第十六章 设计之不可能
兰泽没有自己的实验室。也没有哪家实验室能雇佣他。
喜欢的工作都去不了。所以只能在家工作了。
操作实验设备,对于他这个突变携带者“有风险”。
在大学里,他进实验室时,刚刚成年。他这个从小自己配炸药的人,居然一次实验也没动手做过。有时候,连旁观都得站远点。
国家对于未成年人纯粹采取放养态度。以前他只觉得二十岁以前自在,厌恶成年之后受到的种种限制。回过头去,才发现,那只不过是因为,二十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全都包含在那残酷的千分之五之中。
兰泽做的微生物不是病毒。他做的是以原核生物为基础的。借原核生物的壳用,装自己写的核苷酸,有时也顺便借用细胞器(细胞中的功能部件)。偶尔原核生物的现有细胞器不够好用,也借一点真核细胞的细胞器。
但真核细胞里的东西,遍地都是雷,各国专利太多了。除非他查得清清楚楚,没有专利陷阱,不然也不敢用。
微生物中最重要的部分,是核苷酸代码。
在病毒中,代码是以rna的形式存在。而在有细胞膜的微生物中,是用dna。
在使用dna编码的生物中,真核细胞的构造十分复杂和庞大,原核细胞要简单得多。这种微生物连细胞核都没有,遗传信息不是多条染色体而是一长条的dna环链。
兰泽的代码倒没有写成环链。他为了自己设计方便,和实验室合成起来方便,写的代码合成为真实核苷酸链之后,采用的是类似真核细胞的链式结构。
真核细胞类在基因设计界,是个十分令人纠结的存在。
因为这类生物涵盖了,从酵母菌到大白菜,从变形虫到小猫,当然也包括人在内,人类熟知的一切生物种类。不仅有单细胞的微生物;现有的一切多细胞生物,都是由真核细胞构成的。
凡是人类关心的生物,仔细一看,几乎都是真核生物。既然人类关心,那么历代的研究就既多又广。
这就导致了,随便一段看似无意义的核苷酸代码,都有可能已经被前人研究得透透的,当做特定功能的基因,申请了专利。
真核细胞的代码是不能随便用的。这样一来,以真核细胞为基础的微生物设计,也就不可能做得起来了。
兰泽用原核生物当壳,就是为了规避这个问题。至于他设计出的算是什么东西,怎么分类,只能交给用户去考虑了。
有时候需要完成的功能,原核细胞中没有合适的现有细胞器,真核细胞的细胞器又被层层专利绑着,不能用。这种时候他只好费点劲,自己再设计细胞器和生成细胞器的方案。反正代码塞进原核细胞内部,它们会把需要的东西自己按照指定步骤装配出来的。然后再取出做好的细胞器,塞到其他部分已经准备好的基底母细胞中。繁殖几千代,测试通过,成品就可以交付了。
兰泽就是干这个的。
然而,所有的抠细胞塞细胞的活,每个步骤他都一清二楚,却只能交给别人干。
生化类是所谓社会公认的“高风险”行业。
其实哪有什么高风险。微生物合成出来,发现长得不好看,高压锅蒸一下就灭活了。
高压锅是相当保险的做法。实际上,60°c水五分钟,不放心的话,90°c水三分钟,一般的小生物死光光。
传说有煮好几个小时不死的细菌。那种小生物,要么有厚重的菌荚,要么本身的化合物结构比较特殊。在实验室里想要合成出来,是非常困难的。
他脑子里倒是有好几个好玩的设想,有可能在原核生物的架构基础上形成多细胞结构。然而,手里没闲钱。玩个新东西,估计得有海量的实验室工作要做。租实验室找熟手干活好贵的。
还是多卖几个微生物挣钱比较靠谱。
尤其是现在,他饭量是以前的好几倍,还放弃了健身房私教这个有钱途的兼职。
不好好挣钱的话,荷花姐姐倒是可以养他这个吃货,但能养一辈子吗?
而且,孩子一天不来到世界上,生育税还得交。
夜幕低垂,兰泽看了一眼面前的工作站大屏幕。显示正停留在模拟推演的微生物分裂状态末尾。他打开分子结构推导器界面,加入新的目标条件。然后就把推导工作交给了算法程序,自己去厨房吃晚饭。
晚饭他热了冰箱里冷冻的牛腩炖素鸡。
牛腩部分还不错,柔软多汁;素鸡被他自己炖得很难吃。所以一直冻到了现在。
如果不是担心体重回落,白毛继续在身上蔓延的话,他才不想吃那种东西。
用最快速度吃完了一大盒子味道奇怪的肉加豆制品混合物,他拿出中午放起来的烧麦原料,开始包烧麦玩。
一边包,一边胡思乱想。
这个烧麦吧,它就像个细胞。装了一肚子细胞器。凑近了闻闻,还挺香的。于是兰泽把自己逗乐了,跟小孩子似的,喜笑颜开。
就算样子像烧麦……好多奇怪的微生物都是可以设计出来的。充其量多拐几个弯,从曲折的方向也能勉强达到目标。现实存在的一切生物特别是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类,其实只不过是凑活着苟延残喘。
当然了,现阶段的实验室手段根本达不到的物质组合,也造不出来。
兰泽想起以前,碰到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打算用微生物提炼核废料,问过他能不能设计出来。那倒不是正式订单,只是凑在一起吃饭聊天。核废料本身的残留辐射,对于生物来说倒不足以立刻致命。但是遗传信息,也就是dna、rna那类核苷酸构成的大分子结构,很容易在辐射下被乱跑的中子啥的砸零碎了。在生物本能的作用下,辐射一边乱砸,细胞一边加班修理;在辐射的持续扰乱下,遗传物质就算还能保持完整,也是错乱的。
微生物也不例外。
众所周知,核辐射可以用来制造生物突变。
想用微生物分离原子量不同的金属元素,倒不是不可能。但是,在辐射下,细胞分裂几代几十代之后,遗传信息全都突变得乱七八糟。先不说微生物到时候能不能活命,就算还活着,功能还能正常吗?
当时在场就有明白人,明确告诉那家伙,这不可能。
兰泽当时也觉得不可能。这种要求已经超越生命极限了。
第十七章 躁动的心
烧麦一边包着,先包好的就进锅蒸上了。
一大锅烧麦出锅,兰泽把蒸帘整体起出来,换了蒸帘继续蒸新的。
他从热气腾腾的蒸帘上夹了几个烧麦,装盘子里,吹了吹。
尝了一口,发现味儿不错,不比好哥们的手艺差。
吃了小半个,他发现自己又饱了。
长肉最大的障碍,就是不饿他不想吃东西。
这些烧麦的命运,就是今晚上玩好了,扔冰箱冻上,以待来日。
相比之下,不可能存在的核废料微生物什么的……哎?他好像可以做。很简单嘛!
现在地球上活着的生物,之所以怕核辐射,是因为保护层进化得还不够。
生命极限并不真在这里。
其实连人体皮肤都能阻挡部分辐射。只不过,皮肤干这活也不太专业。毕竟,生物进化就是凑活。
多细胞生物可以靠皮毛外壳阻挡辐射,所以核污染地区只听说生物变异,从来没听说哪个地方的生物彻底死绝了。微生物就可怜了。
阿尔法射线、贝塔射线、伽马射线,这三种辐射,也就是乱窜的氦原子核、电子和高能光子,再加上乱跑的中子,哪一样进入微生物的细胞内部,都足以把遗传物质整残废了。
用微生物提炼核废料,就意味着,微生物必须把核废料吃进细胞里面。这就是引狼入室。
原核细胞压根没有细胞核,环形dna链直接飘在细胞液里。
真核细胞倒是有核膜,隔出了叫做细胞核的小房间。所有的dna链都安置在房间里。真核细胞就是以此得名的。
但是这核膜,有它没它一个样。虽说号称是双层的,实际浑身窟窿眼,眼还特别大,说是筛子都是美化它。小生物想进去溜达一圈都畅通无阻,何况核辐射呢?
要想让微生物处理核废料,必须用可靠的方式保护遗传物质。真核细胞那圈核膜,充其量是架屏风。他得砌堵结实的墙。
只要为新的微生物设计出可靠的膜结构。就不用怕核辐射了。那才是真正由细胞核保护遗传物质的生物。到时候现在那些真核生物也该改名,叫假核生物算了。
以后核膜内外进出也不能随便,得有口令。
就是细胞分裂有点麻烦。在新的膜结构下,分裂期很可能成为保护薄弱的时期。所以,必须设计好合理的细胞分裂步骤。
兰泽发现自己又开始浑身躁动不安了。
这种表现,就和去年开始增肥之前自己的表现一样。
他要完蛋了!
他知道自己又想作死了。
设计什么膜结构?他没钱!
这只是个单细胞,他应该能做出来的。
没钱,没钱做实验,没钱租设备;测试新东西必须拿大把钱砸实验!
兰泽接了一大杯冷水,大口大口喝下去。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但他的大脑,不完全由他控制。思考只要开始,就会自动进行下去。
人类思维爱自由,开始驰骋就不会轻易停下。
他一边灌冷水,一边紧急寻找合理的角度,试着用理由欺骗自己的大脑同意放弃。
比如说,这个理由不错:要有足够的防护力,膜结构必须厚重,所以微生物的增殖速度一定慢得令人着急,这种东西不可能有什么实用价值。
他的大脑表示同意。但是,大脑提出质疑:谁说膜一定要厚重的?
质疑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他再次寻找新的说服角度:收集铅离子造膜结构,过程应该是相当慢的,因为地表上铅的含量并不高;在造出有效的核膜之前,微生物应该已经被辐射照死了。
大脑继续表示同意。继续质疑:谁说要用铅了?
兰泽灌了一肚子冷水,坐下来看厨房窗外。
小区里大树上一家一户的灯光,星星点点。好像一个大果园。天空上的星都被地面的灯光掩盖了。
张荷大概还在地面,但也说不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重新上天。工作上的事情,她从来不说。
俩人在一起,主要内容只有一个:玩。
各种玩。
辅助内容:吃。
姐姐不在家的日子,一直都很寂寞。
兰泽继续玩烧麦,把面皮用完,剩下的馅装保鲜盒扔冷冻室。所有烧麦蒸好之后,他都放在厨房台面上晾着。然后,收拾东西,清理垃圾,洗洗涮涮。
之后,按时睡觉。
睡梦里天人交战也好。内心的两个声音谁能说服谁,各看本事吧。
第二天早上,兰泽成功找到了说服自己放弃的新角度。
防辐射膜结构的具体形态、结构、采用哪些特别的物质元素,他都想象不到。这样的活,他的编辑器没法干。所以,还是得先修改编辑器。把用目标蛋白质推导的方式改成用条件推导。
推导的算法并不复杂。所以,他应该考虑改用一个复杂而有效的算法,多多花时间比较现有算法,回头再翻翻当年的学位论文,开发几个新算法试试。
总而言之,活能干多慢,先就干多慢吧。精益求精嘛。
躁动不安的心啊,请先平静下来吧。
记得当年在大学里,写原始版本的生化编辑器,貌似他花了三个晚上。半大小孩做事情毫无规律可循,绝对不能参考这个。
作为有理智也有计划的成熟稳重白胡子老爷爷,兰泽把改写编辑器的任务,果断细分了。分配在大概一年以内完成。
如果觉得太清闲了,他决定,那就去育儿所看宝宝。
这个安排简直完美。
头一天他参观育儿所,和所长阿姨聊过天。所长阿姨发送给他义工的报名通道之后,一再告诫他:线上考核必须一次性通过,所以一定要留出整块的时间用来做测试题。
于是兰泽选择用这个上午做义工测试题。
题目倒是不难,就是挺多的。考核关注到的知识细节相当琐碎。
兰泽小心地完成了线上考核,一次性通过。之后预约了培训的时间。
虽然他不明白,照顾装水的罐子,有什么复杂技能要学;但育儿所的培训,足足安排了四个整天。兰泽把时间选定在了两周之内,每周用两个整天去育儿所受训。
等到培训结束,时间就在半个月之后了。
说不定,到那时,就可以在培养柜里找到自己的孩子了。
很可惜,育儿所的义工时间和参观时间都有限制。不然的话,他想每天都花半天时间,守在育儿所的柜子和罐子旁边,看着宝贝们从大眼虫发育成人。
他和张荷俩人的义工时间合并在一起,每年可以在育儿所服务不超过两个月,平均到每周只摊到一天多。
这样一来,日子和平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就算是每天上班的人也可以选择休息日来作义工。何况他不用上班。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把时间安排在,育儿所最需要人帮忙的时间段。
第十八章 小二哥,给钱!
也许因为内心的躁动不安,也许因为张荷临走前非要拉他跑步,兰泽的体重开始回落。
因为体重回落,他不得不努力吃东西。就算不能及时补回脂肪,也必须及时补充外源性雌激素。不然的话,增脂到现在的努力,岂不全白费了。
他并不打算认命。白毛,退散!
他如果凭本能吃饭,能把酸奶加香蕉一整天当饭吃;猕猴桃加鸡肉能吃一个星期不烦;香菇菜心配红薯可以一个月懒得换样。但是凭本能选择的东西,都特么是减脂食品。
这样一来,吃饭变成一件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精心设计的事情。他认真吃蔬菜、肉类和豆制品,尽可能多吃掉一些口味能接受的碳水。
体重没有回升的迹象,倒是内心的躁动更剧烈了。
他认真吃饭,认真睡觉,认真工作。
努力忽视核废料微生物的实现可能性。
但是,手上正做着的微生物,依然在三天之内完成编码了。
微生物在模拟器上运转完美。
只需要调整生命周期和外膜通道,就可以交到实验室里试合成。而那些编码模块都是现成的,整体模块调换就可以,基本不花时间。
核苷酸合成之后,注入目标母细胞,在实验室里增殖测试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就可以交给客户了。
他的设计工作已经完成,剩下跑实验室买材料的事情,都是他合伙人的事了。
在这个时间点上,兰泽手环上收到了育儿所发来的义工培训说明,并附有完整版的人类发育全程说明书。
人类发育全程的完整说明书很长,和他当年学位论文的长度有得一比。一项项依次看下去,估计得看一年。兰泽当即判断,这是碰到问题拿来查询用的。这玩意正和他意,他可以专心看,用来消磨时间,转移一下自己对核废料什么的注意力。
义工培训说明相对很简短。
前面部分,基本上是关于机器上这不能碰、那不用管的警告。
后面部分,就比较有意思了。
育儿所培育的婴儿,在新生儿阶段需要大量人手。
离开发育箱使用肺呼吸,断开脐带使用肠胃消化食物,对于婴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生节点。
这个时候,成年人的陪伴,可以起到安抚作用;提高婴儿的适应速度,减少烦躁情绪。未出生的婴儿,早在12月龄就可以辨认人脸,因此新生儿会亲近它们熟悉的面孔。
成年人和新生儿之间,各种互动的操作,都需要相当的熟练度。这可以通过模拟器械练习。
也需要新生儿们的情绪配合,这就需要经常去高月龄孩子们的早教式培养箱跟前,混个脸熟了。
从12个月以上的高月龄阶段开始,就有一些训练需要成年人和发育箱中的孩子们配合完成。这一部分也比较复杂。
总而言之,看了说明之后,正常人都会怀疑,四天时间的培训究竟够不够用。
兰泽只恨培训不能立刻开始。
他手里那部分活儿全都搞定了,接下来该召唤小伙伴来拿了。他不敢发动召唤技能,只怕自己开口要钱。
开口要钱是合理的,人家也不能不给。他怕自己有了钱乱花。核废料什么的,这是普通人玩得起的吗?
兰泽打算把发动“召唤小伙伴”技能的时间尽量往后推一推。于是他看了一下午的人类发育说明书,看得可仔细了。
然而怕啥来啥。
当天傍晚,他正给自己弄饭,被小伙伴召唤了。
当然了,小伙伴没打算主动给他钱。
那家伙是个看上去老实木讷,毫无存在感的家伙。实际上,和谁都相处的好。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大概是天赋技能。别人细想起来,都觉得是个谜。
兰泽一看手环上的实时呼叫显示的是他,苦笑着接通了。
一时没忍住:
“小二哥,给钱!”
这位哥哥光看小画面上,他那发型的飘逸范,就像诗人。
名叫王小二。真名实姓,一看就不是出自系统。
系统随机取的名字有文化得多了,也好听得多了吧?
比如王沐诗,李碧如,陈相鹤,郑务清,张涵骁……这些正常的同学名字,正因不知所云,反而更显得有深意。
王小二在中二期曾经忧伤过,然而成长使他成熟,忧郁使他强大。作为一个沐浴在诗意光芒中的资深诗人,他已经深深地认识到了未曾谋面的亲人蕴藏在他名字中的深刻用意。那就是哇哈哈,老子/老娘的娃,想怎么命名就怎么命名!
“等下,等下再说。兰泽,这次项目还没完全搞定,又碰到点问题。”
兰泽暂时松了口气。
“试运行不是好好的嘛?”兰泽这样说,不是质疑,是提醒:老子的设计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都不关设计的事,了解?
“细胞放养进管道内部,很奇怪,浮在液面上聚成团了,不散开啊。环境数据都正常。”
“……”
“有一些零散的,一开始也能增殖变多,但后来也是一片一片地成团,不散开。”
“就是这样?”
“还不止呢,成团的细胞,全都不再繁殖了!”
“成团的话,应该是表面张力的作用吧。”反正他没设计过这项能力。
“表面张力我了解啊,正常情况下,细胞应该被自动推散开吧?”小二哥不以为然。
“那是生物,小二哥。它们会自己抵抗表面张力。”兰泽无力地说。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小二哥问。
“你兑一点表面活性剂。聚成团的话,里面的接触不到营养,确实影响增殖。注意ph值,保持在7.5到8之间,别搞岔了;估计来点硬脂酸钠啥的就行。”
硬脂酸钠,那就是肥皂水的有效成分。
“晓得,兰泽。”
“等等,表面活性剂什么的,调成稀溶液再加进去。”真是操心啊。
“我知道。”
小二哥不说话了,大概在认真记笔记。
兰泽再次冲口而出:“给钱!”
还好小二哥不配合。
“你还差这钱,”王小二笑道,“住的地方那么高级,一般人可住不起。”
“那是我老婆买的,欠联合体钱没还清呢。”
“你老婆好有钱……”兰泽看见他满眼都是小星星。
ht联合体的钱才不好挣呢。那都是张荷的买命钱。
“给钱给钱!”兰泽继续催债。不然王小二能继续拖到下次、下次、下下次去。
“多在公司账上放几天嘛,分红又不少你的。”
“分红归分红。”兰泽祭出大杀器,“不然你的提成也先在公司账上放着,分红反正也不少你的。”
“我去!不能这么来吧。”
第十九章 小小的公司
一分钟内,兰泽收到了小二哥以公司名义发来的《致股东函》。
给设计师的是一大笔钱,三个股东都得同意。同样,给王小二自己的提成,他一个人也决定不了。这可以拿来吓唬他,挺好的。
一些小的支出,占多数股份的股东同意就行。也就是俩人。
他们这小公司,股东一共有三个人。兰泽,王小二,卫瀚扬,人称卫大妖精。三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同学。
股份组成是兰泽33%,王小二33%,卫妖精34%。
在这个小公司里,兰泽设计微生物,除了设计之外,所有的活都是王小二的。对外既是客服又是外勤,对内既调试剂又下实验室操作设备。虽然王小二是个文科生,却是个受过实验室训练的文科生。复杂的他做不了的实验室工作,才需要找专业人员。要不是财务有政府提供的系统代管了,他还得管做账。
政府强制提供的财务系统,直接是与税务对接。
三个人里,只有卫妖精成天啥也不干。所以,小二哥对这个股权比例是不服的。
但妖精是有思想的妖精。他为小公司设计了一整套规则。
首先,股权比例的问题。兰泽手里的技术,对小公司的重要性显而易见。但是技术价值不好评估,同时法律也规定了,技术入股不能超过15%;推敲技术股份,他认为“这对小兰不公平”,所以就不要管技术股了。小二哥劳务贡献该占的比例,同样不好评估。于是,所谓的公司股份,只按照大家凑钱的出资比例来确定。
其次,公司的合理支出有哪些呢?租用实验室设备,买试剂,这一部分大家都想到了;王小二作为法人代表兼唯一的全职职员,公司付给他薪资,并代付社保基金,王小二表示:“噢”;兰泽作为合作设计师,不是公司成员,所以,是要付设计费的。
在公司没什么钱的情况下,王小二的收入,有国家的行业鼓励政策保障,国家补贴的工资钱比公司出的钱还多,保证生活是没问题的;同时嘛,为了保证兰泽不饿死,设计费下限不应该低于实验室相关的租用费用、借用人员费用以及试剂费用的总和,上限则根据行情,设计师按项目提成,比例正常不超过项目总金额的一半。同样,王小二的提成比例,按行情,不超过项目总金额的10%。
这样安排有个好处:根据行业鼓励政策,本行业的公司和从业人员可以免所得税;如果挣到的钱在小公司放到年底,等着分红的话,分红属于资本获利,不能免所得税。一毛钱的分红都得依法抽税。交出去的税金总额少,等于到手里的钱能多一点。
这样一来,王小二和兰泽可以少交所得税。
按照妖精设计的规则,王小二算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亏。
当时兰泽几乎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投进公司。
王小二找每一个熟人三十五十、三百五百地借,用来给小公司注资。反正他熟人也多。周围人被他借遍了。包括兰泽也借了他不少,把吃饭钱都掏给他了,自己只能吃政府发的失业救济食物券;后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最后居然被他凑到了和兰泽一样多的钱数。
然后妖精随手掏了点零用钱。
只能表扬卫妖精出钱还算比较含蓄,只占了34%。
如果所有该发出去的钱,都留在公司账上比方说那俩人不好好签合同,给兰泽的设计费压价;或者兰泽和卫大妖精合伙胡来,少发了王小二的工资;到最后分红时候,最占便宜的,只有卫妖精这个啥正事也不管的人。
小二哥以公司名义发来的《致股东函》,主要内容就是,公司要掏一大笔钱付给设计师了,各位股东都来批准一下。王小二本人的签名,已经很有诚意地附在末尾。
兰泽从头到尾检查这份文件的功夫,“瀚”三个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已经无声地出现了。看来卫大妖精压根没看,第一时间直接签了。他这签名还挺气派的。他签名的场合多,练出来了。
兰泽在手绘板上一笔一划写上“”。作为签名防伪,笔画多一点的繁体字比较帅,再说“”字里面,可是“网”罗了“幸”运的。
三个股东里面,王小二的签名写不成繁体字。他那三个字,连甲骨文都和现在字形差不多。
从签字提交,文件生效,到自动转款到账,还有两个小时财务系统强制设置的延迟。用来留给国家安全部门审查和公司自己反悔。
但这并不妨碍兰泽心情愉悦起来。
“你现在是壕气冲天了。”王小二看着他乐。
“留不住。马上要花大钱了。”
“你又不旅行,成天宅着,能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我马上要做一堆烧钱的实验。”
“有什么实验,非得花钱出去做?”小二哥不满了。“不能我们自己做?”
“核试验。是你能动手操作?还是我能动手操作?”
“好吧。这我确实干不了。”王小二虚心承认,问,“你又有什么疯狂的念头了?”
“不,这次一点也不疯狂。”兰泽觉得自己的每一个脑细胞上都描着理智二字的红色楷体,可规整了。“和增脂相比,这次的想法现实多了。就是烧钱。我怕我烧不起。”
“切!”
王小二给了鄙视的眼神,突然变脸,“怕烧不起就赶紧干活了!”
“干完了。”
“啊?”小二哥爆发不下去了。“哦。”
“来拿。”
“这次怎么这么快呢?”小二哥问。
“运气比较好。”
兰泽才不会说,以前的大把时间做各种事情玩掉了。本来活就少,急忙做完也是闲着。
“……运气能一直保持不?”王小二作为公司的经营者,不自觉地带入了资本家思维。压榨劳动者是出于本能吧?
“这个……”兰泽沉吟,“运气属于概率的问题,你可以自己算算看。”
“好吧。”这次王小二回答得很快,“我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去找你,去之前通知你。”
“你把实测数据带给我。
“好。”
“千万别忘了。”
做设计的,如果没有反馈数据,就相当于瞎子。以后这活就没法干了。
“知道知道,不会忘。”
“千万别忘,万一忘了……”兰泽高举着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玩。
小画面里的王小二一哆嗦。“了解了解。”
王小二那端,急急忙忙结束了通话。
兰泽叹了口气。
心魔已经压制不住了。
这次心魔起的名字,叫做好奇心。
第二十章 按捺不住
兰泽发现,他对核废料微生物的设想,已经没法压制下去了。
就算浪到身无分文,他也想做。
就算钱花完了,东西没做出来,他也想试试。不作死,人生毫无乐趣。
他从来不缺作死的勇气。
更缺的东西,可能还是钱。
兰泽坐在厨房玩手环,打开通讯录,想找出以前和他聊过,想用微生物治理核污染的那人。看着一堆的人名人脸发了呆。这没法找,他连人家姓什么都没印象了。
努力回想,想起来,那人是陆师兄的同届同学。
以前在大学实验室的时候,陆崇显大师兄和兰泽,还算有交情。一个博士读下来,陆师兄的功夫做得特别扎实;相比之下,兰泽觉得自己一样是生物学博士,论文做来有点投机取巧,学位水得多了。
那位老兄如果是陆师兄的同龄人,也得超过四十岁了。
陆师兄比较忙。兰泽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他还在不在实验室里加班,所以也没敢打扰他。
兰泽把手环投影+扫描功能打开,在投影界面上给陆师兄留言。
“大师兄,还记得去年你请客的事吗?那次有位你的老同学,是搞核污染监控的。能告诉我他的姓名吗?大师兄你要是有空帮我联系一下就更好了。我的联系方式可以转交他。他上次说过,想用微生物治理核污染。我现在有思路了。“
留言完毕,想来陆师兄那边也不会立刻看到。
于是,兰泽继续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吃饭。看那份巨详细的人类发育说明书消磨时间。睡觉。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只要时间和精力投入得足够,能够完美屏蔽核辐射的膜结构一定能找出来,还有可能找到不止一种。只要选出最简单最适合细胞合成的方案就可以了。大量烧钱的实验其实只是打算用来测试他找出的膜结构而已。从合成到使用,再到分裂方式,每一步都需要测试。
他需要控制好膜结构开发的全过程,设计好一切必不可少的实验。
然后实际实验操作交给别人去做。
为了实验可重复验证的有效性,按照规范,每个实验都得重复三五次。
交给别人代劳,就得接受这样的业界常规。
按照常规执行,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才具有可靠性。
所以,找人代做实验,是不得不烧钱的。
研究新领域,开发新东西,所有与未知打交道的事情,都风险太大了。
和“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生命危险比起来,找人做几个实验,仅仅是烧钱,实在算不了什么。
兰泽是成年人,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任性。想怎样就怎样,那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本来他连钱都不想烧。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
成年人的第一要务,应该是养活自己。
除此之外,和三五好友吃吃饭,找红颜知己探讨一下人生,正常活到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了。
挣钱和消费都是正经事,因为社会经济的繁荣就是靠金钱的循环流动。如果世上还有什么更正经的事,那就是生孩子了。不然,国家为什么要抽生育税呢?不生孩子的人,交的税金一年比一年高。
政策鼓励,税金强制,威逼利诱。人是社会中的螺丝钉,做好螺丝钉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却抑制不住身体内部不可名状的冲动。
这天临睡前,又跑到工作室,在柜子深处,把大学里用过的旧平板电脑找了出来。
那东西是他以前自己拼的。只考虑了实用性,弄得又大又结实。里头还有他不少东西。包括学位论文。不是生物学论文那篇水货,而是数学的学位论文。当年搞这东西吃过不少苦头。答辩之后,就再也没翻看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的不睡,兴奋个什么劲。
不过既然连大砖头平板都找出来了,也就在手环的待办事项中“重看学位论文”那一项前面又添上了两个五角星。看完之后再琢磨一下新的推导算法。新的抗辐射微生物一定会非常好玩的。
然后他抱着大砖头坐在床上,打开论文浏览了五分钟,成功地催眠了自己。
所有一切的胡思乱想,都是因为太寂寞了。兰泽倒在床上,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给不知飞到哪的荷花姐姐留言:
“姐,我又要把钱花光了。怎么办?”
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懒床查看手环。
陆师兄还没有回音。
倒是荷花姐姐,在凌晨时分回复了他的提问:
“嗯。我养着你呗。”
看到这句,兰泽心里莫名踏实。
后面姐姐还跟了一句反问:
“你不是志在成为软饭男的嘛?”
这个白天,兰泽又跑到市立育儿所接受培训。这是一场奇妙的历险。
培训项目他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整天,没有什么复杂的操作。主要是练习怎么抱孩子。
练习抱硅胶模型的过程十分诡异。据说是按照实际新生儿设计的,所以……新生儿都是一群小牲口是吗?
新生儿的体重平均在10kg。
所以训练用的模型,是个10kg重的硅胶娃娃。
对于正常成年人的力量来说,搬动一两下10kg重物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在育儿所的新生儿互动工作中,工作人员面对的是十几二十个10kg分量的娃娃,对每一个娃娃都需要给予两三次每次时长数分钟的体贴温柔,那么这个工作量就很考验体格了。
工作人员因为拼命用力而面目狰狞的时候,是没办法体贴温柔的。
育儿所有一大半正式员工是女性。另一小半的男性员工,也并不以体格见长。所以提高力量是行业性的刚需。
政府为育儿所和下属幼儿园,体贴地配备了手臂温柔型助力外骨骼。
这样一来,育儿所的新生儿和幼儿园的低龄幼儿们,躺在温暖臂弯里时,就有一套附加的辅助动力支架,默默地在那个成年女(男)人的背后支撑着她(他)的全部温柔。
这种民用外骨骼,是比较成熟的类型了。支架设置在身体后方,支撑脊梁和手臂的肩-肘-腕关节、腿部的髋-膝-踝关节,最大限度地把身体的正前方保留出来。这对于强调身体接触的育儿工作来说,简直是必不可少的。
兰泽家里也有一套类似的东西,不过他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荷花姐姐在家的时候,做手工用的。
第二十一章 抱孩子的考验
民用外骨骼提供的力量上限有限。
一个经常健身的成年男人,如果硬要和外骨骼较劲,短时间内把电量耗光是没问题的。
兰泽才不会说,真有人这么干过。就是兰老爷子。
大学城的保安,有很多人在年轻时候是海外驻军,年纪大了分配到大学城当保安,顺便养老。其中有不少是老爷子的熟人。听他们说的,老爷子年轻时,曾经和军用外骨骼较过劲。
军用设备的力量上限以吨计了,兰泽直觉地认为这不可能。据说,还好电机没烧坏,只是钒电池超负荷报废了。兰泽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行为逻辑是什么?大脑间歇性抽搐(简称脑抽)急性发作了吗?他妈好像没说错,就老爷子这人,确实缺心眼。
有了这个缺心眼的成功先例,兰泽觉得,以自己的二百多斤膘废掉一台民用设备,大概也不成问题。
所以兰泽懒得用这装备。外骨骼类设备在动作跟随方面,反应速度虽然不慢,但着急时还是会有一丝丝延迟,跟愣神似的,让人不爽;神经反应速度慢的人用着倒还将就。
他也嫌绑这么一身怪难受的。
当天早上,兰泽谢绝了外骨骼助力设备之后,被所长李阿姨亲手关进了一个空房间里。
说是空房间,其实里面还有不少杂物,只是没有真实的人类婴儿存在。
房间是育儿所里的标准早教式水箱房的规格,不大,但比较长,房间中间的训练台上,有一台硅胶皮肤的仿真小模型正等着他呢。
模型看上去和真实婴儿很容易区分,像是人类的简易版。没头发,省衣服,不长肚脐,不分男女。所长阿姨说过,功能比较简单,只是用来练习抱孩子的。兰泽当然选择相信了。
兰泽先是按照记忆中的培训说明,后来看到了墙壁,按照房间墙上动画演示的动作分解指南,把训练台上的模型新生儿放在一只手臂上坐着,用同一侧的手掌扶着婴儿的背部。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模型仿佛活了过来,总是向不同的方向扭动身体,还用很小的手推他的肩膀,仿佛随时想要跳到地上一样。兰泽挣扎得汗流浃背。
为了控制住模型的身体,他不得不让模型紧靠自己的胸口。
然而新生儿模型却仿佛突然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之前,兰泽脑门上的头发就被愉悦挥舞的小手揪住了。
于是他不得不用空着的那只手的大拇指,一根一根起开小手的手指,一边还得小心别把这个看上去很贵的玩具给捏坏了。
当然,还不知道捏没捏坏,模型新生儿发出一声尖锐的报警音“啊”,身体拼命向后仰。
兰泽吓了一跳,把模型直接撂在台面上。
报警音居然立刻没啦!婴儿翻身就爬,爬到台面边缘,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兰泽目瞪口呆,伸手去捞的决定稍微下得晚了一点。
训练台就是正常桌子的高度。婴儿扶着台边,滋溜滑了下去,手抓着床单,脚落在了地面。它从头到脚的长度正好和桌子高度一样。
兰泽只庆幸这不是一只(好尴尬的数量词)真的婴儿。
婴儿模型盯着他,扶着训练台走了几步,转身就跑。
什么?这玩意还能跑!
兰泽大惊失色,这什么鬼的模型,个头还小,到处乱钻的话,这还怎么逮?
兰泽以违背体型的轻盈跳过了训练台,决心先把这小玩意摁住再说。
模型在前面跑得不稳,似乎双足运动控制的算法不太行。
bia叽~
兰泽的手离它还有10cm,小模型自己栽在了地面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啊啊”
高分贝的报警音十分震耳。
趁着模型趴着不动,兰泽立刻把它给拎了起来。
报警音就响在耳。兰泽十分想找到扬声器,把它给堵上。
但是现在,趁仿真玩具没什么动作,不正是查攻略的好时机嘛?
如果用一只手拎着婴儿,另一只手用来查看人类发育说明书的完整版,耳朵都没法堵上。于是兰泽把婴儿夹在膝盖中间。让它的声音离自己的头稍微远一点。
婴儿在他两腿中间不停地扭,在短暂间歇之间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啊啊啊”;他把俩胳膊举起来抱住头堵住了耳朵,把手环垂下来,用语音查询现在是什么故障。
查询没查到故障。
也不算一无所获。得到一个有用的建议是:远程控制模型关机,然后交给专业人员处理。
于是兰泽接入育儿所系统,找附近的正式员工。看谁有空闲,动用权限来拯救他一下。
楼层平面图上的人像都显示“作业中”,所有人都在忙着。
不管了,小模型还在发出刺耳的报警音,兰泽也喊起来,“救命啊!谁有空来帮个忙!”
本楼层的柳主任很快应答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培训模型出故障了我怎么把报警音关掉?或者,请您在远程把模型关掉啊!”
语音通话的时候,手环和耳朵之间有空隙,真是痛苦啊……耳机放哪去了?为什么没有随身带着……
“唔……请问出什么故障了?”柳主任听起来是个很淡定的女人啊。
“你听你听”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啊啊啊啊
“唔……”
“这么远您能听到吧?声音太有穿透力了。请问是不是故障了……您能不能帮忙关闭?”
“是的,我能听到。这个就是这样设计的呢。”
什么什么?
“您的意思是?”
“真实的人类婴儿就是这样的音量呢。”
什么鬼?
“不用担心,我这端可以监测到状态正常。话说回来……”柳主任建议道,“这个时候练习抱它应该会比较顺利吧。”
“……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懂。”
虽说听不懂,兰泽试着一只手捂耳朵,另一只手去抓两膝之间模型婴儿的头部……这个动作很容易,因为婴儿的头很圆,看上去很结实的样子。
嚓门开了。
淡定的柳主任出现在了门口。她走进来,门又关上了。
兰泽已经摸到了模型的头顶,他现在不确定是不是还要从头抓起来……呃,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做什么?
“呃……会乱跑。”兰泽直起身解释道。觉得有点不对,把捂耳朵的手也放下了,两只手一起把模型从膝盖之间拯救了出来。
这次把模型抱在手臂中间,出乎意料地容易,动作很自然而符合标准。而且,从模型离开膝盖被举起开始,连续的尖锐噪声停止了!
第二十二章 模型娃娃
兰泽目瞪口呆地看着模型婴儿;模型也看着他,好像在表演一种叫做“委屈”的人类表情。
“这样不是很好嘛。”柳主任推了一下头侧戴着的耳机,退转身,开门出去了。
“等……等一下!”兰泽别扭地怀抱着婴儿模型,仿佛连行走的能力都失去了。
模型扭头和他一起看着门口的柳主任。
柳主任回过头来。
“这个东西会自己乱跑,”兰泽为难地说,“难度好像高了点?”
“啊……真实的人类婴儿就是这样的呢。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外面的世界,所以好奇又活泼,非常想要亲自探索。”柳主任这样回答,“你只要跟随就好了,不想它做的事情及时制止。多给予抚触,才能尽量快地建立信赖关系。”
“这个我倒是知道……”兰泽对着婴儿模型叹了口气。“只是练习个抱孩子,至于这么麻烦嘛?”
“嗯,是的。”在门完全关闭之前,他好像看到柳主任笑了。
“你也看到了,是吧?”兰泽问模型婴儿。
“嗯嗯!”模型点头。
……我勒个去。
兰泽很快发现,模型的系统设定导致,你只能在它“想要被抱”的时候抱起它。如果在它“不想被抱”的时候抱它的话,模型会扭动,扭动剧烈就会发出报警音。
好吧,不是报警音,只是婴儿式的尖叫。
这个阶段的婴儿不会说话,但是它们很会表达。
主要有两种:尖叫,表示不爽、相当不爽、严重不爽。声音强度、持续的时长和不爽程度呈正比,已经见识过了。
另一种还是挺有智慧的“噢-噢-噢”。通常伸出一只手指,指向某个方向,嘴里发出“噢-噢-噢”的短促声音。
这个嘛,一般表示
询问:“这是啥?”
我要:“给我呗。”
请帮个忙:“东西递一下。”或者“把我递一下。”
诸如此类。
问题是,观察婴儿(虽然只是个模型)到底表达的是啥意思,真是耗时间啊。如果对指代不明的“噢-噢-噢”猜错了,迎来的十有**是“啊啊啊”的尖叫。
若干次之后,兰泽对刺耳的(非)报警音已经淡定了。
那么婴儿在什么时候,才想要被抱呢?这个也需要靠严密观察。
整个上午的时间,模型婴儿一会要求在地上爬,一会伸手主动要求被举高高,一会要求帮忙拿房间里的婴儿教具兰泽已经成功地发现了:如果不理它,是一定会发出高声尖叫;但是如果明确地摇手说“不”,模型也就轻轻叫一小下,然后,它就算了。
就算娃娃揪他头发,也是可以这样一边反对,一边把娃娃拿远。
娃娃抗议性地尖叫了一小会,就停了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一上午的时间,因为需要时时保持观察,精神高度紧张。虽然抱起模型的时间一共也没有多久,其实还挺累的。
到了午休时间,模型竟然也没有停止运行。兰泽犹豫再三,心怀对房间里的闲置设备负责任的心情,只好带着它一起去食堂。
兰泽已经掌握了单手卡着腋下把娃娃拎起来的奇怪技能。
模型娃娃在房间地面东爬爬西摸摸的时候,兰泽一边瞄着它,一边抽空查过了资料,这样的动作不会对真实的婴儿造成任何伤害。
模型婴儿几次被拎在他手上,也并没有发出报警音表示不爽。
但这么拎着出门,貌似不大好。
所以,他主动换了个动作。
抱着光溜溜的孩子(虽然是模型),果然,挺引人注目的。遇见的大姐大妈大婶们一概投来善意的微笑。
而且,所长阿姨也没有骗他,伙食确实不错。
自助餐台的水果和蔬菜尤其丰富。不愧是有幼儿园作为下属单位的育儿所啊。
正式员工的工作餐免费,义工按次数收钱。按照规则,标准套餐的食物吃完以后,才可以去自助餐台。
标准套餐里唯一的毛病,就是米饭多了点。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大婶,路过他的餐桌旁时,特意告诉他:“米饭不够可以去添哦~”
作为一个剽悍的胖子,不爱吃米饭的兰泽黯然点头道谢。
模型坐在他的怀里,“噢-噢”叫着要求玩餐勺。
他把餐勺递给模型娃娃。抱着模型起身,又取了一把勺子。
模型再次发出猩猩一样的原始叫声,伸手抓他的第二把勺子。
纠结了片刻,兰泽把第二把勺子也给了模型娃娃。坐回座位,用筷子吃午餐。
模型娃娃把手里的两把勺子“啪-啪”撞得起劲,表演出了“兴高采烈”的情绪。
兰泽嚼着午饭,想到了一个惊人的问题:“真实的婴儿是不需要休息的吗?”
是的!
坐在餐厅里面,手环查询结果告诉他:真实的婴儿,除了睡眠时间比成年人多几个小时之外,一直是保持活跃状态的。
新生儿平均睡12小时就足够了。算上白天打盹,一般不会超过14小时。
这个阶段从20月龄会一直持续到50月龄,也就是大约满4岁,4岁到6岁的幼童需要的睡眠时间稍微少一点,一般超过10小时就足够了。低月龄的胎儿才整天睡觉,就连12~20个月的高月龄未出生婴儿,每天也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醒着的。
这样一来,兰泽判断,似乎育儿所的日常劳动强度,相当值得期待嘛。
现在坐在他腿上扭动的模型就算了。这只是用来熟悉婴儿特性的一件道具。
真实的婴儿,除了有好奇心和报警音之外,是穿着衣服的。
所以要在这些小牲口不配合的情况下,穿衣服,换尿不湿,脱掉污秽衣物,喂食,貌似会很困难。
动物园饲养员的工作,按理说有很多项目和照顾婴儿相似。然而,人类是灵长目动物里面最聪明的一种,虽然只是刚生下来的幼体,还没有来得及运用呼吸系统来说话,却已经可以把呼吸系统的呼啸发声运用得相当熟练。这样的婴儿,动起脑筋难缠起来,应该也会超过大多数的动物吧?
当天培训的考核指标,是模型婴儿在一天里被正确抱起的总时间。
这在培训说明上有,兰泽早就看到过了。对“正确抱起”的详细要求,他也早就知道了,其中有“婴儿不表现出抗拒”。不过,看到归看到,没往心里去。
对“正确”二字的理解,他在早上和下午截然不同。
早上的时候,他还只能认识到,姿势要标准要规范。
到了下午他已经明白了,婴儿被抱着的时候要开心。哪怕只是个模型,要让这小玩具表演出开心来。
第二十三章 三串长编号
兰泽在育儿所玩了一天的玩具娃娃。
在领悟了“正确”的基础上,他终于发现,只要娃娃模型不尖叫,他的姿势就错不到哪去。
到了下午,考核时间不知不觉间累积达到了,模型娃娃开始表演睡大觉。
当天还剩下一个多小时。兰泽和柳主任报告过,就到下课了的高龄儿早教房间去。他转了几个房间,和这些未来的新生儿们挨个儿打了招呼,他像神经病一样用力挥手,罐子里的娃娃们手蹬脚刨。不看姿势的话,娃娃们还是挺有礼貌的。
总之,先混个脸熟再说。免得到正式干活的时候,被这些真实的小娃娃们给坑了。
隔天的义工培训更加复杂。
中间兰泽在家的那一天里,依然没有等到陆师兄的回复。于是又在一大早去育儿所继续接受培训。
这一天,依然是玩模型娃娃。
只不过,这次的模型娃娃是潮湿版的,看上去更高级更贵的样子。
这些模型带牙齿,会咬人。比起只会发出尖叫的版本更加难缠。按道理,更加接近人类婴儿应该是更可爱才对。
这些小娃娃会排水。发出高频尖叫的同时,还能流泪。麻烦的是,偶尔模型也会释放出难以言喻疑似果酱的糊状物。
兰泽以前照顾过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但是婴儿模型的动作都编排得十分具有活力,这就给一切操作平添了麻烦。给这些模型穿脱衣物、洗澡抚触、喂益生菌、清理糊状物、换尿不湿都十分具有挑战性。眼要疾,手要快,在婴儿不耐烦发出号叫之前,工作就得稳定准确地完成。这些操作除了需要工作人员具有耐噪声的神经,还都需要相当的熟练程度。
而且每一个操作都得小心翼翼的。和照顾骨头脆弱的老人没区别。
因为正常20个月的新生儿,前囟还没有闭合。这时候头顶上摸起来有一块软的凹陷。里面是头骨尚未合拢的缺口,直接就是大脑。
头一天练习抱孩子用的模型是简易版本的,并没有囟门的设置。
但操作潮湿版的婴儿模型,就必须认真处理囟门这处头骨缺口。不小心撞到的话,模型婴儿会好好表演一番大脑受伤后的呕吐、抽搐、肢体失调。然后昏迷关机等待重启。
兰泽倒是没撞到娃娃的囟门。
但是房间墙上的投影特意演示了。演示的时间还挺长,囟门受伤的几种轻重反应都展示了一遍。并且特别强调,工作人员尤其要注意婴儿的轻不良反应。
真实的婴儿也有出生时囟门已经闭合的。大部分婴儿要到出生后七个月左右,也就是总月龄27个月左右,头骨缺口合拢。所以,真实的婴儿碰到头,倒不一定表现出不适,有可能哇哇叫两声,就没事了。也有可能到临睡前,体位转为静止状态,突然开始哭闹。各种情况很难鉴别。需要工作人员细心,更需要耐心。
兰泽接受的培训因为是专门针对义工的,已经简化缩略了很多。囟门依然被严肃地强调,可见这个头骨缺口的重要性。
他的培训内容主要集中在了照顾出生后的婴儿方面。
反复操练模型之后,第三次才会安排接触真实婴儿,跟着老手一起,边干边学。
培训中的每个步骤都严格而又小心。
和培养柜、发育箱打交道的培训内容,安排在了最后。这部分相对来说简单得多。按照日程,总共只安排了一个小时。学得也超级简单。在已经提前读过设备说明书的情况下,培训就是试着操作一下设备而已。什么突发意外情况的处理都不用管人家还有好多正式员工呢。
王小二来的时候,兰泽还没有参加第三次培训,没抱过真实婴儿。
不过他的宝宝已经来到世界上了。
他在家就是无所事事地看人类发育说明书,看自己的数学论文。充其量上午下午不看同一份东西。偶尔换换口味再追一下期刊,整理一下笔记。
他一早看到育儿所系统自动发来的通知,立刻跑去看宝宝。从参观入口刷手环进了门,直奔放了培养柜的房间。实际上,三个宝宝还只是三串长编号。分别住在两个房间的三个培养柜里。别说肉眼能不能找到了,通过屏幕显微观察都看不到人样。几坨细胞而已,没个形状。其实没啥好看的。
兰泽在柜子和柜子之间,绕了好几圈才浮想联翩地离开育儿所回家。
宝宝们日龄太小,要等三个月才能自动开启取名通道,是男是女也完全不知道。
所以,兰泽整天都在默背那三串长编号。
不是有意记的。谁闲的没事背编号玩?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一不小心,记熟了。
王小二骚扰他的时候,他正魂游天外,从宝宝的食谱想到了童装的尺码。
“兰泽,你在家呢?”
“小二哥,你在哪呢?”
小二哥到处出差和旅游,居无定所,貌似他也挺享受这种飘荡的状态的。
“呵呵。”
“啥?没听懂。”
“我在飞铁上呢。下午到你那儿。”
“哥,你别动不动就飞铁。你能攒点钱不?”
“呵呵。”
貌似小二哥心情不错。但这和兰泽有啥关系呢?
挣多少,花多少,满世界乱跑。有时候花的还是公司的钱。兰泽反对,实名反对。他也想到处跑,跑不了。
“上次问过你的事情完全搞定了。”小二哥说了句正经的。
好吧。先不追究花钱的事情。
“你在哪片大陆的飞铁上呢?”
“太平洋底。”
“……”
“所以很快就到你家了哈哈……”
飞铁是客运列车。
虽然已经不是铁路,但还是继承了“铁”的名字。速度比较快,和大气层飞行器差不多,正常运行也就三个马赫。列车运行在抽真空的管道里,所以没有热障。理论上加速到更快也毫无问题;然而再快,地球就不够大了。
飞铁为了安全地把过载力控制在老弱病残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加速距离很大,运行路线也要求比较直。
一般用于长程客运。
至于票价,长程运输,外加附带的餐点、娱乐、床铺、单间,能不贵嘛。
东亚和北亚几个国家的人民,毛病尤其多,便宜的基本票几乎没人买。世界人民认为,他们都属于没受过穷的烧包民族。
第二十四章 这人来干嘛的
最有名的飞铁路线,要算是从青岛出发经地中海东岸的黎凡特,到非洲南端的开普敦,被称为“大陆之弓”的高架观光路线,一天之内看遍不同气候带的景色。教育系统特别喜欢组织孩子坐这条路线的飞铁玩。兰泽小时候跟着上去过。
这条路线的建造和运营成本挺高的。遇山开洞,遇水搭桥。为了避免破坏生态,平地上的观光路线修建得极高。
大部分正常飞铁建在地下。这样以最低成本,保护了地表生态。
地球上现在已有的飞铁网络是亚洲东部的方块字国家在经营。传说,那条著名的“大陆之弓”观光路线,从21世纪末就开始修,建好通车的第一百年,成本也没收回来。这只是传说嘛。
实际上,自从有飞铁线路建成,整个地球愈加成为一体。运营公司在少数客运飞铁线路上失去的利益,早就在货运管道上加倍收回了。货物不需要舒适的座位,不需要起身活动的空间,大部分甚至不需要抗过载;而小部分对过载有要求的娇贵物品,使用专业的抗过载包装就可以保护住了。所以货运管道可以用5马赫以上的高超音速,高效地跨大洲运行。
这些货运管道通过各级分支,最终可以直接连通预留了高速接口的居民住宅之中。
不过很多老旧住宅没有这样的接口。它们只适用于早期的物资传输通道。
大规模地拆除或改造状况良好的建筑是不现实的。现有的解决方案就是用区域性的物流转运站点,作为新旧两种规格物资管道的中继。就像兰泽家街对面的老小区那样。
因为同样的原因,老小区外面负责物资整理回收的中继站也同样必不可少。
在王小二到达之前,兰泽一时看不进去书,于是研究了几个小时怎么花钱。
他查到了一些有关核废料的资料。一边看资料,一边随手乱画实验设置图。虽然他的金刚不坏膜结构还没开始做,但这不妨碍他想象一下实验该做什么、怎么做。
身为一个灵魂画师,第一张图连他自己都没看懂。所以只好重画了一张。还是看不明白。那就再来一张。总共画了十七八张,思路貌似完全清楚了。兰泽才打开正式的制图工具,慢慢把实验设置画出来。
心不在焉地画着图,想起陆师兄那边一直没回音,于是他给卫大妖精留言,问有没有认识的搞核电治理方面的专家。
卫大妖精很快看到了,问他要干嘛,他回答说:找地方做实验。
妖精问:小二哥做不了?
兰泽答:太危险。他一诗人,能做生化实验,已经很有挑战性了。
而且,兰泽补充说:要花不少钱,不一定成。我自己出吧。
妖精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那行,我找人问问。差钱了说话。
图刚画一半,王小二通知,他马上到了。
兰泽看了眼时间,把十几张草稿先导入,然后把手绘板带着原稿一起塞进了准备好的书包,把充当移动式工作站的大平板同步了文件,也放进了书包。脱外套,背书包出门(家里恒温18°c),去车站。
他倒不是特意去接小二哥的。
虽然他是突变携带者,出行不便,但偶尔也想出门逛逛。
在飞铁车站正上方的露天花园等到小二哥的时候,兰泽算是知道小二哥为啥那么开心了。
这家伙就不是一个人来的。
恪齐跟他一起。恪姓读kè,据说一百年前他祖先改的姓,因为突然发现是什么什么上古之后。问题是,他叫恪齐,从来不爱和人客气。
“小兰,好久不见!”恪齐老远跟兰泽挥手,不错,有点水箱里娃娃们憨态可掬的意思。
小二哥悄悄打了个手势。兰泽看不懂,不知道啥意思。
“我跟你很熟吗?”兰泽看恪齐不爽。
“咱俩谁跟谁呀?”恪齐来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搂上脖子不打算撒手了。
“警告你,我老婆才有资格叫‘小兰’,怎么着,你是我老婆?”
恪齐松开手,“不好意思,口误。听说你结婚了?”
“嗯,女的,活的。不请客,不收礼。”
“传说你家老婆年龄有点大呀,挺有钱的?
“对,我家姐姐有钱人。”兰泽挑挑眉毛。
恪齐的表情十分诡异,似乎景仰,又似要怒骂。贱嗖嗖滴。
小二哥清了下嗓子,“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茶。”
花园旁有茶馆。廊柱间,玻璃间隔,青藤盘绕。看着挺清净的,人也不多。三个人找了僻静的座位,小二哥问过两人,用自己手环点了当年生的蒙山黄芽。
兰泽把书包放在了桌面上。
小二坐在对面看着他,忍不住问:“这次做得怎么样?这么快没问题吧?“
兰泽笑笑,“这方面我比你专业。”
“不会忘了什么吧?检查了嘛?”小二哥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质疑。
“你想多了吧。”兰泽心说,模拟器多少遍跑出来的最优结果,人类检查有用吗?“放心吧,该有的步骤一步也没少。这次运气比较好。我看看能不能吸取这一次的经验,把编辑器也升级一下;希望以后也这么快就好了。”
“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别改坏了。”
怎么可能……兰泽继续谦虚地微笑,“我会尽量小心。”
不远处的服务生泡好茶送上来,给几人斟了茶,小二哥请她不必在旁候着。服务生安静地福了一福,袅袅婷婷地走开了。
恪齐静静地先喝了一小口;兰泽渴了,于是也喝茶。
小二哥看他们都安静喝茶,他也捻起茶杯。看了兰泽一眼,轻轻嗅了嗅茶杯。
“啊,对了小二哥,你那边这笔到账了之后打钱给我。我急用。”
小二哥闷了一大口。
兰泽放下空杯子,打开书包。
“给你。”
兰泽递给小二哥的是一截透明的塑料圆筒,两头胶带封死,里面塞了泡沫。
恪齐好奇地看着那玩意。
“其实就是存储卡。”兰泽跟他解释。
存储卡太小了,不好放,容易丢。于是小二哥想出了招术包装得大点,装哪儿就好找了。
兰泽用的这截透明圆筒,原来是装单支牙刷的包装盒。他用菜刀切了一半。把卡插在小块泡沫里,硬怼了进去。至于东西怎么拿出来,那是小二哥的任务了。
第二十五章 抱歉,不行
小二哥把东西接过来,直接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外兜里。外兜有拉链,他把拉链拉严了。
“不用看看?”恪齐瞎掺和。
“一个卡有什么好看的?能看出什么来呀?”王小二反问他。
“你把数据给我。”兰泽提醒王小二。
小二哥从另一边外兜,掏出另一个塑料圆筒递过来。上面有红笔画的一个圈。其实,这就是上次兰泽用来装存储卡的圆筒。也就是另外半截的牙刷包装管。
兰泽把这截塑料筒抠开了,里面有王小二用纸巾卷的一个细长卷。兰泽把纸卷嗑出来倒在桌面上,纸卷打开,把小卡拿了出来。
他包里装着移动式工作站。
一般的办公娱乐,用随时在线的手环加上投影就够用了手环可以投影出各种虚拟的控制板,包括拼音键盘,配合扫描功能精准识别人手的动作。用来写文章什么的挺方便的,随时在线嘛。
但搞开发不能用随时在线的设备。
网络未必不安全。但就怕万一。
比方说,使用者哪天自己手抽抽了,把该保密的东西共享出去了,那乐子就大了。
这台工作站是台大厚平板,足有2cm厚,八斤重,四角包胶,背后是结实的支架。兰泽自己动手,拆了它的一切对外无线连接,连投影和扫描都没有,只能靠触屏控制。
兰泽把大平板支桌面上,把卡插进去,打开文件,看了眼记录的格式,往下翻了几页。
“你记的数据都在这了?”
“就这些。这次仪器采集的数据都在里面。工厂数据是最小的那个文件。”
兰泽点头表示知道了,打开最小的文件,前后扫视了几段,导入到模拟器环境里面。
“我说你们,直接在网上传,多方便?”恪齐开始刷存在感。
兰泽暂时没工夫理他,小二哥看了看恪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做开发,设备不联外网,应该是常识吧。”
“哦,对!”恪齐虚心受教,话音一转,“呵呵,兰泽,那个,你们现在公司,需要资金不?”
兰泽抽空扫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不像发财了没处花的样子。
“钱够。”
“可以增个资,扩大点股份规模嘛。”
“真不缺钱。”
“互相给个机会嘛,我投的股份也不多。”
兰泽不由觉得好笑,“我就问你,你想加入,能为公司干点什么?”
王小二轻咳了一声,他慌张地给自己和兰泽倒茶。
他和恪齐,从幼儿园时代就是室友。关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兰泽判断,他可能是被恪齐磨得受不了,所以带过来看兰泽怎么怼。
恪齐在笑。
“我说你干嘛不找妖精呢?”兰泽又反问他第二个问题。
“卫妖精没理他。”小二哥开口解释了。
妖精这个家伙何止是不好讲话,根本是傲气冲天,没当场骂人就算不错了。
“他这辈子看得起过谁啊?”恪齐酸溜溜地说。“横行霸道,眼高于顶,一点礼貌也没有。”
“那你觉得我好说话?”兰泽接着反问他。
恪齐一震,马上回过神来,“小兰老师,你不是早就成为一个成熟稳重、正直可靠的成年人了吗?”
好吧,兰泽承认他说得对,所以:
“我还是这个问题你能干什么?你会干什么?”
“妖精还不是只出钱,什么都不干?”
“一开始妖精找来好几个客户。”兰泽说。
“对,没错。”小二哥附和。
恪齐看了一眼王小二,忽然又来了精神。“我可以帮二哥一起跑客户。”
王小二的活其实干得很勉强,但这是因为他本人不够专业的关系。他用工作热情弥补了一切不足,他本人还是挺有干劲的。但如果来个本事还不如他的,一心抱着懒汉的理想……
而且客户根本不需要跑,都是靠熟人介绍。而其中的大部分,还都是兰泽的熟人。
他非要来掺和的话,小公司可以直接散伙了。
兰泽直接笑了,决定就当恪齐不存在。于是问王小二:
“小二哥,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还能有什么安排?联系一下实验室。如果运气好不用排队,我打算直接去了。”王小二忙得挺开心的。
“两个版本看清楚了。”兰泽提醒他。
王小二以前出过岔子,试用版只能分裂256代的微生物留在了手里,把50万代的正式版交给客户测试用。
还好客户是国家部门。都是忠厚老实人,没有不认账。不然小公司当时就得倒闭。
“是是是。”这件事小二哥因为心虚而虚心。凭借先天禀赋的脸皮,被当面提醒虽然难为情,但还不至于翻脸。
“微生物还有不同版本啊?”恪齐眼神发亮,还想知道更多。
“暂时都是商业机密,你别问了。”兰泽不得不堵住他的好奇心。
兰泽收起堪比水泥块子的大平板之后,小二哥结了茶钱。兰泽做东,请他们到茶馆隔壁的饭店涮锅子。
从饭店出来之后,虽然天都黑了,小二哥仍然表示,已经订好了飞铁的床位。
他和俩人告别,独自下地下通道去安检。
兰泽看了眼手环时间;查了下地铁时刻表,发现某条路线马上进站的一班地铁,居然还能还能买到靠窗独座。
恪齐跟在兰泽身后,一起从车站花园的地上玻璃大厅下了地铁口。
“你家在哪儿?”恪齐问。
“在市区。”
恪齐看着通道里到处闪亮的地铁路线标识,好奇地问:
“要坐地铁?”
“当然不用了。”
“那你来这儿干嘛?”
“我要去会小女友。你想一起去?”没等恪齐回答,兰泽又说,“她不认识你,应该不想看到陌生人出现吧?”
恪齐定定地看了他两秒,不满道:“不就是老朋友到你家借住两天嘛?至于这样吗?”
“我们认识是蛮久了,我承认。”
从幼儿园用尿不湿互相呼脸的记忆开始。虽然呼人脸什么的挺美好的,但是被人呼脸并不。而且发育慢的小孩往往比较倒霉。兰泽印象中的童年并不和谐,相反充满了各种腐烂与阴暗的气息。
戾气这种东西,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失,只会因为埋藏太深而更有爆发力。
“你今天来并没提前通知我,对吧?想来我家借住,也没事先问过我一个字,没错吧?你知道我方不方便?当然了,”兰泽抢在恪齐开口前补充说:“就算你提前通知我,我也不同意。那是我和我家老婆俩人的私人领域,容不下外人。”
“切!”恪齐对他比中指。“你小时候还钻过我被窝呢!”
“那时候老子七岁!”那个年纪,兰泽刚刚展现出揍人的天赋。他身子小,被子焐不热;所以看谁高大胖就钻谁的被窝。不服就打。
兰泽举起戴手环的手腕,手向下虚握成拳,想再看一下时间。
恪齐见状惊恐地转身,跑了?跑了。跑了!
兰泽愣了一下,随后好笑地叹气。“说好是成熟稳重、正直可靠的成年人呢?”
第二十六章 老地方
他去见小女友的事情是真的。
荷花姐姐一直知道他的事情。她明确表示:你开心就好。
她原话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你一直在家,别待得抑郁了。应该出去找同年龄的小姑娘小伙子玩玩。别等我,反正也等不来的。人应该多为自己着想,好好活着。
对于人是不是应该多为自己着想,兰泽存疑。其他一直照做来着。
姐姐也知道他有小女朋友。她从来不见而已。航天人的假期本来就少,所以她从来不浪费时间。
兰泽最近太忙,按照时间表,他早该去见那小丫头。
现在他觉得,恐怕没必要继续保持这段奇怪的联系。
他已经有了孩子。以后,他得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孩子身上。虽然义工时间一周只安排了一次,但他发现关于小孩,他有太多事情想要知道了。哪怕只是买婴儿用品,也有太多东西需要研究清楚。在孩子们到家之前他得准备好。特别是准备好他自己,必须进入“爸爸”这个新角色。
所以,对于本来就只是消磨时间的事情,慢慢淡化,逐渐放手,可能才是合适的。
这些事情,他打算当面和人家小丫头解释清楚。
毕竟人家年纪还小,未来还长。
相比之下,兰泽觉得自己,长了白胡子可以算老人家了。
坐在地铁上,兰泽稍微整理了一下手绘板上的图。看了一眼窗外,又用随身的工作站写了一会实验方案。
大学城很快遥遥在望。
下车之前,兰泽收起设备,用手环给妖精留了言。
:明天去找你,你在不在?
:可能带个人去,想拜托你照顾,给这个面子不?
兰泽离开地铁站口,来到地面上时,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小雨淋在身上,微凉。
夜空不见星月,微微泛红。
为了控制人流,大学城的校门和各个车站汇集的露天花园之间,隔了一个不大的广场。
雨中的夜色显得极为清澈,小广场上,疏灯朗照。没有人,小广场显得很大很空旷。
到达的时间刚刚好。微雨的天气,也刚刚好。
穿过校门下的巨型门洞时,坐在路边头戴3d面罩玩着老式手持式游戏机的一个老人家,突然警觉地从游戏上抬起头。“咦,小兰泽,你这阵子去哪实习了呀?”
“啊,是您老。”
“我怎么感觉有日子没看到你了?”
兰泽想说:老人家,您感觉得对。
他毕业离校都两年多了。只不过,有时候有事还回来找朋友帮忙,有时候无聊还回来找姑娘探讨人生。
学校里的这些上了年纪的保安,都是分配来养老的退伍兵。年纪都一大把了,动作比年轻人都利落。
他们个个号称是他父亲兰老爷子的朋友。所以,他们也都认识他,对他也挺好的。惭愧的是,他认不全这些老人家;毕竟大学城里地方太大,常住人口太多,老保安也太多了。
“您身体还挺好的吧?我回来看看。”
“去吧去吧。”老爷子挥挥手里的游戏机,意思还要继续玩。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记忆周期会变长。这老爷子,十有**忘了他早已毕业了?
兰泽有心多扯两句。看着老人家热情而专注地再次投身到游戏大业里面,兰泽不出声了,悄然摸了进去。
他在校门内的露天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小电车。这车当年他亲手拼装的。设计速度太慢,转卖没人要。如果放进地下停车场保管还得交管理费,他就随便扔这了。反正来学校还能用一下。
他用手环发了召唤指令,小电车前灯闪了闪,静静地绕过隔离栏杆,停到了他的面前。
坐到车里,有了车顶挡雨,微凉的天气也变得惬意起来。
他打开自动驾驶,放下座椅靠背,看着雨点从泛红的天空落在透明的车顶上。
小车静静地停在了学术院区的第三综合教学楼下面。这个楼主要用作工学院和生命学院的基础课开课地点,和两院的学生社团活动用。俗称,三号楼。
从幼儿园到大学,所有的学校,为了照顾到孩子们健康成长的需要,教室和人行通道都安排在地表。
地表有阳光,有新鲜空气,有时候是燥热空气,有时候是冷空气,用来锻炼年青一代的免疫力。还有风、有雨、有雪。有晚照,有晴空。有杜鹃喜鹊,有蜻蜓蝴蝶。有松竹桃梨,有花香林响。
这个时间的三号楼,有一节汉语言文化修养课。
班是小班,课是水课。必修不算学分,一项卡住毕不了业的那种。所以嘛,不是身患绝症,谁敢缺这种课?
兰泽在车里,静静停驻在三号楼前的松林之外。小车在路边静静地淋着小雨,愉快极了。
三号楼的窗口渐有人影闪动,楼下也逐渐有学生从楼门出现了。已经下课了。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哪怕已经是大学生了。
这帮丫头小子发现外面下雨,一个个都拿上课用的制式柔性个人平板电脑展开了挡雨。卷起来的柔性平板完全展开,连肩膀都能盖住了。还有几个没用柔性平板挡雨,但是却卷成筒互相敲打。
按理说,大学生们大部分都已经成年了。居然还这么幼稚,每一个看上去都欠揍。
兰泽没管那些人。
谁还没幼稚过呢。
他看见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出现在了教学楼门口,抬头看了看夜空,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
她的制式平板卷好了斜插在跨包里,只露出上面一截。
她犹豫地走进了雨里,感受到雨丝的凉爽,向着天空抬起头来。
兰泽从小电车里出来,对着她笑。
她看见兰泽了,却突然皱起了鼻子,停住了脚步。
于是兰泽走上前去。
“小西?”
小西扭过头去。
“喂喂喂,生气会长皱纹哎。”
这么久不见,不生气才怪。
知道生气还好,还有救。
“小西!”不知从哪跑来几个女孩子,差点撞到兰泽身上。
“咦?对不起,对不起。”她们一回头就看见兰泽了。
“小西,好好去玩吧。”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又呼啦啦,一下子全跑掉了。
这帮小丫头,简直莫名其妙。
第二十七章 托付
“我暑假要去实习啦!”小西恨恨地说。
她好像正常一点了。
“啊?去哪?”
“渤海湾蓬莱观察站!”
小西的表情明明写着,快来羡慕死老娘我吧!
兰泽的羡慕太多,无以言表。
大家都是生命学院的学生,这丫头只是大二,就可以去海边玩。他当年是研究生,到处申请海洋观测站点的实习资格,没有成功的。好一会他才喘过气来,“恭喜。”
“哼,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这学期不是还早着吗?我记得,基础课上完还得有二十天吧。你不考试了?”
“我就是想早点去不行吗?”
“行,太行了。想怎么去?要不要帮你先买好票?”
小西没回答。叹了口气,拉过他的胳膊,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里。
兰泽摸了摸小西的头发,还行,微潮。
“考试太难,实习太远,我不想毕业啊啊啊。你都不来帮我写作业!”
小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管衣服潮不潮左右打滚。
兰泽忽略了最后的质问,“不是还有几年嘛。”
“如果学术评定通不过,马上就要就业了呀。”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什么学术评定之类的,兰泽一点都不担心她。
她们这帮小孩,二三年级的考试和实习都是带有学术评定性质的。学术评定其实是综合性质的考核,考核的项目特别多;当然,其中考试分数和课业小论文所占的权重,自古以来都很高。如果基础课不过关,就算实习单位的评语写得花团锦簇,也是不可能通过学术评定的。
不过,这个评定,且不说通不过并不会马上怎么样;就算高分通过,也未必有机会留在教学科研系统里面,他自己就是明晃晃的例子。“据说那边的海参不错啊?”
“你个吃货。”小西继续不满。
“好像海水浴场也挺有名的。叫什么来着?”蓬莱观察站,兰泽也没去过。但要说那附近几百里没有有名的海水浴场,兰泽不信。
“好像真的听说过。”小西若有所思。
“你要是去实习,千万别忘了带上泳衣。”海水浴场还有不卖泳衣的吗?这么说只是继续顺嘴瞎扯帮她减压。“多吃点大螃蟹补补,把我那份也吃回来。”
“吃螃蟹能补什么?”
“补脾气啊,还用说嘛?”
“哼!”话题好像转回了正常的轨道。“你竟然还好意思说?说好当我男朋友,帮我写作业。这么久了作业发给你都不回复我。我最后是厚着脸皮自己找助教才做对的!时间都被浪费了,你知道吗?我究竟有没有男朋友?”
“有。”人形机甲的脸部会缺护甲吗?
“走,去开房。”小西拉着他就走。
啥啥啥?小西的行为逻辑搞不明白。节奏已经不在兰泽的掌控中。
“小西你说得有道理。”
“……”
“大晚上的在外面淋雨确实没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小西英明。”兰泽把她带到小电车里。车子太小,只有前后两个单人座。“你说去哪就去哪。”
“快走吧。”
“是是。”
俩人到了学校招待所,以小西的名字开了房间。
外面下着雨,雨不大,一直若有若无地飘萨着。
去校外开发,实在有点舍近求远。学校招待所,设施其实和宿舍差不了多少。
兰泽出来没带衣服,正好用一下房间里的洗烘机。熊孩子们约会,来这儿挺方便的。前提是,不怕遇见熟人。
以兰泽已经毕业的身份,来这儿已经开不了房啦。
小西刷开了房门,把兰泽拉了进去。
她立刻关了门,背靠房门松了一口气。
“你在紧张什么?反正已经被她们看到了,还躲什么?”兰泽背后是关着的卫生间门,他反手摸到了门把手。
“你,笨蛋呀。”
“呃,我的真身被你识破了。”这个笑话不好笑。
“万一在走廊碰到……”小姑娘就连翻白眼都比较可爱。
趁着小西翻抽屉,泡姜茶喝的工夫,兰泽进浴室洗了个澡。顺便把里外衣服搓用浴液揉了一下,丢进洗衣机。
“乖宝贝,洗澡。”兰泽从卫生间探头出来。
小西捧着姜茶走过来,上下看了看兰泽(坦荡版因为衣服都洗了),“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冷静?有点激情没有?你比我大三岁,不是大三十吧?”
“我一会有事情和你说。”
小西乖乖去洗澡。兰泽把她的衣服也揉出泡沫丢进洗衣机,设定好程序。上床钻被子,慢慢酝酿要说的话。
虽然,说清楚,彼此会很烦恼。但是,不说的话,会更加烦恼吧。
现代人建立亲密关系,比约炮困难多了。
虽说大学女生很好泡,一点小礼物就能打动。有时连礼物都用不着。
但是,人会产生感情的。即使没有浓厚的感情,也会养成习惯。
而不管是哪一种亲密关系,都令人无法抛弃如瓦砾。
第二天,俩人快到中午才起。
早上醒来时,兰泽花了很多口舌解释。他现在有了三个小孩,要花很多时间去育儿所做义工。以后还要花更多的时间,亲自照顾孩子们。
但是小西表示,这一切都无所谓。小孩子什么的,兰泽想怎样都可以,丢给市政抚养更好。
小西在意的是,既然号称是男朋友,就不要总在千里之外。
老婆之类的什么人,反正一年半载见不到一回,和没有也差不多;但是照顾小孩子什么的,这种理由太扯了吧。
折腾到中午起床的时候,兰泽看了眼手环。看见妖精已经有回复。
:来就来嘛。说,想吃什么?速回
因为兰泽并没有及时看到并回复,接着又有一条。
:随便做点你平时不爱吃的?
虽然看上去有点欠抽,兰泽还是忍不住微笑,回复了一个字。
:好
“小西,带你去见一位师兄。”
正在低头找扣眼的小西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兰泽说,“学校里面朋友都搞不定,我又赶不过来的话,可以直接找这位师兄。”
“是谁呀?你那届的吗?”
“嗯,姓卫。”
说是同一届的其实不准确。
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卫大妖精在几万里外读预科。他开始读研,卫大妖转学回来上大三。然后,他研三的时候,大妖精大五。倒是同一年离开大学城的。
“该不会是,卫瀚扬?”
“啊,你听说过?”
“传说中和你齐名的两大祸害?”
“什么?怎么说话呢?他是祸害千真万确。我不是哈!”
第二十八章 所托非人哉
“女生里都这么传。”小西悠悠地说。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躺,枪从天上来。实在莫名其妙。兰泽认为,自己只不过曾经做过几件稍微热闹点的事情,有可能让校领导认为他“生活作风”有问题。怎么可能有资格和卫大妖精那个段位的祸害相提并论了。
“知道我是祸害,那你和我凑一起,胆子真不小。”
“嘻嘻……”小西转移了话题,“那位是不是就是……呃……咆哮课堂?把老师气跑那位?”
“嗯……好像是吧。”卫妖精最有名的事迹倒还不是这个。话说回来,女生里传说的事迹和男生们知道的真迹,完全是不同世界的版本,没有相似之处也很正常。
“差点毕不了业,然后代表工学院毕业生讲话?”
“是这样吗?”
大学时候,他和卫大妖精根本不在同一个学院。“正好你可以亲自当面问问他本人。”
“传说级师兄。”小西高兴坏了,挥舞着小拳拳。“好啊,你给引见一下。”
要到达卫妖精住的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地方。
他一个人离群索居,背山面海。旁边没有公共交通经过。
地铁只通到市里,公交车只通到镇上。
镇上倒是休闲放松的好去处,城里人过来喝喝茶吹吹风挺好的。但是,离妖精家还很远。
别人去他家,从市里地铁站直接租车还快点。
至于他本人住着方不方便?他可能只考虑让找他的人不方便吧。
兰泽带着小西,从租来的高级电动车上下来。这车还怪贵的。没办法,便宜的号称不够安全,不租给他这个突变携带者。
结了账,小车发出几声提示音,就自行离开了。自动驾驶回停靠站点。
阳光正烈,风迎面吹来,很舒服。
小西挺兴奋的。
面前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大房子,橙色屋顶在蓝天下熠熠生辉。地面上三层小楼,围绕着一片花园;房子后面不远的小码头上,隐约可见一艘漂亮的小海船。
传说中被称为有钱人的大别墅的那种建筑物,就在眼前。
正常人看见了都会奇怪地兴奋起来。
房子的主人正在花园里,手拎着水管子,面露神秘的微笑,貌似在给植被浇水。
兰泽一见就知道他不是正经浇花呢。
这个点,就不是浇花的时间。大中午蒸腾作用太厉害,花会死的。
而且,人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又不戴帽子,长头发还披散着,这是发什么神经?这耍帅呢吧。
“这里好漂亮啊!”小西不由自主走上前去。
“资产都是负的。别说我比他有钱,连你都比他有钱。”兰泽提示道。
卫大妖精已经把水管子丢了,关水阀回身头发一甩……
“你别看他长得帅,不是好人。”
“对,我不是好人。”卫妖精隔着白色的木栅栏,愉快地接了话茬。
兰泽推开门,拳头敲了这妖精的肩膀一下,算是打招呼,“饿死了。”
卫妖精拍了拍他的肚子,算是回敬。口中啧啧有声,“这一身肥膘,真被你保持住了?”
“我是谁呀?有什么做不到的吗?”兰泽自吹自擂。
因为中午才起床,他和小西根本什么都没吃。小西还喝了房间里准备的盒装奶,他就喝了点水。
卫妖精比他高,比他帅。肩宽腿长。现在连身材都比他这坨胖子标致。
如果外星文明要抓最帅的地球人类当标本,一定是抓这种。
兄弟就在眼前,卫妖精竟然一个劲打量小西。不,他俩在互相打量。
“不许欺负我的小西。”兰泽警告他。
“这就是你说的……那一位?”妖精醒过神来。
“人家还是个小孩子。”兰泽强调。
“那你带人家小孩子是过家家,还是干嘛?”卫妖精笑道。
“身为学长,教导后进人生,不是很正常吗?”兰泽厚着脸皮说。
“我不主动碰你妹子就是。”卫大妖精小声承诺。
兰泽跟着卫妖精从石子步道上了台阶,到了雨篷下面。隔着纱门,里面就是厨房,已经能闻到饭香。
小西跟在他们身后。兰泽一直没正式介绍过她。他们在谈论的又貌似是和她有关的事情。而且那俩人走在前面,体型都和墙似的。所以她感觉有点,尴尬。
“那个,”卫大妖精忽然停下了,悄声说,但周围几步之内谁都听见了。“万一她主动干点什么,不怪我啊。”
“看到了没有?”兰泽对小西说,“这就是一顶配渣男。”
那妖精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俩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于是兰泽又说他:“谁主动都怪你。”
卫大妖精抱怨:“你怎么不讲理呢?”
兰泽坦然道:“我什么时候讲理过?”
卫瀚扬倒在地上。兰泽轻蔑地用鞋底捻着的脸:“讲道理?讲道理是什么?”
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还住在学校里。
一分钟前,高大强壮的卫瀚扬把无辜同学的头按在地上摩擦。
一分钟后,自己就被学校里的小魔王按倒在地。
卫瀚扬使出绝杀招数,躺在地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旁观者如果不是刚刚还在被他欺负,一定会误以为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但是兰魔王冷笑连连。
卫大忽悠愤怒地抗议:“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讲道理是什么?能吃吗?”
兰泽舔舔嘴唇,把流到嘴上的鼻涕舔掉,咽了下去。
那时候他年纪小,成天流鼻涕。鼻涕是咸味的,没零食的时候,舔一口,他记忆中味道还不错……后来也不知从哪天开始,鼻涕这项小朋友的福利,忽然没了。
兰泽用脚踩着卫瀚扬的脸。放弃讲道理的疑似受害者,认命地躺在地上;忽然趁机抱住了兰泽的脚,怒骂连连,使劲想把他放倒。兰魔王开心地跳起来踩他的手玩。卫瀚扬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随后,小魔王俯身又照肚子补了他两拳。拳头打得有点重。他们一帮人走了之后,卫瀚扬一个人蜷在地上,胆汁都吐出来了。爱干净的他一厢情愿地安慰委屈的自己,却总有一个画面居高临下挥之不去。高处的鼻涕眼看就要向他滴落,忽然被粉红色的舌头接住了。尼玛,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第二十九章 妖魔曾横行|魔王
每个人的童年,都不一样。
那个时候,兰泽还没有二百四十多斤的体重。在同龄孩子中总显得纤弱矮小。
更痛苦的是,有人嘲讽他是个笨蛋的时候,他只有怨愤,完全没有能力用语言维护自己。
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天空总是灰暗的。空中也一直盘旋着阴冷的风。奇特的是,在童校建筑的上空如此,在运动场上如此,在建筑物内部,似乎也一直有不知名的阴暗冷风在涌动着。
原则上,儿童们不允许打架,也不可以骂人。
训导老师会温柔地把违反纪律的孩子叫到一旁,耐心地敦敦教诲半个小时以上,然后再让这孩子独自在柔性玻璃隔的小房间里站上半个小时,看外面的其他人愉快地活动玩耍,顾影自怜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但是孩子们发明了对口型。
兰泽是个小疯子。看见冷笑、轻蔑和貌似谁说了什么听不见的话,就会立刻扑上去。
起初他的力气是很小的,他还需要动用牙齿。
但随着身体的生长,他也积攒了丰富的揍人经验,用拳头就足以解决不爽。
对动用牙齿的小兰泽,幼儿园里,幼儿们的保育老师,会直接把他拎起来,故作生气地批评他几句,然后温柔地把他放进玻璃房间反省。
房间很小,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小孩子兰泽,不知为什么觉得房间里很舒服。于是放松地蜷在地板上睡觉。
对动用拳头的兰泽,童校里,儿童们的训导老师批评他的时候,其实他就开始打瞌睡。但还得假装清醒以示尊重。一进玻璃房间,他依然在地上睡觉。
反省时间结束,他也不想出来。
独自反省的处理方式,很明显对这样的顽劣儿童无效。
但学校方面没有其他有效办法。
正常的童校,是没有体罚的。关玻璃房子,是最有效也是最流行的心理矫正措施。
训导老师和兰泽很熟了。看到他总要忍不住叹气,批评教育也总是很敷衍。
有那么一次,训导老师硬说兰泽,是毫无理由地攻击别人,兰泽笨嘴拙舌说不过他。之后兰泽智商不超过80的大脑,难得思考了一阵,开始每天、不定时地、无理由攻击,任何他看到的孩子。
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就在保安赶来之前,把对方打哭。面对看上去高大壮的对手,那就挑战一下自我,活动一下筋骨,愉悦一下心情。
在11岁的并校大旅行之前,他已经声名远扬,被称为魔王。
老师们私下里议论起几个特别引人注意的孩子,这个孩子前途“恐怕是工读学校吧”。
年级训导老师忧心忡忡,曾经带着他和几个优等生(所谓“老师的宠儿”),参观过集中管理刑事案少年犯的工读学校。
带那些“老师的宠儿”干嘛呢?大概是为了回来写作文,声情并茂地感动一下大家吧实际上被感动的只有老师们。
兰泽在工读生下课活动的时候,认识了几个看上去超酷帅的大哥。然后嘛,他觉得,留在这里似乎也挺不错的。
训导老师的努力没有全白费,虽然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却让魔王接受了工读学校。
让兰泽像优等生一样写作文,他写不出来。
所以在回来的路上,训导老师直接问他觉得怎么样。
兰魔王说:“挺好的。”
想了一下他补充说:“人也挺好的。”
让魔王用精确的语言描述出来“挺好”到底指什么,他做不到。
但在成年兰泽的印象中:“挺好”,大概是因为,那里是魔王到过的地方里面,伙伴最友好的吧。
魔王不光各种教育手段对他基本无效,而且特外挑食。
这点小毛病和无理由揍人相比,算不了什么;但是对魔王本人影响很大。
因为挑食的关系,他总是吃不饱。饿肚子的小孩更加暴躁。
在食堂里面,他直接抢别人餐盘里的菜,自己餐盘里的饭随意剩着。
如果受害者敢告诉老师,或者不小心被老师看到,魔王是浪得虚名的吗?他打不过老师,不和老师动手。但是不需要多少智商,魔王也知道要变本加厉地揍人。
他课间零食不够吃,饿的要死。自然也是看到谁有就动手抢。
保健医生在例行体检之外,专门检测了,他并不缺微量元素;就只是单纯不认真吃营养配比均衡的标准餐。
参观工读学校回来,兰魔王作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里面除了有一帮外表沉着平静的杀人犯,还有个话很多的小哥哥。他说自己是因为偷东西进去的。
小哥哥偷过什么,兰泽搞不明白,完全没记住。但是他说话特别有意思。
魔王作下的决定是:要讲很多话。
但是要讲很多什么话呢?应该讲一些有意思的话。什么话比较有意思呢?大概是像小哥哥一样,讲些偷东西的事情,才比较好玩吧。
在魔王发育不良的10岁心智中,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大概就是偷零食吃到饱吧。
有那么几天,兰泽一改见面揍人的兴趣,改成见面讲故事。
他编了一个故事。
主角是自己。
情节是自己半夜跑到宿舍楼底楼的厨房去,找到特别多的零食,偷偷地吃了很多。
随着时间的更迭,他的这个故事讲得越来越好,细节越来越丰富。
如何开门,如何骗过老师,如何看到各种好吃的。
不同种类的零食,他在讲故事的过程中,配合故事的发展,一样一样吃下去,看得听众流哈喇子。这让他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在讲故事的时候,吃的是真零食。抢来的东西,留到胡说八道的时候吃,似乎更愉快。
但是那些被抢了零食又听了故事的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某一天夜里,一大群孩子离开了宿舍,绕过值班老师的卧室,躲开了监控,还弄开了本楼层和底楼餐厅的两层门禁,一头扎进了餐厅隔壁的厨房里面。
厨房里,只存了少量冷冻品用来应急。
每天给孩子们吃的,都是新鲜的食物。除了少量自种蔬果童校劳动课的实践产品,绝大多数食物都是通过物流管道当天配送的新鲜食材和半成品。
就连点心、坚果、酸奶都不例外。商家每天到了约定的时间才会配送食物。
所以,半夜来闯厨房的孩子们一无所获。
孩子们倒是没对魔王有什么抱怨。找兰泽麻烦的是老师们。
第三十章 妖魔曾横行|大旅行
还是有老师听到异响醒来了。
孩子们被堵在了空荡荡的底楼餐厅里。
他们异口同声地(从老师们的角度)呃,一帮孩子七嘴八舌、逻辑混乱地交代了兰泽计划、侦查、组织了这次深夜厨房突袭的集体活动。从这么多孩子对兰泽故事的转述中初始版、改进版、再修改版、精致修改版,每次故事都有点不一样判断出他到底干了啥、没干啥,实在不大容易。所以老师们又来找兰泽了。
年纪主任、班主任、寝室组值班的生活老师,以及匆忙赶来的训导老师,大半夜的都站在兰泽的床前等他起床,兰泽睁眼看见这一幕,身为魔王他也觉得事情闹大了。
兰泽说不清楚自己和这次厨房突袭有什么关系。更说不清和这次大事件没有关系。
他一如既往地对着严肃的训导老师虚心认错老师问什么就同意什么,虽然不大明白老师们到底在说啥。
因为友好的工读学校,似乎正在遥遥向他招手,他的口头检讨,也就具有发自内心的真诚。由于口才得到了胡编乱造讲故事的打磨,检讨也就显得特别真实。
连魔王自己都欣赏起自己,这次检讨做得太流畅了,从来没有讲话这么棒过!
很多年之后,兰泽回忆起这事的时候,才理解了,为什么所有的孩子都没受到任何惩罚。
并不是当时有些聪明孩子分析的“法不责众”。
而是因为,孩子们每天吃的食物,本来就是民政部提供给全体未成年人的。出现在食堂和餐厅的那些好吃的好喝的,本来就属于孩子们,学校只是代管者。
所以不管“偷”到没“偷”到,压根“偷窃”在法理上就不成立。
倒是代管食物、照料孩子们身心健康的学校,责任值得追究。
相关老师的责任,后来有没有被追究,魔王无从得知,那时候也没关心过。
当时唯一比较遗憾的是,闯下这大祸之后,竟然不是直接去工读学校,而是要和乖孩子们一起参加并校大旅行。这让他有点失望了。
并校大旅行是很无聊的事情。
年满11岁的小孩,要离开被生活老师全天候守护的童校,到大孩子的学校去。
童校进行的主要是情感和性格教育,学习成绩不做考核。但是智力发育和运动发育情况都会被忠实记录。
聪明、会说话、会主动做事、懂得体谅老师辛苦的孩子,人人都喜欢。这是人之常情。
迟钝、暴躁、道理讲不通、教育不配合的小孩子,人人头疼。这也是人之常情。
11岁~19岁的未成年人,被集中在万人规模的巨型学校之中。在监督下,构成一个小社会。作为真实社会的预演。
传说中,这种大孩子的学校,是个可怕的地方。
因为生理发育期的激素水平急剧变化,孩子们往往会发生奇怪的行为改变。变成和幼生期截然不同的新人类。
有句话在老师中流传很广,在这个成年之前的关键发育阶段:控制得不好,人就成了野兽;控制得好,野兽就成了人。
温顺的野兽什么的,无聊死了。兰泽一直觉得,工读学校里面沉默不语的猛兽级小哥哥们比较帅。
并校大旅行什么的,更加无聊死了。
那就是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参观各地的名胜和博物馆。晚上睡在当地童校别人空出的寝室里面。
有时候也坐高架观光飞铁,从窗子和地板看看风景。
一直旅行两个月,参观各种不知道为啥要存在的东西。最后等大家都习惯了睡一觉换个地方的时候,特么不走了。
旅行中唯一值得赞扬的,要算是伙食。
和童校里面,由营养师设计的标准营养餐不同,一路上,孩子们吃的都是自助餐。
喜欢吃什么,就可以直接吃到饱。对于挑食大魔王来说,这就很愉快了。
并校大旅行是童校和青少年学校之间的一次交接。同年级所有老师都参加,一路上越来越少。等最后到了大孩子的学校时,童校的老师就全撤了。
因为属于大孩子的“未成年人学校”老师人手有限,所以旅行的时候有社会义工一同帮忙管理这些新生。
兰泽碰见过一个特别的义工。是个和尚。大概是因为没有收入,不得不用做义工的方式抵养育金。
这个寸头大叔总穿着灰色的右衽短衣。以前是个医生,所以他在旅行中担任的是随队医生。兰泽看过他耍柳叶刀。有人在路上摔了一跤,身上扎了脏兮兮的碎石头,大叔给他把皮肉切开,脏东西弄出来了。
路上,大叔和他两人之间说过一些奇怪的话。
时间久远,兰泽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总是惊讶,竟然还能记得清楚。
兰泽还记得大叔说他自己持戒时的神情,镇定而平和,安宁的眼中仿佛蕴藏了无穷的风暴。看上去比工读学校的少年杀人犯还凶猛一点。
魔王想知道,“和尚”这种东西是犯过什么错误,所以才不能做别人都能做的事情?或者,杀过谁?
和尚大叔的回答,对当时的他很好理解。但到了后来的回忆中,含义却越发飘忽不定。
大叔说:我可以让自己不去做那些事情,这就是我比一般人厉害的地方。
大叔说:我杀过人,那人特别狂妄、又特别胆小。每天心里都充满了不安、恐惧、烦恼。他死了,又没有死,现在就在你眼前。
魔王觉得这个大叔酷毙了。碰见这个大叔,算是并校旅行路上唯一的乐趣了。
他们聊天的时候,正经过一条湍急的河流。
天空灰暗,太阳藏在薄阴之后,如同晦月,若隐若现。
桥是原始的斜拉索桥,风从高高的桥上吹过。
河流奔腾的轰响从下方传来。
他们前后都是排队步行的11岁孩子。
以前到了类似这种地方,魔王总有冲动,想胡乱踹几个下去,看看随队老师怎么手忙脚乱。
所有被称为同伴的小孩,他都心存厌恶。
同伴、同龄、同室、同学、同样、同时,似乎所有的“同”都令他同样不爽。
这一次,他看着所有这些讨厌的同伴,克制着踹人的冲动,心头倏然飘过一个念头:我不去做一些事,不同,这很厉害。
念头倏然而逝。
如同并校旅行结束,就再没见过奇怪的酷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