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诗诗
在他们同班的几年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那时候都太小。不再同班之后,玩的时候倒是经常碰面,但也只是集体活动中的两颗小石子罢了。
不过,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
王沐诗的画画功力十分了得。她也是提前进入大学的,一直是在艺术学院,学造型艺术。
兰泽每次一看见她,总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论艺术,他就是一头蠢驴。
兰泽找到食堂里。
王沐诗正独自坐在桌前,捧着一大杯豆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一见到兰泽,诗诗就站了起来。
他还没开口说话,王沐诗就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痛哭起来。
兰泽一看这架势不对,这也太招人围观了。于是立刻拽着女同学离开食堂。
外面下着雨,诗诗手脚绵软无力,路走得特别慢。
兰泽扛着她,塞进了自己的小电车里,到宿舍区外边的招待所开了间房。
开房主要是方便聊天。但是兰泽还有课,暂时没时间和她慢慢聊。
“你先洗个热水澡吧。一会我下了课过来看你。”
然后他在高数奋斗组(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吹牛聊天组)里求援:“诗诗来找我。我今早要上课,你们谁有空,帮我看一会?她好像有什么事儿。”
然后他又单独联系李仙女儿:“王沐诗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你今天有没有空,过来看一下?”
当年她俩在一块住过的,好几年时间都是同寝,同作同息,同时出现,同时消失。
不过这俩姑娘上大学都太早了,智力发育都不大正常。
兰泽离开招待所之后,一帮早上没课的男生,离得近的几个接受了任务。陈相鹤、张函骁,还有老郑几个,一起跑了过来陪诗诗聊天。
等到兰泽下课回招待所,外面雨已经停了。那帮人也已经不在了。
仙女儿特意请了假,正在房间里陪着沐沐说话。
王沐诗一脸的鼻涕眼泪,红着眼圈,还在小声抽泣。
兰泽找男生问了几句,发现他们都跑到艺术学院去了。
于是他带着两个女生去找他们。
幸亏仙女长得瘦,小电车后排座位后面那点空间,她勉强能挤得下。
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张骁函和陈相鹤俩人,已经被校警拘着了。
王小二迎上来说了情况,那俩人罪名是故意伤害他俩把欺负诗诗的人给揍了。
被打的家伙,当时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兰泽始终没见着那人渣长什么样。
大家都说那是只低配版的妖精,颜值在线,多才多艺。卫妖精听说之后,表示严重不服,屡次强调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好人,秉承自愿原则,坚守道德底线,绝对没有那么下作。
诗诗从小电车里出来,当场就冲着被拘押的俩人扑过去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呜呜呜。
由于校警大叔的阻止,她很快又扑回兰泽身上,抱着他痛哭。
看着被逮起来的俩人,兰泽也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因为诗诗一开始是来找他的。按理说,揍了人拘起来的该是他。
后来又和在场几个人沟通了才知道,其实诗诗只是来找同校过的“娘家”弟兄哭一场。
兰泽没在,她也对其他弟兄也只是哭,一直不肯说是谁欺负她了。
陈相鹤忍不住问妖精。妖精随便找了几个熟人,就打听出来了。
于是,几个兄弟一路直奔艺术学院,找到当事的渣男,一顿胖揍。
动手的人,前半程主要是陈相鹤,后半程主要是张函骁。
他们揍一下,老郑就在旁边喊一句“轻微伤!”地起哄。他刚考入法学院没几天,学艺不精。
那人后来眉骨骨裂,牙床和颌骨折断,牙掉了好几颗,因为脑震荡在后半程失去了反抗能力。这已经不是打架斗殴,而是单方面施暴。过分的是,张函骁被押上警车的时候,他还在笑。
兰泽的小电车速度太慢,追上飞驰的警车是不可能的。
而且,现场的校警还在依次问询。
他过去和校警大叔打了招呼,问了几句。他和王沐诗都在问询名录上面,排位还挺靠前的。
如果他俩不主动跑来现场,估计晚些时候,校警也得把他俩召唤到艺术学院附近的派出所来。
所幸打架斗殴之类的小事件,分管大学城的区块法庭处理的相当之快。
两天后的判决前,兰泽在法庭跟前的看守所,见到了临时羁押的他们两个犯人。诗诗没回艺术学院,一直住在招待所的房间,也跟他一块来了。
那哥俩没关在一起,一人一个单间,窗口的大铁栅栏可精致了。
张函骁看上去特别不好意思。他不理兰泽,一心和诗诗说话。
“对不起,没听你的。……我揍了那小子……”
他这一不好意思,诗诗看上去就更加难受了。
兰泽一看他们似乎有好多话要讲,直接拐弯去看陈相鹤。
鹤兄隔着栅栏看见他来,苦笑了一下。
“我好像有责任。”兰泽叹了口气。
“没你的事,是我技艺不精。”
“她是来找我的。”兰泽说。
“你手有准。”鹤兄一脸的不开心,但绝对不像是做坏事马上要受到惩罚的不开心,而是,“你出手的话,绝对揍到那个混蛋满地求饶,浑身没伤。还能多修理他几顿。”
“切~”兰泽不纠缠这事儿,“对了,你签过约了吗?”
“快了。有意向了。”
“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应该问题不大。我已经问过hentai联合体的人了。”
“怎么讲?”
“犯罪记录也分等级和种类。不影响签约。未来发展就不知道了。”
兰泽松了口气。
“凭什么呀。”鹤兄忽然说,“诗诗专来找你谈心不找别人。凭什么你长了一张‘知心弟弟’脸?”
兰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其实他自己也纳闷。
“看上去人畜无害未成年,其实嘛……”鹤兄举着的大拇指,忽然急转直下,一脸鄙视。
兰泽承认,外表人畜无害,有时候挺占便宜的。但现在鹤兄好欠揍,兰泽想揍他。
兰泽瞪了鹤一眼。
“哈哈,你打不着我。”鹤兄得意着呢。
第150章 判决
兰泽左右看了看,走廊里值班的警察小哥哥,似乎在注意拐角另一边,隐约有哭声传来的地方。
搞不好诗诗和张函骁张大侠俩人正在抱头痛哭呢。
兰泽低头看了下手环。
“哎,你看这个。”他的手和手环当然可以穿过栅栏。
“怎么了?”鹤兄低头看过来。
兰泽慢慢缩手,趁机另一只手伸进去,摁了鹤的脑袋一把。戴手环的手,翻手来了个脑瓜崩。
“舒服了呗?”兰泽问他。
“疼疼疼……”鹤兄早在第一时间把脖子缩了回去。双手护头,一脸悲愤。
打架斗殴这类的轻刑事罪,判决挺简单的。
区块法庭只安排了一个很小的会议室。从带犯人进门到出来,全程花了能有十分钟左右,走了一遍流程。
法官穿着气派的制服。他的实木桌子看上去很旧,很敦实的样子。搞不好是古董。侧面就坐的,一边是公诉人,也就是派出所的文职警员,是个中年人;另一边是被告方的辩护律师。
俩惹了事的傻小子,一人边上站了一个看守所的警察小哥。
这七个人全挤在房间的前半部分。
后半部分有几排折叠椅,是给旁听的人坐的。那天,他们这些学生来旁听审判,几乎是刚坐下,审判就结束了。
公诉人陈述案情。法官念了几句法律条文。律师表示没有异议。
法官大人就宣判了。
他给两个刑事犯的刑罚,选项是拘役或者社会服务。
俩刑事犯身为学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社会服务。
张函骁是拘役六个月,折合社会服务600小时。陈相鹤拘役四个月,折合社会服务400小时。
如果他们每周只能抽出两个整天参加社会服务的话,时间算起来拘役还长。
此外,刑事犯罪的犯人必须佩带警示标识,这个没得商量。
暴力伤人的警示标识是一个老宋体的“暴”字。很有大神洲的文化特色。
陈相鹤必须每天胸口贴着“暴”字黄色荧光标识14个月整。
每天都得贴着,无论去哪都不能摘。必须展览给大家看。只有洗澡或者睡觉的时候才能摘下来。
张函骁要展览得更久,是20个月。
同时,他俩的手环和社交网络的身份验证信息,也在人名旁边同步显示黄色暴字加圈,附带倒计时。
因为他俩的社会服务是由拘役折合的,具有强制劳动的性质,社会服务的执行地点不能随意选择。
区块法庭指定了本省的老人监狱为执行社会服务的部门。
伺候老头子、老婆子罪犯,陪伴老年人渣,就是他们的工作任务了。
大学城的公安局安排了专人专车按时接送他俩。他俩每周要向校警交一份劳动小结,每个月交一份思想改造报告。
兰泽感觉自己没法置身事外,王沐诗自然也是如此。
省立老人监狱离大学城不远。
兰泽和王沐诗,以及那天跑到艺术学院的一波弟兄,大家全都一起申请了老人监狱的义工。
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只恨自己还没捅上一拳、踹上一脚,那混蛋就倒地不起了。大家认为陈相鹤和张函骁俩人纯属运气不好。人渣固然招人恨,这帮小子们,三观也不太正。一起长大的姑娘平时也没见他们爱惜,被外人欺负了,这一个个都跟炸了毛似的。
仙女也申请了老人监狱的义工。她放下了正在做的论文,嘴上只说第几个学位什么的以后再说,一心只想陪着情绪低落的沐沐。
除了陪着王沐诗一起照顾老人,她也在想办法帮沐沐找学术院区的宿舍,帮她联系转学。
王沐诗再也没有回过艺术学院。
她在招待所住了几天之后,在女生宿舍借住了一阵子。
之后,她打算努力转到工学院的影像设计系。
对于有艺术功底的学生,工学院也有涉及到光影、虚拟现实之类的艺术设计类专业;唯一的障碍就是几门基础课,也就是普通物理、普通化学和微积分初步。
仙女帮王沐诗规划了普物普化的补课进程,微积分就是兰泽的事了。大家公认他辅导数学比较靠谱。
这次的事情,也算是老同学们的一次集体活动了。卫妖精倒是没直接参加。
这阵子他忙得要死。
又到了学期末。到了夏天,老师们都停课了。除了啃书成狂的疯子,照常刷存量课、刷考试、刷学分,大部分人宁可离开学校换换脑子轻松一点。
妖精也打算离开学校,但是他轻松不了。因为他又找到了大工程项目。
这个土豪在出门之前,给大家包了车。俩刑事犯有警车坐、有武装人员专程接送。其他人就靠妖精包的专车,来往于学校和老人监狱。他把车费足额预付了半年的。
这样一来,两个刑事犯每次去老人监狱服务这个社会,身边都是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的,一点也不寂寞。甚至还有妹子现场鼓劲加油。
假如私自佩带专用警示标识不违法,这帮凑热闹的学生,还打算不分男女每人贴个“暴”字标识,招摇过市,以示威武。张函骁贴多久,他们就打算陪着贴多久。
话说警示标识的美感实在是简单粗暴。简单的文字加个圈圈,全世界三观不正的少年们都很迷这个。
既然有法律限制,他们这些年轻人不能直接把具有法律效力的那些文字往身上贴,只能打擦边球。
身上贴个“二”字、“呆”字、“帅”字、春夏秋冬系列字,风霜雨雪和风花雪月系列字,都不犯法。还得使用不带荧光效果的材质,不犯规的颜色。
对了,就连兰泽他妈妈办公室的行书“锐”字加半个圈的蓝底银字标识,也能见着专贴胸口的版本。
这些年轻学生们终归抵不住胸口贴大字的暴力美学诱惑,最后选定了“脸”字紫色贴只能选择所谓“间色”,就是正色(红、蓝、黄三基色)以外的颜色。
这玩意贴身上,万一不小心碰掉的话,就可以:
“哎,同学,你的脸丢了。”
“咦?我的脸呢?我的脸丢哪了?”
俩女孩儿拒绝参加胸口贴大字活动,她们大概觉得这帮男生太白痴了吧。
兰泽没好意思拒绝,因为那帮家伙刺激他:“什么,你居然脸都不要?”
回学院带辅导课的时候,他不得不把脸藏起来,不然实在鼓不起勇气当别人老师。
回到兄弟们中间,再把脸贴身上。
第151章 老人监狱
到了学期末,各门功课陆续结束。大部分人的时间,越来越自由。
两个刑事犯,把心一横,决定每周连续五天时间泡在老人监狱。包括三个间隔开的大夜班。所谓大夜班,也就是后半夜直到早上的夜班。前半夜的夜班工作,和人的正常作息冲突不大,只能算是小夜班。大夜班的服务时间按1.5倍计算,这样一来,刷社会服务时间比较有效率。
值大夜班虽然累,但如果整夜平安无事,倒也能睡得不错。甚至还能抽出空闲时间,研究下课程作文、刷几道题什么的。
但如果有老人出状况了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起来折腾呗。
老人上了年纪,能整夜安睡的很少。经常有人半夜要吃要喝要上厕所的,还有要陪聊天的。
为了刷社会服务,哥俩也是拼了。
那他俩为啥不干脆一周待满七天,不上更多的夜班呢?纯属劳动纪律不允许。
申请了老人监狱义工的各位同学们,各自选了每周一天、两天、三天不等的社会服务时间,过来陪这俩刑事犯。
兰泽是带辅导课的助教。他的辅导课结束时间比正课晚一点。不过,他本来就是时间比较自由的研究生。
老罗交给他的活早就干完了。在实验室里,他也是忙自己的兴趣。有时候给别人帮忙,也都是些很容易解决的小事情。他算是很闲的。于是,他每周抽两天出来陪那俩刑事犯,包括中间的一个大夜班。
李仙女儿和王沐诗,她们俩也是那两天去老人监狱。
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王沐诗问清楚了兰泽的时间安排,才选定了自己的日子。
诗诗告诉他:“你也在的话,我觉得有安全感。”
兰泽第一次来老人监狱的时候,诗诗和仙女儿也和他一起。在他们的工作正式开始之前,监狱协作部的工作人员,先带着大家参观了工作地点。
诗诗这姑娘看着疗养院一样的囚室,和其中枯朽的老人,不知为什么,悄悄和他说:“我害怕。”
既然来都来了,兰泽只能安慰她:“没事儿,我们都在呢。”
老人监狱里的犯人都是重刑犯。
什么抢劫、强奸、杀人、诈骗,情节一般比较严重,但还罪不至死,刑期一般都挺长。
像张函骁和陈相鹤哥俩这样打架斗殴,顶天判三年以内的,这里没有。
老人大部分是男犯人,小部分是女犯人。除了住宿区域是彼此独立的,院子、活动室、食堂,各种设施都是共用的。
专家认为,放风、活动、打游戏的时候,男女犯人他们能互相见面聊几句,对心理健康有好处。
据说,有的男犯人天生y染色体比别人多一条,甚至还有多两条的。这种人先天比普通男性容易冲动。
要说这就是天生的罪犯也不见得。只不过,从年轻一直关到老死的概率,比染色体数正常的人多一点倒是真的。
老年罪犯们,这些老爷爷老奶奶,大部分看着还挺健康的。尤其是那种,年轻时刑期一满,放出去就犯事,犯事又逮回来,期满出去又犯事,犯事又逮回来……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在监狱里度过的老人。
因为监狱里的生活相当有节律,营养搭配又是出自专业人员之手,兰泽怀疑也因为食堂饭菜实在不怎么好吃,那些几乎一辈子长住监狱的老人,看上去精神饱满,身材不胖不瘦。从生而为人的硬件条件来判断,他们都挺健康的。
还有些老人,动作变得迟缓。
有些老人出现失聪、眼睛浑浊、手抖、牙齿掉落的状况。
月度的全面体检发现问题之后,监狱的医务部会联系签约医院上门给他们换耳蜗,换晶状体,安假牙。
还有些老人有慢性病,手术无法解决或者风险太大,必须长期服药。
还有些老人已经大小便失禁,肢体和心智活动受限,长期靠尿不湿维持卫生,行动要靠动力外骨骼或者轮椅。他们需要24小时的医学监控,看护人员必须随时守候在一分钟内能够到达囚室的位置。
所有的老人,无论老头还是老太太,无论是健壮的还是已经失能的,皮肤上都已经斑点密布,褶皱横生。
看着人类老去的样子,来服务社会的年轻人,包括那两个刑事犯,难免个个心生同情。
他们认真给老人换尿不湿,抱老人上轮椅,给老人穿戴设备。他们给卧床的老人喂药,抱起老人小心翼翼地给老人洗澡。
这些工作既需要体力又需要细心。
做义工的年轻人不嫌老人脏,几个小时连续高强度劳动,吃饭和休息时间里也需要留人值守。说实在的,这些工作挺累人的。但他们个个觉得这些工作很有意义。不小心就感动了自己。
不久之前,他们这些年轻人都还是需要成年人照料的孩子。服务老人也算是对社会的回报了。
起初是这样的。
兰泽天天给一些老头子掏装屎尿的裤裆。一边觉得恶心,一边觉得人老了真可怜,自己上个厕所都做不到。
后来他才发现。有那么几个老人,偷偷把换好的尿不湿扔掉,故意拉在裤子里整他。等着他给洗屁股,换裤子,有时候还有鞋袜,换全套的床单、被褥。
问他们的时候,要么装聋作哑装智障,要么理直气壮的说:
“那玩意不舒服!”
“老子垫了那玩意,还要你干什么!”
兰泽这才开始怀疑这些老人的道德水平。
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这里是监狱。
监狱只限制了老年重刑犯的人身自由,却还是得无微不至地让这些老年重刑犯尽量健康地活着。
而且,因为上了年纪体质衰弱的关系,能用在年轻犯人身上的手段,在老年人身上全不适用。
罚关单间?老人家会抑郁的。
拉出去干体力活?别开玩笑了。老腰老腿不干活都劳损,天天没事瞎喊疼。就算是看上去健壮结实的老人,也不能当作年轻人看待。
狱警倒是呵斥了老家伙几句,老人们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
第152章 不成器
之后狱警不好意思地对兰泽说:
“你多担待点吧。这些老家伙,土都埋到脖子根了。真要能适应社会,早在外面过正经日子,不至于住到现在了。”
兰泽点点头:“看出来了。这里关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在这老人监狱里,被老人欺负,兰泽真有点生气了。
杀人、放火、诈骗的不一定都不正经。
也有可能是冲动犯罪。y染色体多长一条,不小心就冲动了。
也有可能是替天行道,怀抱着崇高的理想。
虽说,在监狱犯人中寻找崇高理想多少有点不靠谱,但犯人也有自己的价值观,偶尔也有人有道德洁癖。比方说,杀人犯瞧不起小偷小摸、爱占便宜的,耍嘴皮子的诈骗犯瞧不起激情犯罪的二愣子,这都是常有的事。
事实证明,有些老人确实不正经。
王沐诗给一个感冒卧床的老头用吸管喂水。她感觉老头好像碰了她腿一下,因为不太确定,所以她看了看老人家,不好意思地尬笑了一下。结果,紧接着的感觉真实而具体,她被老头的爪子狠狠捏了一把屁股。王沐诗吓得一声尖叫,哭着从房间跑了出去。慌乱间一杯水全打翻了。泼在了老头子的脸上、身上和被子上。
兰泽后来去看了一眼,那老头红光满面的,一脸懒得掩饰的得意。天知道他的感冒是怎么回事。
狱警在查看了事发监控之后,安慰了王沐诗几句,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对这样的老无赖,还能施加什么惩罚?他们已经在监狱里了。老头还是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养病”,换了个人伺候他而已。
发生了这类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年轻人们再看那些老头老太太,他们发现,不少老人看人的眼神都不对。
兰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关的都是杀人的、抢劫的、强奸的、纵火的,人和好坏和年龄无关。
这些老人年轻的时候,没创造过什么价值,一直给社会捣乱来着。被关进监狱之后,非但没有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反而一直消耗其他人为社会创造的财富。
所以,从逻辑上来说,如果一个年轻人要用照顾老人的方式回报社会,就不应该照顾这些老年人渣。
创造社会财富、供养幼儿的,从来不是这些社会渣滓,而是外面勤勤恳恳上班交税的良民。他们应该回报监狱外面正常养老的老人才对。
尤其令兰泽不开心的是,他负责的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和幼儿一样,同样需要护理,但护理起来比幼儿麻烦得多了。
幼儿身体几斤重,老人身体几斤重,抱起来能一样吗?
幼儿骨头软,老人骨头脆,小心程度能一样吗?
再则,同样坐在屎尿里嬉笑玩耍,二两排泄物和二斤排泄物,收拾起来能一样吗?
监狱重症病房有位正式员工,他是护工,还曾经和兰泽说起过,重症病房收治过一个诡异的老头子。
刚收进来的时候,老人浑身都烂了。他已经在外面把自己折腾到了某种性传染病的晚期。
刚开始治疗时,他的症状改善很快;可是治疗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的症状改善微乎其微,总也不见好。监狱病房仔细调查监控,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有人猜,老头子是以变魔术一样的手法,把口服的药物吐在了喝水的杯子里,然后倒掉。于是检验科检测了喝过水的空杯子,果然发现了药物残留。
这个病人一天不痊愈,每天和病人接触的人,和病人衣裤、被褥、床铺、口杯、拖鞋、夜壶……接触的人,都有着巨大的传染风险。
医生们、护士们,还有护工们,既愤怒又无奈。
医生不敢再用口服药,开会讨论,想改成打吊针,又怕给药时间长,万一他依然不合作,趁着没人偷偷拔掉呢?只好采用每天多次注射针剂的方式用药。
兰泽听得后背发凉,感觉到满满的都是恶意。
“现在那犯人呢?”
护工指了个方向,“261室的。祸害嘛,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老人监狱的住客们,恐怕其中有些人,从年轻到年老,心智就从来没有发育健全过。
反社会人格,就和咬人的狗一样,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
如果有人曾经做出过卓绝的努力,摧毁了一些囚犯的反社会性,帮助他们重建了健康的心理,那么这样的囚犯在融入了正常人的生活之后,也就不可能在老人监狱混吃等死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养老了。
监狱里的老人,也并不都是品性恶劣和心智能力异于常人的。
仙女儿李碧如陪十五个老爷爷老奶奶聊天,其中有五个几乎总是一起到活动室。他们的表现就挺正常的。
老爷爷和蔼开朗,笑声洪亮,老奶奶嘴角含笑,眼神温柔。看上去都是一帮身心健康、望之可亲的模范老人。兰泽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们在一起谈笑风生,都忍不住走得慢一点,多看一会儿。
一开始兰泽认为,有可能是因为小仙女儿长得好看,而且又带有端庄出尘的气质,所以一般人不敢亵渎,也可以平息某种不可言喻不大正经的冲动。
后来,他闲着没事,忍不住在义工们用的监狱系统里,查了一下老人们的罪名。
为什么这么好的老人也在监狱里养老?是私人的蓄意陷害,还是国家制度的不公正呢?
五个诈骗犯。他们都曾经直接、间接害得人破产自杀。正是所谓“家破人亡”的创造者。
出于犯贱的好奇心。他还查到了一些别的人。
在老人监狱的住客中,他顺手胡乱查的十几二十个人里,热情地和年轻人打招呼的,主动上前搭把手帮忙的,除了品性高尚、眼里不揉沙子的杀人犯之外,全都干过坑蒙拐骗的勾当。
不过,骗人一般只算副业。
单靠诈骗就能在监狱混到养老席位的犯人,倒是着实不多。小仙女陪聊那五个模范老人,都是大骗子。
所谓老人监狱,就是老年人渣的巢穴。
第153章 也不成器
在老人监狱当义工的年轻人们,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老年重刑犯人渣在一起待久了,大家都有点重刑犯倾向。
张函骁和陈相鹤俩人也是刑事犯没错,但这俩人只是轻刑犯。“只是”揍了人,造成了伤害,强制社会服务“而已”。
午饭之后的休息时间,哥几个聚在一起,鹤兄气哼哼的:
“老子想杀人!”
张函骁若有所思的念叨:
“你说有什么化学物质烧的快、灭不掉?我们把人渣养老院研究一下呗?”
老郑正在想心事……
“啥,化学……烧什么,用炸药炸多干净呀!”
“你想怎么研究?”兰泽问暴力分子张小哥。
“这几天我在琢磨建筑物分布和路线。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黑一下系统试试?”
兰泽还没来得及断然回绝,王小二严肃警告他们:
“别想了,这里是国家管制部门。”
起初,同学们主动做义工,是出于同情俩刑事犯同学的判决。
过了一阵子,他们发现,面对各种人渣,换谁都得动手。所以,本质上他们应该是同罪的。而之所以当时没动手,无非是人渣站得太远不够趁手。
可是,他们与人渣的老年版本接触了这么久,已经不只是同情与同罪。
这些年轻人,面对世界上一切人渣,开始同仇敌忾。
他们只要一想到,未来大家工作,为社会创造财富的同时,竟然还要支出数额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用来供养各种人渣,而且足够把人渣们从年轻养到老死,这些年轻人,就怒气冲冲,大骂社会制度。
剥削普通劳动者,供养人渣渣的制度,就算物质再怎么富足,精神再怎么强大,他们认为,这种破社会制度,也毫无希望可言,迟早要完。
现在虽然还没崩溃,只是时候未到,社会矛盾积累得还不够深。
等着吧,挖东墙补西墙,社会福利全覆盖的国家,迟早会自取灭亡。
狠狠唾骂完自己的国家之后,大家发泄过了,情绪安定了不少。
张函骁叹了口气:“是人就有活着的权利。”
鹤兄不干了:“那些老东西什么地方活得像人了?”
“所以这种‘老年人渣疗养院’根本是在消耗国力。”有人并不放弃对国家的抨击。
所以,立刻又有人接茬,“这是国家制度从根本上出了问题。这些人的行为障碍,早就证明无法校正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养着?”
“超过六十岁的人了,反社会行为的心智缺陷,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死刑的条件太严格了。”
“别说六十岁了,二三十岁心智就定形了。”
“总而言之,还是一把火烧掉了干净。”又有人提到了这茬。
“纵火,起步几年?”兰泽顺口问学法律的老郑,这好像也是重罪之一。“会不会和人渣一起关一辈子?”
现场忽然安静了。
老郑不好意思地低头查询,然后小声答道:“三年起步到无期。”
“x!”鹤兄不爽地吐脏字,大家闹哄哄地跟着骂起来。一边骂一边回各自工作岗位去。
继续为变老的人渣们服务。
奇怪的矛盾出现了:如果有人做出伤害这些老年人渣的举动,那就证明,他也是人渣的一种。
没有人天生是人渣。那是因为,年满11岁之前没有刑责。
当然,11岁到15岁也只有部分刑责。
年满15岁的孩子,就该承担全部重大刑责了。
纳入法律细则的说明,只是阐述哪些情况算得上重大,哪些不算。
比如炸学校。
兰泽和卫瀚扬掀了学校礼堂的屋顶,侥幸无人伤亡。如果造成死伤,结局就是少管所,而不是抽完鞭刑出国留学(流放)这么轻松。
成长到了二十岁以后,全部刑责才落到他们头上,此外还多了另一些责任,比方说,交税。
在人生中,在为自己行为负责的15岁,到为别人利益负责的20岁之间,是并不漫长的一段成长。
在老人监狱服务那段经历,兰泽想起来就觉得难受。他从来提都不想提。
小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未来在工读学校、少管所和监狱里。
直到看到老人监狱,他才知道:原来在监禁人生的末端,还可以有负责任的医生;有俏丽的小护士,面带微笑哄他吃药、哄他打针;还有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帮他洗澡、换尿不湿。
小时候,他日常抢小伙伴的零食。
抢劫是刑事犯罪,不论抢的是钱还是东西。他抢劫零食的次数,按照成年人刑事犯罪的标准,足够关到老死了吧?
他不光抢劫,还打人。
虽然11岁之前,完全没有刑责,但这也足以说明他本性恶劣。
实际上,他不只是想打人。
在最早的模糊记忆里,有小孩欺负他。孤独无助的感觉,清楚地刻印在他心中。他朦胧的记得,没有小孩和他说话,没有小孩和他玩,没有小孩理他。
小伙伴向他走来,从他身边绕过。小伙伴从他身边走过,顺手把他推倒。
唯一的语言交流,是嘲讽。
“我想杀了所有人。”
一开始揍人兼抢劫零食的时候,他满怀仇恨。
后来嘛,他还挺有乐趣的。和小伙伴之间的语言沟通也变多了,听到的词句,除了咒骂还多了哭号和求饶。
11岁之后,他到了新的学校里,纠集了一帮人,继续揍人取乐。
只不过,挨揍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时神憎鬼厌的妖精。
但是妖精太聪明了。大家都是11岁,他自己一个人搞定了天天挨揍的问题。
回想起来,这人真是个天才。
在后来的几年里,兰泽黑入学校的系统,自己动手配强力炸药,炸学校。这些表现,应该是挺有犯罪天赋的吧。
应该是吧?
兰泽还有一个疑问。
这么一个冲动、暴力,从小表现出犯罪天赋的人,在进入青春期之后,为什么没有变成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
炸学校其实和纵火也差不多。所以纵火犯,他大概也算是作过了吧。
如果,他始终没有机会,和身边同龄人建立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始终不能在正常的合作与交换中获得情感安慰也好,物质需求也好,这些东西总是需要某种途径获得。那他这辈子究竟能变成什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第154章 天生有罪
在一个阶级差异严酷的社会里,一些人靠武力、靠习惯、靠神道压制另一些人的生存需求和繁殖需要,所引起的反抗,有时候叫做民变,有时候叫做革命。叫做什么名字,端看记录反抗事件的历史学家屁股坐在哪个阶级的立场上。
在那种世界里,只要他兰泽能活下来,不论他身在哪个阶级,一定会成为杀人犯。
二十世纪末有诗流传下来: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仇圣《男儿行》)
对于他来说,因为挑食而吃不饱的童年,抢吃的是本能,和人打架也是本能。
别人没有这类本能,这正说明:别人秉性纯良,他天生不良嘛。
后来,为什么他不打架、不抢劫、不强奸,也没杀人;大概只是因为,在民政部的供养下,青少年各个衣食充足,教育给力,成长得身体健康,姿容优美,举止有风度,言谈有内涵,根本不需要抢劫强奸也犯不着打架。
这正说明教育制度是成功的!
反正兰泽真正想解决的问题,杀死一堆人都未必解决得了。
突变携带者出行不方便,找地方实习没人要,什么安全等级限制烦死了。
你说,这是杀了民政部长能解决,还是杀副部长能解决?要么把整个部属办公地点炸上天?
所以,究竟有没有天生的人渣呢?有没有天生就在世界上多余的人呢?
兰泽把问题闷在肚子里,身边谁都不好问。所以,他给张荷大学姐留言了一长段话。
他问:“究竟是在什么力量的保佑下,我才没有违法犯罪呢?”
大学姐当然不可能立刻回答。
其实,他也不指望大学姐能有空闲看到。
大学姐的答复,是在几天之后,不知不觉之间出现的。
她没直接回答小兰同学的问题。倒是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我不是在育儿所长大的,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我父母当时是外交官,常年驻外,小孩子也是外交人员社交形象的一部分……”
张荷的父母带着三个孩子在任上,她是老二。三个孩子各差一岁,她上有哥哥,下有妹妹。
大部分时候,他们营造的家庭形象十分美好。
核心家庭的组成成分:婚姻稳定的夫妻+年龄参差不齐的子女,看起来和外国人的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抚养和教育幼年人类,是专业性很强的领域。
在抚养的方面,张荷的母亲全职担当起了保育员和儿科护士的角色,顺便也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
在教育方面,这夫妇俩就比较不靠谱了。
对第一个孩子的教育问题,每一件小事,他们都要咨询过国内的专家,才敢做下决定。
但是对第二个和第三个,就从来没有劳心费力过。
她和哥哥差一岁。先后参加同样的考试。哥哥考前,家里人能分析+支招、陪学+后勤配套好几天。考试结束之后,能全家人兴奋地讨论一整个晚上。
到她考试时,就没这待遇了。无声无息的,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比妹妹大一岁。不过呢,妹妹是最小的孩子,相当软萌可爱。
俩人同为女孩,身材接近。
到了添置新衣服的时候,基本上,小妹妹喜欢什么式样,妈妈就买什么式样的,姐妹俩就穿什么式样的。充其量,颜色有区别。
即使是颜色,也由不得她这个姐姐选择。如果妈妈买了两件一样的裙子,只有颜色不同,她当然就没办法穿妹妹看中的那个颜色了。
妹妹喜欢嘛。
她曾经觉得妹妹相当刻薄,总觉得小妹妹太爱撒娇,又爱告状。
直到张荷独自回国,离家住校之前,她一直穿妹妹选中的衣服式样。确切地说,是妹妹喜欢的各种碎花各种小裙子。自从开始住校,她就再也没穿过各种裙子,也再也没用过所谓女孩子专属的颜色。
当然啦,现在的她认真想想,她判断自己倒不是讨厌裙子,只是讨厌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裙子是无辜的。碎花,当然也是无辜的。
当年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父母亲偏心。
偏心是确实存在的,因为她是老二嘛。没有老大受到的那么多关注,也没有老小受到的那么多疼爱。
也曾经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家五口人同归于尽算了。
不过,回到兰泽提的问题,为什么她没有违法犯罪,自毁也毁了一家人呢?
环境。
没有同归于尽,不是因为她长大成熟了,只是因为环境不一样。
不论是离开到了新环境,还是旧环境发生了变化。违法犯罪,要看身在什么环境。
“在恶法之下,在不正当的治理之下,善良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地犯罪,同时又觉得自己违犯不限于恶法的任何规则都是完全正当的。”张荷一不小心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我说的环境就是这个意思。离开那个环境就好了。我大概就是那种一点都不贴心的女儿,生下来算是白养了。反正嘛,现在见到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不公平。既然大家都不开心,所以,避免尴尬,尽量不见咯。”
“所以,你问,是在什么力量的保佑下,我不去违法犯罪?我想,大概是,物理力。”
“距离的阻隔,体力的超越,才干的积累,伟业的成就。我早就犯不着和弱小的自己计较了。计较那些曾经无能为力的事情。”
兰泽提问的时候,没指望得到回答。张荷也没有给“他”回答,而是给了“她”自己的回答。
夜深人静的时候,兰泽心里发闷,就一遍一遍地看姐姐写的她小时候的事情。
姐姐还分享图片给他看,是她小时候的家庭合影。
一家人的合影中,姐姐总是最好认的一个。因为她总是面无表情。
她家那位软萌可爱的小妹妹,亲近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哥哥的肩上则搭着另一侧的父亲的手。张荷总是站在正中间,仿佛与周遭的温馨和睦格格不入。
兰泽觉得,他反正不会喜欢她妹这种小丫头。他见得多了。思路没有他能衔接得上的,都不省心。
他躺在床上该睡了,却想张荷大学姐想得不行。
从来没有这么想念一个人过。身心都焦灼不安。
除了想念姐姐身为女人的部分,大概,还有太多话要说吧。
然而照常通讯不畅。
等姐姐的回复,总是要靠运气。
这一次在几天之内就等到了,还真挺幸运的。
第155章 长辈关注
这个夏天,因为经常去老人监狱做义工,过得既乏味,又漫长。
天气热得要死,学校依然不开放地下通道。
学生们在校园里回宿舍,去食堂,全得露天穿行。同学们一致认为:学校管理层真是丧心病狂。
午饭时间,兰泽坐在宿舍区的餐厅里等人。
本来,他和王沐诗说好了,有空就帮她辅导数学。不知怎么回事,演变成了一周两次固定的午饭见面。
因为仙女儿李碧如总是陪诗诗一起吃午饭,所以就成了三人的食堂聚会。
然而张函骁那货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非要跟过来。于是三人聚会有时候就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四人聚头。
地点是兰泽实验室附近的食堂,时间是午饭时间。
但是绝对不是聚餐。他们都是各吃各的,能不互相嫌弃就好。
奇妙的是,每次兰泽等人,只要张函骁来,一定和那两个一同出现的。
这一次也是。
仙女儿在前,冲他招手的时候,诗诗和张函骁跟在她身后,十指相扣慢慢进了门。
张小哥胸前“暴”字警示标识,熠熠生辉。比什么“脸”字标帖酷炫多了。
兰泽是数学基础课的辅导课老师没错,但是酷暑停课季,连辅导课也停了。
兰泽是站在扶助弱小的立场上,为了帮王沐诗离开伤害她的环境,出一份力。
午后辅导一个诗诗,也要花不少时间,又多个张小哥。多就多了吧。
他们三人走向他的餐桌时,已经都端着餐盘,打好了午饭。
他们走近了兰泽才看到,小仙女儿头上斜支了一根疑似天线的小辫子,上面挂了一块奇怪的布。看着挺新奇的。
于是兰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好看吗?”仙女儿挺开心的。
兰泽刚想问是谁存心整你,就有人认领了。
王沐诗两手环着仙女的小肩膀:“我梳的哦。”
“呃……”兰泽不想说话。
别人头上顶着这个,一定丑到哭。仙女长得好看,他有点拿不准。
万一艺术家的造型有什么深意……他反正也看不出来。
仙女儿放下餐盘,放松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王沐诗坐在了仙女旁边。
比较奇怪的是张函骁。
他挨着王沐诗坐下之后,又去抓人家女孩的小手。搞不懂是他不想吃饭,还是不想让别人吃饭。
王沐诗转头,对着张小哥笑了一下。这一笑,张函骁捧着她手也开始傻笑。
所以软妹子什么的,最讨厌了。讨厌之处在于,她一出现,周围的弟兄就都不正常了。
同理,卫妖精出现在公共场所也很讨厌。他一出现,绝大部分妹子和一小部分汉子就都不正常了。好在这人比较自觉,他没事不出门,出门也不乱晃。
“呦,今天你吃这么绿!”仙女儿看到了兰泽餐盘里的内容。
“心情不好,没胃口。”
兰泽的餐盘里,主要是西兰花和芦笋,食堂焯过水的,没放调料。需要什么可以自己动手。不过他对什么调料都没兴趣,干啃蔬菜。他的午餐里,也不是一点蛋白质没有,还有一小块醋渍鲭鱼,上面有香菜和一大坨青芥酱,看着怪暴力的;也不是一点碳水都没有,他还有一份抹茶冰激凌,吃了一半,觉得太甜,不符合他这阵子凄惨的情绪,正在把鲭鱼上面的芥末酱往黏糊糊的冰激凌里拌。
这些绿色的玩意全都是生冷的。理论上,比他平时吃的东西营养均衡多了。
“我把沐沐交给你了。”仙女没有继续评论他的食物,反而低头开始认真吃饭。这不正常。
“嗯。”
仙女儿说了把人交给兰泽。但是张函骁不松手。
仙女儿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来,抬头问兰泽:“对了,就业办白老师你知道吗?”
“嗯,认识。”
“白老师最近问了我好多关于你的事情。都是些小事情……我都对她说了,你别怪我呀?”仙女抬眼仔细看看他的表情,接着说,“为什么她要问你呢?你学位论文做完了?不继续上学了吗?”
兰泽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那是我妈。”
“靠!”仙女难得爆粗,大概是这阵子她和男生一起做义工伺候老年人渣,被环境熏陶的吧。“你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哎。”
“她看谁眼神都奇怪。”
兰泽没说的是,他妈的眼神,对卫大妖精,尤其卫妖精找她借钱的时候,那叫一个和蔼慈祥。
“我觉得她好像喜欢我。你妈,咳,”仙女音量突然降低到细不可闻,“性取向没问题吧?”
“她现在和一个姓兰的老头子结婚生活在一起。”兰泽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那老头是他爸。
边上两个无关听众手拉着手,兴致勃勃地听着关于白老师的个人私事。
仙女儿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这几天才觉得奇怪。好紧张啊!反复想了好几天也想不清楚。看来思维的局限性很大,问清楚才是王道呀,哈哈。”
“哈哈。”兰泽陪她笑来着。
之后他们照常聊天吃饭。午饭后,兰泽和李仙女儿照常给王沐诗辅导功课。
日月星辰照常运行。大家照常按时间表做义工。兰泽照常泡实验室。
然而,在公开场合谈论长辈的**,毕竟是很失德的行为。
果不其然,影响到了运气:没几天,在某个理应清闲的周末,兰泽被召唤到了“毕业生就业指导办公室”。
通知他的人,是生命科学学院院办公室的老师。等着他的人,却是他妈。
时间是傍晚,斜照的夕阳,依然火爆。
兰泽到了就业办的小二楼跟前,才发现分配给自己的就业指导编号,对应的指导老师号码,就是“白锐捷办公室”的门牌号。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他也得进去。
白老师专属办公室,外间的小会客室一个人都没有。平时等候见面的人,都不知去哪了。
里面的小客厅,也只有白老师一个人。平时来帮忙的女孩子也不在。
他妈白老师亲手给他泡了绿茶。据说他家老爷子爱喝。
在他妈嘴里,老爷子除了特别缺心眼,就是天天喝……什么奇怪名字的茶来着。
兰泽这样的年轻人,平时只喝水和果汁,他能把红茶绿茶区分清楚,已经觉得自己博闻多识了。
第156章 妈妈有安排
“是我把你要过来的。”
妈妈一解释兰泽就明白了。原来,他本来应该归别人负责的。
“听你们院长说,你学位论文做得还算不错。”
“啊?”
事实上,兰泽只是把海鞘的微观动态力学模型建好了,论文却还没做完。
为了让论文配得上博士学位,也为了看起来更像生物学论文而不是应用数学论文,他还得找师兄弟们帮忙,再补几个成系列的验证性实验。
在生物力学实验室里面,夏天的人员流动性是最大的。刚进来的生手啥也不会,熟手都在忙自己的一摊。至于清闲的人,早就跑出去玩了。
兰泽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做实验,干脆专心在老人监狱献爱心。偶尔脑子里冒出来特别的想法,他就用随身的工作站聊胜于无地跑一跑。他们实验室的老大老罗教授,也正出差在外,满世界炫耀他有分子级别的动态库也就是兰泽做的海鞘模型可用了。
“田院长。是你们理学院的院长呀。”其实这位是理学院的第一副院长。
“噢……”兰泽恍然大悟。生命学院的正副院长,都没人姓田。“数学的学位论文,我还有一点没推导完。”
“学位拿到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妈妈笑眯眯地问他。
兰泽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下才说道:“生物学论文我还在做。做完之前,暂时不考虑以后的事情。”
“不想留校?”
……
“想。不过我才二年级。罗教授一直在帮我留意生命学院的留院机会。”
“你还真指望他呐。”妈妈笑起来很刻薄。“老罗确实在关心这事,他可能真心以为你能留生院。他又没有决定权,最多让你以博后身份多留几年。”
“我不急。”兰泽觉得自己离毕业还早。
他妈不这么看。
“理学院有个孩子,今年也是研二。本来生院不打算进新人,不过几位院领导挺看好他的。他是做药代动力的。”所谓药代动力,就是关于各种奇葩化合物在生物体的代谢的专业。这个专业,有的学校归入医学院,有的学校归入化学系。归入医学院的,一般侧重于人类生体检测;归入化学系的,一般化合物都比较强悍,而且不限于人类。
这个专业,倒是和生命科学学院挺对口的。
这事儿兰泽头一回听说。
“现在就等着那孩子拿到学位。位置都给他留好了。”妈妈接着爆料。
“……拿学位,等个三五年很正常吧?”
“所以说,位置都留好了嘛。”
“佩服。”世界上总是有各种天之骄子。对这种人,兰泽一向没脾气。身为凡人,仰望就好。
“你不觉得……”妈妈看了看兰泽,发现他满眼都是仰慕,竟然一点也不像嫉妒。“……不公平吗?”
“哪里不公平了?人家应该有这个本事吧?”
兰泽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他长期觉得自己和那些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好吧。”妈妈改口说道,“你也一样有机会的。”
兰泽惊奇地看着她,妈妈才慢慢地说道,“理学院的领导挺希望你留下来的。正好两院的院长碰面商量了一下,用你换他。”
“什么?”兰泽差点蹦起来。
“你本来就是理学院的人。老刘老李他们几位生院领导,也体谅你是突变携带者,反正做不了实验,未来发展没有能力独当一面可不行。你的人转回去了,以后院际合作还是可以借用的。生物实验室的事情,你照样可以参与。所以……”
“怎么样?”
“你的档案关系现在已经转回理学院了。数学的博士学位拿到就可以留院教书。怎么样,高兴吧?”
……兰泽有千言万语想吐槽,想骂人,想当面质问俩院的院长:“谁给你们决定的权力,老子同意了吗?”
不过这会儿,他是文明人。
“我毕业不会去理学院的。”
妈妈一愣,“你疯了!”
“生物比较适合我。”兰泽坚定地这么认为。
他的亲妈嗤笑道,“育儿所和生物学倒算是凑合对口。那你是想好毕业以后去哪带孩子了吗?”
“我的未来不用你操心。”
平心而论,兰泽的生物类各门课程,读了研才开始补课,学得差强人意。基础能力与数学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他的思路比较奇特,有几门本科高年级的选修课,需要用小论文的形式参与考评,他得到的评语是:待商榷。换言之,就是不通过,学分没有。
选修课尚可,凡是“待商榷”的学业考评论文单独封存,五十年有效,说不定随着学科发展,哪一天就被通过了;概率虽小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还有几门必修课,他是低空掠过及格线,擦着边通过的。
以生命科学学院的严格标准来看,他当然算不上优秀。如果不是还有数学建模的屠龙刀在手,他也就是混日子的路人甲乙丙丁。很显然,他玩跨专业,不如小仙女儿远矣;仙女拿学位和吃饭似的,那都是她擅长的领域。
“生院领导都明说不要你了。怎么着,还想赖着不走?”
“难道我生是数学系的人,死还得是数学系的鬼不成?”
“别着急,来,吃点点心。”
白老师掏出来一大盒零食,兰泽瞄了一眼,发现都是些甜食。
看他没动手,他亲妈小心翼翼地隔着垫点心的硅油纸,捏起一块镶嵌着干果的小饼干,“尝一块好不好?昨晚上才烤好的。”
“我不吃饼干。”
“那,这一个?里面有莲蓉哦。”白老师放下饼干,拣起一块小饼。
“我不吃甜点心。”
兰泽确实不吃甜点心,不过只限于面粉加油和糖为主料的烤制食物。一些看上去很暴力的甜味食品,比如猪油包子之类一般人接受不了的东西,其实他还满喜欢的。糖块他也吃。甜饮料他也喝。但是和妈不熟,也就懒得解释了。
他妈沮丧地把莲蓉饼塞回原处。
“你当助教的成绩我也看了。田院长和冯教授认为,干教书这一行,你还算是有天赋的。而且数学专业,本身人才比较稀缺。回来理学院,未来发展没有什么障碍。”
第157章 答应吧
一说到人才,兰泽眼前就出现了每周一次的大冯老师讨论课。课上的各位师兄弟,各个带着一种奇特的气质。那种气质,大概可以称之为“修仙”吧。
搞数学的人,对这个世界的需求仅限于自身的衣食住行。而个人生存的各种直接需求,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
一箪食一瓢饮,身在陋巷;反正暂时也死不了。
一想到自己也被同化成无欲无求的人,兰泽觉得头皮发麻。
人类有**,世界才能进步。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吧?
“人才多得是,我们那些师兄弟专业上都比我强。”
“你们专业的高低深浅我不了解。”亲妈耐着性子,慢慢和他分析,“不过作助教的成绩,几个院的数学辅导课我们都比较了。你带的好。”
“当老师适合你。”他妈说。
“我……”兰泽沉默了一小会,提出抗议,“其实我最适合的,是上天。”
心怀青云志,身无登天梯。
想上天,不行;想看看海,特么也不行。
腻在地面上一辈子,做一个无趣的人。
“那倒是。”妈妈脸上毫无波澜,点点头,“不过,你携带的突变太稀有了。照顾好自己,才是最主要的。”
妈妈接着说道:“回到数学系之后,不就可以和你的小女朋友天天在一起了吗?现在你们两个天天跑来跑去的,我看着都累得慌。”
“谁呀?你说的谁呀?”兰泽懵了,“我什么时候有‘小女朋友’了?”
“各院老师都看在眼里,你说还能有谁?”妈妈好笑地看着他,“两边的院领导也是有心成全你们。”
兰泽确信,张荷大舰长早就从理学院的数学系毕业过了。而且除了妖精那货,其他熟人都完全没接触过她。所以,“成全”二字,真是从何说起?
“怎么,还不承认?”妈妈笑着问。
“承认什么?”
“那个小姑娘,你们不是都称她仙女儿嘛?”
“李碧如呀?”兰泽松了一口气。他和仙女倒真挺熟的。
“老师们都说,你们俩这对金童玉女,看着就赏心悦目。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般配的小情侣了。”
“她,那身材,哈哈……”兰泽有点绷不住乐,“你知道为什么她是仙女吗?”
他自问自答,“因为她那身材,人间没有。”
“什么意思?”妈妈有点不高兴。
“该长的地方都没长,太瘦了。而且又矮又挫……”
话说回来,张舰长虽然也比较纤细,但她个高啊。个高腿长拳头硬,挨她一下得缓个半天虚拟实景里,俩人打过不止一架来着。
和仙女儿不食人间烟火的身材比起来,荷花儿姐姐吸收人间烟火十分到位。不但身姿挺拔,而且眼神特犀利,能看破魑魅变幻,还有能耐降妖伏魔来着。偶尔被她打趴下,兰泽心情十分愉悦。
“你!”妈妈明显怒了。“就凭你还挑剔人家?”
“没有没有,我哪敢挑剔她呀。”平心而论,兰泽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仙女。“仙女儿脖子上长的是人头,我长的只能算猪脑。”
“你这种臭小子遍地都有。人家女孩子,一百万人里面,未必能出一个这么才貌双全的,非得高看你一眼?我也问过她的意思。她说了,一直希望你回理学院,俩人在一起。”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想让她看上……”兰泽不好意思地赔笑。
“你……为什么这么别扭呢?”妈妈怒极反笑。“不识抬举的东西!”
兰泽也生气了,“不管我有没有女朋友,女朋友是谁,都和你没关系。不用你干涉我的生活。”
“滚吧!”亲妈不想理他了。
兰泽木着脸从白锐捷办公室溜出来。被外面热气一烘,脑子都要炸了。
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仙女儿,质问:“你和我妈说,希望我回理学院?”
“我一直希望你回理学院,一起干活。你知道的。”仙女儿的回答,简练没毛病。
“算了。你忙。”
他看看时间,就近找了个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晚饭。
因为心情实在糟糕,他坐在食堂里,远程挨个骚扰别人,看谁有功夫陪他聊天。
实验室里的各位,凡是没理他的,基本上都在忙。
也有不在忙的,秒速回复他:“水清沙白,你也想来?”
这是在外边浪的。
兰泽看着就来气,回以一个字:“滚”!
他又找那帮一起长大的老弟兄。
妖精出远门了,跳过。
从鹤兄开始,一概秒速自动回复他,诸如:“沉迷学习,神经错乱。勿扰。”
这帮人也受了老人监狱的刺激,表现形式和兰泽不同。就连王小二一个学中文的,都在刻苦用功。
胡乱瞎联系之下,忽然跳出来一个不一样的回复。
“好呀。”
仔细一看,是诗诗。
“出来嗨。”兰泽没客气。
“你要等我一小会儿。这样吧,你到我宿舍楼下,你过来的时间,差不多我也准备好了。好吗?”
他还能说什么。人家考虑这么周到,当然是:“好”。
兰泽停好他的小电车,溜达到女生宿舍的楼下时,王沐诗一个人在树下的阴影里静悄悄地站着,如果没事先定位到她的话,非当成女鬼不可。
“来了?”疑似女鬼披头散发的,转过身来。
“嗯。来了。”兰泽顿了顿,“什么味?挺香的嘛?”
诗诗没回答他,怯怯地问,“你今天怎么有空?”
“那啥?你……披着头发不热?”小兰同学觉得自己挺关心老同学的。
“呵呵。呃。嗯。这样好看啊,你不觉得吗?”诗诗的声音突然变得干脆利落了。
“啊哈!原来和卫妖精的耍帅路线一样的呀。是吧?”兰泽不确定地问。
“为什么我们聊天,你要扯上那只妖?”诗诗问他。
“因为我审美不行。基本上我知道的那点东西,都是跟他学的。”兰泽老实承认。
“懂了。”王沐诗狠狠地照自己脑袋拍了两巴掌,不知从哪掏出根绳,把头发扎了起来。
“凉快多了吧。”兰泽同情地望着她。
“怎么想到喊我出来聊天?”王沐诗疑似大马金刀地问他。
“心情不好。”
第158章 你跳个楼
“真的?原来……你,也会心情不好呀。”奇妙的含羞带怯版诗诗专属声音,又出现了。
什么声音不重要,有人听他说话就好。
“相当烦躁呢。”
“那……你在烦什么呢?”诗诗走近一步。
“我不知道。每一件事都挺烦的,好像……”
个人未来被一帮大佬搞得一塌糊涂,不知在何方;女朋友也不知在几万里外,已经好久没见面;个人长相太显小,经常被人小看。
每一件事都挺烦的。
兰泽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诗诗的耐心好极了。虽然他没说主语,诗诗也不追问,只是默默抓住了他的手臂。
室外挺热的,所以他立刻甩掉了。
诗诗低着头,挪动着脚步,没有再次抓上来。
但是,她小声地提出要求,“听你讲了这么多,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行啊,你说吧。”
有什么要求就说,兰泽没意见。
“你也可以要求我一件事。”诗诗轻声许诺。
“好啊。你先说。”
“兰泽,你跳个楼给我看看吧。”
“啥?”兰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家还没有看过你跳楼呢。……你不是魔王嘛?”
兰泽猛然醒悟过来:软妹子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他把这茬给忘了。
“你特么耍猴呢?”他当然生气了。
但是,诗诗妹子立刻泪如雨下,呜呜地哭了起来。
“喂……”局面立刻不在兰泽掌控之中,“你没事吧?”
妹纸呜呜呜。
“我欺负你了吗?哭成这样。”
虽然诗诗是自己哭起来的,不关他的事;但是,一走了之不太好。所以,他伸手拍了拍妹子的背。“乖~”
王沐诗靠进他怀里。边哭边说,“人家……只是想看一眼……传说是什么样的。”
“大晚上的,你让我跳楼自杀,只为了给你看一眼?”兰泽不满道。
“你也可以……要求我,做很难的事情……”
“你能做什么很难的事情呀?”兰泽拍着她,给她顺气。
话说回来,大夏天的,在室外搂一起真热。
“你……想不到?”王沐诗抬头看他,脸上表情有点奇怪。
“别想了。我不跳楼。”
“任何事情~”
“老子困了,要回宿舍了。你究竟哭好了没有?”看在多年老同学的份上,兰泽对她的耐心算不错了。
王沐诗一头扎进他怀里,继续蚊子哼哼一样的啜泣。
兰泽眼角忽然瞥见一个黑影,正对着他就飘过来了。
怀里的姑娘箍得他紧紧的,他想自己跳开有点难。所以他只好拉着妹子一起歪倒,顺便往外蹬了一脚。
那个黑影,紧挨着他俩,慢悠悠地摔在了地上。
“兰魔王,你混蛋。”黑影趴地上哼哼。
“别装了,我可没使劲。”兰泽赶紧拉着诗诗退了两步。
地上的人影翻身露了脸,是张函骁。
他爬起身,又冲了上来。
“你特么放开诗诗!”
“啊?说好了你在沉迷学习的呢?”
兰泽单方面想放开也没用。好在诗诗松手了。
兰泽终于摆脱了一个大坨热源。张函骁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
兰泽躲过了拳头,却被揪住了领口。
“你对诗诗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x。老子什么都没做,行不行?”
理智明显不在张小哥脑子里。由于天热的关系,兰泽脑子里的理智,也是越燃烧越不足。
在楼上宿舍的仙女儿终于听到闹腾的叫嚷声,到楼下来找失踪了好一会儿的王沐诗。
这时候,兰泽正把张函骁摁地上摩擦,王沐诗悠闲地矗立在围观群众中间,站在视野最好的黄金位置观战。
“你们在干嘛?”
仙女一声喊,清澈透亮。兰泽抬头看见她,乐了。
“仙女儿帮我作证!”
“做什么证?我才来呀!”
兰泽丢下了张函骁,起身直奔王沐诗而去,扛起人就走。
“喂,你喊几声呀。”兰泽提醒肩膀上的姑娘。
“啊~~~~!啊~~~~!啊~~~~~~!”王沐诗大叫,留下一路回音。
张函骁活力四射地一跃而起。
“你给我站住!”
追了上去。
兰泽没理他,这是当然的。
王沐诗喊够了,在他耳边幽幽地念叨:“你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没心没肺吗?”
“嘘~别出声了。”
借着先跑路的优势,兰泽赶快找了个路灯照不到的拐角,拐弯,闪躲,溜树荫,再闪躲,一气呵成。
趁着张函骁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俩,兰泽举着王沐诗,偷偷摸回他的小电车上。
关着车灯在无人的路上手控开了几十米之后,他才把自动驾驶打开了。车灯猛然亮起,小车胡乱朝着一个远离宿舍区的方向驶去。
做了坏人坏事,兰泽觉得十分充实。
诗诗在后座轻轻地问:“现在我们干什么呢?”
“等一会。”
兰泽觉得自己对于违法犯罪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他把手环的投影+扫描的外部输入功能打开,把晚上发生的事情用文字描述了一遍,发给张荷大学姐看。顺便告诉她自己的结论:
“我觉得违法犯罪好像是弱者的事情,相对弱的那些人更可能犯罪。比如,力量弱,能力弱,自控力弱,同理心弱……如果合理合法的途径能获得一切,谁还暴力伤人哈?”
逻辑有点扯淡,他也没管。反正荷花儿姐姐未必有时间理他。
输入完了这些,他又想起白天的事情。于是,他又提问:
“姐,给你看我的模拟器记录。怎么样,厉害不?”
他登入体育总馆,在公开的成绩列表中找到了自己,把记录发给姐姐看。
“像我这种人,却不能上天。你怎么看?”
可惜的是,这次他提的问题,很多天都没有收到回应。
想给荷花儿姐姐看的东西全部发送完毕,兰泽舒心地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
“喂~”诗诗出声了。
“嗯。”他差点忘了,后面还有一个大活人。
“喂~”
“嗯?”
“你说,仙女儿姐姐会不会恨我们?”
“啊?她还比你大?”平时看不出来。李仙女儿一直像十二岁。
兰泽虽然脸嫩,好歹身材修长结实,怎么着也像十六七。嗯,或者至少十五六吧?有身长有肩宽,十四岁以上的体格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呃……
第159章 加刑
兰泽对金童玉女的说法,深恶痛绝。那些个莫名其妙想把他和仙女儿捏一块的大佬们,实在是闲得蛋疼,太讨厌了。
“仙女姐姐比我大一点点。”王沐诗小声回答。
“你想去哪?”兰泽问。
“你想把我带去哪儿,就去哪儿。”王沐诗现在说话可真直接。
“我不跳楼。你听好了。”
“反正跳了晚上也看不见……”王沐诗低声嘟哝了一句,忽然质问他,“和你说话稍微曲折一点,你就装傻当听不懂对吧?”
“嘿嘿。”兰泽不承认。因为他还有个选项,叫真傻。
“早该知道你是装的!装傻充愣的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闭嘴!”兰泽呵斥道。
小车里安静了。王沐诗淡定地眨着眼,竟然没被大魔王吓哭。
乱七八糟折腾一晚上,兰泽心情好多了。
张函骁比较惨。等着他的是加刑。
这事和兰泽有关系,毕竟架是他和张函骁打的。不过加刑怪不到兰泽身上。
第二天一早上,白天陪着俩刑事犯上课、吃饭、溜达的校警,日常查看俩刑事犯的行动轨迹,查看他们经过地点的监控,于是就看到了兰泽和“暴”字警示人张函骁晚上打架来着。
于是在午休时,校警把张函骁和兰泽都找来了,特意当面问他俩:“你俩是闹着玩的吧?”
“没错,”兰泽立刻搂着张函骁的肩膀,“我们哥俩闹着玩的。”
张函骁一把推开他。
“谁跟你是哥俩?谁跟你闹着玩的?”
兰泽背对着校警,对他挤眉弄眼,无济于事。
“你个人渣,昨天你对诗诗做了什么?你怎么把她弄哭了?”张函骁喊得更加大声。
“她想哭就哭。这跟你没关系吧?”兰泽反问。
“看来,你们俩昨晚是真打架了?”校警怀疑地问。
“没打架。”在张小哥的奋力抗争对比下,兰泽毫无说服力。
“他打我了,他都把我摁地上了。”张函骁手指着兰泽,浑身都是不平。
“行了行了,你验伤吧。”兰泽无可奈何。以前知道这小子有点愣,但从来不知道这么愣。
校警把事发当晚的监控和俩人的陈述转交监狱方。然后,警示期间主动挑事的张函骁就悲剧了。
附近的监控记录了始末。
验伤之下,他身上几乎是毫发无伤,除了在地上蹭破了点油皮。
加刑,社会服务期、公众警示期双双加长,他可以光荣地戴着“暴”字胸贴直到大学毕业的半年之后。
兰泽反而半点刑责都没有。
这看上去有点不公平,尤其在张函骁看来。
很快,又到了兰泽和俩暴力犯一起值夜班的时间。
夜凉如水,事情少,人清闲。囫囵觉睡到天亮不可能,聚在一起聊天,闲工夫够够的。
兰泽就把那天晚上俩人打架的前置事件王沐诗之所以哭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简言之,就是诗诗要他表演跳楼他坚决不跳然后熊丫头哭唧唧耍赖的事实。
张函骁一直怀疑地盯着他看。误解能不能消除,兰泽反正也管不了。
“我什么时候跳过楼的,你们知道吧?那时候才十二三岁。全校通报批评!监控截的视频现在还在大屏幕轮播,年年当安全教育的典型,年年翻来覆去批评。快十年了,兄弟们。跳一下让我在屏幕挂十年,至于这么狠吗?”
那时候兰泽的年纪还小,教室在四楼。他告诉同学,虚拟实景里的游戏动作,现实中也可以做到的,举例为证于是从窗口一跃而下。窗外不远有棵树,他其实是扶着树梢,降到了地面上。
“咳,哥哥我反正佩服你。”陈相鹤言不由衷地说。
“老子的形象……现在明明高大威猛。”兰泽真正纠结的,是视频中的形象问题吗?“气死我了,她竟然叫我跳楼!什么居心?她还有脸哭呢。”
张函骁忍不住了:“你非得把诗诗弄哭吗?你跳一下,又能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跳楼不会死?”兰泽反问,“难道你以为我有超能力?”
“不是吗?”张函骁理所当然地反问。
“那你还敢对我动拳头?”
“你先把诗诗弄哭了!”
“你胆子不小!当超能力是摆设?”
张函骁张口结舌,岔开话,“我不是没把你怎么样嘛?……架是我们两个人打的。这么处置太不公平了。”
“校警给你台阶下了没有?他怎么问你的?他问你是不是闹着玩的!”
鹤兄绷着脸看他俩争论。
“谁跟你闹着玩的?我真以为你欺负诗诗了!”
“你就承认是闹着玩的能怎样?我都跟校警说是闹着玩了,他们还非得给你算打架斗殴?你承认一下会死?”兰泽问他。
对于加刑的遭遇,兰泽不表示同情。只给予一句评语:“你是不是傻?”
他转身找墙角冷静一下大脑,留下张函骁捶胸顿足地深刻反思。
兰泽算是看出来了。能反复犯事,直到混成监狱养老的,多半还有点缺心眼。
人渣身份和缺心眼属性,都不能掩盖某些人活着没用的现实。这现实太显眼了,黑乎乎挡住了半个天空,阴风透骨。
比方说,生院领导为啥嫌弃兰泽呢?
两年多,他泡在生命科学学院的努力,就好像白费了似的。
他只有数学建模一个小亮点,丝毫掩盖不了他在实验室工作中的无能。
他,反正也做不了什么独创性的事情。就算现在做出了什么玩意,比如什么海鞘动态库,什么生化编辑器,也毫无特别之处。原理又不难,基础工作都有前人一步一个脚印踩牢了。
而且,可以想象的是,就算别人现在没有做出和他一样的东西,过几年大概也遍地都是了。
因为,比他有天赋的人多得是。
生命科学学院里的博士生个个比他强。
数学家冯大师的其他弟子,好多次他连师兄弟在讨论课上的发言都听不懂,每次课后都得偷偷研究半天。他凭什么和人家相提并论呢?
世界上,在凡人看不到的高处,想必有一大批仙女儿一样天资卓绝的高人,主持起整个人类文明的持续发展。
而他兰泽,就和老人监狱里养老的各流派人渣一样,活着就是蹭便宜。
他活着的价值,就是传播生殖细胞身为“有重大价值突变”的携带者,人生还有别的意义吗?
第160章 身为人渣
身为人渣,没心没肺,也挺好的。
白天的时候,李仙女和王沐诗也结伴来老人监狱。
她俩来做义工的时间,和兰泽是一样的,只是少个大夜班。
午饭时间,兰泽面对老人监狱的低盐低糖低脂高纤维素健康伙食,照例食不甘味。
吃着,难以下咽;不吃嘛,从早到晚干的都是体力活,实在饿得慌。
总算紫薯他还乐意啃。
这些紫薯又小又干,老人们是配粥吃的。他懒得喝粥,一边啃紫薯一边喝茉莉花茶。
刚放下杯子,手环振动了一下。
瞄了一眼,联系他的是王沐诗。
这真是莫名其妙。大家一起都在食堂吃饭呢。有啥事不能开口说?
他低头看手环,看到文字:你又寂寞难耐了?
这姑娘的语文谁教的?怎么用词呢?他回头看王沐诗,诗诗也看着他。一脸无辜相。
他冷静地回复:最近心情不好。
诗诗:心情不好来欺负我呀。(附图中指一枚)这次想怎么欺负我?
兰泽继续回复:你能不能含蓄点?
诗诗:含蓄怕你继续装傻。
兰泽左右看了看,大家都在各自和午饭搏斗,没人有闲心理他。
于是他:回去再说。
诗诗:好,找个僻静地方。
傍晚回到学校,俩人在学校招待所开了房间。
这里算不上什么僻静地方,但也没遇见熟人。这时是饭点,正常人该在食堂。
俩人在房间里独处了一会儿。
兰泽发现,诗诗姑娘是一味药,对于平复心情有奇效。
这样一味从脸到身材再到性格都表现得正常的妹子药,找他是做好人好事来的。
于是,兰泽诚恳地付出俩字:“谢了。”
眼看着窗外的天越来越黑,从远到近的路灯依次亮起,各实验楼和宿舍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夏夜灼热,冷月孤悬,独瞰人间。
室内微凉,诗诗怯怯地问:“你现在能不能亲我一下?”
兰泽皱了眉头,“滚。”
诗诗泪如雨下,轻声啜泣。
“行了,别哭了。烦。”
又过了一会,平静下来的妹子问:“仙女姐姐真的不会生我们气吗?”
“关她屁事。”
“我们的事,”诗诗的发丝,在白色的织物背景上,像海草一样绽放。她柔弱地说,“我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嗯,那你去向她道歉吧。”兰泽不负责任地建议道。
直觉告诉他,诗诗不打算找仙女坦白。果然:
“她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告诉她这么残酷的消息呢?”
“得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兰泽发现自己t恤穿反了,他翻过来重新套好。“饿死了,我去吃饭。”
他想走又停步交代:“你歇着吧,一会自己回去。”
食堂有24小时供应的宵夜。他必须要搞点吃的填肚子了,然后再回宿舍美美睡一觉。大夜班时,他护着一大波老人依次起夜,真叫一个此起彼伏,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睡觉,人很疲乏;而白天的午休时间又特别短。总之,真的很困啊。
“啊?这就走了吗?”诗诗蹙着眉头。
兰泽临出门又回头提醒道:“别睡到太晚。宿舍有晚归记录,工院的训导老师逮到要训你的。”
门咔嚓关上了。
“等下!”诗诗大喊,“喂!房费!”
她毫无倦意地跳起来,先找纸巾先擤了鼻涕,然后从包里翻湿巾出来敷面。
“啊啊啊~真正是魔王呢。”诗诗湿巾遮脸,双手捧心,陶醉道。
传说中,有一种叫做渣男磁铁的特殊体质。
还有一种更强悍更神秘的,叫做人渣制造机。
没过几天,兰泽的亲妈再次传召兰泽去白锐捷办公室。
这次他拒绝前往。
他妈三天两天催他,他要么装没看见,晚上临睡前才回复。要么就胡乱往后拖延。
总之,就是不想见。
认真想想,如果是别的老师找他,他从来不敢这样做。所以,这算是亲妈的独有待遇。
刑事犯们的社会服务工作,随着夏天的进程而逐渐推进。
在夏至之前,两个犯人被指定了服务的地点。随后的日子里,经过了夏至,然后是小暑连着大暑的盛夏,朋友们陪着俩刑事犯来往于老人监狱与学校之间,共同服务这个社会。
到了立秋时节,陈相鹤的社会服务时间,将要结束了。但是张函骁,因为凭空多了几百个小时的服务时间,所以离结束还早。
陪着他们做义工的学生们,互相约定,到了处暑节气的前后就必须结束工作了。因为到那时候,大学的新课就要开始了。
陈相鹤的社会服务时间结束之后,张函骁也许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他不再上夜班,在校的日子也多了起来。
兰泽依然还上两天班加一个夜班。他大概是出于同情吧。
与其说同情老人,不如说同情自己稍微长歪点,就可能沦落到住监狱一辈子。这可能性还挺大的。
陈相鹤又报名了老人监狱的义工,他打算和大家一起,再干十来天直到处暑,然后永远告别这个地方。也是每周两天加一个夜班。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似乎把老人监狱当成了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夜里,他就和兰泽在一起,吹牛聊天喝冰水轮流睡觉,好不快活。当然,只有不忙的时候能这样。
王沐诗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仙女陪着她补习理化基础课,兰泽帮她辅导数学。
这一位女孩们称作沐沐,男孩们称为诗诗的大才女,也许是因为一向把精力花在了凝结了美与崇高的艺术作品之上,以往的二十多年岁月用来磨练技艺,所以她的数理化基础并不算好。
但她的进步十分神速。
仙女判断:在处暑前后,预科程度的测验通过,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来,王沐诗留在学术院区,就有了基本资格。
诗诗依然是由仙女陪伴,每周两次来食堂找兰泽。
张函骁空闲得很。每次诗诗来,他都紧紧地跟着。他的专业对数学要求比较高,所以他的数学类基础课也还没结束。但这小子成绩挺好的。
按理说他这种人,想提高,自己找题做就好;想赶进度,自己看存量课就好。有事犹豫不决时,咨询一下助教就够了。犯不着紧跟着不放。
第161章 妈妈给支招
而且张函骁这小子还有礼貌,态度谦虚温和。如果不是胸前“暴”字亮瞎人眼,拿拳头砸人、不讲道理的刑事犯简直不是他。
兰泽对王沐诗的耐心其实挺差的。因为所谓的进步神速,那是相对于基础差来说的,所以……
“你哪找的题瞎做一气,公式都套错了。那部分存量课你学过了吗?没学?没学你也敢超前,你数学家呀?”
王沐诗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还有,e是个常数,不是下标符号。你不用知道这个数是怎么推导出来的。但是你得认识它呀!”
妹子开始抹泪。
“你先把我给你找的题目做对了就行。这几题的公式,你要是死活记不住的话,麻烦你百忙之中抽点空,照着画二十遍。然后把你优秀的艺术作品发给我欣赏一下。”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兰泽是这么督促她来着。
王沐诗呜呜地哭了出来。
“不许哭!看着心烦。”
兰泽这还没拍桌子呢,坐他旁边的仙女打抱不平了。
“你干嘛欺负沐沐!”
“我欺负你了吗?”兰泽问王沐诗。
王沐诗用手捂着嘴,使劲摇头,好不容易吐出俩字来,“没有。”
“你看。”兰泽对仙女说。
仙女也无奈了。
“没事,咱俩熟,”王沐诗说话顺溜了很多,“你随便欺负,呵呵呵呵呵~”
连哭带笑,十分诡异。
张函骁表情奇怪,仙女目瞪口呆。
“你是受刺激了?”张函骁小心翼翼地问。
“对呀对呀,你真聪明。”王沐诗发给他一个大拇指。
“傻了?”兰泽不屑地看着。
“反正,你还不是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王沐诗抽咽着说。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
眼角还瞟着他,这是挑衅。
再这样下去,兰泽觉得自己想揍人了。
“你给我专心点。”怕她再出幺蛾子,兰泽补了一句,“有什么账咱们一会儿再算。”
“呦,好大的威风呀。”
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兰泽猛回头一看,他妈。
他亲妈白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门,进了餐厅,溜达到了他身后。
难怪桌对面的王沐诗和张函骁,表情都有点僵硬。
他妈旁边还有跟班,他哥白权明。
轻衫公子,一副年轻有为派头。
母子俩都不像学生。
“阿姨您好~”仙女惊喜地打招呼。
“你的小男朋友借我一会哦?”白老师问得可亲切了。
仙女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嗯。”白老师温柔地点头,“我知道了。”
“起来吧,我们出去谈谈。”兰泽他妈和他一点都不客气。
兰泽看看桌对面俩好学孩子,很想找个借口不去。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也就站起来了,一言不发地出了餐厅的门。
出了门他就后悔。
大中午的,餐厅里多凉快?
餐厅门外的饮料窗口不远。他直接去打了一大杯混合果汁,加冰加得足足的。喝一口,果然舒服多了。
一转身,他妈和他哥,就在饮料窗口旁边站着等他。
这个位置其实挺凉快的。
除非饮料机停用,窗口才关闭。正常开放时间,这窗口夏冒凉风、冬喷暖气。
“你还真难找。我问了多少人才找到你。”他妈一开口,气势有点弱。
兰泽心里暗乐,鼻子里哼出“嗯。”又抿了一口果汁,“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那天晚上打架怎么回事?”
警察都不管的事,他妈事后还来过问,好像有点荒诞。
“哦,和妹子约个会,被人嫉妒了呗。”
从结果上说,的确是和一般的约会没啥区别。
“你呀。”妈妈好像还有点笑意。“大晚上的,扛着人就走。对得起你仙女儿一样的小女友吗?再怎么胡来,不能当人家面呀。”
“我的妈呀!我早说过,她不是我女朋友;她也说了,我不是她男朋友了。你就非得把不相干的俩人绑一起吗?”
“你急什么?”妈妈看上去从容淡定,甚至还有点温柔。“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啊,你说对不对?”
兰泽闹不明白妈妈啥意思。
“这事对你留校影响相当大。你居然能和刑事犯打起来,真行啊你。”
“那是。”
“留校的学生,个人作风都要过硬的。必须洁身自好。公认风评不好的人,也不能为人师表;国家规定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就算院领导决定不要你了,也多半不会明确说原因,但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妈妈说话是一套又一套,很有逻辑性的。“让你留校这事看着难,其实也容易。”
兰泽好奇了。
“你呐,让小仙女找她的导师求求情。这事肯定能成。”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从普通朋友的角度,她再怎么求情,对你的作风问题都是毫无影响的。”
“嗯?”
“你们俩原先是不是一对儿,现在都得想办法变成一对儿。只有她成为你女朋友,来自未来终身伴侣对你的谅解,才有可能让理学院高层改变对你个人作风的看法。”
“啊?”
“你肯定能做到,对吧?”
“做什么?”
“搞定小仙女啊?搞定女孩子,对你来说挺容易的吧?那么漂亮的姑娘,便宜你这小子了。”妈妈眉飞色舞,还挥起小拳拳给他肩膀来了一捶;空气中似乎洋溢着奇怪的三观不正。
听到现在,兰泽都不敢相信,这些是他妈说的。
他妈还给予了殷切的鼓励:“我的小儿子最聪明,我太知道了。那种不正经的女孩,玩玩得了。你的小仙女才能决定你的未来,好好哄着她,你明白的吧?”
兰泽没说话。他妈给他的震撼,不在于没把他这儿子骂成孙子,而在于这主意实在是太特么简洁、有效率,就是太歪了。
“行了,言尽于此,”白老师拍拍小儿子的肩膀,“你们哥俩聊聊,有日子没见了吧?”
站在餐厅外面说话挺热的。妈妈也到旁边的饮料窗口接水喝,接了两大杯的常温绿茶。
“我先走了。”
妈妈说着,把绿茶递给了哥哥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边喝边向车站走去。
第162章 兄弟和朋友
哥哥从妈妈手里接过绿茶,喝了一大口,连连点头。
看到妈妈慢慢走远了,他转身就往茶水里加冰块。还加了不少。
“看什么?没见过人加冰?”哥哥发现小弟盯着他看,不淡定了。
“你加的是气泡冰。”
甜味的气泡冰进水,这绿茶就不是绿茶,变成汽水了。
兰泽发现,哥哥这人听妈妈话的妈宝人设有点崩坏。
哥哥急忙岔开话题:“我现在真有点佩服你了,怎么你身边就没缺过漂亮姑娘?”
“嘿嘿”,兰泽笑得十分之贱,“想学?”
哥哥脸色微变,“真有诀窍?”
“哪有啊,完全是靠勤奋和努力的。再说了,你不怕妈妈骂你?”
“不怕。她成天说我不开窍,让我学你。”
“啊?”
“不过,我不打算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小弟兰泽发现,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
“你说你,这也太随便了吧?”哥哥摇身一变,又变回正常的哥哥,开始批评他,“大半夜的抗人家姑娘?观众都惊呆了,造成的影响多大,你想过吗?”
兰泽有点小得意,顺便纠正一下小错误:“七八点钟,离半夜还早。”
“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哥哥生气了,“咱爸最瞧不起这种人!他要是知道亲生儿子这么乱七八糟的,他该有多伤心?”
说实在的,兰泽和父亲兰老爷子没见过几面。
小时候,老爷子和妈妈、哥哥一起去学校看他。之后没几天,兰泽在教室跳楼玩。
老爷子一直觉得自己身上带有某种神秘的未知力量。兰泽判断这种力量叫做概率。
他只要去看过孩子,孩子准出事。兰泽跳楼,至少已经是第三次出事了。前两次孩子出事,连命都没了。
小兰泽跳了楼毫发无伤,老爷子却后悔加后怕。一边庆幸,一边再也不敢见他。
所以,好多年来,兰泽连他爸长什么样都搞不太清楚,基本上处于见到能认出的状态,见不到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平时压根没有“爸爸”这人的存在,更别说思念什么音容笑貌了。
“那女孩对我……”兰泽决定实话实说,“现在挺着迷的。百依百顺。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喜欢人家,你还纠缠不清?”
“不是说,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吗?”
“这种事,是便宜吗?”
兰泽沉默了。这还真说不准,到底谁占谁的便宜。
“我么,活着,反正也没什么用。”兰泽艰难地开口说道,不由得叹息一声。“随便混混吧。”
“你错了。”哥哥冷漠地批评他,大热天的,哥哥的冷脸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爱,“人活着是要履行天赋的道义,不是为了对某个人、某个社会、某个时代有用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君子不器’四个字你好好琢磨琢磨。”
哥哥这段话,每个字都挺玄乎的。
“君子这玩意离我太远。”兰泽说,“不过,妈妈安排好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打算干。实在不想对不起我朋友。”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配得上李仙女儿。卫妖精那货,也是不可能配得上仙女儿的。不过,要是看仙女本人的意愿,他还是更看好卫妖精一点。
“朋友?你说哪个朋友?”熬制心灵鸡汤的哥哥,转眼间变回了呆萌哥哥。
“得了,喝你的汽水吧。”
哥哥一口把汽水喝干了,又去接了一大杯混合果汁。
兰泽手里的大杯果汁还剩下一半。
“小泽,你帮我个忙。”哥哥说,“为什么我每次,努力发展关系的女孩儿,到了牵小手阶段就进行不下去了?你教教我吧,我要提高自己。”
“一两句说不清楚。要不,你先回去,等我写一下心得?”
“多写一点。”
哥哥眼里闪着求知的光芒。兰泽本来想随便糊弄过去,转念一想,反正有卫妖精多年以前的专业级泡妹子文案可以参考嘛。“行吧行吧。你等着。”
从某种角度来说,卫妖精真特喵是个天才。他哥三十多还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人家十来岁时就研究得一清二楚了。
送走哥哥之后,兰泽转身回餐厅,发现那三人居然都还在等着他。
诗诗,是他不回来坚决不走,而且数学题他还没讲完呢。仙女,是无所谓地陪着她。
至于张函骁,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餐厅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在,正适合乱七八糟胡来一下。
“诗诗?”兰泽唤道。
“嗯?”
“你站起来。”
“嗯。”王沐诗不但站了起来,还走到他面前。
“你喜欢我?”他低头,轻轻问。
“喜欢。”诗诗仰起脸,忍不住微笑着回答。
“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霸道的样子好帅啊。”
这丫头八成脑子有问题。
“谁天天发脾气,多累啊?”兰泽受不了了。
诗诗拉住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对那边的某位或某两位观众说道:“不好意思。我太喜欢小魔王了!谢谢你的陪伴,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发放成功。
收到好人卡的,是张函骁。他脸色有点发青,猛然站起来,又僵立住不动。
小仙女儿毫无被发好人卡的自觉。她有点惊讶,然后立刻就高兴起来了。“我说,要不要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庆祝个屁呀。兰泽把胳膊拽了出来。
“仙儿?”兰泽叫她。
“哎?”
“我妈要是跟你说什么,你别理她。”
“你妈,她是老师哎。”
“好吧。她要是和你说,让你假装是我的女朋友,假装我是你男朋友之类,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为什么?你们母子,两人都很奇怪。”
“反正我不会害你的。”
仙女是兰泽最好的朋友之一。
如果他们非要从朋友变成情侣的话,俩人本来就互相嫌弃,日子怎么可能会开心,大家都不要活算了。
做人,不能坑朋友不是嘛。
之后,他们继续在餐厅里学习。这里面宽敞又凉快,闲人还少。渴了饿了,还能随时搞点好吃好喝的当做加餐。实乃用功学习之风水宝地。
兰泽大魔王和碧如小仙女儿俩人,轮流折磨王沐诗的脑子,就为了提高她的预科测验成绩。
张函骁坐立不安。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趁大家没注意,不知啥时候不见了。
第163章 折磨
:亲爱的大魔王,喜欢什么颜色的布丁?晚上我带过去。
:你带哪去?
:你实验室?
:……生院大楼你进不来。
:?我已经转到工学院了,还是不能参观你的实验室吗?
:你得把所有基础课通过了,实验室才欢迎你。原则上,各学院实验室,只有大三和大三以上水平学生,才有准入资格。所以,继续努力吧,妹子。
大魔王无情嘲弄道。
:人家只是想见到你。
诗诗妹子委屈得仿佛要哭出来了。
停课季即将结束,新课还未开始。夏天出去浪的人已经陆续回来了。
生命科学学院的大楼里,又变得热闹起来。
兰泽楼上楼下乱跑,找人帮忙做他要用到的实验,同时也给别人帮忙。
海鞘动态库的横空出世,给了大家一个提示,忽然之间,本院的不少实验室,都找兰泽处理积压数据。
有的是实验室老大和老罗教授打招呼借人,因为罗老大还在外面溜达,决定权顺手就推给了兰泽。罗老大和他说:“要是耽误咱们自己的事,就算了。你不好回绝的我来说。”
老罗教授真是贴心的好领导。
更多的,是以个人身份找他的。
处理数据,修改既有模型,预测实验方向……想用数学工具干什么的都有。
兰泽深刻认识到两点:第一,数学是多么有用;第二,各学院之间的沟通,是多么不顺畅。
万一他真回到理学院,只有数学系能收容他。那时候,显而易见,他也必然泯然众人矣。
如果他能留校,留校又能留在生命科学学院,好歹他可以当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媒介,让数学这个伟大的工具,继续为大家服务。
他妈妈白老师和他讲的,他有机会留理学院教书的事情,怎么看都有一种被人施舍照顾的感觉。
身为突变携带者,心灵比较脆弱。没有人喜欢被刻意照顾。
不过,这个机会现在也没有了。对教师个人作风的指导性要求,是写在八三版(2183)《教育法细则》里的。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算诗诗主动站出来澄清,说俩人是闹着玩的;针对他的个人评价,估计也得是“轻佻”、“不稳重”。
这还真像妈妈说的那样最合适,得有第三个人,从女朋友的角度,表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们感情好着呢;如此曲折地传递出对他的谅解,才能起点作用。
从小仙女儿李碧如和理学院领导的亲近程度来说,确实她是最合适的人了。
不过,他大晚上的乱来,本来就是想证明,仙女儿和他之间毫无关系。
再说了,那个晚上,又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李碧如虽然修养好,其实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她和他成为世人心目中的天生一对,哪怕只是假装的,对于俩人来说,也都是苦差事。何苦互相折磨呢?
他如果求仙女儿替他向院领导求情,成功的概率可能是挺大的。无障碍地被当成男女朋友的成功率,应该也挺高的。
但这属于给仙女儿没事找事。
人活着够痛苦的了。突变携带者,在日常生活中,事事需要别人迁就照顾。
仙女儿本该有自己的幸福,比方说,可以喝完疙瘩汤,再吃份炒年糕什么的。
而那些食物,他兰泽一样都不想动。
傍晚的时候,王沐诗等在生院大楼的门外,看到兰泽出来了,递给他一个巨大的餐盒。
“晚上什么时候结束呢?”她问。
“不好说,看情况吧。你不用等我。”
“那好吧。”
兰泽抱着餐盒转身想回实验室,却被诗诗叫住了。
“那个,你吃晚饭了吗?”
“这不能当晚饭?”
“这是给你当点心吃的。”诗诗小声说,头越来越低。
于是兰泽又去食堂转了一圈,王沐诗全程跟着他。
他打了一大杯鲜榨的玉米糊糊,外加一只个头挺大的烤马铃薯。
在食堂里转悠的功夫,杯里的糊糊就差不多喝光了。这玩意里有椰子油,还挺抗饿的。
他把杯子放在餐具回收处,摆放好,把马铃薯往衣袋里一揣,立刻出了食堂门。
“你,就吃这个了?”诗诗也跟了出来。
“嗯。实验室里最近事多。”兰泽边走边挥了挥手里的大餐盒,“谢了。”
他回到实验室里。确切地说,他是回到别人的实验室里。反正大家都相处得挺好的,是谁的实验室区别不大,都是互相帮着干活。
他把餐盒打开了,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都是纸壳小布丁。于是他和同事们分享了。
见者有份随便吃,来混脸熟的大学生们都有。
“哎?这个写着你名字。”
兰泽正忙着调试算法模型,闻声从屏幕前回头,接过一只小布丁。
盖子上果然有他的名字,“兰泽”大字,“专属”小字,下面还有一堆更小的字。
“颜色:魔王;口味:……”
他瞄了一眼,就揭开了盖子,一片暗红。
好像凝固的血。
整人的吗?
闻了一下,舔了一口,倒没尝到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儿,酸甜口的,还不错。
吃着布丁,他再去看盖子。这玩意的口味是“石榴+桑葚”混的。颜色搞不好也是这么混出来的。不愧是艺术家,调颜色真专业。
兰泽想骂人。
一大盒子布丁。从各位同事和同学们拿在手里的那些布丁看,都是艺术品。各种各样专业级的色彩,微妙之处一般人看不出来。还有几种简单的彩色组合构型。
所谓暴殄天物,大概就是兰泽这样的。
虽然站在老熟人、老同学的角度,他也为王沐诗觉得不值;但站在人渣的角度,他反正也不懂美,散给别人吃了,说不定有人懂得欣赏呢。
从小,他在智力方面一直没有自信。
这个东西我会,一定是因为它本身容易;这个东西我不会,一定是因为我笨。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本能逻辑。
小时候最惨的时候,别人骂他的话都听不懂;所以直接后果就是,碰到任何不懂的东西,他都愤怒不已,然后拼命想弄明白。
虽然他现在数学玩得溜溜的,但艺术和美之类的奇怪存在,依然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就是个笨蛋。
这多气人呐。
他没法承认自己聪明。因为,世界并不全由数学构成。总还存在一些胡来的因素。
比如王沐诗之类的软妹子,有太多他无法把握的东西了。
诗诗,她就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