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第一章:龙脉传说
泰山
山莫大之,史莫古之!
巍峨纵横八万里,耸入九重天。
白日,仙雾氤氲,梵音诵唱,祥瑞伴随;
夜里,神魔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神秘生物低吼。
世俗流传着几种泰山传说,一是泰山乃是圣山,在山巅有称圣作祖的契机。二则是泰山内部是一座神魔陵墓,埋葬着无上的神、魔!
第三种传言更加离奇,泰山之顶有五色祭坛,连通异世界。
谁真谁假,无从考证,因为除了历届帝王没有人敢进入泰山,进去的也从来没有人活着出来。
其实,这个世界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世俗之所以称为世俗,是因为在这世间还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叫做:修士。
古籍记载:修者,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有移山倒海之能
泰山纵横八万里,其实真正的泰山只有中间三千里的庞大山体,周遭山脉乃是后来形成的,借着泰山的气运成了一片龙脉,许多探险队慕名而来,给这片因泰山存在的龙脉取名:泰山龙脉。
皇帝沿此龙脉修建万里长城,护佑帝国万世基业。
云烟村,龙脉中的一个不起眼的镇子,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这样的小村,龙脉不知道还有多少。
村上最显眼的地方是村口的一座巨陵,黑玉墓碑上雕龙刻凤,刻着一行楷书:始皇帝陵。
风雪之中,巨陵前方有一棵更加巨大的柳树,通体焦黑,碧玉的树体已经枯死,只树干顶端抽出一根嫩枝,随风摇曳,青辉荡漾……
王家,村中唯一一户外姓人家,世代以做棺为生,每年只做九口棺材,村中流传着一个传言:强求十棺,必遭天谴。
“夜哥,爹叫你进去。”小女孩从里屋跑出来,低声对少年轻声道,略微担忧。
小女孩双目无神,如若九幽地狱,两只纤巧的耳朵细长,像是精灵一样,一袭红衣长裙,端得美丽。
少年淡淡应下一声,朝里屋走去,小女孩伸手拉他,被他躲开,少年龙瞳凤颈,气宇轩昂,穿着朴素,宛如落魄贵公子。
悻悻收回手,小女孩已听不见少年的脚步声,低声自语:“爹又要惩罚夜哥……”
小女孩名为烟儿,从她记事以来,她爹每天都会惩罚少年。
掀开门帘,一个佝偻的背影转过身来,少年恭敬的叫声:师傅。
老人名叫王化,平凡不出众,是村里唯一一个出过大山的人,经常有人慕名而来求他做棺,但他每年至多做九口棺。
据说十年前有皇叔逼其做第十口棺,棺成当日,天降雷霆,皇叔一脉灰飞烟灭,至那以后,再没人要求第十棺。
那一夜,白夜曾见到夜空雷霆翻滚,仙宫破灭,帝陵旁边的那棵大柳树从天而降,焦黑的树干深埋土中。
王化时常感慨: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做棺,都是命。
少年叫做白夜,是他从黄河岸捡回来的,十五年来,每日教其做棺,稍有错误便是一顿藤鞭,两人都已习惯。
“棺禁会了几道了?”王化又背对少年轻轻问了一声。
王家做棺之所以神奇,与王化神乎其神的手段分不开,白夜从记事起开始跟着师傅做棺,大部分时间都在掌握一种“棺禁”。
这是一种神仙术,而王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超越常人的地方。
十年以来,王化只教白夜一样本事,便是棺禁,时至今日,白夜堪堪学会基础的禁印,变化之法尚远。
“八十一道已经学完。”白夜如实回答,话落,昂首望着那道背影。
他多么希望师傅能夸赞自己一句,哪怕就一句话。
“太慢!”王化恨铁不成钢,无奈叹息:“照这速度,什么时候能修复魔棺……”
院中一口古井,四面摆放着九口木棺,样式不一,万千景物其中演化。
“徒儿愚钝,愿受师傅责罚!”白夜眸光一黯,羞愧不已。
从他记事的十五年来,王化对他非常好,唯独做棺一事,极为严厉。
八十一道禁印直至今日才掌握,白夜心头不是滋味,觉得亏欠师傅良多,受罚是心甘情愿。
“烟儿!”王化朝外面喊了一声,躲在门帘外偷听的小丫头慌慌张张的答应一句,抱着一根墨玉色的藤蔓跌跌撞撞小跑进屋,递给王化。
“爹,你就饶了哥这一回吧!他以后肯定会更加努力的!”烟儿两手攥着王化衣袖,眼巴巴求情道。
“烟儿,这几鞭子哥挨得下,别叫师傅为难!”白夜看着烟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暖暖的,这个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长大了。
“看见了吧,他说他挨得下,还不出去!”王化扫了白夜一眼,朝烟儿哼道。
两师徒,一个比一个犟,烟儿气呼呼的跑了。
麻利脱去长衫,趴在长凳上,露出后背,等待着惩罚,这是白夜每天都要经历的事情。
啪!
手起鞭落,白夜的背上立刻肿起一道红印,细观白夜的肌肤,莹莹生辉,有种通透之感。
啪啪啪!
藤鞭如浪,此起彼伏,抽在白夜后背,红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又迅速被洁白的肤色吞噬,像是淬炼精铁。
藤鞭的每一次落点皆不相同,时而快如闪电,时而缓如清风,带着奇特的韵律。
足足四十九下,王化才停手。
“今天有贵客到访,赶紧出去开门!”王化瞧着白夜,悠悠吐出一句话,转而望向院子里古井方向,陷入沉思。
“贵客什么时候来我们这里……今年的九口棺材早就做完了。”白夜嘟嘟囔
囔一脸不以为然,然而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还真有人来!”白夜惊愕不已,暗道师傅料事如神,愣神之际,王化轻斥:“发什么呆,还不去开门!”
此时,门外的人似乎急了,敲门声像是雨打芭蕉,越来越急,像是沙场擂鼓一般。
“到底是谁!”
白夜刚从王化那里憋了口火气,急促的敲门声让他眉头一皱。
冰天雪地中,一十九骑威风凛凛,井然有序,跨下所骑乃是大宛宝驹汗血宝马,人人玄衣铁甲。
当先一人,看上去比另外十八人年长一些,生得孔武有力,眼神中藏着一股雷霆般的气势!
“统领,不如让我劈了这扇门,这家人居然让我等等了这么久!”十八青年铁骑中有人开口。
“不可,汉王让我等请王化老丈出手做棺,要以礼相待。”统领凌厉的眼神让青年低下头。
“统领,我等等得了,可是汉王等不了,就听小武的吧!”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为首的中年瞳孔一紧,轻轻点头,应允了青年的提议。
叫小武的青年翻身下马,距大门一丈的地方狠狠一脚踹了出去,势大力沉!
如果不是天大的急事,汉王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他的亲军派出来,一行人心里都是非常急切。
吱呀,大门从里打开了。
呼!
小武眼光森冷,不退反进,加重脚下力量,已经接近了白夜腹部!
作为汉国中的年青俊杰,小武不仅长得英武不凡,一身武功也是年青一辈翘楚。
眼见一脚临腹,白夜只有一瞬间的惊愕,接着淡然一笑,同样一脚迎上去。
噗!
一声脆响,小武应声跪倒在地,他那英武的脸痛苦的拧着,冷汗淋漓。
他抬起头看到了大门前这个恐怖的少年,他自五岁起专修腿功,已有二十载,没想到败在一个比他还年轻的少年身上。
两个青年翻身下马,扶起小武,一左一右盯着白夜,喝斥道:“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堂堂汉王亲军,竟跪倒在人门前,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白夜耸耸肩,咧嘴道:“不管你们是谁,到了王家,得按王家的规矩办!”
“放肆!”两青年怒喝:“你眼里还有汉王吗?”
白夜听着,拿小手指掏着耳朵,轻轻的道:“汉王……我只知道现在是大秦做皇帝。”
“而且,我师傅说了,哪怕是当今皇帝来了王家,也得按王家规矩来!”
白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字一顿,说完,弹了弹小手指,面无表情。
这一行铁骑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不过白夜可不管你那么多,踹王家的大门,就是来者不善。
王化讲过:凡来者不善之人,不必客气!
“小子,今天我就代你家大人教训一下你如何尊重人!”两个青年怒火冲天,疾掠向白夜两侧,一步凌空,手腕中握着一丝白雾。
白雾宛如活物,散发出阵阵寒气,冰冷彻骨。
白夜冷冷地瞥一眼默然的中年统领,轻描淡写挥动双掌,以掌接拳!
接触的刹那间,一股寒意直袭白夜心头,仿佛身体都要冻结,就在这一刻,白夜心脏重重一跳,好像打开天堑,全身血液滚滚流动,周身的肌肤在散发微弱的莹光。
砰砰!
两个青年像是破麻袋一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摔飞回去,血水横贯虚空,砸出一个雪坑,生死不知。
白夜双手负背,一脸风轻云淡,实际双掌冻得麻木,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重重的冷哼一声。
“以凡胜仙?”
中年统领双目怒瞠着白夜,微眯着眼睛打量他,抬手制止手下的躁动,确定白夜是真正的凡人之身。
“王化老丈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年轻人太急躁,不懂得隐忍,今天就让我来给你长个记性!”
统领从马背上一踏而起,双臂横展,如大鹏展翅,遮天蔽日,忽然,惊鸿一闪,刀光血影……
白夜想也不想急速后退,却在一瞬间停下脚步,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他的颈部裂开一道血线,仅划破皮肤。
他不敢退,对方的实力太过强大,如不是对方留手,白夜不确定会不会被一击必杀!
白夜抬头望去,中年统领站在他三步之外,腰间的刀好像从未出鞘过。
统领紧盯着白夜的伤口,只见血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愈合,令他心中啧啧称奇,面上冷冷地道:“还不请王化老丈出来!”
白夜眼眸一闪,捏紧双拳,决定施展师傅教他的禁印……
就在此时,一道沧桑的声音从屋中传出:“统领何需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由远及近,王化佝偻着身体,越过白夜,站在一众铁骑面前,自有一股气势,白夜感觉师傅可与苍天比肩。
他从来没有见过王化出手,心中很是激动,一向沉稳的师傅究竟会如何应对拥有仙人手段的禁军。
王化扫一眼来势汹汹的众人,最终将视线集中在统领身上,漠然道:“今年的九口棺材已经做完了,统领若是求棺,那便回去吧!”
回去?
中年统领粲然一笑:“我等在汉王面前立了军令状,若不能求得一棺,项上人头难保。”
其意明确,无论如何也得求得一具上好的棺材,若不是有十年前的雷霆灭门之事,中年统领早就率军强逼了。
军令状这东西自古以来便是拿命来赌,不是随随便便立的。
“统领是为何人所求棺材?”王化道,既然是求棺,自
然是有人死亡需要埋葬。
让一群禁军立军令状,必不是一般的人物。
统领虎眸一闪,犹豫再三,终是答道:“少帝甍逝,汉王悲痛欲绝,欲亲自替其主持国葬,特令我等前来求棺!”
“实不相瞒,之前也曾经用过九幽冰棺,黄泉铜棺,可惜皆超不过七天便棺身破裂,无法承受少帝……”
王化闻言点点头,心中了然,立即有了打算,对中年统领道:“事不宜迟,统领稍等片刻,我将家中之事跟小儿交待一些便出发。”
少帝即位不满三年,尚未成年,突然暴毙,大秦帝国局势必定迎来一段动荡不安的时期,若不及时稳住局势,天下极有可能分崩离析。
王化领着白夜进入内堂,中年统领率着一众铁骑立于寒风之中,肃然屹立。
内堂中,王化第一次在白夜面前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白夜,道:“师傅有急事出门一趟,你立即去北凉找一个人……徐王,他知道如何安排你!”
“为师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帝陵为师已布下阵法隐藏!”
王化掐动印诀,古井四周的九口木棺缓缓悬空,渐渐的融合在一起,凝实成一具墨玉般的古棺!
袖手一收,古棺消失不见。
王化,还是那个沧桑古朴的老人。
“小夜,知道为师这十数年来,为什么天天罚你吗?”王化盯着他问道。
五岁起至今,十年来,从无断绝,有时白夜都以为师傅故意责罚他。
白夜恭敬的回答:“徒儿愚钝,达不到师傅的要求,甘愿受罚。”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你体内蕴养了一件东西。”王化沉重的道,“凡人的体质是承受不了它的,所以为师日复一日的锻造你的根骨。”
一道灵光从白夜左心钻出,雾蒙蒙的光华敛去,一柄墨绿色玉扇慢慢落下,白夜伸手接住,轻重正好。
王化悠悠的讲着:“此物乃是为师偶然所得,似乎是天外之物,重达十万八千斤。为师曾经滴血认主,但重量减到一万八千斤便不再减了,无法做到收放自如,只是半认主状态,发挥的威力十之一二……”
王化眼神一凝,似乎陷入回忆,喃喃细语:“由此为师将它收进你的体内,从小蕴养,待你修炼成一种属性之时,它就会复苏过来……不管你看到什么,一定要保密。”
玉扇灵光一闪,钻进白夜心脏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与此同时,一道寸许长的乌黑竖纹浮现在他的眉心。
似乎是传说中的太极八卦图,又似乎是一个祭台,中央盘踞着什么,朦胧不清,很是妖异。
“为师身上担的万古重任就交给你了,待你入道,就能开启魔印!”
万古重任?
“错了万万载……沧海……该有个交待了!”
王化从未如此郑重的说过话,白夜静静的听着,将师傅的话牢牢记住。
“烟儿!”王化把小丫头叫进来,牵着她的小手:“跟爹爹一起走”
小丫头脸色发白,鼓起勇气道:“爹爹,今晚是月圆之夜,我要留下来照顾夜哥!”
对于爹爹的话,烟儿从来言听计从,这是第一次反驳,为了白夜。
“这些东西必须要他自己去面对,这对他有好处,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完全熬得过天煞之力!”王化道。
接着,他将墨玉色藤蔓随手递给白夜,拉着小丫头走了。
熬过今晚,白夜便将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云烟村,前往北凉,见识大千世界。
空荡荡的庭院,秋风扫落叶,天色阴沉,小村静悄悄的,偶尔响起一声犬吠。
老桃树下,金樽玉壶,白夜自斟自饮,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脸,除了师傅王化和烟儿之外,这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大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师傅会原谅你的!”
“你是咱们守陵人一脉天赋最高的天才,一定不会有事的!”
四年前,大哥为了一个女人,只身赴皇宫。
白夜迷蒙着眼,抬眼瞧了一眼夜空,云层渐渐遮住皎洁的满月,他的体内忽地一声闷响,手一颤,抬起的金杯摔碎在地。
一缕缕灰白的冰雾从他的皮肤散出,苍白的肌肤,发丝间夹着冰碴,白夜左手依然紧握着玉壶,手肘撑在坚硬的花岗石桌边。
额角一绺发丝飘落,白夜眼神迷离。
冰雾覆盖的肌肤微微流动莹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他的肌肤中发出,与冰雾纠缠起来,虽然落于下风,却能勉力支撑。
天色拂晓,雄鸡一唱天下白,浑浑噩噩中,白夜第一次不依靠别人战胜了冰雾。
“命运弄人啊,大帝苦苦追寻一生的长生之道,数十年间已发生巨大的变化,不再难以企及!”
望着空荡荡的村口,白夜长吁一口气,感慨万千,终是摇了摇头,自己一介凡人有何资格点评凡世间至高的存在。
简单收拾好行囊,将藤鞭缠在腰间,掸掉发白的衣角上积累的灰尘,孑然一身朝村外走去。
白夜步伐很慢,白天的云烟村很热闹,炊烟袅袅。
从小他就在云烟村中长大,和大哥两人成了村中的孩子王,都喜欢领兵打仗的感觉,他和大哥常常较劲,将村中的伙伴们分成两拨队伍,玩攻城大战。
奈何他从来没有赢过大哥,一次也没有……
如今,当初的小伙伴都已长大,家庭好的进私塾读书,家庭差的给地主做工,天各一方,很难再聚起来了。
白夜没有挨家挨户告别,他不觉得自己在别人心中有多重要,从他踏出云烟村的那一刻,他就与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凡间 第二章:泰山之巅,神秘门户
出了云烟村依然在龙脉范围,巨木成林,高耸入云,辨着方向,双手枕在脑后,脚步放得很慢。
叮叮叮~
白夜两只脚腕上各系一枚小巧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响起清脆的叮当音。
“神仙之术,极灵身法!”密集的叮当声萦绕在他的耳边,白夜紧盯着两只铃铛,师傅竟要他拿铃铛练习身法技巧。
“什么时候你腾挪扭转铃铛都不会响了,便是技巧方面入门,登堂入室了。”师傅的话回荡在耳边。
白夜尝试着不让铃铛发出声响,铃铛依然叮叮叮响个不停,只要一动,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他小心翼翼的迈动双脚,尝试不同速度下,铃音的变化。
回首望去,忽然,白夜脑海灵光一闪,向回折返。
从小王化就严令禁止他靠近泰山,泰山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此时白夜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痒痒的。
脚步时快时慢,铃音时急时缓,真正的泰山越来越近,巍峨雄伟,如同沉睡的巨神,逐渐清晰起来。
“咦,那个人是谁?”
一个男人从泰山上迎面飘来,散发出无尽的光芒,背撑一方青天,神圣、诡异。
“这是什么手段?”
脚踏巨鼎,七色气息流转,白衣烈烈,风姿绰约,右肩上立着一只乌鸦,像是传说中的[谪仙]。
白夜心中突然想起王化的一句话:圣山禁区,神来归寂,仙来殒灭。
那个男人目光向白夜扫来,眼中倒映一柄玉扇,疑惑道:“好熟悉的感觉,那个人不是死了?”
白夜拱手施礼:“小子拜见仙人!”
白衣男子瞬息即近,技近乎道,漠然开口:“你能看见我?”
白夜此时才发觉男子的相貌根本看不清楚,好像隔着无尽的迷雾。
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似真似幻。
“小子又不是瞎子,有眼可观,有耳可闻,怎么见不到了?”白夜心尖一颤,满眼堆笑。
白衣男子道:“太古圣体,可愿跟随我修炼?”
“我已经有师傅了”白夜弱弱道。
白衣男子闻言,笑道:“他教不了你!他可曾教过你修炼之法?”
白夜摇了摇头。
白衣男子拍了白夜肩头一下,笑道:“咱俩都是从这座山开始的,有着宿世渊源,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
渐行渐远,直至无影无
踪,那道身影仿佛跨越了六道轮回,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白夜心里莫名涌出悲伤,绝望的情绪,许久才平复。
有两个男人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如果说王化是一个饱经风霜,有大智慧的凡人。
那这个男人就是真正的谪仙,温文尔雅的模样之中,无法掩盖的霸道可以一览无遗。
白夜继续朝泰山靠近,既然这个男人都能上去,他相信他也可以。
泰山自古以来位列五岳之首,称作万山之祖,三皇,五帝,及后来的人皇都曾登顶泰山,封禅祭天。这无疑为其增添浓厚的神秘色彩
地平线上一轮夕阳即将落幕,铺天盖地的红云像血一般耀眼,妖异得可怕。
夜幕降临,魔音渐渐替代神音,如泣如诉,泰山笼罩着一层恐怖的阴影,像是有东西复苏过来,群魔乱舞。
山脚下,白夜一步踏进真正的山体,瞬间一股幽冥般的诵经声包裹了他,如同蚹骨之躯,刹那间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脑海里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在叫:杀,杀,杀,杀他个天翻地覆!
白夜气血翻腾,青筋毕露,眼神慢慢凶狠起来,朝着山顶攀越冲去,一路横冲直撞,留下一地狼藉。
白夜身体上伤口遍布,深可见骨,幸好他自愈能力极强,如果换成其他人,早就失血过多倒下了。
慢慢的白夜的伤口愈合得越来越慢,整座山体存在一种诡异的力量,随着血液的流失,白夜渐渐的头晕目眩。
然而就在这一刻,有一道神秘且清凉的气息从眉心处喷涌而出,覆盖至全身,伤口愈合速度稍微加快。
得到这一道气息的冲击,头脑逐渐清醒,理智复苏,正好压制住狂暴无匹的意志。
天色拂晓,在失去理智的时间白夜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在他的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块巨大的石碑,他望了一眼天光,咬牙冲去。
他不甘心到这就半途而废,他的心里已经做好打算,只要在天黑之前下山就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一块残破的石碑出现在他前方,碑体少了一角,仅有最后一个“门”字清晰可见,前一个字已然残缺不全,依稀能看出是个“回”字。
石碑上还有一行浅浅的小字,歪歪斜斜:太初到此一游!石碑的一个小角是被人强行砸掉的,看痕迹还是新生的,离现在只隔了很短一段时间。
这时白夜才发现,他已经登顶了,越过残缺石碑,豁然开朗,是一片氤氲着白雾的天地,若
隐若现,仿佛藏着大恐怖!
他心头发颤,仍不愿就此离开,王化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小心翼翼朝前摸索,注意力前所未有集中,走得极慢,然而,这地方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走了很久很久,也没见到那些东西。
白夜决定原地返回,回头一看,竟已不知来路,心中骇然大惊,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终于,他看到了一具枯骨,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看到点东西了,有可能有出去的办法,怕的是前面有着恐怖的东西会给他造成伤害,甚至像那人一样死亡。
那具枯骨匍匐在地,右手呈抓握状伸向前方,好像有一种触手可及的东西正在远去,十分不甘心。
整具白骨莹莹生辉,神辉流转,表现出强大的神性,历经无数年月依然不腐不朽,生前必是一尊叱诧风云的厉害人物!
顺着白骨指向的方向走去,白夜都没注意到他的头发渐渐变白,肌肤慢慢苍老,行动越加迟缓,似乎有种恐怖的力量在主导一切,令岁月以极快的速度流逝,最后只能剩下荒芜。
佝偻着背,满脸皱纹,动作迟缓,依稀看得出少年白夜的模样,连那双皎洁的眼睛都变得沧桑,或许这就是百年之后的他。
记忆中仿佛凭空出现许多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却有一种历历在目的感觉。
白夜一路上看到九具匍匐向前的白骨,有的明显就不是人族,背生双翼,或者生长着细长的尾巴。
眼中的渴望是相同的,都曾经无比接近某一样东西,一件至死都难以放下的东西。
一步,两步……
白夜看到一面雕龙刻凤的青铜巨门,遍生铜绿,仿佛历经沧桑,还雕刻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奇禽异兽,整座巨门连接天地,然而,在人高的地方有一个洞,一个手掌印……
纤细瘦长,显然是名女性留下的。
白夜很疑惑,如此巨大的青铜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它上面留下一个通透的掌印!
好奇之下,他将右掌缓缓贴进门上的掌印中,想近距离感受一下那位人物……可就在那一瞬间,一朵白花从门中掠出,白夜刹那间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的最后一刻,白夜心头追悔莫及,很后悔没听师傅的话,擅自进入泰山。
神来归寂,仙来殒灭!
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前,好像是传说中的拘魂无常,朝他轻轻一招手……
凡间 第三章: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白夜意识复苏,睁开双眼,只一瞬间就看清了处境,这是一座破旧的佛庙,已经荒废,早已断了香火。
一群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小孩稀稀疏疏的走进庙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捧着个缺了口的陶碗,小跑到白夜身前,紧张兮兮的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于一个乞讨为生的小女孩来说,这样的问题早不该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好像你说不舒服她就会带你去找郎中一样。
而其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正分散在四周,护着讨到的食物,或是开吃,或是假寐。
白夜摇了摇头。
“这个馒头给你,有点馊,你忍着吃吧!”小女孩将手中的碗递过去,抿着嘴,像是不舍,又像是自卑。
白夜望了一眼,伸手接过陶碗,拿出里面唯一的大半个馒头,轻轻一掰,分成两份,将一份放回碗里递给女孩。
接着咬了一口手中的半边馒头,有点馊味,咽下去之后,示意小女孩旁边坐下,一边嚼着馒头,白夜一边问着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记忆没有缺失,他记得发生过的一切,只是其中有的东西,非常疑惑,比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小丫头长相清秀俊俏,只是太瘦了,衣服也明显大了很多,这是一个吃过苦的人。
看起来是太饿了,小丫头咬了两口馒头,环顾四周,才细声的回答他:“这里是乌江郡,一年前官兵在县城打仗,那些人烧杀抢掠,我们都是从城里逃难出来的,没有钱,只有乞讨过活。”
“我叫慕容明珠,你呢?”
“白夜!”
乌江郡,从师傅以前在山外面带回来的地图上看,离泰山有一天一夜的脚程,而现在,正处于两王争战的焦点。
“你的亲人呢?怎么不去投靠他们?”知道了此时的处境,白夜反而关心起小丫头来。
从她的言谈举止,白夜可以看得出来小丫头以前的家室不一般,身处乱世却能看得清楚形势,与天天操心吃
饭的平民有着很大的区别。
小丫头眼光突然黯淡无光,平静的道:“以前那些常常巴结我们的亲戚,现在对我如避蛇蝎,都说我是扫把星……”
曾经那些对她家巴结奉承的亲戚现在见她家落难,唯恐避之不及,小丫头经此一事,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宁肯整日乞讨为生,无依无靠,这段时间随遇而安的生活,小丫头感觉要比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日子来得轻松自在。
庙外的天阴沉的可怕,小丫头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供桌旁边,抱着破碗入睡,单薄的衣服不足以在这凛冬御寒,娇小的肩膀瑟瑟发抖。
白夜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上,走到庙门口席地坐下,冷风夹杂带着雪水刺骨的寒冷拍打在身上,他的神经格外清醒。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背后有一只神秘的大手在操纵着他的人生轨迹,这种感觉是在他在庙里醒来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如果他不踏上泰山,听王化的话直接去北凉找徐王,情况绝对不一样。
北凉徐王可是一个狠角色,大秦帝国唯一的异姓王,手下能人辈出,兵强马壮,即使天下大乱,也没人去找他触霉头。
白夜心中有了打算,等天明进县城准备好路上用的干粮,再雇一辆马车。
不过,钱两是个重要问题,王化以前从外面带回过几块黄金,拿给他修炼属性。
“不知道这黄金价值多少,够不够用。”白夜心中暗道。
黄金被称为大地之精,蕴含着一些金属性的力量,这种力量锋锐无匹,无坚不摧,许多剑修就是觉醒的金属性。
属性觉醒极为困难,能够觉醒属性的无不是盖世天骄,扬名天下,进入传说中的修道圣地。
至于什么是属性,怎么觉醒,王化没教,白夜也不知道。
若不是十年前少帝寻仙问道,追求长生之术,蓬莱,方丈,昆仑等仙家圣地还处于隐世状态不为人知。
白夜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一丝了解,黄金的价值对于凡夫俗子来讲,是没有实用价值的。
里面蕴藏的属性力量凡人根本吸收不了。
“嗯嗯……好冷”
一声细若蚊呐的轻哼打断了白夜的思绪,他快步走到小丫头身前蹲下,发现小丫头表情有些痛苦,便用手背贴在小丫头印堂上探查。
“发烧了!”
白夜眉头一皱,凡人时时刻刻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在尘世中挣扎,即使是传说中的修道者也逃不过天人五衰。
白夜将小丫头拦腰抱起,发现这丫头没有一点重量,瘦骨嶙峋,轻飘飘的。
扫了一眼庙中的其他小乞丐,白夜抱着小丫头出了门,辨着开始发白的天色,朝着最近的药铺跑去。
在白夜怀中小丫头还不老实,哼哼唧唧的,嘴里含糊不清,双手紧紧抓着白夜胸口的衣裳,不肯松手。
一阵疾驰,顶着鹅毛大雪,盏茶功夫不到,白夜冲到一间药铺屋檐下,将小丫头放下,左手搂腰,他身体微往右仰,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膛,右手“咚咚咚”敲着一间药铺的大门,是那样的急切。
月光下,或许白夜都没注意到,小丫头的脸色逐渐的好转起来,皱起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了。
小丫头嘴角似乎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线。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哈欠,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伙计打扮的瘦子揉着发酸的眼睛,仅望了一眼两人,接着转身朝里面走,懒散地说了句“跟我来吧”
许是看白夜两人不像是有钱人,衣着朴素,伙计态度很随意,但白夜没有在乎,他只想尽快给小丫头抓好药,只有服了药他才能心安。
走进内堂,伙计走到柜台里边,伸个懒腰,趴着柜台问道:“说吧!哪儿不舒服?”
白夜伸手贴近小丫头额头一摸,感觉高烧差不多退了,应是不用再用药了,心中一定朝伙计道:“给我抓些温养身体的草药,补气养血的!”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小丫头骨瘦如柴,白夜很是心疼,暗道世事多艰。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凡间 第四章:轮回此夜问来生,人间花月何时灭
楚汉两国连年征战,战火烧遍整个天下,苦的还是低层平民百姓。
“白银二两,我得先确认你是否有能力付钱,我们可不做施舍行善的好事!”伙计没开始抓药,冷着脸问了一句。
这个乱世,到处都是饥荒,瘟疫,药材与粮食同等重要,无论缺了哪一样,都活不了。
天边出现鱼肚白,像刷洗过的绸缎,空气清新自然,雪已经停了。
白夜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块放在柜台上,轻语道:“够不够?”
轻描淡写的举止,风轻云淡的神情,这样的气度瞬间令伙计一震,睡意彻底消失,脸色十分恭敬。
“够了够了!”伙计喜笑颜开,拿起金块用牙齿咬了一口,疼得直咧嘴。
“您二位请等一下,我叫掌柜的亲自来给你们抓药,他老人家可是号称乌江圣手,妙手回春!”伙计像打了鸡血一样,飞奔着从大门跑了出去。
掌柜的不住店里住在外面?白夜心头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白夜来者不惧,自己的身体素质早已超过常人许多倍,就算横匪恶盗,自信可以以一敌百,哪怕带着小丫头,也能从容而退。
从小白夜就具有非常强大的灵觉,数次为他提前预警危机,从而躲过致命的伤害。
王化说他是天生的修道者,然而这个天地早已灵气枯竭,不再适合修道,若是生早五百年,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记事十载,王化除了教他棺禁之印法,就没有再教过他任何本事,偶尔王化高兴的时候会给白夜讲一讲外面的世界,以及一些奇闻异事。
白夜第一次出远门,他数年不曾出现的灵觉再次发出强大的预警。
他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灵觉,只因为数次救命之恩,难道这凡世间有什么出世高人会威胁到自己生命?
凡间,连他师傅都看不透,人心比魔恶,不同于修道者,凡人将心机谋略发展到了极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能一言屠城,能一语埋三十万降军,能因言获罪,焚书坑儒!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许多修道者在修炼到高深处难以突破时会选择入世历练,感悟红尘。
在柜台前面有一张凳子放在白夜身前不远处,稍微偏转身体,右脚一勾,白夜扶着小丫头坐下,背靠着柜台。
而白夜,一人面向大门,昂首挺立,目光淡然,如同镇守天堑的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望着门外面,静静的看着。
身后,小丫头紧闭的双目轻轻一睁,清醒过来,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前方面对大门的白衣身影。
这道身影虽然平凡无奇,却是那样的充满安全感,深深的,永远的印在她的心里。
“夜哥!”小丫头晃晃悠悠站起来,虚弱的扶着柜台,这个地方她不想待。
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
“嗯?你醒了!”白夜回眸一望就看到小丫头朝他走来,由于身体虚弱,一个踉跄向前扑倒,他慌忙冲去,小丫头正好撞在他怀中,白夜双臂一揽,将她扶着。
“不好意思!”小丫头双颊泛起红晕,挣脱开来朝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知所措,音如蚊呐。
“坐着吧!”白夜轻语,小丫头听话的坐下,见状,白夜转身看向门外,听见一阵轰隆声,凝起眉头,转头叮嘱道:“等会儿你不要出声,我来处理,有点麻烦……!”
轰隆隆,烟尘扑天盖地,数十道密集的身影从尘埃中骑马而出,为首一人遥遥领先在前,是个清秀俊俏的公子哥儿,白衣白马,摇着白扇,脸上是一股子骄狂劲儿!
锦衣华裳,绣着一只四爪蛟龙,龙首在前,龙尾在背后,像是盘旋在他的身体上。
一根金光闪闪的雕龙簪子将头发束起,标志着已经成年。
“这块黄金是谁的?”白衣公子哥儿手里拿的赫然是白夜那块黄金,把玩着,公子哥儿冷哼道:“大秦帝国,已经亡了!”
素手一翻,金块在冬日金光闪闪,四个小篆字体铁笔银勾,印刻在金块的背面!
大秦帝
国,这是帝国通用货币,平民百姓根本不会用到。
“你们是什么人?”白衣公子哥儿斜眼打量二人,冷笑一声:“在大楚的地界上出现秦国的东西,我有权利怀疑你们是秦国余孽!”
白夜凝着云眉,事情似乎超出预料,大秦灭了?
三年前王化入咸阳宫与还是储君的少帝长谈,那时候秦国虽然大帝已逝去多年,似乎还是如日中天,想来,是少帝的去世让一些六国余孽谋生了复国的想法。
“汉王正在为少帝主持国葬,你们就公然谋反?你们才是余孽!”白夜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属于大秦帝国的,显然,这些人不属于秦国,有可能是六国余孽。
公子哥儿不怒反笑,走到白夜身前,几乎贴着身体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转,见白夜不为所动,当即哈哈大笑,转身翻身上了白马,斜睨着白夜,折扇一摇:“楚国人,从来不会是秦国附庸!”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我楚国世代与秦交好,互通联姻,始皇帝帝后也是我楚国长公主之尊,但是秦国宵小,阴谋灭我家国,使我国民为奴为婢,我们复国求生存,乃是天道所在,何罪之有?”
在他的掌间,号称世间至坚的黄金如同一页宣纸,揉成一团乱麻。
公子哥儿扬鞭催马,一骑绝尘而去,飘来一声冷喝:“把这两人给我押进天牢!”
数十余骑拔刀出鞘,身上缭绕着几缕鲜艳的血雾,血雾如若活物,散发出阵阵冰冷的杀意,令他们战意高涨!
上一次在家门口见到的禁军身上也有类似的冰雾,若不是白夜身体素质超越常人太多,一定是一败涂地,由此可见,这些雾气能让人提高战力。
这血一样的雾气比冰雾更加血腥恐怖,附在楚国铁骑体表,使他们整个人好像是从九幽地狱走出来的厉鬼一样,阴森骇人。
轮回此夜问来生,人间花月何时灭。
不知是真的地府阴兵还是阳间邪崇,阴冷的杀气扑天盖地。
凡间 第五章:凡俗之上
白夜心中无惧,低头嘱咐小丫头一句,踮步移到铁骑之中,施展开起手式,环视周遭,以静制动。
这些骑兵都不简单,身上的杀意不是一般的士兵能凝聚的,要凝聚出杀意最少也得是个万人屠。
三十六骑,最少也杀了三十六万人,恐怖如斯!
血气冲上天空,遮天盖地,已经是有形之物,肉眼可见,绵延数里。
血气生出异象,非同寻常,白夜说到底还是个凡夫俗子,眼中渐渐生出血腥幻觉,理智挣扎在崩溃的边缘,仅留一丝清明,左手死死握住小丫头的小手!
咚!
动了,无一人言语,只四名骑士僵硬的朝着白夜有节奏的走去,四双冰冷的手掌搭在两人双肩,押着两人,有条不紊的前行,其余三十二铁骑慢慢围拢,护着几人密不透风。
这三十六骑,状态非常奇特,并非活人,半人半尸,行动迟缓僵硬,却能够清楚的执行命令。
来头不凡!
虽已经清醒了大半,白夜依旧表现出浑浑噩噩的样子,即便是在这些死骑面前,也毫不大意。
进入乌江城中,繁华景象一览无遗,完全是一副大城气派,哪怕受到战乱冲击,依旧能感受到千年的底蕴。
一行铁骑一进入城中,过往行人商客纷纷让路,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只有极少数人惊慌失措躲得远远的,看服饰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旅客,虽然惊惧,仍忍不住好奇躲在人后伸头探脑,一睹究竟。
“这些是什么人,好像不是活人,你们不怕吗?”有外来旅客附在本地人耳边小声问道。
“以前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害怕,很正常,这些都是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铁骑,楚王不忍他们死后长埋地下,以秘术让他们重新行走世间。”说话的是个本地小吏,举止从容,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事情讲解清楚。
看着旅客战战兢兢的样子,小吏低声细语道:“这些铁骑虽然用秘术复活了,但是失去了灵魂,必须有人操控,在没有得到操控之人的命令
前,一般不会随便攻击别人的,所以才敢在城中大摇大摆的行走。”
白夜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耳力过人,小吏的话一字不落。
这世上真的有神奇的术法?能操控尸体宛如活人!
当晚,白夜就被押进天牢关了起来,数名死骑不知疲倦日以继夜的看守,根本不可能逃走,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随他的移动而转动。
见逃跑计划没有可行性,白夜便放弃了,伸出食指连点小丫头人中,会阴,涌泉三处大穴,令气血顺畅,小丫头迅速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身处的地方,刚想尖叫就被白夜捂住嘴并且轻声示意,小丫头点点头,白夜便松开手,轻声解释一遍过程。
小丫头边听边落泪,自己沦落街头为乞丐就够悲惨的了,现在更是阶下死囚,心中的悲痛难以抑制。
好在白夜安慰她一定不会有事,小丫头才止住泪水,躺在草席上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牢中就只有一张草席,白夜只好席地而坐,暗骂自己运气不好,阴差阳错就给关到了天牢,这可是象征着必死的地方。
那几个看守都是死骑,不知道什么是疲惫,而且战斗力非比寻常,以他的手段和能力是绝不可能逃走的,白夜因此惆怅起来。
他习得棺禁,自己逃走有把握,但是凡人之躯重如泰山,入道圣人都搬不动。
小丫头是受他之累,他不能不管。
事情,似乎陷入了死局。
诺大的天牢,仅几间牢里关押着人犯,但是,他们此时都有点反常。
斜对面那个小个子男人站了起来,抖抖衣摆的灰尘,眸泛精光:“我苦练移形换影身法二十载,今时今日终于大成,看谁拦得住我?”
看来,这关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那个身法一听名字就不是凡俗的武功。
小个子男人把床板折下一块,横在胸前,脚下一动,砰地一声竟将坚硬的铁牢撞出一个洞口,而小个子男人不见踪影。
几个守卫铁骑刹那间冲向通往外界的大门,刀锋一卷,一道身影显现在大
门口,乃是白衣公子哥儿。
“发生什么事了?还不回去!”他怒斥道。
刷刷刷!
几个铁骑猛地朝白衣公子哥儿扑杀去,那道身影在刀刃下破灭,居然是一道残影!
一道魁梧的身影在天牢大门外,背对着天牢缓缓行走,他的前方,是一条热闹的街道。
然而,他停住了脚步,弓起身体慢慢后退,在他的对面,一道白衣身影在人群前面冷眼瞧着他。
“你是第一个走出天牢的人,不过,还差了点!”白衣人折扇一收,身影幻灭,瞬间移至魁梧之人背后,杀招毕现。
数名铁骑跟进,团团围住两道身影,魁梧之人与白衣人飞速交手百余招,你来我往,身形变换,却是两个白衣人在战斗,白衣白扇,毫无区别!
“雷霆!”
一道小个子身影吐血倒地,另一道人影欺身而近,右臂缭绕着浅蓝电弧,衣服有些焦烧气味,他冷声道:“跟我斗你还差了一截,今天我不杀你,明天陪我去游猎,表现的好就放你出去!”
小个子男人伸手擦拭嘴角血液,好奇道:“你也是修道之人?”
显然,他是神秘的修道者,也就是传说中的修士,掌握着神仙手段。
但是,他仍旧是输了。
“修道者?”白衣公子哥儿云眉一扬,觉得有些耳熟,却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摇头道:“不是!”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神奇的东西,也不想去了解,因为,三年前他的心就很累了。
小个子男人闻言一怔,惊愕不已:“可你施展的手段已经超过了凡间世俗的武学范围……”
的确,能挡下他移形换影身法,绝非易事,他苦练二十载,一朝被破,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你说的是我的速度和攻击吗?”白衣公子哥儿仰起头,傲然道:“我在行走的时候想象自己是一阵风,在战斗的时候想象自己是一团烈火或者一道雷霆,效果都非常厉害,尤其是在我身处险地的时候,想象自己是一汪清水,那任何人都甭想伤害到我。”
凡间 第六章:人性
小个子男人脸色猛地煞白,精神失常:“不,这绝对不可能……”
状若疯癫,神情恍惚。
白衣公子哥儿一挥手,几个铁骑走上前去按住小个子男人肩头,朝天牢押去,小个子男人则是毫无反应,看向公子哥儿的眼神中带着惊恐,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一样。
小个子男人被押进天牢,没有关押,公子哥儿吩咐一声,天牢中的人犯全部被押了出来,云眉一挑,狡黠的道:“明天本公子外出狩猎,你们跟我一起去,表现的好的人,就免了死罪!”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呼哧呼哧喘着气,使劲憋着一口气,若不是公子哥儿在这,一定会狂暴的发泄出来!
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牢,阻断了他们所有的情感与未来,本来都心如死灰坐以待毙,现在,都复活了。
“但是,你们十一人,我只要十人,具体淘汰谁出局,你们自己选!”公子哥儿轻声一笑,唇角微微咧起一个弧度。
这种游戏他玩过很多次,哪怕跟他狩猎九死一生,这些人也如飞蛾扑火,根本玩不腻。
这些人都是被关押很久的死囚,互相间彼此了解,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除了新进来的白夜两人。
何况还有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只眨眼功夫,九个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就抬腿朝着白夜的方向走去。
仅两扇用铁栅栏焊死的窗口,照进来的两束阳光是这座防守跟铁桶一样的天牢唯一的光明。
潮湿,昏暗,阴森。
九个身影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互相隔着一段距离。
每个人都是主角,同样也是配角。
他们都极为谨慎小心,头脑中计算着一步又一步,如何杀死白夜两人,盘算着每一步,包括其他人的暗箭。
他们都鼓足勇气,心中挂念无数次日思夜想的,父母,儿女,兄弟,妻子,即将跟他们相见。
这中间的狩猎几乎被忽略,只有一丝希望,也值得憧憬。
九人逼近,气势汹汹!
小丫头泫然欲泣,两只小手死死捂住嘴巴,战战兢兢。
一滴晶莹的眼泪掉下来。
以她记事十年的阅历看,她是绝无活路。
九人之一彪形大汉跃众而出,龙行虎步,一记铁拳朝小丫头拦腰横扫过去。
这一拳爆发力十足,就算是一头猛虎也得趴下!
大汉眼神凌厉而谨慎,即使是白夜两个小毛孩也不轻视,若有意外随时变招。
他的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本来无后就是不孝,他只希望有生之年再见老母亲一面。
这一拳势若雷霆万钧,天崩地裂,空间隐隐崩出一丝裂缝!
小丫头已经吓傻了,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
反正也无牵无挂了,死就死吧,小丫头徐徐闭上眼睛。
白夜伸手一揽,把小丫头护在身后,宠溺的道:“丫头,有你哥在,这世上没人能伤你分毫。”
当头一拳,白夜凡人之身是绝对接不下的,不死也要重伤。
他扎了个怪异的马步,左手负背紧紧拉住小丫头,右手探出,食中二指并拢并弯曲,大拇指,无名,小指二指各自相隔,掌心轻飘飘地飘向那一记铁拳!
后发先至!
咚!
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石块敲在墙上的闷响,整个天牢寂静到了极点。
大汉的右臂无力的垂下,默默的退到九人之中。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身旁两人瞬间发难,拳掌交击,大汉毫无防备,硬生生接下两记杀招。
他的心脉已断,眼看就要活不成了,索性一屁股坐下去,一向狠厉的眼神柔和起来,木然道:
“想我张腾云少年富贵,父慈母爱,也曾鲜衣怒马,为了修道散尽家财,三十年未见双亲,没想到临老落了个如此结局……”
接着,瞳孔慢慢涣散,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剩下八个人见识过白夜的手段,摸不清底细,反而他们有些熟悉的大汉已经重伤。
欺软怕硬,趁火打劫,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这是人性。
此时,死囚已剩下十人,不多不少,白夜无暇他顾,轻声安慰小丫头。
说话间,
他感觉嘴角渗出一丝腥味,伸手一抹,昏暗的环境下食指上依稀看出一丝暗红,不在意的轻轻搓动指头……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不动明王禁,也遭到反噬。
王化告诫过他,棺禁是逆天之法,轻易不能动用,一旦施展,轻则伤及心脉肺腑,重则身死道消。
白夜的特立独行公子哥儿看在眼里,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这里的每个人刚进来都是这样,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恃才傲物。
狼驯成狗,差的是时间。
“哈哈!没想到新进来个高手,接爷一招试试!”来了兴致,公子哥儿折扇一收,单手伸出右手,重重一推!
“烈火!”
白色的烟滋滋冒出,噗地一声,一团火焰燃烧起来,包裹着整只手掌。
这一幕在其他死囚眼中简直是神仙手段,骇人听闻!
“风!”
一阵轻风吹来,没人注意到公子哥儿什么时候不见的,鬼魅一般,声音还在回响。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白夜身上,这是直觉。
身体紧绷,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对这样的神仙手段,一筹莫展,白夜单手解下腰间缠绕的藤鞭,抽出一记鞭花,冷眼以对。
十年来,王化除了教他做棺,从来没有教过他修炼之法,更多的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死,小丫头也活不了。
“一夜鱼龙舞!”
鞭出如电,二指拨动鞭中处,绕着腰间旋转,上下可顾,首尾也可顾,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长蛇。
忽然,白夜瞳孔猛缩,弯指一颤,鞭尾波澜般直射正前,尾尖击爆虚空!
砰!
几缕黑色烟雾凭空冒起,一道鬼魅似的身影由虚而实,飞退三步,踉跄站定。
反观白夜,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明天,我要你好看!”
公子哥儿气急败坏,俊脸狰狞,紧咬着牙,狠狠地把烧得焦黑的纸扇摔在地上,强忍着冲天怒火,冷哼离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不是君子,今天的仇,明天就报。
凡间 第七章:忘川
十人被重新关押,除了白夜和小丫头,其他八人眼中都充满期盼,希望明天的狩猎可以表现得好一点。
几盏油灯照亮着幽静的大牢,有人盘膝打坐,双手结印,头顶散发出微光;有人温习拳脚,一招一式刁钻奇诡,狠辣决绝;有人则倒头就睡,呼吸绵长持久,神态安然。
“丫头你困了就睡吧。”白夜席地而坐,背着她吐出一句话,他的气息紊乱,心跳几乎停止。
小丫头要求白夜到床上睡,她睡地上,被白夜拒绝,后来就没有了声音。
白夜五心朝天,结出一道棺禁,虚空凝成一个若隐若现的“生机”字样,若不细心观察,极难看见。
大牢里忽然吹起一股清风,空气都清爽许多,有半步入道的高手猛然一惊,这是天地之力。
难道有入道圣人在城中修炼?
风停,气消。
一道细微到极点的乳白色冰液从白夜脐下三寸的地方钻进去,片刻时间,白夜原来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稳,呼吸有力。
王化警告过他:棺禁有着天地禁忌力量,每使用一次,都会遭到巨大的天谴,至于什么时候来,则有如诅咒一般,时快时慢,毫无防备可言。
一道象征着不详的天谴印记刻入白夜的元神魂魄中,生了根。
白夜有所感知,却无能为力。
抚摸着藤鞭“龙城”,他的思绪翻飞,想起了师傅王化,烟儿,大哥。
心中怅然若失,以后再想一家团聚的话,很难了。
夜深,冷得冻骨,白夜裹紧单薄的麻衣闭目养神。
凌晨,天微亮,一个威风凛凛的青年打开大门,走进天牢,目不斜视,趾高气昂的道:“今天世子大发慈悲,谁表现得好,等狩猎回来,不仅可以免了死罪,还可以在府中做事……”
青年眼里没有丝毫傲气,但这个人肯定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惯了,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质。
举手一挥,一位铁骑转动冰冷的身体,挨个打开牢门,一个个死囚走出来,对青年皆是毕恭毕敬。
“龙将军!”
白夜牵着
小丫头也走了出来,毫不张扬,站在天牢里,并不起眼。
青年饶有兴趣的斜睨了二人一眼,接着转身朝外面走去,十名死囚和八名铁骑紧紧跟上。
他龙弃堂堂项王帐下五将之首,位列老大,位高权重,还不至于跟一个死囚犯计较。
站得越高的人,越注重形象。
昨夜听手下讲有一个死囚毁了世子心爱的江山扇,惹得世子大怒,扬言今日狩猎要他好看。
他原本以为是个怎样的人物,至少是垂髫老者,没想到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出了昏暗的天牢,是一块巨大的广场,四处皆有重兵值巡,寻常百姓不会踏进这里。
天牢前面已是一众人影等着,一人一马数十骑,落针可闻,军风极严。
世子今日一袭龙纹白袍,手握亮银白龙枪,当先一骑,跨下白马魁梧非凡,三分狮相。
传说中的西域名驹,夜照玉狮子!
一人一马,活脱脱的战神转世,少年将军。
“驾!”
世子轻喝一声,策马转身,朝南门行去,看也不看白夜一眼,仿佛昨晚之事像是一个插曲,已经烟消云散。
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白夜牵着小丫头跟在十人囚犯的队尾,后面是数十铁骑。
已经有这么强大的铁骑了,为什么还要这些囚犯跟他去狩猎,白夜心中微沉。
龙弃与世子并行,龙弃轻声道:“殿下,大哥叫你暂时不要回去。”
世子微紧马绳,放慢速度,冷漠的问道:“父王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极有默契的与队伍拉开一截距离,龙弃忧心忡忡的道:“自从英道降汉,局势就很不利,英道熟知城中极多机密布置,再加上齐王信用兵如神,大哥多次突围都失败了,幸好城池坚固,汉兵攻不进来,不过,城中只剩了不到一个月的粮草……”
“我知道了。”世子轻轻的应了一声,抬手一抖马缰,当先跃众而出。
“唉”
龙弃眼眸低垂,重重叹了口气,招呼后面的统领一声,跃马追了上去!
个队伍速度迅速快了起来,有一种急行军的架势,白夜一把将小丫头甩在背上,跟着队伍前进。
远处朝阳升起,一座白茫茫的山岭横亘在远方,似一道天堑挡住去路,山巅高数百丈,云深雾霭,一队人马在世子的带领下直接一路披荆斩棘从一侧闯了进去,后方龙弃率人将来时的痕迹巧妙掩盖……
半山腰上,密林之中,世子下令原地扎营,翻身下马,远眺山岭背后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
此时,龙弃来到他的身边,他微微侧目,轻语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这、那应该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怎能当真。”龙弃闻言惊愕。
旁若无人,世子冷漠的接着道“十年前汉王于此地斩了祸害一方的白蛇妖,得了天命加身,我竟奇怪,后来我遍查古籍,这小小的乌江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地府遗迹――忘川!”
“我逆流而上,追溯其源头,竟然一直到了泰山禁地的山脚,至此,断了线索……”
“世上唯有天命加身之人才能入山,并只能前行九百九十九丈,那便是历届帝王封禅之处!”
夜月当空如银盘,洒下银辉,树影斑驳,世子挥动银枪,起承转合,带着奇特的韵律,好像在翩翩起舞!
突然,银枪一压,直指石壁!
“星火破阵舞!”
“天伤地灭御!”
“裂天第一击!”
“……”
身法辗转,宛若惊鸿,崖壁刻着狂草一般的枪痕,最后落款:
阴嫚武学!
此时无声胜有声,有探子来报,十里外发现有人的踪迹,疑似汉国三王子。
令退密探,龙弃未打扰世子,喃喃细语道:“刘盛他怎么来了,难道是适逢其会偶遇?”
此地人迹罕至,山高密林,楚汉又在交战的关键时刻,在这里遇到刘盛,龙弃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眼中杀机一闪,寒意凛冽:“既然碰到,就不能放你回去!”
转身回营,随着一系列命令下达,一场精心布置的伏杀势在必得……
凡间 第八章:长生非我愿
十里之外,驻扎的是汉国三王子刘盛的兵营。
要说这三王子刘盛,也不同他几个兄弟般的世俗之辈,十岁那年觉醒异象天狗食月,前年得神宗圣人看重指点授法,在汉国威名如日中天。
营帐之中,一青年俊逸非凡,与一白须老者对弈,青年随手下去一子,希冀道:“师尊,三年后的论道盛会我能参加吗?”
老者白须白发白衣,鹤发童颜,叹息一声:“盛儿,你天资可称上等,若是刻苦修习,入了道,就可以参加论道大会。”
“你心性太过淳朴善良,正是为师所担心的,修道这条路,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青年就是三王子刘盛,白须老者便是他师尊,传说中的入道圣人。
“盛儿谨记师尊教诲!”刘盛言辞恳切,毕恭毕敬。
老者欣慰的望着他,道:“为师七年前受逆徒陷害,被贬为执事,在宗内失了势,往后,你可能会受很多委屈,为师希望你保持初心,一往无前。”
刘盛紧捏拳头,咬牙道:“他日我定手刃那忤逆不孝之徒!”
一盘棋,僵持不下,刘盛怒极之中,黑棋直捣黄龙,被白棋击中破绽,这局上百手的棋局随之结束。
良久,老者悠然道:“为师钻研占卜多年,只要你守得住这条汉王天命之路三日,未来汉王称帝,你也能得龙气加身,成就盘瓠伴月体,到时候你的资质放在神道也是上上之资!”
“难道项王要从这里逃跑?可是,父王盯死了他,已是掌中之物,怎么可能?”刘盛云眉皱起。
“占卜是由因推果的过程,万事万物都有无限的可能,不过为师选择可能性最大那一条罢了,如此,已折损我二十年阳寿。”老者为其细心讲解。
随即他站起身,气势一凝,瞬间风云迭荡,光彩照人,道:“此事为师尽量不出手干预,最好是你一手办成。”
刘盛不解道:“师尊出手岂不是万无一失?”
“你可知乌江的真实来历?”见刘盛摇头
,老者凝重的道:“乌江的名字是世俗人取的,因为它的水是乌黑的,在极遥远的时代,黑色的水是一个地方的象征……”
“黑水幽都,冥界地府!”
闻此秘辛,刘盛仍半知半解:“不都是传说吗?”
“这世间除了我等修炼的神衹之道,还有八种大道,鬼道就是其中之一,黑水来自鬼道圣河忘川,此地的忘川城便是一座鬼城。”
“修道之人历来不插手世俗之事,你虽是入了我泰泽殿,但你尚未入道,又是汉国王子,你自己动手最好不过。”老者徐徐道来一则非凡人能知的规则。
似懂非懂,老者挥了挥手,刘盛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接着手下密探来报,十里之外发现楚国兵营,约有三十人。
“你带两人密切监视,有任何情况随时报告。”终于来了么,刘盛下达命令,快步走向最中间的一座营帐。
没有叫侍女通报,刘盛缓步掀开营帘,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弱的背影,刘盛还没靠近,那身影迅速转过身来,扑向他:“盛哥哥,你来了!”
极清秀的女孩,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灵气。
刘盛揉着她的头发,宠溺又无奈的道:“你又背着爹跑出来了,这里太危险了,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女孩嘟嘴:“不嘛,人家要看盛哥哥打坏人。”
闻言,刘盛眼光一顿,前些年,项王与爹还是极好的兄弟,如今到了这个局面,他怔然道:“玉儿你记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弱肉强食罢了。”
叹了口气,庙堂之人只知神勇的西楚霸王,却不知江湖上还有个兵圣项凤歌。
凤歌,是霸王的乳名。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若不是父亲天命加身,他绝对不怀疑最后登上帝位的是项王。
“待哥入了神道,宗门发下丹药,哥就给你把寒疾治好,以后你就能健健康康的成长了。”刘盛陪着她,直到她睡着,看着女孩纤弱的身子,他在心里重
重发誓。
“修道只为了能够守护自己要守护的人,否则就算登临绝巅,身边无人相伴,又有何用,还不是永恒的孤独。”
“长生实非我愿……”
次日,天蒙蒙亮,照例给师尊请安,将昨夜探子报来的消息与师尊一说,下决心道:“我这就带人奇袭楚兵营,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会熬过深夜动手,天明他们肯定放松戒备。”
白须老者拈须一笑:“盛儿终于长大了,知道用计策,你去吧,以你如今的修为世俗没人杀得了你!”
刘盛挠挠头:“是师尊教导得好!”
言毕,召集军中一百精锐,趁着微白的天色,分两路奇袭包夹向楚兵营!
片刻,他领着五十精锐,先以火箭使楚军营瞬间乱了起来,接着突袭杀进了营帐之中,他没去厮杀,如入无人之境,走向最中间的那座营帐。
探子早已探清楚,楚国世子就在中间的营帐中,只要杀了他,就守住了这条天命之路!
即便于心不忍,但关及之事太大,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手压在腰间剑柄上,随时能出鞘,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不安,实在进行得太顺利了。
但他有两重保障,即便失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挑开营帘的一刹那,一杆银枪迮现在瞳中,他精神本就集中,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脚下连踏,退出数丈。
局势不明之时,应及时抽身,这是师尊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
“项阴嫚,别来无恙啊!”仿佛是面对多年老友,刘盛寒意凛然。
“六年前,玉儿跟你外出游玩,掉入寒潭,回来便染上了寒疾,每到阴天便疼痛难忍,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但玉儿心里还惦记着你,叫我饶了你!”
“今天,我就绑你回去给玉儿赔罪!”
拔剑出鞘,一点寒光照亮拂晓,刘盛的身影渐渐透明。
世子从营帐跃了出来,银枪挥动之间碰出一连串火花,就像是与空气战斗。
凡间 第九章:我只想守着她
“风!”
世子的身形飘忽起来。
“雷!”
右臂缭绕炽烈蓝芒,怦然一击,雷光爆裂!
刘盛狼狈的摔飞出去,整个右肩血流汨汨,宝剑已经脱手而出,想也不想,他抽身飞退,决心远遁!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芒映现,龙弃拦腰劈向他,趁其不备,突袭之下,他哪怕反应再快,也仅仅避过要害。
“卑鄙!”他冷喝,毫不犹豫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此时,修为展现,无人拦得住他。
然而,他走进了龙弃给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瞬间三十铁骑合围而出,血气漫天!
“三王子,束手就擒吧,你的消息是我故意泄露给你的,就是为了引你进圈套。”
已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刘盛仍不慌不忙,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号。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之前分路两道的五十精锐应声杀至!
“不好,他要逃,世子殿下,留下他!”龙弃跃马而起,腰身一纵,挥剑劈杀向刘盛。
世子银枪如龙,连挑数人,杀向刘盛!
但是,面对早有准备的刘盛,还是晚了一步,刘盛及时抽身而退。
“项阴嫚,我看错你了,今日今时,割袍断义!”
一片染血的衣袖飘在空中,慢慢落下,世子看了一眼,冷眸微动……
“失算,还是让他逃了!”龙弃重重扔掉手中剑,咬牙道。
“若拿不下这条路,爹一定会死吗?”世子望着刘盛远去的方向问了一声。
“这是必然,汉王已得天命加身,大哥逆天而行,必定难有善果!”龙弃道。
“哦……”
……
刘盛回到营中已是晌午,浑身是血,吓得副将立即唤来军医,刘盛吩咐道:“我受伤的事情不可外传,免得乱了军心,对玉儿也要保密!”
军医拎来金创药,刘盛便让他退出去了。
把金创药往伤口一抹,灼痛令他身体剧颤,嘴角抽搐。
接着他靠着椅背调息静气,盯着帐外失神。
“盛哥哥,玉儿来看你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一道纤影掀开营帘的瞬间,刘盛闪电般将右肩衣领扯了起来,一脸笑意的朝着
女孩道:“玉儿,吃过午饭哥就派人送你回去。”
“不嘛!”玉儿嘟着嘴,摇着他手臂撒娇:“府里太闷了,没人陪我玩,玉儿不想回去。”
刘盛眼角一颤,额头青筋露出,随即咬着牙平复。
“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刘盛话锋一转,压抑着声音道:“等哥办完这件事,陪你出去游玩三个月如何?”
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一脸开心的答应了。
“嘶!”
她走后,刘盛撕开右肩衣裳,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让她这么一碰又裂开了,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冷气。
“这小妮子,真是顽皮。”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嘈杂从帐外传来,紧接着是一片厮杀之声,刀兵之音。
刘盛心头一跳:“不好,大意了!”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攻击,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玉儿!”
他拔剑出帐,直奔中营,那里暂时还没涉及到交战,数十名精锐将那里团团护住,显然知道内里之人的重要性。
汉王之女,汉国小公主,金枝玉叶,若有损伤,他们万死难赎。
忽然一道黑影窜过,一道娇呼传来:“盛哥哥救我!”
刘盛精神一震,那道黑影肩上扛着的是玉儿吗,一瞬间,他感觉一股无可抑制的怒火冲上脑门。
“动她,我要你……万劫不复!”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他如同惊雷般闪了出去,周身萦绕淡金色光辉,身形宛若惊鸿,与黑影的距离快速拉近!
十丈,宝剑出鞘!
五丈,提气蓄力!
一丈!
剑光划过,血线横飞。
黑衣人尸首分离,而玉儿趴倒在地,一动不动,似乎昏迷,刘盛心急如焚,俯身查看。
刹那间,趴在地上的“玉儿”如毒蛇出洞,扑向俯身的刘盛,双手持弯刀抹向他的脖子。
噗~
电光火石之间,刘盛张口一吐,一道水流飞出,阻挡了弯刀一瞬,刘盛的剑也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看也不看,刘盛当即转身回营,爆发了他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
此时他已然明白中了对
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如此短的时间,中营数十精锐守着,应该没事。
玉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军营静得出奇,他心中一沉,坏了。
果不其然,他远远看到了世子龙弃两人,以及被挟持的玉儿,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项阴嫚,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为难一个小女孩,有失你世子的身份。”
两方遥遥相对,刘盛强自让自己镇定,但是依然藏不住焦急之色。
龙弃冷声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亦如汉王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也达到今天的地位!”
“而今天,你输了!”他非常清楚这个女孩在刘盛心中的地位,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刘盛将要出口,一声轻斥打断他:“盛儿,这条天命之路对你很重要,你不能放弃!”
白须老者出现,冷冷的瞧着龙弃,闪过一瞬间的杀意。
悍然出手,双掌拍出,欲一击灭杀两人!
“啊!”
龙弃把白夜和小丫头推了出去,拉着世子躲避。
好在,白夜一直都拉着小丫头的手,从来没有放开。
将小丫头朝怀中一拉,白夜吐了口血。
“不动……明王!”
硬生生接了老者一掌,两人如同破麻袋一般,摔飞出去,掉落崖底!
“你是要她死吗?”龙弃身上升出一股冰冷的杀意,扼住玉儿的手微一用力,玉儿脸色就发青了。
咚!
刘盛面色痛苦,朝老者跪下,决绝道:“师尊,弟子承载了您太多的期望,可是弟子不能不答应他们,万一玉儿有个闪失……”
“一个女人,对你那么重要?比长生不死还重要?”老者凝起了白眉,声音微颤。
修道求长生,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即便是他。
刘盛点头,俯身叩首三次,起身望着玉儿,淡然一笑:“我只想守着她……项阴嫚,我答应你放你们过去!”
他望着项阴嫚,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兀自自嘲一笑。
两人终究是陌路人,哪怕小时候亲如手足。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主意,他了解他。
他并不了解他,从来没见他笑过,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凡间 第十章:既分胜负,也决生死(求收藏)
他要年长一岁半,曾以兄长自居,见他郁郁寡欢,还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逗他。
之后随着父辈的决裂,两人也渐行渐远,淡了起来。
“放了她,我让你们过去!”刘盛又重复一下。
他往旁边一让,示意他们可以过去了。
“嘿嘿!”龙弃摇摇头,没有动,说道:“我做事不喜欢留后患。”
后患?
“你什么意思!”刘盛咬牙:“你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他没有下命令,只要他不让,这条路就没人过得去。
龙弃道:“若是我们过去之后你也带兵过去,那我们的行动有什么意义,所以你得先遣散你的人,退后十里!”
“好!”
刘盛照做。
“第二,你已成了传说中的修士,威胁太大了,我必须废了你的修为!”龙弃道。
刘盛面色一僵,点头应允。
修道与玉儿之间,他选了后者。
“值得吗?”项阴嫚看着他,眼中有些异样。
“以后哪怕活上一千年一万年,若是活在整天对她的思念里,这是一种折磨,与其修道长生,不如护她一世安宁。”刘盛嘴角徐徐上扬。
龙弃眼眸一凝,心中对此人的选择尤为敬佩,但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
他脚刚抬起来,旁边世子就动了,他又缓缓放下,驻足不动。
“雷!”
一道蓝色闪电汇聚在世子掌心,他狠狠按向刘盛丹田位置,下一刹,他震飞刘盛,率领手下走过这条路。
“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朋友……”项阴嫚脚步一滞,低语一声,急冲冲的远去。
刘盛不管不顾,跌跌撞撞跑到玉儿旁牵着她。
“娘已经不在了,哥不能再失去玉儿了……”
……
崖下是汹涌澎湃的乌江,几乎在落水的一瞬间,白夜就燃烧精血抱着小丫头游上岸。
摔得不高,真正致命的伤害是老者那一掌,直接摧毁了白夜体内近半的生机,饶是以他强悍的身躯也支撑不住。
生死攸关之际,眉心处流淌出一道清凉的气息,使他的伤势不再恶化。
“夜哥,我们去
看郎中!”小丫头急得快哭了。
家破人亡之后,白夜是唯一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已经是她最重要的人了。
白夜身上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她无比费劲的拖着白夜,看着白夜萎靡的模样,心里如同针扎。
“扶我到安全的地方。”白夜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小丫头赶紧摇头:“你伤很严重,一定要去看郎中。”
小丫头很倔强,然而她见白夜神情比她更倔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一时间天人交战。
“听哥……话吗?”白夜睁开眼问她。
这一刻,小丫头有些惊慌,夜哥生气了,她双眼泛红,连忙点头。
寻了一处草木茂盛的地方将白夜放下,她又转身跑到乌江边上,双手合拢掬水回去给白夜解渴,一连五六趟,气喘吁吁。
“夜哥,不看郎中不行啊,你的伤太严重了,我们又没有吃饭的地方,你撑不住的。”小丫头扶他坐下,让他靠着石壁,一脸忧色。
“没事的,过了今晚就好了。”白夜看起来好了一些,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
有一句话他没说,他的伤城里的郎中治不了,白须老者那一掌不仅摧毁了他体内一半的生机,残存的力量更如蚹骨之蛆,在他五脏六腑游走。
这样的伤若是换作常人早就死了,也只有像他这样,从小被王化打熬根骨的能扛住留口气。
距离上一次使用棺禁才几日,不过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生死存亡之际,还管他什么诅咒不诅咒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以后修道有成,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而这绝对不是他现在的身份处境之下该考虑的事情,即使强大如他的体质,在圣人一掌之下也有殒命的可能。
体内那一股圣人力量不除,他无法心安,况且身处乱世,人命贱如草芥,稍有不慎就是暴尸荒野,连尸骨都不剩。
白夜安慰小丫头一番,然后闭目养神,恢复体力,准备再一次使用棺禁。
“咦?怎么回事?”
他发现那一股圣人力量游走到眉心的时候突然变弱了不少,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如此反复几遍,那股令他心里不安的力量竟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缕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
如同兴奋剂一样,加快了新陈代谢速度,他的体表流出乌黑的液体,同时伴随着一股恶心的腐肉味。
“莫非这是师父说过的洗筋伐髓?”
他不敢再待在原地,太臭了,影响形象,幸好体力恢复了大半,趁着小丫头昏昏欲睡,溜到江边上搓洗了一顿。
回来的时候小丫头已经不知不觉靠着石壁睡着了,白夜没有吵醒她,在天牢的日子小丫头就没睡踏实过。
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她,白夜心里有些愧疚感。
走到江边伸展腰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轻飘飘的,一阵江风拂面,通体舒泰。
“下一步,到北凉城找徐王!”
心里有了计较,豁然开朗,这段时间的压抑一扫而光,似乎一条光明大道就在眼前。
元神中的诅咒印记消失不见了!
哒哒哒……哒哒哒!
入夜,忽地一阵喊杀声、刀兵声响起,白夜惊醒,隐隐约约看到江对岸一阵厮杀的两方,被追杀的一方仅剩二十几人,边战边走。
白夜立即躲进草丛里,示意被惊醒的小丫头噤声,两人缩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厮杀了两个时辰,从深夜到凌晨,最后刀兵声渐渐消失。
透过缝隙白夜看到了震撼的一幕:江边,一个魁梧青年孤身对峙十万大军,虽已染血,气喘如牛,气势却不落下风!
他左手握着一杆长戟,右臂抱着一个女子,女子已经没有气息,腹部插着一柄短匕。
他的眼瞳中无悲无喜,战意盎然。
背后,绑的是迎风招展的楚字战旗!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兴至心头,不禁感叹,想他少年得志,气盖八荒,以“霸王”自诩。
如今穷途末路,回天无力,心中一阵恍惚。
俯身把这个伴随自己征战天下的女人放下,他终是放手了,虎眸中难得升起一丝柔情。
下一刻,他转身,眸中只剩冷漠和战意,紧握着兵器――天龙破城戟!
“刘季,今日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凡间 第十一章:天命难违(收藏来一个)
今日,汉王,齐王信,他们全部都到了。
其实他不算败,这天下人口中,他项王远比汉王高尚。
汉王高声道:“你我十几年兄弟,我也不说叫你投降的话。”
他扭头朝身后点了三人,又对项王道:“弟之神勇,千古无二,当今凡世无人能及,我就让灌婴,彭乐,英道三人战你一人!”
话落,三位铁甲将军翻身下马,各拎兵器,朝项王走去,皆是一脸紧绷,尤其是英道,曾经是项王手下大将,更清楚其威猛,额头冷汗涔涔。
他们三人无不是万人敌,勇冠三军,各自的位置都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按理说早已心如铁石。
此时面对仅剩一人的项王竟然有些胆颤,实在是对方威名太盛,各自心里都有种皓月莹火的感觉。
齐王信大声道:“项王,你我之间已有胜负,兵形势终究是败了!”
项王一戟指向那千军万马,仰天大笑:“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今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今日固决死,尔等应知天命难违!”
齐王信沉默不语,若汉王没有天命加身,的确胜负难料。
“今日斩此三人,祭我袍泽!”
项王右脚往后一压,推起一道深坑,纵身而起,凌空飞踏七八丈,身影遮住烈日,天龙破城戟朝下一砸!
“力劈华山!”
煌煌之威,不可一世!
没人会硬接,这一戟砸了下去,轰隆隆大地裂出一道十丈沟壑,地底江水倒贯,变作小潭。
后方风声袭背,不闪不避,天龙戟猛然一抡,自下而上击了上去,戟尖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砰砰砰!
一记撞击发出三道炸响,先是兵器折断,然后穿胸而过,最后对方猛然炸开,四分五裂!
英道已死!
齐王信倒吸一口冷气,余者汉王等皆是心头猛跳,英道在汉王手下也是能排进前十的大将,有万人敌之勇,在项王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连一回合都没撑过!
灌婴胆寒,毫不犹豫朝后面逃去,而彭乐偏不信这个邪,手上八棱紫金锤抡足了全身力气砸下去,先发制人!
“滚!”
项王杀红了眼,暴喝一声,提戟迎了上去,刹那间
周身泛起血色光芒,身形拔高五成,魁梧似蛮熊!
一戟扫过,拦腰而断,再无彭乐身影!
项王眼神一寒,右臂一振!
噗噗噗……砰!
一戟掷出,破空而行,将灌婴钉死在三丈之外,轰然爆成一团血雾!
汉王颤栗大叫道:“都给我上,累也要累死他!得项王首级者,封万户侯,赐黄金万两!”
他怕了,这不是人!
十万大军蜂涌而动,杀声震天!
蚁多咬死象,哪怕是圣人,也禁不住消耗,逐渐,项王体力不支,血光散去,身形恢复!
仍旧勇不可挡,如同割草一样收割着汉军人头。
项王渐落下风,已有败势,他心存死志,只顾一味的厮杀,他仍是那个无敌一世的霸王!
他是楚国最后的荣耀,虽死犹荣!
砰!
一道突袭而来的长枪砸在他的后背,战旗应声而倒,他顾不得疼痛,一戟扫开周遭数十人,将绣着楚字的战旗挑起!
“吾虽死,大楚不灭!”他倒转天龙戟对准腹部,而就在这一刻,一道大叫惊住他:“爹,不要!”
项王古井无波的眼神立即大变,他迎声望去,项阴嫚领兵杀来,但人数太少了,加上他和龙弃才三十二人!
“阴嫚快走!”
他高声厉喊,他要保住楚国最后的希望,也不知道项阴嫚听到没有,依然冲进汉军之中,欲救项王突出重围。
“他们还是来了,我早有预料!”汉王身旁一谋士笑道,“与其让三王子去拦一个不一定拦得住的人,不如布下必死之局让其入局!”
“必死?”齐王信不解。
此谋士颔首:“江湖中有一高手榜,项王第一,而后第二至第十皆被我请入军中,只为了这一手万无一失!”
“有张卿谋划,本王果然高枕无忧!”汉王发出肺腑之言,由衷激动。
张卿用小旗打出一个暗语:行动,先杀项阴嫚!
刷刷刷!
九道气息强大的身影从暗处扑向项阴嫚,锁定其各个方向,欲一击必杀!
“风!”
“火!”
“雷!”
“水!”
一连四声低喝,项阴嫚左臂缭绕
烈焰,右臂缠绕雷霆,身上散发出蓝色水华,同时身形隐于虚空,仅留一抹残影!
一阵厮杀,九大高手去其五,项阴嫚也现出身形,大口喘着气。
“世子小心!”一道急呼,龙弃毫不犹豫的挡在世子身后,项阴嫚转过头,只见龙弃被一刀穿腹而过,他左手死拉着对方的刀,一枪也把对面捅穿了。
“找死!”项阴嫚杀意弥漫,望了一眼爹的方向,知道今天难以存命,当即放开了束缚,身上仅留一道金芒,他重新隐入了虚空!
砰!
又斩两人,便还剩最后一人,天下第二高手。
噗!
项阴嫚突然跪倒在地,后背插着一支金针,他望了一眼齐王信的方向,咧嘴一嘲:“小人!”
他无再战之力了,那支金针封住了他的一处大穴。
“嫚儿!”项王睚眦欲裂,一戟砸飞数十人,朝他冲杀过去。
天下第二高手站在项阴嫚面前,望了一眼项王,冷声道:“项凤歌,三年前你屠我陆氏全族,怕是没想到有今天吧!”
他虽是天下第二,却与项王差了太远,若不是习得一门残缺的仙道身法,早已随族人下地狱去了。
当着项王的面,他一剑划过了项阴嫚的脖子。
“不要啊!”
便是神威盖世的项王,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刻,但是结果已经注定!
项阴嫚抬手摸了一下脖子,上面有一道血线,彻骨的疼痛及浓郁的血腥味!
他笑了!
他望着项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又盯着自己长年练兵长满老茧的手心,以及自己一身冰冷的铠甲。
他开心的笑了!
“尘哥,嫚儿要见到你了,我终于不是世子殿下了……”
他伸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摘出束发的金簪,黑发散落……
远处山岭之上,刘盛一直注视着这个战场,他心口突地一惊,他的好兄弟……竟是女儿身!
他俩和玉儿从小一起长大,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当着他的面朝他撒尿,被他提着比他人还高的银枪追了十几里地。
“怪不得。”刘盛眼神一恍,似乎陷入回忆。
“如今,真的只剩下玉儿一个在乎的人了”他右手按在丹田位置,喃喃细语,随即转身离开。
凡间 第十二章:不爱红妆爱武装
躲在草丛中的白夜两人也大吃一惊,这个骄横的,舞刀弄枪的世子是女儿身?!
从一个飞扬张狂的世子到一个妙龄少女,竟是如此大的落差!
而战场上的项王也到了强弩之末,项阴嫚的死给了他巨大的打击,虽然杀得凶猛,但却没有留心防守。
“不行,我必须救下他,那老杂毛居然阴我!”白夜从来不是一个易与之辈,想起之前白须老者的一掌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就忍不住。
“夜哥你千万别冲动,项王他们那么厉害都打不过……”闻言,小丫头身体一震,慌忙拉着他手臂。
虽然与白夜认识时间只短短几天,她已经把他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丫头,哥教你一个道理!”白夜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武道即是……天道!”
他把“龙城”给小丫头防身,嘱咐她到破庙会面,随即他借着地势绕到尽可能离项王近的地方,施展起手诀!
“棺禁?障眼!”
汉王他们只感觉眼前一黑,刚欲叫喊,视觉又恢复了,不过两三秒时间,几人面色剧变。
“项王不见了!”那个天下第二大叫一声,汉王阴沉着脸,齐王信皱起眉头:“项王不死,始终是个后患,若他回到江东……”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都知道他的意思,若项王回到江东,肯定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那时再想击败他就难了。
“不然……”谋士张卿洒然一笑:“我们赢了,主公就准备好称帝吧!”
不解,疑惑。
汉王皱眉问道:“张卿何出此言,项王不死,始终是个后患……”
张卿止不住激动,哈哈大笑:“项王此去江东至少路程要半个月,而主公立即宣传天下称帝,到时候天下安定,四海臣服,万民归心,就算他项王有卷土重来的力量,也没有理由出兵了,否则就是造反,挑起战乱,他……输了!”
齐王信最先明悟,大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圣,那项王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无法在汉王称帝前出兵!”
接着,汉王也明悟了其中关键点,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卿的手,眼含热泪,诚恳的道:“吾之有张卿,亦如文王之有太公,实是吾三生之
幸!”
“哈哈哈!”
众人相视而笑,胜券在握。
乾坤已定,项王生死他们已经不再计较,而楚汉之争终于落幕……
……
乌江之战三里之外,两道身影软趴趴的躺在岸边,几乎挪不动一根手指,若是汉兵发现了他们就是必死的结局。
还好,入了夜,两人就算安全了,白夜咬着牙再一次使用了棺禁“生机”,一道乳白液体化成两股汇进两人体内。
片刻功夫,他们就已坐了起来,项王没有说话,他早有死志,救不救他都不重要。
白夜道:“能说说世子殿下吗?怎么是个女孩子?”
这句话一出,项王猛地捂着头,神色痛楚,他的眼睛恢复了些色彩:“阴嫚是我的义女,我一生无后,就将她当做下一任霸王培养……想扶她称帝!”
“我……对不起她!”项王抬头望天,眼角有一滴泪滑落:“三年前,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孩,我……”
他喉头滚动,哽咽不止。
“我逼那个男孩自杀了……从此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也没有再笑过……”
心情剧烈起伏不定,项王一下就吐露了许多秘密。
他已存死志,能有个人听他表达对阴嫚的悔意也不错,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讲出来。
白夜沉默了,他原来以为世子是个骄横的贵公子,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内情。
“世子的一生,的确是很苦。”白夜又想起了天牢中他接她一招的情景,原本应该是个很调皮的姑娘才是。
“楚国是项氏先祖五代的努力,不能交给别人,我又无后,我当初跟她一说她就答应了”项王眼睛徐徐闭上。
错将旧醋作新墨,书尽余生半纸酸。这本不该是一个小女子所应承受的重负,她却一力扛起。
默然良久,白夜由衷的对世子生出一股敬佩:“楚家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这大概是她的宿命吧!
“项王今后有何打算?回江东重整旗鼓?”白夜问道。
只要他不死,那一切都不是问题,虽然汉王得了天命加身,但世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八千江东子弟,无一生还,籍有何面目面见江东父老?”项王低着头,看着地面:“项王已经死在了乌江,天下从此再无项籍,只有江湖中人,项凤歌!”
白夜知道他什么意思,乌江一战已彻底打碎了他的雄心壮志,再不愿触手天下之事。
“你呢?”项王随口问了一声。纵横天下数十载,早已能藏得住情绪。
他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是寻常人。但也没寻根究底,不说,便不问。
'“我?”白夜一怔,凝着眉头:“我本来打算去北凉投奔徐王,免受战乱之祸……”他犹豫了一下。
如今楚汉已经决出胜负,天下再无刀兵,他是否还要去北凉?
项王看了他一眼,沉吟道:“看你的样子并没有进入道门,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修炼法门。”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物件,递给白夜:“我有个挚友是魔道中人,说我身具霸体劝我走魔道,并给了我这块道门信物,凭此令牌可无需考核直接入宗!”
宗门?这种东西一向存在于传说之中,白夜也明白这并非真正的仙神,只是掌握天地力量的修士。
或许传说中的仙神就是修为强大的人类。
白夜接过青铜令牌,入手沉甸甸的。
项王遥望远山,正色道:“大道有九种,分别是天地人,神仙佛,妖魔鬼,天地二道不可修,而我给你的令牌便是魔道心魔宗的入宗信物。”
魔道,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
“我再想想吧!”
两人来到破庙,白夜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小丫头的身影,便找个角落席地而坐,等着小丫头来。
项王打量了一下,发现全部是些小乞儿,也落坐下来,他的天龙破城戟遗留在乌江,此时落得一身轻松。
“你在找人?”项王感知敏锐,扶着佛像前的贡桌坐下。
白夜点点头,随即说起了他和小丫头相遇相处的这一段日子,时间虽短,两人已共过患难。
当项王听到两人被世子抓进天牢,一脸愕然,皱着眉头,道了一句天意弄人。
一连等了三天,小丫头还没出现,白夜瞬间面色大变!
这已经过了他跟小丫头约定的时间!
凡间 第十三章:忘川贺礼,三十年阳寿
又是两天过去,依旧不见小丫头,白夜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去寻找,他怕他一走小丫头回来找不到人。
第四天,白夜心里沉到了谷底,走出破庙准备进城寻找,他在城门口看到一张告示:楚军全军覆没,项王被杀,汉王将在三日后登基称帝,大赦天下三月!
城门上挂着一具血淋淋的黑甲尸身,如果白夜不知道项王是他救下的,他肯定会以为那就是项王,样貌简直是一模一样。
在附近几个城转了三个月,依旧未有小丫头的影子,白夜独身回了破庙。
他跟项王说起城门上尸身的事情,项王眯着眼睛道:“厉害,所有人都认为那就是项王,那我这个项王是真是假就无所谓了,定了天下,再有人起兵就是造反!”
项王枕着破蒲团,闭目养神,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稳让他着迷。
白夜没心思跟他计较那些,暗道小丫头肯定有事去做了,以龙城的力量,护她安全绝无问题。
思虑一番,他在佛像腹部刻了一行字:丫头,若有兄妹之情,五年后的今天于此相聚。接着他署明了日期。
他决定入魔道,见证更广阔的天地。
白夜转身问项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修道吗?”
连魔门圣人都劝他修魔,他的资质必定是极好,如今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正好可以专心修道。
令他意外的是项王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长生非我所欲也,对我来说平平淡淡度过一生便没了遗憾。”
“对了,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以后我遇到了也好给你照拂一下。”项王双手枕在脑后,跷着二郎腿,说话时却一改懒散,极严肃的问道。
“慕容明珠!”
晚上白夜出钱,两人在城郊最大的客栈喝了一顿离别酒,次日一早便互道珍重,独自离去了。
“兄弟,你一定能求得长生的……”项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魔道,在极北黑龙海之中,极少有弟子出世,是七大道门中最低调的。
北海,南岭,西漠,东荒,中神州。
“这是圣人眼中的天下……按道门势力划分。”白夜清楚的记得项王说
的每一个字。
他当时好奇不已:“那为何才五个地方?”
项王回答:“人……到处都是,而鬼身处幽冥,所以没有地盘划分。”
这一路,白夜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奔赴北海寻找魔门……
……
咸阳宫,昔日的大秦帝宫,整个天下至高无上的地方,宫殿成群,金碧辉煌,随着汉王入住,皇气重聚,更甚于往昔。
此时帝宫乾坤殿之中,欢声笑语,狂笑不止,似是至交好友吃酒谈心,一点不拘谨。
“主公,我已经算好,明天午时一刻便是吉时,紫微星达到一年中最盛,那时主公上应天命,得帝星护体,汉国将超越前朝,横扫八荒**!”张卿道。
历乌江一战,张卿这个谋圣在谋士圈中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同,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头坐稳,就是他此生的至高荣耀。
经张卿这么一说,齐王信,箫和,汉王,无不敞怀大笑。
“干!”
四人举杯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汉王起身,伸手示意三人慢用,转身朝养心殿急步走去。
酒桌上,齐王信低声问道:“汉王的天命之身也抵不住那个鬼十三吗?”
三天前,咸阳来了一个神秘人,隐身在黑斗蓬中,说是来给汉王贺喜,报出了一个恐怖的地方!
忘川城!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在太古神话中与地府有紧密关系。
传说忘川城存在于冥界幽都地府之中,至于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但这世间一定是有掌握天地伟力的圣人的。
张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举起酒杯,三人碰了一杯,不再提这个话题。
子不语怪力乱神,凡人最忌鬼神之事。
……
养心殿中,汉王与黑蓬人在交谈,与在其他人面前不同,汉王态度颇为拘谨。
之前刘盛的师尊他见过,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来自神道泰泽殿,为人也随和。
但这个鬼十三不同,因为他代表的地方给凡人的印象太可怕了,那是轮回往生之地,人死后才去的地方。
而那里出来的,必不是活人,这一点刘盛的师尊曾经不经意间提起过。
“十三公子找那个楚国世子的尸身干什么?”汉王听到鬼十三来帝宫的理由一下怔住了。
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据秘史记载,上一次忘川的鬼修在阳间现世是在三百七十年前。
今日再次出世,想必对于忘川来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若消息传了出去,必定引起恐慌,甚至天下大乱都有可能。
本以为其现世是阳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能关乎到他们的安危,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他仅仅是来找一具死透了的尸身。
项阴嫚这个孩子他也挺熟悉,曾经看着他长大的,虽说有些非同寻常的力量,但与圣人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一点可比性。
至于运道更谈不上了,不像盛儿有圣人指导,年纪轻轻就已早夭。
'有句话汉王没当面说出来:就像是遭天妒一样。
既然鬼十三不讲,他便不问,即使有天命加身,他心里也本能的抵触这类存在。
他今年三十二,不愿意早早沾染这些存在,便是几乎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态度。
他说道:“项阴嫚的尸身如无意外还在乌江,十三公子可是要我派人去带回来?”
反正自己已是万人之上,要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为向忘川示好,刘季决定亲自出马。
“不用了,我亲自去,汉王准备好登基大典才是,忘川的贺礼不在我手上。”黑蓬人摆手,说道:“府君已给汉王添了三十年阳寿做为贺礼!”
三十年阳寿!
恐怖手段初见端倪,绝非寻常修道之士所能具备,相传幽都中有一册生死薄,乃是先天造化之物,能断阴阳,世间无论人、兽之性命都记录在上,与判官笔相结合可判生死!
这些在古籍上都有一些记载,本以为是古人妄想编造,现在看来**不离十。
心念电转,汉王郑重起身,以天子之尊俯首作揖,以示对忘川城的尊敬,激动的道:“吾必将广建阎君像,受万民祭拜,若是有任何用得着刘季的地方,刘季定竭力去办!”
对凡人来说,生死便是最大的天命!
凡间 第十四章:语出惊人
“汉王有心了,神有神帝,鬼有冥帝,汉王身为人帝,便是府君见了也只平辈论交,不必客气!”黑蓬人鬼十三吐出一句轻笑,音色非男非女。
此言倒有些捧汉王的意思了,人间帝王可不止汉王一个,而且凡人之力岂可比肩鬼神?
鬼十三话一出,汉王极为受用,身为人中帝王,掌握生杀大权,自是自命非凡。
汉王忽地沉默不语,鬼十三看出他的异样,问道:“汉王可有什么烦心事?”
果不其然,汉王脸上犹豫一阵,接着缓缓说道:“小女小时候跌进寒潭,身染寒疾,每到阴天就会疼痛难忍,身为人父,看到她痛苦心里也难受,不知十三公子能否给小女看看?”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人生而平凡也非凡。
汉王一脸殷切,要说这世上能令他在意的人,极少,玉儿算一个。
鬼十三平静的道:“让她来吧,我尽力而为,汉王不可抱太大希望。”
如此便是应允,或许是看汉王爱女心切,或许是有别的理由,但出自忘川的十三公子必是非同小可。
忘川,毕竟可掌凡人生死,世人对此无不讳莫如深。
汉王下令,玉儿很快就来了,她的旁边还有三王子刘盛,不过脸色苍白,气血虚浮,显然伤重未愈。
龙弃那一刀上染了江湖上的软筋散,他的皮肉伤已痊愈,但筋脉疲软,堪堪能行走。
本来他在与玉儿聊着趣事逗她,忽然大总管来传汉王指令,叫玉儿去养心殿,他忽感不安,便跟着来了。
第一眼,刘盛就看到了鬼十三,对方整个人隐匿在黑斗蓬之中,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给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在师尊的教导下,刘盛已经接触到神道,灵觉已开,趋利避害,他本能的靠近玉儿,警戒着。
“玉儿,来给十三公子看看你的寒疾!”汉王笑着招手,同时对鬼十三一抱拳示意。
“啊?”
玉儿闻言一震,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身为帝王之女,受此寒疾数年,便代表世间已无人能医,她早已死心,没有再奢望。
初闻此言,先惊后慌,她的寒疾发作有多痛苦
只有她自己清楚,痛不欲生不为过,明明已经药石无医,为何又要给她一个希望?
她还是听父王的话,亦如往时,朝着黑蓬人走过去,动作有些僵硬,这个人阴森森的,她很怕。
忽然,掌心一暖,三哥走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心里的恐惧立即消失了。
有三哥在,没人能欺负她。
顿时,她的脚步坚定了下来,走到鬼十三身前,静静的站着,如同池塘中一株青莲。
“咦?”
玉儿刚走到身前鬼十三就惊讶了,他沉默一阵,似确认了。
接着又沉默了,汉王皱起眉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十三公子但说无妨。”
若是十三公子都无法,那希望就真的断了。
“请汉王将小女嫁于我!”鬼十三语出惊人,汉王,刘盛,玉儿皆震了一下,不可置信。
刘盛哼道:“十三公子了解玉儿吗?有感情吗?”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拒绝鬼十三的请求,脚下微微一动,稍站在玉儿身前半步。
忘川之辈,不可小觑,就像是他能得圣人看重,必有非凡之处。
黑蓬中两道乌光一闪而过,汉王看在眼里,就听鬼十三道:“我父亲是判官,执掌生死薄无尽岁月,望汉王斟酌清楚。”
此话一出不免有威胁之意,凡人之命皆录于生死薄中,有民间俗语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汉王沉默,刘盛咬牙切齿,狠厉道:“忘川又如何,我妹的事只能她自己说了才算,旁人没资格指手画脚!”
这一语便是大不敬,汉王当即怒斥,高声道:“来人,把三王子拉去禁闭一个月,闭门思过!”
刘盛死死牵着玉儿,拉着她出去,汉王道:“玉儿留下,十三公子会医好你的寒疾。”
四个大内高手拦在刘盛面前,其意明确,刘盛可以走,玉儿不能。
此时刘盛筋脉疲软,不是他四人对手,却是杀意弥漫,毫不掩盖。
“三王子,汉王有令,请你不要让我们为难!”一大内高手皱眉道。
然而刘盛依旧未动,寒声道:“不让……就死!”
他已决定强行施展神力斩此四人带玉儿出去。
“放肆!十三公子看得上玉儿是她的福气,治了寒疾,也享了大福,这世上比得上十三公子的男子少之又少,我决定玉儿择日与公子成亲!”汉王拍桌而起,怒目圆睁!
“爹,不要!”玉儿双目泛红,眼泪滴落,叫声凄然。
然汉王视而不见,冷哼一声,此事他已思虑清楚,鬼十三为当世天骄,足以配得上玉儿。
刘盛呼吸一滞,转过身来,眼中带着杀机:“刘季,你再说一次!”
这是他爹,也是玉儿的爹,从小到大他们最尊敬的人,然而此时,刘盛有些失魂落魄,有些心灰意冷。
强烈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刘盛紧盯着汉王,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弑父不成?”汉王也怒了,当即下令道:“还不动手,拉他去禁闭,没我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四大高手刚一动,刘盛就开始调动神力,但是一股突然的阴森力量罩着他,把他镇在原地!
下一刻他被封住穴位,被四大高手拉去禁闭了。
刘盛被带走,汉王转过头对鬼十三道:“不知女婿姓名叫什么?”
这样便是承认了鬼十三的身份,玉儿看着父亲,僵在原地,哭泣道:“我死也不嫁给他……”
……
“开门,放我出去!”
刘盛使劲敲着大门,他一刻都不能多待,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玉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在鬼十三来的时候他师尊就离开了,说是道门都不喜欢别人踏进他们的领地,因此刘盛中了软筋散一直都没有恢复。
心急如焚也形容不出刘盛这个时候的焦急愤怒,他狠狠地一拳捶在门框上,流血也兀自不知。
“刘季,鬼十三,玉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手刃了你两!”
此言大逆不道,弑君弑父,门外看护的大内高手佯装不知。
呼喊无计于事,刘盛连忙打坐起来,运转道门心法,只有恢复了力量他才能破开大门出去。
此时的他,分秒必争,他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凡间 第十五章:玉儿,死
他努力使自己的心静下来,并开始掐动印诀,密闭的屋子里忽然有微风缓缓流动,最后消失在他的身上。
两日后,天上雷云大作,砰地一声刘盛破门而出,四个大内高手出手拦截,被他两招打成重伤,奄奄一息。
天上雷云汇聚,猛地一道赤火雷霆劈落,刘盛闪身避开,雷霆轰击在地上,炸出一道数丈深巨坑!
看也不看,刘盛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养心殿。
天上雷霆不断劈落,刘盛身如游龙一一避开,身后道道惊雷炸响,道道深坑蔓延向养心殿。
逐渐,雷霆渐消,雷云转动速度减缓,随即慢慢消散无形。
养心殿挂满白布,哀音阵阵。
他看到了玉儿,他却满目狰狞,双目欲裂!
玉儿,死了……眼角挂着泪痕。
被安放在一具水晶棺中,四周是八个丫鬟仆人在看守。
“说,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攥住一个仆人,目光似欲吃人,脸色阴沉得瘆人。
那仆人吓坏了,战战兢兢的道:“小公主被逼着拜堂,抵死不从,撞墙了……”
有丫鬟气愤不已:“那鬼十三见此还说小公主是贱人,不识好歹。”
“啊!!!”
刘盛一拳砸在墙上,半壁石墙崩塌,心中犹如刀绞火烧,他还是迟了一步!
眼睛里的血光迮现,如同疯魔。
他自小失去母亲,而刘季一心逐鹿天下,十几年来与唯一的妹妹相依为伴,今时今日,他咬碎了银牙,唇角流血兀自不知。
“鬼十三,他日我定踏破幽都地府,灭你满门!”刘盛仰天长啸,冲门而出,直奔乾坤殿!
刘季,连你亲女儿都不放过,你好狠的心!
一路疾驰,杀气四溢,守卫乾坤殿的卫士觉得有异纷纷抽出军刀阻挡,刘盛头也不抬,冷哼一声:“剑来!”
一道惊鸿闪过,刘盛手中便出现一柄赤金长剑,剑长三尺有余,金光凛凛,隐隐有玄光流动。
“灭!”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将雷云漩涡撕裂,绞成粉碎。
这雷云是刘盛入道雷劫,此时的他已经是入道圣人,渡劫之势霸道非常!
“滚!”
刘盛举剑挥动,剑气纵横,守殿卫士砰的摔飞出去,身下血淌了一地!
汉王与齐王信三人正在商量明天的登基大典,有说有笑,突然,一道人影走进了乾坤殿,剑上滴着血。
“刘季,你不配为父亲!”
自小失去了娘,刘季极少与他俩相处,更多的是他俩兄妹相依为命。
噌~
利剑出鞘,横在刘季脖子上,剑锋锐利,其上有血丝溢出。
刘盛死死的盯着刘季,双目赤红,鼻孔冒着粗气,他状如野兽,几乎失去理智。
“三王子冷静啊!”张卿大喊,“战乱已息,天下已安,你希望这个天下再起战乱,黎民受苦吗?”
刘季一脸柔和的看着刘盛,眼中有愧色,却始终没有开口。
“弑父弑君是要遗臭万年的!”箫和随声附和。
一剑划过,箫和人头落地!
刘盛寒意彻骨,剑指刘季:“遗臭万年我不怕,你这样的人不配死在我手上,从今往后,咱俩断绝一切关系!”
话落,剑收,离开。
张卿问了一声明天的大典,刘季神色恍然,转身回房,留下一句:“你看着办吧!”
三天之内失去一双儿女,刘季的心里很烦闷。
随后大内总管来报,三王子背着水晶棺离去,没有带走任何与汉国有关的东西。
刘季闻言仰天长叹:“三月前王化老丈说朕是独行之人,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可惜,王化老丈走的时候没有问清楚。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另一边,白夜一路向北,灭了十八路山匪,到达天下极北,却始终不知道心魔宗在什么地方。
沿途问询许多当地百姓,皆是一脸茫然,对心魔宗丝毫不知,连听也没听说过。
世事难料,这心魔宗不会消亡了吧?
可即便消亡,当地百姓为何连名字都没听过!
金鳞城流传着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毗邻黑龙海,算是兵家重地,镇北将军就扎根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城镇中。
也是最早投靠汉王的一批前秦将领,不得不说其极
有眼力见,要知道,楚汉之争,汉王只赢了一场,便是乌江之战。
十年前汉王便得天命加身,仍旧不敌神威盖世的霸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一手逃命保身的功夫厉害。
霸王,差一点点便逆天夺命,却终究是败了,若没有白夜,必定自刎乌江,没有第二个选择。
所以才更显得镇北将军老辣的眼光。
汉王对其也极重用,令其守卫边疆,防御北方蛮夷。
白夜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惊不到任何人,就如寻常百姓,在城门口经过一番盘问就进了城。
若说令人稍显惊奇,便是他生得龙瞳凤颈,双臂比正常人略微长了那么一点,加上一身黑衣,倒是显得冷厉。
金鳞城的确足够富有,酒楼客栈鳞次栉比,白夜劫富济贫十几锭金子走向一家客栈,名曰:清心。
“掌柜的,在这住一天多少银两?”白夜走进清心酒楼,暗暗皱眉,酒楼极小,桌椅老旧,布满细尘,长久没人居住过,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头。
“住宿费一锭金子!”酒楼破破烂烂,白夜本以为价格低廉,掌柜的开口就是一锭金子,白夜打量了一夜酒楼的情况,西边墙上沾染着极其淡薄的血迹,看来这是家黑店。
掌柜的是个精瘦老头,样貌普通,见有人进店,无时不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眼角却不时流露出阴狠与贪婪。
从怀中掏出十锭金子递给瘦掌柜,掌柜的一脸喜色,大大方方的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小店位处城北,位置不好,接近倒闭,所以住宿费高了点,但绝对物有所值,客官请随我来。”
白夜心头冷笑,信你就有鬼了,但他自认比瘦掌柜的厉害不少,便决心在这住下试试水,若掌柜的有不良之心,就为民除害解决他。
“嗯。”
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白夜跟着掌柜上楼,二楼右拐第一间门口,掌柜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亲切的说道:“一日三餐到点会准时送上来,客官早些休息,夜里凉。”
点了点头,掌柜的佝偻着背下了楼,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一副年老体衰的模样。
白夜扫了一眼,接着进了房间,随手关上房门,插上门栓,又拿出项王给的青铜令牌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