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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4章 牵连己身

    “这样看来,风立晚返回春明城也不单纯为寻亲而来。”燕三郎轻啜一口茶水,陷入沉思。堂堂梁国大将,为什么要跑到春明城这种小地方来布局?

    他要对付谁?

    千岁像是看穿了他的思绪,摇了摇头:“他以自己为饵。应该说,谁要对付他?”

    燕三郎终觉不好:“假如风立晚真有对头,现在黄大横插一脚,那对头也会觉出不对。”

    “黄大这傻子,替别人趟雷了。经此一事,风立晚想逮着对方就更难了。”白猫偏了偏头,“啧啧,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

    燕三郎并不觉得有趣,只感到了麻烦。“黄大把事情搅得越发复杂了。”

    千岁幽幽道:“天机这东西实在难懂,被干预得越深,产生的变数越大,最后根本无法预测、无法控制。”

    燕三郎抚着猫头,心中一动:

    她深有感触,是不是吃过这方面的亏?或者说,木铃铛从前的主人也踩过这样的雷呢?

    当然这念头不宜在当下提出。他转回心神,轻声道:“我们的麻烦也要来了。”

    “嗯?”猫儿抬头望他,“跟我们有甚关系?”

    “我若未记错,风立晚见过黄大。”男孩抿唇,他的记性出奇地好,黄大说的每个字他都记得,“他找不着黄大,但可以来找我们。”

    千岁惊讶道:“你是说,他还会去找赵丰!”

    “是。”燕三郎忍不住苦笑,“所以黄大根本没能阻止他俩见面,不过是推迟了一点时间,还把我们也拖下水了。”

    白猫气得左右腿换踩桌面:“难怪木铃铛上显示黄大的名字!真该把他干掉,免生波折!”

    “现在也晚了。”燕三郎很少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发脾气,有限的时间应该花在解决问题上面。男孩的眼中有光芒闪动,“将黄二调来,盯住灯笼店。风立晚要是再上门,我们就要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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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住处途中,风立晚一直眉头紧蹙,不发一语。

    这状态有些反常,他的心腹轻声道:“将、将军?”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泼臭水那人,我似乎有点印象。”那张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风立晚回忆方才情景,来人形体高大,方脸阔鼻,面相倒有几分憨厚,但实在是张大众脸,属于扔进人群中恐怕就找不出来那种。以风立晚的记性,匆匆看过两眼之后,现在回想他的长相也有些模糊了。

    没有特色,就不容易被人记住。

    但他还是隐约觉得有两分面熟,似乎近距离看过这人。

    何时,何地呢?

    “啪!”他忽然一击掌,“想起来了!”

    心腹愕然,风立晚却沉着脸道,“先换衣裳,我还要出去一趟!”

    这时左右无人,心腹悄声道:“恐怕已经打草尺蛇,我们的计划……”

    “计划必须重新做过,你去联系……”风立晚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而后又轻声道,“但泼水那人,可以追查下去。”

    ……

    半个时辰后。

    眼看暮霭沉沉、天色昏暗,赵丰走去门口,要把灯笼逐一点亮。

    这是灯笼店最光辉的时刻,入夜之后,生意反而会更好。

    不过他才亮起两盏灯,街心就走来几个身影。

    灯光照亮他们的面庞,最前面那人,赵丰认得。

    是火灾前跑来找他买海椒的少年,姓风。

    那场大火不仅烧掉了赵丰的旧铺子,也把他大半个月积攒下来的客源都切断了。旧铺子夷为平地,他本以为这少年也不可能再找上门来。

    看来他错了。

    所以赵丰迎上去,奉送一个热情洋溢的微笑:“风兄,数日不见。”

    风立晚接到他毫无芥蒂的微笑,微微一怔才道:“正是。”

    “来,进来喝茶。”

    赵丰正要将几人往店里迎,风立晚却摆了摆手:“先不喝,我有要事。”

    “啊,请说?”赵丰也发现他面色沉凝。

    “上次我去你铺子后门讨海椒……”风立晚说起这事,也是有几分赧然,但随即又恢复正色,“当时你边上站着一人,是谁?”

    接着他又补充道:“后来我路过你这里,他也坐在你铺子里。”

    “黄兄?”赵丰脱口而出,但立觉不对,“他没犯什么事儿吧?”

    “不是大事。”

    “黄兄有些……耿直,但做不了坏事。”赵丰小心看他脸色,“如果他得罪你,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我找他有事相询而已。”风立晚和颜悦色,“想起在你这里见过他,遂来碰碰运气。如果赵兄相告,风某感激不尽。”

    赵丰正要说话,风立晚身后的心腹走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再好好想想,这位‘黄兄’人在何处?”

    他的声音柔和,带着说不出的敦劝之意,拍肩的动作也是饶富韵律,甚至袖角不知何时缀起一枚小小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声听起来都很机械,可是每一声听起来又很和缓。

    赵丰眼里的警觉慢慢消失,眼神变得涣散。他没有看见银铃上闪烁的淡淡红光,但他张了张口,依旧没有说话。

    他潜意识里是抗拒的。

    这人又和声劝道:“只要黄兄无辜,只要黄兄配合,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他。”

    他许下这保证是有前置条件的,可是越丰心神为之所夺,无法清醒思考,听见“不为难”这几个字,心头的戒备终于放了下来:

    “春深堂。”

    “什么?”这几人互望一眼。

    “黄兄和他的小主人,住在春深堂。”

    原来这个泼脏水的家伙还有主人也的确该有。这样看来,他是受人指使的了。

    风立晚点了点头,心腹立刻在赵丰耳边打了个响指。

    “夺”,赵丰神智缓缓回笼。

    他对方才短短几息内发生的事情全无记忆,甚至也不知自己有这么一档子时间上的空白。他只听见风立晚对他笑道:“对了,上回拿回去的海椒很够味儿,你还有么?我再买点,这回请你一定收下银子。”

第285章 真挚的眼神

    走出灯笼铺子,天上已见星斗。

    风立晚正在思索“春深堂”这地方为何又有点耳熟的时候,心腹已经问他:“什么打算?”

    “今晚叫上兄弟们,走一趟。”风立晚毫不犹豫,“趁着夜黑风高,正好!”

    “这可是擅自行动。”

    风立晚坚决道:“你去报备一声,事急从权,谁也怪我们不得。”

    “若这是个陷阱……”

    “所以要叫多点人手。”风立晚正说话间,迎面突然走来一个六、七岁大的乞儿,歪着头问他:“风?”

    风立晚站住了:“你是谁?”

    “有人要见你。”乞儿转述人家的原话,“他说平时要请你吃饭不容易,但今晚应该有这荣幸。”顿了一下,突然又想起来,“对了,他说黄大是他家的下人。”

    最后这句说出来,几人当即动容。风立晚沉声道:“人在哪?”

    乞儿回身,向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一指:“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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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立晚拾阶而上,两个亲随紧跟其后。

    这是闹市区,又到饭点儿,善和酒楼入座率至少也在七成以上。风立晚的目光穿过七八席客人,望见窗边一个小桌只有独客。

    那客人只是个小男孩,身边放只关闭的书箱。

    桌上的菜肴已经吃掉一半,男孩抬头,冲他一笑。

    牙很白,笑容很灿烂,看起来胸无城府的模样。可是街心的乞儿指认,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风立晚大步走过去,正要在他对面坐下,不意这孩子突然站起,向他一揖到底:“风将军,对不起!”

    二楼人多,一个孩子突然冲大人作揖,这动作倒吸引许多客人目光都投注过来。

    风立晚还未接话,他就已经自顾自接下去说话,大气都不带喘一下:“千不该、万不该,我那蠢仆绝不该用这种方式引你来见我!请风大将军恕罪!”

    莫说风立晚怔住,他背后的两个随从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孩玩的是哪一出。

    “什么意思?”风立晚蹙眉,“你着人泼我脏水,就是要引我来见你?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燕三郎面色有些不自在,目光却是一片赤诚,“他知道我最崇拜风将军,特想请您吃饭,可是您太忙了,我给府上投了拜帖也没有回音。昨个儿我说想约您见面,除非能引起您本人的注意。蠢仆听见了,也不知怎地想出这个馊主意……”

    越说到后头,他声音越小,小脸上露出沮丧:“结果把您衣服都弄脏了!直是对不起!”

    黄大自行出了个有味道的主意,不仅馊,还很臭。

    风立晚胸膛一阵起伏,目光却更狐疑:“就这样?”

    “啊?”燕三郎抬头,眼里写着疑问,“哪、哪样?”

    风立晚当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糊弄,目光转厉:“谁指使你这样做?”十一岁的小少年即便会这样做,大概也是他人授意。

    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利害?

    “没,没有人。”燕三郎结结巴巴,显出了害怕,“是我、我真想私下见将军一面。您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可是想约见您太不容易了,我家里无人,比不上刑家、陈家,到现在也没排得上号……”

    风立晚忍不住喝了一声:“胡说八道!”

    声线昂起,周围顿时一静,众人都看了过来。他不愿被人围观,遂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沉声道:“你姓什么?”

    “实是沮丧,才……”燕三郎眨了眨眼,“我姓石,单名一个凛字。在陈家夜宴上,我还向风将军敬过酒。”

    那天敬酒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风立晚眉头微蹙,过了几息终于恍然:

    “你是那个孩子!”

    是了,他记得有个年幼的孩子向他敬过酒,当时他还觉得奇怪。酒宴上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跟着家里长辈一起过来,只有那孩子单独出现,身边最多跟着一个刑天宥。

    当时刑天宥怎么介绍这孩子来着?好像就是“春深堂主人”这么几个字,还是谁的学生来着?他并不在意,也没有着重记住。

    “对,对,就是我!”燕三郎点头如捣蒜。

    “你家大人呢?”孩子哪能主事?背后必是大人。

    “都过世了。”燕三郎咬了咬唇,“我家原本也是梁国人,前年为避战乱才逃出来,娘亲被劫匪杀害,爹爹是染病去世,我走到春明城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在这里住下来。”他抓着风立晚的袖子摇了几下,“听说风将军把反贼打得落花流水,我就想见您一面。他们害我全家出逃,害我家人都死在路上,求您一定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他抬头看着风向晚,面色哀求,眼睛泛红,蕴着一片晶莹。

    这孩子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真挚得仿佛会说话,当他全神贯注看着一个人时,对方忍不住就会被他说服。

    他曾这样看过黟城里的好心路人,也曾这样看过千岁许多回,成功率很高,今次试验的对象是风立晚。

    四周人声鼎沸,风立晚举目环顾,原本的话就没说出口,只道:“你也是梁国人?”

    “是的。”燕三郎急迫道,“我家”

    风立晚打断他:“梁国哪儿?”

    “翠城。”

    风立晚眼中有微光一闪:“你原本出过翠城么?”

    “出过呀。”

    “那么从翠城到均市有多远?”风立晚给他出个选择题,“乘马车得走上三个时辰,还是五个时辰?”

    燕三郎挠了挠脑袋:“往那个方向去只有大江吧,叫翠澜江,乘马车怎么能到?我们都从清凌渡口乘沙船过去,要不了两个时辰到对岸,再乘两刻钟的马车才能到均市。”

    他当然记得清楚了,当初争分夺秒逃出梁国的每个动作,他都记忆犹新。

    男孩连渡口名称、乘船时间、船的样式这些细节都说得明明流利,风立晚脸色更加和缓,明白这孩子当真在梁国住过,至少也曾在翠城呆过。

    他的对头,不大可能千里迢迢从梁国找个小奸细过来。

第286章 三下五除二

    难道,这回真是自己倒霉?虽说已经换过干净衣裳,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看衣摆,仿佛那里还沾着秽物。

    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憋屈得很。

    燕三郎也注意到他的举动,赶紧道:“我赔您一身新衣服,保证比原来的穿着还舒服还好!”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挥手招来伙计,笑咪咪道,“把桌面的菜撤掉,我要重新点过请客!”

    风立晚哪会与他同桌吃饭?可是见他兴冲冲的模样,左眼写着巴结,右眼写着讨好,风立晚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说罢不顾燕三郎卖力挽留,还是站起来走了。

    那两个随从定定看了燕三郎一眼,也跟在风立晚身后离去。

    等到这几人都下楼,燕三郎才重新落座,慢条斯理取了一根扒羊条子吃。这是善和楼的招牌菜,软嫩鲜香,原本直接上手抓着吃才地道才够味儿,但这里有身份有的客人多,久而久之,大伙儿也都斯文起来。

    又等上一小会儿,桌子底下才冒出一个黄色的小脑袋,钮扣眼观顾一下四周,才敢放心说话:“小主人真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

    话说到这里,燕三郎和千岁就一起喝斥他:“闭嘴!”

    黄大愕然,噤若寒蝉。

    千岁这才对燕三郎道:“在你右肩,也就是风立晚刚才拍过的地方,有一粒风鸣籽,你将它取下。”

    燕三郎伸手往肩上一摸,好一会儿才摸到一个蒲公英种子,中芯有点硬,但边上一圈儿软毛,入手绵密。

    千岁与他的对话,只要她愿意,旁人都听不见,这时就可以放心大胆道:“碾碎它,才可以随意说话。”

    燕三郎指尖一用力,它就四分五裂了。“风鸣籽是什么?”

    “它们是风鸣虫的一部分,脱落以后可以飘飞去远方,附著在其他事物上。”千岁显然对这种东西有所了解,“圆籽表面的软毛可以收集声音,交给风鸣虫分析。如果它认为这颗草籽所在的方位安静安全,本体才会往那里蠕动过去。”

    “也是窃听工具?”燕三郎懂了。

    “当然。”千岁嗤之以鼻,“但范围太小,音质太差,比起鬼面巢蛛差远了。”千岁大人要用就得用最好的,这种劣质货,她才不屑一顾。

    风鸣籽被捏碎,也就没有传音功能。她和燕三郎成日价拿鬼面巢蛛对付别人,所谓打人一拳也要防人一脚,当然不会吃这种暗亏。

    “鬼面巢蛛培养不易。”养大鬼面巢蛛就挺不容易了,这玩意儿娇气,心情不好还会闹自杀,更不用说还要待它孵化幼蛛才能开始用作监听手段。

    相比之下,风鸣籽的成本就低廉得很,可以铺开来大范围使用。燕三郎端详着手里的毛籽:“风立晚是将军,这东西……”

    “嗯,这东西常用在军事窃听。”拿来对付小p孩是大材小用,千这才对黄大没好气道,“行了,你放吧。”

    黄大立刻兴致勃勃:“小主人真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把风立晚骗走了!”

    “……”他俩方才给这货按下过暂停键吗?

    燕三郎不接话。

    “这就叫道高一尺高魔一丈!咦不对,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黄大没脸没皮接着往下夸:“这风大将军瞧着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千岁的声音也从木铃铛里传出来:“装腔作势越发厉害了!说,是不是偷偷在家练了很久?”这小子装得辣么天真无邪,风立晚要是不打算放过他,她看这小子大概是打算当场号啕大哭给人家看。

    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厮说飙泪就可以飙泪?

    到时候这里人人都怪几个壮汉欺负半大孩子,不要脸。

    燕三郎先下手为强,约风立晚在人来人往的酒楼见面,大概就存了这个心思罢,让他不便直接对自己动粗。

    风大将军还是要脸面的。

    “你这变脸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戏子天份哪。我们真该回云城去,让你拜苏玉言为师,说不定五年八年后又出一代名师。”

    讥诮的话,她从来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燕三郎面不改色、直接过滤,只对黄大道:“你以为,我真能骗过他?”

    “额。”黄大瞪圆了眼,“不、不能吗?”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巧合就意味着不对劲。”燕三郎低声道,“他精心策划的陷阱还被你踩了,任我舌灿莲花,风立晚也不会相信,否则你也太看轻这位梁国的将军。”

    “他到现在还会想着,到底是谁指使我这么做,是不是他的对头?”燕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心里苦笑。谁能指使他这么做,木铃铛吗?黄大是春深堂的下人,说他自作主张,风立晚会相信么?

    即便和盘托出,鸳鸯谱这种说辞太过荒唐,只会让风立晚觉得智商受侮。

    这种情况下,说真话和说假话的效果是一样的,反正人家不信。既如此,他就说浑话吧。好在他自己也真就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年纪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有时真该善加利用。

    面对孩子,成人总会显得宽容一些,否则哪来那么多熊孩子?也是他没有家长,要不他闯了祸,别人怒气冲冲上门的时候,长辈还可以对人来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那、那怎么办?”黄大担心了,“他打算对付我们吗?这人看起来手下不少。”今天下午还像狗一样撵着他跑。

    他最讨厌狗了。

    “暂时不会。”千岁悠悠道,“如今他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喂,小三,你觉得风立晚接下来会怎么做?”

    燕三郎想也不想即道:“先认真打听我和春深堂,他要拿到消息不难。”上一次敬酒,风立晚压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这回却不一样了。

    他这么一打听,燕三郎过往事迹尽都了然。世上的聪明孩子有的是,虽说燕三郎有点特别,但也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第287章 别出心裁

    “我是去年夏末就到春明城的,从时间上并非追逐他而来。他对我的怀疑可能减少,但不会消失。”燕三郎静静道,“我是个孩子,最容易受人怂恿和利用。他还会怀疑背后有人利用我,但最好的办法还是顺藤摸瓜,暗中监视我,找出他要对付的人。”

    倘若风立晚抱着这个想法,就不会跟燕三郎较劲儿了,只需要监控他,等待幕后人露出马脚。

    “否则他何必在我身上拍下风鸣籽?”

    黄大一听:“啊?还怀疑我们哪?我还以为一劳那个什么逸了。”他挠了挠脑袋,“那今晚小主人为什么找他来?”

    “找他来大庭广众之下,总好过他去春深堂寻我们晦气。只要稳住他,不让他跟我们正面起冲突,也就可以了。”千岁冷冷道,“以后我们出行,身后少不得要跟几条尾巴。我倒无妨,你们这几头黄鼠狼才是麻烦!”

    黄鼠狼白天是人,夜里就变回本体。要是春深堂被风立晚派人监视,这秘密能保守多久?她也不清楚。

    黄大一听,浑身皮毛炸起。他只想切断赵丰和风立晚的姻缘,却不想给老爹和弟弟妹妹惹麻烦呀。并且他虽然还有几分懵懂,却觉得这事情好似越来越麻烦,原本他只不过想向赵丰报恩,现在却连小主人也被拖下水,自己一家人更要受到监视。

    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事件进程一步一步扭成了现时这样。

    他磕磕巴巴道:“能、能不能杀掉风立晚?”

    回到他惹下的麻烦,鸳鸯谱把赵丰和风立晚两人绑定在一起。那么现在风立晚如果暴毙,是不是赵丰的姻缘就要另牵,这件事就解决了呢?

    千岁笑吟吟地:“好,好极,这想法当真不错。”

    黄大难得被她夸上一次,赧然道:“您过、过奖了。”

    “你觉得,这法子我和小三不曾想过?”千岁的声音一下转冷,仿佛零下十几度,“还是你比我们更聪明,嗯?”

    黄大大惊:“没,不敢!”

    “既然我们打算纠手鸳鸯谱产生的错乱,就不可能不跟风立晚、赵丰这两人产生交集。你已经用过两次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了,还没认清后果吗!”虽说一饮一啄未必前定,但世事因果纠缠,那真叫千丝万缕,直接杀掉风立晚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和燕三郎都不清楚。

    但这绝不是木铃铛的主人该做的事。

    他们要补合因果,而不是破坏它,令它的裂缝越来越大。

    黄大瞠目:“两次?不就这么一回吗?”也就是自作主张给风立晚泼了桶脏水……而已,哪来的第二次?

    “撕扯鸳鸯谱也算一次。”燕三郎洞悉千岁的算法,好心给他解答,“你一个动作就解决掉风立晚和赵丰各自原有的姻缘,还不够粗暴么?”

    “至于你”她说的是黄大,“给我们惹出来这样的麻烦,回去再跟你算账!”

    黄大顿时苦了脸,他还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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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上巳节不到五天。

    春明城里的杂货店和赵丰的灯笼铺子都是顾客盈门,只愁灯笼没得卖,就没有卖不掉的。

    赵丰更是加班加点,直到亥时中才打烊。

    这天送完店里最后一个客人,他正要去取门板,却见外头施施然走进来一人。

    这个身影,他已经相当熟悉了。

    风灵昭。

    “九小姐。”赵丰笑着打了声招呼。微寒的夜晚见到这个人,他心头就涌上一股暖流。

    风灵昭在街角站了好一会儿,看他店里灯火通明,人来客往。有个孩子看中一盏灯,母亲带的钱少了,赵丰也很爽快地折价卖给她。

    这么做生意,不亏么?风灵昭摇了摇头,这才走了过来。“你的手怎么了?”

    “手?”赵丰今日忙得晕头转向,顺着她目光抬起左手,见到食指上切入皮肉三分的伤口,才赧然道:“削竹条子,不小心。”

    时间太紧,他只做了止血处理,这会儿伤口上的血早就凝固,又沾了点灰,变成紫黑一片。

    风灵昭从腰间掏出一只玉瓶,塞进他手里:“伤药,好用得很。”

    “多谢。”赵丰把门板合得只剩两片,这才返身去后堂打水洗净伤口。涂上药,伤口清凉一片,抽痛的感觉瞬间被压下。

    果然是好药。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有薄茧。抹药时,风灵昭就在一边看着:“看你生意极好,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赵丰抬头,见她笑靥如花,少了平日的凝重,多了几分爽朗,不禁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这家铺子是风家出租给他的,若无风灵昭去找风老爷子说道,他哪里能拣到这样的旺铺?

    风灵昭原本只是逗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下意识掩口一笑:“那你怎么感谢我?”

    赵丰想也不想即道:“我请你吃饭。”

    “地点任选?”她知道他本质上还是个穷光蛋。

    赵丰用力点头:“对,地点任选。”

    “那么现在就兑现吧。”风灵昭侧头看着他,“正好我饿了。”

    “我这就关店。”赵丰心里欢喜,从后堂取出一盏提灯递给她,“提着走罢。”

    佳节将至,春明城人已开始提灯夜游,水岸边星星点点,俱是灯光。

    赵丰的制工一如既往的精细,但这盏灯并不是时人讲究的喜庆造型,不是花儿肥鱼,也不是棱瓜或者六角的宫灯,而是一只有角有獠牙的怪兽。可它的造型抽象,身子滚圆,三分威猛之外还有七分可爱,就连原本瞪圆的巨眼、狰狞的爪牙,看起来也格外招人稀罕。

    这盏灯太特别,风灵昭拿在手里,眼睛就移不开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奇特但吸睛的花灯,可以想见上巳节那天,谁能提着它在水边走一圈,一定就是街上最靓的崽。

    这么一盏灯,光是打样都不容易,何况赵丰还把细部都做到尽善尽美。这也是他生意比其他灯笼铺子都好的原因:匠心独运。

第288章 翻盘

    “这是什么怪兽?”抽象成这样,看不出来了,只觉有趣。

    “饕餮。”赵丰指了指怪兽的长角,大嘴,铜眼和肥肚皮。别的灯笼里都放一盏灯,这只却要放两盏,光芒正好从怪兽的两只大眼里绽出来,很凶猛却也很可爱。

    风灵昭嗤地一笑:“好,我要了,多少钱?”伸手去腰间拿荷包。

    “不用钱。”赵丰摆手,“卖不掉,送你了。”

    风灵昭妙目在他身上一转,笑意微敛。赵丰当然在说笑,这么有创意的灯笼只要摆上墙,分分钟就会被人买走。这灯笼样式繁复,看起来很不好扎,若非特地为她所制,赵丰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力气。

    她不喜欢那些个花团锦簇的灯笼,他记得,才为她特制了这一只。

    赵丰旧铺子刚被烧掉不久,原先扎好的灯笼付之一炬。手里这盏灯,必是最近新打的。何况他最近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兀自要偷空编制这么繁复的一只灯笼送她。

    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才轻声道:“多谢。”

    “好,走吧。”赵丰立刻披起外衣,“想好去哪家馆子么?善和楼?”

    沿灯笼铺子往外走百步不到,就是善和楼了,这条街上最高档的酒楼。在那里吃顿饭,能吃掉赵丰三天的收入,但他并没有半点舍不得。

    “看来你最近收入颇丰。”风灵昭眨了眨眼,打趣他,“连善和楼都敢去了。”

    “偶尔一回,不伤筋骨。”他实话实说,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风灵昭却往反方向一指:“陪我去翻个煎盘如何?”

    “啊?”那东西味儿不错,经济实惠型,但是烟火气息太重,堂堂风九小姐吃得惯么?

    “你不喜欢?”

    “喜欢,都喜欢。”赵丰给铺门落了锁,陪她一起往街尾走。

    此时的春明城已经褪去隆冬的严寒,河流重新流淌,但早晚还有几分料峭之意。两人走过一段河边小路,夜晚的河水平滑如镜,倒映着岸上的灯光。

    那光温暖又柔和,照得人心里熨帖,才有勇气直面前方的黑暗。

    风灵昭提着那盏饕餮灯,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偶有路人走过,望见美人配奇灯,都是频频回头。

    走在她身边的赵丰却觉得,灯笼里的光跳跃在她眼里,生动又俏皮。

    风灵昭向着对岸一指:“都这个时候了,那里好似还热火朝天。”

    赵丰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与两人所行的暗道不同,对岸灯火通明,还有许多人影闪动:“那一段河道及岸线上要布置花灯,上巳节快到了,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春明城的花灯遍布全城,但最大最好看的灯阵却在这里,依偎在天然的九曲河段,水陆齐上阵,方显灯会壮观。佳节愈近,匠人们当然要抓紧时间了。

    风灵昭笑着问他:“比你的手艺如何?”

    赵丰也观察过多次了:“未见全品,不好置评。我不能小瞧了天下的……”

    “英雄”二字卡在口中,一时说不出来。会造灯笼,算是什么英雄了?

    风灵昭像是未发现他的微尬:“春明城真该找你来做灯阵。”

    “找过我,我给出几条意见,也不知他们采纳没有。”赵丰的心态却很平和。他来春明城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官方凭什么信任他?还是聘请历年来多次参办灯会的老匠人最稳妥。

    “再过几天就见分晓了。”眼下灯阵核心区都被围挡,闲人免近。上巳节当天,大家才有游逛那里的机会,“对了,风大仙人可否告知,未来几日的天气如何?办灯会可万万不能下雨。”

    多数灯笼都是纸糊的,哪怕是绢帛所制,浇了雨也要大失颜色。

    风灵昭笑着瞟了他一眼:“当我是陆地神仙,五天以后的天气都能未卜先知?”

    “你就是神仙。”赵丰正色道,“至少在我看来。”

    风灵昭不笑了,敛起了笑容。

    赵丰看不出她是喜是怒,正要开口,她已经拂了拂秀发道:“不会下雨,我看五天后的天气好着呢。”

    不久,吃宵夜的地方到了。

    这里原本是一片货栈,某个暴雨天被冲垮了围墙,货物也全泡了水。东家赔到裤底都没了,不得已连夜逃走,这货栈也无人维修,于是夜里就被附近的店家占为己用。

    这一块平地能摆下十二、三张桌子,当然每张都比围棋盘大不了多少,再配上两个马扎就算是桌椅俱全,可以招待客人了。

    桌子边上都放个炭炉。客人坐下以后,店家就往炉子里添上烧红的炭块,上头搁一个石盘。石头都取自附近高山上的青石,硬薄耐高温。赵丰挟两块大肥肉抹石盘,一会儿就被烤出了油,然后开始往石盘上放豆腐、肉条,甚至蛹子和郊野摘回来的狗地芽、马兰头都可以煎烤。

    春明城有几口老井水质尤甜,配以本地豆子磨出来的豆腐清香软嫩,格外适合煎烤。本地人管这种石盘上烤食的方式叫作“翻盘”或者“翻豆腐”。

    滋啦滋啦,这声音把夜晚的凉气都驱得远远儿地。

    不多时,盘上的食物焦到两面微黄,香气扑鼻,只要再撒点味料,配上秘酱就可以取食。

    这是平民的美食。放眼望去,桌椅几乎都被占满,食客再要一斤烧酒,嗓门儿就关不住了。

    就在一片熙攘中,风灵昭挟起豆干蘸饱了辣粉,轻轻吹了口气,才放进口中慢嚼,闭眼赞一声:“美味啊!”

    赵丰看她吃东西的模样不像初来:“九小姐也是这里的常客?”这里的辣粉他尝过,只要一丁点就可以辣翻十个黄大。风灵昭吃起来却面不改色,看来耐受力不比他差。

    没来由地,他有些小开心。

    风灵昭头也不抬:“来过几次。”

    这摊儿只在亥时以后才出,食客都奔着宵夜来,看来九小姐时常夜间出门,这在妙龄少女当中可不多见。赵丰等她又吃了几样东西,才轻声道:“九小姐今日寻我,是有何事指教?”

第289章 我如何?

    风灵昭瞥他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当然可以。”但经过这几天接触,他已经明白九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

    风灵昭挟了一块烤得喷香的肥肝入口,才问他:“你和春深堂那个下人,唔,认识很久么?”

    “黄兄?”赵丰摇头,“个把月吧。”

    风灵昭漫不经心:“我看他总往你店里跑。”

    “他对我着实不错。”赵丰老实道,“被你抓起的那个地痞最早到我铺子里收孝敬钱,是黄兄帮忙抢回来。他也不说明白,拿那些钱跟我订了许多灯笼,否则开铺初期拮据,我都未必能挺过来。”

    “他为何对你独好?”

    “我也不知。”赵丰是真不清楚,几次问过黄大,对方只呵呵呵笑说投缘。但他心里明白,没有那么简单。

    风灵昭咬着箸尖问他:“那么,他家主人呢?”

    “石小少爷?”赵丰想了想,“只见过一次面,不熟。但得他首肯,黄大才能将春深堂风雨廊的灯笼都交给我做。”

    “只见过一次面?”风灵昭眼珠子一转,“也即是说,铺子着火那天,是你第一次见他?”

    “对的。”赵丰小心翼翼道,“石少爷有什么问题么?”

    “他还是个孩子。”风灵昭笑道,“能惹出什么麻烦?我只是觉得”

    赵丰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风灵昭慢慢道,“许多事里,都有你掺和。”

    赵丰大奇,倒转箸尖指向自己:“我?”他就是个灯笼铺小老板,每天靠自己的手艺赚几个小钱,生活一成不变、日子平凡无奇,能搅进什么事里?

    她举例子:“旧铺子被烧,连带整条街都被烧了,与你有关罢?”

    “对,但……”他也是受害者啊,火是地痞放的。

    “黄大前几日在街上,无故泼了风立晚风大将军一身脏水。”风灵昭打断他的话,“此人也与你有关吧?”

    “他、他什么?”赵丰一口果子酒险些喷出来,顾虑到眼前坐着的可是九小姐,他硬生生咽下去,结果咳得惊天动地。

    风灵昭忍不住帮他拍了拍后背。

    赵丰缓过劲儿来,第一句话就是:“泼风将军脏水的人是他?!”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知黄大干出来的好事。次日倒是有隔壁的掌柜谈起此事,他还当趣闻来听,可万万没想到是黄大所为!

    “正是。”风灵昭细细观察他,基本确认他的惊愕不似伪装。

    “为何!”黄大虽说有点儿……轴,但人不坏,为何突然袭击高官?

    “套用你方才的话,我不知道。”风灵昭耸了耸肩,“还想说你们走得近,你能告诉我呢。”

    赵丰茫然摇头。

    “此其二也,我来说第三桩。”风灵昭掰着手指道,“你和风将军也有些交集。”

    “风将军?我与他素昧平生,怎么会有……”“交集”两字还含在嘴里,赵丰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来找我买辣椒的少年是风将军本人?”姓风的,他只认得这么几个,很容易就想起来。

    “他跟你两次三番见过面。”风灵昭笑吟吟地,“你居然不识得?”

    赵丰喃喃道:“他也不曾自报家门哪。”

    风灵昭把话题再扯回去:“你看,这些事若有或无、或多或少都跟你有关联。”其实还要多一件事,但她没提起。赵丰就好像是串起一个个事件的那根线索,她总觉得自己能顺藤摸瓜,摸到点什么。

    赵丰啼笑皆非:“你若这样看,倒不如说黄兄才是关键人物。每件事里也都有他。”

    风灵昭秀眉扬起,想了想:“你说得对,改天我会找他。”

    她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话到赵丰喉间,他又咽了回去,直觉问出来以后,她或许会不高兴。

    风灵昭看他欲言又止,大方道:“想说什么?说吧。”

    “九小姐这些年都在哪里生活?”赵丰轻声道,“这趟,又为什么返回春明城?”

    “我长年随师父住在明觉山,磨炼道艺。”风灵昭笑道,“至于回春明城……这是我家,回家还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赵丰赧然一笑,才道,“就是听说,听说……”

    风灵昭吃了一口凉菜:“听说什么?”

    这话他不该问,但他又实在想知道答案,当下就一咬牙:“听说您、您回家是为了寻一门……婚事?”

    风灵昭伸出去的箸顿住了:“你听谁说的?”

    不待赵丰回答,她就晃了晃竹箸:“是风灵珊母女嚼舌根了,对么?”

    赵丰讪讪。

    风灵昭叹了口气:“好吧,我这趟回家,的确要拜托祖父给我寻一门亲事。”

    “为什么?”赵丰脱口而出。

    “女大当婚啊。”风灵昭好笑道,“都这把年纪了,也该嫁人了。”

    她说得坦荡,聊起这个话题浑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赵丰也受她感染,轻声道:“年纪在你这里,不是问题。”

    “希望如此吧。”风灵昭挟起一块豆干,“为什么问这个,你有合适的对象要介绍给我么?”

    “这、这个……”赵丰终于卡壳了。他可不想介绍其他男人给她。

    风灵昭不急不徐:“男人说话,还是痛快一点地好。”

    她的眼神那么明亮,好像一直照到赵丰心底去了,把他的小心思一览无余。赵丰胸口砰砰直跳,终是道:“九小姐要找、找什么样的?”

    “不能太丑,得体贴、善良、听话……”风灵昭点着竹箸数,“还有,要对我惟命是从。”

    赵丰听得一愣一愣:“这……”这好像是选妻标准,她确定她要找的是个男人?

    风灵昭终于哧地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合我眼缘就行。”

    那即是没有标准了。赵丰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却暗暗叹了口气。想来她是瞧不上自己的,她是风家小姐,又是名门高徒。他呢,不过是个手工匠人。

    云泥之别。

    风灵昭就看他原本澄清的目光一下子晦暗,似是有了心事。

    这个人,还真是很容易看懂呢。她笑了笑,也不多说。

    赵丰心里憋堵,好一会儿才调整了情绪:“风老爷子怎么打算?”

    “他?”风灵昭漫不经心,“随我呗。”

    赵丰不由得动容:“风老爷子真是开明。”莫说是世家族长了,就算是许多平民家庭,父母长辈对子女的婚事都会严加管控,风家的掌门人却对风灵昭如此宽容。

    “管不住,自然也就不想管了。”风灵昭想起老头子说起她的婚事,总是长一声叹,短一声吁,也不由得好笑。谁不知道风家老头子控制欲极强,尤其在风灵珊的婚事之后,只是在她这里不顶用而已。

    “那……”赵丰心里像有猫爪抓挠,思来想去,忍了又忍,终是决定问出口,“九小姐觉得……”

    “嗯?”风灵昭浑不在意。

    “我。”赵丰嗓子眼却发干,只能涩声道,“我如何?”

第290章 我会认真考虑

    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想错过了这样的大好机会,即便要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风灵昭一滞,缓缓放下竹箸,取巾子拭净嘴角,才轻声问他:“赵丰,你想娶我?”她一直以为他胆小,这种话问不出口。

    赵丰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唇,耳中却听到自己快得不像话的心跳声。

    当然,风灵昭也听见了,不由得微微笑开。

    “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索性把心一横,把话都摊开,“不知九小姐可愿下嫁?”

    “赵丰没有别的能耐,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必将竭尽所能让你衣食无忧、欢喜自由。”

    风灵昭似笑非笑:“你就在这里求婚?”她可万万没想过,有个男人会在滋滋作响的烤盘边上、在烟熏和油气当中向她求婚。

    “嗯!”赵丰却用力点了点头,“要过日子,今后也是这样的人间烟火。”

    他已经确认了自己心意。

    少年的眼神明亮,其中的情意和企盼不再掩藏,倒让风灵昭面上有几分灼灼。

    这家伙,胆小归胆小,说话倒是动听。风灵昭想笑,却笑不出来,细细咀嚼他的话,最后竟曼声道:“自由啊?”

    她的语调拉得很长,像是藏着无限感慨,连眉梢都染上了轻愁。

    赵丰看着她,有些不解。她既然在明觉山长大,不被俗世束缚,为什么还会这样向往自由,仿佛那物于她遥不可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赵丰来说仿佛度秒如年,风灵昭终于正色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的目光和语气一样温和,她说她会考虑,认真地。

    不知怎地,赵丰就是相信她言出必践,说到一定能做到,当下长长松了口气。

    他那样如释重负的神情连风灵昭都看出来了,嘴角忍不住扬起:“怎么是这副神情?”

    “不拒绝,我就还有机会。”她肯考虑,他就好生欢喜。赵丰郑重道,“当浮一大白。”说罢斟满酒水,一口灌了下去。

    好呛!

    烈烈火气从腹里涌出,让他险些喷出来,但他强行忍住了。方才风灵昭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面不改色,绝不像他这么没用。

    看他脸色胀得血红,风灵昭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俏肩簌簌发抖。

    赵丰忙着强下逆流而上的酒气,也不敢吭声。

    周围酒客循声望来,想看哪个姑娘能笑得这样豪放。风灵昭浑不在意,好不容易勉强止笑,自己的脸也红了,笑红的。

    “你这人,有点意思。”她接触过的男子,要么正儿八经,要么阳刚彪勇,哪一个也不像赵丰这样……

    该怎么形容?她一时没找着合适的词儿。

    赵丰硬着头皮:“你若肯跟我在一起,会发现我更有意思。”说完就想掌掴自己。

    甜言蜜语的火候功夫太差,这话说出来,风灵昭还没怎样,他自己脸先麻了半边。

    怎么办?现在练起有点来不及。

    风灵昭只笑不说话,赵丰赶紧冲着店主招手:“再来两份肋条!”

    两人默默烤食,一切如初,一切好像又有点不同了。

    好一会儿,风灵昭才换了个话题:“对了,你铺子着火那日,春深堂的主人为什么亲来找你?”黄大和赵丰投缘,那是黄大的事,为什么那位石凛石少爷会亲自出马?

    “他来找我问一样东西。”

    “嗯?”风灵昭抬头,又饮尽一杯酒。

    “是本书。”赵丰回忆,“我盘下旧店时发现桌脚垫了本书,拔出来一看,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些古怪的图案和纹路。黄兄那天在我店里玩耍,撕了一页下来,可是被撕坏的页根紧接着就凭空消失,就像从来没有缺失过页码。”

    风灵昭不过随口一问,这时才真来了兴趣:“书名呢?”

    “鸳鸯谱。”

    风灵昭秀眉微蹙:“这是谁的恶作剧?”

    “我也是这般想的,但在上面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风灵昭瞥他一眼:“不是说没有文字,只有图案?”

    “就是图案古怪,乍一看只是些凌乱线条,找不出规律。”赵丰苦笑,“可是看久了,看到眼花了,好似那图案里就是我的名字,并且线条多数彤红,有那么些却是黑色的。”

    风灵昭沉吟道:“这世上尽多古怪物事,说不定那书里附了些神通。否则石凛怎么会找上门?”话音刚落,就见赵丰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由得道,“怎么了?”

    如果真有神通,那么书上的另一个名字……赵丰咽了下口水:“其实那一页的图案是个整圆,其中半圆好似我的名字,另外、另外半个圆上却、却……”

    他“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底下的话,风灵昭给他斟满酒杯:“喝一杯,缓一缓。”

    赵丰咕噜喝掉一大口,这才接着道:“另个半圆上还有人名。”

    “谁?”风灵昭的神情,下意识露出两分紧张。

    “风、风立晚。”

    风灵昭张了张口,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你确定是风立晚?会不会看错了?”

    “我也不确定。”赵丰沮丧,“毕竟是眼花才看见的字,保不准是不是真的。”

    这事儿透着蹊跷,其实赵丰自己也琢磨好多天了。

    连石小少爷都亲自过问,想来那本书不仅是恶作剧那么简单。更何况他还在上头看见自己的名字,和一个男人连在一块儿……

    谁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赵丰念过书有学识,对“鸳鸯”的涵义一清二楚。但这个词儿最早出现是指男子之间的友情,后来才取代为异性互慕之情,所以他也有些迷茫。

    前者还好,如果书里指是后者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要好,他后背的鸡皮痱子就要站起来狂舞。

    风灵昭无声笑了,摇了摇头,然后像男子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我该祝你们白头偕老?”

    “别,别!”赵丰瞪圆了眼,惊恐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风灵昭嘴角扬起,不过忽有所感,转头往西边看去。

    那是一片隐在黑暗中的民宅,只有零星几盏灯火。

    她微眯起眼。

第291章 到底靠不靠谱?

    燕三郎收回目光,不再窥探河畔的货栈。“她很敏锐。”

    风灵昭未必看见他了,但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目光注视。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在大家闺秀身上可不常见。

    千岁就坐在民宅的房瓦上,两条腿从檐上垂下来,就在燕三郎正上方一晃一晃地,惬意得很。

    她不怕别人看见。

    千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留有气味:“上次见面就发现了,这女人身上有血烈之气。”

    “嗯?”燕三郎对这个词很陌生。

    “她杀过的人,该是很不少了。”千岁的美眸在夜里闪着微光,“这种气息,我不会弄错的。”

    燕三郎看她一眼,突然想起石星兰留给他的字条里提过的一个词:

    修罗场。

    是呵,她是阿修罗。对于杀伐之气,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敏锐。

    “风家九小姐,为何会有这样凛冽的杀气?”

    “这事儿有趣呢,赵丰居然向九小姐求婚,那风立晚怎么办?”千岁摸着下巴,“原来和赵丰走得最近的不是风立晚,而是九小姐。”

    风灵昭也是异士,千岁就不敢扩开神念,免得被第一时间察觉。如果有人在一边窥伺,就只能依赖灵敏的听觉了。问题是那片场地里有十几只烤盘都在滋滋作响,几十名食客谈笑风生,其中还有几个明显喝高了,正在大呼小叫,无论谁想准确筛出风灵昭、赵丰两人的对话内容,难度很大啊。

    这个女人大概就是因为此处的干扰源太多,才故意带赵丰来这里吃宵夜罢?

    千岁眯了眯眼,很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黄大已经在赵丰身上放置了鬼面巢蛛,听清这两人的对话是轻而易举呢。

    不过她听见赵丰的求婚时,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鸳鸯谱失效了么?

    燕三郎点了点头:“嗯,是这位九小姐。”他顿了顿又道,“从赵丰到春明城算起,这位九小姐与他见面的频次比风立晚还高。”赵丰前往春明城途中,就已经遇到风灵昭了,此后九小姐出镜的频率很高。

    “可是鸳鸯谱如果生效,应和赵丰走近的不是风立晚么,怎么会是这位九小姐?”千岁啧啧两声,“你瞧赵丰那模样,已经深陷情网了。”

    燕三郎不吱声。

    他对男女之间的爱情尚无体会,不懂什么样才算是“深陷情网”。但有一点他很明白:赵丰对九小姐越是上心,就越不可能和风立晚在一起。

    得出现什么样的意外,才能把两个男人捆绑成姻缘关系?

    他想不出。“要么,鸳鸯谱效力不强。”他还有另一个假设,“要么,那或许根本不是姻缘簿?”

    千岁长长吁出一口气:“最可恶的便是木铃铛,它若直接显出‘鸳鸯谱’三字,我们就知道症结所在。光出现黄大的名字,有什么用!”

    木铃铛探察到的几次任务里,只有这次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连主攻方向都找不到。

    那厢,赵丰与风灵昭的宵夜也接近尾声。

    风灵昭喝掉最后一口酒,站起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丰笑了。其他男女相处,都是天晚了男送女,只到他这里颠倒过来。

    这姑娘是一点儿也不怕伤他自尊,神奇的是,他居然也习惯了,并不觉受伤。

    两人往回走,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也就当消食儿。

    赵丰问她:“你这么晚才归家,长辈不管?”

    “不管。”风灵昭今晚喝了不少酒,这时脸色才透出晕红,更添娇艳,“他们知道我心里有数儿。”

    “竟有这样大度的家人。”风家人都是这么心大吗?

    风灵昭笑了,不说话。换了别人当然不行,但她么……

    她想了想:“再有四五天就到上巳节,那天你有什么安排?”

    赵丰苦笑:“恐怕我全天都要守在店里,那晚客人必多。”

    风灵昭长长地“哦”了一声。

    赵丰突然回过味儿来,面色微红:“如果那天你想游湖逛灯会,我、我也可以作陪。”

    “不看店了?”风灵昭似笑非笑,“不赚钱了?”

    “钱随时都可以赚。”陪伴佳人的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风灵昭却已意会。她不自觉抓着垂落腰间的一缕秀发把玩,口中却道:“你在店里最好,那天我要陪着祖父。”

    她既有正事,赵丰就不好相约了,点了点头。风灵昭却从他脸上看出失落之色,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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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日上三竿。

    赵丰正在整理门面,忽听到一个奶声奶气还有两分熟悉的童声:“灯灯,灯灯!”

    他抬头看去,街心正好缓缓驶过一辆马车,车窗打开来,里面露出一个四岁小娃的面庞。那孩子眼睛很大,脸也很圆,正朝着他店铺挥手。

    咦?只一眼,他就认出这孩子正是胖丁。

    此时车窗里又有一人往这里探视,是个面皮白净的妇人。

    果然是丁氏。

    丁氏冲他打了个招呼,赵丰也回以一笑:“丁嫂上哪儿去啊?”

    丁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眯眯道:“风家老爷子和几位小姐要做几套软鞋,唤我上府里测量。”

    马车驶得不慢,留给两人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随后得得得往远处行去。

    赵丰收回目光,却想起前几天来店里对他动粗的两个强人。并且最近总有人四处打听闵家下落,他托人转告了丁氏,让她注意安全。

    目前看来,这对母子平安。

    又有客人上门,赵丰转眼就将这事抛去脑后。

    ……

    赵丰度过了空前忙碌的三天,每日客似云来。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没空去思索风九小姐为何没有出现。

    终于,今晚就是上巳节了。

    春明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兜卖小灯笼、小玩偶、烟火和吃食的贩子。这是本地除了过年之外,最热闹的一个节日了。

    旧房东上门,要给小孙子买一盏手提的小灯。其实铺子被纵火之后,虽然纵火犯另有其人,赵丰也赔给她不少钱,但房东还是耿耿于怀。

第292章 说不出的古怪

    她怨他晦气引来了凶煞,否则恁多年出租商铺,为何从来没有遭遇纵火?

    不过她孙子还记得赵丰店里的花灯漂亮,看别家的都不中意,吵着奶奶非要他的不可。房东一连几天被闹得头都大了,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来买。

    赵丰对祖孙俩非常和气,摆出最漂亮的几盏灯笼任挑任拣,又取糖果蜜饯给孩子吃。见他的确不存芥蒂,旧房东原本绷起的架子很快也松懈了。她原本就是闲不下嘴的性子,趁着孙儿拣灯,她和赵丰唠了几句,从问他怎么盘下这间铺子、生意好坏一直聊到旧铺重建。

    “对了,听说今晚给上巳节灯会点灯的,是那位少年将军。”

    赵丰一怔:“风立晚?”

    “你怎么直呼其名?”旧房东奇怪地瞥他一眼,“咦,风将军是这个名字么?”

    赵丰有点心事,顺口道:“前些日子见过他,就是这个名字没错了。”

    “往年都请城里的名流来亮灯,有两年还请来特别有名的连夫子,据说他给好多皇亲国戚都上过课授过学,今年是这位小将军了。”旧房东兀自憧憬,“也不知他打算怎样亮灯。”

    赵丰笑脸以对,心里却想着其他念头,也不管她絮絮叨叨都说了什么,反正点头微笑就可以了。

    直至他听见她的抱怨:“你说我这鞋都订了五天,丁大妹子也不回来,我原本寻思……”

    丁?赵丰一下回了神,出声打断她的话:“等下,您说谁没回来?”

    “丁妹子啊。”旧房东唉了一声,“她在我我铺子对面开了个履店啊,你也认得的。”

    “她还没回去?”赵丰明明记得丁嫂三四天前去过一趟风府,做个测量才花多少时间,怎可能这些天都不回家?

    “没呢。我那……”

    赵丰再次打断了她:“胖丁也没回去?”

    旧房东说话被强行掐断两回,胸腔憋得难受,瞪他一眼就竹筒倒豆子了:“没呢没呢,这几天店门紧闭,我去敲门好几回了,后堂也没起烟没做饭,那母子俩是都不在。你说这俩能跑去哪里?我给孙儿订的鞋,前天就该取了。这节日过完小孩还穿不上新鞋,我可不打算给钱!”

    赵丰下意识点头附和她,心中越觉古怪:这对母子是离开风府以后失踪了,还是说……?

    这一整天,客人络绎不绝。

    赵丰只有一只手,哪怕不吃不睡也编不出那么多灯笼。其实店里过半灯笼都从别家进货,他自己亲手所造的,价格还要再高出三成左右。可即便是这样定价,他的手造灯笼也基本卖罄,几个没买着的客人心有不甘,多贴一倍的价格请他现做。

    在他忙得像个陀螺、恨不得多生两只手的时候,黄大来帮忙了,还带来了黄二。

    赵丰奇道:“今晚不用护着你家小主人出门么?”

    “不用,我老爹随侍在旁呢。”黄大乐呵呵道,“小主人猜到你要忙得焦头烂额,差我们来这里帮忙。”

    “石小公子真是好人。”赵丰感激道,“我这里有盏小灯,麻烦你转交给他。”说罢,从后堂取了一盏灯出来。

    黄大一看就乐了:“这灯好,造得和女主人一模……哎哟!”话未说完,被自家妹子一记肘击打在肋下,疼得险些儿岔气。

    他大为恼火:“你又干什么!”这是亲妹吗?下手真够狠的,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把他的伪装打掉了!到时候赵丰看见原地活蹦乱跳的黄鼠狼怎么办!

    赵丰奇道:“什么女主人?”

    黄大顿时汗颜:“没什么,啊哈。二妹,你赶紧把灯给小主人送过去,他看着肯定高兴,这猫、猫的造型真是别致!”

    灯造成了小猫的形状,尤其一双眼睛活灵活现。

    赵丰虽然只见过燕三郎一回,兀自记得他随身带一只漂亮白猫,甚至那猫儿还能听懂他的话,可见那是他心爱之物。他心灵手巧,造出来的猫灯就很是美貌。

    他又提出两盏灯,分别送给黄大和黄二。

    黄二笑眯眯接过小灯:“好,我去去就来。”走过兄长身边时拍拍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好看管你这身皮子,我看它就快被女主人剥下来做帽子了!”

    黄大打了个寒噤,不敢深想,赶紧帮着赵丰招呼生意。

    他前前后后在店里呆过那么久,生意门道看也看会了。有他帮忙招待客人,赵丰终于能腾出手来赶造灯笼了。

    很快,黄二也赶回来分担兄长任务,并对赵丰道:“我家主人极是满意。”

    她说的是“主人”而非小主人,赵丰也没听出不同。事实上,灯虽然送给燕三郎,开心的却是白猫。她往灯笼边上一趴,一只猫就仿佛变成了两只,只是另一只颜色没有她这么纯白素白灯笼不吉利,赵丰换了颜色。

    “怎么样?”白猫站在灯笼边,也摆了个招手挠财的姿势,自我欣赏一番。

    果然她才是最漂亮的,赵丰才绘出她不到十分之一的美貌,小灯看起来都酱可爱!

    燕三郎正色道:“标致。”

    这么一通忙活,阳光已经开始西斜。

    赵丰从早晨忙到现在,一口热水都赶不上喝,这个时候店里却来了一名汉子,随手抓起一盏小灯道:“买这个。谁是掌柜?”

    黄大上前管他收钱,他交出十文,同时道:“打听个事儿,三天前明波履店的丁珍珠是不是经过这里?”

    黄大一怔:“谁?”

    赵丰心头微跳,“珍珠”即是丁嫂的闺名。他仔细看这汉子,个头矮小但是身强体壮,皮肤黝黑,长一对三角眼。

    就这副其貌不扬,扔进人群都未必能再找出来。

    汉子追问黄大:“你是掌柜?”

    “我是。”赵丰往前一步,“您是丁嫂的……?”

    “我是她哥!”这汉子板着脸道,“她本该昨天回趟娘家,结果一直都没出现。我一路问过来,都说她前几天往这里走了。你可是亲眼见过她?”

    赵丰点了点头:“有的。三天前巳时她乘马车从这里过。”

第293章 一箭双莲

    汉子一下来了精神:“马车去哪?”

    赵丰站到街边,给他比了个方向:“往这里去了,马车具体停在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汉子二话不说,顺着那方向就大步往前走了。

    赵丰一瞬不瞬盯着他背影。其实当时那马车很气派,不像是车马行租来的。再说城里人出行常用骡车、牛车,马车太贵,很少有平民雇用。因此那辆马车多半是风家派出来的。

    他明知道接走丁嫂的是风家,却没有对这人言明。赵丰自己都不大明白为什么,只是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虽然丁氏当日说过,是风家接她过去。但顺着这条路往西走,首先会经过风家的清音苑,也即是风立晚下榻之处,再往前走二百丈,才到风家的易水居。赵丰的确不知道她在哪里下了车,方才的说法也没有错。

    站在一边的黄大和黄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快黑了,他们也该撤了,否则无所遁形。

    而在数百丈外,燕三郎俯身把略显疲态的猫儿抱起:“玩了一个白天还不够么?”其实应该说,疯了一个白天。

    白猫打了个呵欠:“今天可是上巳节诶,要提着灯去游湖,这一天才算完美。”

    男孩望向西边,幽幽道:“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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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塘的活水来自蓝河。这条河因为河床上微蓝的岩石而得名,阳光下蔚蓝如海。

    当然,夜里的蓝河颜色如墨,只有灯光能重新唤起它的温柔。

    蓝河九曲段的盐埠,原来是个繁忙的埠头,但在十年前河水改道之后,这里的水道就太窄了,不能容大船通行,于是埠头渐渐寂寞。

    不过这里的水流平缓,景致优美,甚至堆积起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沙洲,于是连续七八年的春明城灯阵都放在这里,埠头经过一翻修整,与之相连的河岸边扩出一个可容两三千人的广场。

    如今这里人头攒动,春明城人多数手上都提一盏花灯,自高处看下去,就如点点星光。

    他们正在等待今年灯会的“首亮”。这个仪式结束后,春明城的灯会才算正式开始。

    这埠头其实建在一大片沙洲上,与陆地以三桥相连。因为河水时涨时落,当地人就将三艘大船的船舷锯掉,两两侧拼在一起,彼此以铁索相连,再铺上木板,方便力工挑运,甚至马车也能通行,这就变作了奇特的船桥。

    自然这桥的好处是能随水位高低而变化,一旦遇上洪水,板子一抽船驶开,也就没有现成的桥可以被洪水冲垮。

    风灵昭的预测很准,这一晚有星无月,甚至还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自然也不会有洪水。

    所以这船桥在水面上搭得好好儿的,春明城人在河岸上,高官贵族与嘉宾都在埠头,既与闹哄哄的人群隔开,又能保证自身安全。

    两相遥望,春明城主即站前几步,在扩音神术的加持下开始点题致辞。

    春明城上巳灯会的传统已经持续十多年,深受人们喜欢,也自有一套定式。春明城主热情洋溢的致辞严格控制在半盏茶时间内,既能让城民专注听讲,又不至于令他们呵欠连连,削弱了游玩的兴致。

    而后,就到了万众瞩目的亮灯环节。

    埠头依沙洲而建,东侧是一整片小树林,那里还停着几架马车。

    稀疏的林木挡不住众人看向马车的目光。

    按惯例,这都是达人贵人家眷所乘,上埠头寻个清静观灯的好地点,不用跟在岸上人挤人。马车上也的确下来一众妇孺,无论气质衣料均是贵气。

    边上站着一大圈儿全副武装的侍卫。

    这没甚好大惊小怪。

    不过这里面却有一对母子,虽然衣著锦秀,然而年轻的母亲却是满脸担惊受怕的神情,紧紧牵着孩子小手。孩儿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不知母亲忧愁,兀自东张西望。

    他们与周围的贵女贵妇格格不入。

    自然,多数人不会留意这种细节,只等着亮灯,这是每年灯会的重头戏。往年都是嘉宾举着火把,乘上小船,亲自点亮那一盏最大、最漂亮的花灯,就连那位连夫子都不例外他虽然有神通在身,但不想以技艺示人,因此还是循规蹈矩。

    众看客都听说今年请来的贵宾是风头正劲的梁国将军,下意识伸长了脖子。

    将军点灯,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其实埠头上只站七八人,岸上的都能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春明城的高官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之外,现场只有一个少年郎。他比旁人都要高出一头,下颌微抬。

    显然这位就是声名大噪的风将军了。因为在句遥国内,他不着戎装,而是一袭白色劲装,刚毅有气度,直溜得像根柱子。

    春明城主请他为上巳灯会点灯,风立晚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取过侍从奉上的长弓,而后弯弓、搭箭。

    他竟不上船,而是改射箭了,岸上众人都屏息以待。

    那箭是主办方早就准备好的,箭头裹起油料,火焰猎猎跳动。

    风立晚一松手,众人只见空中划过一道橙线,离埠头与河岸十丈远的水上花灯就亮了起来!

    这是一组巨大的并蒂莲花灯,蕾芯藏着油缸。那一发火箭射出,顺势就把火油点着,莲灯顿时通透明亮,在水上焕发着粉红的光。

    人群鼓掌,高声喝彩。

    灯心的油缸只有一人合抱粗细,方才又隐在黑暗中,想从十丈开外射中可真不容易。并且这可是组并蒂的莲灯,也即是说,两朵莲花里面分别都藏着一个油缸,风立晚一箭要点燃两盏灯可真不容易。

    他射出的每一箭,其实都没有打入缸中,而是擦着缸口划过,火焰本身的灼热,加上摩擦生温引燃缸口快要满溢的油脂,这才成功点火。

    一箭双莲,技艺殊为高超。

    水上、陆上其他花灯边上早都站着人,得此讯号为引,才纷纷举起火把,将这些大型灯组点亮。

第294章 谁布给谁的陷阱

    一时间,河边灯火通明,各式花灯斗艳,映亮男女老少欢颜。

    众人都是长长“哇”了一声。

    风立晚对自己这一箭也甚是满意,放下长弓对春明城主微笑道:“幸不辱命。”

    春明城主笑呵呵道:“果然英雄出少年……”风立晚这一箭,实为灯节又添不少看头。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隆”一声巨响!

    风立晚最先引燃的那盏并蒂双莲灯,炸了。

    还炸得格外狂暴。

    由于离埠头和岸边都很近,暴戾的气流一下将最近的观众掀飞一丈远,其他人也被压得五体投地。

    爆炸声,风声,然后是人们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风立晚站得最近,首当其冲。

    他眼疾手快,将春明城主推向后方,自己伸臂挡住头面。狂暴的气浪同样将他击退,但有罡气护身,他受到的损伤较小。

    “敌袭!”风立晚大喝一声,“护好各位大人和车队!”

    后头奔上来的亲随抬起昏迷不醒的春明城主,往外送去。风立晚长剑出鞘,大步冲向小树林。

    花灯里被人动了手脚,爆炸才会如此凶猛,意在伤人,更在声东击西!

    果然小树林方向也传来几声尖叫

    原本憩在林中的女眷突然发现,河里突然钻出十余人,皆身着水靠,飞快向她们靠拢,呈包抄之势。

    众侍卫立即上前迎战,兵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那一对母子身边的侍卫不管旁人,优先将他们推进车厢。车夫一抖缰绳,四匹马儿拉车往船桥而去。

    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可才奔到半路,又是轰然一声巨响,船桥正中那条船被水花炸上了半天高,落下来砸在水面上,只剩半条船了,纷纷扬扬的木屑和水花,把岸边还未来得及撤离的观众溅成了落汤鸡。

    与它铁索相连的另外两条船受波及,被扯得一阵七零八落。

    反正,这桥是不能通行了。

    马儿受惊,人立而起,希聿聿几声长嘶。车夫忙着安抚马匹,冷不防被一箭射在肩头。

    幸好这个时候,风立晚也赶到了,两刀剁下一个黑衣人的脑袋,大声道:“都出来,别让他们逃了!”

    他一声令下,余下的四、五辆马车中突然钻出一群精壮汉子,一声不吭截住黑衣人的后路。

    这时已有三、四名黑衣人抢上逃走的马车,将侍卫打伤,挟起那对母子。

    孩子吓得哇哇大叫,但在周围一片人仰马翻中并不响亮。母亲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都缩成一团。

    黑衣人正要往外突围,孩子的哭声传入耳中,他们终于听清了他的话:“我要娘亲,我要找娘亲!”

    娘亲不是就在身边吗,他还想找哪个娘亲?

    黑衣人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不好!”

    也就在这时,始终缩首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来,一拳打在黑衣人肋下。

    后者厮吼声中,她缩回了手,手背上带着一截棱形的钢尖,淌下来的鲜血都难掩其寒光闪烁。

    这人的脾脏被直接戳穿,女子又回身去切另一个黑衣人咽喉。

    现在任谁都明白,这对母子根本不是此行目标,而是假货了。甚至他们连母子关系都不是呢。

    “陷阱,目标不在这里!”余下黑衣人大吼,“撤退,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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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忙活了小半个月,这会儿赵丰终于有空坐下来喝盏热茶。

    如今人群都集中去河边看展,该买灯的多半也都买了,虽然陆续还有客人上门,但人数明显赶不上白天。

    黄大兄妹早就离开,赵丰店里的存货卖得十有九空,不仅火灾里的损失都补了回来,还小有盈余。

    今晚的春明城,华灯璀璨,即便门前这条街道也是各色灯笼高高挂,一片朦胧的喜庆。

    今儿忙得没空吃饭,赵丰这时才觉饥肠辘辘,到隔壁的老店买回一碗面茶解饥。炒香的芝麻盐迎头撞上热气腾腾的糜子面,空气里飘着麻酱味儿,这样提着碗沿边儿吸溜一圈,五脏六腑都慰帖了。

    他坐在店里喝得正舒坦,还接待了一名临时来补灯的客人,冷不防西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赵丰一口热面茶险些呛到嗓子眼里。

    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下站定,跟他一同看往那个方位。

    河边……出事了?

    那里浓烟滚滚,似乎还有人群的惊呼声传来,在夜里传得格外悠远。

    赵大怔怔出神,春明城灯会年年都办,为何偏只有今年出事?

    这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西边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虽然不如前一记响亮,却也威势十足。

    面茶店里,有个三岁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过不多时,东边有数十骑扑面而来,骑士都扬鞭策马,飞快赶往河边。

    一个个杀气腾腾。

    他们来自街东。

    东边?没来由地,赵丰想起前些天往那个方向去的丁氏母子,想起下午往那个方向去的黑壮汉子。

    那方向上有什么?有风立晚的住处,和风家的大宅。

    这些事似乎能关联在一起,他心底有些焦灼和不安。

    ……

    风家,清音苑。

    天还未黑,就有一人着青衣小帽,从厨房里拎出一只食盒,不紧不慢前往精舍,一路畅无阻,而后就拾阶上了二楼。

    精舍的二楼都是卧房、书房和茶室,供主人憩居之用。此时有两个房间都是空着的,第三个房间开着半门,外头守着两名大汉,里面坐着一对母子。

    如果赵丰在这里,当会发现这就是消失了好几天的丁氏母子。

    丁氏原坐在窗边发呆,听见响动抬头,见一青衣人缓步进来,将食盒搁到桌上。

    “饿了吧,快来用饭。”烛光照出她的眉目姣美,眼神明亮,这句话甚至带着笑,像是跟友人闲唠家常。

    风灵昭。

    这送饭的女子,赫然是风家的九小姐风灵昭。她亲手从食盒里取出三碗菜肴,一样一样摆到桌上。

    一碗红葱油拌面,一碗鲜虾细肉小云吞,再加一盘绿油油的凉拌苦苣,卖相极好。“你要的菜齐了。”

第295章 三脚猫的功夫

    平时都是大汉送饭,今日换了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并且还笑得十分和气。丁氏心里燃起一点希望,一边瞅着门外大汉,一边压低了声线求风灵昭:“姑娘,你行行好,放我走吧!”

    风灵昭刚放好云吞,两手一顿,也顺势看向门外,这才为难道:“我不敢,你是闵龙子的妻子呢。”

    丁氏是被风家的马车接过来的,以为自己会进易水居,哪知来的却是清音苑,并且进来之后就出不去了,这些奇怪的人物给她划定活动范围,不得走下二楼。她试过逃跑,然而本身是弱质女子,又带着四岁的孩子,根本溜不到门口就被人逮了回来。

    虽然这些汉子不曾对她母子动粗,也不曾让他们冻着饿着,可是丁氏明白,自己遇上了大麻烦。

    她从不与人结怨,这次突遭软禁,也能猜出大概是丈夫在外头招惹什么麻烦,这才连累妻儿。

    这几天她百般恳求,但软禁她的人对她虽然客客气气地,却只字不吭,无论她怎样哀求、提问、痛骂,嘴巴都严得像蚌壳。今日她听风灵昭这样一说,那就是确凿无误了,她心底不由得一沉:“我丈夫是个好人,能、能惹出什么祸事?”

    风灵昭在桌边坐了下来:“他现在可是得胜王手下第一等心腹,无论得胜王走去哪里都带着他。”

    “得胜……王?”丁氏满脸茫然。

    胖丁饿了,趴在桌边指着云吞:“想吃!”

    丁氏心里焦急,但还是顺手拣起两个云吞,戳破放凉,免得烫伤儿子。

    风灵昭看她做完这些,才问她:“你不知道得胜王是谁?”

    “知、知道。”丁氏捏着衣角,脸上都是不安,“据说是个梁国作乱的皇亲,风将军就是打败他才出名的。”

    其实梁国战乱跟春明城人没多大关系,许多平民也从不关心。但风立晚名声响亮,大伙儿反倒连得胜王的名字也听得多了。

    丁氏亦然,听过几次想不记得都难,她忐忑道:“我丈夫怎会跟得胜王扯上关系?你们一定弄错了,他原本就是个乡里汉子,前几年逃荒时还差点饿死,后来我们逃来春明城……”

    灵风昭打断她的话:“你多久没见到丈夫了?”

    丁氏张了张口,看了看正在吃云吞的小胖子:“自从胖丁半岁以后。”算起来也有三年多没过丈夫了。

    风灵昭伸手,按在她脉搏上。丁氏畏惧,往后一缩,被她轻轻捉住手腕:“莫怕,不伤你,只判断你是否撒谎。”

    九小姐接着问:“你丈夫是什么性格的人物?”

    “沉默寡言,有什么事都兜在心底。”丁氏小声道,“他很少与我说道,跟外面的人却常有往来。”

    九小姐点头,又问:“他是异士,你可知晓?”

    丁氏一愣,摇头。

    风灵昭嘴角微扬:“撒谎。”

    丁氏眼中有慌乱之色一闪而过。她不知道灵风昭测谎的原理,这女人还指了指吃云吞的胖丁道:“再撒谎,你家小胖子就有苦头吃了。”

    丁氏忍不住问:“你、你是谁!”

    风灵昭笑道:“我自然是风家人。”话锋一转,“还是那个问题,你知道闵龙子是异士么?”说罢,伸手摸了摸胖丁的顶发。

    她手指纤长,孩子也忙着吃喝不理会,丁氏却被这动作吓坏了。孩子的天灵盖很脆弱,这些人要是拍上一下子……

    她不敢撒谎了,老老实实道:“他就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也能算异士么?”

    “怎么个三脚猫法?”

    丁氏不吱声了。她不傻,知道泄露丈夫的秘密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别的不提,你丈夫带人跑路的本事很是了得。得胜王遭遇围剿,有几回明明快成瓮中之鳖,却被你丈夫给带离了险境。”风灵昭侧头,“他修的是遁地类神通,恰得吴陵此时重用,变作得胜王手中的保命牌。”

    丁氏咬着唇:“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风灵昭望着她缓缓道,“既如此,他为什么不早些带你离开?那么,今天你就不必在此受苦了。”

    丁氏垂下目光。风灵昭的每句话都切中她的心事,自家男人三年多前一走了之,再没有露面。若非偶有来信,她都要以为他已经死在外头。

    风灵昭微笑道:“他是得胜王手下的红人,不说封个官儿当,荣华都是小事,怎不见他接你去共享富贵,反要你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孩子?”

    这些疑问,丁氏自来就有。丈夫发回来的信件,前期还信誓旦旦,说他遇上贵人,很快能让她和胖丁都过上好日子,后面的来信却越来越少,越来算简短,最后只是报几句平安了事,又说夫妻很快就能团聚,让她安心等待。

    最近一次来信,已经是两个月之前。

    好日子在哪了,夫妻团聚在哪儿了?丁氏不是不怨,只是无法。今日听风灵昭说起,才知道丈夫给得胜王卖命去了。现在得胜王输得那么惨,丈夫会不会有事?

    她的艾怨和不满,都转化成恐惧和担忧。

    风灵昭像是看穿她的心事,顿了一顿又道,“你丈夫很有本事,现在得胜王东躲西藏,更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了。你也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再强健的身躯也抵不过……”

    “他不会有事罢!”丁氏急急打断她,“我丈夫就懂一点遁地穿墙,别的本事都没有!你们别对他……”

    说到这里忽感失言,赶紧闭嘴。但风灵昭已经得知自己想要的,也不揭破,只道:“你在春明城安享太平,可知梁国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丁氏迟疑着摇了摇头。

    她生活在市井,梁国离春明城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就算偶然听人提起,也只当一点谈资,哪里会有切肤之痛?

    “梁国内乱四年多,死者近百万,田地荒芜,民不聊生。”风灵昭轻声道,“像你这样的平民,生活悲惨难言。我见过小胖这么大的孩子,父母吃不上饭又不忍心吃他,只好带去交换邻居家的孩子来煮着吃。”

第296章 里应外合

    丁氏“啊”了一声,眼露惊恐。她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宽裕,至少衣食无忧,人吃人这种惨剧,她只听过传说。想到自己的孩子要是这样被人吃掉,她心里就是一阵冰寒。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战争结束的曙光”风灵昭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丁氏的胳膊,“你若再见到闵龙子,千万劝他莫要为虎作伥。内乱早一日结束,苦难才会早一日结束。”说罢,站起来离开了。

    丁氏原地发呆半天,才觉出不对。

    自己本想拜托这女子放自己逃走,怎么说到最后,反而变成人家说服她自己?

    丁氏心事重重,面条也吃不下几口,只有儿子胖丁不知愁苦,依旧保持着好胃口。

    饭后不久,西边突发巨响和浓烟。

    丁氏大吃一惊,赶到窗边眺望。

    此前她试着逃过两次,因此侍卫将二楼的窗子用两根木条打成了“x”形封住,又将她活动范围限制在这个顶角的大房间里。木条缝隙很大,光线依旧可以透进房间,但还不足以让丁氏这样的苗条女子钻出去。

    现在丁氏就是透过木条缝隙往西看,结果看见了火光和浓烟。

    但是在此之前,她首先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只小小瓷瓶,瓶上还黏着一张字条。

    丁氏大惊。她时常在窗边走动,很确定半个时辰前窗台上还是空无一物,绝计没有这两样东西。

    身后传来脚步声,门口的侍卫之一也赶来窗边查看。丁氏在他凑近之前,不动声色将瓶子攥进掌心。

    这侍卫果然不曾发觉,往窗外看了两眼就高声道:“埠头有变!”

    整个清音苑顿时忙碌起来。

    他们原就整装待发,这时内部一商议,留下一半人守苑,其他的骑上马就奔往河边。

    风将军若是有性命之忧,他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清音苑距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撤退的人群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这里,所以人马都奔远之后,整条街道重新陷入静谧,这也包括了清音苑。

    这是动荡之前的平静。

    守住房门口的侍卫还是两个,不打折扣。

    丁氏尽量行若无事,缓缓走去了屏风后头。

    这房间在小楼的顶角位置,左右各有一排窗户。屏风后面也有一扇,当然这里还放着一只恭桶。

    她快速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

    “溶化木条,跳!”

    丁氏的心跳突然加快。和一般民妇不同,她父亲是私垫先生,而闵龙子就是父亲的学生,因此丁氏和丈夫一样识字。

    她认出了这字迹,正是闵龙子的手书。

    丈夫已经来了?

    那么说来,这瓶子里装的莫不是……?她拔开瓶塞,还未凑近就嗅到一股呛人的酸味儿。

    丁氏不敢多闻,踮起脚尖,将瓶子里的液体倾倒在木条构成的“x”的两端。原本坚固得斧劈不断的硬木,遇着这液体竟然迅速变黑,而后冒出白沫。

    液体所流之处,皆无声无息腐蚀出一条深深的凹槽。

    可行,这东西好霸道,果然可以溶化坚木!丁氏心头直跳,却要若无其事走出去,用后背挡住两个侍卫的视线,对胖丁道:“要嘘嘘不?”

    胖丁摇头,丁氏却竖起一指挡在自己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游戏娘儿俩常玩,所以胖丁也是嘻嘻一笑,并不吱声。

    儿子乖巧,丁氏欣慰:“来,娘带你去嘘嘘。”边说边牵着儿子走去屏风后面。

    短短几步路,走得她手心直冒汗。

    好容易借屏风挡着两人身形,丁氏立刻探头木条缝隙底下看。

    阴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平时这里都有人巡逻,可巧现在西边埠头出事,警戒力量划出一大半支援那里,这底下就空荡了。

    况且她也清楚,丈夫就算已经到来,也不能大喇喇站在那里,否则就是找逮。

    可她抱着胖丁直接跳下,底下若无人接应,这一下可会摔得不轻。别问她为何知道,上回她已经试过了,好险没跌断腿骨。再来一回,她可不知有没上回的好运气。

    然而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丁氏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而后一把将木条拽了下来!

    那两根木条原就被腐蚀得只剩一点连结,丁氏虽是妇人,全力之下也不觉难掰。只听““喀嚓”一声轻响,木条脱离窗台。

    这动静当然瞒不过守门侍卫,他们喝一声:“怎么回事!”就往里冲。

    丁氏甩开木条,抱起儿子,想也不想就从跳窗而出!

    侍卫探手,然而太迟,这一下没能抓实,只是“嘶啦”一声,扯下丁氏肩头一块布片。

    风声呼呼,她将儿子紧抱怀里,恐惧的念头还未转完,就被人抱住了。

    丁氏一抬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果然是闵龙子!

    她惊魂未定,下意识抱住丈夫脖颈就想大哭一场,却知现在不是时候。二楼的人大吼一声,清音苑的侍卫就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快走!”丁氏听见另一个声音,一转头才发现丈夫身边还站着一人,比他高些,胖些,满脸横肉。

    便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小亭传来“啪”地一声,像是有物扣在木头上。

    “抱起孩子。”闵龙子对妻子下了命令,同时伸手按住她和壮汉肩膀,自己微一屈膝,就仿佛游泳时准备下潜一样。

    按理说,这一下就该潜入地底了,如同来时。

    不过他蹲了一下,又蹲一下……

    脚底传来硬实感,地面不像平时那么柔软如水,可以任他自由潜浮!

    此时前方树影之中跃出来几人,打头的正是风灵昭。昏暗的夜色里,她一身劲装,向闵龙子笑道:“闵龙子,居然还有个擅长炎爆术的司南翔,我的运气可真不错,一下就遇上得胜王的两名得力干将呢。”

    这里居然还是个陷阱,诱饵还是丁氏母子!

    周围的侍卫将几人围在正中,丁氏惴惴不安,那壮汉司南翔瞪着她道:“你是谁?”又低声问闵龙子,“怎么还不走?”

    “潜不下去。”闵龙子额上都冒出汗珠,“她动了手脚。”

第297章 意外横生

    想来也是,这女人费恁大力气用丁氏母子将他诱出来,必定有克制他遁地术的相应手段。否则一转身被他带跑了,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风灵昭笑了笑,大步往前:“两位好不容易来了,也别着急走啊。”

    她走起路来如雌豹跃跃欲试,像是随时扑击伤人,双手各执一把武器,左手是一截分水刺,右手却是一柄半月形的圆刃,又像回旋镖,在夜色中依旧闪着银色微光。

    众人注视下,她将左右武器一合,“锵”一声,赫然合成一把。

    这把武器,司南翔和闵龙子都见过许多次了,后者面色大变,前者瞳孔骤然一缩:“是你!”

    司南翔惊呼一声:“你才是风立晚!”

    若将这武器接长,岂非就是一把亮银戟?

    在东南战场上连赢得胜王三场大战,将他击得溃不成军的少年将军风立晚,手里的武器就是亮银戟,战场上无数人都亲眼见过。

    原来西边埠头的“风立晚”是假的,本尊早在这里等着他们。

    风灵昭微一偏头,周围侍卫立刻扑了上去。她撒网这么久,又是小心翼翼,又是隐匿身份,不就为了逮住今晚这条、不对,是两条大鱼!

    闵龙子本身战力不高,身边又有家人,这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司南翔道:“能阻住我的必是个阵法!想法子找出阵眼打碎!”说罢向不远处的小亭子一指,“她把阵眼设在那里!”

    显然风灵昭早就布好阵法,只缺启动了。这阵法还有个恶趣味的名字,叫作“土比金坚”。这里的“金”指的不是黄金这种软金属,而是金刚石。只要启动这阵法,土壤的硬度在短时间内堪比金刚石。闵龙子有地行之能,但没有穿透石头,尤其是这种硬度的本事。

    不过这阵法用料极其昂贵,又不能移动,风灵昭布下这阵法也花了好大力气,她以丁氏母子为饵,等到闵龙子潜进来接应,才将阵法最后一环补完。

    方才众人听到亭子里“啪”地一声轻响,就是她启动阵眼的声音。自此,“土比金坚”的阵法才正式启动,要教闵龙子有来无回。

    司南翔也听见了,可是那亭子被十余人挡在身后,一马当先的还是风立晚本人。他和闵龙子各有所长,但并不擅长正面交战,这会儿是万难穿过人墙去毁掉阵眼。

    但他也有自己办法,急声道:“这阵法边界就在院里吗?”

    闵龙子不假思索:“应该是。”

    任何阵法都有个边界,这个抑制他土遁术的阵法,应该就布置在清音苑的范围内。

    “好!”风灵昭已经冲到近前,司南翔也不知从哪里摸出十余个黑色圆球,抖手掷向四面八方!

    如风灵昭这样的明眼人立刻就能发现,他丢去的方向都是清音苑的边角位置。

    “都打下来!”风灵昭叱了一声,三枚柳叶镖掷出,分别击中一枚圆球。“轰隆”几声,这东西在半空中爆成一团。

    其他侍卫纷纷效仿,圆球快速被打爆。不过司南翔常年投爆,手法刁钻,还是有三、四枚未被拦截,重重砸在建筑上!

    爆炸声中,三面围墙、一栋房屋轰然倒塌。

    一套阵法由多样法器构成,称阵器,要在指定局域生效,那么就要用阵器划出生效的范围。

    司南翔当然不知道风灵昭的阵器确切都布置在什么方位,但想来不外乎树干、房屋、围墙这里的民宅和围墙一倒一大片,就算上面贴有阵器也会失效。

    阵法便是如此,只要有一件法器无效,那么全盘尽失。风灵昭布置得精细,但他是行家里手,就以粗暴破解之!

    果然爆炸方起,闵龙子即道一声“好了。”伸手搭在丁氏和司南翔肩上。

    他能感知到阵法失效,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松软,自己的神通又能畅行无阻!

    不用特殊交代,丁氏在眼前这样的阵仗里早就本能地抱紧了胖丁。

    风灵昭磕飞两枚圆珠,冲到近前,一戟刺向闵龙子肩膀。要能扎中,这家伙就是在劫难逃。

    不过司南翔的圆珠命名为“雷震子”,意即是有雷霆的威力,又是触之即爆的特性。风灵昭出手全靠一股柔劲儿,格外小心才能将它们磕飞而不是打爆。

    这么一耽搁,闵龙子已经抓着两大一小沉入地底,风灵昭这一击,刺空了。

    最后几颗雷震子爆响过后,清音苑死一般沉寂,到处都有青烟袅袅。

    几名侍卫凑到风灵昭身边:“大人,怎办?”

    只差一步便能抓住闵龙子,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继续追击,我们还有机会。”风灵昭却不显沮丧。设在这里的圈套用于抓捕闵龙子原是足够的,可是司南翔的出现是个重大意外,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西边埠头发生爆炸,她就猜到闵龙子这回带来了帮手,并且很可能还是投爆的高手司南翔。按照原定计划设下的阵法挡不住那等狂暴的破坏,因此预先又有候补方案。

    她让人打过一碗清水,在水里掺入两滴红色液体,轻轻摇晃。

    等整碗水都变作红色,她才要过侍卫手里那块布片,一把猛烈真火烧成了灰,而后将灰烬洒在水里。

    奇特的一幕出现了:

    灰烬并未沉底,而是飞快聚拢成一团,在红水中游颤起来。

    等它停下来时,更靠近东边。

    “他们往这个方向去了。”风灵昭跨过塌掉的墙体,大步走出。众人都跟在她身后。

    这块衣料属于丁氏,风灵昭对其施用秘法,只要跟着灰球的指引,即能获知她的大体方位。

    “快走,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赶上。”

    ……

    若说西边埠头的风波只是让赵丰坐立不安的话,东街传来的几声爆炸才让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九小姐说她不去灯会,要陪着风老爷子呆在大宅。眼下这爆炸该不会是……

    他再也坐不住,反手抓起比甲就要往外走。不过他还未走到门口,地上突然冒出几个身影。

第298章 地行牌(为bear@net加更)

    那真叫“冒”出来,这三人从地底钻出的模样,就仿佛鱼儿从水里跃上岸。任赵丰心急如焚,这时也忍不住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

    没错,他店里的确多出三名不速之客。

    准确地说,是三大一小,两个男人,一名妇人,外加一个孩子。

    赵丰目光在妇人和孩子身上一扫,失声道:“丁嫂,胖丁!”他是万万想不到,这对失踪多日的母子会突然出现在他店里,还是以这种离奇方式。

    四个人四道视线,一起落在他身上。

    “你没离店?那对不住了。”闵龙子目光晦暗,“司兄!”

    他遁地的距离有限,不能长久呆在地下,总要找个地方露头。他想起自己回城时进过这家店,空间宽大,又在街道尽头,并非人来人往,店内布局也合适他眼下的行动,因此直接遁到了这里来。

    却不曾想店主人竟然没出去。灯会佳节期间,民众尽皆外出,这人却还在守店卖灯,那就怪不得他灭口了。人为财死,说的无非是这个道理。

    司南翔冷笑一声,大步迈近。赵丰转身就往外跑,速度还快极。

    丁氏惊叫道:“别杀他,他救过胖丁!”

    闵龙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噤声,你想把整条街的人都引来吗?”指着赵丰休息用的后堂道,“进去,把你和胖丁的衣物全脱了,饰物全摘下扔掉,头发也仔细梳通一遍。”

    “什么?”丁氏呆住,此时此地,丈夫怎么会让她脱尽衣物?“我不要……”

    “异士追踪的手段千奇百怪。”闵龙子已经推着她往后堂走,“你被拘留多日,他们说不定在你身上放下一些追踪手段。若不尽快处理,他们早晚都能追上我们。对了,他们可有留下你的物件,比如耳环、钿子,成对的那种?”

    “没、没有!我换,我换。”丁氏恳求道,“你别杀他!他救过你儿子啊,不然胖丁早被马车碾伤了。”

    闵龙子微一犹豫:“司兄?”

    “这等关头,不能管妇人之仁!”司南翔生得胖大,对这店铺格局也没有赵丰熟悉,眼看就要被这小子逃走,当下甩出一只镰爪,精准地钩中赵丰肩膀。

    赵丰一声痛呼。

    这东西的五个爪子都是精钢打造,至少有三个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里,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司南翔抓着皮索往回一拽,赵丰就被他倒拽回来。

    赵丰也知道,要是落入人家手里只有死路一路,生死关头迸出一股狠劲,死死抱住了身边的柱子。

    司南翔气力极大,可这一下也没拽回来。赵丰后背上鲜血淋漓,疼得簌簌发抖,但就是死不松手。

    就连司南翔也啧啧称奇,这小子求生欲出奇旺盛啊。他一声狞笑,就要再使力气。

    他曾用这镰爪将人半边身子生生撕扯下来,赵丰远没那敌人结实强健,这么一撕还不得血肉横飞?

    他正要动手,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黄影。紧接着他手背一痛,血流如注。

    司南翔吃了一惊,劲道一松,镰爪亦随之松开。赵丰抓紧机会将它扯出肩膀,纵然疼得大叫,到底是挣脱了,爬起来就往门口奔去。

    这厢黄影立定在桌上,司南翔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黄鼠狼,还冲着他龇牙!

    那面相狰狞,可不像一般的黄鼠狼。

    “是只鼬妖!”司南翔回身道,“算了,你让他们快换衣服,我们赶紧走……”遇上妖怪总是比较棘手,有这黄鼠狼挡着,他要杀掉赵丰还得费一番手脚。

    司南翔权衡之下就放弃了。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实无必要浪费在杀人上,只要丁氏母子换一身行头,闵龙子带三人快速离开,那小子的死活倒也不大相干。

    此时他也没空计较,为什么一家普普通通的灯笼店会出现鼬妖。这玩意儿通常都在荒郊野地才出现,很少溜进人类城池。

    可是闵龙子的怒吼声打断了他的话:“抓住它!”

    司南翔一回头,恰好见到另一道黄影风驰电掣擦壁而过,速度之快,几乎在空中带出一道残影。

    又一只鼬妖?这灯笼店怎么成了黄鼠狼窝?司南翔不假思索抖出飞镰。

    他的准头自然了得,可是赵丰这灯笼店里杂物太多,堆得边边角角都是,黄鼠狼个头细小,一番上蹿下跳,飞镰误伤东西无数,屡次与它擦身而过。

    但就是没钩中。

    这钩子原本就不是为了钩住黄鼠狼设计的,爪缝对它来说,太大了。

    最后一下,司南翔自忖绝无失误,百分百能中,谁知黄鼠狼身形突然往外一折,就像是被人提拎起来,险而又险闪过了飞镰的扑击。

    怀南翔目中厉光一闪,手腕一甩,镰爪突然变了个方向,一下将黄鼠狼抽飞。

    黄大像被击出去的棒球,嘴里的东西没咬住,在半空中画了道弧线,往赵丰那里去了。

    有物冲眼睛射来,赵丰下意识伸手一挡,掌心就抓住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黄鼠狼一股脑儿爬了起来往他身边跑,一边口吐人言:“拿好别扔!”

    这声音?赵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黄兄?!”

    是他受伤太重以致出现幻听么,这头黄鼠狼发出了黄大的声音!

    赵丰下意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面牙牌,质地如玉,上面镌着四个字:“入土无厚”。

    这时闵龙子的吼声也从后头爆发出来:“还给我,快把地行牌还给我!”他一直将这玉牌挂在脖子上,睡觉时也从不离身,哪知这黄鼠狼一出现就来偷牌,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他的声音凄厉变调,带着丁氏从未听过的惶急。

    司南翔听见“地行牌”三字,再见他不顾一切冲向赵丰,忽然也明白了:“你靠那面牌子遁地?”

    这个时候闵龙子再也顾不得藏私:“抢回来,不然我们都走不了!”

    这小子藏得真深,旁人都以为他能遁地是习来的神通,没料到竟是这面牌子给出的神效!司南翔想也不想,拔腿去追赵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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