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盛夏之至,也代表着刘皇帝又要度过一段堪称煎熬的时光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似乎越发地忌寒讳热了。
当然,洛阳这边的气候,还是比较舒适,问题出在刘皇帝自己的习性身上。不过,比起每个寒冬的痛苦,炎夏反倒不算什么了,他这双老寒腿,已成痼疾,哪怕在这盛夏,也注意冰块的使用解暑,以免寒气侵体。
宫苑之内,满目夏季繁盛之景,碧湖之畔,清风拂柳,枝条摇曳,似乎在抗拒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
建立在湖上的澄心亭内,刘皇帝一身简单的装扮,轻便的素锦常服显得十分松弛,没戴帽冠,头发只用一根玉笄扎着,整个人处在一种闲适的氛围之中。
喦脱亲自端着一罐鱼粮侍候在旁,刘皇帝不时抓上一把,洒向水中。亭下的湖面中,各色游鱼攒动,不时还有越**面的,一派活泼的景象。
“爷爷,鱼跳出来了!”跟在刘皇帝身边的,还有一个小童,刘皇帝长孙刘文渊,见到涌动鱼群,把着栏杆,格外兴奋。
“有人喂食,自然乐此不疲!”刘皇帝微微一笑。
刘文渊是秦公刘煦的长子,生于开宝四年,如今已然快五岁了,由于隔代亲的缘故,又是第一个皇孙,自然颇受宠爱,时不时地就会被召入宫中,一叙天伦。
小皇孙的注意力,显然被跳跃的鱼群吸引了,刘皇帝慢条斯理地喂食,看得心里痒痒的,转过身,抓着喦脱的袍子,垫着脚要去拿他中的鱼料罐。
喦脱见状,膝盖一软,赶忙配合着蹲下。手小无力,抓不了太多,还漏了一地,对着亭外撒出去,大部分都撒在了亭内,不过刘文渊却乐呵呵的,黝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湖面,雀跃不已,小童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
刘皇帝也被感染了一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目光也盯着脚下争食的鱼群,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在他眼中,这些游鱼,就像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只有投点食,给点诱惑,便争相跃**面,格外积极,争权夺利,显示存在感......
“中枢及各部司,还那般议论纷纷,甚嚣尘上吗?”良久,刘皇帝摸了摸长孙的脑袋,留喦脱陪他玩,自己回身坐到亭中的石凳上,问侍立在一旁刘煦。
刘煦的职位又调动了,从去岁中开始,就担任中书侍郎,政事堂行走,协理国务。此时闻问,当即应道:“自您降诏申饬之后,朝中一片噤然,风气大改,各部司臣僚们都各守本职,踏实做事!”
“哼!朕还得表扬他们吗?”刘皇帝淡淡地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嘴里喊着为国分忧,实则暗藏机心,前方将士在流血牺牲,他们在朝中鼓噪生事,人心如饕餮啊......”
听着刘皇帝这诛心之言,刘煦脸色微紧,打量了一下刘皇帝那漠然的表情,略作踌躇,终是没有接这话。
所幸,刘皇帝也没有过于纠结此事,而是表情严肃地说道:“此番北伐,动用人丁逾百万,春耕已然耽误不少,快夏收了,朝廷这边,要做好应对!前方兵事虽急,后方农事更不得放松!”
谈及公事,刘煦顿时展现出一股干练之风,这些年,他也是累职多方,担任了不少实职,干了不少实事,积累眼光阅历的同时,办事的能力确实是锻炼出来了。
“此事,政事堂已有准备,赵相签发了一道制令,严厉督促各地官府,组织人力、畜力,做好夏季收割及夏税收取之事!”刘煦答道。
看了刘皇帝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又继续道:“此番动兵,征役最重者,乃是燕山、河北、河东、河南四道,集中在北方道州,京畿及南方道州影响不大,能够保持有序生产!西北地区,人丁略少,不过畜力丰富,兼将士远征,脱离后方作战,对于辎重供馈赠要求不大!”
刘皇帝点了点头,叹道:“还得是东路军,前线四十余万人,那才是吞噬人物财力的巨兽啊!”
刘煦道:“得益于漕渠通畅,漕运成熟,比起前次北伐,此番实际征役的民夫数量,是有所降低的。随着大量的军需北输,屯于北方诸仓场、港口,基本满足大军半载之耗用,对于运河及陆路转运人力的需求也大减。
转运使张美已适度的削减人手,放还民夫,如今北方各路军只留下越三十万丁壮,用于军前力及粮械转运输送。
另外,此番北伐,大量动用海船水运,军粮方面,如今已有半数通过海路自江浙直接北运,沿海州县已然奉命征调了五万多渔民、百姓,弥补运输水手之不足,保障海运畅通,这极大地缓解了陆上转运困难。
根据张美预测,待到突破敌关,彻底打进辽东,保障辽河水运安全之后,还可继续增加海运份额,进一步降低对陆路转运的依赖......”
听完刘煦的汇报,刘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毕竟对于海船海运的发展,是刘皇帝有点强行推动发展了,朝廷官府在此前投入了大量财力,如今为大军作战提供了肉眼可见的便利,面对这种收获与成果,自然难免动道心。
想了想,刘皇帝又忍不住往关键处想,说:“锦州、耀州,这二城已成两道强力的枷锁,束缚着我军的进展,不知何时才能打破啊!”
刘煦默然,考虑到刘皇帝的心情,还是开口劝慰道:“如今大军寇城,有如泰山压卵,辽军抵御虽坚,不过负隅顽抗罢了......”
“朕不用你安慰!”听其言,刘皇帝伸手打断他,很快便调整过来,转变话题问:“战事进展至今,西京的粮价如何了?”
刘煦当即答道:“战争时期,各项物产优先供给前线将士,西京难免受到影响,粮油面盐瓜果蔬菜等价格都有所上浮,如今斗米已上升至于17钱了!不过,西京官仓府廪所储,仍有米、粟、麦等粮计三百万石,随时可以调用!
北方的储粮,主要支持北伐,但这两个月,来自江浙、两湖的粮食,大量运抵两京,粮商热情高涨。
这几年,少有灾害,再兼水利沟渠建设,东南地区大量丰收,淮南在引进占城稻后亩产也有巨大提升,两湖地区所产,也进一步提升。因此,在粮食上困难不大!”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再朴实不过的道理了!”刘皇帝道:“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大汉的百姓饿肚子啊!”
百姓吃不饱肚子,是要造反的!
“您说得是!”刘煦应道。
以洛阳如今常年保持的过百万人口,每岁官民在粮食一项上消耗,在八百万石左右,当然其中包括官吏、军队俸粮的发放。
而比一次北伐其中一个明显的进步就是,不用从京城储粮中调运,支持前线作战。从两京北输的,更多是帐篷、武器、火药、工具等作战物资。
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刘煦,刘皇帝也露出了一抹赞赏的笑意,夸奖道:“你是越发地干练了,尤其在大局观上,很有进步,这些年经受的锻炼,效果显著啊!”
面对刘皇帝的赞扬,刘煦保持着谦逊的风格,拱手道:“多仰赖爹您的教诲与培养,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不骄不躁,很好!”刘皇帝颔首。
想了想,刘皇帝道:“我打算出巡,光看你们的奏疏,听你们的汇报,还得亲眼去看看,你就负责安排出巡事宜吧!”
闻言,刘煦面容下意识地肃穆起来,拱手请示道:“不知巡狩何地?”
“先去河北,在东至大海,到登、莱看看,之后,再看情况吧!”刘皇帝这么道。
“何时出巡?不知随驾人员如何安排?”刘煦再问。
“天气越来越热了,等秋凉之后吧,你先做好前期的准备!大臣不多带,赵普、宋琪留京,继续主持国政,政事堂李业随驾,枢密院曹彬,行营都部署,就由***担任吧,其他僚吏看着安排,另外,八岁以上皇子、公主都随驾!”刘皇帝简单地吩咐道。
“是!”
以刘煦对刘皇帝的了解,显然,针对的还是北伐,别看面上一脸淡然,心中还是格外关切的。而时间定在入秋之后,对于北伐战事,或许真没有速定的期待了。
得了令,刘煦恭敬告退了,刘皇帝呢,则继续召来孙儿调戏着。他才四十岁,孙子都能跑能跳了......(未完待续)
第237章 七九不和
刘皇帝偶来兴致,突然驾临文华殿,让一干皇子、侍讲、侍读措手不及,连基本处于养老阶段的大学士张昭都放下茶盏,拄着拐杖晃悠悠地前来见驾。
在张昭一脸荣幸,感激涕零中,刘皇帝亲自扶到师席上,这才落座,把目光放到一干皇子身上,笑吟吟地表示,他只是来察看学业的。
在文华殿就学的,除了到龄的皇子之外,还有一些宗室及公卿子弟,这也是给与国休戚的贵族们一种特殊的褒奖与肯定,谁家地位显赫,谁家更受皇帝陛下宠信,看他家有没有适龄子嗣在宫中侍读就知道了。
皇子之中,由于年长几个兄弟都出宫开府,为国家效力做事了,仍在宫中就学的,便以七皇子刘晖为首了。
不过,比起兄长们,老七在弟兄们中的威信显然不够,毕竟年纪悬殊不大,再加上随着岁数增长,刘晖表现出来的一些性格上的不合群。
七皇子刘晖乃是淑妃周娥皇所生,如今刚满十四周岁不久,但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禀赋。不似老大的谦和,不似老二的沉稳,老三的机敏,老四的豪迈,老五的自由,老六的严肃,刘晖也有他个人鲜明的性格,自信中带着骄傲。
大概是传自母亲的天赋,刘晖从小便表现出在文才上的天赋,七岁便能写诗,用很多大汉文豪词匠的说法,此子极具灵气,虽不乏恭维之意,但刘皇帝这么多儿子,也只有刘晖得到过这个评价。
到如今,刘晖不只在诗词上表现出才华,音乐、书法、作画、棋艺,只要同文学沾边的,都有过人的表现,为此,受到的赞誉自然少不了,文华殿的老师们,对他更是赞不绝口,张昭最喜欢的也是这个文才斐然的七皇子。
才气往往带来傲气,毕竟是少年,心性不定,受到的表扬多了,在待人方面难免多了些自傲,卓尔不群的同时,自然就显得不合群了,其他兄弟也属于争强好胜的年纪,也就不怎么看得惯刘晖了。
尤其是九皇子刘曙,最是不满刘晖,觉得他做作、好表现,作为符惠妃的儿子,身份上天然地就要高其他兄弟一层,外有符家这棵参天大树,内则有小符的溺爱,当然不满刘晖的风光夺目了。
要知道,由于小符宠出来的一些娇气,刘曙就经常受到刘皇帝的训斥、责罚,而对刘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笑语相向,有这对比,就更看刘晖不爽了。
因此,在文华殿中,就属刘晖与刘曙这两兄弟最不对付,刘曙看不上刘晖,刘晖自然也是瞧不上刘曙了,觉得他充其量就是个膏粱纨绔,既无才识,还好逸恶劳,平日里两个人经常斗嘴。过去,老五刘昀还没开府时,凭着他出众的交际能力,还能缓和调解一二,如今这二者却是越发相看两厌了。
对于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刘皇帝自然也有所听闻,不过却没有强行干涉,毕竟只是少年意气,争风吃醋罢了,再者,刘皇帝也从来不认为,他这么多儿子,当真能做到相互之间,完全和谐融洽一片,哪个皇室内部,没有一些争斗与龃龉。
“不错!很好!这篇赋写得不错,比我强!”如今,刘皇帝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刘晖了,手里拿着一张纸晃了晃,上边是一篇字迹工整漂亮的赋,刘晖最近写出来的——《东征赋》。
刘皇帝这话,除了表扬刘晖,也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哪里有什么诗才词赋,连赏析都费劲,但并不妨碍他欣赏鼓励。
在刘皇帝面前,刘晖还是很谦虚的,听到刘皇帝的夸奖,英俊帅气的面庞上,露出笑容,拱手道:“前者内外都在讨论北伐战事,儿自忖不能手提吴钩,纵马疆场,唯有寄情于辞赋,以表对北伐将士们的敬意了!”
“很好!你能有此认识,这书没白读!”刘皇帝颔首笑道:“不像一些人,仗着有几分才气,能写些诗词歌赋,就特立高标,在词作中抨击朝廷,质疑朕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还要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这惺惺作态,令人作呕!还真以为真不通诗词,听不懂他们弦外之音,看不懂他们词外之意?
或许该把那些人放到边关,派到阵前,届时他们便能知道,他们能够有闲情雅致地在京城书写繁花似锦,都是大汉将士们一刀一剑,浴血拼杀出来的......”
听刘皇帝这不加掩饰的蔑视言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过去,有些容易引起争议、动摇人心的话,刘皇帝是很少说的,即便说,也是和一些**亲近的人讲。如今,却是越发少顾忌了,看得不顺眼,听得不顺心的人与事,都是直接开喷。
刘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陛下高瞻远瞩,自然有些才识浅薄之人,难明圣意了!”
“要不怎么是我的儿子呢?”刘皇帝又扬了扬手中的《东征赋》,道:“那些清谈之辈,就是不如你理解我的志向与用心!”
“哼......”一旁,刘曙见刘晖在刘皇帝面前的表现,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在他眼中,刘晖又在做作邀宠了。
刘皇帝何等耳聪目明,见状,表情一板,看向他:“刘曙!”
“在!”一听刘皇帝唤,刘曙立刻就严肃起来了,身板绷得很紧,仿佛又记起了西巡路上那一顿鞭子,那吹的冷风,走得冤枉路。
“你觉得你七哥写得这篇《赋》如何啊?”刘皇帝悠悠然地反问。
很想说一般,但注意到刘皇帝那玩味的眼神,还违心瓮声瓮气地道:“您都说好了,我能说不好吗?”
看这小子不服气的表现,刘皇帝淡淡然地笑了:“你要是也能写出一篇来,不,不用你写赋,就是做出一首诗来,朕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当真?”刘曙来了精神,下意识地问道,不过注意到刘皇帝的眼神,讪讪一笑,君无戏言嘛,刘皇帝岂会说假。
眼珠精明地转悠了一下,刘曙昂首道:“给我一日时间,我必然奉上一篇诗作!”
“好!我等着拜读!”刘皇帝哈哈一笑。
听其言,刘晖最角也忍不住微微扯动,带着少许的讥诮,作诗一首,还要一日的时间,该不是找人帮忙吧......
也就是刘曙没注意到刘晖的表情,不然这两兄弟怕是又要掐起来了。
“你写了这么一篇赋,该传出去,给外人都看看!朕很高兴,该赏!”刘皇帝又瞧向刘晖,道:“这样,你到朕书房中,挑两件东西!”
闻言,刘晖顿时拜谢,同样很开心,不在于赏赐多少,而在于赏赐这件事情本身,这代表着刘皇帝的宠爱。
“刘暧!课业如何了?”刘皇帝终于将注意力放在八子身上了。
所有儿子中,要说最没性格的,就是折贤妃所生的八皇子刘暧了,从小就是这样,整个人显得十分平庸。平日里也不是沉默寡言,但就是没什么存在感。
因此,面对刘皇帝的问话,怯懦一阵,终是答道:“儿的学业,自然不如七哥、九弟......”
见他的表现,刘皇帝眉头轻皱了下,但很快松展开来,也不能强求儿子们人人如龙。
至于剩下的十子刘昭(符后所生)、十一子刘晓(折妃生)、十二子刘晗(宁妃生),刘皇帝则是照例关心一番,尤其是十一子刘晓,西巡一趟,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238章 皇帝还是怕皇后
骄阳似火,投射在宫室之间,将日光所及之处,都照得亮亮堂堂的,同时也释放着热量,所幸有殿宇楼阁的阻挡,身处垂拱殿内,尚能感受到一丝清凉。
此时的垂拱殿内,是这样一副场景,内侍宫娥们垂头束手,一副小心翼翼,不敢有过多动作,符皇后端坐在椅子上,雍容严肃,目光凛冽,微微下垂的胸脯略有起伏,显然是生气了,使得殿中的气氛都压抑了几分。
刘皇帝呢,则近立其侧,一手抚大符后背,一手执扇,殷勤地给皇后扇着风,脸上陪着笑道:“莫气!气大伤身,这天气已然令人烦躁了,你就别再生闷气了!刘昉、刘旻这俩小子,素有主张,青年意气,我原本也只打算让他们去北边磨砺一二,却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这般大胆,敢如此涉险......”
见刘皇帝如此放低姿态,轻言细语,符后却有些不领情,斜眼看他:“他们好兵事,你要历练他们,成全他们,我都没有意见,但总要适度,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会不懂吗?还要瞒着我们,为他们虚应掩护!
大嫂进宫,谈及此事,就不禁落泪,刘旻才是十六岁,你就让他上战场,还去那般遥远险恶的漠北!你别以为我不懂,哪怕不与辽人作战,进军都是步步凶险,你这当爹的,就这般放心,于心何忍?
你是没看到大嫂落泪的模样,为刘旻之情,快出心病了......”
这是刘昉、刘旻两兄弟出塞之事爆发了,此前,被刘皇帝下令封锁消息,就是为免皇后、贤妃及魏王太妃这些当母亲的担心。
然而,消息嘛,总有泄露的一日。这不,事发之后,皇后就找上门来了。事实上,对刘昉与刘旻二子不约而同的决定,刘皇帝心中是十分赞赏了,不论此去成败如何,就他们表现出的斗志气度,便很让他欣慰,不堕天家威严尊荣。
当然,面对一副护犊子表现的大符,刘皇帝还得善加安抚,宽慰道:“此二子,却是胆大妄为,不知所惧,待他们还京,定要好生教训一顿!”
“你能保证他们安全回来吗?”大符仍旧不假辞色。
刘皇帝表情微滞,而后叹道:“莫说大嫂了,刘旻是你亲生的,他们兄弟也是我的种,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子女的?只是,如今他们随大军在域外作战,朝廷也失去了消息,事已至此,已不在我与朝廷掌控,只能为他们祈福,希望他们能无凶无险,顺利凯旋了!
再者,此番北伐,数十万将士浴血作战,同他们一起北击大漠的将士,哪个没有父母?他们的父母,又何尝不担忧。
只是,作为我的儿子,作为大汉的皇子,要成为朝廷的栋梁,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愿意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我们也应该支持、认可......儿有慷慨之志,你们做母亲的,可不能给他们拖后腿,要是传出去了,让其他人如何看待?”
见刘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符终是叹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下来,幽幽道:“我又何尝不知?”
显然,大符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极具政治眼光,心中清楚,此事至此,刘皇帝也不会有什么办法的。有此表现,也只是心忧爱子过切罢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知道你素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见大符神色缓和,刘皇帝表情也轻松了下来,说道:“等他们回京,随你怎么处置!”
“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吧!否则,不知贤妃与大嫂该有多心疼!”大符道。
刘皇帝继续给大符扇着风,道:“大嫂一向视刘旻为亲子,这么多年了,爱子之情自然深厚,若是因此事有所闪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大嫂那边,还是烦劳你代为抚慰了......”
“我尽量吧!”
还是如过往那般,很多事情,都是大符在给刘皇帝擦屁股,做善后事务,刘皇帝自己都习惯了,大汉宫廷能够一直保持着稳定,大部分都是符后的功劳。
待大符离开之后,刘皇帝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盏猛灌一口,表情变幻一阵,苦笑着问一旁的喦脱:“你说,朕是不是有点怕皇后?”
这或许是个要命的问题了,喦脱堆着笑:“这是官家与娘娘感情深厚,何谈怕与不怕......”
“哈哈!”刘皇帝轻笑了一阵,而后道:“还是贤妃省心,没来找我质问!”
“刘昉、刘旻这俩兄弟,当真魄力十足,不愧是朕的儿子!不过,他们是慷慨出击了,累我受这埋怨。”良久,刘皇帝嘀咕道:“但愿,能够有所建树,平安归来吧!”
就如他说的,肯定刘昉兄弟俩选择的同时,刘皇帝这心中,又何尝没有担忧呢?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还是十分看重的儿子。只不过,将这些带有软弱性质的情绪表现出来,不是刘皇帝的风格。
沉吟间,刘皇帝思绪翻飞,他想起了不久前刘廷翰上奏的一份请罪书,上边对他出塞无功折返的情况,做了一番详尽的禀报,因靡费兵马钱粮而无收获,自觉愧对朝廷,辜负皇帝信任,自请责罚。当然,他还是把军中急躁、冒进的情绪,以及他对形势顾忌、辽国动向的一些猜测判断,一并做了解释。
事实上,枢密院、兵部虽不缺石守信、曹彬、潘美这样名将,朝中也不乏运筹帷幄的能臣,但论及战场上的情况,对瞬息万变的战机的把握,还得看前线的将帅,他们对于战场形势的认识与判断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此,对于刘廷翰的“畏战”不进、无功而返,刘皇帝并没有过于苛责。相反,为了安抚其心,还手书回复,告诉刘廷翰,离弦之箭的威力有时候不如引而不发,他那三万大军,就是一支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刘皇帝将掌控弓箭的权力给刘廷翰,如何把握,听其自决。
从本心来讲,对于刘廷翰的谨慎持重,刘皇帝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契合他的习惯,过去他不乏大胆冒险的决策,但本质上,还是个厚重求稳的君主。
同时,鉴于军中将校意见不一带给刘廷翰的庞大压力,刘皇帝还让枢密院拟制,措辞严厉,正告中路将士,确立刘廷翰的权威,缓解其压力。
不论心中具体作何想法,但不得不说,对于他的将帅们,刘皇帝还是予以充分的尊重与信任,不以一时得失论成败。当然,也是二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权势与威望,给了刘皇帝足够自信的底气。
在大汉帝国的体制中,皇权已然得到了极大的强化,在结合刘皇帝个人的权威,自然更上一层楼。
因此,到如今,大汉帝国的权力结构其实是很不平衡的,哪怕刘皇帝善于玩弄权术,大搞权力制衡,并构建了一套比较完善的制度与国家管理体系,但他本人就是这个看起来完善体制的最大破坏者。
发展到如今,一旦刘皇帝这边出了问题,那么必将影响到整个帝国。当然,也就是刘皇帝了,换任何一个后继之君,都难以做到这一点。
考虑到刘廷翰的奏章,刘皇帝心底也隐隐有个声音,若是杨业、王彦升两军也一样,哪怕同样无功而返,毫无建树,只要能顺利归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皇帝终究还是人,也会有私念,虽然这些年一直压制着,但毕竟存在。过去因为太后、因为兄弟,他做了不少他不怎么乐意的决定。
适才符后气势汹汹前来质问,刘皇帝之所以褪下那强势的外表,更重要的,还在于对大符的怜惜与愧疚之情。一共三个儿子,一个过继出去了,如今,两个都派到战场上去,让她担惊受怕......
“喦脱,去,让张德钧查查,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朕的禁令,已经不起作用了?”抬起头,刘皇帝冷冷地对喦脱吩咐道。
“是!”
一听此谕,喦脱就忍不住心头发颤,皇帝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受到责惩,多少人丢掉性命了。(未完待续)
第239章 耀州之战
大概是听到了百姓呼声,上天也不忍继续烘烤大地,在持续了半个多月的高温之后,一场暴雨如期而至,痛快地冲刷着洛阳城,洗去炎热,也给西京百姓带来几分难得的凉爽与快意。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哗啦啦,打在砖瓦,滴在地面,门窗开着,室外风雨愈急,室内气氛却越显凝滞。
刘皇帝表情默然地坐在枢密院军机房内,或许是来得甚急的缘故,袍服、冠带、靴子,都被打湿了,头发上也有明显的雨露。喦脱拿着张丝帕,想要给刘皇帝擦拭,被他推开了。
石守信、曹彬等枢密院的大小官员都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旁,不敢随便作声。摸了下发髻,刘皇帝起身,站在军事舆图下,盯着标记密集的辽东地区直出神。
瞧这架势,显然是前方战场出问题了。未己,堂外传来一阵稍显匆忙的动静,宰相赵普、宋琪、李业,计相沈义伦以及兵部尚书潘美陆续赶到,在门外整理好朝仪,这才入内。
“都坐!人也都到齐了,说吧!”伸手止住行礼的几人,刘皇帝脸色已然恢复了从容,示意石守信通报情况。
刘皇帝让坐,然而这种氛围下,他自己都站着,其他人也都凝神静气,自觉得站在周边。石守信行了个礼,深吸一口气,刚张嘴,一阵劲风刮来,吹得支起的窗棂梦得落下,惊得在场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看了看刘皇帝,见他面无异色,石守信这才沉声道:“适才接到加急战报,我军于耀州城下,略遭挫折......”
“什么略遭挫折,败了就败了,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还怕丢脸吗?”刘皇帝直接扭头,盯着石守信,目光咄咄逼人:“你石守信,也学会说这等场面话,前方败绩,需要你来挽尊避讳吗?”
“是!”石守信脸上露出少许的尴尬,神情变得更加肃重,说道:“前者,跨海增兵辽东之后,辽东都部署安守忠便率大军进攻辰、耀,辰州五日而下,随后挺进耀州,辽军守备甚严,大军虽秉持朝廷意志,坚决进攻,打通进攻辽阳路线,但终因实力不足,未能克城。
到五月十九日,安守忠军已然受挫于岩渊城下半月有余。屡攻难下,士气有所损伤,再兼天气炎热,将士不乏水土不服者,苏、复、宁州因辽军北撤时的破坏,人心很不稳固,又牵扯了不少精力。
二十日晨,辽军突然一改龟缩死守,以数万之众,猛然杀出,突施一击。我军虽不失警备,然久挫坚城,兵疲气衰,安守忠、史延德等将帅,虽组织将士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被辽军击败,营垒失陷。
一路后撤,且战且走,所幸有东海水师掩护,得以退至辰州城中,据城守备,方挽败势。辽军虽有趁胜攻城之心,为我军倚城击退......”
听石守信这番描述,不禁乐了,只不过笑容有些令人尴尬,看着石守信:“对耀州之败,你倒是总结到位,是在为安守忠他们开脱吗?”
在刘皇帝的目光注视下,石守信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露出点苦笑,应道:“臣所言,也根据前线实情。后经审问辽军俘虏得知,辽军为图此次反攻,早已准备多时,由其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亲自领兵,几乎空辽阳而出。未能料敌于先,致有此败,枢密院也有责任......”
话是这般说,但刘皇帝总觉得,石守信是有些碍于襄阳王安审琦的面子。
“现在不是分责任的时候!”刘皇帝摆了摆手,沉声道:“东线的情况,继续讲,耀州之战,损失多重?”
闻言,石守信继续道:“经战后统计,安守忠最终收容至辰州的兵马,只有三万余众,刨除此前攻城损失,耀州一战,折兵一万七千余众,粮草、军械基本损失殆尽,不过,应当还有不少逸散之卒,可作收容。辰州城内,尚存有不少辎需储备,可借以守备,兼有水师之助,不至一败涂地......”
小心地看了刘皇帝一眼,石守信又道:“眼下,安守忠军已然稳住了阵脚,辽军一战,损耗也不小,混战之中,同样受创,如今已然撤回耀州!”
听完其叙述,堂间的气氛越显沉凝,所有人表情都很严肃,包括态度上不怎么支持北伐的宋琪,眉宇间也流露出少许的忧心。
如石守信之言,虽经挫折,损失不小,但已然稳住了阵脚,没有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但是,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经此一败,东线基本是废了,粮械辎重大量损失,固然令人心疼,但军心士气严重打击,这才是关键,西线锦州仍旧僵持不下,若是因为此败,影响到整个东路攻防的局势,那才是大问题。
在场的重臣,头脑中都飞速估量着此败的后果与影响,但一时间都缄默不语,眼神都不由往刘皇帝身上飞。
而刘皇帝脸色,则慢慢缓和下来,见气氛凝重,轻笑一声:“都这么严肃做什么,不就败了一场,折了些兵马辎需吗?打仗,想要做到百战百胜,哪里是容易的?有此一败,长记性就好,显然,辽军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对付,有此挫折,消消前线将士的骄气也好!”
刘皇帝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刘皇帝因此战暴怒,龙颜大怒的刘皇帝是很可怕的......
“耶律斜轸,不负其名声啊,这确实是个危险的敌人,我们以为他束手束脚,左支右绌,结果他还能豁出一切,给我军突兀一击!”刘皇帝不禁感慨。
潘美接话道:“东西两线用兵,齐头并进,钳制辽东,扼其喉咙,令其窒息。耀州一败,如断一钳,也将给辽东辽军,以更多**之机啊!”
“陛下,武德使求见!”
“宣!”
很快,李崇矩赶到,额间仍淌着水迹,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垂着头,禀道:“陛下,据查,辽军早在上月,就从上京调动了一支兵马东进,支援辽东,人数不下三万人......”
“好嘛!收到败报了,你也就弄清情况了!”刘皇帝语气平淡地道。
都不用抬头,李崇矩都能感受到刘皇帝目光中渗人的意味,李崇矩心头一颤,当即跪下请罪:“臣办事不力,请......”
“好了!”刘皇帝摆了摆手:“难得你们揽责都这么积极!”
瞧向石守信几人:“以你们之见,耀州之败后,辽东战局当走向何方?”
几人一时没有说话,都在考虑着,等了一会儿,刘皇帝点名曹彬:“曹彬,你说!”
曹彬仍是那副慎言笃行的样子,不过被点名了,也就从容地应道:“陛下,以臣之见,耀州之败,虽损折颇多,但对大局的影响有限,辰州仍在手,水师仍旧牢牢地掌控着辽海。
唯可虑者,东线经此一败,想要重振士气,恢复进攻能力,就需要一段时间调整,补充兵马粮械!
另外,锦州那边,难免受到影响,需要提醒行营,做好应对!”
“枢密院这边,有何调整计划?”刘皇帝看向石守信。
石守信答道:“眼下首要之事,是继续向辽东增调军队,补充辎需,以求迅速恢复实力,提振士气之后,再行进逼。
不过,不能再急躁冒进了,辽东雨季将至,也当有所预防。另外,水师还当发挥更大的作用,当寻机入辽河,若能冲破辽军封锁,将一定兵力投于其腹地,应当也能打破僵局......”
“此前为何不这般做?”刘皇帝发问,不过很快就做了决定,吩咐道:“枢密院及时调整吧,兵马钱粮,民夫甲械,该补充就补充!”
刘皇帝这话,是针对在场所有人了,目光逼人,连宋琪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了,只是苦着一张脸,此番不知又要动员多少军队、民力了,这一动,又要增加朝廷与百姓的负担了。
临了,赵普禀道:“陛下,东线有此一失,对于将帅如何安排,是否另遣就任?”
是啊,终究是败了,总要有人担责任的,否则,难服人心军心。刘皇帝考虑了下,直接道:“让高怀德渡海去辰州,主持东线战事!安守忠、史延德,戴罪留任,效力军前,给安守忠带去一句话,知耻而后勇!朕在西京看着了,耀州城下死难的将士也在天上看着了!”
对此,在场的文武,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都清楚,安守忠、史延德接下来若无建树,前途必然堪忧。
刘皇帝既然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同样也断了他们的后路,倘若有失,那就是新账旧账一块算了。(未完待续)
第240章 城塌了
耀州之役的落败,给开宝北伐带来的影响,比刘皇帝君臣预料的还要大些,不只是给了辽东辽军以**之机,使其所承受的压力大减,更使得大汉此前营造的不可力敌的气势被打破了。
汉军这边,指挥系统调整,高怀德东去接手,需要一定的磨合时间,损失的兵力、辎重要运抵东线,恢复实力,再度发起进攻,也需要时间,并且这时间不短。
同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久攻不下的锦州,也是更添一份压力。对于整个东路汉军的军心士气,也有所打击。
而此消彼长,辽军的士气则必然得到提升,信心增加,汉军虽然势大,但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有上京的支持,有耶律大王的统帅,接下来抵抗的意志想来会更加坚定。
对辽军而言,东线暂时无忧之后,他们也得到了一段充分的缓冲期,整顿兵马,缴获的大量军需,多少也缓解了其在军需上的压力。
并且,可以腾出手来,放心支援西线。辽军此番主动出击,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耶律斜轸也是在赌,只是看准了时机,把握住了时机。
而在耶律斜轸筹谋耀州反击之时,对锦州的支持自然就放松,与汉军不同,辽军想要两面兼顾周全,可没那么简单。只不过,这一回运气站在了辽军这边,耶律斜轸赌赢了。
自五月下旬,到六月上旬,耀州之战的影响在汉辽双方各自的调整下,逐渐沉淀下去,战局再度趋于稳定。
朝廷经过了一段紧迫的筹措调度,继续向辽东半岛增兵派粮,而这段时间,更多的压力,都转向了锦州一线。不论如何,东线水陆兵马,也是节制于西线行营的,虽然自主权很大,但东线有了波折,西线也是难以完全安之若素的。
尤其,对于大军实际上的总指挥赵匡胤而言,此前,对于朝中的一些波澜,他自然有所耳闻,哪怕有刘皇帝的维护,这心中总是有些压力了。如今,这个压力被放大了。
战事发展到如今,一切的焦点,最终还是放在了锦州,汉辽双方在锦州的攻伐结果,方能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不管在西域以及漠北有多少意外之喜,不论刘廷翰军有无建树,也不管在耀州经受了怎样的挫败,都不是决定性的。
所幸,当各方面的压力席卷而来,当整个北伐胜败的重担都压在肩上时,赵匡胤没有慌张,不论心理如何焦虑,心绪如何复杂,面上始终保持着沉稳,表现得越发冷静。
耀州之败的原因,赵匡胤也是有所总结的,一在对辽军估计不足,二是汉军急躁冒进,既有前车之鉴,赵匡胤又岂能不加警惕而再犯。毕竟是有戴王冠之姿的人杰,赵匡胤当然也能够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重。
在整个五月,西线的汉军主力集团,倒也不是没有收获,首先,在经过小将侯延广的清剿后,那些像苍蝇一般袭扰粮道的辽军,基本被打压下去,尤其是侯延广设谋,通过一次伏击战基本消灭了袭扰辽军的主力,再度保障了辽西走廊的畅通,虽有残卒不依不饶,却也只是小股部队,难以起到多少作用了。
而对锦州城的进攻,也日趋激烈,在赵匡胤的统筹调度下,朝锦州城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连禁军主力龙栖军都被派上去负责攻了一段时间。
哪怕以锦州城的坚实,也破损严重,汉军固然损伤不小,城中守军的伤亡同样很大,长时间的鏖战,守军的实力得到了大量削弱,不论是军力还是物力。
不过,到后面,汉军逐渐放缓了攻势,一是耀州战役的影响,二是久战兵疲,将士需要有所调整,三则是进入盛夏,天气逐渐炎热。而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斜轸又向锦州支援了两万兵马以及大量军械,守住城池,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耶律休哥也需要休整。
但是,短暂的休整背后,蕴藏着更强的杀机,汉军显然也酝酿着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锦州攻了整整两个月,从初夏到暮夏,锦州城防如何,敌我虚实如何,赵匡胤也是洞若观火。
受挫坚城,久攻不下,虽然形势看起来对汉军不那么友好了,但是,就在重压之下,在局面始终保持僵持之时,赵匡胤反而下定决心,筹谋破之。
六月八日,太子刘旸再度于中军升帐,召集大军中上层将校,这一次会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没有对此前攻防得失做过多总结,赵匡胤直接下令,不惜伤亡,全力攻城,绝不将锦州战事拖过夏季。
于是,从九日开始,沉寂了约半个月后,汉军再度向锦州城发动进攻,并且,比起此前更加猛烈,更加疯狂,自主帅以下,都默默下定了决心,在这种万众一志的局面下,也没人敢拖后腿,但有懈怠畏战者,即做军法处置,大汉军法,始终保持着高度严厉。
而城中的守军,虽然接收了一批来自后方的支援,但承受的压力,是没有改变的,相反,是倍增,当汉军疯狂起来的时候,那一波一波、无休无止的进攻,抵抗起来自然也更加艰难。
当然,一味的强攻,靠将士牺牲强打,赵匡胤也不愿意,然而,在几经试探过城防之后,也别无他法,就像当年领军***蜀时,面对那崇山峻岭,险关要塞,赵匡胤打得可谓灵活。
只是,如今面对的对手不同,对手的应对也不同,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舍得的。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哪里会心慈手软,为一些伤亡所吓到。用一句通俗点的话来讲就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而为攻破锦州,赵匡胤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除了保持汉军一贯的攻城战法之外,也有用奇。
只不过,面对锦州这种地势与城防,水攻没有条件,火油、火箭给辽军造成了大量杀伤,但不致命。
堆土山,空间不足的情况下,也会给自己制造困难,而耶律休哥也不是一味的被动死守,时有遣人冒死杀出。
通过火药,炸毁城墙,同样也采取过,大量将士民夫,顶着城上的打击,将火药桶堆至城下,结果被耶律休哥派死士阻止,乃至冒死提前引爆,总之不给堆积足量的机会。
至于地道穴攻,挖掘甚难,连续出现塌方,甚至由于一场大雨,淹没了两条。而对此,城中也有防备,汉军在城外挖,辽军在城内挖,出现互通的情况,又是放烟,又是放火,熏死、烧死不少动工的民夫......
不过,耶律休哥再是严防死守,总有疏漏之处,而处处受挫遇阻,终究成为了一个障眼法,吸引了守军的防御注意力。
在所有开完的地道中,有一条始终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被汉军挖到了一直未曾“照顾”过的锦州城西南角,其后,以更加小心的动作,往城基下堆积两百多桶火药。
于是,在六月十二日上午,在汉辽两军于城上城下接战,殊死搏杀之际,随着一声震撼的爆炸声响,久经考验的锦州外城,塌陷了......(未完待续)
第241章 锦州陷落
辽锦州城的兴建始于耶律阿保机时代,虽扼东西交通咽喉,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受到重视,一直要到大汉第一次北伐之后,迫于幽燕汉军给予的压力,方才重视起来。
在过去的十来年间,辽国先后四次征发民力,投入大量钱粮物料,用以对锦州城的扩建加固,方才打造成如今这座耸峙辽西走廊东端的雄城,成为抵御汉军的一道强关。
就此番北伐的过程来看,辽国在锦州城的投资得到了回报,一度成为汉军不可逾越的阻碍,给汉军带来巨大麻烦,造成重大伤亡。
锦州城郭,尤其是外城,格外坚实,少有得用了砖石结构,周长逾七里,墙宽两丈有余。不过,这座堪称固若金汤的坚城,在汉军的持续打击下,终是出现缺口,露出破绽。
而一点破,往往带来全线崩!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几乎把攻防双方炽烈的喊杀声都给压制下去,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锦州城西南角,那厚实的城墙,几乎是整段地塌陷,墙砖快速滑落,碎石飞溅,烟尘四起,边上的阙楼随之倒塌,守备在这段城墙上,数以百计的辽军士兵没于其中,短促的惨叫声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浓尘漫卷,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尘埃散尽,坍塌后的城墙终于露出了破碎的真容。碎石嶙峋,一片疮痍,然而,对于正处在激烈攻防中的汉辽两军而言,却是悲喜不同。汉军大喜,士气大振,这座龟壳子终被打烂了;辽军大惊,如遭重捶,他们能抵御至此,除了指挥得力,将士用命,坚城的作用最大的。
如今,最大的倚仗,被汉军打烂了。被汉军攻上城,还可以通过近战搏杀,把他们赶下去,在过去两个多月的攻防中,便有不下十次的城上厮杀,每一次都将汉军击退了。
因此,已经守了这么久的辽军,并不怕汉军攀上城,尤其在辽阳那边来了援军之后。但是,城塌了,怎么办,那道被汉军爆破出三四丈宽的口子,就像是汉军敲开的一座大门,一座送他们进地狱的大门,两个多月的死守,似乎也要毁于一旦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激烈的厮再度爆发,在西、南两城指挥进攻的刘光义、李汉琼二汉将,没有任何迟疑,几乎同时下令,督促将士,加紧进攻。近城的地方,强劲的弩矢疯狂向上射击,意图压制辽军,而攻城汉卒,仍旧通过云梯,源源不断地向城上登去。
知道爆破计划的他们,根本没有顾及那道口子,而是继续对城上辽军施以打击,那里,自有人去料理。
小底军副都指挥使张琼,这个素以骁勇果敢、悍不畏死而著称的汉军猛将,此番又到他身先士卒的时刻了。
上次北伐,檀州城破,就是率先带人冲上城头,一举击破守军,取得了檀州大捷。如今,十多年过去,年纪虽大了些,但其志不减当年,军议之时,向刘旸固请出击任务。
城郭虽损,露出最大的破绽,然而想通过这个破绽,彻底撕破锦州防线,却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可以说,这更加危险,以辽军此前表现出的作战意志,定然绝命反扑。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耶律休哥也在城上指挥,得知城郭堕毁的结果,同样震惧,但震惊之后,迅速地调整过来,连下数道军令,以应对这突来的危机。
他对锦州城的防御布置,是极有层次的,城上城下,都有预备的兵力。第一时间,他便下令,让瓮城内的辽军,前往塌陷处,严令不惜一切代价,挡住汉军,争取修补缺口的时间。
甚至于,在城上面临着巨大压力的同时,不得不略作交代,亲自前往。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样的局面,最问题最大的地方,除了他这个主将,没有人能代替他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换其他人也难以放心。
而等耶律休哥匆忙赶到之时,城堕处,已然战开了,汉军早有准备,上来地很快。随张琼先遣进攻的汉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两千卒,人人都是精锐,人人都是死士。五百重甲,三百盾兵,两百膂力十足的投掷兵,再加上一千手执连弩的锐卒。
进攻因为准备充足,也极有章法,上千枚分量十足的震天雷,被抛至于缺口,再辅以火油罐,又炸又烧,后边连弩攒射,直接将堵上来的辽卒清空出一大片。
其后,张琼领重甲先发,毫不犹豫,毫不畏惧,踩着碎砖快速攀上。跟随他的汉卒,无不是体力惊人,以一当十的猛士,身披几十斤重甲,登此嶙峋崎岖,也如履平地。
他们就像穿透力过分强大的蹋橛箭,带着强劲的冲击力,穿破阻隔,翻入城内,与前来的辽军缠斗在一起,牢牢地守住这个通往胜利的门户。后方汉卒则踵迹而入。
一方早有准备,一方措手不及,在张琼的率领下,不出意外地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当然,辽军的意志也没有被彻底击溃,仍有辽军军校,指挥着麾下,不惜伤亡地迎击,想要用命击退汉军,填补这致命的空缺。
有奋战者,便有忙乱者,因此,耶律休哥赶到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指挥人夺回缺口,而命令对那些惶惶不定,几成乱军的辽卒执行军法。
耶律休哥守城守出来的威望,再加上上百名乱卒的性命,总算是稳住了阵脚。然后,没有任何需要多言语的,短兵相接,激烈搏杀。
跨过塌陷障碍汉卒,也是不要命的打法,弩兵在放完箭后,也都直接弃掉宝贵的弩机,提着战刀参与到白刃战中。
张琼像一个箭头,冲在最前面,手中陌刀就像一把神兵利器,尽露锋芒,无坚不摧,表现得格外凶残,与他厮杀的辽卒,不是断首,就是残肢。
不过,在这样的厮杀中,那包裹全身的战甲,也难以防护到位,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但张琼似无所觉,拖着伤腿,继续奋战。
这样的局面,不是耶律休哥想要见到的,他想要快速击退汉军,夺回缺口,但在张琼率众发挥下,让他的算盘完全落空。
双方都没有后退的余地,汉军有无限的怒气与闷气需要**在这座阻止了他们两个多月的锦州城上,辽军若退,则代表彻底的崩溃。
锦州城内,有瓮城,有内城,若是正常防御不支,到最后关头,以耶律休哥的指挥才干,还可以逐步后却,保持有生力量,退入内城继续坚守。
然而,城破得突然,就算耶律休哥是战神附生,在这样措手不及的局面下,他能做的选择也不多。正面的汉军,攻势愈急,根本不与其**腾挪的机会。
西南角,汉辽双方将士进行了自开启锦州攻防以来最激烈的搏杀,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几乎都是踩踏在尸体上交战。
而拖得越久,对辽军来讲就越发不利,耶律休哥不断调集人手前来阻挡,狭窄的空间内,已是一片修罗地狱。
辽军如此,汉军又岂会落后,在张琼背后,赵匡胤也在调兵遣将,那段堕损的城墙,就像堤坝破开一道口子,汉军就如洪水一般涌入。比拼军力、人数,汉军当然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这场战斗,并没有在短时间内结束,城破也只是个开始,足足鏖战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午后,随着西、南两座城门被汉军突破,锦州城,这座浸透了汉辽双方将士无数鲜血的城池,终于宣告突破,汉军由此打通了通往辽东最坚固也最紧要的一道关卡。
锦州的攻克,也代表北伐战局,再度进入新的一个局面,有此为基,大汉的军队,便可放开手脚,攻略辽东了......(未完待续)
第24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残阳如血,西悬天际,与苍莽的辽西山岭共同构成锦州城最醒目的背景。持续了几乎一整日的炽烈杀声,也逐渐减弱了,沸腾的火光,刺鼻的血腥,汉辽双方用数万将士鲜血绘制的画卷,已不复波澜壮阔,浓浓的烽烟中,被战争摧残的锦州城,此时仿佛诉说着无限凄凉......
城外,高耸的望楼之上,刘旸与赵匡胤同在,从发起进攻开始,二人便始终登高观战,未曾退下歇息过,甚至都没有坐下片刻。
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作为大军主帅,他们同样也在比拼意志与体力。太不容易了,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障碍,终于被大汉军队挪开了。
周边,上百架牛皮战鼓,敲击着进军的鼓声,一直未曾停过,轮换了数波擂鼓力士,此时所有人几乎都气力耗尽。不过,攻城将士演奏的胜利凯歌,足以让所有人释怀喜悦。
“殿下,荣公,辽军已然彻底溃败,刘光义、马仁瑀、李汉琼等将军正领军追击,肃清残敌!马将军请示,有为数不少的辽军,向东逃亡,建议遣骑兵追击!”被刘旸安排在军中担任传令军官慕容德丰的快步登上楼,汇报最新的战况,上下奔波了十余次,难以掩饰疲惫的英俊面容上,带着笑容。
“好!”哪怕以刘旸的沉稳,此时也不禁兴奋,用力抚掌。
这一日,他的心情也是波澜起伏,在军中这么久,他当然认识到锦州的关键之处,以及对此次北伐的重要性。
因此关键,所以重视。在成功炸出缺口,汉军涌入之时,尤其振奋,然而当辽军坚决不退,顽强抵抗的消息传来时,也不禁心里一沉,锦州的辽军不好对付,这一点汉军上层都有共识,在城中鏖战一度处于僵持阶段时,刘旸心中甚至出现了焦躁情绪。
倒是赵匡胤,始终保持着沉稳,及时调整,从容调度,支持作战,此时闻报,表情虽然放松,但仍旧沉得住气。
看向太子,刘旸注意到他淡定的表情,也迅速调整过心态,说道:“荣公但下令即可!”
“是!”这便是赵匡胤会做人的地方了,虽然手握大权,但始终顾及到刘旸,哪怕太子殿下早已表现出其宽容大度。
略加考虑,赵匡胤直接指示道:“传令城内各军,尽快肃清残敌,控制锦州诸门,稳定城中局势。同时,清出一条通道,禁骑、边骑全面出击,追歼败逃之敌,告诉将士,以杀伤为主,天色已晚,以三十里距离为限!”
“是!”慕容德丰应命。
“城中火势越发大了!”赵匡胤指着锦州城内,似有疑惑,充填的火光,几乎将整片天空映红。
慕容德丰道:“回荣公,辽军在内城囤积了大量粮草,辽军败前,纵火焚之,殃及房舍!”
“这个耶律休哥,分外狠决啊!年纪不大,声名不显,虽失锦州,此番也算一战成名了......”虽然不想称赞给自己添了不小麻烦的敌人,但在收获胜利果实之后,赵匡胤还是不禁感慨了一番。
“传令,让张永德率人救火,尽快扑灭!”赵匡胤吩咐道。
“荣公,锦州虽下,但将士伤亡甚重啊!今日一战,更是剧烈,不知有多少将士,倒在辽军的反扑下了!”刘旸已然彻底调整过来了,上前两步,扶着那看起来还算稳固的栏杆,望着远处被战争摧残的锦州城,叹息道。
锦州这块硬骨头是啃下来了,但是,付出的代价显得有些沉重了,拿下的,也几乎是座废墟了!
见刘旸颇有感触的样子,赵匡胤站到他身边,昂首向前,面上虬须在夏风的吹拂下肆意张扬,沉声道:“殿下,这就是战争,有些代价必须付出,有些牺牲,也是必要的,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孤也明白!”刘旸道:“大汉自建国以来,历经大小战事数百,二十余载,又付出了多少将士百姓的伤亡啊!”
闻言,赵匡胤看着刘旸,道:“殿下,东京的昭烈庙,每岁都在祭奠,碑文铭刻,都记叙其间,永为后人敬拜!”
“不知此番北伐下来,又将有多少将士英灵,魂归昭烈庙了......”刘旸表情越发严肃。
见状,赵匡胤眉头稍微皱了下,拱手向刘旸,语气有些严重:“殿下,恕臣直言,北伐战争,还远未结束,锦州之战虽然酷烈,牺牲虽大,但未必是最残酷的战事,更残酷的战斗,更重大的牺牲,或许还在后边。您的仁厚,是天下之幸,但是作为北伐统帅,必须正视这些伤亡与牺牲!”
听赵匡胤这番肺腑之言,刘旸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收起那点不忍的情绪,转身回拜道:“是孤心软了,多谢荣公指教,当铭记在心!”
说完,刘旸又道:“孤想去城中看看!”
此时的锦州城,仍旧传出不小的喧闹声,动静很大,汉军对守城残兵的清缴仍在持续进行中,不过,主力已然被击溃,些许残敌,困兽之斗,距离被扑灭,也不远了。
不过,刘旸想要前往,赵匡胤可不允许,这比起观战的风险可大多了,于是劝道:“殿下,还是待城中肃清之后,再行前往吧!左右大局已定,不虞意外,你想必也饥渴了,还是先休息一阵吧!”
面对赵匡胤的劝阻,刘旸虽有些不乐意,还是给了他面子。一直到傍晚,随着城中残敌,杀的杀,擒的擒,降的降,刘旸方才在奉宸营将士的护卫,走进锦州城,踏上鲜血淋漓的土地。
此时的锦州城,几乎就是一片废墟,尤其是汉军主攻的西、南两座外城墙,损毁最为严重。靠近外城的几条街,所有房屋都被拆毁,那时守城物资消耗严重时,被耶律休哥拆毁以作防御,当然,也不乏被汉军火油弹焚毁的情况。
烟熏与血腥味交织,弥漫在空气中,难以消散,刘旸专门去爆破出看了看,汉辽双方尸横一片,堆了一层又一层,更有不踩成血浆烂泥的,场面触目惊心。
满脸的凝重,踩着沉重的步伐,刘旸又去看了看内城,这是耶律休哥本来打算用作最后顽抗的地方,然而城破得突然,最终没用得上,临了还被付之一炬......
锦州北城,算是满城狼藉中,比较干爽的一片地方了,暂时用作伤兵救治的地方,刘旸赶到时,正处在一片忙碌之中,不断有伤员被搬运过来,更有不少将士因来不及救治而死去。
“殿下!”冲城血战的张琼被一张担架抬了上来。
见状,刘旸赶忙蹲下,紧握着他粗糙的手,关切道:“此战破城,将军居首功,伤势如何?”
厚重的铠甲已然卸下,张琼身上受创颇多,明显的包扎就有七处,从手到脚,不过,还勉强能够答话,露出一道苍白的笑容:“多谢殿下关心,都是些皮肉伤,无碍!”
“末将运气好!”张琼指着自己脖下的一道可怖的擦伤,笑道:“若是此箭再偏一些,也殒命了!可惜让那耶律休哥跑了,随末将冲城的将士,也不知还剩下几人......”
“将军好生休养!”听其絮叨,刘旸没有一点厌烦,反而对这个粗鄙的武夫生出了些许好感。忠诚勇武,敢打敢冲的猛将,没人不喜欢,哪怕脑子简单些。(未完待续)
第243章 向辽阳进军
锦州攻防战役,以汉军的全面胜利而结束,始于四月初,终于六月中旬,两个多月的时间,为此,汉辽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辽军在锦州的兵力布置,最初只有两万余卒,中间增兵五千,耀州之战后耶律斜轸又增兵两万,加上一些辅卒民夫,辽军在锦州前后投入的守备力量有近七万人,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武器。
然而,最终成功随耶律休哥摆脱汉军追击,成功撤离的辽军,只有不到五千步骑。余者,除了少量逸散失踪的,大部分都战死了,俘虏都没有多少。
除去此前的纠缠厮杀,以及攻防鏖战,就属城破之日造成的伤亡最大,辽军如此,汉军同样如此。当然,在汉军完全掌控住局势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无谓的死伤,很多将士都没能从残酷的战斗中摆脱出来,没来得及收刀,不加甄别,一心杀人,以致于锦州城内,流血漂橹。
最后,足足花了三日的时间,方才从城中清理出近五万具尸体,堆积成山,集体掩埋焚烧,那满透着凶煞之气的恶臭味,污染了整个锦州的空气......
辽军伤亡殆尽,并且死伤者多为辽东精锐,一般的军队,可没法同汉军在如此激烈的攻防中僵持那么久。
当然,汉军付出的战损同样高昂,在锦州之战中,足足留下了的一万六千多具尸体,城破当日,就超过五千卒。并且,参与此战的,也都是禁军、边军中的精锐,龙栖军、小底军、护圣军、平卢军、石门军等军,各有损伤,尤其是马仁瑀所统率平卢军,伤筋动骨。
若是加上锦州之外的一些缠斗,阵亡的将士就更多了。由于锦州攻防过于激烈残酷,死亡率极高,因此伤亡比重,也远超过去任何一场大汉发起的战争。
经最后的统计,到锦州攻破为止,西线汉军的伤亡,超过三万之众,其中还不包含那些支前的民夫壮丁。还有很多受创的将士,没有来的及救治就死掉了,也不乏因伤过重而亡的,这还是在行营中抽调了上千名军医以及准备了大量伤药的情况下。
战争之残酷,在锦州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汉辽双方因锦州之战而付出的代价,也深刻诠释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
不过,付出的代价虽大,对于汉军而言,都是值得的,何况辽军的损伤,远超汉军。以大汉的体量,损失个数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补齐,甚至都不用从后方掉,就在前线的各类人马中,就有充足的后备力量,用以补充。
战术上已然取得了胜利,战略上的价值,则更大了。破了锦州,再往东,就是一马平川了,无险可守,至辽阳不到两百里的距离,除了几条河流,别无阻碍,而在完全占据水陆交通优势的情况下,汉军东进辽东,自然是一片坦途。
锦州的得失,关乎整个辽东战局,甚至关乎整个北伐大业的胜败。一旦让几十万汉军,无遮无挡地进入辽东,那辽军面临的形势,就不只是恶劣所能形容的了。
辽阳,这个辽国在东北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将直接暴露在汉军的打击之下,辽阳若有失,那么辽国对整个东北的统治都将动摇。
在汉辽战争的这段时间中,大汉一直同东北的一些部族秘密联络沟通着,如女真、室韦乃至渤海人,那些不满辽国统治的人,虽有所动作,但始终保持着朴素的精明,没有贸然参与进来。这其中既有耶律斜轸的戒备弹压,也在于汉军此前没有大的进展。
当汉军正是进入辽东,都不需要更多的动作,只要兵临辽阳城,那么就会给东北的诸多异族一个信号,辽国不行了。可以预见,在这种局面下,那些观望局势发展的部族,再难按捺住那躁动的野心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汉辽战局主动彻底掌控在手中,就是锦州之战最大的意义。
攻克锦州之后,在赵匡胤的指挥下,汉军并没有过多的动作,不急不躁,并不贸然进军,假破城之势,挺进辽东。
相反,再度求稳,就初北上之时那般,整顿兵马,休养将士,补充军械粮草,同时对锦州城进行修复,将之打造成了挺进辽东的新基地。
这样的做法,原因也很简单,经过锦州的血战,将士确实需要一定时间来休整恢复,而盛夏炎热的天气因素,也需要考虑进去,此前巨大的损耗更需要补充。
更重要的,锦州在手,辽东的大门被轰开,战略主动掌握在手中,此前的一切压力与焦虑,都消散于无形,用兵方面,赵匡胤将更加从容自如。
因此,在克城后的半个月内,东路北伐大军全部进入休整期,在经过耀州、锦州两场大战役之后,辽东战局恢复的沉寂。
这段时间内,赵匡胤只是派出了几路骑兵,东进辽东,最远直抵辽河,同东线的水军联系直接打通。敞开大门的辽东,汉军可以轻松驰骋。
相比于汉军的从容,辽军这边,可就是无比难过了。在耀州的放手一搏,取得了奇效,收获了胜利的果实,缓解了危险的局势。
然而,这份喜悦,只不过持续了二十来日,就被汉军无情地回击了。你在耀州一搏,我则于锦州一击,还是强势的致命一击。
哪怕是耶律斜轸,在耀州之战后,都忍不住乐观起来,甚至大方地给耶律休哥增援两万军,有此前锦州攻防的情况在前,很多辽国贵族、官员、将领都对守住锦州放心了,甚至觉得可以筹谋,在对汉军发起一次反击。
因此,当锦州失陷的消息传来之时,连耶律斜轸都不禁失态地打翻了茶杯,良久方才缓过神来。
在此前,不是没有考虑过锦州陷落的情况,但,不该是这样的失守,不该是这个时间失守。意外的失陷,让耶律斜轸搓手不进,打乱了他对辽东战事所有的部署安排,相比之下,此前耀州的胜利,都显得黯淡了。
在汉军休整之际,耶律斜轸当然没有坐以待毙,哪怕汉军没有继续施加压力,但紧迫感十足,做着紧急的调度调整。
一切的防御重点,都放在了东京辽阳城上,他知道,汉军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也不会留给他更多时间。
至于锦州败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也没有重罚,只是降职留任,令其戴罪立功。相反,对于他此前的表现,私下里还加以褒奖。
待到入秋后,在锦州休整了近二十日后,随着朝廷征召的三万骑兵补充到军前,三十万步骑东出,挺进辽阳。
战场的重心,转移到辽阳,也代表着辽东战局与北伐战争进展到**阶段。(未完待续)
第244章 芒刺在背,如鲠在喉
才将将入秋,塞北的气候,已然被一股清凉所笼罩了,因为战争的缘故,植耕放牧受到严重影响,秋高虽未至,但大漠草原的牛羊驼马,应当不会如往年那般肥壮。
进入到下半年,辽人迎接的,也不会是丰收与喜悦了。过去的半年已然足够煎熬,政治动荡,军争不休,而接下来的半年,显然会更加难过。
对辽廷君臣而言,随着来自各线战场消息的传来,心情也就如炎夏走入凉秋一般,凄凄冷冷,萧萧瑟瑟,再难有半分的喜悦。
上京,辽宫,崇政殿。
秋阳无光,风轻云淡,使得整座宫殿都处在一种朦胧黯淡之中,大殿内部也显阴沉,也就是那一排烛火发出的明亮光芒,能够稍微缓解宫殿主人心中的阴霾。
耶律贤身上已然罩一件皮袍,手里拿着把厚黑的剪子,动作僵硬地剪着烛芯,好像通过此法,能够剪去心中的忧虑与烦恼。
一排红烛剪下,烛火越发明亮,为整座大殿都增添了明显的亮色,放下剪子,耶律贤搓了搓手心的盗汗,回首望着那副悬挂的大辽舆图。
由于信息采集不易,缺乏历史地理资料借鉴,也缺少制图的人才,辽国的地图,自然不如大汉那般精细,很多地方,都显得模糊粗泛。
但是,疆域之辽阔,仍旧直观地呈现其间,仅论疆域,经过二十多年吞并扩张的南朝大汉,也未必能比得过大辽。
当然,耶律贤不会以国土面积来论国力,双方实力的强弱对比,国力的优劣所在,他心里是有个比较清晰的认知的。
深沉的目光中,忧色闪动,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坏讯与败报传来,已经让这个秉国不久年轻帝王难以承受了。
祖宗打下了广袤的疆土,伟大的基业,恰恰是传到他手上时,迎来了建国半个多世纪以来最大的危机。来自南朝大汉帝国的强势入寇,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争,已经掀开了大辽那看起来无比强大的外衣,露出其相比大汉而言孱弱的本质,二十余年间南北双雄并立的平衡局面,在刘皇帝推动的历史车轮滚滚压来之时,显得那么脆弱。
耶律贤算是个心智成熟、意志坚定的帝王,但汉辽开战到如今,他也日感心力交瘁,随着战争的持续进行,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辽国并没有大量的领土丢失,也就是漠南丢失了一些关隘,辽东丢失半岛,西域断绝,漠西北一团乱麻......
但是,为了进行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可不只是体现在那些大而无益的领土得失上,自汉军北伐以来,面对着庞大的军事压力,辽国国内已经处在高度的战争模式下。
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兵丁人力大量死伤、流失,巨大的战争压力,转移到辽国统治下的各族百姓身上,怨声载道,而过去积压的内部矛盾尤其是民族矛盾,也有爆发的趋势,那些被强令抽丁献粮参战备战的仆属部族,更是满怀怨愤。
而来自几路战线上的各种不利消息,更催化了辽国内部的矛盾,东北的女真诸部开始蠢蠢欲动,室韦更是叛服不定,有造反的传统,即便是岭北辖嘎斯的那些野蛮人也开始兴风作浪,更不用说辽宗室内部因帝位承继还没有完全解决的矛盾。
夏季战争,让辽国流血不止,未来的战争,似乎还看不到终点,汉军仍在继续武装,整兵派粮,保持着高压强势,不取辽东誓不罢休。
此时的辽国,就像一座鼎炉,其贵族、官吏、将士、部民就像蓄于鼎内的水,在战争的火焰烘烤下,开始沸腾。
作为辽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耶律贤已清晰地感受到这鼎沸之下的危险。庞大的舆图上,那处处烽烟的标记,耶律贤仿佛从中看到了大辽走向日暮的凄凉场面,仿佛预见到了自己艰难悲剧的未来......
“陛下!”悄然进入殿中的韩德让,看着耶律贤,轻声唤了句,那不够强壮的身躯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让韩德让也心感戚戚。
这段时间,韩德让在辽国内部的地位直线上升,这个还不满三十岁的契丹化汉臣,已成为了耶律贤身边最重要的谋臣。耶律贤对他,也是十分信任,甚至允许他不经通报,直接进入正殿。
“又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了?哪里的败报?”耶律贤也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宝座上坐下,表情勉强平静下来。
耶律贤虽然一副处变不惊的表现,但神情间仍旧带有几许担忧,几许焦虑,几许期待。虽然韩德让很想像一个多月前耀州大捷一般,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给耶律贤打打气,但是,现实不允许。
面对耶律贤的目光,韩德让仍旧一副冷静的姿态,沉容禀来:“陛下,奚王府上奏,泽州失守,汉将王彦超已然率数万大军北上,兵寇榆州。自王彦超军北方,已连夺我兴化、神山二城,部卒伤亡近万。
奚王属地形势,日趋危急,倘榆州有失,则汉军可直袭奚王府腹地!如今奚王所辖,人心动荡,奚王筹宁请求上京派兵支援!”
一闻此报,耶律贤的心顿时又沉了几分,双手不禁捏紧了拳头。辽国是属于多民族农牧结合的草原帝国,而奚族乃是辽国内部一大族群,属于其统治的基础,耶律阿保机早年对治下部族进行整合,就将奚人划分六部,以奚王府统辖。
五六十年下来,辽国对奚人已然建立了十分牢固的统治,奚王的全力,奚人的自主性,都在漫长的时间内退化,距离被契丹全面吞并也不远了。在耶律璟时代,就已经加速了这个过程,去岁,辽廷就已然着手收回奚王对于属地及部民的统治权力,由朝廷直接进行管理,并再度设立南京道,治所就定在奚王府所在的大定城。
不过,随着耶律璟遇弑,以及汉军北伐,这个过程被硬生生打断了。奚人牧居的饶乐地区,属于辽国核心统治区域,从地理上也从南边拱卫着上京。
此番,为应对汉军,奚族诸部同样是征兵征粮,大肆武装,也就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奚族属地的空虚。
原本由于地理上的限制,汉军北攻并不容易,但即便王彦超稳扎稳打,慢条斯理几个月下来,也逐渐逼迫向奚王府了。
如果说辽东的危局,让耶律贤感到芒刺在背的话,奚人领地遭到直接威胁,那便是如鲠在喉,真要窒息了。
“看来筹宁是真的老了,辽东以寡兵对抗主力齐出的汉军,都鏖战到如今,面对一支偏师,又占据地利人和,守不住几座城关,竟让人打到家门口了!”耶律贤面皮抽动了几下,语气中带有几分不满。
闻言,韩德让道:“近年来,对于朝廷的政策,奚人本就不稳,奚王的不满也是人所共知的!此番,又从奚王六部抽调了三万多精壮,面对汉军,有所不支,也可以理解,那王彦超名声虽不如汉军其他将帅那般响亮,却也是沙场宿将,用兵老辣,兼汉军长于攻坚,奚兵短于防守......”
“好了!”少有的,耶律贤有些粗暴地打断韩德让。(未完待续)
第245章 辽帝的决心
“以韩卿之见,对南面之敌,该当如何应对?”尽量按捺住心中的负面情绪,耶律贤问韩德让。
韩德让的态度也十分明确,直言道:“奚王府辖地乃大辽根基所在,不容有失!道路阻塞,交通不便,王彦超军北来,深入我境,鏖战既久,**势衰,辎重补给也更加困难,以臣看来,汉军的攻势必然放缓,进攻乏力。
只需强关固碍,保证和众、归化的驻守,便可无虞。然而,此时奚地不稳,人心惶惶,还是需要遣派援军,提振士气,增强信心,以稳固防御!”
耶律贤点了点头,沉吟几许,抬首严厉道:“奚王老迈丧志,不堪其任,朕看派兵的同时,还当遣将,换一个强力的大臣前往,负责奚地大局!”
显然,耶律贤心里,对于奚王筹宁还是不满的,在他看来,朝廷虽然抽调了大量奚人士兵用于各线战场,但是其底蕴仍旧深厚,在占据地利优势的情况下,还能被王彦超一支偏师打得叫苦求援,不是他心怀二意,就是其老迈无能。
对耶律贤的意见,韩德让眉头稍微褶了下,似乎有所异议,在他看来,国逢危难,还当和协国内诸部,上下同心,以御汉军,奚人更是该重点团结的对象。采取过激的、对奚王不信任的安排,容易使奚人离心。
不过,见耶律贤额泛阴霾、神情冷淡,显然意见坚决,韩德让也不好反对,他可知道,这个年轻的皇帝,主意坚定着了。
“你觉得,支援多少兵马为宜!”耶律贤直接问韩德让。
韩德让答:“以稳守为主,辅以奚族部兵,一万人足以!”
看着耶律贤,韩德让又问:“陛下欲使何人南下?”
“南枢密使,高勋!”耶律贤稍作迟疑,肯定地道。
对此,韩德让似乎又有所迟疑,这段时间,由于耶律贤对汉臣大肆提拔,委以军政要务,已经引起了不少非议。
若是再让高勋去负责奚地军政事务,只怕少不了波澜。高勋,毕竟同他们韩家这样根基深厚的汉臣贵族不同,属于半路归附,是耶律德光灭晋后,才投诚的南朝名门。哪怕二十多年过去了,和早已融入辽国那些土生土长的汉族大臣,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毕竟亲疏有别。
虽然心中怕引发不好的影响,但韩德让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终究还是汉臣。因此,拱手说道:“高枢密允文允武,为政治军,皆有建树,以其才干,可委其任!”
“就这么定了!”耶律贤没有注意到韩德让的异样,拍板道。
如今的辽国就是这样,局势日蹙,局面越不妙,各种问题也就越多,任何一种决策与选择,都可能引发不良影响。
“高勋去奚王府,南枢密院的事务,就由韩卿担当起来吧!”耶律贤看着韩德让,说道:“也更能名正言顺地,参赞军机!”
“陛下如此抬爱臣,臣感激涕零!”闻言,韩德让面无喜色,说道:“只是臣资历薄弱,能力不足,难堪大任,如此提拔,恐人心不服!”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这无谓谦辞!”耶律贤声音当即大了几分,直刺刺地盯着韩德让:“你韩致尧有什么能力,你知,朕知!你们韩家英才辈出,你韩德让更是其中翘楚,值此国难之际,正当勇于任事之时,你还推脱什么!”
“多谢陛下信重,臣定然鞠躬尽瘁!”面对耶律贤这有些动情的话,韩德让内心也生出几分感动,垂首躬腰,郑重道。
耶律贤道:“大辽不乏猛将勇士,唯缺智略之才,自北枢密前往漠北主持大局后,朕身边,能够统筹全局的大才,也只有你韩德让了!”
“陛下过誉了!”韩德让道。
由于王彦升、杨业两支汉军奇兵袭漠北,导致辽西北大乱,甚至殃及东部,无奈之下,耶律贤派新任北枢密使耶律贤适西去,组织军队,对付那些深入漠北的汉军。
“那刘廷翰军什么情况了!”耶律贤改变话题。
提及此,韩德让脸上不禁露出少许的尴尬,当初就是他设谋,图歼刘廷翰军,结果由于对方的嗅觉奇敏,谨慎地撤军了,导致计划落空。虽然耶律贤没有责怪,但韩德让自觉脸面挂不住。
“禀陛下,刘廷翰此人,实在狡猾,自六月再度北上以来,更加谨慎了,始终在漠南漠中一线同西南招讨使军纠缠试探,似乎已然完全放弃了北上的意图!”韩德让有点郁闷地道。
“难道就这样坐视其猖獗?”耶律贤冷冷道。
韩德让一脸肃容,稍作迟疑,拱手道:“陛下,刘廷翰虽然机狡,自以为背靠漠南,广布候骑,便可进退自如,我军也确实拿其没有大多办法。
不过,时日既多,他若沉浸于这种试探纠缠之中,难免麻痹!臣以为,大辽可以再大胆些,举上京之兵南下,直袭其众,再分兵远抄,或可出其不意!不过,如此需要从速、从快,不能再给其任何反应的机会!”
“好!”听此策略,耶律贤几乎不假思索,冷声道。
目光坚定,耶律贤仿佛发现怨气一般,朗声道:“自汉辽开战以来,我军处处防守,处处失挫,一味被动防守,岂能长期保持周全无失!我大辽的控弦之士,还当用来进攻!前次北伐,尚且主动出击南口,此番南院大王也敢重兵反击于耀州!
草原上,还是我大辽儿郎纵横驰骋的战场!此番,不只全师南下,朕还要亲征!”
对耶律贤的表态,韩德让不禁面露意外,他是真的感到诧异了,眼神中带有少许的赞许,韩德让认真道:“陛下有此志气,定能激励将士,斩获胜利!”
耶律贤挥了挥手,起身踱了几步,突然扭头对韩德让道:“如今的战局发展,对大辽太过不利了,虽然当立足于守,但一味的退缩防守,只会让大辽处处被动,处处落后!”
“陛下的意思是?”韩德让附和道。
耶律贤抬手直指南方:“如今的战争,都发生在我大辽境内,让汉军太过轻松,几无负担,毫无顾忌,也太让南朝好过了!我们收缩防御,集中力量,可不是让大辽长期处于此等劣势之下的,必须做出反击!
十数万兵马,聚集于上京周边,不能坐看形势变化,虚耗钱粮,朕意,提兵南下,将战火烧到汉境。你此前也说过,汉军此番北伐,精兵齐出,其北部疆防远不如此前牢固,漫长的汉辽边境,岂能处处完善,只要我们南下,总能找到破绽!
辽东局面,已然危如累卵,我们不能再坚持保守防御了,该当积极求变,以期破局!”
耶律贤一番掷地有声见解,让韩德让不禁感慨,皇帝年纪虽轻,但颇具胆略啊,若是换作耶律必摄,绝对没有这样的决心与勇气。
同时,对于耶律贤的想法,韩德让也是持一定认可的,随着战争的深入,局势已然很明朗了,越发朝着不利于辽国的方向发展。而一味的被动防守,不加变通,确实只会让己方陷入无尽的麻烦与困窘之中。
但是,要变也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做决定的,有些问题,必须得考虑到。想了想,韩德让对耶律贤道:“陛下所言,直指大辽将士心声,穷则思变,对汉战争,也该有所改变!不过,南下之事如欲成行,还当有两点前提,其一,漠北不能再出现问题,不能再让西北的那支汉军将动乱向东扩散!其二,奚族属地,务必守住,不能再让王彦超军再北进一步!”
“在此前提下,方可从容南下,并且,还当在对刘廷翰军作战之后,再根据战局进展,随机应变!”
对于韩德让进言,耶律贤也听进去了,略加思索,决然道:“西北汉军既是偏军,更是孤军,相信北枢密拥漠北之众,足以制之!至于奚王府,再添兵五千!”
显然耶律贤已然下定决心了,巨大的压力之下,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要求变,要采取主动,不想再憋屈下去!(未完待续)
第247章 留给辽阳的时间不多了
决心易下,然而考虑到如今汉辽战局以及辽国所面临的窘迫形势,内心之中又难免产生些不自信。
眉头高蹙,踟躇几许,耶律贤凝声道:“自开战以来,大辽损失多少军马将士了?”
提及此,韩德让也难以保持轻松与从容,沉声答道:“自西至东,将士伤亡,已然不下十一众,其中尤以辽东战场,损折最重,苏州、锦州二战,更使朝廷在东京道所屯精兵,伤亡殆尽,若非此前的朝廷调拨,眼下辽东的形势会更加危急!”
停顿了一下,韩德让继续道:“比起兵马损失,更严重的,是部民人口,漠南、漠北,虽全面收缩,也让汉军杀掠数万人。而东京道所辖州县,素为我朝粮赋之地,此番因为南朝北伐,严重耽误春耕,生产废弛,今岁必然免不了粮荒!为供馈辽东作战大军,东京抽调人丁甚多,已然引起民怨,人心动荡不已......”
“这些都是必然!”闻之,耶律贤到没有急躁,显然有心理准备,尽量平静地指出:“眼下,为应付各线战场,大辽兵力已有所不足!”
“陛下是想?”韩德让眼睛微眯。
耶律贤:“朕有意对国内部族、州县,继续征召兵马,筹措粮秣,以弥补战场缺失!”
以辽国的实力,无法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进行长期作战,在此前,也只是征召了约三十万兵马用于战争,但如今,死伤了那么多人,就消耗来讲,还是可以继续压榨国内部民百姓,扩充军队,也弥补损失。只不过,在军队的素质以及征召事宜上,也将面临更大的困难。
但是没办法,面对汉军带来的巨大压力,兵少则必定难以支持。同样的,兵多又难以支撑......
韩德让默默筹算一阵,拱手提醒道:“陛下,因战争之故,国内已然分外艰难,人心不稳,若再持续征召,抽调人丁钱粮,恐怕难堪其负,内外臣民,怨言将更重,甚至可能生出变乱!如东京道,自辽阳以北及渤海旧地,这段时间,就已然生出骚乱十余起......”
耶律贤的表情上也露出少许为难之色,但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值此危难之际,正需国人勠力同心,共赴国难。若还瞻前顾后,那么待汉军打破辽阳,打到上京,国之不存,这些顾虑又有何意义?
两颗苦果,总要吞一下一颗,否则,最终也只是顾此失彼的结局!”
“是!”韩德让叹了口气,时至如今,给辽廷君臣的选择,实在是不多。
“适才韩卿进言,似乎有意忽视了的东京情况!”君臣默然片刻,耶律贤忽然抬头,盯着韩德让:“如欲南下,漠北不可乱,奚王属地不容有失,那辽东呢?当下辽东的情势,才是最危急的!”
闻问,韩德让迟疑了下,而后拱手应道:“陛下,自锦州失陷,汉军大举东进以来,南院大王已然放弃了南面的岩渊,焚城毁舍,将剩下的军队都集中到辽阳府!”
耶律贤颔首,态度上认可:“此前汇报过,西锦州,东耀州,二者缺一,都不可独守,南院大王收缩防线,集中兵力,诱敌深入,拖延汉军战线,是明智之举!”
韩德让面色不变,继续道:“陛下,臣此来,还有一事上禀!”
“你讲!”耶律贤从韩德让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
韩德让:“南院大王原本的策略,是以锦州、耀州关防,拖延消耗汉军,耀州之战的胜利,原本已然稳固了防线,顶住汉军的凶猛攻势。然而,锦州之失,使得计划完全落空,战局大变!
南院大王认为,汉军攻关破阻,东击东京,辽阳无险可守,以弱势兵力,兼失地利,想要抵抗住汉军的进攻,会很困难......”
“南院大王是何意思?有什么策略?你且说来!”耶律贤是个聪明人,当即反应道。
韩德让说:“南院大王有意,弃守辽阳,向北收缩,将军力集中到北面的通州(四平),重新布防驻守。如此,既可保存仅剩的军力,避免与汉军在辽阳死拼,还可起到拉长汉军战线的目的。
毕竟,辽阳离海太近了,距离锦、耀二州也太近了,通州距离辽阳则有四百余里,若于通州设防,背靠东海诸州部......”
“辽阳是我东京道首府!”不待韩德让说完,耶律贤有些激动地道:“东京若失,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与后果,南院大王不知道吗?不是说室韦、女真不稳的,若弃守辽阳,只怕就不只是东京震动了!”
**了一番,见着仍旧平静的韩德让,耶律贤努力地稳住暴躁的情绪,沉声问道:“你以为如何?”
看了看耶律贤的表情,韩德让微微垂首,道:“臣以为,南院大王此举,明辨形势,不计一时得失,有大气魄,是大胆略,乃大决断......”
“呵呵!”耶律贤笑了,笑声中带有明显的不满,犀利的目光从韩德让身上收回,幽幽道:“看来韩卿是认可此策了!”
韩德让迟疑了下,腰又躬低了些:“陛下,眼下辽阳周边所余正兵,不足六万,且战力堪忧,即便穷尽周遭州县丁壮,也不过勉强凑足十万,且供给艰难。而汉军两路兵马,挺进辽阳,合兵达四十万众!”
“你的意思,辽阳就是守不住了!”耶律贤厉声道。
韩德让躬身一揖,认真道:“回陛下,很难!”
显然,在韩德让看来,辽东,该舍弃,就得舍弃。虽然,辽东对于辽国而言,十分重要,但真到危急时刻,还是要落在漠北、上京及奚王属地这些核心统治区域之后,这些才是真正的根基之地。
只不过,失了辽东,大辽还是大辽吗?若辽东失守,那渤海故地,整个东北,就能守得住吗?结果是难料的,一些连锁反应,更难估计。
就像耶律斜轸此前的御敌策略,还不是在汉军的强大攻势下,左支右绌,不得不被动调整。此番也一样,以放弃整个辽东为代价,龟缩通州,就能取得期望中的效果?
未必!大汉的将帅明显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在雄厚的实力支撑下,汉军选择的余地可比他们多得多......
说起来,还是锦州失陷后,辽东那边越来越危险与局促的形势,让耶律贤对耶律斜轸这个如今的“大辽第一帅”也开始不那么自信了。
迟疑良久,耶律贤失态地挠了挠头,看着韩德让,道:“让朕再考虑考虑!”
“陛下,留给辽阳的时间不多了,一旦让汉军完成合围,切断内外交通联系,就是想撤,也来不及了!”韩德让道。
耶律贤的脸色,紧跟着更加难看了。
汉军几十万大军东进,动作当然会相对迟缓些,再加上求稳的战法,然而,再慢,对辽军的生存活动空间也是在压缩之中,留给辽军反应的时间,确实不多。
不过,耶律贤所不知道的,耶律斜轸那边,已然做下了弃守辽阳的决定。在赵匡胤大军兵临辽河之时,辽阳城中的兵马、粮秣、军械已然撤出大半了。
比起,汉军预料的又一场苦战,此番夺取辽阳,会轻松地多......(未完待续)
第247章 视察
在辽国君臣,因为日显不利的战局以及愈见窘迫的形势而感到进退失据,苦思求变之时,他们真正的也是最大的对手,刘皇帝,正按照既定的计划,处在出巡途中。
由于处于战时,刘皇帝此番出巡,力行节俭,制止任何铺张浪费,随行人员的规模也得到压索,包括后妃、皇子、宫人、官吏、军队在内,合计人数也就五千余众。
算是出巡动静最小的一次,哪怕乾祐元年,刘皇帝登基不久的那一次西巡,动静都比这一回大,毕竟没有那一次大量的宣传造势。
此番出巡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河北大名府。作为藩镇时代最强悍的节度魏博镇的发源地,大名府也延续了数百年的辉煌了,虽然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被取消了“陪都”的地位,但仍旧是大汉河北的政经军文中心。
从大汉开国始,经杜重威之乱后,得益于日渐安定和平的局面,作为河北首府,大名府的发展,也是大跨步向前的。
尤其在第一次北伐,尽复幽燕关山之后,军事上的压力再度减轻,使其彻底成为腹地,不虞契丹之患,其各方面的发展更呈现井喷式的状态。
而在大汉北方,大名府更是毫无疑问,为东西两京之下的第一府,综合水平远远超过太原、幽州、长安三城。
此番北伐,大名府也是作为辎需转运的一大中转枢纽,负责大军水陆转运事宜张美,就驻治于此,统筹调度。
刘皇帝的到来,给地方上的官员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在这种忙碌之时,各项事务运转调度压力极大,越忙就越容易出错,出错不要紧,要紧的是被出巡的皇帝撞见,那就很可能影响仕途了。
南乐码头,乃是大名府乃至整个河北最大的码头了,满负荷时足以同时停靠八十艘货船。时值清秋,凉风瑟瑟,洪波涌动,坚固宽阔的栈桥笔直地延伸到运河中,大量官船、商船频繁进出,码头上,密密麻麻的民工力夫进行着装卸工作,热火朝天,整个一副忙碌的景象。
平日里,码头根据官用、民用以及货运、客运划分,但值战时,只有军民两用的区别,军需用船大量压缩着南乐码头的吞吐量。
此时,在转运使张美以及少量官员的陪同下,刘皇帝对南乐码头进行巡视。满目的热闹景象,刘皇帝并没有随便开口,也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地走着、看着、记着,这样反倒让张美等人心中压力大增。
听在一道栈桥上,望着两侧抛锚停泊着的几艘的桨动官船,舱门大开,上百名民夫正像蚂蚁一般,朝着船上搬运着货物。
终于,刘皇帝指着那大包小包的货物包裹,开口问道:“这些船装的是什么?军需被服?”
早有准备的张美当即答道:“回陛下,正是前线大军所需冬服,北方天气渐凉,北伐行营也有移文,因此兵部采购被服,输往辽东,以备冬季作战!”
“这才初秋,你们就已经在为冬季作战考虑,提前做准备了,未雨绸缪,好啊!”刘皇帝露出了点笑容。
察言观色,注意到刘皇帝表情不那么生冷了,张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立刻应道:“回陛下辽东战事,难料何日终结,秋季既至,冬日也不远了!
王师辽东作战,所面临最大的困难,还在于冬季的严寒,因此,不得不早作筹备。除被服之外,木炭、石炭、油脂、手套等御寒消耗物料,也在大量向辽东输送!”
“万事虑于前,冬季作的艰苦,朕是亲自体会过的,感触尤深。辽东苦寒之地,自不能让大汉的将士,冒着雪冷风寒,与契丹人作战!”
点着头,刘皇帝直接点了两名民夫,让他们将一捆被服抬到面前。拆开包装,随意取出其中一件,刘皇帝拿在手里捏了捏,面色平淡,说道:“这些都是棉服吧!”
“正是!”张美答道:“这些棉服,都是由大名府内的工场制造,根据大名府汇报,如今本地工场可每日已可制作出一千套棉衣棉裤!”
“一千套,这可数目可不大!”刘皇帝瞧向一旁的大名知府陶鄑:“偌大一个大名府,又值战时,日产千套?是缺人?还是缺钱?”
刘皇帝的问话,令陶鄑颇感压力,有点战战兢兢地禀道:“陛下,钱款府库尚有,只是缺少熟练的手工艺人,再加上棉布、棉絮等用料不足,是以产出不足。若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产出将会大增!”
“哦?那你打算如何解决?”刘皇帝直接问。
“这......这......”陶鄑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其窘迫,张美开口给他解了围,道:“陛下,军用棉服,主要生产至两京以及河南道,大名府这边,只占很少一部分。朝廷这些年虽大力推广棉花种植以及棉物使用,但总体产出不多,此番北伐,军用棉服,多产自河南,那边可以就近取材,并且通过海运输抵辽东!另外,几十万大军冬季被服,也非全部使用棉服,丝麻织物也仍占一大部分!”
“看来,仍需大力推广啊!”刘皇帝叹道。
事实上,经过这十多年的发展,大汉国内对棉的使用,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民间棉纺织技术在提升,官民对于各种棉纺织物也开始热衷,各类产品也属于供不应求的阶段。但是,制约其发展的,还在于产量不足。
点了点头,刘皇帝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没有就此事为难陶鄑,让那两名被耽误的工作的民夫继续去忙,转而问道:“在此港口参与搬卸的民夫有多少人?”
陶鄑明显有所迟疑,在刘皇帝的注意下,颤声道:“回陛下,约有数千人!”
“数千人......”刘皇帝脸上露出了点冷测测的笑容,看向张美:“张卿,你可知,是几千人啊?”
张美对于陶鄑的表现,也不禁有些无语,但闻问,不敢怠慢,禀道:“码头上民力,来源复杂,转运司、大名府所辖以及商民雇佣劳力加起来,目前当有四千五百余人。”
“这么多人?”刘皇帝眉头一挑。
张美道:“若是平日,自然不需这般多人,不过值战时,劳力需求巨大,需要保持装卸速度,节省时间,愿意前来挣钱的百姓也多。”
“张卿,你负责大军后勤调度,事务繁重,就不用陪着朕了,去忙吧!”闻言,刘皇帝挥了挥手,对张美道。
“臣告退!”皇帝发话了,张美恭敬告辞。
离开前,同大名知府陶鄑交换了一下目光,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陶鄑则苦着一张脸,内心更是忐忑不已。再是迟钝,也能感受到刘皇帝对自己的不满。
“坐!”张美离开后,刘皇帝直接坐到了栈桥边,拍了拍身边,示意陶鄑。
“臣不敢!”若是平时,自然是荣幸之至,但现在,陶鄑万分紧张。
“让你坐,你就坐!是嫌这栈面太脏了,污了你陶知府的袍服?”刘皇帝轻声道。
“陛下言重了!臣不敢!”陶鄑面红耳赤,额冒冷汗,慌慌张张地陪着刘皇帝坐下,两腿微软,差点跌到水里。
对其不堪表现,刘皇帝眉头明显地蹙了下,但嘴角仍旧带着少许的弧度,平淡问道:“陶鄑,你在大名府任上,多久了?”
“回陛下,快三年了!”
“三年,那可不算短了!”刘皇帝淡淡一笑:“大名府辖下,有多少官吏?多少人口?男丁多少?多少田亩?今年夏税多少?商税多少?”
面对刘皇帝这一连串的问题,大概是太紧张了,陶鄑支吾个半天,嘴唇直颤,就是答出话来。
见状,刘皇帝笑意更甚,沉声道:“你这是,一问几不知了?”
不待其接话,刘皇帝悠悠道:“你父亲是大汉的老臣了,效忠朕二十多年,今年他辞世,朕颇为感伤。你操劳大名府几十万百姓的生计安康,连尽孝的时间都没有,有点不合适了!听说你为了支持北伐战事,都没有回乡服丧?朕觉得,你可以先卸下差事,到你父亲墓前祭奠一番......”
“陛下,臣,臣有罪!”陶鄑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很是无所适从。但见刘皇帝那已然变得冷淡的表情,却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大概到终点了。
陶鄑,乃是已故宣慰使陶谷的长子,陶谷今年病逝。(未完待续)
第248章 刘皇帝的小本本
依托着南乐码头,经河北道及朝廷批准,置有一镇,这是一座典型的商业小镇,靠着便利的交通以及日益兴旺的水运而繁荣。
到如今,南乐镇在籍人口,便接近七千人了,这个数量,不弱于一些县治,更远远超过那些偏远下县,在大名府,也属于府内第一镇。
由于正处战争期间,又当转运枢纽,更吸引了大量的商旅百姓前来,催生了新一轮商业繁荣,镇内客栈、旅店、茶馆、酒楼,几乎日日客满。
在这样的氛围下,所有人都带有极高的热情,处在一种忙碌奔波的氛围之中,最忙的当属于维持秩序的官差以及收税的税吏了,基本每一车、每一船货物的驻港、入镇,都会带给官府不菲的财税。
倘若仅看这座小镇的景象与风貌,那一定会产生一种错觉,大汉是这样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否则哪有这四方辐辏,财货云集的场面。
不过,刘皇帝心里可清楚,战争催化的繁荣,是存在泡沫的,并非常态,挤掉水分,才是最真实的。并且,大汉仍旧是个农业帝国,最底层的农民的生存状态,才能反映这个国家如今最真实的状态。
巡视完码头,了解了下军需转运的情况,刘皇帝又在镇中用了一顿饭菜,品尝了一番当地有名的芝麻烧饼与烤鸡,方才离开返回府城。
自南乐镇通往府城,直接修筑了一条官道,在大汉属于三级“省道”,不似工部主导兴建的直道那般精细,但同样平整开阔,以砂石、黄土为主,并大量使用灰浆技术。
銮驾行驶在这条官道上,也感觉不到多少颠簸,道上车马、行人很多,但见到这驾宽大华丽并由大量玄甲骑士护卫的马车,都远远地避开。有见见过识广的人,认识那飘扬的龙旗,却忍不住感慨,不知是哪位天潢贵胄出行。
銮驾内,刘皇帝背靠车厢侧坐着,手里拿着一份奏章,秋日宜人的光芒不时透过晃动的帘幕映照在他那张百无聊赖的脸上。
秦国公刘煦毕恭毕敬地坐着,刘皇帝余光瞥了他一眼,放下奏章,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对那陶鄑有些不公平?”
突闻此言,刘煦绷紧了身体,连忙矢口答道:“儿不敢!此人面圣,表现太过不堪,不知所措!”
刘皇帝笑了笑,说:“你可知大名府治下有多少丁口?”
刘煦拱手:“儿也不知确切数目,隐约记得,约有四十六万余人!”
“可是,一个当了快三年的知府,却连个大概数目都报不出来!”刘皇帝淡淡道。
刘煦道:“爹,儿觉得,陶鄑治大名三年,无大事,无大过,民生也算安定,虽无突出建树,也算守成有余。此番伴驾,或许是您天威所慑,表现失措!直接夺其官职,处置是否有些严厉了?”
瞥了刘煦一眼,刘皇帝说道:“你以为,朕夺他官职,只是因为他今日的表现?”
“莫非另有隐情?”刘煦一愣。
刘皇帝坐起了身,在边上摆着的几堆奏章中翻了翻,抽出一本,丢给刘煦:“你看看!”
“是!”刘煦接过,迅速翻开,埋头阅览,很快,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份奏章,来自武德司,是关于陶鄑在大名府任上的一些表现。确实,像纵容家人,为非作歹,擅权枉法,残害生灵,这些低级愚蠢的做法,陶鄑并没有触犯。
然而,陶鄑这个知府,做得逍遥,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佐官僚属,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兴致来了,过问一下,兴致缺缺,就饮酒作乐。大名府内歌舞升平,就是从他这个知府开始的。
“这就是懒政!是怠政!”刘煦脸色有些不好看,拿着奏章的手,有些无处安放,亏他还在替陶鄑说话。
“要说此人愚蠢,我看他一点都不蠢!做人低调,治事也低调,关键是,前两年对他的考核,结果都为中,如你所言,既无过错,也不耀功......”刘皇帝道。
刘煦拧着眉头,道:“您的意思,吏部的考察,也有人徇私包庇?”
刘皇帝没有接这话,又道:“他府上一共三十七口人,每日却需要消耗十只鸡、二十条鱼、两只羊、一车蔬菜......呵呵,靠他那点俸禄,即便有些家产,如何能够维持这巨大的花销?”
听刘皇帝这番话,刘煦不由得苦笑,叹了口气,而后叩请道:“是儿目光昏昧,认识短浅,只知浮面,不明其背后鄙陋!”
刘皇帝扬了扬手,活动了下肩膀,然后又躺下了,悠悠道:“当初,陶谷拉下他这张老脸,为儿子活动得大名知府的位置,他可曾想到,自己儿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期望。
你们以为,他不弃职扶棺还乡,是因为北伐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故而含泪留任?据我所知,此人是舍不得大名知府这个官帽子。何以如此战战兢兢,不知所措,那是因为做贼心虚。若非朕此番出巡,或许还能让此人这般肆意逍遥......”
“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沽名钓誉之徒,罢其官,都是便宜他,更应夺其爵!”刘煦有点激动地表示道。
陶鄑承袭其父新平侯爵,如今是二等侯。
“还应该彻查!”小心地看了刘皇帝一眼,刘煦又冷声建议道。
“此人此事,容后再说,自有人去处置,陶谷也不只他一个儿子!”刘皇帝淡淡道。事实上,没有直接对陶鄑采取严厉措施,只是暂且将他发还故乡,已经是刘皇帝顾念一些情分,毕竟陶谷才死不久。另外,再转移爵位,又可以削降爵位等级,为朝廷每年节约一些俸钱与禄米。
由于厚待贵族,再加上国家公侯甚多,哪怕在特权上有所限制,但久而久之的,刘皇帝开始觉得,每年给公卿发放的钱粮多了,带给国家财政不小的负担......
因此,这些年,对于贵族功臣们,但有枉法犯罪,被刘皇帝抓住痛脚,就是从严从厉的处置,轻则削职降爵,重则夺爵处死,可是让不少人都心惊胆战,也下意识地约束着自己的行为。
陶鄑犯事的情节,并不能算严重,但入了刘皇帝的眼,并被找到了理由,那处置起来,自然也就简单了。
“大名府乃河北首府,还是需要一位才情卓越、处世练达的干吏来治理!”刘皇帝嘀咕了一句,而后道:“你草拟一份制书吧!调濮州知州吕端,上任大名府!”
“是!”
“我睡会儿!”伸了个懒腰,刘皇帝呵欠道,然后缩下身子,靠在一张御枕上,眯上了眼睛。
见状,刘煦主动告退,不过,离开前,将那份武德司的奏报放回原位,又给刘皇帝取过一件毯子盖上,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銮驾。
这贴心的儿子啊!
刘皇帝则似无所觉,很快,细微的呼噜声便响起了。銮驾内部,与刘皇帝作伴的,也只剩下那几堆显得神秘的奏章了。
这些东西,都是武德司与御史台密奏的,都是此番巡视目的道府州县官员的一些为政表现,以及各地的一些风俗民情。
可以说,还未至,对于各地的情况,刘皇帝这心里就已然大概有个印象了。
论及对内外官员的情况,刘皇帝是一直有小本本记录着的,那陶鄑比较倒霉,上的是黑本,吕端上的则是红本。(未完待续)
第249章 武德司时况
大名府城名为元城,历史底蕴相较于那些历史名城不那么深厚,但在近近百年,却是实实在在地快速崛起,人口、土地、交通、物产,都堪称丰茂。
二十多年前,由于契丹南侵以及杜重威之乱,元城遭受严重的兵燹破坏,沉寂了好几年的时间,方才逐渐取得恢复,人口稳定增长,田亩开发成熟,物产保持充盈。
但是,二十多年的稳定发展之后,回首再看元城,早已恢复元气,并取得了比过去任何时代都要繁荣的成绩。
仅元城内外,常驻及流动人口加起来,常年保持在三十万人左右。而元城,属于大汉屈指可数的,由朝廷制令,经过扩建重修的城池,属于大汉内外瞩目的“新城”之一。
外城周长42里,比起北面的幽州城都要大不少,城中格局,也依照东京样式,带着慕容皇叔的强烈风格。当初兴建之时,慕容彦超甚至建议在内城也修建一座离宫,以方便刘皇帝巡幸,结果自然是被刘皇帝拒绝了,但这并不妨碍新元城的宏伟壮丽。
内城,官署区,河北道、大名府以及诸中枢部司下属诸衙都集中在此,其中也包括武德司。不过,似乎是秉持他们的头头武德使李崇矩低调的风格,河北武德司衙署,只设立在角落里,毫不张扬,更不起眼。但是,没有人会小看这耳目众多的特务机构。
到如今,大汉明面上的特殊组织机构,有三司,皇城司、武德司以及军情司,其中军情司的专业属性较强,并且背靠枢密院这棵大树。而武德司在李崇矩的带领下,也慢慢地洗刷掉了早期的一些污名,逐渐为人所习惯、接受。
这其中既有李崇矩的规范、约束,也在于其他人没有办法,刘皇帝在权力的配置上有些逆鳞是不容碰的,其中就包括武德司。当年范质、李涛、窦仪等宰臣都就武德司的地位与职权同刘皇帝争辩过,结果都被无情拒绝兼打压。
另外一方面,则在于这十多年下来,有皇城司跳出来拉仇恨了。阉宦、密探、监视等属性叠加在一起,怎能不遭人忌恨。
但是,低调不代表软弱,也没人敢小瞧,相反,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武德司的权威早在悄然之间,深入人心。
别的不说,正六品以下官吏的批捕权、审讯权,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大汉官吏心存敬畏,在李崇矩的管理下,武德司少了些王景崇时代的疯狂、李少游时代的神秘,却多了几分理性,完善了诸多规制。
而武德司狱,仍旧是为官吏所畏惧的凶危之所,已然扩充到上万人的武德营,则分布于全国诸道,每每有武德营骑出动,总令官吏心惊胆颤。
皇城司虽然最初是在武德司的“帮助”下成立发展的,但就武德营这样的武装力量,张德钧向刘皇帝请求了很多次,到如今都没有松口。
到开宝八年,武德司已然是个庞然大物了,李崇矩这个武德使的品秩并不算高,只有从三品,下,但是其威势,在有些方面并不逊色于宰相们,尤其对于那些中下层官员来说。
如今,从全国范围来看,没有任何一道州府没有武德司下属职吏存在,而其统属的职吏如各级都知、亲事官、探事官,再加上那些低级辅吏以及细作、密探,总人数已然有近三万人,虽然分散在各地后,不那么瞩目,然如果通报出来,定然会引起汹汹议潮。
当然,这三万人中,属于朝廷正编职官,在册职吏,吃朝廷俸禄的,数量要打个折扣。即便如此,要供养这么多人,财政上也存在不小的压力。
毕竟,要让国库那边,每年出一大笔钱粮来养武德司,难度不小。刘皇帝从内帑中挪钱,对武德司资金上的支持,也一直持续到乾祐十五年,方才断绝,这也是在武德司属下的秘密公产发展成熟之后的事情。谷
近十年以来,武德司这边的工作重心,一直放在南北两边,南边人手扩充最快,因为统一不久,许多东西都需要武德司在暗中监视刺探,给刘皇帝提供真实有效的信息与情报,为南方归治保驾护航。
至于北方,深明刘皇帝北伐大志的李崇矩,更不敢有丝毫放松,在对辽国内部进行的间谍事务上,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也损失不少精干探吏、细作。
当朝廷正式开启北伐之后,李崇矩的工作重心,也就彻底放到了对辽及北方诸部族事务上来。不过,这段时间的成果,不怎么让刘皇帝满意,很多情报消息都不能及时地送达,刘皇帝不满意了,李崇矩的压力也够大。
此番出巡,李崇矩也是随驾的,作为武德司的大老板,到了大名府,他当然也要到河北武德司衙视察一番工作。
大概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河北道的武德司衙门,同样处在一种阴冷灰暗的氛围之中,衙内都是灰黑色调。
李崇矩的到来,也没有增添多少热闹,只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大堂上,是标准的武德司堂布置,狗头案,爪牙椅,以及鹰雕背景画壁。
李崇矩就端坐在主位上,堂间站着十多名职吏,都是随他前来的僚属以及河北都知及其下属,场面很是肃静,注意力都在李崇矩身上,静静地等着大佬发话。
由于低调的性格作风,李崇矩很少耍官威,但这一回,他难得地晾了下属们许久。终于,开口了:“我也不瞒你们,对于武德司近来的表现,陛下不太满意!”
一句话,所有人都不禁色变,大多把头垂得更低。随意地拿出堂案上的一份公文,翻看了两眼,李崇矩直接朝向河北都知说道:“你们自己有什么问题,我暂时不敢兴趣,也没有精力插手,但是,自查自纠的事情,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结果!”
河北都知是个中年人,毛发很旺盛,面相粗鲁,很难想象这是个搞情报管理的。不过,此时面对李崇矩之言,很是惶惧,根本无他想法,只是坚决坚定地表示:“是!属下明白!”
对其表态,李崇矩也一点不在意,脸色很冷淡,继续一种不算严厉的语气说道:“河北所属司衙职官吏卒,接下来,就两个方面的事!其一,陛下出巡,河北是主要巡察地区,要看到官吏军队、士农工商最真实的情况。
其二,北伐正如火如荼,河北乃是供应东路大军最重要的后勤保障,涉军事务,尤需加强监视,这么长时间了,如此庞大的官军民动员,竟然没有出现一项贪墨行为,一起虐民事件,陛下不相信,你们信吗?”
“是属下等大意了,请公使恕罪!”河北都知额头毛毛细汗已然积作汗水,开始滴落了。
“你们退下吧!”李崇矩还是冷淡的反应,对河北僚属们吩咐道,而后看着都知:“你的大堂,我就先借用了!”
“这是应该的!您随意!”都知赶忙表示道,甚至巴不得李崇矩提出更多的要求。
对其殷勤,李崇矩不置可否,沉吟几许,看向随行的一名属官,沉声道:“说说北方最新进展!”
第250章 秘密战线上的作为
“开战前,你们还信誓旦旦地说,东北诸胡,可以为我所用,我向陛下做过保证!”汹涌的怒意在李崇矩的眼神中激荡,令人不敢直视,盯着这几名负责辽国情报的武德司吏,李崇矩冷冷道:
“汉辽开战已然四个多月了,大小战事已有十数场,双方军民死伤已有十数万,我们联络那些胡酋部族仍没有实际动作,那么多的人物财力,都花费到哪里去了?全作无用?”
李崇矩这番质问,最感压力的还是武德副使王密,毕竟他是主要负责对北方胡人部族邀买机宜的。虽然是武德司的二号人物,职居正四品,但在李崇矩面前,何止低了一头,且不提他与皇帝的亲厚关系,李崇矩还是大汉为数不多的公爵,在整个朝廷中都排得上好,更何况,王密还是李崇提拔起来的。
面对着李崇矩审视的目光,王密稳住发慌的心绪,赶忙应道:“公使息怒,自王师挺进辽东后,东北诸部已有响应......”
“类似的话,我已经听了不少了!我要的,是对大军有帮助的实际行动,不是这些似是而非的口头承诺!”李崇矩打断他。
王密拱手道:“经过我们多方联络,东北诸部,都同意接受朝廷的招抚,发兵侵扰辽国腹地,响应王师,其中突吕不室韦、完颜女真等部已然聚集部卒,随时可发动,将辽国东北后方搅个天翻地覆......”
“那举事了吗?”李崇矩指出关键,看着稍显局促的王密,直接问道:“他们还是有什么顾虑?还是兵器缺乏,粮食不足?抑或其他什么理由?”
王密迟疑道:“完颜部首领完颜跋海希望,事成之后,朝廷能够将黄龙府及周边地区赏赐给他们,他们愿意永为大汉藩属,为大汉征讨不臣......”
“然后壮大己身,发展崛起,成为新的契丹人,成为朝廷的祸患?”李崇矩冷冷道,语气中满是不屑与笔译,受刘皇帝的影响,李崇矩对这些异族戒心很重:“胃口倒是不小,如今,还在与朝廷讨价还价!莫非,还真以为朝廷非用他们不可?”
见仇恨转移,王密松了口气,而后说道:“事涉领土属地承诺,下边属吏不敢随便做主答应!”
“我就能做主了吗?”李崇矩摇了摇头,叹道:“此事,我去向陛下汇报,其他部族呢?总不至于,都如完颜部这般,暗藏心机吧!”
当然,李崇矩知道,刘皇帝绝对不会轻易允诺,答应完颜部的要求,甚至于,会因此生出猜忌,击败辽军后,或许会针对这些东北部族进行清剿。
“东海女真以及南部的濊貊人,倒是积极响应,但这些蛮民多为未开化的野人部落,此前通过海路,支援过他们一批武器盔甲,但他们多是小打小闹,为求劫掠,难以造成大的威胁!”王密说道。
“渤海人呢?”李崇矩又道,作为辽国在东北亚的大后方,挑动渤海人叛乱,效果才会更佳。
“近两月来,渤海故地,已然发生了大量骚乱,都是为了抗拒辽东京的征兵征粮!根据最新收到的消息,辽国又加大了对渤海人的压榨盘剥,不满之声,载道盈野。契丹人对渤海人的统治太久了,控制影响很强,至今仍有不少人对契丹统治,心怀敬畏。不过,我们的人已同率滨、忽汗的渤海贵族联系上来,起事在即!”王密道。
“倘若还没有动静,那就将联络的这些渤海人消息,透露给契丹人!”李崇矩冷漠地指示道。显然,在刘皇帝的压力下,李崇矩的耐心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定要在东北搞出点大动静来。
“公使,还有一事!”见李崇矩已然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模样,王密主动道。
“讲!”
“自进入秋季以来,契丹人在东京大肆动作,征粮征兵征马征劳役!”王密禀道:“最初,我们的吏卒以为是辽军为应对王师挺进辽阳而准备,但是后来发现,辽军似乎将兵马再向北集中,辽阳也有军队、百姓、钱粮、军械、牲畜向北转移......”
“不加强辽阳的守备,反而从中转移!”李崇矩呢喃一番,揣测道:“辽军这是想做甚,辽阳不要了?还是另有筹谋?”
“可曾通知行营!”李崇矩凝声问。
“在东北探查的各项消息,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送抵行营!”王密赶忙道。谷
“嗯!”李崇矩应了声。
“辽临潢府那边,什么情况了?”李崇矩又问。
“这段时间,辽国聚兵十数万于上京周边,此前图谋刘廷翰大军失败后,再无异动,如今仍旧陈兵不动,以随时支持东西战线!另外,随着辽国对国内部族的监视管控与对交通的封锁,我们在临潢府周边的探吏处境也越发艰难,刺探消息的难度也大大增加......”王密说道。
“再难再险,也要想办法打探!”李崇矩有点不讲道理地吩咐道:“陛下说过,对辽国的情况,大汉的耳目不能闭塞,我们就是耳目,若被蒙蔽了,要之何用?”
“是!”王密也只是替下面的人向上反映一下罢了,也不敢讨价还价。
“漠北呢?可有最新消息传来?杨业、王彦升两军,还没有联系上?”李崇矩眉头蹙起,显得很严肃。
王密拱手道:“自辽北枢密耶律贤适赴任后,漠北的消息似乎就完全断绝了,不过,通过一些零星传闻得知,两路王师给辽国造成了巨大麻烦,否则,辽帝也不会将耶律贤适这个最信任的大臣派到漠北!”
闻之,李崇矩不由抬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头,良久,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而坚决:“继续加派人手,一定要同漠北的王师联系上!”
“是!”王密应道。他知道,李崇矩关心的不只是那两路汉军,更重要的,是随军北征的两个皇子。
此前还好,时间不长,并且通过一些渠道,也了解到河西、榆林两路汉骑在漠西北大展手脚,击贼建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的断绝,这就不能让人不担心了,尤其在,两军属于无后方作战的孤军,在陌生的异域作战,军需粮草都是问题,还要面对大量的漠北部族,可谓步步危机,重重凶险......
吩咐安排了一番,李崇矩心累的感觉略作平复,起身离开。还没出门,一名亲事官快步赶来,面对李崇矩,恭敬一礼,面带喜色地禀道:“公使,山阳那边传来了最新消息!”
“什么情况?”李崇矩盯着他。
“是漠北!有几名北征官兵返回来了,带回了榆林、河西两军的战况,以及最近的漠北形势!”属官禀道。
“当真?”李崇矩少有的喜形于色。
“确实无疑!”
“那几名官兵呢?”李崇矩问道。
“山阳官府,已然派人将他们送来行在,如今正在路上!”下属答道。
“赵公与魏王呢?可曾有恙?”李崇矩面露忧切。
“据报,仍在漠北军中!”
“好!好!好!”李崇矩大松一口气,连踱几步,道:“这个好消息,当立刻禀报陛下!”
李崇矩这一开颜,沉凝的气氛顿时缓和,下属们原本忐忑的心情也放松不少,如王密等几名武德司高官,看向那名汇报的亲事官,目光都显得十分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