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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章 发落南臣

    仲冬将至,东京城已笼罩在一片彻寒之中,凄风苦雨弥漫,仿佛在告诉人们,这个冬季,并不好过。宫廷之内,人人都换上的冬衣暖服,本就天冷,再加持续不断的雨水,更添几分寒气。

    开封紫云楼,并非盛唐时长安曲江之畔的紫云楼,大汉也没有曲江大会,只是同名罢了。论楼阁之奢华大气,自不能与史载相比,不过很高,登临楼阁,视野开阔,几可一览整个皇城面貌,甚至可窥东京城内景况。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殿檐宫墙,几乎每一滴雨,都带有冬季特有的寒气。矗立楼阁之间,凭栏而望,刘皇帝望着南衙诸官署出神。

    “官家,此处楼高风冷,有伤圣体,还请您下楼回殿吧!”侍候在皇帝身边的,乃是宫中的大太监张德钧。

    “怎么,你受不了此苦寒?”刘承祐没有回头,只是轻笑道。

    “追随官家,刀山火海,亦无所惧,而况此风寒?小的只是担心官家的身体!”张德钧当即道。

    “是啊!”刘皇帝没有对张德钧的表忠作什么看法,只是怅然道:“朕已年近四旬,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了......”

    “官家春秋鼎盛,身强体健,是小的妄言了!”张德钧又改口道。

    就像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刘皇帝虽然不是每个月,但有时候也会情绪低落,莫名惆怅,发出一些无病呻吟的感慨。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刘皇帝突然吟诵了一首词,终于偏过头,问道:“这是李煜今秋新写的词吧!”

    “正是!”张德钧立刻道。

    “好词啊!就是听起来,凄苦之感太过浓厚.......”刘皇帝说道。

    张德钧表示:“官家,小的听闻,李煜入朝的这几年,常常自怜自艾,寄情于诗词,往往作些思国念家之句,广为东京流传,人多怜之。小的以为,这是此人对朝廷对官家心怀怨愤,朝外也有不少对此非议者,您看,是不是略施惩戒,警告一番?”

    这些年,李煜在东京,享受着贵族的待遇,爵禄未尝短缺,官吏少有欺侮,然而亡国之君的滋味终究是不好受的。再加上,李煜是文人,还是才气很高的文人,矫情且多愁善感,不想刘鋹那般没脸没皮,安乐其间。

    心中的愁苦,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浓烈。于是,为大汉文化事业的发展,李煜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这几年间,李煜所写的诗词,流出了不少,在东京的一干文人间,引起了一些反响。

    刘皇帝这边,也听到了一些他“耳熟能详”的词句。即便在朝中,很多自负文才的臣子,都不得不承认,这李后主在诗词上的造诣。

    当然,在一些玩政治的官员眼中,其诗词中所表达出的情感内涵,则值得推敲了。尤其是,一些自江南北徙的文人词臣,多觉哀思,甚至有闻之涕泣,潸然泪下者。

    在很多朝臣看来,这种影响很不好,密奏陈事,希望刘承祐对此类情况加以警惕乃至惩处的人都有不少。

    此番,张德钧也拿此事来提醒刘皇帝。对此,刘皇帝轻笑了两声:“当文人词人,李煜也算出类拔萃了,然而做君主,他就差得远了。当初他坐拥江南,尚不能守之,束手北面而臣,如今只能寓居东京,寄人篱下,有何惧之?他若安分守己,填些词曲,以抒其怀,就不必去打扰他了!”

    “官家胸怀,自是古今难及!”张德钧说道:“只是,东京士人多怜之,尤其是那些南臣,若不加警惕,只恐长此以往,人心为之蛊惑!”

    “那些南方的官吏,在李氏的统治下,舒服久了,入汉之后,多受管制,读其诗词,自然心中戚然。不过,他们眼泪掉得再多,哭声再大,还能回到从前吗?”刘皇帝言语中,流露出了少许的不屑,对于那些“遗老遗少”的不屑。

    不过,沉吟一下,刘皇帝又道:“然而,你们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这种风气,总不能提倡,那些南臣,是该有所警惕,让他们收敛,如今是大汉天下,东京也不是让他们伤古怀旧的地方!”

    “陛下英明!”

    “听闻集贤殿那边,那徐铉同薛公吵起来了?”提及那些南臣,刘皇帝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闻问,张德钧立刻将情况叙来:“正是!据说是徐铉等臣,在《江表志》中,高赞李氏治理的功德,谈及江南之盛,并言江南归朝廷,乃是大汉强取,天命不济,时运使然,而非李氏功德之失......

    薛汲公以为,这是徐铉等人,怀念故国,歪曲事实,娇饰李氏,而菲薄朝廷,其心不纯。薛公要更正,列李氏罪条,徐铉不愿,因而争执。”

    “又是徐铉!”刘皇帝嘴角微扬,语气都有些冷:“这干人,还是不服啊!”

    在扫平南方后,江南的那些文人旧臣,大部分都是被刘皇帝收容在集贤县、翰林两院以及三馆,编史著书,干他们在行的事。

    有一说一,这些文臣,治国或许诟病甚多,但干文化事业,确实适合,也个大汉注入了一股心的文化力量。这些年,也确实有不少成果,如今,在汲国公薛居正的领导下,集采群书,编著一本百科性质的类书。

    《江表志》,则是对唐末以来江表地区历史、任务的整理与总结,由徐铉领衔编纂。出了成果,结果引发非议,主要在于徐铉等人在书中,夹杂的私货太多,引发北方文臣们的不满。

    刘皇帝呢,对此又哪里能淡然视之,这比起李煜那些凄苦词赋更令他恼怒。见刘皇帝面带愠怒,张德钧顺着他的话说道:“似徐铉这样的南臣,仗着自己读过一些经史子集,有一张利口,赚得些虚名,毫不感念陛下的宽容与恩德,无所顾忌,一味追怀故国,着实可恶!”

    “与徐铉为党的那些官员名字都记下来了吗?”刘承祐突然问。

    “悉记于籍册!”张德钧禀道。

    “传诏,徐铉等臣,居心叵测,莠言乱政,一概罢官夺职,流放三千里!”刘皇帝冷冷道:“其心不属,留之何用?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就让他们去边地,试试风霜苦寒!”

    “是!”

    刘皇帝言罢之时,肆虐的寒风冷雨,似乎又猛烈了些,冰冷的雨滴,几乎扑他一脸。见状,张德钧赶忙撑起伞,挡在他面前。

    发落了一干人等,刘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不少,那些本就很少显露在他身上的负面情绪也消散无踪。

    也站够了,看够了,感受到有些难受的双腿,刘皇帝道:“走吧!”

    “官家起驾,传辇!”张德钧对旁边的宫人吩咐着。

    “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消息?”刘皇帝又好奇地问张德钧。

    看了看皇帝,张德钧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襄阳王府上,将内宅仆役,悉数阉割,此为逾制之举!”

    安审琦此举,当然是犯忌讳的事情,一般的臣下,岂能用宦人伺候,哪怕他是事出有“因”。刘皇帝又笑了笑,说道:“改日到襄阳王府上赏玩一番......”

第87章 对夏绥事宜

    “雨还在下?”万岁殿内,静悄悄的,刘承祐默默地翻阅着各部司呈上来的奏章,突然抬头问道。

    皇帝一句话,紧张的是侍候的宫人,一名内侍立刻前去查看,而后迅速回来密语喦脱,再由喦脱向刘皇帝禀道:“官家,寒雨未止,不过已然小多了!”

    刘皇帝点了下头,难怪几乎听不到雨声了。恰逢崇政殿大学士石熙载前来觐见,宣之。这两年,石熙载更进一步,主掌崇政殿事务,成为真正的隐相。

    “凝绩来了,坐了!”对石熙载,刘皇帝还是比较器重的。

    朝中的官吏形形色色,不乏庸碌小人,也不缺谦谦君子,而石熙载则是少数能够做到高官的君子。

    “谢陛下!”就如往常,谨守礼节,拜谢一番,石熙载方才落座。

    身上还沾染着雨露,笼罩在明显的水汽之中,刘皇帝见了,立刻吩咐喦脱给他盛上一碗热汤。看着石熙载,刘承祐说道:“这场雨连续下了好几日了,仍不见停,汴水都涨了,不知河水情况如何,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决口溃堤的祸事......”

    “陛下忧心的是,中枢已然布告诸道,让沿河州县严加巡视戒备!”石熙载说道。

    “朝廷这边,当遣些专使御史,下去走走!”刘皇帝吩咐着。

    “是!”

    “卿来此,有什么要紧事?”刘承祐问。

    石熙载呈上表章,道:“夏州的奏报,党项诸部,陆续遣使表示归附,王祐于夏州设宴,邀请诸部首领会商,代表朝廷与其盟誓。诸部皆表示,愿意永远臣服大汉,效忠朝廷。至此,夏绥悉安。”

    “这倒算是则喜讯!”对此,刘皇帝的反应倒显得平淡,说道:“只是盟誓这种事情,我们守信,对胡虏的约束又能有多强?大汉强盛,他们固然俯首称臣,朕还能期望他们永远效忠?”

    见刘皇帝言语冷淡,石熙载一时倒也不知如何接这话了,只能附和着说:“陛下所言甚是,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如今党项诸部因畏惧大汉的强势,迫于军威,这才争相表附,不足轻信。”

    刘承祐笑了笑,翻开奏章的同时,问道:“对于推行汉制,缴税贡赋,这些党项人有何反应?”

    “一概应允!”

    “答应得这般痛快?”刘承祐玩味道。

    “据说,盟誓之时,杨都帅派了一千甲士维持秩序!”石熙载应道。

    经过多年的了解与熟悉,大汉君臣早就有一个认识,那就是夏绥的问题,定难军好解决,难的是对几十万党项人的治理。

    与散布在河陇地的那些零散党项部族不一样,夏州党项聚落当地,时日已久,且凝聚力较高,再经过拓跋李氏将近百年的经营,完全具备产生一个独立政权的基础。

    只是有大汉这头猛虎在侧,生生地打断其独立的进程,甚至扼杀这种可能。要知道在正史上,哪怕面对是赵宋,西夏的建国也是经过半个多世纪与大宋的鏖战争锋,方才实现。

    如今,针对初步收复的夏绥以及生存其间的党项人,刘皇帝首先要消灭的,就是其独立的可能,削弱定难军经营近百年的底蕴。

    此前,在刘承祐的授意下,经过政事堂诸公的综合考虑,反复商讨,最终拿出了一套夏绥的善后办法以及治理策略。

    基本上,是在国舅李业建议的框架下进行调整,那毕竟符合皇帝心意,也是朝廷收治夏州的最终目标。只是,不像李业所求的那般急切,一步到位。

    然而,即便手段相对柔和,却有一则基本的底线,那就是党项人要真正纳入大的统治体系,要服从官府的管理,要向朝廷缴纳赋税。

    有了这个前提,在其他事务上,商量的余地也就大了。党项人可以保留自己的风俗习俗,不需要强行推动改发易服,但是,大汉律法制度的推行,也是势在必行的。

    为安抚党项人,朝廷也给予一定的优惠,比如三年之内,不收取任何赋税。各部党项人,仍旧允许其以部落的形式存在,尤其原首领管理,朝廷挑选恭顺朝廷者授予官职。党项人所依赖的青白盐,朝廷不直接剥夺,但会派盐监前去“指导”,同时加强党项人与汉人之间的贸易往来、经济联系。

    总体而言,对于党项人,朝廷采取的绥靖政策,在稳定局面的基础上,逐步同化。绥靖的意义在后世已经变成了软弱、投降,为人所鄙弃,然而,其本意绝不是一味的退让与妥协,只是顾全大局的一种政策罢了。

    魏仁溥这干宰臣,自是老成谋国,在大局抵定的情况下,不欲采取急切的政策与过激的手段,以免节外生枝,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皇帝也理解,因而认同了他们的想法。当然,最主要的是,众臣深明皇帝吞并消化党项人的目标,也是朝着那个方向却努力。

    有了这个认识,与刘皇帝达成共识,也就不难了。

    相较之下,对于拓跋李氏,就不那么客气了,其三代以内,不论嫡旁系,悉数迁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经过商讨,决定将自李光睿以下的李氏族人,全部迁到河北。在集中安置还是分散安置上,最终选择了集中,无他,方便管理,迁徙的目的地,则是相州。

    银州与绥州,并没有出乎意料,很快就陆续投降归附。毕竟,此前一直表现得强硬,实力也最雄厚的李光睿都投降了,他们哪里还能有其他选择,都老老实实的。

    在夏绥四州尽复之后,朝廷的善后命令也相继而到,没有任何的拖延,杨业与王祐便按照朝廷的政策方针,再结合当地的具体情况,进行落实。

    迁族的事情,在拓跋李氏内部,自然引起了强烈不满,重土念家,可不是汉人独有,党项人同样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故土。

    尤其是李氏,他们早已是脱离了传统游牧生产方式的“新党项人”。同时,对李氏进行大迁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怨声载道,再加上,拓跋原本就是党项大部,而李氏嫡系自李思恭开始,也是旺盛繁衍,仅家族就是一大堆人,想要把这干人迁出,可想而知其中难度。

    当然,人为刀俎,彼为鱼肉,在大汉的强权下,李氏内部有再大的怨气与不满,在汉军横行的时代,也容不得他们有更多的选择。

    杨业可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顺昌逆亡,他的战刀,可还未怎么开刃了。

    另一方面,则是对原定南军军队的处理事项,在此事方面,要谨慎得多,没有任何事务,比军队出了问题,造成的破坏还要严重。

    夏绥四州的军队,加起来也有上万人,其中汉籍全部保留,其军中精壮骨干,一部分挑出充入番部以及就地戍防,还有一部分则调至东京禁军,深入同化。

    剩下有六千余众,全部外迁,名义上是调走,这回不是内迁,而是发戍至山阳。宋琪在山阳任上,时不时地向刘皇帝要人,这回给他一份大礼。

    六千定难士兵,可不是单纯的六千卒,而是把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包含在内的,是整整六千户人口,对于边地而言,足可充实好几个县了。

    如此,将定难军一番拆分,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自己心里是舒坦了很多。

    当然,刘皇帝自己心里也有谱,事情绝不会轻松,党项人也不会就真的那么听话,那么顺服。在排除直接反叛的可能下,大汉在夏绥的统治,还需经历不小的考验。

    要看王祐与杨业的能力。显而易见的,杨业此番平定夏绥,最考验的不是他统军作战的能力,而是他协调关系、处置俗务的能力,到目前为止,做得还不错,杨业是个有大局观的帅才。

第88章 皇长孙出世

    “陛下,关于党项各部首领请求入京朝拜之事,当如何回复?”石熙载又请示道。

    闻之,刘承祐脸上并没有出现多少变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好事,他们愿意来见识一番东京的景象,朕也欢迎,届时,让理藩派人好生招待一番就是了!”

    “是!”

    “对李氏以及夏州兵的迁徙工作,进展如何?”刘承祐问起。

    “根据此前的奏报,杨业与王祐已然着手落实!”石熙载答道:“臣稍后书文一封,察问可知详情!”

    “此事务必重视,诏令杨业、王祐,尤加警惕,朕不想在此事上出现什么乱子!”刘承祐强调一番。

    “遵命!”

    在内地迁豪、迁民,前前后后都闹出了不少乱子,产生不少问题,而况于强迁这些尚未服王化的党项胡虏。对此,刘承祐不得不多加几分小心,多几句叮咛。

    不过夏绥的党项人与内地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们是实际上的被征服者,在这一点上,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而有大军在,这便是推行朝廷政策最有力的保证。

    此前刘皇帝就说过,倘若最终党项部族不服王化,仍要生乱,与朝廷为敌,那么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不吝任何手段,以平灭之。如今,刘皇帝是越来越硬气了。

    沉吟了下,刘承祐继续问:“关于四州的治理与镇守将吏,可议出个结果了?”

    “根据政事堂及枢密院上奏,暂时维持现状,以王祐总管夏绥四州政事,杨业坐镇夏州统兵镇抚,待法制推行开来,人心稍安,再作调整!”王祐答道。

    “嗯!”应了声,刘皇帝对此显然也没有其他看法,说道:“此前,朕以关内辖境过广,不便治理,只因党项割据北部,未作调整。而今夏绥既下,关内清肃,不当再维持原制。关内大道,当拆分为二,具体如何划分,所涉州县废置与否,让政事堂商讨一番,先拟个条陈!”

    “另外!”刘承祐继续道:“西北地区的军事戍防,也该同步进行调整,让枢密院也拿出个条陈来!”

    “是!”石熙载拱手应道。

    定南军的解决,无疑是挖出了肌肤上的一块大癣,对大汉,尤其是西北地区而言,影响巨大,涉及到军政事务的方方面面。

    就拿军事布防来说,此前夏绥周边的汉军数笔卒以及地方军队,基本都是针对党项人的。如今,夏绥初定,消除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祸患的同时,也将大大减轻西北腹心地区的军政压力。

    “若无他事,卿且先去!”该问的也问了,该报了也报了,刘皇帝也没有留客的意思了。

    “臣告退!”刘承祐吩咐了这么多事,石熙载也要去传达操办,故而也自然地起身。

    殿内,刘承祐轻低吁了口气,虽然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消化整顿,但对于刘皇帝而言,西北夏州之事,基本告一段落。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王祐与杨业了,对王祐刘皇帝或许不够了解,但对杨业的能力,他是信任了。

    而随着夏州党项问题初步得到解决,可以说,大汉西北迎来一个真正的统一,虽然隐患仍旧不小,但在帝国的昂扬大势之下,不过小疾罢了。

    当下,或许也就安南的事情,能够牵动一下刘皇帝的心弦。然而,对于安南,刘皇帝可不像党项那般重视,并且,夏州党项在大军压境下,都束手臣服,而况区区安南。

    虽然还没有进一步的动向传来,但刘皇帝也只需要安坐龙廷,等候喜讯罢了。刘皇帝不相信,凭此时崩乱,攻伐不朽的安南,能够抵挡得住汉军的进兵。

    这不是自负,只是自信罢了。虽然潘美对那丁部领高看一眼,但刘皇帝却是毫不将其放在眼中,一个从洞窟石穴中崛起的野蛮人罢了......

    “官家!”在刘承祐神思之间,喦脱带有明显喜悦的声音响起。

    “何事?”抬眼之间这厮几乎笑开了花的脸,刘承祐问道。

    “秦国公府来人,禀报说,秦公夫人白氏已然分娩得子!”喦脱道。

    眉毛上挑,刘承祐显然喜上眉梢,身体都前倾了些,急问道:“已经生了?是男是女?没出问题吧?”

    “是皇孙!分娩顺利,母子平安!”喦脱笑吟吟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走!出宫,摆驾秦公府!”刘承祐直接说道,也丝毫不在意还在下着的冬雨。

    “另外,去叫上皇后,再把喜讯通知太后!”刘承祐吩咐着。

    “是!”

    天空之上,仍旧弥漫着层层乌云,阴雨不辍,整座开封城都笼罩在一种阴暗之中。不过,不佳的天气,并不妨碍秦国公府上的欢愉气氛。

    一众仆役侍婢,无不喜气洋洋的,不只是秦公殿下降下赏赐,更为公府小主人的诞生感到欣喜。秦公刘煦夫妻,一向温和谦和,对下人也很好,甚得人心,此番白氏顺利产子,府上侍候之人,哪怕身份低微,也都由衷地感到高兴。

    刘皇帝与大符赶到时,皇长孙已然被妥善地安置在温馨干净的暖室之中了。经过这两年的历练,刘煦脸仍旧嫩,却已彻底褪去了青涩。

    十八岁得子,嗯,和当年刘皇帝一样。不过见到他,却是先一顿教训:“你媳妇临盆,为何不通知宫里?我说总感觉今日会发生什么事,原来是这件喜事!”

    面对刘皇帝饱含着关怀的教训,刘煦陪着笑,应道:“府上不缺照料的人,有医官随侍,产婆也是有经验的,未免爹娘担忧,故而未及禀报!”

    闻之,大符说道:“刘煦也是怕你担心,就不必责他了,母女平安就好!”

    刘承祐哼唧两声,问道:“我的孙儿在哪儿呢?朕要去看看!”

    刘煦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引导帝后二人前往探视。刘皇帝生了那么多儿女,初生的婴儿也是见了不少,因此,倒也没什么出奇的。

    只是,这毕竟是他的长孙,这层关系的缘故,使得他异常开怀,笑声不断。若不是初生的孩子太脆弱,刘皇帝是真想好好地把玩一番。

    没有多久,公府上又是一阵迎驾的动静,得知消息,太后也亲自出宫,冒雨前来。

    刘皇帝亲自搀着老态龙钟的李氏入内,嘴里关心着:“雨冷天寒,何劳娘亲自出宫?”

    知道刘皇帝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但李氏仍旧忍不住小小地抱怨了句:“许你来你孙子,就不许我这老妪来看我的曾孙?”

    多劝无益,见太后兴冲冲地,刘皇帝识趣地闭嘴,陪着太后去观曾孙儿......

    哪怕还未及不惑之年,当长孙出生后,刘皇帝叹年华逝去的感触愈深了了。

第89章 安南冬归人

    开封南郊,宽阔的大道有如一匹精良的绸缎平铺在大地上,这是真正的直道,不管从哪个方向,都望不到尽头,既无曲折,也无起伏。

    道宽九丈九,可容七八辆马车并行的宽度,道路两旁,每隔三丈,都植有一棵树,笔直成线,因是冬季,枝叶萧条,然于夏秋之时,道路绿植,可大汉靓丽而又壮观的风景线。

    这就是大汉的“高速公路”了,论等级规格,属于第三等的道路。大汉最高等级的道路,还在开封城内,尤其是东京天街,那可是超过一百米宽的大道。

    在交通上的投入,朝廷花费巨大,挖河修路,更是从乾祐年间就开始了,每到农闲时,都会拨钱粮,发劳役。

    而在进入开宝年来,修路的热情仍不见减,这是利国惠民的事情,全国各地也随着道路的开通完善,日渐紧密起来。这么多年下来,开封周边的交通体系,也堪称完善了,中枢对地方,尤其是对环京畿诸道州的影响与控制也日趋显著。

    大部分地区,仍以土道泥路为主,但以开封为中心,五百里范围之内,连接八方的主干道,都是由青石板砌就的。

    可以说,作为京师,开封的各项条件都已经十分完善,朝廷前前后后也投入了大量的人物力。因而,朝中大臣对于迁都之议不感冒,也并非只是因为开封的繁荣。

    不过,在前不久,刘皇帝再度下诏,着京畿之间,征发十万民夫,沿着既成的青石直道,继续向西修筑,以洛阳为终点,意图使东西两京之间进一步互通。以昌黎王慕容彦超做总监,京畿布政使宋延渥副之,主持此事,可见刘皇帝的重视。

    时入暮冬,天地之间一片萧索,因为过寒,平日里车马往来稠密的大道上,也是一片清冷。才下了一场雪,并不大,甚至难以积起,只在道左萧疏的灌木植被上能瞟见些零星的白色。

    在这寒冬腊月的背景下,一小队骑士,却急速奔驰于道上,没有任何阻碍,纵马狂奔。人数并不多,还不足十骑,但一个个高头大马,身披征袍。

    观服色标识,这是官骑,更重要的,人人身上都穿着甲胄。在大汉军中,除了皇城卫士,以及特殊职守,一般情况下,包括禁军在内,将士是不穿甲胄的,平日里铠甲利器都是封存于营房武库中的。

    如今大汉全国,唯一还在进展的战事,就是对交趾地区的进攻了,潘美也是耐住了性子,请得诏令支持,回到广南后,前后仍旧按捺了近三个月,于十一月初方才发兵。

    而这队骑士,正是自安南战场返回,汇报战情的人。领头的人,身份还不低,此番安南招讨副使,行军都监,慕容承泰。

    当年的贵族浪荡子,经过十多年的历练,已成为一方可以委以重任的大将了。如今的慕容承泰,也才三十一岁,皮肤仍旧还是随他老子,一脸黝黑,胡须也愈显稠密,神采精瘦,却透着股剽悍,双目格外有神。

    平南之后的这几年,慕容承泰也一直坐镇南方,初为广南东道都指挥使,潘美南征交趾,又和他搭档,为副职。

    只是这位宗室大将,此时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好,走马之间,鼻涕直流,不时甩一下,就是一大坨。

    “没曾想,竟然这般冷!”驻马歇脚,慕容承泰忍不住打了喷嚏,又毫不顾忌形象抹了把鼻涕,嘴里抱怨了一句,黝黑面庞都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红色。

    显然,慕容承泰是着凉了。跟随的扈从不由说道:“将军,您身体不适,是否找出人家、驿站歇一歇,再找个医官看看。”

    已是开封近郊,村落驿站密集,干什么事也都方便。不过,慕容承泰却摇了摇头,朝北望去,直道仍旧空荡荡的,但慕容承泰清楚,这直通东京。

    “不必了,些许小疾,不碍大事,快到东京了,回了城,有的是时间!”慕容承泰作风强硬地说道。

    “再歇片刻,继续赶路,不要等身体冷了!”慕容承泰吩咐道。

    “是!”

    对于开封,慕容承泰也是有特殊感情的,毕竟那是记录有太多他青少年的时光。而自别离东京,十来年间,他只回过那么寥寥一两次。

    此番,虽然还未抵京,但他已经再度感受到了开封的变化,心中的期待感也暴涨,就像一个久别而返的游子一般。

    不过,在永安驿时,不得不停下。永安驿是与祥符、陈桥并列的开封三大驿,而此时,一眼见到,喧嚣的驿站外,站立着一人,一位老人。

    兜在一件黑锦外袍之下,只露出了半张脸,花白的须发在北风下微微晃动。周边有数名随从,无人敢上前打扰,在驿站的旗帜下,驿丞则规规矩矩地候在那里,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老人呢,脚步很稳,冷风霜寒对他毫无影响,驿内的热闹更毫不在意,一双威严的目光,始终望着开阔的驿道。

    慕容承泰自然注意到了,待到近前,见到老者,两眼刷得一下就红了,飞身下马,急不上前,直接跪倒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动情地道:“爹!”

    地面上凝结的冰霜,在大力下,被砸了个粉碎。

    老者正是大汉昌黎郡王慕容彦超,慕容皇叔早已年过六旬,人明显日渐苍老,身躯已不如当年魁壮,面容黝黑如旧,只是皱纹密布。

    看着跪倒在地的幼子,慕容彦超显然也十分激动,毕竟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只是面目上,努力克制着,颤声道:“快起来,地上凉!”

    把慕容承泰扶起,好生打量了儿子几眼,慕容彦超脸上露出笑意:“终于舍得回来了!”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慕容承泰张了张嘴,此刻他有千般话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了,只是应道:“安南战事告捷,儿奉命回京禀报!”

    “回来了就好!”慕容彦超说道,老眼之中也不禁泛起了点泪花,只是被他忍住了。

    然后,嘴里教训道:“我那两个孙儿呢?为何没一起归来,我这当祖父的,都还没见过呢!”

    “此次回京匆忙,我已发信,让他们母子启程!”慕容承泰赶忙道。

    这十多年来,父子二人,也是很少见面,最近的一次,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而慕容承泰自然成亲了,对方地位还不低,符家的三女儿,皇后大符牵的红线。

    父子会面,有太多的话要说了,慕容承泰也顾不得赶路了,驿丞终于找到了逢迎的机会,给二人准备了一间房。

    奉茶叙谈,对于军事上的问题,慕容承泰没有多说,只是把自己在南边的经历讲了讲。当然,慕容彦超的关注点也不在上边,他似乎更关心自己的儿媳与那未尝谋面的孙儿。

    并且,短暂的感情爆发后,迅速内敛起来,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只是那泛红的双眼,是瞒不了人的。

    “您身体还好吧!”慕容承泰看着苍老的父亲,关心道。

    “能吃能喝,还能替陛下办差,莫非你觉得我老了?”慕容彦超回了句,看着他:“倒是你,伤寒发热,也不及时医治......”

    “我身体素来健壮,只是急于向朝廷报捷罢了!”慕容承泰说:“劳您亲自久候于驿前,做儿子的,于心既不安,也不忍啊。”

    这样的话,早年的那个慕容小子,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对此,慕容彦超自然听得舒心,不过,嘴里则道:“你以为,我是专门来等你的?我正为朝廷监修两京直道,如今工程暂止,我回京有公务面圣,只是听说你回京顺路来接一下你罢了......”

    闻之,慕容承泰轻轻地笑了,并没有戳穿老父的意思,自西边返京,怎么回绕到几十里外南边来......

第90章 交趾收复

    “臣参见陛下!”

    万岁殿中,慕容彦超父子二人一同觐见。对这父子二人回朝,刘皇帝显得十分高兴,第一时间便召至殿中问话,态度也是分外亲近。

    “免礼!平身!”

    “谢陛下!”

    让二者入座,自有内侍奉上热汤,因为天气严寒的缘故,这段时间,大臣拜见,刘皇帝这边用来招待的都是驱寒保暖的汤品。

    看了看慕容彦超,目光又投到慕容承泰身上:“皇叔虽时有外出公干,但也是久在朝阙,朕能经常见到,倒是承泰你,朕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慕容承泰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地方,多有一股昂然意气,然而到了刘承祐面前,却也收敛地很,就同其他和皇室沾亲带故的同辈人一般,对于刘皇帝,一样敬畏乃至惧怕。

    感受到刘皇帝关怀的语气,慕容承泰说道:“多谢陛下惦念!臣饱受皇恩,多蒙陛下提拔,低乃有今日,万分感激!”

    “果然,是在外边历练出来了!”刘皇帝对慕容彦超道:“承泰已为汉家大将,可以托付重任了,皇叔可心慰?”

    慕容彦超嘴角带着笑容应道:“陛下果于了。还需继续磨炼,多为朝廷办事,尽忠陛下!”

    御案上摆着一个瓷盘,盛着一些用花纸包裹的糖果,刘皇帝朝喦脱示意了下,而后道:“这是宫中食官制出的糖果,朕的孙儿出世了,在京的文武公卿都分了些,你们也尝尝!”

    “谢陛下!”

    父子二人同食,脸上都陪着笑容,刘皇帝问味道如何,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甜!

    慕容彦超说道:“前者听闻皇孙出世,臣在京外,只来得及上一道贺表,此番回京,该把礼物补上了!”

    慕容彦超家里可是豪富,理财有道,公卿之中就少有比他还要富的。看他一脸大方的样子,刘承祐心情虽然好,嘴里却道:“不过一孺子罢了,还能牵动天下吗?皇叔有这份心意就好!”

    说着又看向慕容承泰:“听说你回京途中病了?”

    “多谢陛下关心!臣久在广南,此番回京,连日赶路,偶染风寒罢了!”慕容承泰禀道。

    “那也得多注意,这样,待觐见结束后,你到太医院找人看看!”刘皇帝一副重视的样子。

    “谢陛下!”这应该是慕容承泰第一次享受皇帝如此关怀,能够做的,也只是不停地感恩道谢。

    “枢密院去过了吧!”

    “是!”

    “潘美能让你回朝奏报,安南战事,应当进展顺利吧!你是从前线归来的,进展如何,同朕讲讲!”刘承祐说道。

    “是!”抬眼,只见刘皇帝已恢复了严肃,那平静的面孔让他心紧,仿佛方才的温言细语只是错觉一般。

    心中暗叹一句天威难测,慕容承泰赶忙收敛心神,拱手奏报道:“潘都帅请得进兵诏令,回到广南,便立刻调度兵马,移师广西,一面筹措辎需,一面封锁关卡道路隔阻消息,同时加强对安南地区的探查。

    入冬以前,安南内乱正激烈,中秋之后,割据中部的丁部领,率领上万部族联军北上,讨伐内耗严重的北部吴氏旧臣,意图扩张,统一安南中北部。

    丁部领是个狡猾的人物,吴昌文死后,吴氏政权灭亡,他一面招兵买马,大造声势,同时又按兵不动,于诸割据势力间调拨联合,坐观其斗。

    倘若没有朝廷插手,那么北部的诸势力,定会为其扫除。不过,他再是精明,却想不到大汉已然决定派兵。

    我军自谅州南下,一路搭桥铺路,直逼龙编城。及军至,安南北部战事,已然告一段落,丁部领大胜,进占交趾城,并广派使者,招降纳叛。

    不过,随着我大军过境,同样传檄静海军下旧州郡,降者如云......”

    “那丁部领想必也挣扎了一番吧!”显然,南征的顺利进兵,并未足让刘皇帝欣喜,只是淡淡地问。

    “正是!”慕容承泰说道:“丁部领确实为当地一枭雄,我大军突然压境,其虽然震恐,却也未丧失斗志。

    不知我军虚实,不敢贸然迎击,于是在交趾加固城防,同时将周边人畜谷粮都集中到一起,并遣使邀请那些被他击败的割据土豪,意图联合抗击大汉。

    我军因连日行军,需要休整,因而暂驻于龙编。潘都帅唯一所虑的,就是丁部领不战而逃,所幸其人舍不得北进的战果。

    在其备战其间,潘都果断令田钦祚率三千军潜渡南下,绕袭朱鸢城,截其退路,而后兵进交趾城。

    及全军休整完毕,兵临城下,丁部领不敢坐看我军渡江围城,亲自领军,拒于江岸。我军以平堑军为先锋,乘舟筏强渡朱鸢江,战于江右。

    渡江之战,前后历时两个时辰有余,斩丁氏贼军三千余级,我军死伤不过千余。丁部领率残部,退守交趾城,我军趁胜围城。

    经一败阵后,丁部领再不敢贸然出城接战,选择死守城池,以我军人众,意图耗损粮秣,期以自退。

    以交趾坚固,潘都帅为贸然发起攻城,垒固围城沟墙,打造攻城器械,同时劝降,又分师取交趾东西诸城,掊敛其人丁、钱粮以补军用。

    围城半月,在其士气低落,我军筹备得当之后,三面攻城。丁部领在交趾,终究立足未稳,难以长久坚持,于第二日,城破,交趾收复。

    只是丁部领脚快,于阙口逃离,追击未果,让其走脱。料其必然逃回大黄华闾洞老巢,潘都帅又以田钦祚领军南下进剿灭。”

    “这么说来,交趾算是收复了!”听慕容承泰叙说,刘承祐忽然问道。

    慕容承泰:“臣北还时,交趾北部的州县,已悉数收取,田钦祚也追至丁部领巢穴,再破其部众,并兵进爱州。

    不过丁部领死而不僵,仍率余部向南逃窜据说其父子曾在南部的州县为将吏,有些威望,故而投奔,有东山再起之意。

    交趾一战后,安南中北部诸割据势力已然被清扫一空,余者堪为患者不过南部三四‘使君’。本着除恶务尽的想法,待中北部局势暂宁后,自当继续南进清剿,使安南故地尽复,重归大汉统治!”

    “干得不错!”终于,刘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

    “潘都帅言,朝廷可以派遣官吏南驻,归化治理!”慕容承泰继续道。

    “这是自然!”刘承祐颔首,不过又微微一叹:“不过,地处天南,只怕这人选,不好派啊。岭南已是遥远,交趾则更为偏狭......”

    嘴里这么说着,刘皇帝手上却动作干练,拿出一张纸落笔书写,用印后唤来一名通事吩咐着:“将此文发传政事堂!”

    “是!”

    “还是先让宰相们头疼一阵子吧!”刘皇帝轻笑道。

    说着,又看向慕容彦超:“皇叔此番回京,是何事务!”

    闻问,慕容彦超顿时来了精神,取出一张不小的图纸,在内侍的帮助下,于刘皇帝面前缓缓展开,嘴里则向刘皇帝介绍着:“这是臣召集建筑能才,耗时两年,绘制的西京宫殿、城池、道路布局图纸,特进献陛下御览。”

    目光落在展开图纸上,这是一座全新的洛阳城池设计图,哪怕看不太懂,但从画面上所呈现的那种气势与面貌,刘皇帝就知道,若是建成,绝对不下于如今的开封城。

    慕容皇叔,仿佛听懂了刘皇帝的心声一般。

第91章 这个都不好迁

    万岁殿内,刘皇帝以一个松弛的姿态站着,手里拿着一小碗冒着热汽的八宝粥,汤匙慢条斯理地舀动着,不过目光仍旧落在那张慕容彦超献上来的洛阳城图。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仅此一张蓝图,哪怕再是宏伟,磅礴大气,也无法勾起他的兴趣了。在大汉建国这二十年来,得益于秩序治安,洛阳城自然得到极大的恢复与发展。

    数百年隋唐帝都的底蕴摆在那里,虽然在政治经济上远远比不上开封,但其地位却是无可置疑的,是当今大汉唯一的别都。除了开国之初的那一两年,历任西京留守,都是重臣能吏。

    虽然自中唐以来,洛阳也是几经战火,但基本保全完整,暮气与萧条,也是因为时局的原因。在滕郡公王晏在任时,对洛阳进行过一次动静不小的修缮,然而,也只是一些缝缝补补,没有朝廷的支持,仅靠西京留台的那些财税,根本无法支撑对整个洛阳城的刷新。

    慕容彦超不只是献上了一张规划图,还包括一套修筑方案,并根据当年开封扩建大修的情况,做了初步预算。

    慕容皇叔显然是个喜奇观,也好大气的人,原本他是准备建议刘皇帝直接把旧城拆了,重新起建一座全新的大汉洛阳城。

    然而,后来发现代价太大,营造成本是一方面,还牵扯到在洛阳扎根的上上下下的利益。同时,也因为他手下的那干建筑人才提出,想要在宫室都邑的壮丽规模上超过旧城,很难,隋唐洛阳城堪称是华夏建筑史上的一个巅峰之作。

    如果不计代价,倒也使之如史籍中所描述的那般,更加华丽壮美,但刘皇帝这边就第一个通不过。因而,慕容彦超最终的建议,还是对于洛阳旧城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改造翻新,使其恢复往日的荣光,同时也注入大汉风华。

    即便如此,工程量仍旧不小。当然,重点也并不在洛阳的修建上,而是修建的目的,迁都。

    就在几日前,刘皇帝头一次正式下诏,就迁都之事,让朝臣们讨论,结果嘛,自是在朝中引起了震荡,掀起了一场风波,上下议论纷纷。

    除了少数人表示赞同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明确表示反对,用的理由不外乎几点。一,东京久为京师,都邑不可轻迁;二,开封兴荣,洛阳废旧,不可舍新而求旧;三,洛阳物产远逊于中,不足支撑大都;四,其地偏远,都之将加大朝廷漕运压力......

    反对迁都的原因能说出一大堆,且有理有据,但给刘皇帝的感觉,就是他的臣子们,就是舍不得开封的繁荣,这其中就包括大量的公卿功臣。在刘皇帝看来,很多公卿大臣,在东京以及中原地区,根基已深,迁都会影响他们自身的利益,这才是他们反对的真正原因。

    而支持迁都的少数人中,真正以国家大局为念,体会刘皇帝用意的,则更少了。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利益牵涉不大,为了迎合刘皇帝的想法,而发表赞同的意见。

    像魏仁溥等重臣,倒是没有发表看法,他们也不好轻易发表看法。尤其是魏仁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首相,最终与刘皇帝想法相左,那不只影响君臣之间的关系,还可能牵动朝局。

    刘皇帝想要迁都最重要的原因,也只有那关键的一条,无险可守。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固然有其得天独厚的地方,但也是一马平川,而黄河并不能作为一条牢固的防御天险,哪怕如今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已经很小了。

    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已经有人提出类似的观点了。话是有道理,然而刘皇帝所考虑的,是大汉帝国不可能永远像眼下这般强盛,总有起伏衰落之时,而倘若国家遇到危机之时,一个形胜险固的都城,处境必然尴尬。

    同时,这么多年来,为了拱卫东京,在近畿及大河南北,朝廷布置了太多军队,这既不合理,也给朝廷增加了负担。并且这还不得不为之,因为京师的安全,是必须得保证的,不论是乱世还是治世。

    而如欲迁都,基本没有其他选择了,唯有洛阳,现今天下,符合那“三要素”的,也只有伊洛地区了。

    考梁、唐、晋三代,都邑之选,也是在开封、洛阳二者择一。开封是朱温起家的根据地,以之为都是自然的事;李存勖建立后唐,是为继承大唐,长安残破,龙气已散,都旧京洛阳更可以理解;石敬瑭代后唐,后来迁都开封,理由也显然,为钱粮供给朝廷,也为就近掌控中原以及河北地区。

    有一说一,在三代时期,南方诸国隔绝,北方藩镇林立,又有契丹为患。不管从政治还是经济上考量,开封都是更适合的都城,而军事防御上的缺陷,也由那数量众多、实力强大的中央禁军给弥补了,并且在调动兵马,出征讨伐上反而拥有极大的便利。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立非常之都。然而,如今国家一统了,帝国强大了,除了契丹之外,四夷臣服了,从表面上来看,开封为都的缺陷再度被缩小了,在这种情况下,刘皇帝心中却越觉别扭了。

    不用否认,来自记忆深处的印象,开封就是不适合为都,而北宋王朝的下场则更让他引以为戒。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再度考虑起这个事情,并开始落实之时,刘皇帝的心思又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仔细对比,洛阳确实居天下之中,形势理气,悉数具备,完全有资格作为大汉的帝都。但是,这个居中,关右之地,相对过去,已然彻底没落了,暨而影响到洛阳。而国家的政治、经济重心东移南移又是个客观的事实,并且经过唐末乱世得到了加速,刘皇帝对开封的建设更是一个象征,都洛阳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逆流而行。

    而洛阳所具备的地理上的优势,有的时候换个角度想想,说服力也并不强。刘皇帝是读史的,通过历史经验教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帝国衰落了,再险固的地势也难以得保,千百年来,洛阳在战乱中被蹂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刘皇帝在开封待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深厚感情的,又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钱粮来发展,再考虑到迁都所牵涉到的上上下下的利益关系,则更添几分迟疑了。

    同时,如果迁都洛阳,东京的各阶层自然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同时洛阳也一样。毕竟迁都,可不只是简单地把朝廷迁移到过去就行了的。

    而洛阳那边,二十年下来,也形成了其固有的利益阶层,都洛阳,对其固然是件好事,毕竟代表着政治地位的提升,同时,也会遭受到严重的冲击。

    朝廷定都开封,都时感方方面面的压力,等到洛阳,漕运距离再度拉长,要维持洛阳的供给,那压力的增大必然是显著的。

    同时,还不得不考虑,一旦关东漕运受阻,那洛阳就安全了吗?

    思来想去,刘皇帝内心的矛盾实难为外人道。显然,这个都难迁,不是难在上上下下的阻力,而是难在刘皇帝的心理。

    迁都与否,到最后,还是得看刘皇帝个人意愿,别人的建议,可以听,但不重要,也不起决定作用。

第92章 两京并重

    “卿之意,朕已明了!”万岁殿内,刘皇帝神情放松,冲敬坐于下的魏仁溥说道:“多谢指教,迁都之事,朕还需再做思量!”

    闻言,魏仁溥起身,朝刘承祐一礼,道:“政事堂尚有公务,臣先行告退了!”

    话已说尽,见刘皇帝并无留客之意,魏仁溥也主动请辞。

    这两日,为闹得纷纷扬扬的迁都之议,刘皇帝将朝中重臣都一一召来相谈,魏仁溥是最后一个。

    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发表自己的看法,关于迁都的利弊如何,魏仁溥一点未谈,因为这段时间朝廷上下各种观点也都拿出来了。说到底,最终还得看刘皇帝的意愿有多强烈。

    魏仁溥只是告诉刘皇帝,迁都之事,事关重大,就目前而言,朝廷还没有做好迁都的准备,不只是人心的问题,还有由官到民各方面的筹备,包括洛阳的城建问题。

    同时,魏仁溥表示,没有必要过于纠结都邑问题,并拿唐时的两京并重给刘皇帝举了一个例子。如今洛阳已是西京,只是因为皇帝与朝廷久在开封,方使其沦为陪衬。

    皇帝如以开封形胜不利,那洛阳不妨照修,朝廷却不必整个迁移过去,只需要效仿前朝,每年抽出一段时间,巡幸洛阳即可。如此,既可起到东西两京并重的效果,也可安抚那些因为迁都而心思浮动的人。并且往后,可以洛阳镇压关西,开封统御关东,实在两全其美。

    嗯,魏仁溥的见解,实则略显油滑,这种考虑,刘皇帝当然也是想到过的。看起来,是个比较周全的办法,也容易赢得共识。

    但世上难有万全之法,倘若两京并重,那么也意味着,朝廷要设两套行政班子,这可不是一个留守府就能解决的,因之或许又将造成一个冗官的问题。同时,刘皇帝还有一层忧虑,会不会因此造成东西的一种对抗乃至分裂?

    刘皇帝素来是个多思多虑的人,而这种习惯,有的时候也会变成胡思乱想。不过,通过与魏仁溥一番对话,他心头的矛盾倒也释去不少。确实,不必太过纠结。

    “朕是许久,没有如此犹犹豫豫的了!”打开两只因盘坐而发麻的腿,刘承祐自己按了按,叹息一声。

    喦脱很有眼力劲,主动上前跪下,替他小心地按捏着。刘承祐问他:“你觉得,是洛阳好,还是开封好?”

    闻问,喦脱小心地答道:“国家大事,小的不敢妄言!”

    “又不是让你来决定迁都与否,让你说,你就说!”刘皇帝淡淡道。

    “是!”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听其语气,喦脱也不敢继续表现他的谦慎了,低头道:“小的只是二十年前随驾路过洛阳一次,对西京并不了解,如说哪城好,自然倾向于开封。小的只是,有些不明白,开封为东京,洛阳为西京,同属大汉京师,这迁与不迁,有何区别?”

    闻之,刘皇帝笑了:“你这见解,虽则片面,却也有几分道理。”

    话是这么说,但这里面区别可大多了。

    “小的不知军国大事,只信口言之罢了!”喦脱陪着点谄媚的笑容:“在小的看来,官家乃是社稷之主,您在的地方,就是京师,就是天下的中心......”

    听他这么一舔,刘皇帝倒也觉得,似乎真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当然,都邑之事,事关重大,关乎国运,涉及上下利益,哪里是一拍脑袋就能轻易决定的。想得多些,不是坏事。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考虑,以及同大臣们的交换意见,刘皇帝的想法,也基本定了,两京并重。

    事实上,哪怕真的明诏天下,大汉定都洛阳,开封就无用了吗?绝对不是!因而,刘皇帝决定,在维持开封地位的同时,发展建设洛阳,至于他嘛,今后只能“辛苦点”,两头跑了。

    关于迁都之事,朝廷中是沸沸扬扬,但是有一点似乎是所有的共识的,那就是大汉的都城,只有开封与洛阳这两个选项。

    西面,长安沉沦已久,可为一方重镇,却早不堪为帝都,属于第一个想到,也第一个排除的。南面,也就一个金陵有“龙气”,可为王业之地,只是属偏安的王业,再加上大汉以北统南,怎么都不会舍北而就之。

    至于北面,可供选择的地方就多了,太原龙兴之地,但半个多世纪,数代更迭,其元气已丧;幽州有成为大都的潜力,但太偏;稍微像样点的,要属大名府了,然有一说一,那还不如开封。

    而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只有开封与洛阳了。开封有其客观的有利条件,而洛阳,从东周时期起,便是天下的中心了,且历代大一统帝国的都城,也无外乎这长安、洛阳这两选,今长安衰颓,也只剩下洛阳了。

    另一方面,固然经济重心的东移、南迁,使得开封崛起,却也不意味着,西部地区就不重要了,那仍旧是帝国的半壁江山,从河西到关陇再到川蜀,这都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在交通关西,镇抚西部的作用上,洛阳的优势就更大了。并且,如今的川蜀,尤其是剑南道,乃是朝廷排于前列的财税重地,关内也非真的就是一片断壁残垣,破败之地,那里每岁的出产仍旧很多,八百里秦川供养不起一个大一统的京师,作为关西的经济中心,也是绰绰有余的。

    至少经过前后二十年的发展,如今的关内,已然超过了晋中地区。只是民族问题,还是个痼疾,也正因如此,更不可忽视关内的重要性。那是连接河陇,维护大汉西北边陲稳定的重要纽带。

    而在论及与天下八方的联系交通上,作为中枢枢纽,起到居天下之中而弹压四方作用的,也唯有洛阳这一地。

    至于西迁洛阳,而造成的漕运上的压力,刘皇帝可是知道明清两代定都北京的,比压力,还能大得过那两朝?

    “明日是二十三日了吧!”刘皇帝突然问喦脱。

    闻问,喦脱看了刘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回官家,今日为腊月二十四!”

    “哦?”刘皇帝面上倒也没什么尴尬之色,他是好久不记月日了。

    “这么快,一年又要过去了啊!”感慨了一句,刘承祐对他吩咐着:“许久没大朝,传诏,明日大朝,在京五品以上官员,悉数上朝!”

    “是!”

    翌日,在崇元殿大朝会上,在处理几件早已议定的事项后,刘皇帝正式宣布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来年出巡之事。

    其二,便是改建西京之事,任务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滦国公慕容彦超以及西京留守柴荣身上。

    迁都之事,就此搁议,然而,结果却已定了,其后不久,刘皇帝便着魏仁溥及窦仪负责自东京诸部司之中,挑选一批官员,西赴洛阳,作为留台人员。

    早年的时候,在洛阳也是有那么一批官员的,只是被刘皇帝打为冗员,悉数裁撤了,只保留西京留守府这一机构。如今,这也算是一种开倒车了。

    但是不管如何,刘皇帝建设发展洛阳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朝中不乏聪明人,有一些在东京不如意的官员,开始走门路,求上进,欲赴西京任职。

    而此后,在洛阳修别府,置产业的贵族公卿,也更多了。

    洛阳,也不当只是一处卸职归养的勋贵们的养老地。

第93章 升迁

    一行官员,在通事舍人的引导下,鱼贯而入万岁殿,刘皇帝正襟危坐的身影也迅速落入眼帘,随着整齐的参拜声,殿中的宁静也被打破。

    “臣等参见陛下!”

    “平身!”

    一干人起身,而后分列两班,毕恭毕敬地候在下边,静待皇帝训话,有好几人,都难以掩饰面上的复杂情绪,或紧张,或激动。

    这一干官员,察其服色,品级并不高,最高也就六品。当然,年纪也有大有小,但大多都属于青壮年。

    看着这十余名官员,刘承祐开口了,语调很是轻松:“都别站着了,坐!”

    “谢陛下!”微撅着屁股的官员们,再度齐声拜谢,仿佛排练好的一般。

    内侍给众人奉茶,刘承祐也浅浅地啜了一口后,再度看着众人,缓缓道来:“在座诸卿,有的人见过阵,有的人没有,但是,朕对你们可都知晓,你们每一个人的履历,朕都亲自查阅过!”

    闻此言,有好几名官员,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刘皇帝则继续说着:“你们是吏部从全国精心挑选才俊之士,每个人都有安治一县的成绩,至少历两任,出仕年限最短的,也有五年了......”

    说着,刘皇帝将目的道出:“朕将你们选拔入京,无他,是有重任相托!”

    此言落,当头的一人,顿时代表出言:“请陛下吩咐,臣等必不负所托!”

    这是赵匡义了,有身份的,说起来话来,就是有底气,声音足。这干人中,最年轻的就是他了。其他人反应虽然慢半拍,也都紧跟着表态。

    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刘皇帝道:“凭你们过去的政绩,已经可以调任州部,承担更重的责任。不过,朕选你们上来,是欲直接授以知州,以一州地民委之!”

    这下,大部分人都露出喜悦的表情了,升官,没有人不喜欢。在大汉的官僚体系中,从县到州,是一名官员仕途的一道大坎,而如能从知县、县令直接到知州,则属跃升了,跳过了中间的缓冲考核期。

    早年的时候,因为人才匮乏,百废待兴,因陋就简,有不少因为政绩出色,而得到越级提拔的。如今,却是越来越少了,除非你政绩、功劳过于出众,抑或出身高,有后台,有人提拔。

    毕竟,刘皇帝统治天下,也快满二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一代人的成长,也使得大汉各方面趋于成熟稳定,稳定的同时,也带来一定的固化。

    早年的时候,大汉政坛之上,有大量三十岁以下的州官,到如今,能在这个年纪就主政一州的,可谓凤毛麟角了。并且,哪怕是县官,年纪也越来越大。

    大汉主要的取才渠道,还是科举,但科举也不是一中举,就委实职了,观政制度已然推行多年,所有人,都需要两到三年的观政考核,而后授官。在这个过程中,就能刷掉一部分,而大汉也一千多县,官职也就那么多,等逢缺时,耽误的时间就更多了。

    再加上,如今的科考制度,也不是仅凭着读过些四书五经就行的,一个实务,就需要足够的阅历与见识来弥补,很多人参与科考之前,都尝试着在地方为吏,有一定典事经验后,再行入京。

    这也就使得参与考试的士子,年纪越来越长。比如开宝三年的常举,参考的一千多名士子中,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三岁了。

    而像那种翩翩公子、少年高第、意气风发、人生赢家的情况,已几乎绝迹。刘皇帝意思,科举选材,最终目的还是选官,而做官,是要能办事,会办事的,不是能读书、会读书就行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此前为武夫时代过去而欣喜的读书人,慢慢地发现了,属于文人的春天,并没有到来。或者说,没有彻底到来。

    在大汉,读书仍是出仕最公平的一条出路,但如果想仅仅凭借读书就赢得一切,那也是妄想。读书人的地位在提高,这是事实,但仅靠做学问很难做到高官,也是事实。

    官吏通常是连在一起的,但两者之间区别,也是格外大的。以一县为例,只有知县(县令)、县丞、县尉、主簿是朝廷所授官职,其他所有吃俸禄的职位,全都属于吏。

    以往,愿意为吏的人,都是少数。而在如今的大汉,愿意放下架子,从刀笔小吏做起的读书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成功的科考,是条通途,然而,考试越来越难,考核越来越严,竞争也越来越大。相较之下,从吏做起,任职的要求与标准低很多,哪怕上升艰难些,至少有希望,有方向。同时是一份生计工作,还有积累经验继续科举的机会,大汉科举在年龄上可没有限制。

    这些年,因为表现出色,由吏升官者,大有人在。此事在殿中,就有两人,是从微末小吏,一步步做到县令的,虽然他们都花了至少十二年的时间。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看着渐露喜色的这些县官,刘皇帝微微一笑,轻飘飘地道:“一州之任,可远重于一县,此番所授,皆属偏远边州,河西、黔中、广西、安南,这些地方,情况复杂,汉夷杂处,非能臣干吏难以治之,条件也远比你们原先所任艰苦。”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喜色都慢慢消失了,很多偏远地区,一州之地,当真不如中原一县,有的更是远远不如。如果是这样,那这官升的,可就真不知该喜该忧了。

    底下,赵匡义面上倒是流露出一抹恍然,毕竟比旁人,多了解一些情况。

    见众人神色变化,刘皇帝还是慢条斯理的,甚至语气中都带着笑意,很温和的态度:“此事,朕也不强求,如果吃不了那个苦,不情不愿地去上任,朕也不放心以边州相委。不愿意的,朕也允许发还原职,不作计较......”

    刘承祐话说得轻松,然而对于当下的这些县官们而言,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话是可以反着听的。

    世界上绝不缺贪图安逸者,但能被吏部选拔上来的人,绝对不在其中,他们或有见识,或有经验,并且有足够的为政能力。而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有向上的野心,如今皇帝指了一条路,再难再苦,都得走下去。

    再者,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升官,仕途的一次大进步,品秩待遇都将得到提升。边州或许艰难,却也是容易出成绩的地方,从乾祐初年开始,刘皇帝就专门下过一道诏书,朝廷对偏远穷困州县官员的升迁考核,是有优待的,这是加分项。

    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在于,这是由皇帝亲自接见授官,叮咛嘱咐,天下那么多小官小吏,有多少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对于他们而言,实则也是一次机遇。今后在他们的履历上,也会记录上这一条,开宝五年春,帝召见于万岁殿,同行十二县官,皆授州职......

    都不是蠢人,因此,这回不用赵匡义牵头了,纷纷表示,不论何州,不惧艰苦,愿为朝廷牧守。尤其是那几名出身普通,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

    对此,刘皇帝也不意外,意态满意,吏部的选人,还是很到位的。当然,不排除他这个皇帝的作用。

    笑容不减,刘皇帝再度说了一句令人心潮起伏的话:“朕再赠尔等一句名言,宰相必起于州部!”

    说这话时,刘皇帝还专门看了赵匡义一眼,赵二也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一向城府不错的赵匡义,也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激动的神色。

    很明显,这是刘皇帝对他们的期望与勉励,虽然,对于在座的人而言,或许需要他们再奋斗二三十年,也很大概率不能实现,但向往一下还是可以的。

第94章 汝公出山

    皇城前广场,占地极广,经过多年的添筑布置,也已不复从前的空旷,九十九根盘龙柱按照易排列,也将偌大的广场分出若干区域。皇城的威严,也在雕梁画栋之间,得到彰显。

    原本是留出来给宫城扩建用的空间,反而成就了这一片盛世广场,用作庆典,也是刘皇帝阅兵、亲民的最佳场所。

    开宝五年的新年大典,汇集前来一瞻龙颜,为皇帝与朝廷贺的东京士民,已达二十五万之众。庞大的广场几乎被塞满,那场景之盛,倒也凸显了这座皇家广场的价值。

    此时,刘皇帝当头,缓缓踱走,置身其间,方才真正感受到这座广场的魅力,最直观的感觉,大。

    轻轻地抚摸着其中一个盘龙柱,刘承祐对跟在身边的慕容彦超道:“比起增扩宫室,有此盛世广场,同样壮丽,可彰天威,皇叔以为如何?”

    对此,慕容彦超还能怎么说。一直以来,他可都因为东京皇城的局促与开封的宏大互不协调,而希望刘皇帝能够按照当年开封的扩建蓝图对皇城进行继续修建,但刘皇帝就是不许。

    如今,这片广场已然改造完毕,扩建的空间也消耗完了,慕容彦超也只能顺着刘皇帝的话说:“陛下不爱宫室之浮华,实乃天下万民之福!”

    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只是,臣听过一句话,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陛下既不吝重资以修开封,为百万官民谋福,再拨钱款,缮修宫室,还有人敢置喙吗,臣料也无人会对此非议。以陛下之圣明,本非沉湎于奢华享受,又何阻于皇城正常开建......”

    显然,这都快成为慕容皇叔的一种心结了,或许也有点强迫症的因素,不协调的地方,看着当真别扭。当然,经过对皇城广场的改造,那种突兀感已然消失了。

    闻其言,刘皇帝还是乐呵呵的,说道:“朕觉得,开封宫室已经足够壮丽,宫中那么都楼台殿宇,空置犹多,何需再行扩建。东京布局已成,也不必过于求全了!”

    “是!”慕容彦超还是恭敬地应道。

    当然,东京皇城,实则也是经过向北扩建的,只是非当年开封大建那种规模罢了。而如果想要再做改进,同样也有不小的余地,比如宫中有大量老旧的殿宇楼阁是可以重建的。尤其是作为大典重礼场所的崇元殿,刘皇帝都觉得小了。

    看着他,刘承祐继续道:“不过,到了洛阳,皇叔可放心施为了!”

    闻言,慕容彦超顿时老眼一亮。见状,刘承祐又赶忙打了一剂预防针,道:“不过,还是要是控制钱粮,保证质量,爱惜民力。朕有复辉煌之意,但劳民伤财之事本当谨慎,切勿不要激发民怨!”

    “臣自当牢记陛下叮嘱!”慕容彦超立刻说道。

    对此,慕容彦超可是分外有自信的,毕竟当年开封那么大的工程,都主持干下来了,有成功的案例,经验十足。这一点,刘皇帝也是相信的,而改建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相信凭着慕容彦超的身份与手段,都是能够解决的。

    因此,刘皇帝一副大气的模样:“皇叔办事,朕放心!”

    “多谢陛下信任!”

    “看来李卿的身体果然恢复得不错啊!”陪着刘皇帝闲逛的,还有汝国公李谷。

    作为二十四臣之一,李谷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只是这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在养病。当初从江南返回东京时,一度让刘皇帝顾虑又去一功臣。

    所幸,功成名就之后,再有几年的调养,李谷的风痹之症,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其症状严重之时,不只肢体疼痛难忍,甚至连站立都艰难,如今,却能陪着刘皇帝出游。

    “还多仰赖陛下恩泽照拂,方得缓解!”人虽衰老,但精神头不错,李谷拱手含笑道。

    摆了摆手,刘皇帝叹了口气道:“有病即养,遇症即治,此医师疗养之功。朕的保佑倘若真的灵验,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功臣故旧,永别辞世了......”

    显然,刘皇帝又想起了那些逝去的元勋宿旧。不过,心态迅速地得到调整,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对李谷道:“既然身体恢复,能否还朝办公?”

    闻问,李谷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刘皇帝又要启用自己了。略加思索,李谷拱手道:“只要陛下不以臣老病,愿为朝廷效力!”

    李谷有一点是刘皇帝比较欣赏的,那就是从不矫揉造作。听其表态,满意地道:“如让卿这样的大才,闲居在家,碌碌余生,这才朝廷莫大的损失。”

    说着,刘承祐直接表明想法:“朕有意,以卿为开封尹!”

    闻言,李谷有些意外,不由说道:“开封尹不是徐王在任吗?”

    徐王刘承赟,由巨鹿王爵晋封,这个刘皇帝的堂兄弟,高祖的养子,可以说是大汉宗室之中,除了雍王刘承勋外地位最高的人了。且一向安分守己,低调做人,对刘皇帝的任何安排都是恭顺听命,此前担任着宗正卿。

    当初,前开封府尹高防卒于任上,刘皇帝为继人的人选,也是费了一波脑细胞。考虑来,考虑去,最终以刘承赟尹京。

    这几年过去,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大问题没有,小差错不断。最关键的,是刘承赟自己感觉疲惫了,毕竟开封府管辖的是一城十数县,一百好几十万人,要治理得经竟有条,难度不是一般大。

    而刘承赟呢,虽然不是个笨人,但性子稍显迂缓,面对纷繁的公务以及层出不穷的问题,难堪其负,终于主动向刘皇帝请辞希望另举贤能。

    于是,刘皇帝直接想到了李谷,毕竟当年他自河北调入京师,就当过一段时间府尹,如今也只是复担其任罢了。

    面对其疑惑,刘皇帝自然给刘承赟留了颜面,说道:“徐王是朕的兄弟,宗室之中,如今以他资历最重,朕这一家子也越来越多,儿女们也渐渐大了,因此,还是让徐王替朕管着宗室庶务,更合适些!”

    “卿可随时交接就任!”刘承祐有道。

    “臣奉命!”李谷也很干脆,拱手道。

    别看他已六十又四,但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皇帝既然不鄙他年迈,还欲与他重任大权,他也没必要自薄,愿意在开封府尹的位置上,继续为大汉发光发热。

    “恭喜汝公,荣登首府!”一旁,慕容彦超向李谷道贺。

    李谷自然地回了一个礼,嘴里说道:“还应感谢陛下的信任!”

    比较凑巧的是,跟着刘皇帝的这两老臣,都当过开封尹。

    “皇叔,你将赴洛阳,趁着出宫,我们在城内寻一酒楼,摆上一桌宴席,就当朕给饯行了吧!”谈完正事,刘皇帝又一脸轻松地对慕容彦超说道。

    “自当听从陛下安排!”慕容彦超回应,不过补充了一句:“有一事,希望陛下应允!”

    “你说!”刘皇帝随意道。

    “这置办宴席的费用,由臣来承担!”慕容彦超道。

    “怎么,皇叔这就开始替朕省钱了吗?”刘承祐微微一笑。

    “臣多受陛下恩赏,无以为报,只欲略尽一份心意!”慕容彦超道。

    “你这份心意,朕纳了!那就这样,朕请客,你花钱......”

第95章 皇后又进谏

    “不是同皇叔与汝公出宫巡游,一叙君臣之谊吗?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惹你愠怒如此?”坤明殿中,面对带着股汹汹气势而来的刘皇帝,大符略感意外,温和地问道。

    抬眼看了下他的皇后,刘承祐自审了一下,问:“我很生气吗?”

    “嗯!”大符肯定地说道:“甚是明显!”

    刘承祐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嘴里嘀咕着:“怒形于色,这可不好!”

    见状,大符也不由莞尔,亲自奉上一杯热茶,递给他:“吃盏茶,消消气,再同我讲讲!”

    肚子里或许真积压了不少怒气,不过经皇后这么一番平复,刘皇帝也不好再发作了。大符一脸雍容,那双眸子随着时间的沉淀也益加散发着智慧,接过茶茶盏,牛饮一口,而后将出宫遇到的状况给简单地讲了一遍。

    “也不是什么大事低,本于皇叔、汝公相聚于宫外,本是其乐融融。然而,于市井之间,竟撞见了一干装神弄鬼的术士!”刘皇帝说道:

    “靠着一些虚假的把戏,愚弄百姓,蛊惑人心!而东京百姓,追随信服者甚多,更可恶者,据说有不少在朝的官员,也奉其首脑为座上宾客。

    百姓愚昧,不知其里,为其迷惑,也就罢了。那些识文断字,甚至饱读诗书的官员,竟也如此,他们平日里拿着儒家经典,圣人之言来规劝我,却连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这些道理都不懂吗?”

    听完刘皇帝的叙述,大符也反应过来了,唇角带着足以抚慰人心的温暖笑容,说:“你也不必过于气愤了。大汉天下,亿兆子民,向来是愚者众,智者寡,对于这些愚弄官民的江湖术士,既然发现了,着有司查察法办即可,你若因此而生怒,坏了心情,却也不值得!”

    “我也不是看不开!”被大符这番劝慰,刘皇帝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紧跟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如今天下一统了,四海承平了,国家强盛了,社稷繁荣了,本该是河清海晏,政通人和,然而,各种歪风邪气也冒出来了。东京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然也容这等魑魅魍魉招摇过市......”

    听刘皇帝这句感慨,大符也有所体悟,对他道:“当初山河破碎,国困民贫之时,你尚能不惧艰难,锐意进取,廓清天下。而今功业大成,天下宁定,只些许不谐,又何足道?”

    “话是这般说,只是我这心里,分外不爽!”刘承祐道:“此番若非我亲自撞见,竟然还不知晓!”

    刘承祐说这话时,同样跟着到坤明殿来的张德钧不由心头一颤,在对东京舆情的监控方面,如今可主要是皇城司的职责。对于此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太重视罢了。

    所幸,刘皇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没有针对他的意思,但张德钧心中可发了狠,定然要有所作为,也弥补此次失误,以挽回皇帝心中可能打了折扣的印象。

    “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说着,刘皇帝语气都不由严厉起来,直接对喦脱吩咐道:“传诏开封府,将那张龙儿及其徒众,好生审问!”

    “还有,让刑部、都察院也介入调查,我倒要看看,朝中究竟有多少人,与之交往!”刘承祐冷冷道,又盯着张德钧:“皇城司,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

    两个大太监同时应命,不过喦脱是淡定从容,张德钧则透着焦虑。

    看着这俩毕恭毕敬告退的宦官,刘承祐突然问皇后:“你觉得,这两人如何?”

    大符想了想,说:“张德钧伶俐能办事,久在陛前,经你培养抬举,倒也施展其长处,只是,心思有些深沉,又好交结,这不是好事。喦脱嘛,是晋阳的老人了,照料宫中,甚是妥当,虽时有跋扈,但是忠心可嘉!”

    “唉......”刘皇帝又叹了口气。

    “往年,你可少有感叹,而今日,自到我这坤明殿,就已然两声长叹了。”见状,大符坐到刘承祐吩咐,对他道。

    “可能是老了吧!”刘承祐道。

    “官家岁不足四旬,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可不要自怜自叹,这可不是你往日的风范!”大符看着他。

    “孙子都有了,你我鬓间白发,是不是又长了一些?”指了指自己头侧,刘承祐说:“我近来常思过去的二十年,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容易,累!”

    见状,大符立刻严肃起来了,认真地盯着刘皇帝,表情逐渐凝重。

    看她这模样,刘皇帝倒有些不自在了,问:“怎么了?这般严肃?”

    大符说:“我在忧虑。”

    “忧虑什么?”刘承祐更加好奇。

    “我说了,你可不要恼怒于我?”大符道。

    “直言无妨!”

    大符这才缓缓说来:“我闻官家诸多感慨,虑你心疲,而生懈怠。自古帝王,不乏圣主明君,然其善始而不善终者,长使人惋惜。你素来推崇唐太宗的治国之道,不也时常叹其不能有始有终吗,其秉政也不过二十三载。如今,你已御极天下二十年......”

    “你不用说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刘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低头于殿中徘徊了几步,抬眼看着大符:“你是怕我学那唐明皇?”

    闻之,大符也起身,轻摇头,说:“唐明皇不过继承先祖遗泽,哪里比得上陛下开天辟地,再造乾坤之功。”

    说实话,也只有皇后这般对他这种进谏警示,才不会让刘皇帝感到厌烦了。当然,大符虽然多有进言之举,也不是时时耳提面命,只是在觉得该说、该提醒时,才会开口。

    没有生气,也没法生气,刘皇帝下意识又要一叹,不过被他生生忍住了,顺嘴说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来我不自觉间,确实流露出一些懈怠的心理了!你提醒得好!”

    见状,大符温柔一笑,又轻轻道:“不过,你治国理政这么多年,少有懈怠,当初废寝忘食,日夜操劳之时,也着实令人敬叹。你是该,出去散散心了!劳逸结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正好此番出巡,去看看我打下的江山,也顺便放松一下心情!”刘承祐伸了个懒腰。

    “出巡的时间定了吗?”提起出巡,大符主动问道。

    “尚未!”摇了摇头:“怎么也要到春耕之后吧!”

    “这些日子,宫中的姐妹们,可都在往我这里走动!”大符说。

    “有什么问题?”刘承祐问。

    “都希望,能伴驾,随你出巡!”大符说。

    “都坐不住了啊!”刘承祐微微一笑,对大符道:“这样,后宫嫔妃的随驾人选,就由你这个中宫之主来安排了!”

    闻之,大符凤眉微蹙,苦笑道:“你这是把难题抛给我啊!”

第96章 第四次出巡

    开宝五年春正月,大汉朝中又发生了一场大的风波,由一个不入流江湖术士张龙儿所引发。其本人及徒众,处置干净利落,悉数斩首于市,让底层的那些愚民们亲眼看看,他所敬仰的“大师”并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需刽子手一刀即可身首分离。

    同时,牵涉到其中的一批官员,一个没躲过,凡是与张龙儿有交往的,悉数被挖了出来。哪怕有心理准备,结果还是令刘皇帝感到震怒。

    这其中,不只有那些希望能得“大师”赐福指教以求升官发财的下级官吏,还有勋贵,甚至几名禁军的军官。

    惹恼了皇帝,结局自然是惨淡的,四十多名官员,不论何人何职,全部罢免,哪怕没有位高权重者,在东京一下子罢免这么多人,也是一场不小的震荡了。当然,也腾出了不少职位,为他人欣喜替代,大汉如今可不缺当官的人。

    勋贵之中,也有十三人遭到了清算,勋职罢黜,爵位削夺,其中包括一侯两伯。这也是刘皇帝第一次对乾祐功臣勋臣们进行惩治,虽然不多,却开了个头,也为朝廷每年节约了一比开支。

    当然,最令刘皇帝感到怒不可遏的,还得属于牵涉在内的禁军官兵,虽然只是寥寥几名低级军官卫士,但事情大。别的地方,别的人,出些问题,都在刘皇帝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然而军队也牵扯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性质就严重了。

    那些涉事官兵,全部流放安南,不知如此,因为出在巡检司,几名高级将帅,从韩通、到李继勋到党进,这些人都被叫到宫中,以其治军不严,狠狠地批了一顿。

    这件事也确实带给了刘皇帝足够的震动,令他警醒,这么多年,始终被刘皇帝掌控在手中从未放松过的权力是什么,军权!

    这才到哪里,军中就已生出这等歪风邪气了,虽然很小,但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也是刘皇帝的信条。于是,皇帝一声令下,以枢密院牵头,辅以军情司,再度对禁军进行一次整风行动。

    而在其中,所暴露出的问题,也确实令人吃惊。虽然刘皇帝一度再强调,四夷尚未臣服,还未到马放南山之时,但军中的懈怠风气,却在悄然之间弥漫了。

    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对于中央禁军而言,自北伐战争过后已经安逸太久了。哪怕是平南战争,对禁军的动用也是少数,至于西进南下,则全部动用的地方军队。

    这么长的时间,也足以让将士们懈怠,这也算人之常情。而进入开宝年来,承平时代彻底到来,战争逐渐远去,生活水平日渐提升,禁军的待遇也不低,又在开封这座城市,军心有所变化,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毕竟,连刘皇帝都难免心疲松懈之时,而况于普通的将士。军法仍旧严厉,约束着将士,军容仍旧威武,改变的只是精气神,这是时代改变带来的影响。

    刘皇帝从中吸取的教训,就是反应过来,在和平时代,对于军队的治理,似乎也要有所调整了,不能一味地按照战争年代治军之法。同时,对于内外军的轮戍,也要加强落实了。繁华当然是好事,然而开封此都,似乎“腐化”能力也极强。

    一直到刘皇帝的注意力放到整军上后,“张龙儿案”方才真正告一段落。

    从开宝四年下半年开始,刘皇帝实际上就从前两年的闲适中脱离出来了,垂拱放权永远只是表面,御天下二十载,可以说,他身上几乎每一寸血肉,都被权力所浸透。

    到进入开宝五年后,则更加忙碌了,而忙碌的重点,只在一事,为出巡做各项准备安排。这已经是刘皇帝在位的第二十个年头了,这么多年中,刘皇帝也不是久处宫中的主,时不时地就要出去走走看看。

    而这二十年间,刘皇帝真正待在皇宫内的时间,只有约三分之二。其他的时间,或出征,或出猎,或出巡。

    刨除那些在京城以及近畿的明查暗访,刘皇帝前后一共有三次动静较大的巡视。

    第一次,乾祐元年的西巡,至洛阳,彼时初继位,不顾劝阻,贸然出巡,除了煊示帝威之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河中李守贞之叛做准备。针对河中之乱的一些军事布置,也是在那次西巡中就做好了。

    第二次,则是次年的冬巡,冒着冬寒,向北巡幸,抚慰河北,直抵永清。目的同样很明确,为河北的军事防御,当时大汉北面的形势并不容乐观,不只是军队的忠诚问题,还在于辽国带来的压力,以及幽燕局势的动荡。

    第三次,则是乾祐九年的北巡了,那是对整个北方疆土的一次视察,从河北,翻越太行入河东,再南下河中,西幸长安,再东经洛阳归开封,把大汉的核心统治区域走了个遍。

    通过前三次出巡,可以看出,在过去,刘皇帝乃至朝廷的重心,都放在疆域北部。因此,到如今的开宝五年,时隔十年之后,再度出巡,方向也跟着变了。

    这一回,刘皇帝打算向东、向南,南北虽然一统,但终究分裂了半个多世纪,多少有些隔阂。刘皇帝此去,目的之一,便是尽量消除这种隔阂,安抚南方士民之心,强化大汉的统治。

    作为大汉的财税重地,也有资格获得刘皇帝的重视。刘皇帝的这种想法与做法,如果要在前代帝王中找个模板,最类似的是隋炀帝,不过,比起隋炀帝,刘皇帝所面临的困难可要小多了。

    不过,此番出巡的规模,也是历次出巡中最大的一次。后宫嫔妃除身体不适者,悉数随驾,皇子之中,除了几个年长的以及八岁以下的,也都带上,公卿百官,带走了三分之一,随行护驾的军队,也超过一万人。

    出行路线,也规划好了,分为水陆两路。水路由石守信率领,带领龙舟及官船,自汴、泗入淮,至楚州候驾。陆路则为行营,东巡河南,作为中原腹地,大汉统治的基本盘,这么多年,刘皇帝还真没有认真地去走过一次。

    “此番,我出巡,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回京了,还是由你监国,当多听诸公建议,慎思笃行,好自为之!”万岁殿中,刘皇帝召来太子刘旸,做最后叮嘱。

    迎着刘皇帝的目光,刘旸恭顺如前,躬身道:“是!”

    看着自己的太子,成亲之后,也愈显沉稳了,很满意。一直未为人所道者,刘皇帝对刘旸这个太子最满意的地方,不是聪明才智,更不是处理事务的能力,而是其所表现出来的谦恭,没有“攻击性”。

    对刘皇帝这样的天子而言,太子,还是中庸点好。选继承人,刘皇帝也不是那种喜欢按照自己模板来定的君主,类己的子嗣,虽然会喜欢,但那种喜欢,在刘皇帝这里,不是考虑继承问题的加分项,反而是扣分项。

    至少,自己的性格为人是什么成分,刘皇帝还是有点b数的。如果诸子之中真有一个像自己的儿子,仔细想想,或许还会不寒而栗......

    开宝五年春三月,御驾自开封出,刘皇帝踏上了他第四次出巡的旅途。

第97章 再临**

    就如过去出巡一般,只要向北,第一站目的就是滑州。此番出巡,行营队伍加起来,足有两万多人,是前次北巡的四倍有余,人数虽多,但车马也足够,中途几乎没有耽搁,由于开封周边道路的完善,只花了三日的时间,便抵达白马。

    此番刘皇帝出巡,先往河南,除了宣威布泽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视察黄河,检视堤防,以抚慰在过去饱受水患的百姓。

    此次的路线,也是经过滑、濮、郓、齐、淄、青这些下游州县。大河虽然时而发怒,带来灾害与迫害,但仍旧是母亲河,沿河百姓还得指着她生计,沿岸也有不少繁荣的市镇。

    而白马,既是大河边上的要紧渡口,也是守御东京的重要防线,驻守的兵力经过这些年来几次削减,仍有三千之众。

    早年的时候,白马可是黄河决口的重灾区,一度令刘皇帝头疼,甚至专门为其决口问题亲自前来巡察过。后来,经博平侯白重赞率领役夫的塞口筑堤,又经过后面继任州县将吏不断修缮完备,如今也安稳数年了。

    事实上,经过朝廷这么多年的治理,汴洛广大区域间的黄患已经改善许多了,从近些年水害发生频率就可知,朝廷那么多的人物财力也不是白投入的。

    反倒是下游地带,或许是比较调皮,急于东流入海,屡屡冲破堤防,又不甘于束缚,南冲北突的。经过历次决口,河道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决口除了带来分流,也使得下游地区遭受了不小的破坏,但比较明显的,是偏于北流。

    就在前不久,工部还有一名官员建议,通过人力改道,使用河水南调,使其经淮河入海。虽然只是提出一个方向,并且有前例可循,然后遭到果断拒绝。

    在刘皇帝看来,黄河的水流是需要分的,但如何分流,最好还是顺着母亲河的脾气来,强堵硬塞要不得,既然北流趋势明显,那就在北面做文章。并且,在当下的大汉,出于政治军事因素的考量,少了许多,可以相对“纯粹”地进行治理。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那些淤积的河沙。要知道,当下的大汉,连汴水的积沙问题,都已经凸显出来了。

    至白马,刘皇帝巡察的第一站就是**大堤,早年他就曾亲临过,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比起当初,此时的**堤要壮观得多了,整齐的石条,紧密低夯实在一起,构筑成一道牢固的防线,约束着奔腾的河水,也保护着沿河的百姓。

    最明显的,是顺着堤岸往下,种植有大量榆柳,这是为了稳固水土,在朝廷的诏令下,地方官民持续了十多年的成绩。仅白马境内,这么多年下来,前后共植各类树木超过十万株,到如今,每年仍在添置。

    可以发现,在过去水患频发的地区,人工种植的树木已成规模,而**堤更形成了一处景观。这些年,选择来此郊游踏青的旅人都多了不少。

    已是暮春,万物茁壮生长,沿岸茂密的树林也都染上一层深绿,焕发着勃勃生机,绿树掩映之下,景色秀美。比起当初的简陋,如今的景致可养眼太多了。

    河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堤岸,虽然还未至丰水期,但立于其上,也能明显地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冲击。

    “这便是大河吗?果真壮观。难怪叫黄河,比起汴水,实在浑浊太多!”刘葭跟在刘皇帝身侧,依偎着父亲,张望大河,惊奇地说道。

    长女个头又高了,已经抵到刘皇帝的下巴,青涩的年纪,靓丽的面容,有如一颗含苞待放的蓓蕾。虽然年纪逐渐大了,但仍是刘皇帝最喜爱的公主,大概宠爱也是有惯性的。此番来**堤视察,唯一带着子女,就是刘葭了。

    手轻轻地搭在爱女的肩膀上,刘承祐感慨道:“今后,只怕还会更加浑浊,泥沙问题,难以解决啊!”

    事实上,面对这条大河,刘皇帝有的时候,当真有些无力。从他的认知,从他的见识,能够看到这些问题,甚至直达本质,然而,如欲解决,当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他也希望能够见到一条清澈干净的母亲河,但那只是奢望、幻想,哪怕是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也只能尽力做他能做的。至于更多的,实在为难了。

    倘若他只是这个时代的土著,或许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与顾虑了。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似乎也并不是好事。

    “爹爹你又叹气了!”刘葭突然说道。明亮的眸子中,闪着机智的光芒。

    闻之,刘皇帝不由莞尔,道:“被你抓住了啊!”

    这是父女俩之间的约定,让刘葭提醒自己,少叹多笑。收起那点感慨,脸上再度洋溢起笑容,瞥向身边候立着的一名中年官员,身着绯色官袍,年纪不算太大,已是五品的滑州知州。

    “吕端,你这知州干得不错啊!朕自进入滑州境内,可听到了你不少故事啊!”刘承祐说道。

    吕端,字易直,乃是两浙布政使吕胤的弟弟,乾祐十五年的进士。如果说升官速度,可谓快了,当然,这其中有其兄吕胤的功劳。吕胤的升迁,一定程度上因为刘皇帝的任用原因得到了压制,因而出于补偿的心理,好处最终落到了吕端的身上。

    滑州知州,是刘皇帝钦点的,当时,还引起了一些非议。滑州虽然不是什么大州,但地理位置重要,又属于中原繁华地带,这可比赵匡义等人去的那些边州要好太多。

    而吕端到任也还不足半年,也没有干出什么出色的成绩,没有口口称道,人人颂扬,似乎显得很平庸。完全不像赵匡义,每到一地,总能玩出一些花样来。

    但同样的,也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政治和谐,民生安定,也没有对既有的施政有任何调整,只是顺其自然。

    刘皇帝听到的关于吕端的一则故事就是,初到任时,以其资历浅薄,长史、司马等几名佐官不服气,尤其是原本有机会接任知州的长史张廷敏(功臣张勋之子),带头排斥他。先于酒宴上,落其面子,后在为政过程中处处刁难。

    而吕端的表现,令人惊奇,不怒不恼,不急不躁,只是低调做人,低调做事,既不与之争,更不与之吵。平日里遇到张廷敏,总是笑容满面,谦和应对,礼节到位,一段时间下来,张廷敏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针对吕端了。

    这种如温水一般的性格与作风,吕端也一直保持着,而滑州的政风,也是如此,官府少有动作,任民自有发展,然而秩序治安却始终良好。

    此时,面对刘皇帝的夸奖,吕端心中反而暗自琢磨着,莫非是反话,他可没觉得自己的口碑有多好。

    因此,迟疑了下,方才拱手道:“臣到任未久,既无功绩报效与朝廷,也无教化以育百姓,实不敢受陛下褒奖!”

    听其言,刘皇帝摇了摇头,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样貌与其兄真有几分相像,但性格着实天差地别。

    给了他一个玩味的眼神,刘皇帝慢悠悠地道:“吕端,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第98章 封禅之议

    行营安扎在白马城东,虽然随行有大量杂员,但一切仍旧按照行军打仗的要求布置,森严军法,形迹可循,强大的约束力,却也苦了那些头一次随刘皇帝出巡的贵人官宦们。

    负责行营诸事的将领乃是大内统领刘廷翰,这个在北伐战争中被刘皇帝所看中,调至御前的大将。七八年过去,在朝中不算声名显赫,但因为离刘皇帝近,又担着宿卫要职,也无人感小觑。

    “将军,陛下相召!”循例检视完行营布防,方回道军帐,便听到汇报。

    没有丝毫怠慢,放下只饮了半口的清水,刘廷翰整理戎甲,前去御帐谒君。

    “臣奉召来见,不知陛下有何示谕?”御帐内,刘廷翰拱手拜道。

    御帐空间还是很大的,顶高三丈三,可容五十人同时参拜,各项器具摆放整齐而有条理,仅为搭建这一御帐,就花了近两个时辰。

    也就是因为不是真正的行军打仗,方才有这等闲适。刘廷翰一人站于其中,倒显得孤单了许多,看着他,刘皇帝轻笑道:“朕在行营转悠了一圈,甚有章法,虽然久未在戎旅,这行军作战的本事也没有放下啊!”

    “陛下缪赞了!”刘廷翰有些纳闷,叫来自己,应当不会就为夸自己一句吧,嘴里应道:“臣只是做为将者当为之事!”

    “随行的公卿不少,官宦更多,更不乏子弟女眷,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刘承祐问道。

    “陛下在此,天威笼罩,汉法森严,未敢有触令者!”刘廷翰恭维了一句。

    他说的话,刘皇帝倒也相信,不过这人多马杂的,要说一片和谐,倒也不能全信。刘皇帝关怀刘廷翰,也是因为他资历功劳都相对浅薄,不是所有人都卖其面子。不过,他既然提不出困难,刘皇帝也不再多言。

    看着他,直接吩咐着:“接下来,更改路线!”

    闻问,刘廷翰当即道:“请陛下示下,臣好早作安排!”

    “转道东南,经濮州、济州,朕要先去看看五丈河!”刘皇帝说道。

    “是!”没有任何迟疑,刘廷翰应道。

    刘皇帝这也是在视察河堤时,偶发的想法,五丈河可是中原一条重要的漕渠,开通于乾祐七年,先后以汴水、金水为源,如其名河宽五丈。

    不是条大河,但开封通过此河直接连通河南道北部诸州,到开宝四年,每岁通过五丈河输送东京的漕粮已达三十五万石。或许同南北运河的运力不能相比,但这个数目已然可观了,这是东京漕运的一个重要补充,也是河南漕运的主干。另外,更改路线的话,刘皇帝还能顺路去逛逛大名鼎鼎的梁山泊。

    “陛下,如更改行程路线,当通知沿途州县官吏,准备接驾事宜!”石熙载作为崇政殿大臣,出巡期间,仍做着皇帝秘书的事情,此时提醒道。

    “可以行文一封,晓谕诸州县,不过接驾之事,就不必大动干戈了。像滑州这边如此就挺好,州县如常,朕做个游客即可,不得劳师动众,不得扰民,更严禁借迎驾之由,竭官兵以上贡献!”刘皇帝向石熙载吩咐道。

    “是!”

    这也是刘皇帝历次出巡都要强调的事情,谢绝贡献,严禁扰民,行途人虽众,但各项物资齐备,即便有短缺,也有专款负责采买。

    刘皇帝与隋炀帝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在各种折腾的同时,始终顾惜着黎民百姓。否则,如果真放开来整,大汉同样经受不住,就拿地方贡献来说,要是像杨广那般要求地方极尽酒食珍奇,只怕走上一遭,本就还谈不上富庶的河南诸州要就要回到开国之初了。

    而对刘皇帝这种明君风范,石熙载显然很是认可,眉目之间透着敬服,开口赞道:“陛下简朴迎驾,禁绝贡献,如此爱惜百姓,实乃黎民之福,国家何愁不能安定!”

    听其言,刘承祐摆了摆手,道:“朕出巡,终究是来体察地方官政民情,籍以观新政之效,如果因此而扰民,岂不反成了过错。再者,如论贡献,朕这些年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陛下英明!”

    “这样吧,也不用沿途州县官吏接待了,传诏河南诸州县主官,于四月初一以前,至历城候诏,届时朕统一召见他们!”刘皇帝沉吟了下,又道:“至于沿途,朕自己有眼有耳,会听会看,就不劳他们介绍了!”

    “是!”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注意到石熙载拿着的一叠奏章,刘皇帝问:“这才出东京不久,就有这么奏件?”

    面对刘皇帝的疑惑,石熙载解释道:“这是宣慰使陶谷与一些随驾官吏,联名所奏,正欲呈于陛下御览!”

    “嗯?”闻之,刘皇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提到陶谷,他立刻就有所疑惑,这老儿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何事?竟要他们联名上奏?”刘皇帝略表好奇。

    要知道,刘皇帝在位的这二十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内,收到联名奏书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因此,再涉及到陶谷,再注意到石熙载的表情,自然察觉到了异样。

    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石熙载禀道:“陛下,诸臣上奏,此番出巡,既至河南,当东巡泰山,希望陛下行封禅事!”

    他这一开口,刘皇帝顿露恍然,大抵也只有这等事务,能让陶谷等人大胆串联了。同时,也上了心,封禅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对于一个帝王来说。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臣子上奏,请他封禅了。早在当年北伐成功之后,朝中以及河南地方上,就有一批臣子上书。后来,也零零散散的有些进言。

    但是,最令刘皇帝心动的,大概也是此次了。

    表情间,都有一抹明显的变化,不过很快按捺住了,沉吟了一会儿,刘皇帝道:“封禅!你觉得,以朕如今的功业,足够封禅吗?”

    闻问,石熙载肯定地道:“陛下以少弱之年,掌国于危难之际,十五载励精图治,改天换地,一统河山,再造盛世。如今天下宁定,四夷臣服,万邦来朝,陛下之功业,堪称雄视古今,臣以为封禅可行!”

    听石熙载这一番话,刘皇帝还是很受用的,不过自满的情绪很快控制住了,说道:“只可惜,北方尚有契丹辽国,辽西、辽东也未收复,如此封禅,朕恐不足啊!”

    当然,群臣百姓绝对不会以此非之,石熙载也是如此说的。唯一的问题,还是看刘皇帝自己,他有强迫症,觉得功业未竟,德行不足,别人劝也没有。

    良久,刘皇帝终究还是从那种起伏的心绪中摆脱出来了,悠悠然地说道:“朕此番本为出巡,封禅乃大事,哪能如此仓促,这份请命书留下吧,封禅之事,容后再议!”

    “陛下!”石熙载很是意外,有心开劝。

    刘皇帝抬手止住他,说道:“你学识渊博,同朕讲讲,这历代帝王,封禅成功的有几人?”

    石熙载无奈,只能从命叙来。

    到刘皇帝之前,有封禅之举的帝王不少,但能成功的,则寥寥无己。而在石熙载看来,封禅成功的,唯有五人,秦皇、汉武、汉光武、唐高宗、唐玄宗。

    由此可见,封禅对于一个帝王的意义,这可代表着历史地位。而刘皇帝如果封禅成功的话,比肩秦皇汉武,怕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然而,激动归激动,还是生生按捺住了,因为重视,所以更要求完美。等石熙载退下后,刘皇帝侧卧于榻,翻看着那份联名奏疏,陶谷等人所奏,自然对他以及他的功业极尽吹捧,吹捧得他自己都有些脸红,但是,看得津津有味......

    显然,对于封禅之事,刘皇帝是十分心动的。只是,作为一个有点强迫症的人,在北方未定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愿意贸贸然。

第99章 北使南归

    白马渡头,一艘巨大的官船,强势地“排挤”开其他船只,靠岸停泊。船上人员陆续登岸,领头的是一味老者,显是官宦人家,穿着堪称华丽,连日的行船,旅途辛苦,面容间也有几分憔悴。

    停船登岸,随行人员,都做着休整,在埠头做着补给,老者则径往白马驿,以作休整。也算是朝廷的高官,在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又是使命归来,得到了地方上极其恭敬的照顾。

    这名老者,不是旁人,乃是崇政殿学士、太中大夫王昭远,去岁奉诏出使辽国,隔年乃归。这个王昭远,自然就是那个蜀国降臣,把蜀军玩脱了的那位。

    哪怕到如今,很多人仍旧不能理解,像这样一个名过其实的绣花枕头,何以能够得到皇帝亲信。

    但是,再多的非议,但无法影响事实。入朝将满十年了,虽然不像在孟蜀时期的大权在握,但享受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仅将之当作一个谋士的时候,觉得此人还是不错的。在刘皇帝看来,王昭远此人,人确实聪明,见闻也多,口才更是出众,这样的人,只要放对了地方,就能发挥出不俗的作用。

    比如在对北方民族事务上,王昭远就十分有见地,并且逐年成长,为此,他还专门去学了契丹语言文字。这么多年下来,在对契丹事务上,朝中已少有能超过王昭远的了,要知道,仅仅代表朝廷出使北方,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白马驿中,特地让驿吏安排了一处安静的位置,自饮自酌,单独品尝着酒菜,驿内的喧嚣与热闹于他而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比起在孟蜀,在大汉做官,王昭远明显沉稳了许多,也低调了许多,没办法,作为一个降臣,身上始终一套隐形的枷锁束缚着。

    而当这个降臣,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皇帝的宠信之后,各方面的压力就更大了。再加上,当下大汉的官,也并不算好做,每年因为各方面原因被处置的人,可是不少,尤其在进入开宝年之后,很多乾祐时代不值一提的问题,都得到了重视。

    尤其是现如今,掌管吏部的是窦仪,主管刑部的是李业,而这两者,都不是好惹的。窦仪的刚正是海内知名的,而李国舅由道州及省部,手腕早已展示出来了,前番京中“张龙儿案”,就是在他的手上,进行一番强硬而严厉的处罚。

    就拿此时来说,王昭远那沉稳的眼神中,却也不时流露出少许的忧虑。忧虑的缘由,在此番出使,来自于朝中。

    此番北使,他是去岁八月就起行的,前前后后在辽国待了半年多,到如今才返回。于是,朝中就有人拿此事说事了,没有直接攻击,只是提出一种怀疑,说王昭远久在契丹,恐有背汉投辽之意,再加上他本是个降臣......

    很多时候,这种似是而非的流言,中伤效果是极好的。自归汉境,南来之后,经过一些周折方才得知了此前的一些情况。

    对王昭远而言,自然大感委屈,在大汉他已经够本分了,然而总是不缺针对的人。这其中,除了他为降臣而受过分宠信,引得嫉妒之外,也在于崇政殿学士的位置。

    到如今,崇政殿的官职也已成定制了,大学士下设一承旨,辅以两学士,再兼十二郎官。而崇政殿学士,则是正五品的职位,地位权力暂且不提,仅距离皇帝近这个优势就是很多职位没有的。

    在不少人看来,区区一个王昭远都可以,他们自然也行。

    “唉!”闷下一杯酒,王昭远也不由重重地叹息一声,苍老的面容上,隐现愤懑。如今的王昭远,也已过知天命之年了,比起当年的意气风发,也是两种形象,岁月往往带来巨大反差。

    “使君,滑州知州吕端求见!”在王昭远慢饮闷酒之时,随行的仆人前来禀报。

    “咦?”王昭远来了点兴趣,嗤笑一声,说道:“这是吕余庆的兄弟吧!他有个深得圣心的哥哥,也要来逢迎我?”

    “您终究是天子使节,代表大汉出使,这些地方官吏,岂能不小心侍候着!”随从恭维道。

    在朝中,王昭远或许处境不那么如意,但在地方上,可没人敢怠慢。这大抵就是京官的优势吧,尤其王昭远这个京官,还是崇政殿学士,还是奉诏使辽的正使。

    “引他进来吧!”王昭远笑了笑:“我倒要看看,这吕余庆之弟,又准备了什么礼物......”

    王昭远端坐于案,拿捏着高姿态,静待吕端入内,嘴里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菜肴。很快,吕端那张不喜不怒的面容露出来了,只不过是空着手来的。

    见到酒杯都没有放下的王昭远,吕端面无异状,拱手一拜:“下官知滑州事吕端,见过王使君!”

    “吕知州免礼!”王昭远老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打量了他两眼,说道:“果然才俊之士,后起之秀啊,三十出头,入仕六载,便为一州之长,这在如今的大汉,也属少见了!”

    闻言,吕端微微一笑,以一种谦虚的姿态说:“下官自觉德行浅薄,不配其位,身兼其任,亦感战战兢兢啊!”

    王昭远笑了,摇了摇头:“老夫在崇政殿也曾与你兄相交,他就提到过你,厚重其外,而内秀于心,何以自谦?”

    “不敢当!”吕端还是不便的风度。

    摆了下手,王昭远直接问:“老夫使辽南归,仅作歇脚,不欲久留,你前来,所谓何事?”

    吕端禀道:“行营移文一封,命转达于使君!”

    说着,吕端招了招手,一名衙差端着一个托盘入内,上边摆放着一封诏书。见状,王昭远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了,立时放下酒杯起身,动作过急,酒水都洒了半杯。

    理袍衽,正衣冠,王昭远恭敬应道:“臣王昭远奉诏!”

    接过诏书,王昭远恭敬地打开,逐字逐句地浏览了一遍,紧张的表情化作一抹释然,所幸,不是什么坏事,是他自己忧思过甚了。

    收起诏书,王昭远抬眼看向吕端,说道:“老夫奉诏,有事还需麻烦吕知州了!”

    闻言,吕端当即表示:“请使君吩咐!”

    王昭远道:“使团弃舟改路,所携器物,还请知州调集人手从速卸下,另外征调几架车辆,一应费用,由使团公资承担!”

    “下官这便去安排!”不是什么难事,吕端淡定地应下。

    很快,使辽团队,在王昭远的率领下,弃舟登岸,转道东南,追赶了足足四日,方才赶上行营。来自行营那道诏书,只是得知王昭远将归,特地命人传诏唤他至行营觐见复命。

    而等王昭远赶到时,御驾已抵临济州郓城县,同他的娇妻美妾,泛舟于梁山泊上。

第100章 梁山泺

    梁山泊在大汉官方书写为“梁山泺”,形成的时间并不长,到开宝五年,也就二十来个年头,也是缘于这二十多年间,黄河的几次决口,泛滥河水,侵袭州县,最终与当地的张泽泊、巨野陂相连,环绕梁山,形成一片大水泊,汇流汶水,东入济水。

    因此,此时的梁山泊,水域面积还不算太广阔,港汊虽多,但距离方圆八百里水泊,也还有不小的距离。

    并且,这也非完全自然形成的水泊,如果是那样,水域每扩大一次,就代表着一次水患。就像王朴在楚州搞的洪泽陂一样,梁山泊也经过官府的开辟,只是不像楚州那边动静大罢了。

    不过,不一样的水泊,却是类似的风景,山水相连,清波荡漾,一望无际,芦苇接天。风清日朗的天气,泛舟于陂内,眼观四面无限风光,也确实是一种享受。

    刘皇帝出游,乘的自然不是扁舟小船,直接调了一艘龙舟,前后皆有水师护卫,同时为了安全,也是沿岸行船。

    “好山好水好地方呐!”伫立龙舟楼上,望着水中不时游过的鱼类,刘皇帝说道:“一条大泽,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啊!”

    随侍在刘皇帝身旁,是一名青年官员,样貌风度出众,张去华,乾祐时代最后一名状元。张去华此人,算得上是年少成名,最后又高中状元,然而若论及仕途,却显得有些“坎坷”了。

    和他同科如赵匡义、吕端,如今都已经职掌州部,而他到如今还是一名崇政郎。入仕的这些中,他在军器监主簿的位置上苦苦熬的三年,方才得到晋升。很多侍候,错过的三年,影响却显然不只三年,也就是刘皇帝还记得他这个当年有个赏识的才俊,方才将之拔为崇政郎。

    然而,在崇政殿任职,真正为人所羡慕的,只有学士以上的那四个职位,至于郎官,也只是看起来离皇帝近罢了,事实上则是,很少说得上话。

    张去华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与皇帝的交集相对多些,此番出巡,带了两名崇政郎,其一是邢公郭威的小儿子郭仪,其二就是张去华。显然,对于这个才气逼人的状元,刘皇帝还是有些兴趣的。

    而对自己这些年的仕途经历,张去华自然也是有所反思的,说到底,还是自负孤傲的性格惹得麻烦。如果是在开国初年,朝中人才匮乏,或许特立独行是传播名声,吸引皇帝注意力的一种方式,那么在刘皇帝统治中期,这种傲慢只会令其厌恶。

    而有了这么多年的教训,张去华的棱角也磨得差不多了,比起当年,可谦虚太多了。否则,以状元之尊,在军器监主簿这种八品芝麻小官的位置上待整整三年,张去华早就受不了辞官了。

    要知道,张去华已经年近三旬,就大汉整体环境而言,混到如今的职位,也不算太差,但也要看起点。他张去华,可年方十八,就能上达天听的少年才俊啊。

    此时,侍候在御前,听到刘皇帝之问,虽然不是直接向他垂询,张去华也主动说道:“梁山泊周遭,共五县,巨野、郓城、中都、寿张、须城,根据开宝三年所计,五县人口共计38493户,238656人!其中依此泊生计者,四又其一!”

    “这样算下来,才六万人?”刘皇帝嘀咕道。

    “正是!”

    指着湖泊中翻腾的鱼虾,刘皇帝说道:“朕看此泽,若得开发良好,养民二十万,当不成问题吧!”

    “得益于这些年官府对周边水利的建设,再加大河水文改善,梁山泊周遭人烟,确实日渐稠密!根据当地官府的记录,当地渔民,仅靠此泊,便得足食,周边土地肥沃,若继续垦殖,还可得大量耕地!”张去华道。

    说着,拱手向刘皇帝请示:“陛下,是否发文,将圣意传达五县?”

    看了他一眼,刘皇帝摇了摇头:“地涉郓、济二州,互不管辖,此事,还得由道府出面。这样,你将此事记下,到了历城,传达与河南道!”

    “是!”

    “你给朕说说这梁山泊的情况!”刘皇帝来了兴致,问张去华。

    “是!”张去华显然是做个功课的,没有一点磕绊,从容叙来:“梁山泊初形成于前晋开运元年,滑州河决,水东侵河南诸州,汇绕于梁山周围,会汶水注入济水。

    乾祐四年,滑州再度决口,水淹州县,此泊水域扩大。后朝廷降制,郓、济二州发民力,开拓沟渠,疏通河道,以固水泽。

    到如今,梁山泊方圆五百余里,南接五丈河,北连济水,东北汇汶水,东南注桓沟直达淮泗。河南每岁漕粮,悉走此过,可谓四面通衢,堪为宝地!”

    “桓沟!”刘皇帝呢喃了一句。

    张去华道:“桓沟原名为桓公沟,乃是东晋年间,桓温第三次北伐时期,发军民开掘,以输军资,后用于民间。”

    “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难怪觉得熟悉!”刘皇帝轻笑道:“朕若没记错,桓温第三次北伐,是失败了的吧!”

    对刘皇帝跳跃的思维,张去华有些跟不上,应道:“正是,桓温为慕容垂大败于枋头,晋军几乎覆没!”

    这便是读书人了,知道的虽多,对于军事也只看浮面,却不明其理,刘皇帝说道:“桓温可不是败于枋头!”

    张去华一愣,他也只是粗略览过,未曾细察,既然不是败于枋头,为何叫枋头之战?

    在他还是思索间,刘皇帝的注意力又回到水泊了,嘴里呢喃道:“如此青山绿水,最终湮灭,实在可惜啊!”

    “那便是梁山吗?”刘承祐突然指着北面的一片山林问道。

    隔得甚远,根本难窥清其貌,但能望见些轮廓,张去华跟着望了望,答道:“正是!”

    “梁山之上,当有人家吧!”刘承祐道。

    “臣查过县志,梁山共有十村三庄,近两千户人口!”张去华敏捷地应道。

    笑了笑,刘皇帝道:“山上应当没有什么聚义堂吧!”

    开了句玩笑,刘承祐这回认真地打量着张去华,说道:“这么多年下来,郁郁不得志,可曾埋怨?”

    迎着刘皇帝那少见的温和目光,张去华愣了愣神,微低头答道:“臣怨过!”

    这个回答,倒令刘皇帝感到惊异,莫非此人又要特立高标了?不过,紧跟着的话,让刘皇帝露出了笑容。

    “臣年少轻狂,自傲孤高,以为出类拔萃,因而蔑视薄职,却不明陛下培养磨炼之心。如今方知,若连繁琐微末小事都不能处置妥当,何谈肩负重任,典事为政治民......”

    从张去华的话里,可以听出,此人仍未改其志,骨子里还有一股傲气,只是明显踏实了许多。刘皇帝说道:“能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在东京倒也没白待!”

    “与你同科的进士,多已在外为官,职高者甚至州部。朕看你对州县民生政事,是侃侃而谈,言之有务,你可曾想到地方任职?”刘皇帝问。

    闻之,顿时两眼一亮。刘皇帝的用人,张去华也算清楚了,如果一直在京为官,那么上限不高,蹉跎下去,可能永远只是这么个所谓京官。

    自然的动心的,不过注意道刘皇帝眼神,还是按捺住了那股冲动,拱手应道:“臣听陛下旨意行事!”

    “哈哈......”

    虽然没有直接答复他,但大笑声已然表明了态度。

    “官家,说好了出游泛舟,怎么又谈起国务政事了!”笑声引来的符惠妃,美妇人娉婷而来,嗔怪地看着他。

    “不谈了!”见状,刘皇帝示意了夏,而后握着她柔软的手,道:“陪你们嬉戏去!”

    此番陪刘皇帝泛舟的,是惠妃母子女。

    “刘曙还等着你陪他钓鱼呢!”小符说道。

    “尚在行舟,钓什么鱼,晚点我带他去登山!”刘皇帝道。

    “登什么山?”

    “梁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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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