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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文人风骨

    刘皇帝笑吟吟的,态度可谓和善了,但言语间流露出的多年养成的强势与自信,还是让徐铉表情微滞,惊声道:“陛下欲扣留使节?”

    “说扣留,可就说严重了,邀请罢了!”看着徐铉,刘承祐保持着微笑:“朕亲自开口延请,徐公当不会不给朕一个薄面吧!”

    心下微沉,徐铉拱手于胸前,有点不客气地道:“陛下难道就当真不顾君体国仪,强留于臣?”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语气仍旧平和,却偏头对吕胤道:“朕本一番好意,奈何人家不领情啊!”

    吕胤瞧向绷着张脸的徐铉,开口道:“听闻徐公乃一代文墨大家,博闻广智,想来当知时达务才是,何以如此狭隘,自甘一隅,不敢放眼以望天下?”

    徐铉瞥了吕胤一眼,表情仍旧严肃,掷地有声地道:“臣只江南一叟,虽徒有虚名,却也知忠义气节!”

    “呵!”见他这个表现,刘承祐终于又笑了,不过这回是嗤笑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南是朝廷的臣属,那徐公可是汉臣?”

    闻言,徐铉好像在提醒刘承祐一般:“陛下,大国之兵,正在攻伐臣属!”

    “好了!就不要耍嘴皮子了!”刘承祐似乎没了耐性。

    见状,徐铉再度拱手:“臣亦不欲逞口舌之利,欲还金陵,陛下为何相阻?”

    盯着徐铉,刘承祐表情头一次冷了下来。在常年的消息刺探中,江南各种情况,刘承祐都有所了解,像徐铉,不只在金陵朝堂占有重要地位,在江南文坛上也是名望颇高,再加上身边的文臣对其也有不少的称赞,因此对于徐铉,刘承祐算是重视礼待了。

    然而,真正面对他食古不化的表现时,心中难免愠怒,刘皇帝有礼贤下士的时候,同样也有小肚鸡肠的时候。你徐铉,凭什么在掌握乾坤的刘皇帝面前,这般倨傲?

    耐心显然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刘承祐眼神漠然地盯着徐铉:“以天子之诚意,开东京之广大,难留徐公驻足?”

    徐铉当即道:“愿为亡国之臣,不食开封之禄!”

    “既如此,朕就不强求了!”刘承祐顿时又变脸了,和善如初,痛快地摆摆手:“你自可返回金陵,朕会降下一道命令,城破之日,保证你的安全,俘还之日,不相侮辱!”

    “谢陛下!臣告辞!”徐铉拜道,但不知为何,一直热血激昂的他心里感到一阵忐忑。

    “朕倒要看看,他是否会与金陵共存亡!”等徐铉退下后,刘承祐忍不住发泄了一句。

    见状,吕胤出言开解:“陛下,此迂直之人,不知变通,还望息怒,不必与之计较。终有一日,王师献捷,连李煜都将入朝稽首叩拜殿前,而况一徐铉?”

    “朕又岂能会同一书生计较!”刘承祐看起来释然一笑,轻摇着头,嘴里却道:“不过,有时候,这些书生的臭脾气,的还是格外令人不爽啊!他谓之气节,可惜不是对朕与大汉的......”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又幽幽道:“由此看来,虽大势一统,但李煜身边,还是有一些方正之士的,虽然迂腐,但不妨其忠义。李家三代养士,宽恩厚禄,终究是有些底蕴的,可以理解。”

    虽有“负心多是读书人”之说,但正常情况下,读书明理,对于像徐铉这样深受先贤典籍洗礼,形成了自己道德与价值观念,有个人追求的士人,表现出如此迂顽愚忠,倒也属正常。

    当然,理解归理解,但不代表刘皇帝心里乐意。忠贞耿直是值得倡导的,更是该宣扬推广的,但不是对他刘皇帝与大汉帝国的忠诚,要来何用?

    读书人在刘皇帝这里没有特权,任你文坛巨擘,一代大家,士林领袖,在刘承祐这边也有一文不值的时候。在帝位上待得越久,他看人的标准也越发清晰,只分有用或者无用。

    但话虽这般说,徐铉的表现,还是让刘承祐心生几分感慨,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尤其是衣冠南渡之后的大发展,江南地区在经济、文化上繁荣,是十分辉煌的。想要武力征服之,或许不难,想要在文化上胜过,却是个不小的挑战,一定程度上,江南文化是代表着华夏文化根本的。

    因此,沉吟良久,刘皇帝发出这样一番感慨:“以北统南,武力占领只是第一步,文化认同,才刚开始啊!江南的士人,应当不都是徐铉这样顽固不化的吧......”

    听皇帝这么说,吕胤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南北一统,乃是天道,是天下臣民所希望认同的,待宇内混一,江南士人综终究会臣服陛下,为大汉尽忠效力!”

    “但愿如你所言!”刘承祐嘀咕了一句,只是他黝黑的双目中闪着些许异样的光彩,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陛下,赵枢密使求见!”殿中舍人前来通报,打断了刘承祐的思路。

    “宣!”刘承祐立刻回了神。

    很快,赵匡胤进殿拜见,行礼过后,刘承祐直接问:“莫非战事有进展了?”

    “回陛下!”赵匡胤将军报交给内侍孙彦筠,嘴角也泛着点笑意,道:“鄂州已然拿下,几无抵抗,全城而下,敌鄂州防御,毫无阻滞效用,得降军近五万,粮械无数。曹彬与刘光义,已率水陆大军继续东进,直取江州,捷报也当在不远后传来!”

    “曹刘果大将之才,不负朕望啊!”一封捷报,将刘皇帝心中积压的少许不愉一扫而空,眉开眼笑的:“进展如此之速,鄂州坚城,竟成虚设,那皇甫继勋,果不出诸公之料,无能之辈啊!对了,皇甫继勋呢?”

    “其首级被献给大军,尸体被麾下怨愤的将士看成肉酱!”赵匡胤微摇着头,不知是感慨,还是讥讽。

    “这样的死法,却是难看!皇甫晖难称名将,其子更为不堪啊!”刘承祐评价着,随即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对于这位有功之臣,朕就不加封赏了......”

    甚至于,刘承祐拿皇甫继勋做文章,继续打击江南军队士气的心思都没有,此人也没有什么文章好做。

    “另外,江淮行营上报,江南水师已不足为患,已命张永德,率军自当涂渡江,攻击采石矶,这两日间,战报也当呈上。我军准备充足,如无意外,也能成功!”赵匡胤继续道:“一旦成功渡江,东有郭廷渭,西有张永德,北有江淮行营,金陵必危!”

    听完,刘承祐是笑容满面,畅快地笑了几声,道:“上游战事已定,下游也将取得重大突破,战事的进展速度,完全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啊!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用不了两个月,江南可平啊!”

    “当比平蜀还要快些!”赵匡胤想了想,这么道,在此事上,他也比较有发言权。

    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刘承祐偏头,对吕胤道:“派人去找徐铉,提醒他,回金陵要快些赶路,若是他还没南渡,金陵已破,他如何做金陵亡臣,那可就不是朕不成全他了......”

    “是!”知道皇帝心里对徐铉的冒犯还有些计较,吕胤是拱手应道。

    “潘美那边战况如何?”刘承祐又瞧向赵匡胤。

    赵匡胤道:“根据前次战报,暂时受阻于韶州,为刺史陆令图所拒!”

第347章 岭南战况

    同样入冬,比起北方,韶州的气候明显要好生几分,也尚未至霜冻期,对于南征事业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五岭连绵,十万大山,对从征汉军将士们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当然,得益于朝廷充足的准备,以及千年的开拓,如今兵进岭南,已不是拓荒,而收复进取,实现帝国的统一,建立不朽的功业。胸怀积极志向,高呼豪情口号,数万将士,翻山而来,士气一直保持地很高。

    不过,进兵的难度还是存在的,一在于后勤,二在于关阻。辎重转运方面,别看背靠湖南,若非朝廷持续多年的支援积攒,想要支撑起灭国之战,还是有很大的压力,再加道路的不便,更添麻烦,所幸负责大军转运卢怀忠是个干将,使潘美无后顾之忧。

    至于关阻,指的就是韶州了。韶州州治,名曲江县,以江流回曲闻名,乃是岭南门户,广州的北大门。从此突破,是最省时省道的一条路。当年因刘鋹称帝而引起的汉粤冲突,曹彬就曾率军寇韶州,受阻于曲江城下,最终无奈转取连州。

    当时,未能成功夺取韶州,一在于经过前期战斗军队已疲,二在于兵力不足,最重要的则是守城之人有些本事。如今,换潘美率领大军复来,抵临韶州,则仍旧受阻于敌城之下。

    此番对南粤用兵,朝廷所遣的五万兵马,潘美仍分为两路进兵,一路以崔彦进率领川东兵马,从桂州开始,略昭、贺、柳、象等广南西部地区,潘美则率主力,击韶州,目标直指兴王府。

    两路进兵,也是照顾崔彦进情绪的一种做法,毕竟,论功绩、资历以及此前的军职,崔彦进是都要在潘美之上的,结果平粤大军却以潘美居帅位,换作谁都会有些想法的。

    潘美察觉到了这些,虽然不是特别在意,但还是决定,君攻广西,我攻广东,双管齐下,两路并进,也避免矛盾。至于敌都在东,也是作为主帅的特权。

    不过,自发兵之后,顿兵曲江城下半个多月,寸进不得,军心难免发生些许变化。而崔彦进在西面,则已连夺二州,进展顺利。潘美虽然稳得住,但心里也难免生出些焦虑的情绪。

    曲江城夹水而建,汉军营寨则去城五里,临水而立。身处营中,对四皇子刘昉而言,却有些难熬,前些年中,几次跟着刘皇帝出巡、狩猎,也见识过燕山之固,太行之广,嵩山之雄伟,华山之险峻,但对南岭,他只有一个感受,多,俯仰四顾全是山。

    从小到大,刘昉可没少在军营里待,此番平南,他是带着一种期待与好奇的心态到军前的。抵至军前虽然才十多日,但这段时间下来,他想象完全被打破,两军对阵,金戈铁马,全然没有,每天做的事,只是陪着潘美四处巡视。

    据说,自下寨以来,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朝曲江城发起过,数万人以严厉的军法约束,日复一日地待在一起,处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中,这似乎才是战争的常态。虽然随驾北伐过,但刘昉实则没有真正经历过战阵,这大概也是刘昉对行军打仗的一种新认识吧。

    对于皇帝安排来的四皇子,潘美要说欢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可是个麻烦,最重要的,战阵无眼,要是刘昉出了什么问题,立再大的功劳都难以抵消罪过。

    因此,原本潘美是打算把刘昉留在后方的,并且打算,在之后的汇报中,表赞一下四皇子,分点功劳,如此大家都好。但是,刘昉年纪虽小,哪里能受这种糊弄,直接抬出刘皇帝来,指出亮点,军前效力与潘帅卫兵。

    面对你年少志刚的四皇子,潘美也只好将之留在身边,担当侍卫,原本以为会惹出些让自己头疼的地方,结果刘昉的表现却也有些出乎意料。虽然跃跃欲试,希望真正经历战阵,但在侍卫的岗位上,待得很安分,并没有任意妄为,闹出什么幺蛾子,并且,还取了个化名,叫刘四。

    “左营上报有士卒感染风寒,你去查点一下,全军有多少士卒,传令集中起来治疗。再通知卢怀忠,药用之物,不得短缺!”帅帐之中,研究了许久军事情况的潘美抬起头,注意到帅帐前侍立的其中一道稍矮的身影,朝随军记室上官正吩咐道:“另外,把刘四叫进来!”

    “是!”

    对潘美的命令,上官正不敢怠慢,匆匆而去。很快,刘昉入内,朝潘美一行礼,中气十足地道:“拜见都帅,不知都帅有何吩咐?”

    “帐外风冷,喝口热汤吧!”潘美看着英姿勃发的四皇子,心中暗赞,嘴上关心道。

    谁料刘昉闻之,眉头却是一皱,硬气地说道:“同为卫兵,同袍尚在帐外守候,都帅单独召我若为此事,请恕我不能从命!”

    见状,潘美道:“莫非要让帐外卫士,一并入内饮汤?”

    “都帅有令,不敢相违!”刘昉答。

    潘美露出了笑容,指着帅案上的一碗姜汤,说:“我的军令,是让你饮此姜汤!”

    闻之,刘昉小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正声道:“是!”

    说完,便走上前,端起尚温的姜汤,一饮而尽。而后望着潘美,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命令。刘昉的表现,潘美是纵观眼底,心中暗叹,这该是皇家的千里驹了。

    站起身,朝他招招手,在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潘美对刘昉也少了些最初对皇子的那种生疏的敬畏,很是自然地道:“走,我们查勘一下曲江的城防!”

    “是!”刘昉的声音下意识地高昂了些。

    一行人,策马南奔,韶州地区虽然大部分都是山岭,但城镇所在,却是两水交汇的平原平地,因此也是一路顺驰。对于曲江城的防御与周遭地形,潘美实则早就了然于心,说是查勘,只是出来跑一跑马,换换心情,顺便看看敌情是否有什么变化。

    “殿下如今也十分渴望作战吧?”热了热身,潘美问单独跟在身边,犹如摆脱牢笼的刘昉一般。

    说实话,以前在宫中,觉得禁内森严,规矩甚多,不得自在,然而真正在军队里待上一段时间,方才知晓,什么叫约束。当然,也是潘美治军严厉,虽然还没有交战,这段时间,被潘美以军法处死的官兵就有而是多人了。

    闻问,刘昉先回了句“我叫刘四”,然后才说道:“全军上下,何人不抱有此心,欲杀敌破城立功!只是不知,都为何始终忍耐,未动一兵,未发一矢?”

    目光投向南方,潘美虎目之中映照着远处曲江城的轮廓,手一指,自信地道:“韶州虽为岭南门户,但其城池若说如何坚实,防御如何之强,却也不见得。

    那刺史陆光图,虽有人望,聚勇士,得人心,但终究是文人,无驭兵指挥之能。敌将植廷晓倒颇有将略,可惜城中兵力不丰。

    我可以放言,以我汉师之强,强行攻打,三日之内,必可破此城!”

    听潘美一番描述,刘昉心中有种热血感油然而生,不由问道:“那为何不攻?”

    “伤亡!”潘美吐露出两个字:“粤虽然大多孱弱,但终究有十万之众,倘若在韶州强攻,第一战就伤亡过大,等打到番禺,只怕也有力竭之时。再者,岭南之地颇广,且汉蛮杂居,民俗复杂,此后还需足够的力量弹压镇守,更需保存力量。”

    “可是作战终究难免伤亡啊!”闻言,刘昉立刻道:“都帅这想以谋胜?”

    “正是!”潘美点头,看着刘昉,好奇道:“殿下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在减少将士伤亡的情况下,攻破曲江?”

    刘昉认真地想了想,拧着眉头回道:“不瞒都帅,我平日里也读了不少兵书,然而,真正面对敌关,我却不知如何运用......”

    刘昉没有大放厥词的表现,让潘美更高看一等,正欲开慰几句,便听刘昉继续道:“敌军死守,若能设法将之诱出城池,野战必能破之!然而,他们如何肯出来?”

    潘美微讶异,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察觉到了,刘昉当即拱手:“想来都帅心中已有所谋划,恳请教我!”

    勒转马头,准备回营,潘美淡定地道:“我驻守湖南七载,感触最深都是一样东西,耐心!再等等,战机也该出现了!”

第348章 潘帅喜迎敌援

    乾祐十五年,冬十月,初四,韶州汉军大营。连续几道来自南边的消息,使得平粤的汉军主帅潘美大喜过望,当即升帐议事。

    此消息来源分三种,一是武德司的谍报,二是军情司的密探,三则是潘美招募的一些死士细作。但不管情报来源如何,都指向一件事,来自番禺的南粤援军终于北上了,并且,领军的主帅乃是内侍监许彦真。

    “南粤主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得知援军的情况,潘美心情十分愉悦。

    自从天子诏令,湖南发兵,到潘美屯兵曲江城下,韶州告危,已经过去整整二十日,然而,一直过了二十日,南粤的援兵方才赶来,这速度可算慢了。

    当然,慢自有慢的原因。最重要的问题,在南粤朝堂,那里早是乌烟瘴气一片,巫女弄权,宦官专政,这些人,让他们祸国乱政或许可以,但真正面临危局时,可是一点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应对措施来。至于南粤主刘鋹,在得知汉师南下时,第一反应却是不敢相信,他此前都自削帝号,向朝廷认罪求和了,怎么还会派师来征讨他?

    汉帝的平南诏书,经过时间的发酵,也已传至岭南各州,人心惶惶之中,大部分士民百姓实则是满怀期待,没有暗流涌动,都是在默默等待天兵之来。

    而当确认汉师南征的消息后,刘鋹则慌了,在三年前经过朝廷的毒打之后,这个年轻的荒淫君主已经老实多了,再没敢做什么悖逆朝廷的事情。如今,更是谈汉师色变。

    当然,为了应对汉军来袭,南粤还是做了些工作,比如自各州征调集中军队,这就是个耗时间的事情。说起来,对于朝廷平南,江南那边自上而下还有所防备,南粤这边却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或者说,有见识的声音发布出来,发出来也没人听,听了也难阻大势。

    仓皇之间,仅议论就花了三日的时间。后来,随着前方的战况传来,北面汉军主力受阻于韶州,西面贺州也还在手中,于是刘鋹又不急了。上一次汉军没能突破,这一次只要好好守,或许还能挡住。

    经过商议,还是决定增兵支援,但面临一个首要问题,就是让谁为主帅领军去救援。因为前些年,刘鋹对功臣旧将大肆屠戮,南粤国也是没几个将才了。

    最终,群臣共同推荐大将潘崇彻,这是南粤军中号称第一名将的将领,当初马楚内乱,也是他同吴怀恩一起,尽取岭南诸州,甚至兵进湖南。只是刘鋹继位之后,对其猜忌,又因为宦官的进谗,将之夺职罢权。

    如今遇到危局了,朝廷又想到潘崇彻了。然而,潘崇彻此时也是心灰意懒了,南粤国被那昏主佞奴折腾的情况他也尽收眼底,值此时局,也不愿再为其效力,于是托病请辞,不肯为帅。

    对此,刘鋹也年轻气盛,颇感恼怒,没有你潘崇彻,就不能抵御汉军了?于是,在他身边巫宦的举荐下,派出了两员“大将”,一个是梧州防御使伍彦柔,一个是内侍许彦真,两人分别领军去援救贺州与韶州。韶州的重要性不必说了,援贺州却是怕其失守,汉军东来,两面夹击。

    那伍彦柔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将,但终究是行伍出身,有领军的经验。至于许彦真,那则是个彻彻底底的宦官,善于谄上,长于弄权,打仗哪里是他的长处,但偏偏选中了他,还把番禺主要的军队交给他率领。大抵,刘鋹是把他当作当年以善战著称为南粤开疆拓土的大宦官吴怀恩来用了。

    中军帅帐内,二十多名南征的汉军将校齐聚,此番讨伐南粤的军队,是所有平南军队中禁军使用最少的一支,也是历年征战的头一遭。崔彦进那边,以川东兵马为主,辅以瑶人组成第平堑军。潘美大军,则以荆湖兵马为主,辅以蛮兵,可以说是南人伐南,参与军议的,还有几名苗瑶出身的军校。

    “今日升帐,只为一事!”一身戎甲,潘美坐在帅案后,环视诸将,直接道:“南粤主已遣军四万,北上援助韶州,其军,三两日内当至曲江!”

    听此消息,大部分的将领,表情都显得凝重,并感讶异,因为听得敌军援兵之来,潘美似乎显得很高兴。都监慕容承泰替众人问出了疑惑:“敢问都帅,粤军援军若至,其军力可就胜过我们了,若其再据坚城,如何能颇之?”

    慕容承泰,也算是宗室子弟了,经过多年军旅生涯,也完全锻炼出来了,是皇室近亲之中,少有的将才。平南之前,潘美曾请命朝廷支持一些骑军,于是刘承祐以慕容承泰领三千骑军南下助战,并挂都监之职。

    “自古用兵之道,都不在兵力多寡,敌军虽众,又如何能是我大汉精兵的对手!”潘美意态骄傲,显得十分自信:“诸位可知,这援军的主帅乃是南粤宫廷内侍许彦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而况此无能谄幸之阉宦?南粤朝野苦阉宦久矣,南粤将士同样饱含怨气,这样的敌军,何以为患?”

    听潘美这么一番分析,诸将也都不由露出蔑视的神情,凝重消散几分,仔细想想也是,这样的对手,有何可惧?

    慕容承泰也点了点头,黝黑的面庞间露出一抹凝思,又拱手道:“都帅,敌军寡守曲江,未贸然攻城,以其难破,今数万援军将至,都帅反觉易攻,是否已有筹谋?否则,粤军若仍选择坚守鏖兵,如何破之,届时哪怕强攻,都晚了!”

    慕容承泰的言语中,隐隐带着少许的质疑,潘美看了他一下,对于这个宗室战将,还是给些面子,轻笑道:“慕容将军所言有理,但也正如你所言,我忌惮兵少却万众一心的坚城,却欣喜兵多而号令不一的敌军!”

    “听令!”说完,潘美起身大声一句,诸将顿时竖耳倾听,然而潘美却下了一道令人愕然的命令:“让全军收拾打点,待粤军援兵至,即行后撤,至白星山扎营!先准备好,切莫到时手忙脚乱!”

    虽然愕然,饱含疑问,但军令如山,再加潘美素来的强悍,倒也没人提出异议。不过,等散帐之后,慕容承泰找了上来,刘昉也跟着,虽然这小子不愿意搞特殊,但他的特权实则常在。

    “都帅意欲后撤,是想诱使粤军主动出城追击吧!”慕容承泰拧着眉,直接问道。

    看着慕容承泰,潘美淡淡一笑,点点头:“正是如此!”

    注意到潘美那轻松的表情,慕容承泰脸色更显沉凝,道:“恕我直言,粤军未必会出城追击,哪怕我们佯退,他们也未必会上当啊!”

    “将军放心,粤军一定会出城追击的!”潘美淡定道。

    “都帅何以如此笃定?”慕容承泰不解:“倘若寄希望于敌军的判断,那这军国大事,也太过想当然,太过儿戏了!”

    “军国大事,本帅岂能敢视之为儿戏!”潘美的表情变得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承泰,道:“这佯退诱敌,哪怕只四是尝试,纵使不成功,也不伤我将士,无损大局!”

    “可是会耽误时间,贻误战机,影响军心!”慕容承泰语气终于严厉起来,迎着潘美双目,道:“奉诏平南,若长期逗留于此,寸进不得,如何向朝廷交代?”

    此前,将校之中,是有主急战的人,慕容承泰就是其中之一,经他判断,曲江是能够强攻拿下的,只是被潘美压制着这种急战的声音。

    “不论成败,一应功罪,潘某自担之!”见其态度如此,潘美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见其强硬,慕容承泰深吸了一口气,面皮抖动了几下,朝其抱拳一礼:“我无意与潘都帅相争,但愿陛下,没有用错人!告辞!”

    说完就退去了,看着慕容承泰的背影,潘美则暗暗道:“我又岂敢辜负陛下的信任!”

第249章 如此对手

    收到消息时,南粤援军已经到达韶州以南的英州境内,然而其最终抵至韶州的日期,比潘美预料的还要晚,一直到十月初八,方才慢慢吞吞地出现在曲江城南。粤军一路迟缓,日行不过五十里,并非出于小心谨慎的心理,而在于军心不附,再加上被拜为北面招讨使的许彦真的“不慌不忙”。

    据说,许彦真此番领军出征,不像是北上御敌的,更像是一场游行,一场示威,一路上是耀武扬威,既索要贿赂,也让地方官民进献方物。并纵容其子,四处抄掠,说是为供应大军抵御汉军,实则大部分财物都进了他们父子官囊。同时,大肆宣扬,他率大军北上,定能击破汉军,打入湖南。有的时候,很多人的脑回路都是不一般的,再荒唐、再愚蠢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并且非常人所能度之。

    另外,此人既不骑马,也不乘车,而是命人打造了一床大轿,由三十六名壮士抬行,派头十足,一路招摇,数万粤军将士竟成一阉宦的背景陪衬。

    一系列的因素,不只影响了其进军速度,也预示着这支军队最终的结局。其一路所过,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都不觉得,这样的军队,能够打胜仗,会是如狼似虎的汉军的对手。事实上,皇帝派宦官为帅,还不算出奇,毕竟有先例,但如果是当初但吴怀恩那样的也就罢了,粤主之用人,可见一斑。如此君主,如此国度,岂能不亡,不亡才是没有天理。

    而在曲江,潘美得到援军的确切情况与状态后,他都一度反思,面对这样的敌手,他那般小心谨慎,劳神谋算,是不是高看敌军了。

    在许彦真领军姗姗来迟之时,潘美也稍微更改了作战计划,为了给许彦真长长信心,助涨其骄气,还派了一直军队,大摇大摆地进攻曲江城,也是一次试探性进攻。事实证明,当只靠刺史陆光图与将军植廷晓守备之时,韶州的守军是能够展示出一定防御能力,尤其是抵抗意志。

    强攻,以汉军强悍的将士,与坚利的武器,是能够打破的,就是一个伤亡问题。曲江夹两水而建,地形问题也严重制约了汉军兵力的展开,这也是潘美顾虑的原因,当然,也是他放眼全局,想要打一场完胜的仗。得知粤主以许彦真为主将北上救援后,就已经筹谋好破敌之法了。

    给足了许彦真面子,在其军靠近曲江之后,就把佯攻的军队撤下来,鸣金还营。然后,许彦真得到的情况是,他大军一到,汉军因为忌惮,主动放弃进攻。

    是以,等援军至,刺史陆光图与一众守城将士开城迎接,面对的是许彦真趾高气扬的嘴脸。一场入城仪式之中,陆光图与植廷晓这一文一武站在一块儿,看着许彦真的排场,二者脸色都十分难看,对视一眼,陆光图是忧虑,植廷晓是愤忿。

    在南汉的官僚中,陆光图算是难得的忠臣、良臣了,对于巫宦也素来不瞒,刘鋹继位之后,荒淫残暴,朝政混乱,既见不得那些荒唐,也未免波及自身,主动远离番禺,到韶州来当刺史。因为他有贤名,得人心,到任之后,也是治良政,宽百姓,练士卒,加强防御,抵抗北军,一直以来,很有成效。

    至于植廷晓,也是南汉军中剩下少有的将才,颇有庸略。但是,相比于陆光图,对于这个南粤,对于刘鋹,他心里是十分不满,早有辞官回乡之心,若不是陆光图劝解,他早就解职,于江湖坐看南粤的败亡了。

    因此,韶州之所以能阻汉军,除了潘美没动真格之外,也在于有这二者,陆光图能安人,植廷晓能驭兵,韶州军民能够听其号令,为其效命,与汉军周旋。

    相较于陆光图的忧虑,植廷晓的态度可谓鲜明,走向官衙的途中,声音低沉却格外愤怒:“兴王府用此阉宦为帅,韶州岂能得守?岭南可还有救?嗯?陆公,再坚持下去,你我终将被汉军俘虏!”

    若是往常,对植廷晓此等言论,陆光图或许会出言宽慰安抚,但如今,神色几度变换,终究化作一缕叹息,陆光图那儒和地面目间流露出一丝疲态,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是而已。国若不得保,非我等不尽力!”

    韶州官衙内,许彦真正身在座,其他军政官员则分两列候在下边。论摆架子,在场或许没人能比得上他,环视一圈,许彦真道:“本帅奉王命,率大军北御汉军,还劳诸位,全力辅助。韶州以南,就是我大粤千里江山,必不能让汉军跨过,我等双肩都当如负千钧万担,拱卫社稷,保卫黎民!本帅与诸位共勉!”

    话,许彦真还是很会说的,然而,对士气的提振,显然不大。他这一路的表现,岂能瞒得了人,说这套冠冕堂皇的话,也没人会当真。

    而见得到了的回应不大,许彦真有些不乐意,目光扫了扫,落在陆光图身上:“陆使君,城防如何啊?汉军情况如何啊?”

    “这两日,汉军尝试攻城,都被击退了,招讨使领军来,已经鸣金还营!”陆光图平静地应道。

    嘴里轻哼了一声,许彦真道:“听闻汉军只有三万,得知我援军到来,焉敢再攻?否则,我大军发起突袭,汉军也不能挡!”

    “招讨使似乎把汉军看得太简单了!”见其张扬,植廷晓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植将军倒是高看汉军,因而一直畏敌如虎,龟缩城中,任汉军凌辱?”许彦真瞥了植廷晓一眼。

    闻之,植廷晓面上怒色有些挂不住了,正欲争辩,被陆光图轻轻拉住了,这才作罢。许彦真则道:“本帅此来,可不只是防御韶州,还当设法,击破汉军,解决北患。多派人手,探查汉军动向,待抓住战机,当果断出击......”

    接下来,几乎是许彦真的一言堂,容不得别人插嘴,等他过完刘嘴瘾,方才散议。许招讨使呢,则因为一路累了,要好生休息休息。

    “朗伯,小人终不可得罪啊!若触怒了他,向朝廷进谗,妨碍的也是御汉大事,还当以大局为重啊!”退下之后,陆光图对闷闷不乐的植廷晓道。

    “陆公说得是,我又何必同一阉人计较!”朝着陆光图一礼,植廷晓应道:“唉,我去查看一遍城防!”

    “辛苦了!”

    面上如此,植廷晓心情却十分复杂,陆公是个众正之士,愿意为那昏君、为这乱国殉葬,他植廷晓可不愿意。陆光图因为不怎么通军事,没察觉危险,植廷晓却听出了许彦真话里的意思,主动出击与汉军野战?那不是找死?

    翌日一大早,许彦真收到了紧急军报,汉军拔营而起,向北撤退了。得知此消息,许彦真顿时一喜,觉得是汉军得知城中兵众,畏他军威,不敢再临城下寨。于是召集众人,当即宣布,要率军追击。

    这一个提议,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韶州的守军觉得,敌情不明,出城追敌是冒险的举动,收益不大,但风险不小,这是忠言,但被许彦真批为畏敌。

    随他北上将领,以援军初至,将士疲惫,尚未休息恢复,不当出击。许彦真觉得,此前每日行军不足五十里,何谈辛苦,拿疲惫来说事,是怯战。

    在讨论间,斥候再度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汉军北撤二十里后就停下了,就地驻扎,正在安营扎寨。得知此消息,许彦真大喜过望,直言这是战机,可趁汉军扎营之际,发起突袭。其后,不顾劝阻,决议进军。

    而在许彦真决定出击之后,南粤军中,有一人松了口气,随行的内常侍陈延寿,他可是身负“使命”的。许彦真主动出击,也有他在背后影响推动。

    自从当年出使开封返回,陈延寿就成为大汉的密谍,后来因为大太监林延遇的推荐,手中权势渐盛,一度让他有不搭理朝廷的心思。

    不过,在刘鋹继位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巫宦之国,巫逐渐变成了樊胡子,宦则是龚澄枢,陈延寿也逐渐失势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得不老实地效忠朝廷,通报谍情。

    当然,在南粤的宦官集团中,也是有斗争的,比如龚澄枢与许彦真之间,就有争权夺利的斗争,因此,许彦真被派来领军,也是各有考量的。龚澄枢觉得,许彦真若败了,那就可以借此好生炮制他。许彦真则存着打败汉军,而后携胜利之威还朝,把持权力......

    听起来很荒诞可笑的事情,但总是存在。

    而陈延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是在关键时候,促进南粤军犯错,这也是潘美自信的地方。在潘美南镇的那些年中,刘承祐特意让张德钧,把潘美、陈延寿二人联络上,方便交流。

    而在许彦真催促着军队出城,进击汉军之时,消息则早早地传至潘美处。整个过程中,陆光图忧虑不已,植廷晓缄默不语。

第350章 韶州大捷

    当得知粤军出击的确切消息后,潘美方才真的松了口气,虽然有极大的把握能诱使粤军出来,但终究不是百分百的事情,如果许彦真不上套,那他可就要面临一个不怎么喜人的局面了。改变战法策略倒是其次,关键此前浪费的时间,错过的战机,就如他对慕容承泰所说,需要他负责了。

    所幸,许彦真没有让他失望,只要你出来,那汉军就胜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要看将帅指挥、官兵作战。并且,这是把韶州以及南粤的援军一锅给烩了,破军占城,一举而得。可以说,南粤所拥军队中,勉强有些战力的,大部分都来了,破之即破国。

    相较于汉军的紧锣密鼓,踌躇向战,粤军则是军心不满,怨气滋生。不得不说,南粤军中,还是有些将校的,不赞成出兵,不只是根据形势判断,也代表着粤军的心声,不愿贸然作战。但是,拧不过许彦真,最终在不满之中,强行出兵,走向失败与末路。

    说来也奇,以南粤君主之荒淫,军政之混乱,一直以来,军队之中却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动乱。若是换作中原,早有英雄迭出,举兵制乱了。

    事实上,整个“五代十国”,不只中原正统王朝在逐渐压制武人,削减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其他割据势力也一样,并且总体看来,得益于地理形胜与相对安宁的外部环境,其稳定效果更佳。

    这也包括粤国,而刘鋹继位以来,对功臣旧将的清洗,固然大损其战力,影响军心,却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对军队的控制。有威望的,有才能的,不是被贬,就是被杀,抑或退避。只是,这种控制是薄弱的,经不起冲击的,尤其在这君臣不断折腾,视军事而儿戏的情况下。

    以汉粤两军综合实力对比来看,两军野战,正面交锋,然一旦接战,只有溃败的结果。更何况,潘美还提前设好套,布好伏兵。

    当许彦真志得意满地,领着近五万粤军,浩浩荡荡,赶向白星山时,在半路被截住了,面对的是潘美亲自所率两万多严阵以待的将士。军阵严整威严,杀气冲天,相形见绌,粤军虽然人数更多,但这并不能给他们多少自信与底气,顾看皆疑。

    也是可笑,这还是粤军主将许彦真第一次见识汉军究竟是什么模样,战前叫嚣得再厉害,真正面临战阵时,也就现原形了。从望见依山靠林,据道而迎的汉军开始,许彦真心中就已生胆怯之心,见风使舵是他这号人擅长的本事。

    主动发起攻击的,还是汉军,以逸待劳,再毫不犹豫,抓住粤军出击、立足不稳、阵势未备的机会,予以打击。正面突击的同时,隐于两侧的汉军伏兵,也趁势扬旗呐喊,绕袭而来。一时之间,本就军心不稳的粤语,直接陷入慌乱。

    尤其在正面的汉军,以严整凶悍的阵势,踩着鼓点,凶猛地袭来之后,还未接战,士气便已跌至低点。等接触之后,厮杀线上,由点及面,防线逐渐陷入崩溃。

    令人不齿的是,在一些粤军将士自发地组织抵抗之时,身为主帅的许彦真竟然直接带着亲信亲兵,弃军而逃。哪怕有一头猪指挥,这数万粤军,也不至于溃败得如此之快,帅旗既倒,主将弃军,一切不利的因素都落在这支粤军身上。

    随着潘美一声令下,慕容承泰率领汉骑发起冲击之时,粤军彻底兵败如山倒,因为许彦真的不堪表现,从头到尾,两军都没有正紧地激战,厮杀烈度很低。

    在粤军后军,植廷晓也率领五千韶州军队从战,一直对出击的结果持悲观向,也一直警惕着,当杀声骤起时,他就知道不妙了,立刻带人警备起来。

    然而,三面的杀声,前方的动摇,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碍于战场视野的限制,虽然心知局势不妙,但具体如何,植廷晓并不清楚,只能收缩军队,结成阵势,以备不测,顺便派人查问前方情况。

    等他得知前方的情况之时,粤军前军已然被击溃了,数万军队,乱作一团,从前向后,不断蔓延,并直接影响到植廷晓所率韶州军。

    哪怕知道许彦真的不靠谱,但其没有下限的表现还是刷新刘植廷晓的三观,在这天崩地裂的局面下,植廷晓虽有勇略,却也成为不了挽救败局的英雄。

    他所能做的,只是带着人,向南面,向曲江城撤退。只是相较于其他粤军,韶州军稍微有点秩序,没有完全乱作一团。对于大部分出击的粤军而言,这一场军事行动的过程是这样的,出城、赶路、列阵、南逃、被俘......

    对于汉军而言,这场战役,打得有些过于轻松,但都战意高昂,轻轻松松地捞取战功,收获战利品,谁人不乐意?数万粤军,像猪仔一般,被汉军将士,驱赶、追逐、俘虏,从始至终,都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从白星山到曲江几十里地间,败兵如丛,没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除了交战初期,死伤了一些士卒,但在后续,逃的逃,逃不了的都主动投降。

    一直到九日傍晚,战役圆满结束,以汉骑重寇曲江城门而告终。汉军大获全胜,粤军一败涂地。

    对于许彦真而言,在这场战役中,把数万粤军主力,带出曲江城,然后也就基本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汉军的大营,去曲江城二十里下寨,因为打了胜仗,哪怕入夜,气氛也十分轻松,此前的压抑与躁动,被一场胜利刷新一空。战果,还需详细统计,但所获破丰,仅俘虏就抓了三万多人。

    一场仗,明显让潘美的威信大增,连慕容承泰都向他表示祝贺,并为此前的言语表示道歉,潘美则显示其度量,欣然一笑而过。很多时候,胜利都是掩盖乃至消除矛盾的利器。

    “陈中官,此番我军大胜,你居首功,我当上奏朝廷,为你请赏!”帅帐中,潘美对前来谒见的陈延寿道,态度上很是礼遇。

    陈延寿则是受宠若惊,面对潘美这样的沙场大将,总是心存敬畏的,脸上陪着笑容:“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为陛下与大汉效力,也是小的荣幸!”

    “好!”潘美心情很是不错,还不乏亲近地拍了怕他肩膀,对他道:“等兵进番禺,还有很多用得着你的地方!”

    “小的必然全力辅助都帅,平定岭南!”陈延寿当即保证道。

    二者交谈间,一个人被士卒押入帐中,负责的军官向潘美道:“都帅,抓住了一个重要人物,说是粤军主帅许彦真!”

    “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潘美来了兴趣,问陈延寿。

    虽说祸害遗千年,但许彦真的运气显然是到头了,逃得够早,但终究未免失陷于乱军之中,并且其子也死于乱阵,他本人也被汉骑所擒,因为一身光鲜亮丽的穿着,太招人眼。

    然而,此时的许彦真,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瘦削的面庞间仍带有仓皇,他只是一宦者,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不过,在汉营帅帐中,见到站在潘美身边的陈延寿时,不由大愕,惊诧之情溢于言表:“陈延寿,你,你......”

第351章 南粤,危!

    “招讨使,别来无恙?”看着惊恐怒交加的许彦真,陈延寿却是昂起了,语气中带着得意与讥讽。

    “难怪你那般鼓动我出击,原来早已投靠了汉军,你这个逆贼,竟敢叛国!”许彦真此时倒显得正义感十足,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陈延寿,嘴里怒骂道:“你这奸贼,如此狠毒,陷我大军于死地,你对得起国家与君上对你的厚恩吗......”

    许彦真嘴皮子十分利索,一喷起来就没个停,不过,从其小心观察潘美的眼神就能看出,此人并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嫉恶如仇”,只是故作姿态罢了。

    陈延寿自不会任其谩骂,冷笑两声,回怼道:“许招讨使似乎忘记了,狂妄自大,下令出击的可是你!论银险狠毒,或许该问问那些被你构陷诬害的大臣。至于我陈延寿,早就臣服于大汉,为朝廷收取岭南,实现天下一统,这是顺应天命大势,何曾像你们这些奸贼佞臣,危难之际,仍不望弄权乱军,祸国害民......”

    如果有时间,潘美还真想坐下来,好好听一听这两个阉人的互喷论道。在二者身上扫了两眼,潘美一挥手:“好了,既然验明正身,那就处置了吧!”

    听潘美冷冰冰的言语,别人还没反应,许彦真却是挣扎着高呼道:“将军,小的愿意归降,为朝廷效力,帮助大军劝降韶州,打进兴王府......”

    “果然小人一个!”见其原形毕露,潘美微微一笑。

    “都帅!”见潘美露出了些感兴趣的神色,边上陈延寿也急了,当即要劝。

    潘美则抬手止住他,朝向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许彦真,目光变得凌厉:“被俘的粤军将士,必然深恨此贼,将他带下去,明日当着所有俘虏的面,将之斩首!”

    “潘都帅饶命啊!”此言落,许彦真脸上顿时布满惧色,嘶声求饶。

    但潘美只一摆手,彪悍的士卒就将之带下去了。见状,陈延寿放松了下来,一副解气的样子,向潘美恭维道:“都帅英明,这许彦真一路作威作福,粤军将士多恨之,将之斩首于俘虏前,可收军心,纳粤军为己用......”

    “你倒是把我的用意猜得清楚!”瞥了他一眼,潘美道:“如果要收粤军为己用,还需陈中官出力,代替朝廷,劝降一部分人!”

    “遵命!”陈延寿当即应道,意态积极。对于他而言,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要发挥出他的用处来,为将来入朝的地位与待遇奋斗。

    至于潘美,所考虑的则更简单了,如果这批粤军俘虏能够得到充分利用,那平粤战事将会更加轻松,他在用兵上的灵活性也将大大提升。

    一直到第二日,战斗的斩获方才统计出来,杀敌两千一百人,收降三万六千人,其余兵甲器械,则不细表,至于汉军的损失,则是微乎其微,这一仗打得太轻松。

    而出击的近五万粤军,除去那些走失、逃匿者,最终安全撤回曲江城的,不足六千人,这还是在植廷晓的有力统率下,方才保全了这么多军队。

    在初十上午,潘美将俘虏们集中起来,将许彦真押赴众前,听其处置。然后,粤军将士群情激奋,不断喊杀,刽子手手起刀落,许彦真身首分离,为收粤军“鞠躬尽瘁”。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在陈延寿的劝说以及一部分将校的投靠,再加上潘美代表朝廷予以待遇的允诺,粤军将士几乎全数归服,并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

    士气,得到了快速恢复,并继续攀升。很多时候,换个环境,换个身份,人所能爆发出的能量是十分惊人的。其后,没有继续给曲江的守军以喘息之机,潘美提兵南下,再度寇城。

    而此时的曲江城,情势格外不妙,虽然还有近万的守军,但与许彦真北上之前的局面,可谓是天上地下。初时,靠着陆光图的威望与植廷晓的勇略,可以做到文武相济,军民齐心,据城与汉军相抗。

    到如今,城内原本的化学反应完全被破坏掉了,一场大败带来的影响是深刻的,致命的,也戳破了原本的虚幻,以如今南粤国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一座城池真正愿意为其坚守、殉葬。

    陆光图碍于个人操守、志趣,想要顽抗到底,但其他人,已然难以地再与之赴汤蹈火了,不只是利益安危的缘故,还在于值不值得。其中就包括,此前全力支持陆光图的植廷晓。

    “陆公,我军新败,军力损失十之七八,而今城内士气低落,人心惶惶,败局已定,韶州必不能守,您还要坚持吗?”城头上,见着城外兵势滔天的汉军,植廷晓语气沉重地对站在身旁观察敌情的陆光图问道。

    此时的陆光图,明显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带着郁愤之色的神情间满是疲惫,听其言,没有直接回答。四下看了看,只见城上的守军,大多存有惧色。

    一双老眼,闪过不少迷离,陆光图偏过头,怅然地对植廷晓道:“朗伯,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同我在此坚守,也多是看在我的薄面上,劳你不顾艰难,全力襄助至此,在此拜谢了......”

    “陆公!”听陆光图这么说,植廷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唤了句。

    “岭南难守,我岂能不知?如此昏君虐主,独夫民贼,纵诸葛再生,也难保之,何况区区陆光图?以我一人之志,累韶州军民效死牺牲,也非义举!”陆光图以一种坦荡的态度、释然的语气,从容说来。

    “嗖嗖”几声传来,却是城下轻骑驰奔,引弓发矢,射上来几支箭,而后毫不留恋地退回去。只是几支箭,却引得城上守卒,惊慌不已,甚至有些混乱。

    待弹压住,植廷晓拿着一张素绢,交给陆光图:“陆公,这是箭上所捆,汉军的劝降书!”

    陆光图接过看了看,扭头平静地朝向植廷晓:“朗伯觉得如何?”

    迎着陆光图的目光,植廷晓低下了头,虽然没有说话,但已是明确的回答了。嘴角不由挂上了些许苦笑,陆光图摇摇头,道:“逆势而为,终究死路一条,韶州军民,不当为如此国家陪葬。为保阖城安宁,朗伯可率将士,开门献降,汉军为王师,当不至虐待生民。朗伯素有勇略,实乃将才,屈就南粤,侍奉昏主,不得施展,归了朝廷,以你的才干,也必能得到任用......”

    陆光图说完,就慢吞吞离开了,望着其萧索的背影,植廷晓忍不住唤了一声:“陆公!”

    不过,却没有再得到其回复。很快,植廷晓就从那戚戚之感中摆脱出来,再度寇关的汉军之时,表情也变得十分坚定,当即派人出城,与潘美约定投降之事。

    对此,潘美当即表示了欢迎,并给出善待的允诺。

    十一日,韶州守军开城投降,潘美大军,得以兵不血刃,卷甲入城。一切都十分顺利,而唯一的插曲,要属于刺史陆光图,在汉军入城之际,于官署自杀,为南粤殉葬。这世间,似乎从来不缺为人所难以理解的殉道者。

    韶州既破,岭南门户洞开,其后,经过两日休整,潘美即率大军继续南下,连破翁源、英州,到十七日,已临清远,兵锋直指番禺。

第352章 十万汉师围金陵

    在潘美大军克取韶州,于平粤战事上取得重大突破时,江淮战场的形势,同样进入了新的阶段,各路汉军长飙,进展顺利。

    曹彬那边,在取得湖口水战的胜利后,经过短暂的休整,留一部就地驻守,控制水道后,便率领水陆大军南下,先破敌水寨,控制鄱阳湖进出口,而后继续沿赣江南进,兵临洪州。

    经过湖口一战,洪州的南军实力大损,面对曹刘六万大军之来袭,更显孤危。若不是老将卢绛还有一定的威望,领着人安排防御,或许王师一至即溃了。

    即便如此,等曹刘兵至时,南昌城也是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事实上,在敌军这种泰山压卵的兵势压迫下,想要靠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将,承担起守城护民的重担,也太过为难他了。卢绛能够以此高龄领军守城,已经是一个传奇了,岂能奢望其做到更多。

    还是如鄂州时的做法,曹彬与刘光义,分率水陆军,扫平南昌城外各堡垒、据点、营寨,然后兵围南昌,断绝一切水陆交通及内外联系。

    南昌城内的情况,早有人通报曹彬,做攻城准备的同时,曹彬亲自写刘一封劝降信派人送给卢绛。从李璟时起,就屡有迁都洪州的想法,虽然最终没能成行,但对城池的修缮、各类设施的加固投入了诸多人物力,兵力驻守也一直充裕,因此城池坚实,防御力惊人,如果能军民齐心,善加利用,不付出些代价是难以强行破之的。

    然而,难就难在一个军民齐心,人都是有危机意识的,军民对局势也有他们最朴素的认知,哪怕消息情报不足,也知道形势不妙。顽抗,需要做出牺牲,付出性命,甚至牵连家人,危及全城士民。

    降,却又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尤其对于卢绛这样的老将而言。有一说一,不管国家如何衰落,李氏三代,对于他们这些功勋元老,还是很厚待的。

    因此,面对曹彬的劝降,卢绛置若罔闻,既没答应,却也没拒绝。

    在南昌的攻防战开启之前,长江下游的战局也进入了新形势,张永德领军渡江,代表着的是江南长江防线的崩溃,而那只是个开始。

    在汉军于当涂发起渡江战役的同时,常州那边,也进行了一场血战。在几度迟疑之下,不愿坐以待毙的林仁肇决定冒险,选择了搏命一击,亲率五千精锐,潜行向东,至常州,配合守城的郑彦华对郭廷渭大军发起突击。

    对于林仁肇有意东进袭击的消息,郭廷渭此前收到过情报,李谷也以发文提醒,因此,汉越联军是有所防备的。然而,事情往往如此,尽知底细的情况下,反而容易大意疏忽。

    因为林仁肇动兵突然,发兵迅速,用的又是他麾下最训练有素的士卒,当他领军潜伏至晋陵,发起袭击时,还真起到了突袭效果。

    再加上,汉师平南,其势滔天,各路战场,都是一帆风顺,汉军将士,难免生出骄心,有所松懈,这种精神状态,是难以完全避免的。

    因此,在林仁肇的突袭之下,常州的汉军还真有些措手不及。也就是郭廷渭治兵严谨,汉军将士的基本素质在那里,受袭之时,自发地组织抵抗,再有郭廷渭亲自,稳定军心,组织抵抗。

    但是,吴越军队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作为仆从军,跟着汉军作战,士气与战斗意志都别高看他们,将校之中有亲近朝廷,讨好卖乖的,但基层的士卒,大多是应付了事。

    而林仁肇选择突袭的主要目标,也正是吴越军队,于是,吴越军率先溃败了,既是联军,当然也影响到了汉军。常州的守将郑彦华,提前收到了消息,在运河岸边战起之后,也果断领军出击,配合林仁肇,夹击汉越联军。

    林仁肇的出击,尽显其胆魄与武略,并且也成功击破了吴越军,但是,汉军在郭廷渭的指挥下,抗下来了。双方在运河岸边鏖战了两个多时辰,最终还是硬实力占优的汉军取得了胜利。

    尤其,在郭廷渭下令一支水军,弃舟登陆,反袭南军背后,一举破之。常州之战,乃是朝廷平南以来,真正的一场血战,也是南军面对汉军所发起的最有力的抗击。

    只是从结果而言,并没有取得取得预期的效果,林仁肇先胜后败,最终只与郑彦华率领不足一万的残兵脱离战斗。不仅如此,还把晋陵城给丢了,常州因此陷落。

    林、郑二人,不得不退往润州,这不是林、郑的无能,只是形势如此,强弱差距难以弥补,导致其功败垂成。即便如此,林仁肇的突袭,还是给汉越联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吴越军死伤超过三千,当然,这也给郭廷渭消化控制吴越军队提供了更有利的机会。

    而随着常州的失守,也代表着长江防线,走向彻底崩溃,哪怕没有当涂战役,其势也难挽回。当涂大败,常州失守的消息,先后传至金陵,使得李煜君臣彻底乱了方寸,前者局势还算稳定,这陡然间的滑落,完全让他们意想不到。

    不过这一回,算是金陵朝廷反应最快的一次,当即决定,放弃润州,将那里剩下的几万军队,全部调回金陵。不是他们关心润州的危险局面,壮士断腕,果断收缩,而是张永德的沿江东进,让他们觉得首先要保证金陵的安全,也是起初他们做的最后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最后的一步来得这么快。

    汉军这边,在常州之战后,郭廷渭有些恼怒,稍作整顿,即率水陆军西进,直指润州,想要挽回一些颜面。与此同时,北岸的江淮主力,也趁势动兵,大举动作,准备配合郭廷渭军的行动。

    在这生死攸关的局面下,金陵的撤军命令来了。自古以来,撤军都是个高难度的活计,尤其是危机四伏,军心动荡,稍不注意,撤退就会演变成溃退。

    哪怕林仁肇动作够快,也有所准备,也没能幸免,毕竟,南军不是指挥统一,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各行其是,急于后撤,在郭廷渭领军的追击下,还是以一场溃败收尾。

    汉军沿路追击五十里,最后在郑彦华主动领军断后,方才止住,而郑彦华受伤被俘,成功逃回金陵的润州守军,只有两万出头,且基本成为一干散兵游勇。

    同时,在瓜洲——扬子城驻屯了近一个月的江淮大军,也成功南渡,登上京口。作为平南主帅的李谷,在坐镇扬州整整四年后,终于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守军撤退之前,曾有将校建议,把粮草、布匹等物资全部焚毁,不过被林仁肇拒绝了,结果润州所屯,全部留给了汉军。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但是这样的举动,也能窥见林仁肇的某些想法。

    西有张永德,东有郭廷渭以及江淮主力大军,金陵的局势,彻底陷入危亡局面。加上从润州撤回的军队,满打满算,金陵朝廷组织起了六万守军,六万士气低落、人心动荡的乌合之众。

    在这种局面下,李煜又办了件亲痛仇快的蠢事,在几名言官的建议下,他把林仁肇抓起来下狱了,理由是擅自出兵兵败,致使常州失陷,危机金陵。此事背后,乃是钟谟在发力。

    本就是危亡局面,还自弃长城,虽然林仁肇这座长城,也是难以抵御汉军兵锋,挽救狂澜。林仁肇下狱,还需选出一个能够领兵的人,然而,找不到什么人,陈乔主战,但他根本没有领兵的能力。

    于是,在金陵朝廷挑选着统兵御敌的主帅之时,汉军兵临城下了,西面张永德领军迫秦淮河,东面李谷亲帅大军驻钟山,几路汉军合水陆大军十二万,围困金陵。

    江南战事,直接进入最后的阶段,自汉军奉诏发兵,前后历时还未满一月。

第353章 信使

    金陵,六朝古都,八百年名城,其间饱尝风雨,历经风桑,但素来都是以被征服者的姿态,等待强兵之来。如今,在这寒冬岁月,金陵也再度走上了历史的旧道,雄兵围城,穷途末路。

    秦淮河上,风光不再,游弋巡逻的轻舟走舸,上边挂着的也是汉军战旗。兵临城下之后,汉军展现出了更多的耐性,在李谷的统一指挥下,张永德、赵延进、尹崇珂等将,花了三日的时间,三面齐攻,把金陵外围的城寨,逐一拔除。

    在这个过程中,南军基本没有太有力、顽强的抵抗,被轻易扫平,不过,对于金陵主城,就没有那么地容易了。

    登高眺望,哪怕难以窥见金陵全貌,也可以想见,那屹立在萧索冬风中的城池内,是怎样一副人心惶惶的场景。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不妨李谷激动的心情,早年慷慨平南志,一朝实现在眼前。

    自杨吴时起,金陵得有五六十年没有遭遇过战火了,因此,朝廷大兵之来,这座人烟鼎盛、经济繁荣的城池,是极其不适应的。

    城外汉军,正在做攻城准备,一架架攻城巨械正在打造组装中,成车的石弹、火油弹以火药制成的弹药被运抵前线,一副想要将金陵城吞噬毁灭的样子。

    李谷不由叹道:“唐季以来,北方战火连年,金陵得杨吴、江南两国经营数十载,方有如今之气象。倘若毁于战火,那可就太可惜了!”

    陪着李谷观勘,石守信也迎风遥望金陵,听其言,说道:“确实可惜!不若劝降?”

    “从城中传出的消息来看,金陵主臣,还抱有幻想啊,陈乔等一干大臣,仍力主坚守,顽抗到底!他们还有四五万守军以及几十万百姓为,妄图以此为凭啊!”李谷却摇摇头。

    因为汉军动作迅速,战局急转直下,使得王师临城之际,金陵城内,却没有多少人逃出,就尽数被堵在了里边。

    感受得到李谷语气中的顾虑,石守信则微微一笑,自信道:“数万丧气之师,几十万畏惧之民,岂能挡王师兵锋?”

    “我实不怀疑能否拿下金陵城!只是,如若能够劝降,全城而下,既是功劳,也是功德,或可尝试一二!”李谷说道。

    “李公不愧为仁义君子啊!”石守信恭维道。

    这当然是恭维之辞了,仁义君子,可当不了大军统帅。扬了扬手,李谷问:“攻城筹备,还需多久?”

    “三日之后,便可发起进攻!”石守信肯定地答。

    “军粮补给呢?”李谷又问。

    “张美已就近调集民力、船只,自润州转运,供馈当无问题!”石守信说。

    “很好!”李谷表情变得肃然:“我手书一封,遣人劝降,如不预,三日之后,发起攻势,三面齐攻,尽快结束战争!曹彬他们那边已围南昌,破城或在须臾之间,金陵这边,也不能落后啊!”

    “我年迈且不堪负累,攻城指挥之事,就由守信你全权负责吧!”瞧着石守信,李谷道。

    “是!”石守信退后一步,拱手应道。

    吩咐完,李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受到在关节蔓延的疼痛,李谷又强行露出一抹笑容,道:“腐朽残躯不耐寒,见笑力!”

    注意到李谷的表情,石守信认真地劝慰道:“李公乃无双国士,朝廷栋梁,还请务必保重身体!”

    “多谢!”道了声谢,李谷轻舒一口气,二者一道还帐了。

    “大元帅,江上巡卫,截得一艘船,自言是出使东京返回的江南宰相徐铉,其手执关牒,希望能放其入金陵,末将等不敢自决,如何处置,特来请示!”帅帐内,缩在不怎么舒适的行军榻上,烤着火,方写好一篇劝降文,负责水上巡防的张彦卿前来禀报了。

    听其言,李谷顿时来了点兴致,当即吩咐道:“将徐铉领至帅帐,我见见他!”

    “是!”

    未己,在一名军官的引导下,徐铉走进了帅帐。自在崇政殿上,与刘皇帝强辩一番后,徐铉的心情一直比较沉重,尤其得知南方的战事之后。

    这一路南归,是紧赶慢赶,即便如此,等他至江北时,王师轻渡大江,兵围金陵的消息已然传开了。顾不得许多,急忙找船南渡,然后被巡河的汉军水卒扣下了。

    站在李谷面前,是张满是风霜、格外疲惫的老脸,可见徐铉行路之不易。看着徐铉,李谷态度倒是温和,冲他露出微笑:“老夫身体抱恙,难以起身,徐公乃江南名士,未及远迎,礼节不周之处,还请谅解!”

    江南名士......

    过往,徐铉或许以此为豪,以此为傲,然而经过开封走这么一遭,再从北汉君臣嘴中说出这几个字,他只觉得是种嘲讽。抬眼注意了下李谷,发觉这老人的脸上却有病容,徐铉冷着张脸,道:“汉帝何不恤老臣,竟让李公以病体支撑军务?”

    徐铉这一开口,就带着点攻击性,李谷却不与之计较,反而问道:“听说徐公素与韩叔言交好?”

    闻言微楞,徐铉不知李谷为何提起韩熙载,不由说道:“李公何意?”

    李谷淡淡一笑,看着徐铉,平和地说:“徐公出使归来,欲还金陵,老夫也不为难与你。只是,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于你。

    其一,烦劳徐公入城,替我问候韩叔言一句,就说,三十年前淮水之约,不知兄是否还记得?

    其二,老夫奉天子诏令,率领王师平南,今日大军临城,金陵败亡在即,天下亦将一统。特手书一封,劳徐公带与江南国主,劝告于他,为免阖城军民,毁于战火,望其早降。时势如此,若顺势而为,尚可保全性命与富贵,否则,悔之晚矣!”

    听完李谷的用意,徐铉沉默了一下,与李谷对视了一会儿,郑重应道:“信,在下可为李公送至,劝降之语,恕我不能转述!”

    矫情!

    李谷眉毛一挑,难怪东京会传来那等消息,以陛下之强势,容其这等脾性挑衅,也难怪会动怒?

    “如此也罢!”李谷仍旧不在意,极具涵养风度,笑道:“老夫心意,俱在纸张之上,笔墨之间,想来以江南国主的秀才,也当能体其意才是!”

    “徐公一路辛苦了,可在营中歇息一二,洗去风霜晨霭,用些酒食,届时老夫派人送你进城!”李谷又道。

    徐铉则直接拒绝:“李公美意,在下心领了,如若允许,愿速归金陵!”

    打量了徐铉一会儿,李谷态度仍旧和蔼,吐出一个字:“可!”

    于是,李谷让其子将他手书,交给徐铉。徐铉也不客气,接过作了一揖,转身便欲离去。在他出帐前,李谷还是主动地问了句:“徐公乃江南名士,一代大家,见识广博,难道不知天下大势?”

    脚步一顿,徐铉转过身来,几乎不假思索,说:“我家国主,既非桀纣之君,又非无道之主,大国强加刀兵,纵然难以抵挡,也是天命使然,非我主失德。徐某虽不才,却也知忠义,李氏待我以厚恩,纵斧钺加颈,亦当追随......”

    徐铉一脸正气凛然,言辞也是掷地有声,见其状,李谷却也有些好奇,如果真有斧钺加颈之日,他是否还能这般慷慨无惧。

第354章 可以讨论出降了

    凄冷的冬风,带着江水的潮气,通过门窗瓦檐的缝隙疯狂地钻入澄心堂内,给聚在此处的江南主臣提神醒脑。然而,冬风的湿冷,终究不如心中寒凉,尤其在徐铉带回汉帝严厉而决绝的答复之后。

    时局滑落到如今这个局面,哪怕一直主战的陈乔,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继续鼓动李煜,激励他继续坚持下去了。

    在场的这些金陵朝臣,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文人,勉强称得上是政客,根本没有一个政治家。让他们治国,尚需谨慎,而况于这等危亡之际,让他们挽救,那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国主,汉帝统一之志,坚不可折,臣无能,难挽其意!”徐铉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闷,做出东京一行的总结。

    闻之,李煜倒也表现出他的大度,说道:“遣徐公北上,本是无奈之举,权作尝试,今汉军围城,又岂有罢兵可能?”

    停顿了一下,李煜看着徐铉,问:“徐公,以你之见,当何去何从?”

    闻问,徐铉先是默然,而后抬首,郑重地对李煜道:“臣,誓死追随国主,拥护国主决议!”

    嗯,徐公这话,就说得比较聪明了,在李煜面前,反倒没有对话刘皇帝与李谷时那般强硬,针锋相对,志不可夺。徐铉的意思,也很明显,是战是降,他都追随李煜。

    文人呐,有的时候就是矫情。

    又是一阵沉默,李煜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那份李谷手书,对群臣道:“今汉军主帅修书一封,让我投降,诸卿以为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表情眼神都很丰富,不过就是没人主动发表意见,似乎都等着其他人接茬。过了好一会儿,在李煜年轻的面庞间越显苦涩之时,钟谟主动站了出来,并且言辞肯定,毫不废话:“国主,臣以为,当降!”

    此言落,其他人瞧向钟谟,都露出相似的神情:果然是你,钟谟!

    当汉军兵临城下之后,钟谟的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也开始活跃起来。在与汉军取得联系时,也在聚拢同志,为迎接大军入城做准备,乃至考虑到战后协助朝廷稳定江南政务民生。当然,如果能够鼓动李煜出降,免一场攻防战祸,于钟谟而言,就是一份功劳了。

    “国主万不可听钟谟之言,轻易放弃!”陈乔也站了出来:“祖父创业不易,守业尤艰,子孙后辈,如何轻言舍弃,做那不孝之君?”

    听陈乔这么说,钟谟忍不住嗤笑一声,反驳道:“今大军临城,金陵危如累卵,城内人心惶惶,军心动摇,以孱兵弱旅,如何能抗中原强兵?

    国主若降,尚不失王侯之位,若负隅顽抗,强兵破城,不止伤及黎民,国主安危亦难预料!若宗庙尽毁,李氏绝嗣,他日父祖,无人祭祀,可是孝义?”

    钟谟言落,李煜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他的想象力是丰富的,脑中自动勾勒出宫城告破、强兵肆虐的场景来,简直是不寒而栗。

    说到底,李煜只是个文弱书生,在错误的时间待在错误的位置上,也没有真正经历过什么挫折,遭遇这等危局,是难以从容应对,也容易受人影响左右。

    而面对钟谟的驳斥,陈乔则是瞪大双眼,朝着李煜,慨然劝道:“自古无不亡之国,降亦无由得全,徒取辱耳,请背城一战。”

    动嘴皮子,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陈乔对江南,也算是一片丹心了。情绪有些激动,直接朝李煜建议道:“钟谟乃背主之徒,请杀之祭旗,以表抗击之心!”

    此言罢,钟谟顿时一个激灵,心中大骂的同时,面上也是撕破脸皮,向李煜道:“国主,陈乔为一己之志,而欲陷国主及数十万军民于死地,此诚为奸臣,请杀之,以表臣服之意,保阖城安宁!”

    “臣以为,当降!”

    “钟尚书所言甚是,陈乔当杀!”

    “臣附议!”

    “......”

    这一回,直接亮明旗帜,支持钟谟的人多了起来,在场直接跳出了十多名朝臣。都到这个时候了,再不表明态度,摆好姿势,投向朝廷,可就真晚了。

    见这场面,钟谟稍微松了口气,陈乔的面容眼见着拧在一起难看至极,李煜的脸色实则也不怎么好看。要说心情最复杂的,还要属他这个国主。

    李煜这个国主,做得再不到位,那也是南面称尊的一国之君,哪怕山穷水尽,投降的决定,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出来的。更何况,于金陵而言,还没到真正意义的穷途末路,城池尚且坚固,守军还有数万,民众还有数十万,粮食军械暂时也不缺。

    迟疑几许,李煜看向冯延鲁:“冯卿,你以为如何?”

    冯延鲁也是神情肃然,略作沉吟,拱手道:“天下大势如此,亿兆子民皆向统而望安,真主既出,逆势而为,终不可取。臣深受与主上厚恩,今国家危难,别无他求,唯全力追随国主!”

    冯延鲁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白,天下一统,势不可阻,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他冯延鲁愿意追随国主投降。

    李煜当然不是个笨人,也听得明白,考虑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说道:“今日就议到这里,降与不降,我还需请示国母,祭告宗庙!”

    一场朝会,再度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并且到了也没得出个结果,不过,就今日的内容而言,可谓是重大突破。至少,在此前的诸多议论中,没有这么多人大声喊出“投降”二字。

    散会之后,李煜直接找到其母,言辞悲切地道明如今的情况,希望能从母亲这里得到支持,投降的支持。钟太后贤慈温婉,只是个相夫教子的女人,也从不干政,李煜以此问她,哪里能够得到什么有力的支持。

    说到底,还得靠李煜自己决断。在汉军正式发起进攻,破城之前,他都还有些时间考虑。

    相较于李煜的纠结、迟疑、恐惧、无助,钟谟这边,出宫之后,却是轻松了许多。有一干朝臣,直接聚到他家里,举行了一场宴会,没错,哪怕汉师围城,对于这些官僚而言,歌舞饮宴,仍是常备活动,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稍微小心点的是,钟谟先是私下里与几名关系亲厚的官员说道:“事已至此,依殿上情况来看,国主已有投降之心,只是尚在犹豫,非陈乔之流所能劝阻。接下来,我们当于金陵百姓之中,散布流言,鼓动投诚,只要民意主降,国主也可顺应天时人心,开城归降!”

第355章 韩熙载准备好了

    作为曾经在金陵政坛上显赫一时的人物,韩府门前,也曾经是冠盖云集,门庭若市,哪怕在韩熙载失势的早期,前来拜访、与宴的好友高朋、文人墨客仍旧不少。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韩府也日渐冷清下来,韩熙载也逐渐闭门谢客,静居家中,少有进出。

    低调的生活,也使得韩熙载在金陵朝堂的存在感不断降低,但想着他、念着他的人,却也不再少数。细数下来,如今的韩熙载,实则是江南资望能力第一第臣子了。

    只是,不得重用罢了。当然,以国家形势崩坏至此,用他也来不及了。说起韩熙载,也的确称得上一代名臣,见识、能力、才干,都能称得上出类拔萃,然而观其履历,却是宦海沉浮,半生坎坷。

    从李昪,到李璟,再到李煜,实际上韩熙载从来没有真正得到重用,一展其才。江南政权,前期有宋齐丘,中期有冯延巳,到后期,韩熙载已然彻底被打入“冷宫”了。

    淮南大战之后,由韩熙载主持的改革,更像是在收拾烂摊子,是为救急,取得的成效也属回光返照,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在冯延巳等人的反扑下,终究宣告失败。从那之后,韩熙载就彻底消沉下来了。

    不过如今,在朝廷雄兵围城之际,韩府的大门再度开启了,所迎宾客,乃是宰相徐铉,因为年纪差了不少,二者勉强算得上是忘年交。

    对徐铉的拜访,韩熙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与尊重,将之迎入正堂,亲自接待。没有舞姬乐工,也没有山珍海味,只是清茶淡酒,三两菜肴,与两年前的奢靡铺张可是迥异。

    “鼎臣出使,奔波辛苦,还抽得闲暇,前来看望我这衰朽老夫,这番心意,在此谢过了!”韩熙载显得十分高兴,对徐铉道。

    闻言,徐铉看了看韩熙载,不由叹息道:“韩公虽久居宅邸,足不出户,然对国家大事,还是洞若观火啊!”

    “过奖!”韩熙载连连摆手:“我已过六旬,精力不济,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朝政,只耳闻罢了。如今所求,不过含饴弄孙,填词属文,安享晚年罢了!”

    说着,韩熙载取出一本书,交给徐铉道:“鼎臣,这两年,我写了几卷文章,取名《格言》,这是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一卷,还请品鉴一番!”

    二人是并称“韩徐”的文坛大家,若是平日,徐铉定会兴致勃勃地研读品鉴,然而现在......迎着韩熙载的目光,徐铉只稍微翻了翻,连粗略都看不上,就合上册页,对韩熙载道:“韩公,如今汉兵围城,国家危殆,恕我实无兴致,瞻仰大作!”

    从徐铉的语气中,隐隐听出了些不满,韩熙载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方才平静道:“国势如此,非人力可挽,奈何?”

    徐铉面容间一阵变化,本想正义执言一番,但注意到韩熙载那迟暮老态,终是怆然叹道:“我等深受三代主君厚恩,难道就坐看宗庙堕毁,国主沦亡吗?”

    “鼎臣觉得,还能如何挽救?”面对老友,韩熙载终于露出了少许的苦笑。

    不过,又迅速地回复到一种不羁的姿态,对徐铉道:“听闻南平王、蜀主在开封,还是得到了朝廷善待,若为国主安危计,为李氏延续计,自当有所取舍!”

    听韩熙载之言,徐铉问:“韩公也觉得当降?”

    注意到他的话,韩熙载说:“看来,已经有人提议出降!”

    徐铉把澄心堂内的讨论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闻之,韩熙载倒也未露意外之色:“钟仲益早已心向朝廷,此时汉兵临城,提议出降,倒也不足为奇。由此可见,朝臣各怀异心,军队连战连败,人心惶惶不安,如何能挡十数万汉军强兵?林仁肇被下狱,朱令赟虽为功勋之后,但其才终究难扶天倾,一个皇甫继勋使得鄂州轻易沦陷,朱令赟又如何能够守住金陵?”

    在林仁肇下狱后,于紧急之间,金陵主臣选了个主将,禁军高级将领朱令赟,这是个在正史上都也只言片语记载的人物,宋唐最后一场大战的主角,完败告终。李煜君臣是实在找不出人了,不得不拔出一个高个儿来担负重任。

    注意着徐铉越显沉重的面容,韩熙载略作思吟,继续对他道:“鼎臣,两江之地,尤其江南,自吴及唐,六十余年间,休养生息,极尽繁荣,可以说,天下膏腴富庶之地,莫过于此,金陵则是中心。

    天下一统,不可阻止,朝廷欲平南,绝不希望江南沦为废墟,尤其是金陵城,如果能够完好无损接收,对于朝廷今后的恢复治理,是有大益的。

    如今,汉军尚未破城,想来既在做准备,也是顾及此点,李惟珍是个有见识、有胸怀的人,方有劝降之举。此时出降,金陵城尚可作为谈判的条件,倘若汉军耐心耗尽,城破之后再降,届时又是另外一种可能了......”

    韩熙载所说,算是很浅显的道理了,然而就是这简单的道理,往往让诸多身在局中的人参悟不透。徐铉面色沉凝,惊声说:“李谷的劝降信上明告国主,三日后攻城!”

    “也就是说,汉军只给国主三日的考虑时间!”韩熙载感慨道,看向徐铉:“鼎臣,我知你素来清正,投降之议,绝不会轻易出于你口。但是,如若为李氏之家着想,当速决!”

    这是韩熙载最直白地表明自己态度了,原本,徐铉上门,还有求取些解难办法的心思。面色变幻几许,徐铉忽然抬头,看着胡须已几达胃部的韩熙载,苦笑道:“韩公,闭居府中,未必不是一桩幸事啊!”

    “在下告辞!”酒初闻,茶未饮,徐铉起身告退。

    韩熙载亲自相送,不过没走两步,徐铉停下来道:“却是我糊涂了,回城之前,汉军主帅李谷,曾托我向韩公带一句话!”

    说着,徐铉将李谷对韩熙载的问候转述了一遍。

    闻之,韩熙载老脸上的表情,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眼神之中,有追忆,有感慨。遥想三十多年前,正阳渡前,那时他是何等骄傲自信,何等豪情壮志,如今,也只沦落为一个垂暮老朽了。

    “终究,是李惟珍赢了啊!”韩熙载这么叹道。

    在送走徐铉后,韩熙载再度回到堂间,自斟自饮,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淡泊宁静的状态中。前两年,韩府的奢靡铺张,如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一方面,是韩府家财,并不能长久地支撑那等豪贵生活。另一方面,江南固然是堆金砌玉的浮华地,然而一旦归附朝廷,还想保持过往的生活作风,也几乎是不可能。

    尤其是,对于一个官僚而言,因此,乾祐十五年以来,韩熙载遣散了此前招揽的门客、倡伎,削减府上开支用度,约束家人生活作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方才完成由奢入俭这个艰难的过程。

    从这一方面而言,哪怕韩熙载这些年在宦海生涯上颇不如意,但并没有完全丧失对政治的兴趣,并不像表面的那样消沉颓废,否则他也不会这般耳聪目明,对徐铉说出那番话。

    另外,从韩府生活的转变来看,此公只怕已做好了入汉仕汉的准备。

第356章 太子犒军,限期已至

    李谷给了李煜三日的时间考虑投降事项,哪怕是对于举金陵而降这样的大事而言,都算充裕,但要真做出决定,却又是十分艰难的。或许也正因为有这三日的时间,也给了李煜拖延、迟疑的机会,仍处深宫,未发一言,一副要把这最后宽限时间耗空的姿态。

    说来也是可笑,自汉军叩关,李煜还没有登上金陵城头,亲眼看一看汉师,认识一下这支即将覆灭他的国度、让他做亡国之君的军队究竟是什么阵仗气势。

    甚至于,连仍旧守卫着金陵的军队,都没有去慰问、犒劳过,更何况安抚、激励百姓的举措了。面对亡国危机,李煜在事实上,已经选择放弃,困守宫城,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当然,这三日中,李煜没动作,总有人活动频繁。金陵城内,陈乔为首的一些人,仍旧积极奔走,调动人员、物资,艰难地做着防御准备,这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存有一份热血,感念厚恩,对江南还抱有一丝希望与念想。

    相对的,是钟谟那一帮人,他们没有大动作,只是散播一些流言,加剧城中的恐慌,人心的离散,推销投降的好处。这股力量人数也不多,但受他们鼓动的人很多,引起的反响很大,军队抵抗意志持续消减,金陵百姓渴望避战保全。

    这算是蛇打七寸,陈乔等人连**裸地叫嚣投降的钟谟一党都奈何不得,又哪里还有能力扭转人心所向?只能在历史大势的浪潮中,徒劳挣扎。

    而大部分的江南官僚,都选择了沉默,沉默地看着李煜,沉默地等待城破,虽然江南国灭,会直接损害他们的利益,但在生存与毁灭的问题上,大部分人还是有着基本的认识。出降,结果或许难料,但顽抗,未来结局必定难看!

    在金陵城内,人事百态,纷扰不断之时,金陵城外,汉军的备战工作,却有条不紊地展开,并落实到最后。在其间,出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以皇太子刘旸与皇长子刘煦作为朝廷的使者,前来金陵军前犒军。

    一场犒军,使得行营军心大悦,士气高昂。刘皇帝这样的用意,除了继续锻炼太子,增长威望资历之外,也是向江南士民表示朝廷对他们的重视与关心,为之后的接收与治理做准备。

    同时,也给李谷带来一些压力,或许是接连的胜利,平南战事进展地也太过顺利,反而加速消耗了皇帝的耐心,想将江南这些独立国度从地图上抹除,换上大汉的颜色,将这些脱离中枢存在了半个世纪的割据政权,彻底消灭。

    十三日,是李谷给李煜限期的最后一日,苦思多时,也听取了不少建议,哪怕心里已有所偏向,李煜仍旧不能下定决心。在当日下午,将钟谟召入宫中商谈,其后不久,钟谟便奉命,准备了两百多车酒食、蔬菜,出城犒军。而钟谟背负的任务,是向汉军请求,再宽限几日。

    帅帐之中,对于钟谟之来,给了热情的接待。座次比较有意思,李谷与刘旸同席,其下是刘煦、石守信,原本,李谷是想让刘旸居主座的,但被刘旸力辞,说李谷既是大元帅,又是长者,太子这般谦逊,李谷更不敢张狂,说刘旸既是太子又是朝廷使者,本该上座。一老一少谦辞了几个回合,刘煦给了个建议,让他们同案入席。

    另外,还有赵延进、张永德等高级将领,这样规格的接待,算是给足了钟谟面子,当然,并非只因为他金陵使者的身份。

    在朝廷中枢锻炼了这几年,刘旸年纪虽然还小,但气度涵养是锻炼出来了,这种场面更不会怯场。临行前,刘皇帝对他有过教导,行军作战的事务,一概不得插手,多嘴都不行,但身为皇太子,皇家的威仪,天家的气度不能丢。

    帐内的气氛,还算融洽,虽然深交者少,但冲着皇太子在此,也不管把气氛搞得太僵硬。对于钟谟,刘旸态度十分和善,冲他笑道:“临来前,陛下曾对我说,钟公是大汉的忠臣,为统一大业,甘冒奇险,不顾安危,不惜名誉,身处敌营,竭诚奉献,至今已整整十年,虽然无显赫之功,却有深沉之劳,当着重褒奖!”

    “我奉诏南来,就以此杯,为钟公十载不易,聊表敬佩!”刘旸主动举杯,向钟谟道。

    听太子这么一番话,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但面上的反应却很剧烈,站起身来,杯中酒水都洒了出来,向刘旸躬身一礼,钟谟一脸的感动之情:“劳陛下如此惦念,是臣何等之荣幸?臣无他志,唯有悉心竭力,回报陛下,效忠国家!”

    “此番若能不费刀兵,不见鲜血,全取金陵,钟公功劳著焉!”刘旸说道。

    “太子殿下过奖了!”在这满帐的平南将帅面前,钟谟可不敢托大,赶忙谦虚道:“有大元帅李公及诸位将军在此,钟谟岂敢论功?只因势利导,略逞口舌之利罢了!”

    “钟尚书的三寸舌头,可抵得上数万雄兵啊!”李谷也微笑着,对钟谟表示善意。

    石守信也道:“若无钟尚书说以城中情况,我军岂能尽得其虚实,这将为破城,省却不小的麻烦!”

    “不敢当!不敢当!”虽然嘴角挂着笑容,钟谟姿态还是放得很低,在帅帐中的这些人面前,他可一点也不敢有任何高调。

    酣饮几盏酒,交际了一番后,钟谟方才主动道:“敢问太子殿下与大元帅,明日是否确定对金陵发起进攻?”

    提及正事,帐中的气氛稍微冷静了些,李谷看向刘旸,刘旸没有说话,而是朝李谷拱手示意了下。见状,李谷这才瞧向钟谟,声音苍老但格外强硬坚定:“进攻事项,已然筹备结束,如若金陵不降,那明日,大军照常发起进攻,绝无拖延!

    钟尚书可回报江南国主,他还有一个夜晚的时间考虑,勿要抱有其他任何奢望,出降是他唯一的出路。太子殿下奉诏令在此,只要主动出降,可保其无虞。如若大军破城,所造成一切后果与责任,都将由他承担!”

    闻言,钟谟酒意微醒,起身恭声道:“在下明白了!必定转告国主,促其出降!”

    等钟谟回到金陵向李煜复命之时,已经天黑了,进宫之前,钟谟还专门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保持一个清醒的姿态,进行劝说。此时的他,对于劝降李煜,也多存了一份保护城池,减少士民损失的想法。

    另一方面,也是对李煜的一份情谊,虽然难以理解一个亡国之君的矛盾心理,但破城前投降还是破城后投降,是有莫大区别的。这点,钟谟看得很清楚,并且李谷话里也流露出了这个意思。

    “汉军,竟然连三两日的时间都不肯宽限?”澄心堂内,李煜直接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不忿。

    这段时间下来,这个年轻的国主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心理压力,嘴唇上下的胡茬都茂密了许多。

    “国主如有出降投诚之意,又何需多这三两日?”钟谟反问了一句。

    闻言,李煜不说话了。

    看着这个年轻的国主,身上的抑郁气质越发明显,钟谟心中也生出些许不忍,张了张嘴,郑重地道:“国主,今大兵临城,势不可挽,如欲保李氏安全,还请早做决断,勿再迟疑。

    否则,如若触怒了朝廷,只怕最终玉碎瓦全。国主当知,南平、孟蜀与湖南,南平主动投降,归朝尚得王爵,得享富贵,至今已传一代;孟蜀出降成都,归朝也不失国公之位,富贵荣华不缺;湖南穷兵黩武,抗拒朝廷,至今周氏母子仍粗布麻衣,劳作于汉宫园苑。

    同是出降,其间差距,还望国主省之!”

    钟谟此言落,李煜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慌张。支吾了一会儿,李煜道:“我要再问问宗室兄弟们的意见......”

    投降这种事情,也不能全他李煜一个人说了算,一家人的事,大家一起决定吧。

第357章 国灭

    清晨,浓重的霭气弥漫在秦淮河上,笼罩着金陵内外,直到天色放亮,方才渐淡消散。随着冬意渐浓,气候也越偏寒冷,尤其在这冬季的早晨,江南的湿冷对于一部分北方士卒而言,是十分不适的,乃至煎熬的。

    当然,也是朝廷备战工作做得充分,考虑到冬季作战,似御寒被服、取暖炭柴,都是充足供应,倒也使得将士,不用完全忍风暴寒作战。再加上,此番进兵顺利,一路平推,胜利之下,军心稳定,士气高昂。而今兵围敌都,几乎所有的汉军将士,都等着破城,好结束战事,收获战利品,获得赏赐。

    作为事实上南方地区的经济中心,金陵的富庶,可是闻名已久的,作为征服者踏上这片土地,难免将士们不心驰神往,想要趁机捞上一笔的心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外就是,当年平蜀将士,在成都大多有所收获,可引得很大一批人的羡慕,如今,已经有人打算效仿成都故事来上一遭了。对于大部分将士而言,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参与战斗,就精神层面而言,固然有一部分忠君报国、建功立业的宣传效果,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赏赐,为了战利品。

    因此,金陵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都不需太多的鼓舞,汉军将士作战**与士气都十分高昂。从拂晓时分起,庞大的汉军营寨中,就冒起了炊烟,其后,诸军诸营,按时进食、活动,各级军官进行励士,做着最后的动员工作。

    作为主帅的李谷,也升帐议事,进行攻城前的军事会议。关于攻城的安排,早就已经定好了,也交待下去了,三面齐攻,石守信统筹指挥,张永德攻城南,尹崇珂攻城北,赵延进攻城东。

    因此,李谷举行这场战前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军纪。对于军心士气,李谷是尤为关注的,而将士们对破城的期待,他也是尽收眼底,像李谷这样的儒帅,是绝不会允许的。

    军事会议,刘旸这个太子都得老老实实地坐在下边,李谷正居帅位,严肃道:“限期已至,金陵仍未出降,今日即发起进攻!”

    “是!”一干将领,齐声应道,气势高昂。

    “不过!”扫了扫众人,李谷却叹了口气,说:“有一事,我甚感忧虑,几成心病!”

    “不知何事致大元帅心忧,末将等能否分忧?”石守信配合地很适当,顺着话头发问。

    李谷说道:“江南诸州,鱼米之乡,土地丰饶,物阜民殷,尤以金陵,财富所积,金帛所聚。我所虑者,大军破城,将士为其所诱,行为难以约束,军纪遭受破坏,使用此名城,毁于一旦,今后无法向朝廷交代,故而忧虑!”

    此言落,群皆默然,如今的大汉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像早期那样完全不通文墨、不知礼节的人已经很少了。对李谷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多少明白几分,但是,一时都不接话。

    历代以来,出兵作战,哪有能做到真正意义秋毫无犯的,尤其面对金陵这样一座肥得流油的城市,不说底层的官兵,就是中高级别的将校,又何尝不怀有期望?

    注意到众将的反应,李谷也不意外,而是继续道:“南征以前,陛下告诫,江南百姓,也是大汉子民,只是暂时托庇于金陵,王师南下,是为扶危济困,迎其归朝。战火重启,刀兵相向,陛下也十分顾虑江南之民,受到伤害。太子殿下奉诏犒军,再度强调陛下圣意,务必严肃军纪......”

    “此事易,大元帅不必担忧!”赵延进突然开口:“大汉自有军纪,三军照常遵守即可,谁改犯之,即以军法处置,如此而已!”

    “赵都监所言甚是,我等自当遵从陛下诏意,听候大元帅军令!”石守信跟着道。

    在石、赵的带领下,剩下如张永德等也都跟着表态,表示愿意听从军令,约束将士,严肃军纪。

    见状,李谷劳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而后肃然道:“老夫奉诏平南,帅师伐国,来将士用命,兵临敌巢。金陵孤城,难当兵锋,势必破之,克城之日,有三条,三军将士当谨记。

    其一,金陵主臣,当献俘与东京,交由陛下与朝廷处置,将士不得轻辱;

    其二,破城之日,城内士民,即为大汉子民,不得杀侮;

    其三,将士作战,所立功劳,战后朝廷自有封赏,城内仓储廪藏,不得擅取,百姓家财,严禁侵犯。

    此三例,当通报全军,如有违者,军法论处!”

    说到“军法论处”四个字时,李谷也显得杀气腾腾的,威势凛凛,令人不敢侧目。在场的将领们,自然不敢反对,齐声应道:“谨遵大元帅令!”

    自从刘邦入关中,留下个“约法三章”的典故之后,后世之人,多有因时因势而效仿,约定三条,也足够了,多了记不住。事实上,这也只是一个基本办法,在此三例之外,可以钻的空子可不少。但是,能够做到这三点,就已经是军纪严明了。

    坐在一边,从头到尾,刘旸都没有发话,只是,默默地观看、思考着李谷的驭将之法。不禁有些感慨,原来温文尔雅,待人宽和的李公,在驾驭起骄兵悍将时,竟是如此威势,也如此有手段,似乎学到了......

    在朝廷里,在刘皇帝身边,他能看到的,永远是上下臣僚、文武公卿,对他老子的恭顺臣服,不敢违逆,那是十多年强化君权、武功人望所累积起来的权威,不是轻易所能学会的。事实上,这些年刘皇帝也确实很少再通过耍手段、搞阴谋来提升权威了。

    随着李谷帅令下达,汉军动作即雷厉风行,参与攻城的各军将士,有序调动起来,露出獠牙。与此同时,金陵城上,是匆忙应对,忙中出着错,而宫城之内,当听得城外战鼓擂动之时,李煜彻底熄灭了所有的侥幸心理。

    这一夜,李煜没有睡觉,同其叔景达、与几个长成的弟弟,一起在钟后处讨论国家的结局,家族的未来,虽然都没有直言,但共识是达成了的。

    当得知汉军已经大批出动,攻城军械也已推出,没有再发表任何劝降话语,李煜这才相信,汉军确实是说一不二,他也没有继续迟疑的时间了。

    于是,在宗室家兄弟们的目光下,李煜怀着一种悲切的心情,亲自写下一篇降表,泪水沾湿了布绢,墨迹有些发散。盖好印玺后,交给王叔李景达,由他出城,递交降表。

    当金陵城头,竖起白旗之时,也宣告着“南唐”的灭亡,自其先主李昪称帝开国,至李煜出降,凡得国二十六年。

第358章 两江平定

    城东,上万的汉军军民,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不论是填坑的、推车的、放箭的还是冲城的,都只欠一道进攻的命令。紧张的气氛早已营造,杀气已然凝聚,只待释放,然而当金陵城头竖起白帜,金陵城门缓缓打开,基本宣告结束。

    “这个李煜,就不能早点降吗?非要等我们一切准备妥当,再奉降表,这是刻意折腾将士们?”攻城前线,深处军阵之中,派人了解情况后,赵延进是如此对身边人说道,虽然有所抱怨,但愉悦的心情是难以掩盖的。

    赵延进读书不少,同时也是经历了前代乱世,见识过战争惨剧的,心知完城完人而胜的难得,如果能够避免一场血腥的厮杀,减少伤亡,那就是好事。

    对于普通的将士而言也一样,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十多万人,或许死亡没那么容易降临在自己头上,但总有人要死,万一就是自己呢?因为,如果只是参与这样一场战争,再从朝廷那里得到一份赏赐,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今天下向安,不只是官僚贵族、地主商人、黎民百姓,大部分将士也一样,如果不是时势所迫,面临生存的压力,又有多少人愿意终日在刀口上舔血,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对于李景达所奉降表,太子刘旸与主帅李谷也给了十分积极的反应,李谷下令三军暂止进攻,并派人将李景达迎入营中,接洽归降事宜。

    李景达此来,是代表李煜乃至李氏家族谈洽谈条件的,到这种局面,没有也不敢提出什么过分条件,只是希望能效仿高氏一族,得到他们的待遇,同时保留财产,保护家庙不受侵害。

    可以说,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李煜做的最聪明的选择了,也不算过分,不过,刘旸与李谷代表朝廷,也只给了两条基本保证,其一是他们一家的安全,二则是保留一定财产,至于其他更多的待遇,他们做不了主,那得等回朝,由皇帝决定。

    这样的答复,不能让人满意,但足显真诚,不是随意许诺,思虑之下,李景达作为如今李氏宗长,代李煜答应了。投降的事宜基本确定,只待落实,李景达还需回城,向李煜复命,并带回汉军的要求。

    李谷的要求,也只有一条,将金陵城完整地交到汉军手中,从速,从快,当日汉军就得入城。仍旧强硬,没有任何回圜的余地。

    当出降事宜开了个头之后,接下来的处置,就没有任何难度了,李谷派出石守信,作为接收金陵城的第一负责人。第一件事,就是撤下攻城的军队军器。并不怕李煜耍什么拖延伎俩,一在于相信李煜没这个胆量,二在于如果胆敢欺骗乃至愚弄大军,必定将引起群愤,遭受巨大沉重报复,那样的后果不是李煜能够承担、敢于承担的。

    事实上,李煜在出降前后的表现,一举一动,都将详详细细地上报刘皇帝,毫无疑问的,这与他将来所享有的待遇挂钩。

    当金陵投降的消息,传遍全军后,三军欢愉,万胜之声,沸腾了好一会儿。那是胜利者的欢呼,也代表着南唐,这个“十国”之中第一国的丧钟正式敲响。

    仍旧在继续修订中的《三代史》中,同期也分十世家,为了取整。杨吴、南唐、吴越、闽、粤、南平、马楚、前后蜀,再加一个替代原本“北汉”的岐国。

    在收纳岐国的问题上,还出过一个小插曲,有人提出把刘守光称帝建立的燕国列在十家,当时有过一场争论,最终还是因为“桀燕”存在时间过短,并且名声太差,而让岐国胜出。

    也代表着,李唐灭亡之后,华夏这半个多世纪的历史时代,有了个定义:三代十国。并且,随着乾祐十五年即将结束,随着南方诸过逐渐扫平,这个时代也将彻底被终结。

    金陵投降,是一个具备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不论南唐这个国家,有多少毛病,它的君臣在政治上有多无能,在江南这片地区,其建立是有积极意义的,至少在北方动乱不断的数十年间,在养民生息、发展经济上,是有巨大功劳的。

    这也是刘皇帝为何那般看重江南,那般呵护的原因,生怕因为战争使其破坏过重。破坏容易建设难,风风雨雨几十年,在北方饱受战争摧残的时代下,南方能够有这么一片悉心培育的沃土,也是十分不易的。

    虽然,在李璟末期与李煜统治的这两年,因为内外交困,经济发展陷入了停滞乃至倒退,但其底蕴仍旧是丰厚的,只要改弦更张,拨乱反正,整个江南社会都将焕发活力,向前继续发展。

    江南的人口、土地、文化、经济,等等方面,都是南唐留给朝廷的一份重大的财产。就如正史上,哪怕经过李煜时代的艰难,入宋之后,也给北宋商品经济的腾飞,提供了扎实的基础。

    当然,不只是江南,还有苏杭、两浙,这些在割据政权在南方的养育百姓,发展生产,大概是他们在过去的大分裂时代中最积极的作用与贡献。

    如今,即将收获这份福利的,乃是刘皇帝的大汉朝廷。

    相较于汉军的欢呼,金陵城内,当国主决定投降的消息传开后,则是另外一番光景,不论官、军、民,都下意识地放松下来,有一种释然。

    然而紧随着的,是对灭国的惋惜,一部分官僚,一部分将士,一部分百姓,不管怎么样,在李昪时代与李璟早期,江淮百姓是多受其利惠的,早一些的士人、百姓还是有一种感恩心理的,当初的安定,今日的繁荣,很多人都经历过,如果国灭了,难免心怀感伤,这就是很多人最朴素的价值观。比起南粤的刘鋹,李煜这个国主,将来江南士民心中或许会更多抱有一种同情的心理。

    就在出降的消息传开后,就有一部分官员与百姓,自发地到金陵宫门前跪倒,嚎啕大哭,纳降仪式尚未正式开始,已经有人开始为灭亡的国度哭丧了。

    而其他金陵衙门以及公署,则按照汉军的要求,维持稳定,各守其职,保留案档籍册,封存府库,等候查点接收。至于城中的守军,则在朱令赟的带领下,将兵器、甲胄都集中堆放在营房、校场,等候汉军接收,并移驻城外安置。

    在石守信的安排下,三万多挑选出的将士,有序入城,接收城防,占据要害,进驻诸官署,唯一没有踏足的,就是金陵宫城。

    直到,皇太子刘旸、与主帅李谷等一干重要人物,驾临金陵宫城,李煜方率一家老幼及金陵文武,恭迎于宫门,正式献降。

    唯一的插曲,让刘旸与李谷有些不满的是,在纳降之时,光政院辅政陈乔当着众人的面,从宫城上跃下,用自己的生命,为南唐殉葬。

    这样的举动,足以显示陈乔此人的刚烈、忠诚,可悲!可叹!可敬!然而,却想不到,这会给他效忠的君主,带去麻烦,这是成就自己的名声,而连累主君。

    当然,这样凄凉的亡国之景,有一抹血色,或许也为这段历史增添一抹异样的光彩吧。

    随着收复金陵,李煜出降,也代表着,江淮大军的基本目标达成。有李煜的降表,传示两江所属诸州,望风而降,归顺朝廷。

    十四日,李煜投降。

    十八日,洪州的卢绛在得到李煜的降表之后,也下令出降。曹彬在兵临南昌后,虽然围城,做了攻城准备,但在得知金陵战事进展情况后,还是忍住了,也要个全城之功,入城之后,和李谷差不多的举措,严厉约束军纪。

    到二十三日,随着镇守剑州的将领陈诲举众投降,江南政权所辖州县,正式平定。

第359章 这个太子不简单

    金陵王城,原司会府官署。

    李煜继位后,为恭顺朝廷,臣服中原,以避灾祸,曾下令贬损仪制,除了宫廷卤簿仪仗降等之外,似中书门下、尚书省、中书门下、翰林院这些机构,也都更名降制。司会府,就是原本的尚书省,实权部门。

    官署堂间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大量的图册籍档,可以说,两江治下诸州军一切官方记载,都在其中。虽然以这些年江南地区的发展来看,实际情况与官方记录会有不小的差距,但这些图册资料仍旧有重大价值,朝廷可以通过这些对两江地区的人口、土地、经济情况有个基本的了解。

    因此,在进入金陵城前,李煜君臣也都按照汉军的要求,将所有籍册封存好,进城之后,更是专门派人保护。刘旸与刘煦这哥俩,则直接到这司会府,亲自查看了解一番。

    这一待,就是三日,这几日间,刘旸就下榻于此。原本,有随侍建议,让他住进金陵宫,但经过考虑,又有李昉提醒,拒绝了。金陵宫城自然而然成为皇帝的行宫,他这个太子可以住进去,但实在没必要,还容易引起旁人议论。再者,还要给李煜一家搬家的时间......

    对于这些籍册,刘旸看得算是津津有味,在朝廷中时,刘承祐就曾给过他一个任务,让他平日抽出时间,查阅大汉诸道州的户口、土地、税收、徭役等记录。很枯燥的东西,到如今仍未来通览,但是,大汉的国情在其中,都有所体现,也加深着刘旸对国家基本信息的了解。

    在这三日中,经过粗略的察看,以及文吏们的简单的统计,汇报到刘旸这边,已然让他忍不住感慨了:“江南财货之盛,人口之丰,当真令人惊叹啊!”

    两江下属,凡十九州三军,在籍民户有近六十万户,口三百七十余万,即便不算其他经济利益,仅人口福利,就足以大喜了。论人口密度,这天下,大概没有任何地方能与江南地区相比。

    “陛下说过,取江南,他最看重的,就是人口与土地,得此补充,大汉丁口,将直接突破两千万啊!”刘旸忍不住笑意,对李昉道。

    哪怕到如今,大汉官员政绩考核,仍是以人口增长为第一指标。经过多年的养育,哪怕有朝廷政策的扶持,到乾祐十五年为止,朝廷控制区域内所拥有的在籍人口,也才将近一千八百万,其中还包括收复燕云所得人口。而江南、江西地区,就能提供这么多丁口。

    民本的思想,一直都是很有市场的,而人口的多寡,则是国家实力的根本。因此,刘旸已然能够想象得到,当得知具体情况后,刘皇帝与东京众臣会多么的喜悦。

    至于江南之富,就以金陵的官储为例,籍册上登记,仅粮米就有一百二十万石,哪怕把所有的百姓都算上,也可供给金陵全城军民五个月的消耗,还不算官民自家所储,如果省着些用,那时间显然还能坚持更久。

    而其他像绢、布物资,虽然没能塞满仓廪,但也是十分巨大的一笔财富。因此,在守卫实力上,从物质基础上来说,金陵是很充足的。当然,最终都成了汉军的缴获。

    李昉心情也不错,有些感慨:“向使金陵能上下同仇,军民齐心,哪怕以朝廷军强器精,想要克城,也是十分困难的啊!”

    当然,作为胜利者,他们是有资格做这种评价的。刘旸语气中,则稍微带着点骄傲道:“可惜,他们并不能做到,而以王师之强悍,也绝非其所能挡!”

    “李师傅,你说这些籍册上所载,又多少是真实的?”刘旸突然问李昉。

    闻此问,李昉不由看了看皇太子,显然,这是在怀疑这些数据的真实性,大概是受刘皇帝的影响吧。考虑了一下,李昉说:“丁口、土地,一般都是由于地方州县清查、丈量,而后逐层上报,经过计算,最终录档,这其中,有些出入与差距,也属正常!”

    闻之,刘旸点了点头,又道:“问题在于,这其中出入有多少,差距有多大!在朝廷中,就屡有听闻,江南权贵、地主,广有土地,阡陌纵横、连田万亩者,更有不少,我在想,两江地不算广,而丁口众多,如此不均,百姓何以生计,又如何能够长治久安?”

    突然听太子说这么一番话,不只是李昉,侍候在堂间的几名属吏都不由露出惊奇之色。太子面庞稚嫩,其间却充满了认真的思考,李昉心中感慨,头一次觉得,这个太子并不简单。

    即便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能有如此判断,做出这等思考,也是十分不容易。刘旸所提,也算是直指治乱的核心问题,土地。哪怕商品经济取得了大发展,但作为基础支撑的,还是土地,还是其产出,因此,治政根本,仍是土地。

    而江南地区的土地、财富,显然很不均衡,比起当年的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并不清楚当年的蜀中之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乱事收拾之后,剑南道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社会矛盾得到了极大缓解,奢靡之风得到遏制,治安、经济都有显著的进步,有种破后而立的感觉。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治事经验也算丰富了,李昉的政治觉悟也算高了,因此,江南的问题,也能看出几分,平定之后,朝廷绝对会进行整改。而太子殿下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在李昉凝眉思考,刘旸又笑了笑,轻松地道:“只是我一时胡思罢了!我听说,这两年,江南百姓的生活,并不算安康,故而心有所感!”

    闻之,李昉赶忙回道:“殿下,江南虽是膏腴之地,物产虽丰,但如以急征繁赋,苛捐杂税,百姓生计仍会艰难。唯以善政,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刘旸直接道:“如何善政?”

    李昉说:“臣想,陛下与朝廷诸公当已在筹谋此事了!”

    “临来前,陛下给我布置了一份功课,让我就江南情况写一份策论,如今,却是找到方向了!”刘旸道:“若说安治江南,非我所能妄言,不过择其一点而谈,再有李师傅相助,想来也无甚问题!”

    “殿下天资实在令人赞叹啊!”李昉简单地夸了一句。

    闻之,刘旸却不禁笑了:“李师傅,陛下可说过,不许你们在我耳边夸奖奉承!”

    听得出刘旸这是在开玩笑,李昉也拱手笑应道:“一时忘情,待回朝之后,当向陛下请罪!”

    二者不由哈哈大笑几分,当上太子不久后,李昉就被调回东京,到他身边任职,几年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亲厚的。

    沉吟几许,刘旸吩咐道:“当派人,把金陵官仓府库所储,重新核对一遍,得出一个准确的数额,重新造册。能够理清的,就先理清楚!”

    “是!”李昉觉得刘旸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当即应是。

    “对了,大哥呢?”刘旸问起刘煦。

    李昉瞟了眼太子,见他面上并无异样,禀道:“大皇子这两日在微服游览金陵,体察江南百姓的生活!”

第360章 主持善后

    “大哥却是悠闲啊!”刘旸不由笑了笑,想了想,说道:“不过如此也好,陛下遣我们兄弟前来江南,本就有彰天家之恩德,安江南臣民之心的意思,大哥在金陵走一走,也是好事!”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刘家年长的几兄弟中,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从小就一起成长,一起嬉戏,一起读书,一起练武。

    再加上有刘皇帝的教育,符皇后坐镇中宫,皇子们之间一直以来也是兄友弟恭。刘承祐立太子,其中一个目的就目前为止,是达到了的,那就是诸子之中,君臣名分已定。

    在诸兄弟中,对于刘旸的太子之位,从刘煦到刘晞再到刘昉,都是呈现认可态度,都是服气的。天家贵胄,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多已知事。照目前的情况,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变故,刘旸的地位是很稳固的。至于其他的皇子,年纪太小,还没有资格。

    李昉如今与刘旸,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皇帝把他安排在太子身边的用意,他本身也清楚。规劝、教导、辅弼,以国本相托,可谓重任了,一直以来,李昉也是兢兢业业,深感荣焉。

    听太子的话,李昉心中却是暗暗点赞,在他看来,如今的刘旸,只需要堂堂正正,修身养性,踏实做人,认真做事,展现出太子储君的气度,那就足以处在不败地位。

    皇帝对于太子的重视与期许,通过这些年的安排,已是朝野尽知。只要太子不犯错,不失德,不无道,地位是十分稳固的,完全没有人能同他争。就目前刘旸的表现来看,很不错。

    “金陵城中的治安如何,人心如何?”刘旸又问。

    李昉答道:“城池已经完全在控制之中,人心已安,士民门户已开。李公遣人通报,他已打算取消戒严,使金陵彻底恢复往常秩序。”

    “如此便好!”刘旸说道。

    完整收复的金陵,将是大汉朝廷除了开封之外,人口最多,经济最繁荣的城市,自然是希望能够恢复治安,让他继续繁荣下去的。

    “原金陵令陈起,确实是个人才,强项令,执法公正,从无徇私,官声很好,名望很高,臣都很是好奇,以其刚正,是如何能做金陵主官的!”李昉又道,语气透着赞赏。

    “两江十九州之地,也是不缺良臣才俊的,朝廷想要安治江南,就应该重用他们!”刘旸点了点头,略露迟疑,问李昉:“你觉得,我有意上表举荐这陈起知金陵,如何?”

    李昉想了想,道:“殿下,从以往朝廷平定割据势力的处置结果来看,对于其原本所属官吏,都将陆续进行考察,尔后进行升迁抑或贬谪,再辅以自京城与其他道州调派干吏,以实现迅速归治。对于江南,当不例外,本乎公心,选拔贤才,举荐朝廷,并无不妥。不过,以陈起的官声人品,必然会受到朝廷的重用!”

    听其言,刘旸露出了点释然的笑容,略带好奇地问:“李师傅觉得,金陵的高官之中,有多少人才?”

    “论文才,比比皆是,如论治才,臣不好评述!”李昉这么说。

    刘旸不禁玩味道:“不好评述,也就是看不上他们的理政之能了?”

    “大汉削平天下,固然是时势使然,天下向安,然而,如若江南君臣,能善加治理,富民强军,此番平南,何至于使王师长驱而直下,如李公之言,探囊取物耳!”李昉答道。

    “可是,在他们的治理下,江南百姓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定富足!”刘旸说。

    看了看刘旸,李昉想了想,说道:“关于江南之治,臣早年在御前时,尝听陛下与诸公谈论过。当时得出的结论是,自唐季以来,属文道之盛,莫过于金陵,然除此之外,几无建树。江南之富足,由吴王杨行密、徐温及李昪,数十年安政养民奠基,乃有其盛。

    及其鼎盛,也是沿袭李昪之休戈养名之政,待李璟时,受冯延巳等词臣篡夺,欲构雄图,改弦更张,锐意进取,主动发兵,对外征战。南灭王闽,几番反复,西取马楚,得而复失,结果未成霸业,反劳民伤财,因而由盛转衰。

    是故,当陛下收拾中原,目标南向之时,以江表之浮华,也难缨汉师强兵,自此,一蹶不振,国势日衰,十余年间,竟至灭亡。

    然而,如非大汉广受诸边掣肘,欲平江南,何需等到今时?”

    “如论诗词,似冯延巳者,天下少有人及,其开一代词风,谓之词宗也不过分,然于治国,则有害无益,冯氏当政,国困民苦!”李昉道。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刘昉认真想了想,却轻吟了一句长短句,叹道:“一首《谒金门》,多少人赞誉有加,若是冯延巳尚在,我都想见识一下其诗才!可惜,诗词再美,终究不能治国啊!”

    事实上,当初的议论,归根结底,还是将南唐盛衰转化的责任落在李璟身上,在李昪时代,金陵朝廷上的高官中也不乏文人词臣,然而那时,南唐不论国力、军力都堪称强盛。

    李昪,是个优秀的政治家,虽然提倡文治,但爱惜军民,懂得用人之道。然而,李璟差其父太多,否则,南唐岂是那么容易打的。

    继续将这些情况与刘旸分析一遍,刘旸又有所得。看着李昉,恭敬地说道:“李师傅,今后类似这些事务,还请不吝赐教,我获益良多啊!”

    “殿下如有兴趣听,臣自当知无不言!”李昉很满意刘旸这种态度。

    “我有意思,设一场宴席,邀请原金陵的大臣们,你看如何?”刘旸又问。

    “可以此安抚其心,臣以为可!”李昉道。

    “当邀请什么人?”

    李昉轻笑着给刘旸一个建议:“殿下可将此事交给钟仲益操持,金陵城中,怕没有比他更适合负责此事的人了。想来,他也乐于为之,并将之办好!”

    刘旸恍然,道:“那就将此事交给他!唔,我听说金陵奢侈之风盛行,权贵饮宴,多铺张浪费,极尽浮丽,当交待钟谟,注意规格排场!”

    “殿下能有此虑,陛下闻之,也当欣慰啊!”李昉说道。

    听他这么说,刘旸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露出一些笑容。

    “对了,派人去问问李公的情况如何了?”是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刘旸又吩咐道。

    “已传过话,好转许多,太医也说了,只要善加休养,会改善的!”李昉道。

    在全取金陵之后,李谷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将事务放下,自己安养去了。可以说,此前李谷都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夙愿一完成,也就不强撑了。

    “李公当真是无双国士啊!”刘旸则感慨:“告知太医,金陵宫廷药材、补品,尽可取用,供李公疗养!”

    “李煜一家的搬迁事宜,进展如何了?”刘旸又问。

    提及起,李昉也不禁皱了皱眉,说道:“尚未开展!”

    “是何缘故?”

    李昉说:“宫城之内金银财帛,未知可让其取用多少?”

    刘旸恍然,考虑了一会儿,刘旸说:“李煜主动投降,保全金陵,也是有功劳的,我想与其两百壮丁,任其取运,能搬多少,就与其多少,余者悉数封存,上缴国库!”

    “......”

    在李昉等人辅助下,由太子刘旸为主的,对金陵的善后事宜,已然展开。并且,从效果来看,做得不错,刘皇帝的初衷,或许已经达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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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