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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芈黍离     汉世祖txt下载     汉世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4章 “猴子”的反应

    一场早朝,终于在刘皇帝疲倦之后宣布结束,刘皇帝看起来倒是很尽兴的样子,但与会的大臣们,大多倍感煎熬。他们这些人,都是当世人杰,但宁愿整日窝在署衙中勤恳做事,也不愿意直面如今的刘皇帝。

    那已经不是人,仅仅是皇帝了,但他们可都是凡人,肉体凡胎的。与刘皇帝交流,就怕他突然抛出个让人为难的问题,他的脑回路已经变得有些特殊了,关注点与反应也总是稀奇古怪,往往让人无所适从。

    即便是那些看起来开怀的笑容里,也仿佛藏着一把刀,一个应对不好,丢官罢职倒是小事,丢了性命,就太无辜了。虽然刘皇帝一直到如今,并没有大肆杀戮,无罪加诛,但架不住臣子们害怕啊,那几乎是一种身体本能的恐惧,就像蛟蛇遇到了真龙,有天然的血脉压制。

    像这种朝会,感觉其实还好,毕竟这么多人,煎熬也是大家伙一起受着,最怕的还是单独面圣奏事,在那富丽堂皇而又空旷阴冷的殿宇中,那场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吓人啊!这大概是朝会结束后,大多数朝臣的心声。紫宸殿前的血迹,还未清理,温暖和煦的春日照耀下,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有不少人都住步观看,然后胆战心惊地绕行而过,停留最久的,还是洛阳府尹吕蒙正,他的表情也最为复杂。

    虽然履任不久,对于郑绪这个洛阳府的左膀右臂,吕蒙正实则还是很满意的,其人也是刀笔出身,律法娴熟,对于案件审理、案情判断一直很有一套,是个比较能干的官吏。

    至于其生活作风,吕蒙正也有所耳闻,同样不喜,他少时贫寒,富贵成名之后,也一直是朴素治家,自然对这些贪好享受者没有好印象,但是,他性情宽容,做不到像当初的王朴那般近乎苛刻地严于律人。

    一般而言,只要不耽误公事,吕蒙正也不会强求,至多提醒一二罢了。只不过,对于郑绪的奢侈无度,他还是小看了,更没想到,竟然传到刘皇帝耳朵里,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事实上,适才在殿上,吕蒙正一度打算替郑绪求情的,他认为罪不致死,免官降职都可,实在不至于要了人家脑袋。只是,在刘皇帝生冷的目光下,敢说话的吕蒙正还是怂了

    这件事情,对吕蒙正的震动还是比较大的,至少在他看来,对于下属的教育与劝导还得更上心,对于府衙的官吏们,也要加强管理约束,不是只做好己身就可以的。

    同时,有些事情,也不能再畏首畏尾了。当了半年的洛阳府尹,吕蒙正感触还是比较深的,这与在刑部之时,天差地别。

    洛阳府是首善之区,治下上百万民,作为主官,可谓是威风八面,大权在握了。但是,要想做成什么事,可真是一点也不容易。

    京城之内,随便遇到什么人,都可能与当朝权贵们沾亲带故,半年的时间内,吕蒙正碰到的最多的事,恰恰是人情关系,不停地找上门来,让吕蒙正不胜其扰,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多层顾虑。

    吕蒙正性情温和,度量宽容,这是为人所称道的,但在刘皇帝眼中,也体现出一种软弱性。这在吕蒙正为官做事的过程中,已经有所表现了,而刘皇帝用他,可不是让他去与人为善的。

    而吕蒙正自己,也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此番紫宸殿上的敲打,终究让他醒悟了几分,也警惕了许多。

    洛阳府位高权重,官是不好做,事也不好做,但刘皇帝不会考虑这些,适才殿中也再度提到,他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员。

    其他人听了是什么感触不得而知,但正敏感着的吕蒙正却觉得这就是在提醒自己。吕蒙正也清楚,他这个洛阳府尹是刘皇帝强行扶上马的,朝野瞩目,当初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与反对,上上下下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拿他的把柄,揭他的短,想把他拉下马来。

    因为郑绪之事,若不是刘皇帝直接给了一个“罚俸半年”的处置,定然会有言官趁机弹劾。根基薄弱的吕蒙正,真正的依靠,只是刘皇帝。

    而若是达不到刘皇帝要求,做得让刘皇帝不满意,那么这个官位也坐不稳。甚至于性命安危都有危险,毕竟,大汉可没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官僚们也都无法真正心安理得地当他的官。

    在大汉,官场可是险恶异常的,权力斗争的残酷,也不是表面上呈现的那般和谐温和。真遇到事了,说杀头就杀头,就在眼前,郑绪的血可还没干呢。

    当年卢多逊是何等位高权重,一朝下狱,人死道消,声名尽毁,还牵连家人受累流放。几年前的西北大案,多少官员被拿下重办,多少人头滚滚,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当初带队去卢多逊家查抄的人,可正是他吕蒙正。

    思及这些,即便心态很稳的吕蒙正也不免多了几分紧迫感。虽然他自认,远不至那种地步,但足以引以为戒。

    吕蒙正如今圣眷正隆,但当初卢多逊又何尝不是,与刘皇帝“君臣相宜、心心相印”的大臣中,可就有卢多逊。

    “吕府尹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赵匡义的声音从后传了过来,让吕蒙正猛然惊醒。

    回身正看到赵匡义那笑眯眯的模样,吕蒙正拱手道:“赵相!”

    吕蒙正也清楚,赵匡义是个厉害的角色,当初反对他接任洛阳府的,就有他,因此,也陪着几分谨慎小心。

    赵匡义打量了吕蒙正两眼,满脸的和煦,指着殿台下腥红依旧的血迹,问道:“逗留不去,莫非在为那郑绪可惜”?

    吕蒙正顿时心头一紧,面上却保持着从容:“人既已死,略尽同僚之谊罢了。郑绪其身不正,致有此祸,只当引以为戒,又何足惜之!”

    闻言,赵匡义轻笑了两声,道:“吕府尹果真是质厚德宽之人,难怪陛下说你是纯臣,有宰相之度量!”

    闻言,吕蒙正立刻肃容道:“陛下之过誉,吕某愧不敢当!陛下差遣,还需执行,恕下官告辞!”

    “应该的!”赵匡义笑了笑,手一伸:“请便!”

    待吕蒙正走远了后,赵匡义方才默默感慨了下,若论度量,他还真不远如此人。

    吕蒙正出宫,回到府衙,立刻便着手安排两件事,其一,自然是执行刘皇帝的诏旨,抓捕那些上告的波斯商贾,以及拆毁礼拜寺。

    动作很快,堪称雷厉风行,而与安西那般情况不同的是,在大汉腹地,那些ysl教徒可不敢猖狂,虽然愤懑不已,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痛苦流涕地看着寄托着他们信仰的寺庙被捣毁,大汉的差役在针对这些异邦来人执法是,那可是敢杀人的……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吕蒙正让人打造了一块木牌,挂在门前,上书“公事请走府衙,私情谢绝上门”,以表心迹。

    同时,对一些拖延时日的事务,也开始从速办理,于是洛阳城内,又抓了一些人,判了一些事,府衙上下,自府尹以下,行政效率大大提高,一时间所有人都变得认真负责起来。

    也不敢不尽力,且不提态度一脸决然、神情紧张兮兮的吕知府,看看郑判官的下场就知道了,上一次朝,人没了,敢不警醒?

    而西京的上层社会中,又掀起了一场去浮华、禁奢侈的运动,至于能坚持多久,则视情况而定了,怎么着也得等刘皇帝的注意力转移了再看。

    至于彻底的禁止,显然是不可能的,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坚持朴素,那大汉那么丰富的物产,岂不白白浪费了。

    大伙当年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如今的滋润,口号嘛,喊喊即可,总得响应皇帝的号召,至于私下里,同样跟皇帝学就是了……

    只要不像那郑绪一般,连擦屁股都要人帮忙,不就行了?

第265章 忧劳

    刘皇帝在紫宸殿上的一番表演,就像是一面神奇的镜子,供臣子们对照审视,每个人感受不同,收获也不同。

    忧虑或许是共通的,但轻重不一,反应不同,太子刘旸也一样,下朝之后,满脑子都在刘皇帝那番武帝之说上,因为忧切相关,所以感触极深。

    如今的刘皇帝,言随其心,不像过去那般,时不时地还要装模做样一番,言行举止要让人去猜,但也正因为“返璞归真”了,才让人更加积极重视地去猜测揣摩,毕竟那往往反应的是刘皇帝的真实心态与想法。

    比起开封那边,紫薇城里的广政殿显然要更加豪华气派一些,格局更大,设施更完善,当然办起公来也更舒服。事实上,在很多中枢臣僚心中,最好是能把西京的设施与东京的环境相结合起来,那才是最舒适的,可惜刘皇帝就是不准。

    刘旸在广政殿自然也有自己的办公场所,单独的一座厅堂,回到广政殿后,刘旸便投入到殿议诸事的处置上,刘皇帝安排的,自然是当务之急,不能往后放的,比如殿试的筹备。

    这件事并不难办,毕竟这么多年了,早有成例,按部就班即可,只不过张去华是个履新的尚书兼主考,没有经验,很多事情,需要沟通落实,更多的,反而是刘旸在提醒指示。

    再加上,时间也比较紧迫,已然三月了,刘皇帝的嘉庆节也要过,回到洛阳后的第一个嘉庆,需要操办一番去去哀伤,个中留出的时间也实在不多。

    同时,殿试之后,这批士子的安排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现在不比当初了,大汉是一点都不缺做官的人,从中枢到地方,职位虽然成千上万,但几十年下来,已经到满溢状态了。

    再加上,今年医、农、工科的录取人数,几乎开历届之先河,如何培养他们、使用他们,还属于探索阶段,也需要商讨。相比之下,武举那边就不用太操心了,只需要做好监察工作便好。

    为今科会考之事,刘旸与吕端、张去华等涉及的大臣,商量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未时,连午饭都错过了,方才商量妥当。

    而忙碌的工作,却起到了缓解焦虑的作用,等用完午膳,小憩一会儿醒来,刘旸已然完全恢复到了寻常时候的状态。

    仔细想想,刘皇帝在殿上谈及武帝,其用意或许就是在警示群臣,也在警示自己,这可是冷静睿智的表现。何况,刘皇帝若当真对自己有什么看法,那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还能反抗吗?对于这点,刘旸从未想过,也从不敢想。

    想开了,似乎也就寻常了,一如既往,做好自己就行了,这也是刘旸所擅长的,自己吓自己,实在没有必要

    在刘旸压下疑虑,把心思用在那满案的公文上时,慕容德丰又翩翩然地前来拜见。慕容德丰又升官了,由枢密学士承旨晋为枢密副使,由于他有在漠南、山阳的任职经历,故而分管北方军政事务。三十七岁的慕容德丰,正在逐渐步入人生巅峰,仕途一番风顺。

    也没法不顺,出身名门,背靠太子,又有刘皇帝的欣赏,早年还有慕容延钊的点评,都让慕容德丰声名远扬,从来都是旁人瞩目的对象。在朝中,若仅论名声,继承了卫国公爵位的慕容德业都不如这个弟弟。

    “日新来了,坐!”就如寻常时候一般,看到慕容德丰,刘旸的态度随和极了,就像老朋友来了一样。

    “谢殿下!”慕容德丰则先呈上一份奏章,禀道:“这是本年河西、榆林、山阳、燕山、辽东诸道内外军、团练戍卒调防计划安排,枢密院已然拟定!”

    大汉内外军队的戍防调动,早已形成了常例,但几乎每年都在调整,而时间也固定在年初之时,这也是枢密军政中比较重大的一件事,毕竟涉及到军队的调动调整,从来都是敏感的,也往往需要刘皇帝亲自地过目,同意后方可施行。军权,也是少数几项刘皇帝从未下放过的权力。

    “陛下看过了吗?”刘旸上了心,接过的同时,问道。

    慕容德丰答道:“陛下已然御览过,让殿下也过目,看看有什么问题。”

    看起来,连皇帝都没什么意见,他这个太子又能看出什么呢,倘若看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证明刘皇帝眼睛有问题?虽然刘皇帝眼睛,如今确实有些问题,看得不大清楚了

    不过,刘旸还是仔仔细细审看了一番,所涉及的,仅是北边道州的戍防安排,尤其是诸边,正是慕容德丰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事实上,由枢密院那些行家里手制定的调整计划,都是经过详细论证与缜密规划的,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旸的目的也不在挑错,浏览了一番,便发现了,此次制定的计划,较往年,最大的变化,就在于削减了北方诸道的戍防兵力,河西、榆林是减得最狠的,辽东、燕山北道次之,只有山阳,稍作调整。

    “今年的调整,似乎有些大啊!”看完,刘旸眉头微蹙,道:“这是你制定的?”

    慕容德丰摇摇头,道:“这是潘枢密使亲自制定,臣只是参与辅助。潘枢密久历戎马,熟知军事,又在北边巡察多年,他所制定的计划,自有道理,至少应时应景,足以保证诸边宁靖,且能进一步减轻朝廷养兵的财政压力!”

    “你说的都是潘枢密如何如何?你自己是什么看法?”刘旸听出了慕容德丰话风里隐藏着的少许内涵。

    闻问,慕容德丰略微斟酌了一下,方才拱手道:“殿下,以臣之见,这份计划,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重外虚内。除漠北之外,东西两方戍防压力,都转移到安西、安东二都督府了!而内线边州重镇的戍防力量,是大大减弱了的。”

    “潘枢密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刘旸想了想,问。

    慕容德丰摇头道:“潘枢密岂能不知,只是,有安西、安东两都督府拱卫大汉两翼,足可得安,这种情况下,在于内部道州,屯防重兵,却有浪费之嫌,适当的削减调整,也是有必要的,臣也是认可的!

    臣忧虑的,不在当下,而在将来,不在外部,而萧墙之内啊”

    “伱大胆!”慕容德丰话刚说完,刘旸便十分失态地怒斥道,人甚至站了起来。

    注意到刘旸恼火的神色,慕容德丰却保持着平静,道:“殿下,臣之态度从未变过,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几年,安东、安西的势力,是越发壮大了,朝廷的控制却在不断减弱。陛下在,自然无事,只是难免一日.”

第266章 将来事将来做

    随着慕容德丰劝说,刘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眼神冰冷,目光犀利,仿佛要吃了慕容德丰一般,但却又给人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感觉。

    “住嘴!”刘旸忍不住挥了挥手,伸到空中,又生生收了回来,显然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见状,慕容德丰叹了口气,也不再那么急切,沉吟了下,方才坦诚地说道:“殿下,臣知道今日所言或有不当,实乃大忌,若是传将出去,甚至有丧生的风险。

    然而,有的话,臣不得不讲!臣绝无意也不敢挑拨殿下兄弟亲情,但为江山社稷之安全,为士民黎庶之安康,为朝廷体制之稳定,为人伦纲常之延续,安东、安西必需加以控制,秦、魏二王,必需加以限制,否则,后患无穷!

    尤其安东,距离辽东、河北的距离太近了.”

    “控制!限制!”刘旸有些恼火了,反问道:“二地都在数千里外,朝廷如何控制?二地环境偏僻,人情复杂,不负特权,如何能维护朝廷的权威,巩固汉家的统治。

    一味的猜忌防备,岂不让那些前仆后继、不避苦寒艰险的汉家儿郎寒心?

    秦王对朝廷的忠诚负责,人所称道,若无他在安东苦心经营,何来今日东北边陲之稳定,若无安东屏障,燕山、辽东二道,何来安定发展之余地,河北中原,又何来如今的富庶繁荣?你当秦王头上银丝是平白长出来的吗?

    陛下本就有意分封诸王,以秦王之能力、资历、功德,就是把安东赐给他,又能如何?

    若因无谓的猜忌,致使大汉二十余年东北开拓之成果付诸流水,使安东复失于蛮夷之手,使辽东、燕山再度暴露于北狄侵犯之下,这样的后果与责任,谁能承受得起,这是你乐于见到的吗?”

    也就是周遭无人,刘旸终于说出了他的心理话,几乎发泄一般,既在指责慕容德丰的无端猜忌、不顾大体,也仿佛在倾诉着他的顾虑。显然,刘旸的心胸之中,同样积攒了太多的苦闷了。

    难得见刘旸有如此失态之时,慕容德丰也呆了下,然后跪倒在地,怅然地说道:“殿下,就当臣小人之心吧!只是,分封之议万万不可,那是遗祸无穷之策,还请殿以史为鉴!”

    “你以为,这等事,是我能做主的吗?”刘旸冷冷地说道:“尔等忧思多虑,每每叫我防备警惕,然如何为之,有何行之有效的手段,是否能孚人心,这些你怎么不提?”

    面对刘旸的质问,慕容德丰沉默了下,然后道:“殿下,安东之患,根本原因,还在于秦王久镇当地,手握军政大权。边地有边地的治法,对于安东,朝廷并非毫无善法,只能放任,且首在用人。臣以为,将秦王调离安东,是最妥当的办法,既能稳定局面,也不伤天家亲情.”

    “呵呵呵”听慕容德丰这则建议,刘旸笑了笑,笑声中包含着少许的无奈:“你们这些人啊!当年秦王在京之时,你们想着办法要把他排挤出京,觉得他在朝中威胁太大。如今,他在安东一待便是十多年,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好不容易闯出一片天地,又要将他调离!

    你们这点心思,莫非以为能瞒过陛下的眼睛?陛下看你们这些人,要这般欺负他的长子,他会作何感想?”

    “殿下,江山社稷为为重!”

    “难道大汉的皇长子,会是威胁大汉江山的祸害吗?”刘旸质问道。

    慕容德丰闻言默然,显然,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君臣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刘旸叹了口气,冲慕容德丰挥挥手:“日新,你的忠诚我明白,顾虑或有道理,但远不至此。帝国实在太大了,需要宗室、勋贵镇守地方,以巩固维护江山,尤其是边陲开拓之地,绝不能因噎废食!

    何况,只要朝廷稳定,何惧边镇?倘若朝廷内部出了问题,那面临的,又何止是你口中所提祸患?

    陛下此前不时提到‘格局’二字,我如今感触是越发深刻了,不要因为这些无谓的猜忌,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度量不妨放大一些.”

    慕容德丰听刘旸这么说,仔细地打量了刘旸一会儿,想了想,方才拱手道:“殿下仁厚,器量恢弘,臣自愧不如,受教了!”

    当然,根本原因还在于,对于这些事,别说这慕容德丰了,就是太子所能做的都是极其有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真让太子做出些什么,现实条件是不允许的,相反,甚至可能招致祸患。他们能猜忌秦王,殊不知刘皇帝也能猜忌太子,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反而是安分守己。

    想到这些,慕容德丰忽觉有些惊悚,整个人从自己的定式思维中清醒过来,顿时冷汗涔涔,拱手拜道:“殿下恕罪,臣今日失言了!”

    见慕容德丰突然如此反应,刘旸略感哑然,但观察了他一下,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他对慕容德丰还是很看重的,也不希望他太魔怔了。

    当然,慕容德丰真正想的是,眼下谈那些还太早,在刘皇帝还镇压着天下的时候,做什么都是有限制的。太子与他们这些人的时代在将来,日子还长着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办,未为远也。即便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又能如何,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当然,若是真那么长,也确实太久了,太难熬了!

    “好了,还有什么事?”刘旸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显然心中并没有多少轻松。

    慕容德丰又取出一份奏章,道:“西征将士的赏赐及抚恤,枢密院已然核定完毕,陛下仍让殿下再审阅一遍,若无问题,便可移交兵部,尽快发放落实!”

    这件事可不是一件小工程,需要费些时间,刘旸点头道:“我知道了,放这儿吧,我尽快审完!”

    “是!”

    “殿下!”慕容德丰恭敬地将奏章放到书案上,想了想,又道:“臣听闻今日朝上,陛下曾以前汉武帝作比!”

    “消息传得倒挺快啊!”闻言,刘旸活动着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平静地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德丰思索了片刻,拱手答道:“恕臣直言,陛下这是在警示殿下与大臣们,同样也是在警示自己!

    臣以为,这一点十分重要,对殿下也是益大于害,至少,陛下头脑清醒,心中透亮,是欲以武帝为鉴!

    而殿下需要做的,只是一如既往,孝顺君父,勤恳国事,如此足矣!”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267章 安西的请求

    又是一阵沉默,刘旸再度示意慕容德丰坐下,思吟几许,道:“去岁冬,六弟所上章程,朝廷仍在讨论,未曾定议,你以为如何?”

    慕容德丰突然闻此言,愣了下,稍作思索,方才反应过来刘旸所指何事。两眼中闪过一道亮色,显然,太子殿下对一切事务,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此看来的话,他们这些人的顾虑,倒显得杞人忧天,画蛇添足了......

    去岁,在刘旻二次西征结束,收复碎叶之后,几经纠结,终是按捺战意,选择罢兵休整,将主要精力放到休养将士与善后统治上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安西同样有太多需要求助朝廷的地方,在面临困境之时,刘旻也不吝开金口,就像当初刚刚收复天山以南之时那般,向朝廷求援。

    这一回,刘旻的要求还是老一套,要兵,要人,要粮,要饷,要武器,但与以往有所区别的,在于请求了大量管理人才,尤其是基层官吏。

    安西固然是地广人稀,但要照顾偌大的地盘,所需的基层治安管理官吏是有巨大人才缺口的。而过去的这些年,安西都督府,说白了就是一个军政府,行军打仗,攻坚克难,尚足支持,但若论治政安民,维护统治,却是极其明显的短板。

    这与安东相比,完全是两种状况,当然,环境与形势不同,带来的发展也不同。安西早已是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的高昌回鹘一隅之地,而是囊括大半个天山南北的广袤地域。倘若仅仅靠军事征服,虽未到极限,但如不适时改变调整,也必难长久。

    因此,这一回,刘旻再度向朝廷请派官吏西赴安西,协助治理,建立一套正式完整的社会管理体系,将之彻底纳入大汉统治之下。而刘旻要的人,还真是不少,自都督府以下各级职吏,刘旻一次性要了七百多人。

    这可真是为难到朝廷了,即便大汉国内官吏有所溢出,吏部甚至为一些人员的去留安排感到烦恼,但真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人去填安西的坑,同样不是件容易事。

    官吏选拔委派,毕竟不埋萝卜,把人分过去就行了的,是否合适,才干如何,品德如何,又是否满足安西都督府的要求,本人意愿如何,这些都在考量范围之内。

    而最为关键的是,是否同意安西所请,再给这么大的支持力度。对此,朝廷仍旧呈两面态度,争执很激烈。

    支持的人认为西征前期投入巨大,付出了那么大代价,连榆林叛乱之时都没有放松,如今终有成果,自然要好生巩固,以免得而复失,使将士浴血之功付诸流水。

    同时安西的请求也不过分,朝廷并非办不到,何况魏王的请求,目光长远,本就是在为朝廷减负,在提升安西自我造血能力,并非一味地向朝廷索取。

    反对的人,同样考虑到此前为西征付出的巨大代价,认为不值得再输血,而朝廷本身的难处也是现实。如今西征初已,善后之事还办妥,安西又急切地铺开那么大摊子,显得过于操切了,还需求稳些。

    当然,这些都是屁话,根本原因,就是一些朝臣舍不得在数千里外的安西投入力量,认为得不偿失,再加上持续供血安西,是在拖垮朝廷,养肥安西,不利于朝廷对安西的控制等等。只是这些,需要用一个更隐晦、更聪明的方式表达出来,大意就是如此。

    而另外一件让朝臣比较敏感的事则是,刘旻除了要官、要兵、要民以填补安西,巩固统治,同时还希望将西征将士的家属尽数迁到安西,让他们团圆,而西征将士则就地安家落户。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相对省事的做法,也能在短时间内,让安西收获一大批可靠人口,夯实基础,巩固统治。这样的要求,此前刘旻就提出过,朝廷并没有同意,即便刘皇帝表露了少许支持,最终也只是听凭西征将士意愿,坚持愿者留的基本原则,并且有枢密院的人监督着。

    而秉持自愿原则的基础上,效果也并不佳,即便都督府拿出了大量土地、牧场甚至女人来诱惑,原因落户安家的人依旧不多。因为持续战争的缘故,安西都督府也不像安东那边,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财力去吸引人口。

    汉人恋土情节是十分严重的,几乎烙刻在血液骨髓里,让他们背井离乡,远赴安西打仗,甚至埋骨青山,魂归异域,问题都不大,但要他们永远留在当地落户安家,那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的,他们更愿意带着功名利禄,荣归故乡。

    当然,对于很多朝臣,甚至于刘皇帝来说,他们真正的顾虑,就是朝廷控制力问题。这不在于是否皇子镇边,刘皇帝可是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的。

    症结在于,朝廷过去为了削藩收拢兵权,而执行的一系列严防死守的集权政策,倘若真依刘旻所奏,那就从根本上在掘朝廷几十年兵政制度的基础。

    过去,朝廷靠什么控制军队,一是军需后勤粮饷的控制,二是轮戍法,辅以忠君爱国教育等思想控制手段,但前两者是最为根本的。

    对将士军饷、被服、武器、赏赐的发放,一直由兵部直接控制着,并且有专门对应的部司负责,职权细化,责任清晰,这是朝廷对军队最为基本也最重要的控制体现。

    至于轮戍法,则是大汉国防建设中一项根本政策,这些年,不论军队如何变化,轮戍法始终坚持着,甚至更加细化完善。

    对于外军,不论是当初的边军,还是如今的团练,朝廷在施行轮戍法的过程中,始终坚持的都是异地服役,其核心就在于用乡土、家人来制约将士。人只要有牵挂了,行事便会有顾虑,不敢无所忌惮。

    而通过此法,辅以相对优握的待遇,朝廷对内外军队始终保持着一个较高的掌控力,几十年来,民乱、造反时有发生,但军队从来是稳如泰山,令行禁止。当然,这样的局面是诸多因素共同形成,但朝廷对军队的掌控却是最为根本的因素。

    即便偏远如安东、安西,轮戍政策也是照例执行不误,不论两都督府权力有多少,其下属驻军自将领及士兵,始终按照一定节奏在轮换。

    当然,过去的两年,由于战争的关系,对安西朝廷一直在进行补充,但这并不影响轮换实质,甚至更加彻底。

    倘若从刘旻所请,且不提那数万西征将士的个人意愿如何,如此造成的影响,却是重大的,甚至致命的。那意味着边陲将士的牵挂与负担被消除了,都督府能更有效更直接地驾驭那些将士,相反朝廷对他们的约束能力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这是滋养藩镇军阀的做法。

    而对于这一点,是刘皇帝格外敏感的,无关于是谁当都督,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因此,他们没有表态,而是任由朝臣们商讨。

    也由此可见,刘皇帝本身就是个复杂矛盾的人,一方面有分封的想法,不惜以边角相赐;一方面又强势地维持朝廷权威,在敏感问题上坚持底线。

    朝廷有朝廷的顾虑,安西也有安西的考量,至少朝廷目前坚持的一些政策,耗费是比较大的,不可能充分放权,必然增加代价,倘若放宽,又不利于大局,徒生其他隐患,其中的权衡确实不容易做,也是议到如今,对于安西今后的治理与定位问题,始终没有拿出个定论的原因。

    而此时,太子突然拿出此事来询问,慕容德丰想了想,表情坚定地说道:“殿下,以臣之见,魏王殿下要官吏,要粮饷,要移民,都可适当调剂,唯独将士落户,家属迁移,绝不可允,兵政制度是大汉安全之保障,绝不可动摇、更改!”

第268章 又一个四品大员没了

    “......两浙白云茶十担、细酒百坛、海味五十坛;湖南乳糖、白砂糖各五百斤;关内熊胆、獭肝各十只;湖北新笋五车;河东诸杂果子二十车;沿淮白鱼十船......”垂拱殿内,一名内侍拿着一份礼单,向刘皇帝汇报着。

    这是宣徽院为即将到来的嘉庆节所准备的东西,不过,那一长串的贡物还没念完,便被刘皇帝打断了:“够了!”

    抑扬顿挫,念得正投入的内侍吓了一大跳,赶忙跪倒在地。刘皇帝收起了那百无聊赖的状态,扫了一眼,语气平淡地道:“这些东西都是宣徽院准备的东西?”

    “回官家!”喦脱感受到刘皇帝语气的变化,立刻解释道:“正是!嘉庆节将至,各地进献方物以尽孝心,宣徽院将之收纳整理,以贺佳节!”

    闻言,刘皇帝嗤笑两声,道:“究竟是宣徽院出面张罗,还是各地主动献礼?”

    “这......”喦脱眼神微闪,低头应道:“小的不知!”

    他也看出来,刘皇帝对此事,又有看法了,宣徽使赵昌言这一次,恐怕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作为宫中的大总管,喦脱哪里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由宣徽院主导,秘使诸道州进献方物,以贺嘉庆节,同时意图取悦刘皇帝。甚至于,喦脱还知道,宣徽使赵昌言亲自给各地行政长官写信暗示,而诸道州官员,又哪里敢质疑,如果是皇帝要这些东西,自然地用心筹备。

    甚至于,东西送来西京了,也经过宣徽院检视,甚至引起了刘皇帝的好奇,但在这最后一步,似乎出问题了。

    宣徽院,在国初之时,还是朝廷一方大员,权力很大,负责事务很广,检视内外进奉名物就是其中一项职能。

    然而,随着大汉官制体系的完善,裁并整饬,原本属于宣徽院掌握的诸多权力,也被分拆,转移到宫廷内外有司,宣徽院的地位就逐渐尴尬起来,连宣徽使的品级最终也只定为正四品,也仅剩下检视方物、名物的权力。

    正常情况下,这也算是一项肥差,过手的也都不是凡物。但大汉情况不同,刘皇帝除了对异邦外国纳贡之外,竟然不要方物,甚至几度下诏,禁止各地贡献,以免扰民。

    这就让宣徽院的重要性,大大降低了,甚至不如宫廷一寺监充实忙碌。大汉虽然号称万国来朝,但真正长期向朝廷进贡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国家,有那个实力,基本每年还就那么一次。

    而有一说一,宣徽院想要发挥其特殊作用,还真得靠国内地方的进献,那才是大头,那才是价值的体现,历朝历代,类似职权,都是如此。

    但偏偏碰到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刘皇帝,宫廷御用之物,竟然还要专门向宫外采买,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在这样的背景下,宣徽院逐渐籍籍无名,不为人所重视,宣徽使也成为了一个闲差,甚至是养老的职位,只有在有外国使节上贡之时,方才能活跃一些。

    不过,新上任的宣徽使赵昌言,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沉沦下去,意图做出一点改变。借着此次嘉庆节,试探一下刘皇帝的想法,取悦刘皇帝是最重要的目的,借机重新拿回宣徽使的权力,为宣徽院正名树权,则是伴随着的福利了。

    显然,这是个胆子比较大的人,也是具备一定的政治野心,不甘平庸。赵昌言是开宝十三年的进士,名列三甲,是那一年的探花,以才思敏捷著称,参考当年就曾名动京师。

    入仕后的这些年,虽然没有办成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建立什么瞩目的功劳,但表现出来极强的钻营能力,尤其喜欢揣摩上意,能力也还达标,能在短短十年内,便做到朝廷的四品大员,已然不凡了。

    此番,对赵昌言来说,就是一次赌博,并且,做事虽有出格的地方,但是比较隐晦,同时,所纳之贡,大多是一些寻常方物,地方特产,并非什么奇珍异宝。

    然而,善于揣摩上意的赵昌言,终究弄不清楚刘皇帝的心思。此时,注意到喦脱言语中的闪烁,刘皇帝冷冷道:“这些东西,除了各国使节进献,似乎都是些滋味食馔之物,难道朕是在意口舌之欲的人?即便是,朕要享用些糖米酒水,还需要各地专门上贡?”

    刘皇帝的声音越说越大,语气也越发恼怒:“朕过去三令五声,严厉取缔各地贡献,正是因为,这些东西,虽出于土产,但多取自民家,地方贡献,靡费不说,劳烦百姓却是必须禁止的。时隔多年,还有人敢犯朕禁令,谁给他们的胆子?”

    “官家息怒!”见刘皇帝当真上纲上线了,喦脱为赵昌言默哀的同时,劝慰道:“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刘皇帝起身,从内侍手中夺下礼单,狠狠地掷在地上,踩在脚下,怒斥道:“真当朕老迈可欺?这么多道州,不约而同,行此贡献之事!这其中,若无人居中联络,岂能成行?你当朕老糊涂了?”

    “小的不敢?”喦脱哆嗦了下,再不敢打马虎眼了。

    “礼单在这里,赵昌言人呢?”刘皇帝冷冷道。

    喦脱赶忙应道:“正在殿外候诏!”

    “候诏!”刘皇帝蔑视道:“莫非,等着朕的赏赐?”

    刘皇帝眼神冰冷,几乎不假思索,目光压迫地盯着喦脱,吩咐道:“此事,朕就不动用皇城司了,你去给朕把贡献之事查清楚,给朕一个解释!”

    “是!”喦脱也不敢有其他反应了。

    这件事情,本就不复杂,而喦脱也大概清楚其中的手脚,出殿装模作样地调查侦询一番,便回来复命。而喦脱的汇报,基本把赵昌言卖了个干净。

    不过,等喦脱奏完,刘皇帝的反应却平静地很,只是冷淡地说了句:“如此胆大妄为、幸进之臣,留之何用?”

    “杀”字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从刘皇帝嘴中吐出,把喦脱吓了一大跳。他知道刘皇帝处置会很严厉,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嘉庆节临近之时,又要杀一个大臣。

    迟疑了下,喦脱还是开口求了个情,不是为赵昌言,只是怕不吉祥。然而,刘皇帝性情是的何等刚戾冷硬,又哪里会顾及这些,只是杀气腾腾地道:“这等败坏朕名声的奸臣,杀之何足惜,他的血只会增添嘉庆节的喜庆!”

    刘皇帝都这么说了,喦脱哪里还敢多言,于是,在洛阳府判官郑绪之后,又一名朝廷的四品大员丢了脑袋,这回也是传统的士大夫......

    “赵昌言被杀了?”消息很快在宫廷内外传开了,正在广政殿当值的赵匡义闻之,不免惊愕,脸上有一抹不可置信:“他犯了何事?”

    赵昌言过去在仕途上能一帆风顺,自然也是有一定背景的,他的后台,就是赵匡义。而赵匡义也素来比较欣赏此人,觉得他文思出众,其办事雷厉风行,极具魄力。赵昌言宣徽使者的差事,还是赵匡义此前保举的,没曾想,不是送他扶摇而上青云,反倒是跌入地狱了......

    然而,当得知原因后,连赵匡义都不免呆愣片刻,良久方才恼怒道:“他怎么如此糊涂!公然违背陛下禁令,意欲何为?取死有道!死不足惜!”

    同时,赵匡义很快提笔,亲自写下一封请罪书,以识人不明,举贤不淑。

第269章 魏王回来了

    万岁殿前的石台上,刘皇帝微侧着身体,缩在软椅中,享受着春阳的照耀。边上,皇孙刘文济正在背诵着韩非的《说难》,刘皇帝听得很认真。

    这些日子,刘皇帝依旧如常,隔三差五地就会把太子的两个儿子召入宫中,轮流着来,这种看似享受天伦之乐的表现,却无一不体现着刘皇帝对两位皇孙的重视,当然,这背后却是一如既往的对太子的认可与维护。

    事实上,以刘皇帝的耳目,哪里不知道符后驾崩后,会给朝廷带来多少的影响,给太子带来多大的压力。虽然时不时地要考验太子,但考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等他犯错,抓他的疏漏。

    刘皇帝有的时候,也是真的用心良苦,至少太子那一拨人听到陛下又将皇孙召进宫时,都会莫名地感到心安,乐意见此。

    而以刘皇帝的这种态度,隔代之君或许将来会二选一,但继嗣之君,基本不会出太大意外。子嗣虽多,但太子可只有一个,并且稳如磐石地待在台面上。

    “不错,这篇《说难》不算短,你已能通篇背诵!”待刘文济背完,刘皇帝露出点笑容,把刘文济招至膝边,夸奖道:“不过,祖父还是那句话,死读书,背死书,是不可取的。其中的蕴含的道理,需要好生体悟,若能窥得其中三味,对你未来,或许会大益处的!”

    刘文济虽然听得有些迷糊,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轻声应时。进宫之前,他那母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对祖父要好生伺候,要恭顺听话,不能有丝毫的莽撞不矩

    而刘皇帝面对孙儿,表现出的和蔼,只怕是旁人不敢想象的,老脸上连褶子都更深了。

    “喝点水,吃点点心!”手一指,刘皇帝对刘文济道。

    “是!”

    “魏王一行,到哪儿了?”一扭头,刘皇帝思维一转,问喦脱道。

    喦脱迅速答道:“禀官家,根据昨日驿传,魏王殿已过渑池!”

    “怎么这么慢,还在渑池?”刘皇帝眉头微蹙,语气稍显不耐烦,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没意识到渑池在哪里一样。

    喦脱瞟了刘皇帝一眼,小心地提醒道:“官家,渑池离京不足两百里,依照行程,魏王殿下今日应当能抵京!”

    “哦,原来已经到渑池了啊!”刘皇帝愣了下,龙颜大悦,立刻道:“两百里,半日可至,就算刘旻一行人多些,今日必至。你去宫门看看,他们到了没有!”

    “是!”

    魏王刘旻,是开春之后,方才自安西启程东归的,西征两年有余,一直在安西前线忙碌,连符后的丧礼都错过了。

    如今,安西局面稍定,刘旻便决定回京,觐见刘皇帝。当然,看望刘皇帝是一方面,述职是一方面,亲自回来向朝廷请求支持也是一方面。

    而刘皇帝得知刘旻要回来的消息,也很开心,这毕竟是大符亲生的儿子,又在西域替他挣下了那么大的脸面,内心的欢喜可想而知。

    刘旻自然是要赶在嘉庆节之前抵京的,如今佳节将至,人却未归,这也是刘皇帝第三次问喦脱刘旻行程了。

    喦脱奉命而去,但很快匆匆折回,脸上带有少许的兴奋,献宝一般向刘皇帝禀道:“官家,定安伯卫士上报,魏王殿下一行已至宫门待诏!”

    “哦!”刘皇帝闻讯,立刻眉开眼笑的,当即吩咐道:“快!让李俭引他们来见朕!还有,通知魏王太妃,我想京内没有比她更关心、惦念刘旻的人了!”

    “是!”喦脱这回应声,可轻松几分,毕竟刘皇帝笑得很开怀。

    “祖父,是六叔回京了吗?”旁边,正啃了几口点心的刘文济,好奇道。

    “是啊!”刘皇帝面带笑意,注意到刘文济嘴角沾着的一点屑沫,道:“把嘴角擦擦,这副尊容见伱六叔,可会惹他发笑!”

    刘文济笑了笑,拿出一方白巾用力地把嘴角擦了擦。

    没过一会儿,在定安伯李俭的引导下,刘旻、杨延昭、郭仪三人,一起前来见驾。他们三人,也足以代表整个西征军了,而安西的军政诸事,则暂时交由康保裔、向德明二人处置。

    当然,随同而来的还有一名妇人以及儿童,那是三公主刘荇以及她与杨延昭生的儿子杨传贞。

    这些人,可都是刘皇帝沾亲带故的后辈了,见到他们,心中欢愉无限,甚至亲自起身相迎。

    “臣等参见陛下!”刘旻几人,则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地行礼。

    这可惹得刘皇帝有些不乐意,瞪了刘旻一眼,道:“怎么,几年不见,这般生疏了,连爹都不叫了?”

    “爹!”闻言,刘旻这才喊了一声,吐字还真有那么几分艰难。

    仔细地打量了刘旻一圈,刘皇帝忍不住捶了捶他的胸膛,道:“越发有统帅的气度,安西这几年,没白待啊!”

    “都是爹教诲得好!”

    “我可没怎么教你!”刘皇帝却摇了摇头:“你素有主见,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对了,怎么不见你家媳妇?”

    刘旻闻言,黝黑的面庞上露出点笑容:“她有孕在身,不便远行,因而留在高昌了!”

    “哈哈!”刘皇帝闻言大笑:“好啊!这又是一桩喜事啊!不过,你也三十了,这个年纪,该有个子嗣传家了!”

    刘旻成婚较晚,娶的是已故莒国公李涛的孙女,刘旻远赴西域,也夫唱妇随,随之而往。

    “爹,娘她.”虽然不愿意在这个场合扫兴,但刘旻心中记挂着此事,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而刘皇帝闻言,果然笑意有所收敛,但见刘旻沉凝的表情间流露出的悲伤,眼眶甚至有些红,摆手道:“堂堂的西征统帅,何故作此戚戚之态!你娘是寿命有限,天不假年,人总有这么一日的,有朝一日,我也有那么一天.”

    听刘皇帝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刘旻收敛悲伤,忍不住唤了声:“爹!”

    不过,被刘皇帝抬手打断了:“既然回来了,稍后,你去太庙祭拜一下你娘即可!”

    “是!”

    与刘旻寒暄完,刘皇帝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杨延昭一家身上,近前一步。刘荇立刻下拜行礼,柔声唤道:“参见陛下!”

    三公主刘荇的母亲乃是孙静妃,早年由李璟所献。刘荇如今也三十出头了,为人妻,为人母,颇有姿仪表。不过,作为一名普通的公主,对刘皇帝从来都是敬畏异常的,也拘束得很。

    看了她两眼,刘皇帝叹道:“杨延昭没有欺负你吧!”

    “臣不敢!”听老丈人这么说,杨延昭可不敢怠慢,立刻严肃应道。他那一脸板正的模样,倒惹得刘皇帝发笑。

    “夫君待我很好!”刘荇说道,替杨延昭承担着来自刘皇帝的压迫。

    笑了笑,刘皇帝也拍了拍杨延昭的肩膀,道:“朕的几个女婿中,就属你与李继隆最为出色,不错,迟早是大汉的柱石脊梁,争取超过你父!”

    感受到刘皇帝言语中的鼓励之意,杨延昭郑重应道:“臣不敢与父相比,只能竭尽忠诚,不负陛下期望!”

    “好!”刘皇帝低头,与正好奇打量着自己的外孙杨传贞对视了一眼,笑吟吟的:“这一晃,传贞也长这么高了啊,快及朕腰了!”

    在刘荇的示意下,杨传贞再度跪下,给刘皇帝磕了几个头。

第270章 父子夜谈

    刘旻的归来,给汉宫内外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人到与不到,感受与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刘皇帝年长诸多皇子中,除了还在海外出使未归的齐国公刘昀之外,基本都回京了,就是因榆林平叛被赐为凉国公十三皇子刘晔都早早地归来了。

    而这数月来,朝廷之中为安西之事的讨论,仍未结束,依旧争执不断。不过,随着魏王刘旻亲自归来,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数月以来的争论,终将有个结果了,只看刘旻与刘皇帝谈得怎么样,说到底,不论下面的臣僚们讨论得如何热火朝天,真正能下个定论的还得是刘皇帝。

    不过,在此之前,作为万众瞩目的中心,刘旻还有一系列的应酬。祭奠完符后,又与喜极而泣赶来的魏王太妃一诉衷肠,其后还有诸多兄弟以及亲贵大臣们的探望。

    一直折腾到傍晚,刘皇帝再度相召,让刘旻陪着用膳。不得不说,刘皇帝时不时地请勋贵大臣单独用膳,喝酒谈天,但与自己儿子之间,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很少。

    但同样的是,吃饭不是目的,重点在于过程。父子俩在垂拱殿饮酒聊天,当然,主要是刘旻在说,刘皇帝在听。关于西征以来的大小事,刘旻把他准备的东西,亲自向刘皇帝做了一个综合报告。

    刘旻平日里不是个多话的人,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木讷,但在谈及西征事迹时,却是滔滔不绝,言语十分利索。

    而一直等刘旻把在收复碎叶后对安西一系列的安排讲完后,方才停罢,然后又期待,又是忐忑地望着刘皇帝,等着圣训。

    刘皇帝一时间则没有作话,而轻轻地笑了笑,伸手道:“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喝点酒,润润嗓子!”

    “是!”刘旻应诺,直接拿起桉上的酒坛就灌了起来,一副豪迈的样子。

    刘皇帝见状,微微一笑,不过自己还是很老实地小杯浅饮。待脸上浮现出少许酒水带来的醺意时,刘皇帝方才感慨着说道:“你们西征,我虽在万里之外,却也时刻关注着。西征打了两年,并不轻松顺畅,甚至一度遇到困境,有兵败丧师之危险,死伤也颇众,大汉又有成千上万的户民披麻戴孝,哀声一片......”

    “臣统帅不力,深感惭愧!”提及此,刘旻也从那种豪情满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郑重一拱手,一副汗颜的样子。

    刘皇帝则摆了摆手,叹道:“这是也不能怪你,你们统帅行营,能做到今日的地步,已是难得,数千里远征,本就不易,漫长的后勤补给,足以让人绝望。还是朕,当初就小瞧了黑汗国,谁能想到,这偏僻小国,竟然如此难缠,反抗如此激烈。小视对手,庙算不足,能够打成这样的结果,你们已经很出色了!”

    “爹这样说,儿更无地自容!”刘旻也叹道。

    紧跟着,刘旻又表情坚定道:“不过,经过此番西征,与黑汗国的交手,儿也确信西征的正确。黑汗这个国家不一般,政教合一,组织能力不俗,军事建设出众,以卑小之国,二十余年间,先后力抗契丹与大汉,绝非一般势力能够做到的。

    若其能稍按扩张之野心,潜心发展,再积蓄十年实力,必定成大汉西陲大患。尤其是他们信奉的国教ysl,极具攻击性,为了传教,扩张是其必然选择。

    收复碎叶后,从黒汗一些上层贵族口里得知,他们一直是作为ysl东扩的桥头堡,黒汗过去三十多年的发展壮大,也大大得益于ysl的帮助。

    在西征过程中,我们也不止一次面对那些来自西方世界的ysl信徒的冲击,疯狂野蛮,悍不畏死......”

    说到这儿的时候,刘旻也是一脸的忌惮。见状,刘皇帝轻笑道:“这就是你在安西行灭教政策的原因?”

    “是!”刘旻肯定地点头:“不消灭他们,就无法实现对新占土地的控制,他们对当地教民的思想控制太强了,若不用重典,后患无穷。至于那些信徒,思想不转变,那边从肉体上消灭!”

    “此事你做得很好!”刘皇帝也给了一个肯定的态度,冷冷道:“这些神权啊、教权啊,野心勃勃,无法无天,试图染指世俗,控制皇权,实为祸乱之源,必须予以镇压消灭。更远的地方我们管不了,但在大汉玄旗之下,在我们控制的土地上,绝不允许其猖獗!”

    “是!”刘旻再应道,在此事上,他也算是刘皇帝的信徒了,虽然考虑的因素并不只如此。

    “西征至此,历时两载,虽算不得圆满,但黒汗基本灭国,大半国土本攻占,只余小股势力苟延残喘。朝廷这边,基本上是满意了,不过,我听说你还想继续向西打,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吧!”

    闻问,刘旻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低头仔细盘算了一会儿后,方才严肃地应道:“爹,儿一直认为,开疆拓土,只是第一步,如何守住并建立统治,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而经过与黒汗这些西面国家势力的接触与对抗,儿认为,即便我们罢兵,那些ysl世界的信教徒也未必会甘心。我不攻他,他未必不来犯我!

    因此,儿宁愿先发起进攻,消灭黒汗余孽的同时,也把战线向西推进,远离大汉!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在安西各地,推行大汉典章制度,政策法律,将之巩固了,再图后进!”

    看了刘皇帝一眼,刘旻又道:“儿此前向朝廷请求的支援,正为此事,若无朝廷支持,仅靠安西之力,实在力有未殆!

    另外,如今的安西,地域广大,东西遥遥两千余里,又有天山阻隔南北,不方便交通来往,消息传递,因此,儿建议将安西以龟兹为界,一拆为二!”

    听此建议,刘皇帝稍微诧异地看了眼刘旻,见他一脸认真,笑道:“这可堵不住朝臣们的嘴!你的请求,可是狮子大开口啊!”

    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刘旻谦恭地道:“爹,安西并非偏僻苦寒之地,其富饶肥沃之土众多,只要发展起来,足可成为大汉西北一道稳固的屏障,不会永远依靠朝廷靡费支援......”

    闻言,刘皇帝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色彩,直勾勾地盯着刘旻,道:“你难道不知,有些朝臣的顾虑,也正在于此吗?安西,毕竟离大汉腹心太远了!”

    刘皇帝也是不止一次,对他的儿子们如此露骨地发出质问,刘旻第一次面对这样情况,明显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便拜倒在刘皇帝面前:“臣绝无背反朝廷之心!”

    见状,刘皇帝满脸的澹定,平和地说道:“朕自然是相信,否则,也不会放你大任,支持你西征了!再者,朕不信自己儿子,难道还要去相信那些外人的话吗?”

    “谢陛下!”即便是心理素质过硬的刘旻,此时听到这话,也不由冷汗涔涔。传言果然不假,如今的刘皇帝,一言难尽......

    “起来吧!”刘皇帝摆摆手,老脸上露出少许沧桑的表情,道:“你的请求,朝廷谈论多时了,朕也思忖多时,可以同意!”

    “谢陛下!”刘旻闻言,赶忙道谢。

    “别急着谢恩!”

第271章 刘皇帝的支持

    刘皇帝自己也斟酌了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意味,道:“安西地广人稀,单设一道,本是为减轻行政负担,不过,你既然提出来了,当拆则拆,也利于加强当地官府的管理与控制能力。

    你所求官员职吏,我已经知会吏部了,吕端是个能办事的人,已经在审查遴选。不过,人数没有那么多,只能满足一半,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当然,你把龟兹以东丢给朝廷了,余下之地,不过南疏勒、北碎叶,也便于你整饬治理,推行汉化。

    至于人口,这始终是大汉拓边的一大难题,移民实边,在大政上,终究不能带有强迫性,否则早晚必出问题,榆林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

    不过,南洋遥远危险,安东偏僻苦寒,与这二者相比,安西那边,也算得天独厚了。前两者都能闯出来,没道理安西不行,过去千年,丝绸之路就是一条黄金之路,连那些异族外邦,都能籍之发展壮大,大汉的臣民难道还不如他们?

    怎么施政,怎么吸引百姓,招徕人口,朕与你全权,能做到什么地步,却还得看你们自己了!”

    “在安西的这几年,儿也多方考察,认为当地广大,却实非不毛之地,地利、气候环境多有适宜之地,否则也不会孕育出西域千年文明。

    只是一直缺乏长久的、持续的、精细的经营,使其与中原若即若离,屡受胡人侵占。但只要有足够的人口,保持与中原的交通往来,以其基础,必定能发展起来”刘旻说道,神色间颇显自信。

    刘皇帝点点头,说道:“西域是个好地方,这一点我知道,从未怀疑过,朝中很多大臣也都清楚,但有些现实难题,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甚至困扰中国千年。

    你有心开拓,我心中是十分高兴的,说句冠冕堂皇的话,你代表的不只是我刘家天下,更是华夏中国,其历史意义与价值,恐怕是你自身都难以明白的。

    当初你大哥为安东,苦心孤诣,招揽人口,也算绞尽脑汁,穷尽精力。当初给安东的政策支持,如今我也一样给安西。

    不过,能不能吸引中原人口,就看你的手段了。另外,西北四道,夷夏百姓,你皆可招揽,尽施手段,以利诱之也好,以情动之也好,但还是那一点原则,不许强迫!”

    “是!”刘旻郑重地应道:“谢陛下!”

    “朕话还没有说完!”不知觉间,刘皇帝又开始以皇帝的身份同刘旻谈话了,语气与神情也充满了严肃:“对民,朝廷尚不强求,何况军队!你所提西征军落户当地之事,固然是一个缓急之策,但朝廷是不能用行政命令逼迫将士的,需要看他们的意愿,而军心如何,你自己是统帅,想来不用朕多说。

    因此,给你补充兵源可以,但不能按照你的想法来!不少将士,已经在西域作战两年了,足够久了,也够辛苦了,可以逐步撤回来,由枢密院另外安排补充。

    当然,若有将士主动留下,听其意愿,也可额外宽恩,准其所请,在此事上,这是朕能给你最大的支持,更多的,免谈,你也不必再多言!”

    刘旻想了想,颔首道:“是!”

    “你西征将帅中,可有不少我大汉的精英,骨干之才,朕把他们放在西征军中,也是为了更多的培养历练,可不是都给你的!”刘皇帝沉吟了下,又道:“杨延昭、郭仪这些人,也该调回来,另委重任!”

    其他还好,一听这话,刘旻顿时面露不舍,支吾道:“这,这”

    “这什么?”见其状,刘皇帝顿时瞪了他一眼:“你还舍不得了?告诉你,此事一样没得商量!”

    见刘旻面露苦相,刘皇帝语气又缓和了些,道:“兵员给你补充,将帅一样不会短你。朕再把李继隆、杨延朗调给你。左右你接下来也以休养生息,打熬基础为主,够你们磨合了!”

    “是!”闻言,刘旻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李继隆与杨延朗,可也是勋贵子弟中精英人才,由他们替代杨延昭、郭仪,这交换似乎也不亏。

    “还有,你十三弟前不久还向朕请求,希望也到军前效力,这小子,榆林平叛,历练不少,但还需成长!”刘皇帝又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把他派到安西,你好生带带他!”

    “十三弟有此志,臣自当尽力扶持!”刘旻嘴角露出了少许笑容,目光中也流露赞赏之色。

    “另外,你返回安西之时,把魏王太妃也带上吧!”沉吟了下,刘皇帝又道:“大嫂把你抚养长大,心血都寄托在你身上,孤处京城,也不得开怀,反而思念成疾,太苦了她了。

    今后,你恐怕也是难以回京一趟,把她带着,也可随时侍奉,尽尽孝心。正好,你媳妇有孕在身,大嫂恐怕也乐意亲自去照看着”

    “陛下!”从刘皇帝的这番交待中,刘旻终于感受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忍不住唤道。

    刘皇帝扬起手,止住他,郑重地道:“安西,朕可就交给你了!”

    闻言,刘旻起身再拜道:“谢陛下!”

    “来,继续陪朕喝点酒,你我父子,也是多年没如此把酒畅谈了!”刘皇帝挥挥手。

    注意到刘皇帝那苍老疲惫的神情,刘旻倒是忍住酒瘾,开口劝道:“您还是少饮,保重身体啊!”

    “不妨事!”刘皇帝摇摇头:“机会难得,总要求个痛快!”

    父子俩酒杯对碰,饮罢,刘皇帝又问道:“你可知,西征两年,朝廷支出了多少钱粮?”

    “适才听四哥提了一嘴,约有上千万贯吧!”刘旻低头道。

    “是啊!”刘皇帝叹道:“打仗,最终打的还是钱粮,是国力。这两年,一个榆林之乱,一个西征黒汗,朝廷支出不菲,财政司向朕诉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此,即便你还想西征,朝廷这边能拿出的东西,也不多了,朕也得下诏阻止你!”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旻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此前,是臣鲁莽了!”

    刘皇帝笑了笑,又抿了一口酒,站起身来,酒意上涌,身形竟有些摇晃,见状,刘旻慌忙扶住。刘皇帝手往外一指,道:“走,跟朕去一个地方!”

    夜幕下的洛水之上,灯火阑珊,彩灯密布,这是为嘉庆节准备的。在靠近皇城的一座码头边,停泊着两艘巨大的楼船。

    当然,论规模庞大,比不得宝船,但论造价,差之也是千里。那便是当年,少府花费巨资,为刘皇帝与符后建造的“龙舟”、“凤殿”。

    这两艘船,大概是刘皇帝在个人享受上,最奢侈的浪费了。然而,除了当初南巡,平日里基本用不上,而每年维护保养的花费,却一点都不少。

    “朕没记错的话,这艘船,当初花费了两百万贯钱吧!”望着水上的龙舟、凤殿,刘皇帝说道。

    闻问,喦脱面露迟疑,一时不好回答。注意到他神色异样,刘皇帝面露疑惑:“怎么,有什么问题?”

    在刘皇帝眼神逼迫下,喦脱还是犹豫地答道:“回官家,龙舟建造,约有五百万贯!”

    喦脱还是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事实上,还要更多。当然,如果仅是造价,自然用不了这么多,只是,所用的船料、工艺,再加上那些奢华装饰,综合起来,那价值就成指数上涨了。

    可以说,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川蜀、江南、两浙、两广那些割据势力所搜罗的珍奇宝物,在龙舟凤殿上都有体现,那可真是珠光宝气.随便从船上扣出点什么东西,就足以让一个平民之家,富贵一世了。

    而听喦脱的回答,刘皇帝方才恍然,老脸上少有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略作沉吟,对刘旻长叹道:“你娘在时,就曾以此事劝谏于朕,朕也是听进去了的,因而做下了永不再建龙舟的承诺!”

    “不过,如今看来,这仍旧不够!”抬起那瘦削的手,指向两艘殿船,刘皇帝语气坚决地道:“朕打算把这两艘船拆了,把上面的金玉珍奇之物,全部变卖了,所得钱款,就拿来给西域开拓发展!”

    刘旻闻言,满脸的惊诧,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拱手劝道:“陛下,此事不可啊!”

    “有何不可!”刘皇帝双手背后,强势地道:“这种东西,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不处理了,难道还留着,让后人来攻讦指责朕吗?”

第282章 吸血的拍卖会

    在大汉朝廷,有的事情,效率奇低,仅讨论就能花费几个月,但有的事情,却从来是雷厉风行,所有的困难与阻碍,最终都不是问题,关键就在于有没有刘皇帝参与,决心又有多大。

    刘皇帝父子夜谈的东西,很快便反应到中枢的执行层面上来了。就在次日,刘旻刚从宿醉中醒来后,便收到心腹属吏的汇报,朝廷已经发布诏制。

    因在丁未日,故名“丁未诏”。诏意,基本按照刘皇帝父子商谈的来,没有多大出入,充分体现了刘皇帝的意志。

    安西一分为二,不过不是以刘旻所提的龟兹为界,而是以天山山脉作为分界线,以北属安西,以南则属于新设立的高昌道。

    高昌道,恰如其名,基本囊括了当初高昌回鹘的地盘,甚至向西扩大,把包括疏勒这种富庶之地的天山以南广大地区,都罗于名下。即便高昌是西域首屈一指的大城,新高昌道的治所,也西迁至焉耆城,以居而治四方之效。

    至于新安西都督府,则建立在原黒汗国土之上,天山以北大部分地区,都从属其治下,以碎叶作为政治军事中心,也是传统的“安西”。用刘皇帝的话说,如此,安西都督府将更为精简,让刘旻卸下高昌道的“负担”,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发展开拓。

    至于对安西那一系列政治、军事、经济的支持,同样明文规定在丁未诏里,那份信任与寄托,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上一次,还是在定下东北大开发,对安东发展进行支持。

    这一东一西,两大都督府,两个皇子,两位亲王,算是刘皇帝为巩固大汉疆防付出的最大手笔了。而随着丁未诏的发布,此前关于安西长达数月的讨论,也终于告一段落,尘埃既定,即便有人仍旧心存犹疑,却也不敢再多嘴了。

    紧跟着,刘皇帝为支持移民开拓之所需,将“龙舟”、“凤殿”拆除,变卖筹款的消息,也传了出来。这件事,同样朝野瞩目,对于刘皇帝的这番举动,臣僚们也反应不一,一部分赞叹不已,一部分则大感为难,为难的原因也简单,皇帝陛下连自己的座船都拿出来了,他们这些人,岂能没点表示。

    于是,仅仅准备了两日的时间,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在洛阳府衙展开了,直白点来讲,这又是一次敛财活动,不过,同样引得洛阳轰动。

    拍卖当日,西京的上层显贵、社会名流们是齐聚洛阳府衙,积极投拍。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通过投拍取悦刘皇帝是一方面,看热闹也是另外一方面,毕竟,刘皇帝把皇家的东西拿出来变卖,这等纡尊降贵,在大汉可算是一桩奇事。

    而更加积极的,则是那些“普通”的商贾,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获得一封请柬,参与这样一场盛会,也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再体面不过的。

    在大汉经济繁荣的这二十多年,国内涌现出一大批富商大贾,商品经济大发展的社会环境下,也不是朝廷割几茬韭菜就能遏制住的。

    但同样的,碍于国情观念,财富提升了,但社会地位并没有相应的提高,或者说提高不明显,对于诸多商贾而言,如何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也是他们在成功捞金后积极谋取的。

    有的人选择传统的购置土地,迈入地主阶级,培养子弟,参考入仕,有的人则深耕大都邑,发展扩张的产业的同时,削尖了脑袋往权贵圈子里钻,希望获得贵人的赏识提携,籍此跨过阶级的限制。

    而权贵们的圈子,又岂是一般人能够闯入的,大部分时候,你想当牛做马,都没那个资格。而在洛阳府举行的拍卖会,毫无疑问是大部分商贾期盼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交五千贯钱押金,买一张与会门票,买一个直接与权贵们交流的机会,实在是太值得了。

    而拍卖会的进程,也确实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不论是负责举办的

    少府、洛阳府两衙,还是那些权贵,似乎都小瞧了这些商贾的热情。

    拍卖会上,叫价最高,喊价最狠的,就是他们,一颗价值两百贯的普通东珠,能喊出十倍的价格,规格最大、质地最好的一颗,拍下价格是一万贯。而“龙舟”、“凤殿”装饰各类珍珠,就有上千颗。

    就更别提其他东西,而对于那些商贾来说,是尽情地展现着他们实力与财力,毫无顾忌,在这样的场合,似乎钱已经不值钱了。

    物品,或许不值那个价钱,但要问那些竞拍的人,只有一个字,值。机会啊、影响啊这些东西且不提,就冲着“御用之物”这四个字,就值。

    那些“贱商”都如此卖力,与会的权贵们,又岂能甘于人后,否则,传将出去,让他们的面子往哪儿搁,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岂不让他认为他们这些享受国家俸禄福泽的人,还不如一干商贾积极。

    而经过足足三天火热的拍卖后,一万余件拍品,全部有人入手,而经过统计得出的钱款,足以惊爆所有人的眼球,足足两千一百余万贯。

    这个数目,传到刘皇帝耳中,都让刘皇帝震了震,甚至向吕蒙正等人反复确认。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方才啧啧感叹:“这些人,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我虽不知那些东西实际价值,但这溢价确实是太高了,高到恐怖!不过,看得出来,大汉确实是富起了一大批人啊,这也算国力强盛的一种体现!”

    这件事,搞得刘皇帝真有心多搞几次这样的拍卖了,不过,很快就按捺住了。这吃相,还是要注意些的,像这样的盛况,也是难以复制,那些人的热情,这次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小规模的可以,一次上万件,换谁都扛不住,吸血也不是这么吸的。

    当然,这样大超预期的进项,还是出乎很多人意料,消息传开后,连财政司都打上了这笔钱的主意,又想挪借了。不过,刘皇帝有言在先,这是笔专款,为大汉移民开拓所用,所以被刘皇帝极为干脆地挡了回去。

    拍卖结束后,紧跟着的是缴款的问题,在这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给了整整十五日的时间。当然,根本没有能不能收齐的问题,这可是大汉最具权威的“司法拍卖”了,这要是违约了,不是制裁处罚的问题,而是抄家杀头的罪,没人敢蔑视皇权,触犯天威。

    而这一笔钱,刘皇帝也做好了分配,安西有,安东也不会落下,甚至还有其他方向,也不是一次性给齐。有这样一笔款项在,至少接下来十年之内,在移民开拓方面,朝廷支出会更加游刃有余,受到的阻力也会小一些。

第273章 宴无好宴

    三月初七,嘉庆节当天,阳光明媚,和风熏柳,端是一个好时节,筹备多时的节庆也以一个隆重的方式展开。论热闹程度,几乎赶得上上元佳节了,对于朝臣们而言,最大的区别,恐怕只是假期较少,只有三天。

    而与开年上元节不同的是,刘皇帝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也更自然些,显示着不错的心情,这是符后驾崩后第一次。

    最重要的时段,自然是从傍晚便开始寿宴,地点也设在乾元殿,声势浩大,华盖云集,高朋满座。在京的皇子、勋贵、大臣及各国使节,只要是还能动弹的,都齐聚一堂。

    夜幕下的乾元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数百名乐师奏着“交响乐”,几十名姿色秀丽的舞娘展现着婀娜的身段,好几名画师一边饮酒,一边挥笔,用图画记录着这盛大的场面。

    刘皇帝兴致很高,与他的臣子们,笑谈渴饮,尽情欢愉,只是喜庆的背后,却总有种孤独之感,恍忽之间,笑容是真是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酒过几巡,其醉微醺,刘皇帝终于有了点异常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缓缓起身,站到丹墀上,俯视着殿中群臣。

    见到这一幕,礼乐止,歌舞罢,只有殿外的烟花还在绽放,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的平视前方,有的低眉顺眼,有的则大胆仰望,但都在等待着刘皇帝的讲话。

    过去这种情形下,刘皇帝一般都会发几句言,顺便敬敬酒,大家伙也都习惯了。不过这一回,刘皇帝却没端起酒杯。

    环视一圈,刘皇帝终是开口了,以一种感慨的语调说道:“说起这嘉庆节,朕至今犹觉汗颜,让天下臣民,来为朕这一老朽庆生,张灯结彩,兴师动众,靡费无数,真是越想越脸红了。历朝历代,如此狂妄自矜的君主,怕也是少见!”

    这一开口,就有些不对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宰相李昉赶忙起身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寿诞,普天同庆,此乃国仪。陛下为君父,值此佳节吉日,臣等为陛下贺,也是应有之义!”

    闻言,刘皇帝笑了笑,不顾群臣的异样,继续说道:“当然,朕还是得感谢你们!今年嘉庆,与以往不同的是,或许就是寿礼了。适才朕还查看了一番礼单,众卿所献,可是颇为丰厚啊!不过,朕比较好奇的是,你们所献这些礼物,当没有扰民,当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吧......”

    此言落,群臣色变,一干人,就像排练好一般,惶恐道:“臣等不敢!”

    赵匡义应道:“陛下圣寿,为臣子者,只是依礼而献,以尽孝心,岂敢扰民盘剥,败坏陛下威德,何况国法森严,无人敢犯!”

    “呵呵!”刘皇帝顿时冷笑两声:“国法森严,无人敢犯?这话说得太绝对了吧,朕这些年,处置贪官污吏、奸臣恶贼,还少吗?”

    赵匡义表情一滞,显然被问住了。当然,真正让他不解的是,这样的良辰吉时,为什么要提这种扫兴的事,即便要敲打众臣,也可以等寿诞过后,另选场合嘛......

    当然,如今的刘皇帝,就是如此随心所欲,由感而发,也根本不顾及什么场合啊什么的。

    “好了!”见赵匡义一脸苦相,刘皇帝又笑了,摆摆手,道:“朕只是随口言之罢了!不过,此事却也给我们提了一个醒,每逢佳节吉时,这人情往来,图个彩头,避免不了。朕若是下令禁止,也显得不通情理了。

    不过,这礼品礼金的价值,却该得到限制。也该从朕做起,此次就算了,但今后,似此类节庆,不论官职大小、品级高低,所献礼物价值,不能超过五贯!

    不,这还不够,朕也不要什么礼物,全部折算礼金现钱,省得你们挖空心思,去搞什么奇珍异宝的玩物,来蛊惑朕!”

    此旨一下,满殿哗然,为一个礼物之事,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何必呢?刘皇帝的话,几乎是把朝臣们当贼防了,然而,他们还得整齐地恭维夸赞:“陛下英明!”

    当然,从大方向来说,刘皇帝此举,也是有积极意义了。逢年过节,人情往来,这礼物自然是少不了的,从官府到民间,也图其中的吉祥意义,这是文化渊源,传统习俗,无法彻底改变,却能肃肃风气。

    至少,当刘皇帝给自己定了个最高标准时,其他人该怎么办,心中总归会有个谱的,难道还敢超过皇帝的标准,是不是想犯上?是不是藐视皇权?

    “喦脱!”刘皇帝面上的严肃褪去,恢复了平和,唤道。

    “小的在!官家有何吩咐?”在这大殿之上,喦脱的腰直接躬下九十度。

    刘皇帝问道:“过去历年嘉庆,臣工使节们献礼,都有记录吧!”

    “回官家,皆有!”喦脱不知刘皇帝又有什么打算,只能老实回答。

    “这样,此番连同历次寿礼,全部拿出来,也作为移民开拓之用!”刘皇帝澹澹道,说这话时,还瞥了眼几名宰相:“你们不是总说国用不足,左支右绌,那朕就自己拿钱出来填补!”

    见刘皇帝心心念念,还在此事上,不少人都面露讶然,被刘皇帝目光扫过的几名宰臣,甚至低下了头颅。

    而刘皇帝在这方面的决心,也再度明示天下了,从有嘉庆节始,至今也差不多三十年了,三十年里刘皇帝收取的寿礼,即便一直有所限制,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也是一笔巨款了,所有礼物礼金加起来,价值个五六百万贯,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至此,刘皇帝的讲话算是结束了,其后象征性地敬了杯酒,便落座了。乾元殿内,再度恢复了那歌舞升平的景象,但是,刘皇帝的行为,却把调子给带偏了,殿中气氛就仿佛被浇了一抔冷水,靡靡之音,也多了几分凄冷。

    刘皇帝是不会在乎那些复杂的情绪,涌动的心思,享受完臣子们的敬酒,又难免触景生情。过去这种时候,一般都有符后陪着他,如今,只余他一人,孤高独处了。

    情绪一来,就不免多喝了几杯,醉眼朦胧间,看到了勋贵席间的赵匡胤,这老小子,胡子都花白了,身体明明也不行了,与平原公孙立喝得正欢呢。听说他戒酒了,但看这情形,不太像啊,莫非是装的?

    脑海中片段式地闪过一些想法,刘皇帝再度起身,在喦脱的搀扶下,走到赵匡胤与孙立二人面前。殿中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没有BGM,这可就打扰到刘皇帝的兴致了,于是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刘皇帝这笑吟吟地打量着起身的赵、孙二人,举杯道:“来,朕敬二位一杯!”

    “谢陛下!”二人恭恭敬敬,动作甚至显得有些慌乱。

    “赵卿,你我君臣二人,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痛饮了!听说你因疾戒酒,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一直按捺想法,不过今日难得,却要饮个痛快!”刘皇帝有些醉了,言语依旧流利。

    赵匡胤闻言,自然只能应着:“谢陛下,这是臣的荣幸!”

    赵匡胤壮年隐退,在府中待了这十多年了,就算没病,也得捂出病来了,但面对刘皇帝之时,还算澹定。相反,孙立可就有那么少许尴尬了,他的子侄旧部,因为犯事被处置的实在不少,孙立几乎成为了刘皇帝用来震慑功臣勋贵的典型了,还是长期的......

    因此,孙立哪怕跟着刘皇帝很早,但对刘皇帝也是又敬又怕。不过,对这老儿,刘皇帝还真就没多大忌惮心思,否则,以他家的情况,早就被处置了。

    此时,见这老儿一副手足无措的憨相,刘皇帝都被逗乐了,与他对饮一杯,又安慰一番,方才作罢。离开之际,孙立直接软倒在地,狠狠地喝了几口酒,方才缓过劲来,后怕之情溢于言表。

第274章 宿醉风波

    饮酒的时候畅快,但受罪在后头,对刘皇帝这种酒量一般的人而言,就更难受了,回到垂拱殿时,是又呕又吐,把一干内侍宫人们吓了一大跳。甚至惊动了太医,小周宜妃也匆匆赶来侍候,折腾了许久,刘皇帝方才消停下来。

    等刘皇帝醒来之时,除了依旧难受的胃腔之外,便感到无尽的疲惫,头也是昏的。寝殿内还点着零星的宫灯,光线暗澹,周遭笼罩在朦胧的霭色中,在室内都能感受得到,显然时辰尚早,天色未亮。

    抬手揉了揉发胀发昏头,缓了一会儿,方才注意到御榻边上的人影,周宜妃正一身宫装,趴在榻边。但显然睡得很浅,听到动静,迅速苏醒过来,注意到睁着眼睛的刘皇帝,玉容上面露喜色,赶忙道:“官家,您醒来,感觉如何,有没好些?”

    “宿醉的感觉,能好到哪儿去?”刘皇帝摇了摇头,道:“朕渴了,给朕弄点喝的!”

    “是!”周宜妃闻言,立刻吩咐内侍去准备了。

    屈下婀娜的身姿,周宜妃把刘皇帝搀起来坐下,看着满脸憔悴的刘皇帝,语带哽咽,道:“官家,你昨夜,可把妾等吓坏了!”

    “嗯?”刘皇帝来了点兴趣,笑问道:“怎么,怕朕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

    周宜妃闻言大惊,一张花容月貌上布满了惶恐,震惧道:“还请官家万勿说这等不吉祥之言!一定要保重御体啊!”

    刘皇帝一副洒然的模样,轻声道:“放心吧!朕就是折腾,也折腾不了多久了。不过,这酒确实不宜多喝了,仅此一次,今后会控制住的,朕本非什么好酒之人......”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周宜妃道。此时,也不敢再多言语了,她虽然受宠,但在伺候如今的老皇帝时,也是下意识地陪着几分小心。要知道,自符后崩后,她陪王伴驾的机会也小了,可见,刘皇帝的宠爱,保质期终究是有限的。

    解酒的温汤,殿中早就备好了,刘皇帝饮了几口,方才感觉好些,精神也回复了些。这才打量着周宜妃,三十五岁的小周,已经是刘皇帝后宫最年轻的嫔妃了,岁月没有让她颜色褪去,反而更具风韵,泛红的眼眶,又有些惹人怜爱。

    注视着她憔悴的面庞,刘皇帝道:“昨夜,朕还是有些印象的,把你们折腾得不轻吧!”

    “官家安好无事才是最重要的!”周宜妃道。

    闻言,刘皇帝把被子掀开,拍了拍床榻,轻声道:“时辰还早,上来陪着再趟趟,你也歇歇!”

    “是!”

    宜妃轻去群裳,上榻如怀,一律幽香萦绕在刘皇帝鼻间,拥着那柔软丰腴的身段,刘皇帝色心大动,探手捏了捏小周脸蛋,道:“周娘半老,风韵犹存啊......”

    刘皇帝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偷着些不正经,感受着老男人的轻薄,小周玉容上逐渐浮现出红晕。有心劝劝刘皇帝,保重身体,换个时间她再承幸,但终究有些羞于启齿。

    不过,刘皇帝紧接着的话,让她清醒了许多:“只可惜啊,朕却是越发有心无力囖......”

    “官家龙精虎勐,身体强健......”一番虎狼之词从小周红唇中脱口而出。

    刘皇帝笑了笑,却没接话,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可清楚得很。早年身体的过度透支,再加上在房事上也并没有太大的节制,这年纪越大,便越感无力,难有作为了。不过,在这方面,刘皇帝倒是也看得开,该享受的,也早就享受过了,不说心如止水,却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恼。

    二人相拥着,私谈几许,刘皇帝忽然注意到帘外逡巡的人影,立刻道:“谁在外面,喦脱?”

    “回官家,正是小的!”喦脱小心的声音传来,隔着帘幕,也能隐约看到他卑敬躬身的动作。

    “何事?”

    “官家,卢国公府来报,卢国公赵匡赞于今晨去世了!”喦脱禀道。

    “哦?赵匡胤死了?”或许是没听清的原因,刘皇帝意外道。

    喦脱明显顿了下,而后重复一遍:“回官家,是卢国公赵匡赞!”

    刘皇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不过,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沉默片刻,方才露出一抹感伤,说道:“怎么说去就去了!朕记得,昨夜还和他金杯共饮啊!”

    “朕又去一柱国大臣啊,乾右二十四臣,硕果犹存几颗啊!”刘皇帝感慨道。

    事实上,随着赵匡赞这一去,名噪一时的乾右二十四臣,至今也只余寿国公李少游、荣国公赵匡胤以及温国公向训了。

    而刘皇帝还不知晓的是,赵匡赞在昨夜寿宴结束回府后,便倒下不起,直至弥留,不过,后事他早已安排,但就是一直硬挺着不肯咽气。直到从家人口中,得知子时已过,方才归天,心心所念,只是不敢在刘皇帝生辰当日去世......

    “官家,还请节哀!”见刘皇帝面露感伤,周宜妃轻声劝慰道。

    “故人持续凋零,怎么不哀?”拥着小周的手稍微收了收力,刘皇帝感慨一句,然后吩咐道:“卢国公后事,一切依仪制而行,让太子与赵王代表朝廷,一尽哀思吧!”

    “是!”喦脱应了声,略作迟疑,又道:“得知陛下醒来,太子与诸位大臣正在殿外等候,希望能面圣问安。”

    “嗯?”刘皇帝发出一道疑声,道:“怎么,他们精力这般好,都不用歇息睡觉,一直在外侍候着?”

    喦脱沉默了一下,方道:“是!”

    “呵呵!”刘皇帝冷笑两声:“这些人,究竟是希望朕醒过来,还是希望朕醒不过来啊?”

    这话一出,怀中的周宜妃下意识地缩了下头,而隔着一道帘幕,也能感受到喦脱的惊惧。

    刘皇帝沉吟几许,而后道:“你告诉他们,朕一切尚安,不必挂念,让他们各归其府,好好享受他们的休沐!”

    “是!”

    “另外,把张德钧给朕叫来!”刘皇帝语气生冷得可以。

    “是!”喦脱不敢怠慢,赶忙去传话了。他也意识到,恐怕又要起风波了,否则,怎么又出动皇城司?

    没有多久,皇城使王继恩匆匆前来见驾,不过,第一时间,仍是关心刘皇帝的身体,那忧切之情,动容模样,倒也有些令人感动。

    刘皇帝靠在御榻上,当着周宜妃的面,直接交待道:“两件事你去办。其一,派人去华山找找陈抟道人,就说朕又想他了,请他来洛,给朕再讲讲道。其二,去查一查,昨夜寿宴后,公卿大臣们的反应,他们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朕要知道!”

    “是!”王继恩同样没有任何犹豫,受命而去。

第275章 寇老西第一谏

    皇城司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半日的时,便回宫来复命。

    年纪大了,睡眠难足,醒的早,起得早,不过这一日,刘皇帝却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收拾。

    王继恩赶到垂拱殿时,刘皇帝又在殿前晒着太阳,昏昏欲睡,只是躺椅边上的小案上,象征性地摆着一些奏章,都是一些谏章,事务性的章程基本还是先送往政事堂,以免刘皇帝“误事”。

    “就这些?”看完王继恩的汇报,刘皇帝偏头瞥了他一眼,问道,语气中仿佛带着少许的遗憾。

    王继恩的奏报中,详细地记录了昨夜刘皇帝宿醉时,公卿大臣们的反应,但若说其中有什么问题,却都只是臣子们对刘皇帝关切的。

    地位高的人,知道分寸,一般人,在大汉朝廷如今的氛围中,胆敢放浪狂悖官员,也实在是不多了,自上而下,都是谨言慎行的。

    “不敢欺瞒官家!”面对刘皇帝的疑问,王继恩迟疑了下,小声道,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心存谨慎,不敢随便添油加醋,以免反噬。

    “太子与诸王是朕的皇子,众宰相是朕的股肱,他们逗留不去,以表关怀,是忠心的体现。其他人呢?”刘皇帝在那里嘀咕道。

    王继恩闻言,心中暗道,其他人也是您的臣子啊

    不过,大概是明媚的阳光,给刘皇帝带来了不少温暖与光明,心中的戾气也消散许多,终究是按捺下了心思,不打算再拿此事做文章。

    把手中的奏章往身边一递,冲喦脱吩咐道:“人家关心朕,朕不能无所表示,上面记录的名单,每个人都予以赏赐,一人十贯,略表心意吧!”

    “是!”

    “你退下吧!”看了王继恩一眼,刘皇帝淡淡道。

    “小的告退!”

    王继恩恭敬而去,刘皇帝习惯性地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平静,竟至漠然。王继恩此人,确实是比较好用的,也一直是刘皇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不过,这些年此人私心是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好享受了,当年与赵普的往从甚密,刘皇帝虽然最终轻轻放下,但这件事,刘皇帝可一直记着的。

    与几番整饬的武德司不同,对皇城司刘皇帝虽然有过一些动作,掺过一些沙子,但始终没有大动干戈。如今,随着刘皇帝的心态变化,对皇城司,显然又有想法了。

    废黜是不可能的,但整顿也是必要的,皇城司也不会有任何特殊。而真正要起到效果,首当其冲的,恰恰是这个一手组建皇城司,并连任了二十多年的皇城使。

    慢慢地从凝思中恢复平静,刘皇帝淡淡然地笑了笑,随手拿起小案上的一道奏章翻看,有些意外的是,这是寇准的谏章。

    在此前殿试的最终排名中,经过综合评定,寇准被定为殿试第二,拿了个榜眼,状元之位则被渤海士子胡旦夺去了。

    理由也很现实,胡旦年纪更长,名声更大,履历更丰富,而才学同样卓著,相比之下,寇准就实在太年轻,点为榜眼,就已经算破格抬举了,这毕竟是开宝二十三年了

    琼林宴后,今科所录之士,也被迅速安排下去,寇准则被分到了都察院,担任“见习御史”。而这份谏章,已经是两日前便提交上来了,今日才被刘皇帝翻到。

    对于“寇老西”,刘皇帝多少有些印象的,因而,也带着些好奇,想看看这初入朝堂的寇准,第一道上达天听的谏章都说了些什么。

    稍微浏览了一会儿,刘皇帝轻松的神情不在了,眉头甚至逐渐蹙起,看得一旁的喦脱心惊胆战的。心中暗骂,哪个不知死活的言官,说了有什么狂妄之言,惹恼了官家。

    “去,把那寇准给朕叫来!”

    寇准?喦脱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道:“是!”

    正值嘉庆节休沐期间,朝廷诸部司,除了必要的当值人员在衙内,大部分都放假了。不过,像寇准这种初录取入仕的进士,自然得多多表现,待在衙内,随前辈同僚们学习。假期对他们而言,是奢侈的东西。

    当然喦脱派出的内侍到达都察院,宣召寇准之时,自然轻松地便找到人,而对于刘皇帝的召见,寇准不惊不讶,面色平静,整理衣冠,便跟着进宫,而与他同期进入都察院的那些同僚们,则是羡慕嫉妒恨了。

    对有的大臣而言,见刘皇帝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但对这些还没在朝廷这座大染缸里洗礼过的年轻官员,那可就是无上的幸运了。

    刘皇帝算是深谙躺平之道了,寇准匆匆来到御前时,他还缩在躺椅里边,只是头顶撑了一把华盖,春光再是美好,也受不了一直吹。

    “小臣寇准,参见陛下!”小心地瞄了眼刘皇帝,寇准恭敬拜道。

    这还是寇准第一次见刘皇帝,不论是殿试还是琼林宴,刘皇帝都没露面,至于昨夜的嘉庆寿宴,他可没资格上殿。

    刘皇帝像是醒过来一般,两眼惺忪地打量着寇准,或许是受“历史名气”的影响,刘皇帝总觉得,此时的寇准,虽然年轻,但已经透着一股刚毅的气质,仿佛浑身上下都带着棱角。

    “免礼!”良久,刘皇帝开口了。

    或许是心理天生强大,面对刘皇帝审视,寇准始终保持着平稳,但听到“免礼”二字,还是让刘皇帝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松懈动作。

    随手拿起那份奏章,刘皇帝问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朕召见你的原因吧!这封谏章,是你手书?”

    寇准满脸的严肃,拱手道:“是!”

    “真是意气风发啊!才初入仕,便忙着为朝廷建言献策了!”刘皇帝笑了笑。

    寇准应道:“臣努力进取,正为报效国家,自不甘碌碌无为!即便人微言轻,要秉忠直言,不敢空食君禄,更不敢欺瞒陛下!”

    “呵呵!”刘皇帝笑出了声,道:“今科取士近两百人,但敢向朕拟奏进言的,只有你寇准一个,果然不凡。朕记得,上一个还是王禹偁,你是在跟他学吗?”

    闻言,寇准沉默了下,而后郑重应道:“陛下,论学问文章,臣远不及王御史!”

    王禹偁在学界,这些年名气可是响亮得很,当年被刘皇帝“发配”家中治学之时,写下了无数反应社会现实、关心民生疾苦的文章,并籍此掀起了一场诗文革新运动,多年下来,小有成绩。

    而因其性情刚直,敢于直言犯谏,得罪了很多人,虽然因为过于刚烈,一度惹恼刘皇帝,但刘皇帝偏偏还要用他。甚至,还把王禹偁安排在都察院,担任都察御史,正四品衔。

    刘皇帝拿寇准与王禹偁相比,就目前二人的情况而言,已经是在高抬寇准了。然而,寇准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

    刘皇帝自然也感受到了,轻声道:“你这话,似乎只说了半句,学问文章,不及王禹偁,看来在其他能力方面,你是自信满满啊!”

    “臣不敢自傲,唯愿恪尽职守!”寇准道。

    不得不说,寇准还是带给了刘皇帝一些新鲜感,但也仅此而已。闲扯两句,刘皇帝表情严肃起来了,道:“你在奏章中提到,朝廷移民实边困难,是有人在阴挠对抗,说得却是语焉不详,朕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扯朝廷的后腿!”

第276章 还是土地问题

    刘皇帝没有做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但话里透露出的意味,仍旧让寇准凛然。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寇准从容禀道:“陛下,一直以来,朝廷移民实边政策,主要面临三个方面的阻力,其一地方官府不愿治下丁口流失、财税减少;其二,百姓恋土深重,只要能有几亩薄田耕种养家,轻易不愿背井离乡,远赴边陲开垦;其三,便是乡里土豪仗势,约束控制百姓......”

    听寇准之言,刘皇帝脸上没有什么变化,说道:“地方官府与百姓的顾虑,朕可以理解。但前者有朝廷权威驾驭,何况自朝廷取消以人口多寡作为官吏升迁考核之后,来自地方官府的阻力已然减少许多了吧。朕不信,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公然违背朝廷大政方针!

    至于百姓,朕从来秉持的,都是以利诱之,让百姓看到好处,给钱,给地,给农具种子,加以税收优惠,政策保护。这些年,不论是安东安西,都薄有成效,显然这一套办法即便见效缓慢,还是有用的。

    相比之下,你所提到的土豪,他们是如何阻挠此事的?又是为何?”

    提到“土豪”二字时,刘皇帝语气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一直以来,由于“皇权不下乡”这五个字,对于地方上那些豪强宗族势力,都带有不小的厌恶心理,认为他们是在攫取皇权,侵蚀帝国根基,动摇大汉统治。

    过去的几十年,也曾费尽心思,进行整饬打压,包括从各地强迁地主豪强进行实边。然而,结果如何,一场榆林之乱,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迁豪强的政策是可取,方式方法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最大的问题便是迁徙之后,没有将之置于控制之下。迁到边地,更是下下之选,袁恪那贼子当初能举事成功,可不只是他狼子野心。

    而清理过豪强的地方,又有多大的改变呢,答桉是,除了给普通黔首腾出些空间,给官府增加了些可分配的生产资料外,根本没有什么改变。

    几十年后,新一批的地主豪强又崛起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仍旧带着固有的阶级性。而压在黎民黔首身上的,还是贵族、官僚、地主这几座大山,只是在大汉还算清明的政治环境与相对稳定的社会治安下,行事作风稍微收敛一些。而这三座大山,又恰恰是当下大汉帝国的统治根基。

    当破开固有思维后,刘皇帝也渐渐醒悟过来了,妄图去搞什么皇权下乡,就是扯澹,完全不顾客观规律,不切实际。

    连官僚管起来,都那么困难,吏治始终难以澄清,就更别提下层了。而倘若没有那些宗族豪强,协助治理,维稳地方,这帝国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鉴于这些原因,以及年纪越来越大,刘皇帝对于地方,也渐渐形成了“绥靖”心态,只要保证整体的太平安康,也不愿再多折腾了,眼不见为净。

    然而,当寇准此番提到,有地方豪强兴风作浪,控制百姓,对抗朝廷大政方针时,又仿佛逆鳞被触碰了一般,同时也有种羞恼的感觉。

    只是隐约表现出的震怒,便让寇准有种震颤感,因此,在回话时,言语组织也更加小心了。没有直接提有那些豪强,又犯了什么事,寇准以一种娓娓而谈的方式,缓缓说来:

    “陛下,臣见识浅薄,只能将在华州的所见所闻,向陛下陈情。早些年之时,得益于朝廷施恩,官府尽力,华州百姓,家家户户耕有其田,居有其屋,衣食有凭,即便朝廷以利诱之,愿意到边陲开垦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除非朝廷用强。即便一些不甘于困于田亩的人,外出闯荡,也是往城镇务工赚钱。

    不过,这样的情况,持续十数年后,终发生改变。农民经营田土,若风调雨顺,在缴税服役之后,生计尚可无忧。一旦遇到天灾,土地的营生,便遭到破坏。

    地方豪强,则趁此时机,兼并土地,加上总有经营不善者,穷尽之时,便售卖土地。因此,在华州,无地的人口,是越来越多的,因为在籍,为了缴纳两税,他们不得不寄身地主豪强,成为佃民。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移民实边的政策,对于这些百姓,便是一个不错的去处了。就臣所知,仅华州一地,生计困苦之下,接受边地招徕去开垦的人,便不下千人。

    然而,也未能持续太久,因为有人在阻止他们。那些兼并购买土地的豪强,不只需要土地,拿下土地之后,还需要有人耕作生产,否则买地之后,因为无人耕作而荒废,这买卖便是亏本的......”

    说到这儿,刘皇帝如何还反应不过来,打断寇准,沉吟良久,严肃地问道:“寇准,你老实告诉朕,地方上的土地兼并,当真已经像你说的这般严重!”

    迎着刘皇帝关切的目光,寇准一板一眼地应道:“不敢欺瞒陛下,至少臣之家乡下卦,已约有两成的农民失了土地,其余道州,臣未曾见识,具体形势,不得而知!”

    闻言,刘皇帝终于收起了那副懒散的姿态,坐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大汉才建国多少年,难道当真就无法阻挡吗?”

    “有地者不愿迁移,无地者困于乡野豪强之控制,因而即便朝廷以利诱之,仅靠百姓自发申请移民,是难见成效的。

    过去,行之有效,能打破地方豪强限制的,唯有当年秦王殿下为安东揽民,都督府下职吏,俯身亲往,乡里方才不敢阻拦!”寇准继续说道。

    “是啊!”刘皇帝叹息道:“自古土地兼并,兼并的又岂止是那些自耕农民,他们是连地带人,全部吞下,把朕的子民变做他们的奴隶啊!

    简直可恶!皇权不下乡,能行吗?大汉地方,就靠这等土豪乡绅维稳,能持久吗?开国不到四十年,便已如此,百年之后,那还得了!”

    发泄了一通,刘皇帝又道:“朕给土地交易制定高税,就是为了限制土地交易,如今看来,还是真想得简单了……”

    寇准道:“朝廷制定的土地交易税费,固然高昂,却是购买双方共同承担,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卖地方往往处于弱势一方,迫于窘境急情,往往承担全部交易税,而官府税吏为图省便,更多时候,只看税额,而不顾缴税人是谁。

    另外,对于买地人而言,交易税虽高,却只有一次,只需持续耕作产出,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便能回本。

    土地本能传家,而随着这两年粮价的上涨,愿意在土地经营上投入的人就更多了。

    另外,官府对于地方的管理,难以面面俱到,在土地交易上,也无法实现全面监管,因而难免私下交易,而地方土豪则帮忙隐匿土地,隐匿户口。

    甚至还有……”

    说到这儿,寇准停了下来,但见其表情,刘皇帝怒声道:“更何况,还有官绅勾结,巧取豪夺,这是你想说的吧!”

    “陛下英明!”寇准躬下身体,郑重地说道。

    “朕的英明,可真不想用在这些状况上!”刘皇帝冷冷道。

第277章 屁股要坐稳,态度要端正

    “你反复提到华州当地、家乡下卦县如何如何,显然,对于当地的情况,你是了解颇深,也有过细致的走访调查吧!”稍微稳定情绪,恢复冷静之后,刘皇帝看着寇准,问道:“说说看,在你们华州,最积极行土地兼并的,都是哪些人?”

    这却是要寇准指名道姓地继续出卖家乡“父老”了,不过,在此等事上,寇准显然没有太多的道德负担,否则也不会以华州为例,向刘皇帝点破。

    斟酌了下,寇准禀道:“回陛下,华州当地固有的一些豪强郡望,部分小有职权的各级官吏,经商有成的商贾,还有便是退伍还乡的勋位,另外,州县两级官府经营的职田也在逐渐扩大......”

    听寇准这么一说,刘皇帝倒也没有多少意外,甚至啧啧感叹道:“官、商、豪强,果然逃不开这三者啊!”

    很快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盯着寇准道:“你所言退伍勋位,指的可是朝廷安排在各地官府、乡里任职的退伍军官军吏?”

    “是!”寇准颔首道。

    刘皇帝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几声,言语中透着讥讽:“无用功!无用功啊!太想当然!太高看自己了!”

    刘皇帝在那里说着胡话,让寇准及侍候在旁的嵒脱面面相觑,但二者心中谨慎等级却提到最高,刘皇帝虽然笑着,但看他那表情,可不像开心的样子。

    要知道,当初刘皇帝把军中退役的那些低级军官、有功士卒,安插在乡里,就是为了通过这些人,去平衡原本的宗族豪强势力。

    在早期的时候,这些有一定管理能力,对皇帝与军队感恩,对朝廷与国家高度认同的退役军人群体,确实在维护大汉统治上,起到了不小的积极作用。

    那个时期,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存在,朝廷对于乡里的控制能力,大大增强,不论是收税还是征发劳役、兵役,都十分顺畅。

    然而,时间在流逝,人也在不断改变,早先刘皇帝自认为的一招妙棋,也逐渐暴露出其弊端来。

    那些被安插在乡里基层为吏的退役军人,大部分是被同化了的,与那些旧宗族、豪强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甚至是,直接替代他们,成为乡村里的土皇帝。

    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能够被安排为吏的,基本都是有军功的,身上带有勋位,并且,由于军人出身,作风往往强硬粗暴,控制欲强。

    这些人的能量一爆发出来,对于地方基层造成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他们有一些胡作非为,也更属正常了,而地方官府能不能制?显然很难,军人这种群体,也是好抱团的,有这样一层身份在,身上便笼罩着光环,不是好欺负的。

    事实上,关于退役军官军吏在地方上强凶霸道,作奸犯科,违法乱纪,早在乾祐时期,便已经初见矛头,那时,刘皇帝便十分愤怒,也用严厉手段处置了一批人。但是,对他们的任用于倚重,丝毫没有改变。

    至少,由这些对国家高度认同的基层职吏,确实有助于刘皇帝的中央集权,有益于官府掌控地方。至少,在税收、徭役的收取上,确实便利许多。而不论对中央朝廷,还是对地方官府来说,这两点都是最重要的了。

    过去,朝廷仰仗地方上豪强望族,除了实在无力管控之外,这方面,同样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关于那些退伍军人出身的基层职吏,他们的发展趋势,刘皇帝实则是早有察觉的,他又不是蠢人,即便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几十年的时间,哪儿能没点认识,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然而,当寇准把这些刘皇帝有些刻意忽视的东西当面戳破时,刘皇帝这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的。

    刘皇帝究竟有多厌恶豪强?事实上,这还得看统治需要,根据国情局势来。大汉初建时,外有诸国割据,内则藩镇林立,中央权威薄弱,这种情况下,对于那些地方豪强,刘皇帝怎能有好感,恨不能全部清除,将流失的治权通通收归朝廷官府。

    但事物的发展是运动的,到开宝二十三年的今日,再提起豪强什么的,刘皇帝嘴里还是那般严厉,但心中早已妥协了。

    如果是从他刘家江山的角度来看,这些豪强是有存在必要的,对统治者而言,那些黎民黔首,最好能永远束缚在土地之上,安心地做帝国的顺民,老实地被剥削。

    即便刘皇帝一直坚的移民实边,也只是让那些草民换个地方开垦,顺便充实边关,巩固国防,维护大汉的统治。对于屁民,如果完全放开约束控制,那天下恐怕也是不会安定,社会治安也是会乱的。

    实事求是地说,地方的土地兼并,对普通百姓的控制,对朝廷的统治是有一定益处的。很多朝廷无法做到的事情,恰恰是靠他们帮忙的。

    两成的失地农民,多不多,以大汉如今近亿的人口来说,数量是挺多。但是,若没有这些人,大汉那么多权贵家族、官僚地主的地,谁来种,他们的他们的利益谁来满足,毕竟他们对大汉帝国统治维系作用才是最大的。

    何况,这么多人的去处,也不都是沦为佃民、扈从、仆佣,也有经商、出海、移民屯边者。而以整个大汉来看,毕竟还剩下那么多自耕农,情况即便有恶化的趋势,但就目前来说,有多严峻,也需理性看待。

    想通了这些,刘皇帝便考虑起寇准进谏的目的来了,恐怕不在移民实边的问题上。

    脑中杂乱的思绪飘飞许久,刘皇帝再度恢复平静,瞥向寇准,道:“你向朕指出了这些问题,朕也接受了,但如何解决,你可有想法?”

    闻问,寇准有些矜持地答道:“臣浅薄无知,不好妄谈!”

    “在朕面前,就不需这般装模作样了!”刘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前面讲了那么多,不说完,你岂能痛快?”

    见状,寇准这才思索了下,而后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最主要的对策,便是澄清吏治,约束豪强,禁止他们相互勾结,巧取豪夺,胡作非为!朝廷当禁止地方豪强限制百姓人身自由,对于那些违法乱纪者,当依法严惩。”

    寇准这话一出,就已经证明他的成分如何了,这就是庶族地主阶级的代表。所提的对策,也带有极强的妥协性,求改良,也非变革。

    刘皇帝是个高度集权的专制君主,屁股所坐的位置早让他“端正”了思想,统治者就是统治者,剥削阶级就是剥削阶级,一切有利于他统治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而一切不利于他统治的事情,都要阻止取缔。

    不过,在面对寇准的说法时,刘皇帝还是不禁轻笑道:“你所说,不过老生常谈罢了!过去,朝廷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但为何,仍旧难以遏制?”

    不待寇准接话,刘皇帝便冷冷道:“归根究底,还是朝廷工作做得不到位,有监督执法不严,甚至知法违法,与利益相关者,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者!”

    对于如今的刘皇帝恶言,所思所想者,也仅仅是为了延续他帝国的统治罢了。只要土地交易的政策不变,那么兼并势不可免,更改变政策,又谈何容易,何况也容易带出新问题。

    因此,一直以来,刘皇帝所采取的方法,也是限制加改良,治标不治本。以大汉如今的生产力与社会发展情况,想要寻求治本,本就是不切实际,这一点刘皇帝心里也同样清楚,革命,革的是自己的命。

    土地兼并,做是可以做的,但你做得太过分,吃相不能太难看,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即便依附在你身上,你也得让人活得下去,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然而,天下大部分的剥削阶级,似乎都没有这个认识,偏偏贪婪无度,习惯性地把事情做绝,而这种情况,才是刘皇帝真正要打击的,这些也是动摇大汉统治的敌人。

    因此,对于寇准的提议,刘皇帝一边表示认可的同时,一边说道:“看起来,大汉从官府到地方,又需要一次清理了!你们说朕,能让那些巧取豪夺、欺压良善,知法犯法,掘我大汉根基的奸贼好过吗?”

    刘皇帝话说得很轻巧,甚至很温柔,但语气中流露出的那股寒意,却让人不禁发颤。

    又看向寇准,刘皇帝想了想,道:“寇准进谏有功,言之有物,拜为关内道监察御史!”

    寇准略微有些意外,这便升官了?但面上保持着平静,恭声道:“谢陛下!”

    事实上,这也不算升官,只是转正,授予实职罢了。作为一个才通过科考入仕的进士而言,不足一月,便能转正,也一件比较传奇的事了,至少在当下的大汉,比较少见。要知道,就连上一届的进士,都还有人没定去处,还在观政见习了。

第279章 运动

    与寇准一番谈话后,经过两日的思考、准备,在嘉庆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刘皇帝便下了一道明诏,针对当下的国情民事、社会治安,对全国上下进行一次“反腐扫黑”综合整治行动。

    对于此诏,初听诏的大臣们,多少有些迷惑。这反腐倡廉,乃是吏治需要,属于政治正确,也是刘皇帝向来强调的,没有敢在这种事情上提出异议。

    过去,刘皇帝时不时地便会整顿吏治,折腾官僚,这基本上周期性的,都快让下边的臣僚们摸出规律了。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当初由卢案引发的官场大地震,西北四道丢官罢职者数不胜数,地方上的朝廷命官们,几乎被杀了个人头滚滚,这才多久,又要起大案了?

    至于所谓的“扫黑”,治安清理,倒不常见,毕竟过去的二十多年,大汉整体还是比较安定祥和的。也就是黑汗使团案与榆林之乱,以得知的治安乱象,盛怒之下的刘皇帝下诏,对全国进行了一次治安清理,肃清那些为祸地方的土匪、盗贼、强盗,消灭那些不稳定因素。

    这一波波政潮,可过去不远,榆林之乱平定也才一年,上上下下,可都想着过一段安生日子,但刘皇帝此番诏命一下,又起波澜了。

    具体怎么个“反腐扫黑”法,诏书中没提,但所有人都知道,动静不会小,一般而言,当刘皇帝做出那番郑重其事的模样时,其中便定然有事。而没有经过大肆讨论便做决定的事情,事态便更加严重,刘皇帝乾纲独断的事情,其意志可少有人能动摇。

    下朝之后,很多公卿大臣们,都是表情凝重,忧心忡忡。他们这些人,位高权重,身份尊贵,是统治阶级最上层的肉食者,对他们而言,最想要的就是稳定安生,最不想看到变革与混乱,但偏偏遇到个不想让他们安分的皇帝。

    如今这个时期,对于刘皇帝的意志,没人敢反对,甚至提意见都不太敢了,地位越高、权力越重的人,越是如此,要是因为进言而触怒了刘皇帝,丢了权势官位,那就不值当。

    或许刘皇帝自己都没有发觉,近些年来,已经少有大臣,会主动上表,向他进谏规劝了,更多的,只是一板一眼的政务性汇报,在他重拾朝政的这半年多以来,更是如此,一个个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真正敢进言的,都是那些位卑言轻的中下层官员,或者就是王禹偁这等过于耿直刚烈的官员。

    此番面对刘皇帝的突来明诏,这些靠近刘皇帝的中枢大臣,不约而同地打起精神,提高警惕,那股山雨欲来的气势,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感受到了。

    因此,在悄无声息间,一封封的书信,一道道示警与告诫,通过洛阳传向天下诸道,意思大概相同,朝廷又要进行吏治整顿了,都小心些,收敛些,规矩些,屁股要擦干净,别让人抓住把柄......

    而接下来的动作,果然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刘皇帝下令,由皇城、武德二司,抽调精兵强将,来负责这次整治运动。

    吏部、三法司这些相关律政、监督机构,全部被摒弃在外,这可引起了洛阳上下一片哗然。过去的几十年,刘皇帝不止一次在事实上,践踏朝廷典章制度,破坏政治潜规则,但像此次这般,明火执仗、毫不掩饰,还是第一次。

    即便是当初对西北官场的清理,虽由武德司牵头当主力,但明面上,也有三法司在背后支持辅助,武德司干脏活累活,负责调查取证,抓捕送堂,刑部大理负责核议审判,不少司法官员也是深入地参与其中,不论如何,在明面上朝廷司法权威是得到维护的。

    但这一次,情况显然不一样了。不少大臣,都感受到刘皇帝此举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但却无人敢冒头,即便是李昉、赵匡义这些宰辅大臣,哪怕心中忧虑不满,也都保持着缄默不言。

    当然,任何时候,都是不缺那些忠心耿耿、敢于犯颜进谏的忠臣,在这种时候,素来耿直的王禹偁又站出来,领着一干言官御史谏阻刘皇帝此举,态度十分强硬,言辞格外激烈,直言刘皇帝以皇城、武德二爪牙肃清吏治,是坏法乱国之举,是开一个恶端,不利于朝廷稳定,人心安定......

    翻来覆去,就是那番说辞,吏治之整顿,治安之肃清,自有有司作为,弃朝廷司法职能而用特务政治,名不正言不顺,剑走偏锋,伤人伤己,必然造成恶果。

    不得不说,收到王禹偁谏章时,刘皇帝是分外恼怒的,多少年了,还从没有哪个臣子,敢这么指责他的用人为政。

    即便刘皇帝知道,王禹偁所言,是出乎公心,但心中被撩拨起的那口恶气,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过去,刘皇帝欣赏王禹偁,对他多加包容,除了知道他性情如此之外,也因为他不畏强权,敢于为民请命,在王禹偁当都察御史期间,可弹劾过不少勋贵、大臣。

    王禹偁,也算是刘皇帝在朝廷内树立严风正气的一个典型,但这不畏强暴的对象变成刘皇帝自己时,那怒火是怎么也压不下了。甚至于,觉得王禹偁是恃宠生骄,卖直取忠,连李昉、赵匡义那些宰相都不敢贸然发话,一个小小的王禹偁算什么东西,敢如此狂言放横,简直就是藐视君上。

    刘皇帝心气不顺,念头不通达,自然就要有人倒霉了,板子很快就落下来。杀头当然不至于,刘皇帝虽然乖戾,却也没到胡乱杀人的地步。于是,王禹偁被贬为沙州知州,到西北吹沙子去。而与他一并上表进言的官员们,一个不剩,全部被打包贬到新规划的高昌道与安西都督府去任职,也算是帮吏部完成了一些人事指标。

    王禹偁在朝中地位不算高,即便在都察院内部,也只是四五把手,但他与同僚们的下场,却极具警示意义。有此为鉴,再无人敢就刘皇帝“坏法”之事进行劝谏了。

    以刘皇帝表现出的强势态度,要是宰相敢劝,他就敢再罢相,这一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当满朝寂然的时候,事情就好办多了,即便有阻力也不怕,刘皇帝是从不怕砸碎规矩的,规矩若是难搞,他就搞人,谁冒头就打击谁,这是他权威所在,无人敢忤。

    而皇城、武德二司的第一步动作,针对对象,恰恰是朝廷的司法监察系统,从刑部到大理寺,再到都察院,一名名官员被查处出违法乱纪的问题。

    这些对大汉律法最熟悉,具备高度解释权的官僚,由于多了一个知法犯法的罪过,在处罚上,往往罪加一等。罪行严重者,给国家、百姓造成严重损害者,直接判死,并且,都不需等到秋冬统一执刑,再像过往一般,找上一堆贵族官僚去观斩。

    刘皇帝也发现,次数多了,贵族与官僚们体内都注入了一些“抗体”,效果也不像当初那般显著了。因此,勾判之后,即斩。当然,或许是刘皇帝自己也知道,要是再搞集体处刑,只怕到时候洛阳市内的刑台位置都不够......

    花费了一个多月,司法系统基本被清理一遍后,开始蔓延了。在刘皇帝的授意之下,“整治专署”从三法司吸收了大量熟谙律法、审判的行家里手,扩大阵容,把獠牙利齿,转向其他部司。

    于是,一场自上而下,由里及外,从中枢到地方的吏治澄清运动,正式开启了。这一回,刘皇帝的杀性真的大,或者从一开始就打算通过严刑峻法,通过最直接的暴力手段,把大汉积攒了几十年的弊症给治一治。很多过去或许只是降职免官流放的罪责,在这一场整饬中,都可能丢了命。

    造成的结果就是,从四月到五月的两个月中,洛阳诸市,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官员被执刑杀头,洛阳百姓,初时还是反响热烈,吃瓜看戏,看到那些手握权力高高在上的贵族、官僚倒下,实在是舒服。然而,见多之后,就习以为常了,然后麻木,然后恐惧。

    至于贵族与官僚们,那就不是恐惧就能形容的了,时刻被恐怖所包围着,能够问心无愧者,实在少数,谁也不知道,这场运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场灾难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建国以来,真正人人自危的情况,在大汉朝廷出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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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介绍:
穿越后汉隐帝刘承祐,辅弼创立江山。其后以尚幼之年,嗣新造之业,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PS:若不是父兄死得早,这也许会是个再世李二。汉世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世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世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