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北府
公元383年,前秦第三位皇帝苻坚,在成功平定了北方各胡族政权之后,随着前秦帝国的国力日益强盛,便决定率领由各族武装所组成的联合大军,共计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对外号称百万铁甲,挥师大举南征,意图讨伐偏安南方的东晋王朝,彻底统一天下。 前秦大军兵锋极盛,竟然能有“投鞭断流”之势,此番杀气腾腾的自北而来,顿时令东晋朝野惊惧万分。 关键时刻,东晋一位举足轻重的角色站了出来,他就是豪门士族的代表人物谢安。 谢安本已长期隐居东山,与好友王羲之、许询逍遥江湖,但为了拯救国家,他还是选择“东山再起”,担任了晋军的幕后总指挥,并任命自己的侄子谢玄作为先锋,率领经过七年刻苦训练、极具战斗力的八万北府兵迎战苻坚。 同时,东晋大将桓冲带领麾下十万荆州军,向北突袭前秦的中原防线,以牵制苻坚大军,减轻下游战场的压力。 在友军的支援下,北府兵统帅谢玄派遣手下猛将、广陵相刘牢之,以本部五千精兵开赴洛涧,率先对前秦的先锋部队发起猛攻,并取得洛涧大捷,正式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拔得头筹的东晋北府将士,丝毫不惧兵力雄厚、气势汹汹的前秦兵马,在淝水岸边与敌人展开对峙。 彼时,苻坚手中有八十多万军队,而与他隔河相望的谢玄却只有不到八万的手足,双方兵力处于十比一的悬殊地位。东晋朝廷里几乎无人看好这位年仅四十岁的将领,一致认为此战必败。 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北府兵统帅谢玄在叔叔谢安的支持下,连施巧计,在与前秦大军对峙近一个月之后,趁苻坚决策失误,妄图用后撤的方式引诱晋军渡河之际,策动降将朱序等人搅乱了前秦军阵型,并奋勇出击,以区区八万北府兵,一举冲散敌军防线,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苻坚大军。 此役,前秦军被歼灭和逃散的兵马共有七十多万,唯有鲜卑族慕容垂的三万部队建制完整无损,侥幸全身而退。 胜利的消息传回建康,整个东晋举国欢腾。广阔的江南地区不仅迎来了自“五胡乱华”之后难得的安宁局面,谢氏家族也因此登上了荣耀的巅峰。 大胜之后,谢安、谢玄叔侄名声大噪,在朝野中的声望达到了顶点,谢安被加封为督天下诸军事、太保之职,谢玄则被任命为前将军。而谢家另外一位重要成员,同样参与了淝水大战的谢安之弟谢石,也得以晋升中军将军、尚书令,封南康郡公。 自此,居住在建康城乌衣巷的谢家,俨然成为了江左豪门望族的首领,一时间风光无限。 旷达睿智的谢安,当然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更清楚司马皇族那种“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尿性,所以没过多久,他便再次辞掉了全部官职,前往广陵隐居避世。 临走之前,谢安还特意嘱咐弟弟谢石和侄子谢玄,让他们不要贪恋权势地位,尽量保持低调,远离朝堂纷争。 不过可惜的是,谢石对兄长的忠告却不以为然,一味想要保持家族荣耀,成为匡扶晋朝的中流砥柱,所以他不仅不接受谢安急流勇退的建议,反而还更进一步,与同样是江左豪门的王家联起手来,对抗东晋皇帝的亲弟弟、权倾朝野的会稽王司马道子。 谢玄倒是蛮听叔叔谢安的话。他不愿从政,只想带兵,故而向朝廷辞去了前 将军的职务,仍以北府兵大统领的身份,专心训练北府精锐,以待择机北伐,收复中原失地。 然而不幸的是,在淝水之战结束后没多久的时间,尚在壮年的谢玄突然身染重病,一下子卧床不起,莫说率军北伐,就连寻常的军务都无法处理。 这样一来,北府兵的军权也就逐渐由他手下大将刘牢之、何谦、朱序等人分别掌握。 通过抗击前秦的大战不难看出,北府精锐,天下少有,谁能掌握住这支力量,谁在朝中便有了说话的底气。 处于这个原因,无论是在建康把持朝政的司马道子,还是远居荆州的大将军恒冲,抑或是准备跟会稽王一争高下的中书令王恭,都希望能趁谢玄无力掌军的机会,拉拢他麾下那几位军头将领,加入道自己的阵营之中。 王恭因为是皇后王法慧的兄长,又是乌衣巷王家的家主,所以他与谢石形成了天然同盟。谢石曾拍着胸脯向王恭保证,北府兵永远都是姓谢的。即便兄长谢安辞官隐居世外,侄子谢玄长期卧病不起,但作为谢家的现任家主,刘牢之等人也不可能不买他这个面子。 然而,谢石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些将军。 刘牢之也好,何谦、朱序也罢,他们真正佩服听命的,只有谢安谢玄二人。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有奶便是娘了。 眼看主帅谢玄身体日渐衰弱,再无力执掌约束北府大军,几个头头儿便各自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猛将刘牢之第一个跳出来,毫不犹豫的投靠了会稽王司马道子。 他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谢玄之后,谁能成为继任的北府兵统领,全看朝廷的一句话。而眼下,最有资格代表朝廷说话的,当然就是皇族的核心人物——司马道子。向会稽王表忠心,北府帅印便等于已经稳稳落入了自己袋中。 眼看昔日同僚玩儿起了花活,身为北府老资格将领的何谦也不甘寂寞。他没法跟在刘牢之后面,有样学样的拜司马道子的码头,也不愿意搭理那些眼高于顶的乌衣巷士族,于是便转而向荆州军系靠拢,与车骑将军、荆州刺史桓冲在暗地里眉来眼去。 淝水之战中立下大功的朱序,于战后加入了北府兵,手下也有一两万旧部,实力不容小觑。他没有刘牢之和胡彬那么多门路,再加上曾经投降过前秦的劣迹,所以只能继续依赖谢氏家族的支持,故而与谢石王恭走的最近。 而像他们三位这样的将军,在北府之中尚有很多。 于是乎,那支原本英勇无畏、以寡敌众,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北府精锐,就在自己的灵魂人物相继离开不久,便迅速的四分五裂起来。 把赵亮同志抓回大营的那队北府兵,正是隶属于刘牢之的麾下,也是目前北府各部队中实力最强大的的京口军团。 赵亮被人带着一路回到军营,逐渐从懵圈的状态里清醒冷静过来,决定暂时把航行机和杨帆张磊的事情放下,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麻烦。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他假意跟旁边的士兵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利用读心术摸清了大概的情况:昨天晚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犯人从京口大营逃脱了,主将刘牢之对此极为在意,连夜派出人马四处搜索,这才令他这个刚到东晋的倒霉蛋,被对方莫名其妙的抓了起来。 由于这些战士所知有限,所以赵亮从他们身上也探不出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不过只要晓得此事与自己并无关系, 他也就放下心来。此刻唯一顾虑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关于自己身份来历的问题。 刚才赵亮一时情急,把穿越任务简报上虚构的身份报给了北府兵的军官。那个假来历,倘若放在平时,或许很容易蒙混过关,但现在对方正在缉捕逃犯,抓回去的可疑人士肯定都要认真筛查,一旦发现他蓄意说谎,情况恐怕就不妙了。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赵亮所担心的事,果不其然发生了。 当他被押回京口大营之后,军中主簿并没有简简单单的只找那名逃犯,而是把每一个抓来的人,都仔细审问了一遍。 赵亮之前好死不死,自报家门也不懂得挑个地方,非说是京口赵家村人士,一下子就被那位长期驻扎在京口地区的主簿给抓住了马脚。 眼看就要凉凉之际,赵亮的窥心**再次发威,及时从对方心中探出了一个圆谎的机会。 原来,跟他同时被抓回来的还有十几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东晋的百姓,身份背景都很清楚。但是另外三四个家伙,则与那些人略有不同,因为是来自于淮水和泗水之间的流民。 由于五胡乱华,烽火连天,广阔的淮泗地区出现了大片人烟绝迹、遍布废墟的地方。 那些地方曾是北方政权和东晋王朝反复争夺的战场,因而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一些不愿意离开故土的人,虽然躲进了山林,侥幸保下命来,但是身份却变得非常尴尬。 他们既不是北方胡族政权的子民,也不再属于东晋的行政管辖,所以同时被两边的官府称作流民。 赵亮了解到这个信息,连忙改口,向那位主簿解释,说自己其实是淮泗流民,原想编个身份,好到建康或者会稽这样的繁华大都市里混口饭吃,没想到人还未过江,就被官兵给缉拿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位主簿顿时信了几分。因为像这样的情况,每个月都时有发生,东晋官府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再加上赵亮那身衣服行头看上去似是而非,发型也颇为奇特,说是流民绝对靠谱。 于是,主簿经过再三考虑,决定不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家伙,连同另外那四个流民,一起放出了京口大营,任他们自寻生路。 赵亮出了营门,婉拒了流民同伴邀他一起去建康的好意,独自一人朝南边走去。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开始惦记起杨帆和张磊的安危来。 他娘的,我这是什么命啊?赵亮暗暗叹道:各种奇葩的事情都让我给赶上了!穿越航行机毁坏,组员下落不明,自己还跟总部失去了通讯联系,老天爷,还能再惨点吗?要不要直接一个五雷轰顶劈死我算了! 赵亮越想越郁闷,心情不免有些沮丧,他一屁股坐在路边,茫然四顾,险些掉下泪来。可是突然间,一个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腰部,瞬时提醒了他。 对呀,我还带着小黑盒呢,可以联系昏暗派来帮忙啊! 赵亮忽然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倘若能找来这个时代的昏暗派弟子,让他们出手相助,或许很快便可以找到杨帆和张磊二人的踪迹。最起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想到这里,赵亮连忙四下瞅瞅,见路上没人,便把手伸入怀中,打算拿出小黑盒,联络昏暗派的掌门。 然而赵亮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不远的密林里,此时正有几双眼睛牢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暗夜中的影子一般,隐秘的令人难以察觉。
第三百零二章 亲兵
赵亮把手伸进怀里,抓住时空通讯小黑盒,当即便打算往外掏,可是就在他的动作才做了一半,小黑盒子只露出一个角的时候,远处的大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听到这个动静,赵亮又将通讯设备放了回去,好奇的朝着那边举目张望。 片刻功夫,一支马队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十几名身着晋军服装的骑士正朝这边快速奔驰,为首的两人,一个是位年轻俊朗的将军,另一个则是披着大红斗篷的美丽姑娘。 这队骑兵转眼便跑到近前,而且越来越慢,最后竟然停步在了赵亮的身旁。 只听那名青年将领好奇道:“咦?这里已经是我们京口大营的驻地辖区了,行人来往一向都管制严格,怎么会有寻常百姓出现?” 端坐在马上的美女也有些不解:“我爹爹坐镇此地时,营区五里范围内从来都是闲人勿进的,这刘叔叔治军也未免太松弛了吧。” 那二人只顾着自说自话,赵亮在旁边则听得一头雾水,他正在懵圈之际,马队中的一名校尉忽然大喝道:“喂,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眼看对方语气不善,赵亮连忙回答:“哦,我是淮泗那边过来的流民,被北府兵误认成逃犯抓了去,营中的主簿大人甄别清楚之后,知道我是个好人,于是就把我放了。诸位军爷莫急,我这不正打算离开嘛。” “逃犯?”美女略感诧异:“北府军抓什么逃犯?真是好生奇怪。思源哥哥,你知道这事吗?” 那位将军摇摇头:“不知道,至少我去接你之前,没听说过有什么逃犯的事情。” 赵亮听到那姑娘喊对方“思源哥哥”,心中不禁一动:编号2303的穿越者,在现实世界的本名就叫作“陶思源”! 我靠,不会这么巧吧?! 赵亮连忙向前挪了两步,离那位青年将军更近了些,夸张的扬手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将军贵姓?” 青年将军微微一愣:“我姓陶,怎么了?” 其实不用他回答,赵亮左手腕处的穿越者识别芯片已经在微微的报警了,很显然,对面的这个人,正是他们此次行动计划要铲除的目标——2303陶思源。 赵亮心念一动,沉着答道:“果然是陶思源陶将军,我可算是见到您了。之前北方胡族军队在淝水大败而归,那些逃兵逢人便念叨,都说陶将军勇冠三军,好似战神下凡一般,打的他们魂不附体。您的威名,在我们淮泗那边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啊。不瞒您说,我此番到这里,原本还想着有没有机会投奔您的,没想到居然就真让我见到将军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亮的这番吹捧,虽说有些夸张,但是在陶思源听来,却是极为受用的,尤其还是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不禁露出欣然之色。 不光是他,旁边那位俊美的姑娘也同样是笑意盈盈,连忙说道:“思源哥哥,你可太了不起啦,简直是名震天下啊。爹爹果然说的没错,他在青年一辈中最看好的就是你!你的些见识和计谋,咱们整个北府兵的将士,没有不佩服的。” 陶思源闻言老脸一红,笑道:“钟秀小姐过奖了,全赖谢大人提携栽培,才有我施 展所长的机会。” 赵亮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小美女,正是北府兵的灵魂人物、名将谢玄的亲生女儿谢钟秀。只看他俩此时郎情妾意的样子,就知道情报中心的消息不假,陶思源这家伙多半快要把这位豪门千金搞到手了。 只见陶思源转过头来,问赵亮道:“这位兄弟既然说想来投军,跟随于我,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何本事呢?” 赵亮连忙答道:“我名叫赵亮,自幼学过些拳脚功夫,而且会骑马、会射箭。” “你居然会骑马射箭?”谢钟秀大感意外,问道:“你是世家子弟吗?” 赵亮知道,在东晋时期,整个社会里关于阶层等级的观念非常严重,凡事都要讲究个地位出身。 只要你是世家的子弟,也就是所谓的士族,那么无论家族是否没落,其身份都立马高人一等。与之相反,倘若出身寒门,即便颇有本领,也很难受到别人的尊敬和重视,更不可能轻易获得官职。 而赵亮说自己会骑马射箭,这全都是寒门子弟无法接触到的技能,所以谢钟秀才会有此一问。 只可惜,赵亮一时间也编不出自己有什么高门士族的背景,只好摇了摇头:“回禀小姐,我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闻听此言,谢钟秀不禁有些失望,只略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旁的陶思源倒是并未太在意这个问题,只是略微有些犹豫道:“目前北府兵没有正式招募新军,除非得到大统领的首肯,否则几个大营都不能轻易再接受新人……” “思源哥哥多虑了,”谢钟秀笑道:“虽然征兵需要我父亲的军令,但那也仅仅是针对大规模扩编而言的,像你这样的将领,别说一个扈从,就是一下子增加十个八个亲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尽管收了他在帐下使唤,刘大将军那边我去替你讲,想来他也不能驳了我谢家的面子。” 听她这么一说,陶思源就算不想要赵亮也不行了,于是他只好对赵亮点点头:“好吧,你若是诚心投军,那便跟着我试试吧。转过年来,大军有可能即将北伐,到时候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赵亮闻言大喜,连忙拱手致谢。陶思源转头吩咐一个手下,让他拉上赵亮,两人共骑一马,然后便又继续启程,朝着刚才赵亮来的大营方向一路奔去。 没用多大功夫,赵亮就跟着陶思源和谢钟秀一行,再次返回了北府兵的京口大营。 到了地方,有人给他拿来一套军装,让他先换上,接着又领着他在营区里四下逛了逛,最后才带他去向陶思源亲兵队的队长报到。 那位亲兵队队长名叫鲁光,看上去是一个贼眉鼠眼、态度傲慢的家伙。他听手下说这是陶将军新招揽的扈从,便和谢钟秀一样,先打听了一下赵亮的出身。 当鲁光得知赵亮不仅没有什么家世背景,而且还是来自于淮泗边荒的流民,连普通的寒门都不如,顿时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随便给他安排了一个马夫的职分就算打发了。 对于这种势利眼,赵亮也懒得计较,反正不用真的在此干一辈子,马夫就马夫吧。他跟鲁光施礼告退,然后便拎着木桶和毛刷,去马厩那边伺候战马洗澡了。 就 这样,赵亮在北府兵的京口大营里待了整整五天,也整整洗了五天的马。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军营里面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马需要洗澡,简直比人都他妈爱干净。 在这五天时间里,赵亮别说是抽空跟昏暗派联系一下,或者想办法去接近陶思源,他就连睡觉的功夫都非常紧张。而且身边随时还有北府战士在,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去做洗马之外的事情。 到了最后,赵亮差点产生出要当逃兵的想法,因为他实在是洗不动了,每天看见马就忍不住要吐,甚至做梦都能梦见马屁股。 就在他险些撑不下去的时候,亲兵头目鲁光来了。他吩咐一众马夫,这两天要加紧伺候好战马,后天一大早,陶将军就要护送大小姐回建康,而刘牢之大将军也会同行,所以,马匹一定要喂饱睡足,洗刷干净,全都精精神神的才行。 这个时候,赵亮早已经从其他士兵那里打听清楚。原来,此次谢钟秀是专门替他父亲谢玄送一封信函给刘牢之,顺便探望一下她的心上人陶思源。 前几天赵亮在路上碰到他们,正是陶思源去江边码头迎接谢钟秀回来。待了这几日的功夫,谢钟秀要办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好了,所以这才决定后天返回建康。 至于说刘牢之和陶思源为何与她一同前往,想必是跟谢玄书信中的内容有关。 由于陶思源在刘牢之麾下担任的是参军一职,相当于现在军队中的参谋长,所以他本身并没有指挥太多的直属部队,唯有两百骑兵,作为护卫常伴在侧。 刘牢之是目前北府兵中职位仅次于大统领谢玄的主将,所以光是扈从亲兵就高达三千人。不过,他这个人处事向来谨慎低调,而此番又是返回京城建康,所以也像陶思源一样,只带了两百兵马随扈。 两天后,这两支护卫队合共四百多人,护卫着刘牢之、陶思源和谢钟秀离开京口大营,踏上前往建康的旅程。由于整个队伍都是策马驱驰的骑兵,所以走在路上浩浩荡荡,看上去颇有气势。 赵亮此时也分到一匹战马,全身盔甲装束,跟在陶思源的护卫队中,一起往东晋的都城建康进发。 从北府兵的大本营京口去建康,原本最方便的是走水路,沿着长江而上,不过两三日光景就可抵达。 但是,北府兵的水师主力,眼下都掌握在另一位主将何谦的手中,刘牢之麾下并没有那么多大型战舰,可供几百战马同时搭乘,所以他们没有像谢钟秀来的时候那样坐船,而是选择从陆路前往京城。 这样一来,不仅要忍受旅途颠簸的辛苦,而且路程上也增加了不少。 为了照顾谢钟秀,整个队伍走的并不着急。他们早上自京口出发,到太阳西斜时,才行了三四十里的路,来到了位于京口西南方的高骊山。 甫一进山,刘牢之便提议,先寻个靠山背风、地势平坦的地方,暂时安营扎寨,歇息一晚再走。陶思源也觉得在山里赶夜路不太稳妥,于是对主将的这个想法表示赞同,并立刻吩咐手下忙乎起来,在一处三面靠山的平缓地带搭建帐篷、燃起篝火。 苦命的赵亮此时正腰酸背痛,没想到还得继续干活,不禁在心中叫苦连天,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一时脑热,巴巴的跑来给陶思源当这倒霉亲兵。
第三百零三章 下毒
忙乎了小半个时辰,赵亮好不容易才把营地帐篷安置完,正打算和马夫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此时亲兵队长鲁光又朝他们走了过来。 “喂,你们几个,先莫要急着偷懒!”鲁光喝道:“去把战马归拢在一起,卸下辔头和鞍桥,让马儿都松泛松泛!” 亲兵队的马夫头子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军,营里的战士们都习惯唤他“老骨头”,听鲁光这么说,老骨头微微一愣:“我说鲁队,这军中可有规矩啊。当年大统领在操练咱北府兵的时候,曾立下章法,只要是野外行军宿营,无论刮风下雨,那都是人不卸甲、马不解鞍的……” 鲁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老骨头,你怕是皮痒了吧?哪而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谢大统领还立过另一条规矩呢,举凡不遵上命者,杀无赦!怎么着?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眼看上司吹胡子瞪眼,旁边有机灵的马夫赶紧出来替老骨头打圆场:“哎呀,头儿,您老就别掰扯啦。鲁队让咱干啥,咱就只管听命好啦。眼下太太平平的,又不是在行军打仗,况且我们还在北府的辖区之内,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另一个马夫也担心老骨头被鲁光责罚,接口道:“说的也是啊。咱们将军向来讲究军容,让马儿休息好,明天看着才有精神不是?走吧走吧,赶紧弄完赶紧歇着。” 老骨头知道鲁光的尿性,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悻悻然的点了点头,招呼自己手下这七八个伙计,去把全营两百多匹战马归拢起来,卸鞍休息。 众人听他吩咐,都纷纷行动起来,唯有赵亮一个人兀自站在原地,脸上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老骨头拍拍他的肩膀:“咋啦,小兄弟?是不是感觉有点吃不消了?倘若太累,你就先去帐里歇着吧。刚入伍,难免打熬不住的。” 赵亮愣怔的点点头,看着众伙伴纷纷随着老骨头离开,满脑子想的却全都是另外一件要命的事! 就在刚才,他无意间从鲁光的心中探出一条信息:只要等会儿把战马都收拢起来,再暗施手脚,那么今晚陶思源和谢钟秀肯定插翅难逃! 我尼玛?这是什么情况?赵亮心中不禁微微一惊。只可惜鲁光吩咐完老骨头之后,就很快离开了,根本没能让他再有机会探查清楚。 不过,仅凭鲁光心中这么一个念头,就足以证明这家伙没安好心! 赵亮从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后脊梁不禁汗毛倒竖。想想看,倘若没有战马的帮助就插翅难逃,那便说明陶思源和谢钟秀今晚即将要面对的危险,绝非暗搓搓的下毒手那么简单。 搞不好,是连数百亲兵都护不住他俩的巨大危机! 难道是大军偷袭?赵亮心中一凛,虽然他不清楚东晋朝廷和北府军内部的各种矛盾,但是像眼前这样,在自己的国境内发动兵马袭击本国大将,实在是与叛乱造反没什么差别。 这种耸人听闻的勾当,是既需要胆量,又需要实力的。 能拥有如此胆量实力之人,必然也是个狠角色,不出手则以,一出手肯定便会务求全胜,除了陶思源和谢钟秀,其余亲兵队的人,恐怕也免不了一起跟着垫背。 但是,眼下他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即便想要去报告陶思源,让他们加强防范,也不可能被对方采信,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怀疑他如此做,是不是有其 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去,这他妈是什么命啊? 赵亮心中郁闷,盘算着要不要赶紧脚底抹油,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城门失火,自己变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不过,正当他打算溜之大吉的时候,鲁光忽然去而复返,手中还牵着一匹白色骏马。赵亮微微一愣,认出那正是陶思源心爱的坐骑“飞云”。 鲁光一眼瞅见赵亮,喝道:“喂!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闲待着呐?赶紧给我滚过来!” 赵亮暗骂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鲁光把缰绳递到他的手中,吩咐道:“这是咱们将军的心肝宝贝,你可千万要伺候好了,否则当心吃军棍!你们给飞云专门预备的草料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又读心术保驾,赵亮当然清楚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他没有说破,连连答应遵命,一边牵着马,一边领鲁光往停在马夫营帐旁边的草料车走去。 此时,老骨头他们都已经按照鲁光之前的吩咐,将全队的战马赶到营区靠外的草地那边解鞍休息,所以草料车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在。 赵亮指着一辆车对鲁光说道:“队长,那上面放的,都是专供将军战马吃的精料了。” 鲁光朝那边瞅了瞅,哼道:“嗯,你先搬一袋过来,等会儿给飞云除去马鞍后,我亲眼看着你喂它。” 赵亮答应一声,转身从车上取过一小袋饲料,放在鲁光的跟前,然后便跑去给战马解鞍。 趁着赵亮没留心这边的功夫,鲁光一手打开袋子,另一只手则从怀中掏出个纸包,将包里一堆黄色粉末倒入了袋中,接着又用手轻轻搅拌了一下。 鲁光刚把事情办好,正欲喊赵亮喂马,没想到这个时候赵亮忽然在他身后淡淡的问了一句:“哎,你在草料里搞什么飞机啊?” 这一句话,险些没把鲁光给吓死,他顾不上琢磨“飞机”是啥意思,怒喝道:“卧槽!你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你还有脸说我鬼鬼祟祟?”赵亮看看四下无人,好整以暇的笑道:“你刚才把什么倒进草料里啦?莫不是想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鲁光闻言顿时恼羞成怒,骂道:“混蛋小子!没来由的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倒东西了,信不信我把那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赵亮微微一笑:“快别装了。你现在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要挖我的眼珠子,而是在盘算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好不好直接动手取了我的小命。” 被对方一语道破心事,鲁光不禁大吃一惊,旋即又恶狠狠的说道:“赵亮,你他妈这是在找死!” “找死吗?鲁光,你未必打得赢我呢。”赵亮仍旧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如果不信的话,不妨大胆试试。” “你究竟是什么人?”鲁光被他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唬得有点吃不准状况,只得先开口试探:“到底想怎么样?” 赵亮不慌不忙的说道:“别那么多废话啦。想摸我的底细,倒不如先让我猜猜,刚才你打算喂飞云吃什么东西……哦哟,原来是断肠草啊,你可真是够歹毒的,马儿这么可爱,你也忍心下此毒手?” 鲁光吓了一跳,正欲开口抵赖,只听赵亮继续道:“再让我猜猜啊,为什么刚才让我们把战马都归拢起来,还要卸去辔头马鞍……哦哟,了不得了不得,原来是想让亲兵们都没有了脚力,难以护着主将突围啊。” 此言一出,鲁光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也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从腰间抽出短剑,往赵亮猛扑过去。 赵亮早有防备,眼看对方气势汹汹的冲到近前,动作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不过这也难怪,此时的赵亮,早已经不是当初刚才加工作的菜鸟了。尤其是他跟小雅一起在宋辽战场上几经生死那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实战经验,都与以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 再加上赵亮为了提升业务能力,一有时间就刻苦训练各种格斗术。所以,此时要对付一个古代武士,他不仅很有信心,而且实力也确实不差。 眼看鲁光挥着短剑扑到近前,赵亮瞅准对方来势,轻巧的一个闪身,避过剑锋,紧接着使出一个鞭腿,突然扫向鲁光的下盘。 能成为陶思源的亲兵队长,鲁光的功夫当然也不白给,他见一击未中,旋即向后撤步,堪堪躲开赵亮的横踢,然后再次揉身而上,猛刺赵亮胸前要害。 赵亮边打边退,没有半点急躁,更没有给鲁光一丝机会,在接连躲过对方几次凶狠杀招后,赵亮趁鲁光用力过猛,不小心露出一个空档的机会,垫步提膝,一个侧踢直奔对方头部而去。 鲁光吓了一跳,赶紧低头缩脖,防止被赵亮一脚爆头。然而他没想到,这只是赵亮的一记虚招,正是要等他做出这个下意识的反应。眼看鲁光乖乖听话,赵亮侧踢的腿突然闪电般收回,转而扫在了他的手腕处。 只听当的一声,鲁光手中短剑被赵亮一脚踢飞,砸到旁边的草料车后,又弹到了地上。 鲁光顾不上手腕酸疼,连忙一个后空翻,避开赵亮紧接而来得重拳,暂时拉开双方的距离。 赵亮眼看好不容易扳回局面,哪肯放过机会,抢上两步再次跟鲁光缠斗在一起。 鲁光虽然功夫不错,又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但是面对赵亮的攻势,还是颇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赵亮所使用的格斗术,是融合了国内外各种拳法技击精髓的功夫,包括中国武术、截拳道、跆拳道、空手道、柔道、泰拳、巴西柔术等等,再加上现代竞技体育科学,可谓是招招简练高效、且杀伤力极大,乃是特工人员近身搏斗的法宝。 尽管没有武侠小说当中的那种雄厚的内力,可是普通人随便挨上一下,想必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鲁光一个不小心,被赵亮连续击中了三次,疼得险些背过气去。他心里清楚,再这么打下去,自己恐怕还真不是这个小马夫的对手。 突然之间,鲁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所以当他被赵亮识破下毒阴谋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杀人灭口。可是实际上,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相反,他只需大喊一声,召唤附近的哨兵赶过来,便可以反咬一口,说赵亮暗中要给将军的战马下毒,被他无意间察觉,对方眼见阴谋败露,忽然暴起伤人,妄图加害于自己。 一个是亲兵队长,一个是刚入伍不久的马夫,大家究竟会相信谁的话,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想到这里,鲁光暗骂自己实在愚蠢,赶紧奋力格挡赵亮一记重拳,打算开口喊人。 没料到,赵亮忽然哈哈笑道:“蠢货,到现在才想起要用这招儿吗?晚啦!”
第三百零四章 身陷重围
鲁光被赵亮说破心事,不禁微微一惊,但是他眼下顾不上仔细琢磨对方的话,连忙开口呼喊:“来……” 但是,才刚刚喊出一个“来”字,这家伙就立马断了声音。原来,赵亮趁鲁光稍稍分神的功夫,右手如电光火石般,一把扣住他的臂膀,同时启动电击芯片,将其直接电晕了过去。 等鲁光再次清醒的时候,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而那个小马夫赵亮,此时正蹲在他的面前,一边玩着手里的短剑,一边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你想要干什么?!”鲁光口中怒斥,同时还拿眼睛四下打量,盘算着是否有机会喊人。 赵亮微微一笑:“我劝你别指望叫人来救你了。我既然没有用东西塞住你的嘴,自然是不怕你呼救。” 他指了指周围:“这里是草料辎重车旁边的小树林,本来就没什么人的,只要你一喊,我便一剑送你归西,然后从从容容的离开。等哨兵发现你的时候,恐怕尸体早就凉透了,你信不信?” “我……我信,我信,”鲁光知道赵亮不是在说笑,连忙收起平时那副倨傲的面孔,服软道:“小兄弟,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嗯,这样才乖嘛,”赵亮用剑尖轻轻划着鲁光的胡子,笑道:“既然你愿意好好说话,那么我也不为难你。现在就说讲讲吧,为何要在草料里下毒?” 鲁光眼珠子咕噜一转,谎话张口就来:“兄弟好像姓赵,对吧?呵呵呵,小赵兄弟,不瞒你说啊,我这纯粹也就是为了撒撒邪火、出出恶气的玩笑把戏。这两天总被将军责骂,心里烦了,这才寻思着给他的坐骑飞云吃点泻药,好让陶将军也闹闹心。呵呵,没别的意思。” 赵亮把短剑往下划,直到鲁光心脏的位置才停下,尖端往肉里轻轻一顶,冷笑道:“当我是傻王八蛋啊,耍我吗?” 鲁光疼的一哆嗦,更多还是担心赵亮不小心真把自己弄死,赶紧连连求饶。 赵亮沉声问道:“开个玩笑至于要拔剑杀我吗?断肠草是当泻药用的吗?快快从实招来,究竟是谁要暗害陶将军和谢小姐,敌人的大军什么时候围攻偷袭这里?!” 此言一出,鲁光顿时不淡定了,他惊疑万分的瞪着赵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管,只要老实回答问题就好,”赵亮嘿嘿一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详情,现在只不过是想给你个活下来的机会而已。不相信吗?好,让我来告诉你,敌军今晚四更的时候发动突袭,要将刘牢之、陶思源和谢钟秀一网打尽,对不对?” 鲁光这下彻底懵圈了,他不晓得,赵亮只是把他刚才心里想的东西照原样又复述一遍而已,但是从表面看上去,却好像真的掌握了内情一般。 “说!何人指使你这么干的?”赵亮再次问道。 正当鲁光还在犹豫的功夫,赵亮又开口点破他心中所想:“刘炎?刘炎是谁?” 这一下鲁光更慌了,下意识的答道:“他是刘大将的首席幕僚。” “刘牢之的幕僚吗?”赵亮心中顿生疑惑:难道这一切都是刘牢之暗中策划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而且还是在他自己也同行于此的情况下? 鲁光好像也看出了他的疑问,主动道:“小赵兄弟,哦不,赵大人,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刘炎只是答应我,事成之后会保我加官进爵, 成为北府十六营营官之一。” 赵亮清楚他所言不虚,遂问道:“他们让你怎么配合,除了在战马上动手脚之外?” “刘炎说,要我事先想办法把战马都收拢起来,卸下辔头马鞍,这样就能防止陶将军和亲兵们凭借脚力,拼死突围,”鲁光犹犹豫豫的答道:“另外,当大军突袭的时候,让我故意搅乱亲兵队的防御体系,好方便他们得手。” 赵亮冷笑一声:“蠢货!等他们得手,那时还会留下你的狗命吗?别忘了,你是陶思源的贴身护卫,陪着主人一起战死才最为合理,怎么可能让你这个知道内情的反骨仔活着?” 听他这么一说,鲁光忽然反应过来,将信将疑道:“不……不会吧?我,我……” “你什么你?”赵亮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这就是他妈的利令智昏,懂吗?!刘炎有没有说,刘牢之是否参与了今晚的阴谋?” 鲁光连连摇头:“他说刘牢之也是目标之一,因为前来偷袭我们的部队,都是何谦的人!” 赵亮大感好奇:“何谦?他不是跟刘牢之争夺北府兵统领位置的另一个主将吗?刘炎居然会是他的人?”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鲁光答道:“但刘炎告诉我,他其实是荆州军大统领桓冲的人。桓冲目前已经与何谦联手,有意推何谦坐上北府兵的头把交椅,这样一来,荆州和北府合在一起,便有足够的实力左右朝政了。” 他苦涩的咽了咽口水,叹道:“刘炎说,我当陶思源的亲兵头子,混的再好也就这样了,很难更进一步。但是倘若配合他们把此事做成,那么何大将为了掌控刘牢之在京口大营的旧部,势必会重用我们这些老人……唉,现在看来,多半会像你说的那样,兔死狗烹!” 赵亮暗用灵觉仔细探查,确认鲁光所言属实,但也仅仅就知道这么多了,于是心中暗自盘算:嗨,管他谁做北府兵的大统领,刘牢之也好,何谦也罢,包括今晚大军突袭,到底谁死谁不死,都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营地里的那些古人,本来就各有命数,他无权干涉。而陶思源虽说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但既然局里已经决定对他实施“压路机”的铲除计划,那也就没必要再去救他,干脆让他不声不响的死在乱军之中得了,省得自己执行任务,还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现在已经弄清楚情况,那干脆脚底抹油,赶紧一走了之,免得真被卷进这处是非之地,无端成了冤死鬼。 想到这里,赵亮把右手按在鲁光的肩头,笑道:“行啦,好好睡上一觉吧,没准儿真能梦到自己升官发财了呢。” 随着啊的一声轻呼,倒霉的鲁光翻着白眼,再度被电得昏死过去。 赵亮站起身,瞅瞅四下无人,连忙依靠夜空中的星位辨认清楚方向,然后朝着营地外围的密林里跑去。 现在距离四更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了,再不赶紧撤的话,恐怕就撤不掉啦。 在漆黑的树林之中,赵亮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出去数百米,眼看离身后的营地越来越远,忽然间,前方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引起了他的警觉。 赵亮连忙停住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没过多久的功夫,数不清的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就仿佛是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无尽鬼魅,正缓缓地向这边移动。 卧槽!赵亮看的头皮发麻,心叫不妙:我尼玛,敌军此时已经开始进行合围了! 他赶紧往旁边瞅瞅,发现 在左右两个方向上,同样出现了大批部队悄悄移动的迹象,从而也证实了他的判断:对方正在实施前进部署,为即将发动的大规模突袭做准备。 这个时候再想要溜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那样做只能是与大军迎头撞上,分分钟开打。 赵亮躲在树后暗暗盘算对策,犹豫了十几秒后,他还是决定先掉头回去,把营地里的卫队调动起来再说。看样子,今晚这个天罗地网的杀局,一定是朝中某个大人物为了夺取北府兵权而布下的阴谋,所以除了真正的内奸之外,其余人等肯定不会留下活口,包括他这个倒霉的小马夫在内。 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让刘牢之和陶思源他们赶在对方发动进攻之前,抢先一步行动,冒险突围。 赵亮加速狂奔,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鲁光那家伙此时仍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赵亮上去狠狠踢了他一脚,稍微抒发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然后绕出树林,找到拴在粮草车旁边的白马飞云。 此刻是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赵亮顾不得许多,飞身上马,朝着营地的核心区域一路狂奔,边跑边喊:“戒备!戒备!敌军袭击!” 负责在营地各处站岗放哨的卫兵,都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大家有心阻拦,却认出那匹战马正是将军陶思源的坐骑,稍微一犹豫的功夫,已经让赵亮呼啸而过,直冲进主帐的区域。 此时,陶思源和谢钟秀都还没睡,正坐在帐中饮酒叙话。二人听到外面乱做一团,连忙起身出来查看,恰巧碰到赵亮跑到近前。 帐外的卫兵这时候已经持刀挺枪的将赵亮拦下,还有几个人打算向上前把这个大胆的家伙擒住,但是都被赵亮挥舞马鞭赶开。 “怎么回事!”陶思源见状大怒,暴喝了一声。 赵亮看到是他,连忙在马上大喊:“陶将军,不好了!有敌军前来袭营!我们现在得赶紧突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顿时令陶思源和谢钟秀不禁一愣,旁边一个亲兵呵斥道:“胡说八道!胡人都被我们打跑了,这里哪儿来的敌军?” 赵亮从马上跳下来,推开挡在身前的卫兵,来到陶思源的跟前,急道:“将军,谢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三面的密林中到处是敌兵,已经把这里合围了。再拖延下去,等会儿大家都跑不了!” 谢钟秀疑惑的打量了一下赵亮,奇道:“咦?你不是前几日那个淮泗流民吗?” 陶思源则沉声问道:“你亲眼看见敌人了吗?” “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赵亮笃定道:“你想想,撒这种能够轻易辨出真假的谎话,对我有什么好处?” 陶思源闻言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连忙对旁边的众手下吩咐道:“命令亲兵营全体集合,准备战斗,另外派人去通知刘大将军,让他们的人也防范起来!” 一个手下急道:“哎呀,战马都卸去辔鞍了,还得赶紧整备起来才行!” “战马解鞍了?谁下的命令?”陶思源大惊失色,谢钟秀也同样有些意外:“爹爹曾经定下规矩,不是说人不卸甲、马不解鞍的吗?” 另一个亲兵答道:“是鲁队长傍晚的时候安排的。” 陶思源此时才发现自己的亲兵头子居然不见了踪影,愠道:“鲁光死到哪里去了?!你们有谁看见他了?” 众亲兵闻言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有赵亮轻轻的咳了一声:“咳咳,鲁光啊,他被我给绑了。”
第三百零五章 线索人物
“你说什么?!”陶思源闻言大惊:“你把鲁光给绑了?这是为什么?” 赵亮知道此时危机迫在眉睫,所以也不敢拖沓,赶紧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众人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一遍。 陶思源听得将信将疑,不过他也晓得无论对方说的是真是假,眼下都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于是连忙吩咐手下,一边赶紧把战马重新武装,一边派人去把鲁光带到此处。 片刻功夫,整个营地都进入紧张的状态,战士们各自忙乎,纷纷把马匹准备停当。北府大将刘牢之此时也赶了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当他听说竟然有敌人来袭,同样惊愕万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陶思源见主将不信,只好又把正被士兵们看押在不远处的赵亮喊了过来,打算让他当面给刘牢之详细解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营地外面的三面密林之中,忽然传出震天的喊杀声,听那动静,至少有数千人马。 “卧槽!”陶思源一见此状,再顾不上跟刘牢之废话,扯着谢钟秀就上了马,同时大喝道:“敌军袭击,亲兵队随我突出去!”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包括刘牢之在内,营地里所有的人此刻都炸了毛,拎着兵器、跨上战马,准备拼死迎战。 这个时候,陶思源卫队的情况明显要比刘牢之他们那边更好一些,因为今晚老刘的亲兵也同样都把战马松了套,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由于赵亮及时报警,陶思源的人才提前一步把战马重新整备了。 看着一大堆没了脚力的部下,刘牢之不禁勃然大怒,他抽出宝剑,怒喝道:“没骑马的掩护两翼,骑马的跟我往外冲!陶思源,你的人负责打头阵开路,给老子杀!” 陶思源一声“得令!”指挥着亲兵队向外猛冲,正面硬撼来势汹汹的敌军。 赵亮这时也骑上了战马,跟在陶思源的突围队伍之中想前奔驰,一边暗骂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一边举着盾牌格挡对面疯狂射来的箭矢。 幸好提前有所准备,北府兵的精锐战力得以充分发挥,整个突围冲锋队在付出五六十人落马伤亡的代价后,直接闯进了敌群里,一路狂冲猛砍,片刻功夫便透阵而出。 刘牢之率领的队伍则紧紧跟在他们后面,趁着敌人没有完全困住他们之前拼命杀了出来。只可惜营地里尚有一百多名徒步的战士,再难逃出生天。 众人突破重围之后,不敢多做停留,没命的往东奔逃,朝着京口大营的方向飞速疾驰。那支暗夜突袭的大军倒也怎么过多纠缠,在他们后面只追出去十来里路便收了兵马,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中。 等到天色微明的时候,这一路残军终于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京口,却也已经是人人负伤,个个挂彩了。 陶思源转眼一看,他和刘牢之的两队亲兵,出发时共有四百多人,现在能逃出命来的居然不到七十,差点就全军覆没。 刘牢之身上有三四处刀伤,整个人就跟个血葫芦似的,而谢钟秀右臂也中了一箭,虽然不至于 有生命危险,但此时已经昏迷不醒。再看自己,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小腿被敌人的长矛戳了一个窟窿,到现在都血流不止。 可以说,自从穿越到东晋一来,昨晚是他经历过最为凶险的一次战斗。其危急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去年淝水大战时的状况。要不是淮泗流民赵亮及时发出警报,恐怕真会莫名其妙的挂在这个时空里了。 刘牢之等医官给自己处理完伤势,再灌了半壶烧酒,终于缓过一口气,然后便急吼吼的击鼓升帐,把陶思源和京口大营所有的将领全都喊来。 “他娘的!何谦那个王八蛋对我们下黑手啦!”刘牢之愤怒的一拍帅案,身上伤口立时被牵动,疼得他呲牙咧嘴的直吸溜凉气:“突围的时候,弟兄们看清楚对方的旗号了,就是何谦他们广陵水军的标志!这帮混蛋,大统领还健在呢,他们就为了抢夺北府兵权,不仅对我出手,甚至连大小姐都不肯放过,简直是禽兽不如!弟兄们,你们说,怎么办?!” “干他!弄死混蛋何谦!” “对,宰了他们!” “大人,发兵吧!那帮水军崽子,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咱们现在就杀过去!何谦的人在水上还可以,陆地上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 陶思源此时还保持着一点清醒理智,他犹豫道:“大人,就算咱们知道昨晚是何谦干的,但一来没有过硬的证据,二来擅自调动大批兵马攻击友军,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啊。搞不好还会被何谦反咬一口,说咱们意图谋反……” 他的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部分将领的支持,军中不少人都对兴兵报复存有疑虑,担心这样做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有人说道:“刘将军,虽然现在大统领身染重疾,无法主持军务,可他毕竟还是北府的主帅啊。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先向谢统领禀告一下呢?” “对呀,究竟该怎样治何谦他们的罪,还是应该由大统领来定夺啊。”另一个人也说道。 刘牢之面色阴沉,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势使然,还是因为有人反对他的主张所致,只听他沉声道:“你们难道想气死大统领吗?何谦一向不服大统领节制,经常对人说,统领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完全是因为出身世族,又有谢安大人在背后撑腰。而击败苻坚的百万秦军,也并非全是大统领一个人的功劳,可是谢家却在战后获得最多的封赏。他言语间有颇多不满,恐怕早已生出不轨之心。近来,何谦又与荆州桓冲私下勾结,摆明了想跟咱们北府军分家,跟大统领和朝廷作对!现在去找大统领说这些,岂非给他心里添堵吗?” 陶思源沉吟片刻,说道:“就算不去打扰大统领,但至少也要先得到朝廷的许可才行啊。事情没有辨明原委,咱们北府军便内讧起来,恐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趁机钻了空子。”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刘牢之不耐烦道:“陶将军,你别忘了,昨天晚上你也差点小命不保!看看咱们俩现在这一身的伤,再想想谢小姐倘若落入那帮贼子手中,会有怎样悲惨 的下场,难道还不能让你清醒过来吗?” 闻听此言,陶思源不禁微微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听刘牢之继续道:“诸位,何谦既然敢夤夜行凶,明火执仗的袭击我们,说明他心里已经不在乎什么国法家规了。如果我们听之任之,只会助长他的气焰,接下来说不定会做出更危险的举动。到那个时候,哼哼,可就是国家的不幸了!” “难道就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吗?”沉默了片刻的陶思源忽然说道:“也许是有人冒充何谦的兵马,故意挑拨我们北府兵内斗呢?” 刘牢之阴恻恻的笑道:“除了何谦,还能有谁?北方胡族不用说了,眼下只有鲜卑族的慕容垂还有点实力,但也仅仅就是够自保而已。咱们这边,朱序、刘轨、孙无终,虽说都是出自北府,但兵力少得可怜,像昨晚那样的阵势,绝非他们能摆的起。荆州军倒是有这个力量,可惜离得太远,千里调兵来偷袭我,那只能是个笑话!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何谦手中的力量,有资格来摸摸虎须了。” “刘将军,您好像还漏算了一支。”陶思源眉头紧锁:“除了刚才说的这些,江左一带尚有强军。” 一位将领惊愕道:“你的意思是……建康?”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议论纷纷,众人全都是一脸的狐疑惊恐之色。 刘牢之冷哼一声:“陶思源,你该不会想说,朝廷是幕后黑手吧?” 陶思源道:“将军,卑职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建康军确实有这个力量,自然也不能被排除在外……” “放肆!”刘牢之怒道:“你这话分明就是想造反!建康军代表大晋皇室,岂会干出此等下作的事来?!擅自污蔑朝廷,难道不怕堂堂王法吗?” 陶思源被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请将军大人息怒。卑职也只是根据军队的实力,补充一个需要考虑的对象,供您和诸位将军参详。究竟是不是建康军所为,或者是其他势力暗中搞鬼,还须找到线索,仔细查清才能下结论。” 刘牢之轻轻的抚了抚身上的伤口,忍着疼痛冷哼道:“你说的倒是轻巧!线索?还能有什么线索。从昨晚被人偷袭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个时辰,而战场又离此处几十里,那边恐怕早已被对方打扫干净,撤的无影无踪。你说说看,我们去哪里找线索?!问死人要吗?” 陶思源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事,连忙道:“大将军,我想起来了,可能还真的有一条线索被咱们带回大营了!” 刘牢之闻言一愣:“哦?什么线索?” “是一个人。”陶思源解释道:“昨晚正是此人提前示警,这才让我的亲兵们有所防范,最终侥幸突出重围。当时我曾问过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有敌军偷袭的,但是因为情况紧急,所以那人并没有细说。刚才我还专门留意过,这个人也顺利突围出来,眼下就在营中治伤休息。” 刘牢之沉声问道:“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不久前刚刚招收的亲兵,淮泗流民——赵亮。”
第三百零六章 度望校尉
一进主将大帐,赵亮就立马知道陶思源的用意了。 帐中有一半的北府将领,都是刘牢之的嫡系死党,此时人人心里义愤填膺,打定主意要跟何谦干架。 只有陶思源和部分军官尚心存疑虑,想等着听听看,赵亮究竟对昨晚的袭击知道些什么。 刘牢之斜着眼睛瞪了赵亮一下,冷冷的问道:“你就是陶将军新招的亲兵吗?叫什么?是何职衔?” 赵亮拱手施礼,语气从容的答道:“回禀将军,我的名字叫赵亮,是从淮泗那边过来的,在陶将军营中担任马夫。” “马夫?”刘牢之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问:“昨晚你是怎么知道有人要偷袭我们的?快快从实讲来!” 赵亮回答:“昨天宿营之后,亲兵队长鲁光吩咐我们把战马全都归拢起来,解去辔鞍。因为军中有规定,队伍在野外驻扎时,人不卸甲、马不解鞍,所以我当时就对此心存疑虑,忍不住暗暗留意鲁光。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打算给陶将军的坐骑下毒,被我当场撞破。鲁光眼见阴谋败露,便打算杀我灭口,只可惜那家伙功夫实在稀松,没几下就被我制服了。” 刘牢之有些意外:“鲁光的水准我知道,那也是北府的老兵了,居然会被你轻易拿下?” “是的,我俩总共也没有交手多长时间,他便被我一掌打昏。”赵亮继续说道:“我将他捆好之后,当即问他为何要对飞云下毒。这家伙起初还嘴硬,不肯吐露实情,但被我痛揍了几拳,便终于忍不住开口招供。他说是奉了刘炎的指令,而刘炎则是恒冲的人,打算帮助何谦夺权。” 此言一出,整个帐中不禁一片哗然,众将完全没能料到,刘牢之身边最信任的幕僚,居然会是荆州军的卧底。刘牢之阴恻恻的问道:“刘炎呢?他这会儿人在哪里?” 一名将领答道:“昨晚突围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刘炎……” 嘭的一声,刘牢之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他娘的,出了窝里反的家贼了!怪不得老子会被人暗算!”他转头问陶思源:“那个鲁光呢?不会也不见踪影了吧?” “鲁光被我带回来了,”陶思源说道:“为了保护他,还牺牲了两个兄弟。” “马上给我押到这里来!”刘牢之咬牙切齿的命令道。 陶思源点点头,当即吩咐手下快去提人。 片刻功夫,垂头丧气的鲁光便被卫兵押着,走进帐中。一见此处的阵仗,以及满脸杀气的刘牢之,鲁光早已是腿肚子转筋,根本不用对方开口发问,更不需要赵亮与其当面对质,连连磕头求饶,忙不迭的把责任全往刘炎以及何谦的身上推。 刘牢之面沉似水,听完鲁光一通招认之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这家伙仔细看管起来,作为重要的人证,以备今后去向朝廷告何谦的状。然后,他又扫视着满营将官,沉声道:“怎么样?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陶思源知道主将其实是在询问他们几个尚在犹豫之人,连忙拱手答道:“大人,卑职御下不严,出了鲁光这样的宵小叛徒,还请您责罚。至于说昨夜偷袭我们的那些贼人,多半就是何谦无疑了。究竟 该怎么办,我们全都听您的吩咐。” 见他如此表态,刚才那几个还反对兵戎相见的将领,此时也连忙纷纷表态,都说何谦心狠手辣,居然挑起北府内讧,而且还想伤害大统领的女儿,实在是罪不容诛。 刘牢之满意的点点头,郑重道:“好!既然大伙对此都再无异议,那咱们就同仇敌忾。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咱们对付何谦,不是为了什么争权夺位,更不仅仅为了私仇,而是不想看着谢玄大统领一手创建的北府精锐,到最后毁在小人的手中!绝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时犹豫,让贼子有机会继续发兵作乱,扰了朝廷的安危!”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再无半点迟疑。 “我命令!”刘牢之喝道:“从即日起,京口大营全体官兵进入战时状态!各旗、师、营、旅开始整备兵器粮草。两天之后,前锋营三千铁骑向广陵方向推进,其余各部跟随我大举出征,讨伐北府的叛贼何谦!” 喏!帐中的将领们同时拱手领命,气势如虹,一种昂扬的战意顿时完全爆发而出,显示这支东晋精锐绝非浪得虚名。 赵亮被他们的杀气吓了一跳,正不知道该不该学着众人的模样,也跟着一起应应声。没想到,刘牢之此时恰好把目光望向了他,说道:“你这个小子还不错,昨晚立了大功,当个马夫有些屈才了!从今天起,拨给你一百步兵,做个度望校尉吧,仍旧归在参军陶思源麾下听差!” 出了主将大营,赵亮好奇的问陶思源:“额……将军,那个度望校尉是干什么的呀?” 陶思源边往自己的营帐走,边给他解释道:“所谓‘度’的意思,就是测量路程的远近;而‘望’呢,则是指瞭望。所以这度望兵啊,乃是负责给大军侦查敌情的斥候探子。你作为度望校尉,就是探子头儿。” 赵亮明白过来:我靠,闹了半天,原来是当初小苹果穆桂英干的差事啊!他微微颔首:“哦,斥候这行当我还算熟,之前也当过几天。不过,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你听我的安排就得了。”陶思源笑道:“我是刘大将手下的参军,主要负责大军的作战计划,侦查兵当然是我最需要的力量之一,也就归我直接指挥。至于说具体要你干什么,还得等我跟主将商量之后才能定,你只需等候命令就好。” 赵亮瞅瞅四下无人,又问道:“陶将军,我记得何谦好像也属于北府兵吧?咱们如此大动干戈的进攻他,难道不怕朝廷追究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陶思源无奈的摇摇头:“虽说北府是大晋的军队,按道理要受朝廷的节制。可实际呢,目前司马皇权衰微,朝廷对各地州郡的兵马,仅仅只有形式上的管辖权和名义上的任命权,但真要如何如何,还得是各军的统领自行拍板。眼下谢玄大人卧病在床,许久未理军务,北府内部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打起来是早早晚晚的事,关键问题是要看谁能拉来帮手。” 赵亮大感好奇:“拉来帮手?什么意思?” 陶思源停住脚步,笑了笑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跟你摆摆龙门阵也无妨。所谓帮手,就是指建康军、荆州军,以及北府内部的其他军系。你比如说刘大将与何大将 吧,如果单纯是这两家干架,那么胜负可能在五五之间。但是这时候如果忽然有一波人马加入进来,声援其中一边,其结果定然会瞬间改变。咱们呢,目前比较受朝廷的认可,所以建康军多半是帮咱们的,而何谦那边,则是想拉荆州刺史桓冲做靠山,利用荆州军的势力撑腰。” “荆州军?他们不是在长江上游吗?”赵亮好奇道:“离此地山高水远的,能帮上忙吗?” “问题就在这里啦,兄弟。”陶思源笑道:“倘若我们大举进攻何谦的老巢广陵郡,那么桓冲就有可能发兵前来增援他,但是荆州军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需要先通过建康军的防区才行。这个时候,只要朝中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说声不行,除非桓冲当场起兵造反,进攻代表皇室的建康军,否则也只能乖乖退回他的荆州去。而咱们北府的另外几位主将,包括朱序、刘轨、孙无终他们,只要保持中立,或者也因为何谦袭击谢小姐而不满,出手帮助咱们,那么京口大营的胜算就非常高了。” 赵亮听得连连点头,旋即又问道:“不过,谢大统领毕竟还是北府兵的主帅,倘若他现在发出指令,不准双方进行内讧交战,那还会打起来吗?” “恐怕这也正是刘大将急于发兵的原因吧。”说到这里,陶思源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刚才满营将官都是心中有数,大统领在北府军中的威信,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别看他卧病在床,就算轻轻咳嗽一声,也没有谁敢不听话。刘大将之所以要立刻反击,就是想利用时间差,一举打掉何谦。到那个时候,即便谢大统领想要制止也来不及。” 赵亮见他好像有些心事,便赶忙用读心术一探究竟。从陶思源此时所想的内容,赵亮顿时掌握了之前的情况:此番谢钟秀前来送信,然后又和刘牢之一起返回建康,其实正是谢玄担心北府兵内各派系的主将,矛盾逐渐摆上了台面,终究不免爆发内讧混战,这才打算先跟刘牢之当面谈谈,好让这位实力最强的军头有所克制。 但谁也没料到,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谢玄大统领的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刘牢之就跟何谦干上了。 赵亮在心中暗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间之事,往往还真够巧的。何谦早不偷袭晚不偷袭,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刘牢之动手,而且明显还打算把谢钟秀也给卷进来,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有些蹊跷。 按照常理分析,如此下作的办法,好像对何谦而言,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啊。 倘若昨晚自己没有提前察觉危机,让刘牢之等人有所防范,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就是:刘大将军和谢大小姐双双死于乱军之中。如此一来,对于何谦而言,除了干掉一个跟他夺位的潜在对手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像这种袭杀朝廷大将和谢玄爱女的举动,势必会成为牵动整个东晋朝野的惊天大案,只要有心彻查,绝对不难找出幕后真凶。而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引发众怒的何谦,别说是坐上什么北府兵大统领的位子,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脑袋都成问题。 如此愚蠢的做法,会是那位久经沙场、一向以“智将”闻名北府军的何谦大人干出来的吗?
第三百零七章 不会真断线了吧
局长办公室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紧接着,一脸惊惶神色的庞大壮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花千秋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坐在办公桌前的关林罗成两个副局长说道:“好吧,今天先聊到这里。关于压路机行动的后续进展,咱们保持密切沟通,随时向我汇报。” 关林和罗成点了点头,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临出门时,两人都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庞大壮这个人似的,只从他身旁轻轻而过。 待房门再次关闭,花千秋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啊?搞得如此惊慌失措。” 庞大壮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局长,不好了,暗影计划出状况啦!” “别着急,慢慢说。”花千秋端起茶杯:“你先坐下来,凡事尽量沉着点好吗?” 庞大壮拉开椅子,屁股还没沾着座位便说道:“我刚刚接到暗影观察员的报告,他们昨晚在监视赵亮的时候,突然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场大规模战斗,目前两个人重伤、三个人轻伤,损失惨重!” 花千秋不禁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愣了好半天才问道:“大规模战斗?多大规模?” “具体不太清楚,但至少有几千人吧。”庞大壮懊恼道:“据观察员描述,两边都是正规军,典型的冷兵器激战。他们五个人恰好处在双方战斗的核心地带,事先又毫无征兆,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就被稀里糊涂的裹进去了。幸好这几个人都是内调局情报处的精英,身手敏捷,善于伪装,这才死里逃生的跑出来,不然的话……” 庞大壮没有把“全军覆没”这四个字讲出口,不过花千秋也能听得出来,但此时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赵亮呢?赵亮人在哪里?” “不知道啊,”庞大壮有些犹豫:“当时暗影观察员只顾着自己逃命了,根本没法盯牢目标。再说那种千军万马厮杀在一处的混乱局面,就算想找到赵亮也不太可能。” “卧槽!”花千秋骂了一句:“他不会死了吧?” 庞大壮咽了咽苦涩的口水,并没有回答这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转而请示道:“局长,负伤的观察员询问,他们能不能尽快撤回来,那个地方太他妈危险啦,而且两个重伤员也拖不了太久。” 花千秋愣怔了片刻,说道:“没办法,你还是命令他们立即撤出行动吧,绝不能牺牲在那里。另外,我们还能再派人过去吗?” “恐怕有点困难,”庞大壮摇了摇头:“内部调查局的情报处倒是还有力量,但是未必符合穿越条件。而且他们过去,还得再重新设法寻找赵亮,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办到。毕竟……” 他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毕竟内调局不是反穿局,人员对于在异时空执行任务,缺乏必要的经验。” “那就任凭赵亮真的变成断线风筝吗?”花千秋眉头紧锁在一起,自言自语的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庞大壮答道:“办法倒是还有一个,那就是立刻恢复与赵亮的通讯联 系。只要他有回复,我们就能及时了解到目前的情况。” 花千秋把头靠在椅背上,语气中略带几分失望:“唉,当初做暗影计划的时候,曾经考虑过观察员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所以才会一下子派去五个人。原想着不管怎么倒霉,总不至于同时全挂了吧?可是谁料到……” 庞大壮安慰他道:“局长,您也别太自责了。穿越任务往往就是这样,不确定因素要远远大于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而相应的增援和调整也因为受到时空限制,会变得异常复杂。所以,反穿局的特工……活儿不好干呐。” 花千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凝视着庞大壮,问道:“你觉得现在应该恢复赵亮的通讯吗?” 庞大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觉得很有必要。观察员们一旦撤回,那么就等于没有眼线再继续监视他的举动,隔离状态当然也没有意义了。相反,现在赵亮的生死安全,是我们必须考虑的。” “杨帆和张磊怎么样了?”花千秋突然提了另一个问题。 “这两个人被秘密送回来之后,就转移到内调局待命了。”庞大壮立刻回复道:“目前,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在配合我们执行一项绝密任务,其他一概不清楚。” 花千秋思忖片刻,说道:“你安排杨帆和张磊重新穿越返回东晋,让他们将铲除2303号穿越者的任务,变更为找到赵亮并且秘密观察他的行为。表面上,伪装成航行机发生事故之后,二人与赵亮意外走散。至于具体的故事细节,你设法给他们编的周密点。” 庞大壮问道:“那么通讯联系呢?是否恢复赵亮的设备?” “只保持那两个人的通讯就好了,”花千秋说道:“不管赵亮现在是生是死,我们都要暂时维持他的绝境隔离状态,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弄清楚他的底细。” 花千秋长吁了一口,接着道:“尽管我可以肯定,赵亮并不是神侠组织安插在反穿局的内奸,可是他身上的秘密同样威胁到了机构的安全。而我,则必须把这个谜题解开。” 庞大壮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局长,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安排杨帆和张磊,让他们重新返回东晋。” 就在花千秋和庞大壮商量如何开展下一步行动的时候,远在千年之外的赵亮同学,已经走上了自己新的工作岗位。 由于北府兵两大派系火并在即,陶思源雷厉风行,立刻依照刘牢之的命令,从大营中调拨了一百斥候步卒,交给赵亮这个度望校尉来指挥。 所谓斥候者,原为边塞上专门负责察望敌情的人。《尚书·禹贡》疏有记载:“斥候谓检行险阻,伺候盗贼。”秦时,堪任斥候是被定为一种较轻徒刑的,如《秦简·法律答问》所写的那样:“当耐为侯(候)罪诬人,可(何)论?当耐为司寇。” 秦律规定,不准任用候为官府的佐、史及禁苑宪盗(巡捕盗贼的士卒),而自秦以后,便再无此刑名,度望斥候逐渐演变为军队中一支重要的兵种力量。 度望斥候在古代军队 的编制上,主要是负责侦察敌情与反敌方侦察的机动灵活的侦察兵。 但因为古时候的分工没有那么细至,所以斥候做的也不只是侦察敌情那么简单。如在寻常陆战方面,他们同时也要到战地附近打探消息,关于地形地貌和地理环境、可饮用水源、在哪里有通行的道路,都要一一绘制成军事地图。 这些基础的情报,可以辅助大军的指挥将官做出决定,是否需要安排先锋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如何避过敌军的主力和关隘,能否突袭对方的薄弱环节等等。 除此之外,斥候兵有时还要负责解决敌军岗哨,偷偷地潜入敌人后方,盗取重要的文件或刺杀敌人首领等极为凶险的任务。 所以,相较普通战士而言,度望斥候兵对于格斗和武器的掌握程度,往往要更加熟练,而且还必须十分善于隐藏。 从这个角度上看,古时的度望斥候兵,等若是现代世界里的特种部队。 而在北府军中,度望斥候又被分为步骑两种。 骑兵斥候,就是人们常说的探马,专门负责在大军行进时,担负先导开路和警戒周围敌情的任务。另外,当需要实施远距离侦查时,也往往会派出机动性更好的骑兵斥候前去执行。 而步兵斥候,则主要针对那些路程相对较近的固定目标,比如军营、城镇、山地、港口等等。 赵亮在得到一百名部下的同时,还接到了作为北府兵参谋长的陶思源所传达的任务:先一步带人潜入广陵城,探查城池防御、水军大营、战舰码头和粮草仓库这四处地方的情况。 这个差事,说好干也好干,说不好干也实在是不好干。赵亮又像之前那样,心里开始打起了准备开溜的退堂鼓。 我尼玛,老子来这里是要做掉陶思源的,怎么现在不仅救了这小子一命,而且反过来还给他干上活了呢?赵亮对此非常郁闷,不禁暗暗琢磨:杨帆和张磊到这会儿都下落不明,自己又跟局里失去了联系,接下来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寻求昏暗派的帮助,先设法找到两个失踪的同事才行。 他从陶思源那里领命出来,转身回到了分配给他的营帐,趁着四下无人,连忙将藏在身上的小黑盒取出,尝试呼叫这个时代的昏暗派掌门。 然而令赵亮大感失望的是,他接连呼叫了好几次,昏暗派专用时空对讲机始终都没有任何应答,也不知道是恰巧无人接听呢,还是那面掌门令牌出了什么故障。 这一下子,赵亮心里可真有点慌了,不禁连连暗骂倒霉。眼下这反穿局联系不上,昏暗派居然也联系不上,分明就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格局”啊,老天爷这是在故意玩儿我呢吗? 他抹一把头上的冷汗,正打算再试一次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启禀校尉大人,卑职刘裕前来报到!” 赵亮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小黑盒收在怀中藏好,紧接着又不禁微微一愣:刘裕?难不成是那个小名叫做“寄奴”的寒门皇帝? 我靠,不会这么巧吧?!
第三百零八章 给皇帝当大哥
帐帘掀开,赵亮一眼便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位高大俊朗的青年军官。 那军官见赵亮从里面走出来,冲他微微拱手,先施了一礼,然后不卑不亢道:“参见校尉大人。” 赵亮点点头,问他:“额,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刘裕吗?” “回禀大人,卑职名叫刘裕,”那人朗声回答:“山甲师健卒营的百夫长,奉命率部向您报到!” 赵亮继续问道:“你是哪里人?小名叫什么?” 刘裕闻言不禁一愣,心想哪有上峰打听部下小名的道理?不过既然校尉开口垂询,依照军纪,自然不能有丝毫迟疑隐瞒,于是连忙答道:“我祖上是彭城郡彭城县绥舆里人,生于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因为自幼家贫,小时候靠给富户做杂役长大,所以小名寄奴。” 我靠!这下错不了啦!赵亮心道:眼前这位年纪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就是今后南朝“宋、齐、梁、陈”中,宋的开国皇帝,率领北府军统一了整个南方的刘裕! 没想到,这家伙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军官,而且居然分到了自己的手下听差。 赵亮上前一步,握住刘裕的手,笑道:“哎呀呀,原来是刘老弟,果然英雄出少年,久仰久仰!” 刘裕被他的举动搞得一脸懵,也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大名能让这位赵校尉久仰的。 不过,既然上司如此看得起,刘裕当然也不免有些高兴,连忙道:“校尉大人错爱了。卑职刚才听营中的长官介绍,说幸亏您及时发现内奸,方才使得刘将军、陶将军和大统领的千金免遭性命之忧,绝对算得上是咱们北府的大功臣。能在您的麾下效力,刘裕深感荣幸。” “哎,我那点事情不算什么,”赵亮摆摆手:“你才是真正了不起呢。兄弟,相信我,你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绝对会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的,哈哈哈。” 刘裕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大人,刘裕只是一个嗜赌如命、败光身家的破落户,当初幸亏得到了孙无终将军收留赏识,才有机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出息我不敢指望,唯有在北府军中尽心效力,不辜负大统领、孙将军和校尉大人您的期望。” 赵亮笑嘻嘻的说道:“你太谦虚啦。不过,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未必肯相信,只要能记住我今天的话就好,将来必定会应验成真。” 说着,赵亮拉刘裕走进帐中,招呼他坐下,然后问道:“你刚才说你之前是孙无终的部下,怎么现在来到刘牢之的京口大营了呢?” “回禀校尉大人,”刘裕答道:“我是在淝水大战时,被谢大统领钦点过来的。当时秦军主力逼近防线,大统领急需敌方详实的情报,所以抽调各营斥候,组建了规模近两千人的探马探哨军,专门撒出去侦查苻坚大军的底细。” “战后没有归建吗?”赵亮不禁有些好奇。 刘裕摇摇头:“没有。打退胡人不久,大统领就返回建康养病了,刘将军随后改组了探马探哨军,把度望斥候分散到各师各营。由于没有统领的手令,我们这些人不能擅 自返回原部队,所以就都在京口大营安顿下来。” 赵亮心里清楚,这是刘牢之趁机扩充自己实力的举动,于是微微颔首道:“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那一百度望兵以前都是你的手下?” 刘裕犹豫了一下,接着坦言道:“不瞒校尉大人您说,我并非刘将军的嫡系班底,所以在京口不怎么受人待见。淝水一战中,刘裕曾数度冒险潜入敌营,替大统领向朱序将军传送绝密消息,好让他暗中配合,扰乱苻坚大军的阵脚。战后谢大统领论功行赏,本来着令晋升我为都尉的,但是后来刘将军说营中没有那么多的位子可以安置,所以我仍旧还是个百夫长,带得兄弟也都是从孙将军那里拉过来的原班人马。” 他轻轻叹了口气:“唉,常言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不希望能凭着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呢?尤其是像我这种寒门子弟,更是难有上升的途径。” 赵亮见他为人直爽磊落,有话也不藏着掖着,的确是一个坦诚之人,于是安慰道:“别着急。我擅长观人之术,刚才不是说了嘛,你绝非池中之物,一朝得遇风雨,肯定能化身为龙的。” “那可就借大人吉言了。”刘裕爽朗一笑,拱手道:“来京口大营一年多啦,没有谁这么瞧得起我,今日校尉大人如此抬爱在下,刘裕心中不禁万分感激。接下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大人您尽管吩咐!” 赵亮点点头:“你也别大人大人的叫了。我比你大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大哥吧。” 一听这话,刘裕立马起身,给赵亮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咕咚一下单膝跪地。 赵亮见状心中大乐:哎呀卧槽,让皇帝喊自己大哥,还给跪地行礼,这可真是头一回啊,想想也感觉超爽啊! 他不慌不忙的伸手扶起刘裕,笑道:“行,那咱们今后就以兄弟相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说你出自寒门,我比你更糟糕,是淮泗流民。在这京口大营之中,连半点根基人脉都没有,所以,今后咱俩好好处,凡事都一起商量着办!” 刘裕在京口大营一向遇惯了白眼,前面几任上司不是故意刁难作践,就是对他爱答不理,没想到今天调到赵亮手下,居然能受到如此重视,而且两人又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身份感特别投契,所以也同样心中高兴,连连点头答应。 赵亮让刘裕重新坐好,接着把陶思源布置的任务,对其简单讲述了一遍,然后虚心请教,之后该如何行动。 刘裕待赵亮讲完,兀自沉吟了半晌,沉声说道:“大哥,听这个意思,刘将军是要对何谦他们动手了吗?” “我看这场大战是在所难免了。”赵亮微微颔首:“之前各营将领齐聚帅帐,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开口闭口都是要发动报复反击什么的,不然也不会急着让咱们潜入广陵刺探敌情。” 刘裕不禁面色一沉:“大哥,你可别怪小弟我多事啊。听您讲述昨晚的袭击,怎么看都觉得很蹊跷。刘裕认为,这其中或许还蕴藏着什么阴谋。” “我跟你的看法差不多。” 赵亮道:“尽管是我亲自从鲁光口中套出的情报,说是何谦和刘炎在幕后主导了一切,但刘牢之未免也太过轻信这一消息了。如此冲动的发起进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刘裕叹了一声:“唉,还不是急于夺权闹得!大统领尚在病中,而北方胡人又元气大伤,此时正是应该团结一致,尽快北伐的好时机!怎么反而先窝里斗呢?大哥,我刚才听出来了,你也对这次行动也不以为然,对吗?” 赵亮点点头:“是的。说句实话啊,我加入北府兵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没有你们对大统领和北府军那么深的感情。但是刘牢之遇袭,以及现在积极备战反击,处处都透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我想很多人应该多少看出些问题来了,只是大家都不肯说或不敢说而已。” “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呢?”刘裕问道。 “那就先要看看,刘牢之跟何谦发生激烈火并,谁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了。”赵亮悠悠道:“这里的情况你比我熟悉,你觉得呢?” 刘裕闻言眼睛发亮,就好似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凝视着赵亮说道:“受益的无非三方,但肯定不会是荆州桓冲!” “哦?你说说看。” “首先排除桓冲的原因,倒也非常简单。”刘裕答道:“就是因为距离太远,鞭长莫及。荆州军盘踞长江上游,虽然有地利的优势,但中间隔着建康,无论北府内部斗的如何,都轮不到他们来收拾残局。所以,如果我是桓冲,根本不可能趟这个浑水,什么鱼都摸不到,反而还弄得自己一身腥。” 赵亮同意道:“你说的没错,所以这样一来,什么刘炎是桓冲的人,就根本是混淆视听而已。” 刘裕点点头,接着道:“京口大营和广陵水军,是北府兵最强大的两支力量,一个统辖步骑主力,另一个则专门负责水上作战。相比之下,朱序将军、孙无终将军他们只有少量的部队,根本没资格与刘牢之抗衡。所以,刘何两家争斗,会极大损耗北府兵的实力,甚至从此变得一蹶不振。倘若出现这种情况,能笑出来的只有三方,北边胡族政权、乌衣巷的其他高门世族和建康朝廷。” 赵亮顺着他的思路说道:“自淝水之战大败而归后,北方应该已经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他们各自为政,当然不希望北府兵强势出击,扫荡中原。但是,也正因为势单力孤,所以胡人不可能有这个能力,策动昨晚那样的袭击,以求栽赃陷害何谦,挑起北府内斗。” “同样道理,乌衣巷的世族也有心无力。”刘裕道:“谢家在淝水之战后声望大振,俨然成为了江左门阀之首,这样一来,自然也会引起很多人的嫉妒愤恨。不过,高门士族的那些人,虽然个个地位显赫,但真正有本事、有手段的能人并不多。让他们在朝堂上耍耍小伎俩可以,却绝对没有能力操控军队,玩出这么大的棋。” 赵亮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俩的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刘裕也同样笑了笑:“大哥说的没错,答案非常明显。昨晚的那场大阵仗,恐怕另有推手。而这个推手,多半就来自于大晋的都城——建康。”
第三百零九章 各有盘算
赵亮对刘裕的这个判断基本表示赞同,接着又问道:“照你看来,建康朝廷里面,谁会这么狠辣呢?” “那还用猜?当然是会稽王司马道子啊!”刘裕想都不想便开口道:“说起来,这个司马道子比我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刚刚二十。但他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皇族中身份尊贵,与陛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再加上他本身颇有才华,心思缜密,为人又多智阴狠,所以整个司马皇族都为他马首是瞻。起初,司马道子被封为琅邪王,后又改封会稽王,去年担任了录尚书六条事这样重要的职位,可以说在朝堂如日中天。” 刘裕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朝野皆知,司马道子一向有意压制乌衣巷的高门士族,从而加强司马皇权的掌控力。正因为司马皇族的猜忌,谢安大人当初才会长期隐居东山、不问世事。而在击退苻坚之后,他老人家又再一次辞官退隐。眼下,这个司马道子一边大力扩充建康军的规模,不断提升战力,一边明着暗着跟刘将军联手,并多次公开支持他成为大统领的继任者,目的就是想让北府兵早日摆脱谢家的影响,回归皇族掌中。” 赵亮沉思道:“难道真是司马道子在暗中搞鬼?不过,他既然打算让刘牢之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掌握北府兵,那么又为何会派兵偷袭呢?” 刘裕冷笑道:“依我看,要么是苦肉计,帮刘牢之找到一个向何谦开战的理由;要么就是他心中另有人选。” 赵亮忽然记起以前看过的历史书,脱口而出道:“你是说王国宝吗?” 刘裕点点头:“王国宝是中书令王坦之的儿子,也是谢安大人的女婿,姐姐又是皇后,所以在身份上极为显赫。只可惜此人品行太差,一直不受岳父的喜爱,所以才投靠了会稽王司马道子,整日狼狈为奸。如果谢大统领身逢不测,而北府内部又乱作一团,那么以王国宝这个谢家女婿的身份,很有可能在司马道子的支持下,执掌北府兵权。那样的话,无论是军中的弟兄,还是建康朝廷和高门士族,恐怕都不好出言反对。” 赵亮好奇道:“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那么刘牢之为何还会对司马道子抱有幻想呢?难道他就不怕辛辛苦苦,到头来却给王国宝做了嫁衣?” “我估计这还是跟刘牢之的性格有关。”刘裕解释道:“此人虽然颇具将帅之才,但一向刚愎自用,并且自视极高。他出身寒门,全赖大统领一力栽培,方有了今日的地位,所以刘牢之自己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得到乌衣巷里那些所谓名士的支持,唯有手中的实力,才是他跟司马道子合作的筹码。” “我明白了,”赵亮颔首道:“你的意思是说,刘牢之觉得只要掌握住部队,那么会稽王就不能不重视他,因为建康军根本不足以抗衡北府兵。” 刘裕淡淡一笑:“大哥讲得一点都没错。当今世道,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有分量,刘牢之敢跟会稽王合作,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虽 然我们不能确定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局,但是刘牢之想要进攻何谦,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想把水军抢到自己手中。” 听他提起这事,赵亮连忙问道:“何谦的手里到底有多少力量?” 刘裕显然对北府的情况非常熟悉,不假思索的答道:“北府当初建军之时,大统领便以广陵为基地,打造了比荆州军还要强大的水师部队。目前,何谦麾下有十八艘巨型斗舰、四层楼船则有九十余艘,这些皆是水战的主力。另外还有其他大小船只两百多,坚固水寨五处,扼守着长江入海口。水军兵卒在三四万人的规模,实力不容小觑。” “咱们这边呢?”赵亮接着打听:“京口大营兵力如何?” “淝水之战结束后,北府大部分的陆战主力都在这里。”刘裕介绍道:“骑兵一万七千多,步兵则将近五万。刘牢之这半年刻意扩充实力,依仗大胜的势头和北伐的借口,在附近乡镇和淮泗地区又陆续征召了两三万新兵,虽然分散在各处训练,但随时都能召来进行集结补充。” 赵亮盘算了一下:“这么说,杂七杂八加起来,刘牢之能动员八到十万的兵力。如果突然发动袭击,确实有机会吃掉何谦的人马。” “但同样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刘裕沉声道:“我估计,老刘打的算盘,是想拼着折损些兵马,也一定要拿下广陵和北府水军的舰队。这样一来,他就能在建康东边站稳脚跟,无论是陆地还是水上,都可以对建康形成一定的封锁能力。到了那个时候,建康城的上游是强大的荆州军,而下游则是水陆结合的北府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刘牢之便能学桓冲那样,跟朝廷要个扬州刺史当当,顿时飞上枝头变凤凰。” 赵亮听他说的有趣,呵呵笑道:“你还别说,这笔账算得蛮精明的。照眼前的情形看,昨晚的那场杀局,多半就是刘牢之跟司马道子合谋的苦肉计,由建康军佯装成何谦的人马,趁夜偷袭刘牢之,在乱军中将谢钟秀杀害,再给刘牢之挂点不轻不重的伤。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借口为谢大统领的女儿报仇,发兵攻打仍被蒙在鼓里的何谦,一举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裕同意道:“应该就是如此了。只不过刘牢之和司马道子各有盘算,一个想夺取兵权,另一个则希望北府兵打的两败俱伤,然后建康方面再出来收拾残局,坐享渔翁之利。” “倘若真的是这样话……”赵亮眉头一皱:“那咱们这回可就惨了。” 刘裕一时间没明白赵亮的意思,略带诧异的问道:“大哥你说咱们怎么惨了?” 赵亮分析道:“我昨晚鬼使神差的撞破了鲁光的阴谋,进而让谢小姐侥幸逃生,顿时令整个报复行动变得略显牵强,以至于一开始还有很多将领对攻打何谦抱有异议。这个意外情况,肯定让刘牢之非常不爽,所以尽管后来还是由我才引出刘炎勾结何谦的消息,但老刘仍旧决定让我担任什么度望校尉,前去广陵一线充当炮灰。” 刘裕不明白“ 炮灰”是什么意思,但大概也能理解,遂点点头道:“大哥的猜测应该没错,刘牢之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仇当场报。不过……” 赵亮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前去探查敌情,也未必就是白白送死,所以谈不上多惨,对吗?” 见刘裕不好意思的笑笑,赵亮摇了摇头:“你忘了司马道子这个因素。如果他存心要坐山观虎斗,还会任由刘牢之对何谦发动突然袭击吗?” 刘裕闻言一震,旋即醒悟过来:“我明白了!司马道子很有可能暗中知会了何谦,好让他有所防备。咱们作为大军的探子先一步潜入广陵,非常容易被已有戒心的何谦部下察觉发现。大家都是同属北府兵,相互之间原本就非常熟悉,很多人彼此还直接认识,那样的话,我们去广陵就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赵亮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暗自叫苦:我这倒霉命,又他妈碰上了明着被人坑的局面啦! 他犹豫了片刻,盯着刘裕道:“要不……咱们给他来个半路溜号?” 刘裕一愣,难以置信的反问道:“大哥的意思是,要……要做逃兵吗?”紧接着,他又坚定的连连摇头:“不可,这绝对不可!死不可怕,冤死也不可怕,但是绝对不能做逃兵!大哥,你听兄弟一句劝,咱北府兵没有……”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北府内讧啊,”赵亮终于找到一条过硬的理由,为自己“贪生怕死”做了个完美的粉饰:“咱们明知这是刘牢之为一己私利挑起的战争,还要去帮他探查情况,岂不是助纣为虐吗?那样也对不住谢玄大统领和为此而死的北府将士们啊。” 刘裕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沉吟片刻后说道:“要不,咱们设法揭破刘牢之的阴谋,阻止这场战争?” 赵亮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干?” “小弟现在还没考虑好,”刘裕苦恼道:“不过与其到广陵白白送死,还不如拼着这条有用的性命,为北府的弟兄们做些事。” 他抬头看看赵亮,说:“我所能想到的,一是去请大统领出面,弹压刘牢之与何谦两个派系内的将领,让他们停止同室操戈。但谢大人病情很重,我听人说,现在连正常的饮食都无法下咽了。如此折腾他,恐怕……” 赵亮摆摆手:“目前这种情况,除非谢玄将军亲临此处,否则谁也不会当回事的。以他的身体情况,想要出面恐怕不太可能了。还有别的招儿吗?” “另外一个想法,就是从刘牢之身上下手,”刘裕道:“只要他能暂时打消出兵的念头,那么就还可以争取时间,设法缓和北府内部的矛盾,避免兄弟相残的惨剧。” 赵亮听得心中叫苦,感觉就以自己这点实力,去打刘牢之的主意,跟到广陵送死也没啥差别。他不禁暗暗盘算,倘若实在不行,那干脆今天半夜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路得啦。 刘牢之也好,刘裕也罢,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第三百一十章 初入广陵
赵亮和刘裕二人正在商量着对策的功夫,陶思源的传令兵忽然跑来找他们,传达了主将刘牢之催促度望兵尽快出发广陵的指示。 刘裕一看这种情况,略显无可奈何的告诉赵亮,眼下恐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倘若不遵将令,当即便会被定为抗命之罪,这在北府军中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包括他俩在内,加上一百多名度望斥候,恐怕都得遭到严惩。 赵亮同样无奈,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率领手下的斥候战士们连夜出发,往广陵方向而去。 在路上,刘裕建议将部队分成五路,其中最大的一队规模在五十人左右,占了总数的一半,分段布置在从京口到广陵这一路的要道之上,专门用来中转传递消息。 因为他们不是探马,所以机动性不强,若想及时与大营方面保持沟通,就只能利用这种临时交通驿站的方式,缩短信息往来的时间。 剩下的五十人再组成四个侦查方向,分别针对广陵城、水军大营,五个水寨码头和粮草仓库,实施全面监视。 赵亮问道:“那咱俩去哪里?” “据可靠消息,何谦平时并不在大营之中,而是住在条件更舒适的广陵城里,”刘裕答道:“所以,小弟陪大哥一起,率领几个弟兄直接混进广陵。” 赵亮感觉有些不靠谱,愁道:“进广陵啊?那岂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刘裕瞅瞅行进在身后的队伍,压低声音道:“大哥,其实我这么想还有一个目的。我听军中的将领说,大统领的叔父谢安大人自淝水之战胜利以后,婉拒了陛下让他都督扬、江、荆、司、豫、徐、兖、青、冀、幽、并、宁、益、雍、梁等十五州军事的显赫职务,打算回归林泉,逍遥隐居。可是司马道子等人却暗中诽谤他蔑视陛下,这才不愿在朝为官。谢安大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并没有急于重新隐居东山,而是借口身体欠佳,改往广陵暂居养病。” 赵亮闻言一愣:“啊?你的意思是,打算去找他?” “没错。”刘裕点点头:“谢大人是大统领的亲叔叔,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当初北府兵之所以能够组建,全赖谢安大人在背后支持大统领。而抵御胡人入侵,以及震铄古今的淝水大捷,也都是靠谢安大人东山再起,于朝中主持大局才得以实现。他老人家可谓是我大晋第一名相。倘若他能出面化解此次北府火并,分量绝对不比大统领差。” 赵亮略带疑惑的说道:“可是我听说谢安乃是有名的‘风流宰相’,生性洒脱,不爱权势,最喜好的就是隐居山林、纵情诗酒。像这样超脱的人物,你有把握及时找到吗?” 刘裕说道:“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啦。总好过千里迢迢的跑回建康,去搬动身染重病的大统领来吧?” 赵亮思索片刻,只好点点头道:“唉,那行。就听你的,咱们一边应付着刘牢之给的差事,一边暗中打听谢安大人在广陵的下落。只要能找到他,就请老人家辛苦一趟,出面摆上一桌 和头酒,拉刘牢之与何谦坐下来好好谈谈,大家以和为贵。” 刘裕见赵校尉同意了自己的想法,立马把各队的头目喊来,仔细分派任务。 京口大营与广陵城相距不过一百多里,两地算起来都属于北府军的辖区。境内有大江横贯其间,江河两岸都是茂密的山林丘原,郁郁葱葱。 由于路程不远,刘裕等将士又皆为识途老马,所以赵亮一行自傍晚出发,走了一夜半天的功夫,中午时分便来到了北府水军的大本营——广陵。 公元前319年,楚怀王在邗城的基础上,修筑了广陵城,广陵之名便起始于此。秦始皇嬴政在统一全国后,又在这里设置广陵县。到了汉代,吴王刘濞受封广陵,建立吴国,借助近山临海之利,“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盐铁两大官方买卖得以迅速发展;再加上有长江之便,当地人兴修水利,种稻栽桑,进一步奠定了广陵经济发达、水路交通运输逐渐兴盛的基础。 三国时期,魏吴之间战争不断,广陵作为江淮一带的水陆枢纽和长江屏障,也成为了南北政权反复争夺的军事重地。尤其是晋朝东渡后,广陵屡经战乱,在胡族政权和汉族政权间反复易手,几次差点变成荒芜之地。 直到谢玄建立了北府兵,把水军基地设在这里,饱受烽烟之苦的广陵城才终于安定下来,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因为脱离战争的时间并不算久,所以此时的广陵,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人口密度,都谈不上有多么惊人,更无法与建康荆州这样的重镇相提并论。 在赵亮看来,除了城墙修建的高了一些,其他也就是个小镇的水平。 他和刘裕带着八名度望兵,化装成行脚的山货商人,分三批陆续进了城。 刘裕之前常来广陵,对此地非常熟悉,转了两个街角,便寻得一处小客栈。 客栈的老板姓曹,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当初在战乱中颠沛流离,险些饿死在路边,幸亏得到了刘裕的救助,方才在广陵安顿下来。 所以,曹老汉一见是恩人登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烧水做饭,款待刘裕他们。 “曹叔,近来过的怎么样啊?”刘裕用湿巾帕擦了擦脸,笑着问道:“生意可还好?” 曹老汉一边蹲在门口刮着鱼鳞,一边咧嘴笑道:“托大人您的福,如今这小日子过的还成!虽说咱们这客栈的位置有点偏僻,平日里没多少主顾,但是比之前那种四处流亡的生活可强上太多啦!” 他手脚麻利,几下处理好今天早上新捞的江鱼,然后又开始剥笋子,嘴里还不闲着:“刘大人,您老怎么来广陵了,是有公干吗?” “啊,差不多吧,”刘裕打着哈哈:“我们几个到这边有点事情要办,不过跟军中无关。哎,曹叔,小芸妹妹眼下还在别人府上帮佣吗?” 刘裕口中所说的小芸,是曹老汉唯一的女儿。当初他们父女俩刚到广陵落脚时,因为生活窘迫,所以曾托刘裕帮忙,给姑娘找了一个北府将官的家里当佣人。 曹老 汉笑道:“还在呢。不过严都尉和他夫人心肠好,不怎么约束小芸那丫头,隔三差五的还准她回来看看我,帮帮店里的生意。我正寻思着啊,赶明年给孩子说上一门亲,找个好人家嫁了,那样我也就能安心啦。” “是吗?这是好事啊!”刘裕一边起身给赵亮倒茶,一边说道:“有合适的吗?准备寻个什么样的亲事?” “那当然最好能是咱们的北府兵啦!”曹老头忙乎完手里面的活计,又拎着一挂腊肉往厨房里走,同时还说道:“严都尉答应了,给小芸留心着,只要水军大营里面有跟咱门当户对的小伙子,就帮忙撮合。” 他一边切着肉,一边大声跟刘裕聊道:“去年打跑了北边的胡人,百姓们都夸咱北府将士了不起!老天爷开眼啊,可算是把这太平日子给盼来啦!不信您到街上瞅瞅,人是越来越多,买卖也越做越兴旺,跟我两年前来这里比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闻听此言,刘裕跟赵亮不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无奈。 百姓们都和曹老汉一样,对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平安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是他们却并不知道,一场新的战火却正在向广陵慢慢逼近。 刘裕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问道:“曹叔,您这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吗?我们可否在这儿暂住几日?” “住!住!都住下!”曹老汉拎着菜刀从厨房里跑出来,忙不迭的说道:“到了广陵,当然得在咱自己家住啊!你放一万个心,昨天刚有几个客商结账离开,店里所有房间此时全都空着呢。你回来了,不住我这里住哪里?除非嫌弃小老儿的客栈寒酸!” 刘裕开心的笑笑:“怎么会嫌曹叔的店寒酸?您这可是打趣我了。不过,我这位大哥喜欢清静,不爱跟别人……” “我现在立马去关门!”曹老汉把菜刀往腰里一别,当场就要出去上门板,刘裕见状连忙拉住他,哈哈笑道:“莫慌莫慌,只要别再接客就好。您这里清静,我们就把整个店全包下了,房钱饭钱分文不少。” 曹老汉闻言不快道:“大人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小老儿还能跟您要钱?当初要不是大人出手相救,我早已经在街上死透了!” 赵亮在旁边劝道:“曹叔您就被跟我们客气了,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是……”他想了想,这条铁的纪律不是北府兵的,转而又改口道:“你做买卖不容易,老刘照顾照顾生意也是应该的,他不差钱儿!” “就是,我大哥说的对,”刘裕笑道:“钱的事情您就别管了,只要不收外客便好。” 曹老汉仍旧坚持推辞不肯,又跟刘裕嗔道几句,便继续去厨房里忙活了。 刘裕趁他做饭的功夫,吩咐手下出去布几处暗哨,然后对赵亮讲道:“大哥,我寻思着,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先到街上略微转转。一来看看何谦的水军有什么举动,二来顺便打听一下谢安大人的消息,你看如何?” 赵亮点点头,正欲说话,忽听门口有人喊道:“阿爹,看我给您带什么回来啦?!”
第三百一十一章 玄一观
随着话音,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进客栈,一眼看见了坐在桌旁的刘裕,顿时喜出望外:“哎呀,刘大哥,您来啦?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呢!” 刘裕也笑着站起身:“嗨,刚才我还和曹叔聊起你呢,小芸妹妹,好久不见啦。” 曹老汉此时从厨房里出来,好奇道:“我说丫头,你怎么回来了?都尉相公家里不用忙吗?” 小芸将手里的酒坛子递给老父亲,解释道:“原本严都尉这几日放秋假,我是应该在那边伺候他和夫人的。不过昨天大营那边突然有兵跑来知会,说水军全体备战,所有人都取消了假期,命都尉大人速速回营报到。这不,我瞅着今日白天无事,就跟夫人告了半天的假,过来看看您。” 刘裕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又望向了赵亮。赵亮同样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何谦的水军忽然集结备战,说明他们多半是闻出了什么味道。 只听曹老汉叹道:“唉,大军又要备战了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打算北伐?” “阿爹,您老就别操这份闲心啦。”小芸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不然我哪有机会见到刘大哥呢。” 说着,她转向刘裕笑着问道:“刘大哥,您这次来广陵是专门看我们的吗?” “哦,既是来看望你们,也是有些公干。”刘裕笑道:“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住在你阿爹这里。” “那可太好啦,”小芸喜滋滋的说道:“刘大哥您稍坐,我去弄几道下酒菜来,好给你们接风。” 刘裕赶紧道:“不忙不忙,小芸妹妹,你且坐下,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 曹老汉也说道:“闺女,你就别沾手啦,阿爹我一个人张罗就行。陪你刘大哥坐会儿,好好聊聊。” 小芸爽利的答应一声,欠身坐到了桌旁,笑嘻嘻的问道:“刘大哥,这些都是你军中的兄弟吗?” 刘裕点点头,介绍赵亮道:“这位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大哥,赵亮。” 小芸闻听此言,连忙起身给赵亮行礼:“赵大人,您是我大哥的大哥,请受芸儿一拜。” 赵亮连忙道:“小芸妹子不必多礼,你别叫我大人,也学刘裕一样喊我声哥吧。” 小芸点点头,叫了一声“赵大哥”,然后又坐了下来,问刘裕道:“您刚才说有事打听,究竟是指什么事情呀?” 刘裕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想跟你唠唠家常而已。哎对了,我记得严都尉之前是在水军左营效力的,现在呢?还是老样子吗?” “早就不在了,”小芸摇摇头:“我听夫人念叨,说都尉大人得了何大将的赏识,已经调入中军营,在帐前听命。好像过不久还要升迁呢。” 赵亮问道:“那么严都尉有没有说,突然取消休假,到底是何原因?” 小芸先是一脸茫然,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昨晚听都尉大人跟夫人闲话,说好像又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刘裕问道。 小芸努力回忆了一下,说:“我给他们送宵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严都尉没提要去打谁,只是在不住的叹气,还说什么同室唱什么歌的。” 赵亮微微一愣:“唱歌?是不是同室操戈?” “啊对,就是这词,同室操戈!”小芸好奇道:“赵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亮没有回答她,只是看 了看刘裕,刘裕则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小芸,我们都是当兵的大老粗,什么同室操戈解释起来也未必对。大哥问你啊,今天来这里的路上,发没发现广陵城中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小芸不明白他是何意,反问道:“大哥指的是什么?” 刘裕笑笑:“嗯,什么都行,只要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要说不一样的话,”小芸思索道:“那就是大军的船都开走了吧。”她见赵亮和刘裕有些意外,接着解释:“严都尉的家就挨着水门码头不远。那里平时都停着不少战船,可是今早我出门买菜时,已经看不见那些船了,码头上的水军也都不见了踪影。” 刘裕立刻警觉起来,问道:“有多少艘?船上是否有龙头龟身的旗帜?” 小芸回答:“平常总有十来条吧。每条船的前面都插着龙头龟身旗。” 刘裕点点头,对赵亮说道:“应该是何谦的主帅舰队了。” “如此说来,何谦此时已经不在广陵城了?”赵亮感到有些意外:“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刘裕沉声道:“这就说明,他们很可能掌握了京口大营的确切动向,所以没有单纯采取守势,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赵亮心里清楚,不应该在小芸面前说的太多,可仍旧忍不住好奇道:“主动出击?以水军的兵力,迎战能有胜算吗?” “迎战当然没有,”刘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但是打伏击却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水军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利用长江和各支流的水路,快速运送兵力。只要情报准确,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登岸,偷袭陆地上的目标,更能先一步设下埋伏,等待大军进入圈套。” 小芸见他俩面色凝重,不由得也跟着担心起来,虽然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可还是怯生生的问道:“两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感觉好像会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呢?” 刘裕露出从容的微笑,安慰她道:“没事的,妹子,我跟赵大哥只是在讨论行军打仗的问题。对了,你去厨房看看曹叔弄得怎么样了,我肚子都有点饿了。” 小芸半懂不懂的答应一声,旋即起身离开,刘裕再次压低声音对赵亮说道:“大哥,我原本以为,何谦水军顶多是有所防备,在广陵各处严阵以待,等着刘牢之上门。可是现在他离开广陵,显然事情不止于此,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水军会给刘牢之沉痛一击!” “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水军虽然有机动性优势,但兵力与京口大营相差很多,只能靠打伏击取胜。”赵亮疑惑道:“这就需要有非常精准的情报才行,包括刘牢之大军的分布和行进路线。但是这些消息,何谦又如何知道的呢?” “那还不简单?”刘裕冷笑一声:“要么是何谦在京口大营设有眼线,要么就是司马道子暗中帮忙。依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赵亮对此表示同意:“司马道子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为了要平衡刘牢之与何谦两边的实力,以达到坐山观虎斗最佳效果,来些场外平衡非常合理。刘牢之兵力占优,何谦有情报支持,双方的差距迅速缩小,不打则已,一打就是两败俱伤的格局。”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刘裕眉头紧锁,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赵亮略作沉吟,说道:“我觉得目前还是先要找到谢安大人才行。现在两军剑拔弩张,数万人直接对线,绝非我们能够出面 制止的。如果没有更加强大的兵力进行干预,就只能依靠北府兵灵魂人物的个人威望了。” 刘裕点点头:“大哥说的没错!除了大统领之外,世间也只有谢安大人能镇住各方势力了,或者说,他应该是比大统领更有威望的人,就连司马道子也未必敢直接顶撞他。所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寻他老人家,请他速速出山,平息这场内乱!” “可是你知道现在谢安身在何处吗?”赵亮反问他。 刘裕道:“不清楚。不过,我猜测有个人可能会知道。此前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挨个琢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这个人最靠谱。” 赵亮颇感好奇:“哦?究竟是谁?” “就是广陵城内玄一观的青牛道长。”刘裕介绍道:“这位道长擅长炼制五石散,又是清谈高手,所以颇受高门士族的欢迎,从而也结交了不少显贵。我觉得,谢安大人若是到广陵暂居,多半会与青牛道长有来往。” 赵亮听他说的有道理,喜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他打听打听啊!眼下两边随时会打起来,不能再耽搁啦。” 刘裕点了点头,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曹叔,小芸,我们出门办点事情,去去便回啊!” 说完,他不待曹老汉父女回应,便当先领路,带着赵亮和手下的度望兵出了小客栈,一路直奔位于广陵城西北角的玄一观。 别看广陵城的规模不大,可城中这个玄一观的气派却不小。整个观宇占地甚广,从外面看,足足能有上百亩的面积。而观内则更是殿阁错落、园林雅致,颇具闹中取静的意味。 赵亮和刘裕向守门的道童说明身份来意,直言想要求见观主青牛道长。可是没想到,那小道童却说师父此时正在炼制丹药,不能见客。 赵亮利用窥心**,知晓对方这只是托词借口,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作为北府军中区区校尉和百夫长,身份太低,根本不够资格去见那青牛老道。 他娘的,这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啊!赵亮心中暗骂一句,转头对刘裕耳语道:“这小子说瞎话!青牛此时根本没有炼什么鬼丹,而是在陪人下棋。” 刘裕不明白赵亮怎么会知晓青牛道长正在与人下棋,但他也没时间细问,发愁道:“那怎么办?硬闯吗?” “只能硬闯了!”赵亮发狠道。 刘裕显得有些顾虑:“大哥,咱们是来找人家打听消息的,倘若惹恼了青牛道长,恐怕对方即便知道谢大人的踪迹,也不肯如实相告了。” 赵亮冷哼一声:“没关系,只要那牛鼻子老道真的知晓,我自有办法拿到信息。”说罢,他用手一指小道童,对手下的度望兵吩咐道:“这家伙存心妨碍公务,欺瞒我们,给我将他拿下!” 小道童闻言一惊,不等士兵们上前动手,便大呼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跑:“不好啦,师父!官兵乱抓人啦!” 赵亮见状大喜:“跟着他,正好给咱们带路,去找青牛!” 就这样,小道童一路喊叫狂奔,赵亮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连续穿过两个跨院之后,径直跑到了青牛道长用来接待贵客的棋室门口。 此时,整个玄一观差不多都被他们给惊动了。棋室门外站着四名背插长剑的年轻道士,见状纷纷亮出兵器,挡住了赵亮和刘裕他们的去路。 还未等赵亮刘裕开口,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快步从棋室中走了出来,沉声道:“童儿,何事惊慌?”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天仙下凡
小道童带着哭腔答道:“启禀师父,这几个贼人自称是北府官兵,不分青红皂白便要硬闯进来胡乱抓人!” 老道眉头一皱,胸前的白须都不禁微微颤抖,显然是动了肝火,沉声道:“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何谦的手下吗?” 刘裕认出对方正是玄一观的观主青牛道长,连忙上前拱手施礼道:“在下刘裕,是刘牢之将军麾下的度望斥候,这位是我们的校尉,赵亮赵大人。” “刘牢之?”青牛道长略感诧异,问道:“广陵这里不是何谦管辖的吗?怎么又牵扯到刘大将了?再说,我们玄一观犯了哪条国法,竟然劳动京口大营的校尉大人前来问罪?” 听青牛道长说的很不客气,赵亮连忙一笑:“您误会了。我们并非跑来兴师问罪,只是想跟道长打听一下,谢安谢大人住在哪里?” 青牛道长此刻心中全是无名怒火,连半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欠奉,根本没给赵亮丝毫窥探的机会。只听他冷哼一声:“笑话!贫道又不是你们北府兵的探子,打听谢安的消息,凭什么来扰我们的清净?!童儿,送客!” 说罢,青牛转身便走。赵亮见状,连忙喊住了他:“道长请留步……” 青牛闻言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诸位,莫怪贫道没有事先言明。你们此等失礼之举,已然令人不快,倘若再纠缠不休,当心贫道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被革职查办!” 刘裕知道,这青牛老道在朝中人脉甚广,很多高门士子都卖他交情,如果他真的有心告状,多半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不过,眼下北府内讧在即,动辄就是血流成河、无法收拾的局面,所以刘裕也顾不了那么多,朗声道:“道长,请您慈悲为怀!我们确实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需要向谢大人当面禀告……” 青牛道长转过身来,冷笑道:“贫道看尔等真是讨厌,不仅扰了我的棋兴,还兀自聒噪不停。童儿!你速去城防卫所,通知王偏将,让他率人来把这几个身份可疑的家伙带走!” “弟子遵命!”小道童答应一声,抬脚就要往外跑。两名度望斥候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把守在棋室门口的四名道家弟子见状,同样挺剑上前,隐隐展现威胁之势。其他度望兵当然也不甘示弱,一个个手握刀柄,怒目圆睁,狠狠的盯着长剑道士。 看到双方剑拔弩张,青牛不禁大怒,喝道:“怎么着?还想在这里动手吗?!” 赵亮此时尚未得到关键信息,不愿两边没来由的动粗,正欲开口缓和一下紧张的局面,忽听棋室里传出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青牛,莫要如此急躁,不妨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想来年纪应该不大,可是没想到青牛却微微一愣,旋即恭敬答道:“师叔,弟子遵命。” 师叔?赵亮顿时有点懵圈。眼前这位青牛道长须发皆白,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能当他的师叔,那得有多大岁数? 正当他和刘裕等人都兀自奇怪之时,一位身着白衣,宛若仙子的美女从棋室中盈盈走了出来。 赵亮一看对方 容貌,心脏当场漏跳两拍,不由得暗暗惊呼:卧槽,天仙下凡! 再瞧刘裕和一众度望斥候,同样也是呆若木鸡,都被那女子的绝世容颜给惊得不知所措。 按说跟刘裕他们相比,赵亮绝对算得上见过世面之人。无论是远在千年的褒姒、思雪,还是近在身边的郑卢雅,那都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美女。可眼前这个女子,居然漂亮的不沾一丝凡尘,就好像从画中仙境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令人叹为观止。 见她出来,四位长剑道士连忙收起兵器,连带着那个小道童一起,纷纷躬身行礼。青牛则在旁边垂首道:“师叔,到底还是扰了您的清净,弟子罪过。” 那仙女微微一笑,道了声:“不妨事。”然后便美目流转,一一扫过面前的北府人马。 当她的目光来到赵亮身上时,两人恰好四目相对,突然间都不禁微微一愣! 赵亮愣怔的原因很简单:眼前这位大美女的心思,他居然看不透! 这种看不透,并非朱老师那种心死的状态,更不是小雅那种由爱慕之意所引发的情况,而是类似于屠四海和熄灯道长那样,有一道明显的灵觉屏障在保护! 我靠!难道她会读心术?! 跟赵亮一样,白衣美女此时也大感愕然。她刚才扫过刘裕等北府斥候,一下子便摸清了这些人的心思,可是到了赵亮这里时,居然碰上了一面强大的灵觉盾墙! 天呐!难道他会窥心**?! 两人站在原地,彼此凝视了足有一分钟,旋即同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女子轻启朱唇,淡然道:“这位可是北府的校尉大人?” 赵亮回答:“北府京口大营,度望校尉赵亮。” “赵亮?赵亮……”女子微微愣怔了一下,又道:“大人从何处来?” 赵亮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水瓶。” 这两个字一出口,白衣美女秀眉一挑,眼中尽现流光溢彩,轻轻笑道:“贫道想请大人入内一叙,不知可否?” “请!”赵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举步而行,径直走入了棋室。 女子对青牛吩咐了一声:“你等在此守住,不得法旨,不能进来。” 青牛道长一头雾水,可仍旧恭敬领命,不敢有半句质疑。刘裕比他还惨,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赵亮走进檀香满溢的清雅棋室,还未及转身,只听那女子在后面关上了房门,然后轻声问道:“你……你真的是他?” 眼下赵亮虽然无法探查对方的心思,可是也能大概猜出个**不离十,他转过身来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是昏暗派的掌门?” 白衣女子凝视了赵亮片刻,忽然又问道:“怎么能证明你就是他?” 赵亮还是没有回答,再问了一句:“掌门令牌在身上吗?” 女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 “哦,在就好,”赵亮长须了一口气:“倘若不在,我还真不太好证明了。”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小黑盒,输入时间指令,接着开 始接通呼叫。眨眼功夫,白衣美女的腰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声,立时把她吓了一跳。 女子赶紧取出昏暗派掌门令牌,一手托在掌中,一手打开通讯开关。刹那间,镶嵌在令牌正中的那颗宝石,在半空中射出一道光幕,而赵亮的面容就出现在了光幕之中。 “天啊!真的是!”女子见此奇迹,忍不住轻呼一声,同时也不再有任何怀疑,立刻俯身拜倒在地:“水瓶仙长在上,昏暗派弟子晨曦恭迎法驾!” 赵亮上前伸手扶起晨曦,指尖触碰到对方衣袖的瞬间,心脏都差点狂跳出来,嘴上却说道:“我滴妈呀,可算是找到你了!之前几次呼叫,怎么一直不接听呢?” “还请仙长恕罪。”晨曦俏脸微微泛红,语气中略带些许紧张和歉意:“只因弟子沉迷练功打坐,以至于接连几次都错过了聆听仙长法旨。后来又不敢轻易打扰仙长清净,故而未能通过掌门令牌祈告天界。弟子这几日正为此惶惶不安,没想到仙长亲自临凡,还请您降罪责罚。” 一个绝世美女亲口说出,心甘情愿的让自己责罚,赵亮激动得险些没灵魂出窍。这会儿他要是说句“责罚就是让我亲你一下”,估计晨曦也能毫不犹豫的答应。 不过,赵亮毕竟还是有点理智的,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驱赶走脑海中的“邪念”,柔声道:“没关系啦。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你就大胆回拨操作,跟我取得联系,很多事情还要委托你去办呢,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弟子知道了。”晨曦看了一眼赵亮那直勾勾的眼神,羞的连忙低下头去:“仙长宽宏大量,弟子感激不尽。” 赵亮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现在昏暗派的情况怎么样了?外面那个青牛也是咱们的人吗?” 晨曦此时也回过神来,答道:“启禀仙长,青牛师侄并非昏暗派弟子,目前整个门派,就只有我一个人。” “啊?只有你一个人?”赵亮不禁大感吃惊:“怎么还给我把昏暗派整成独苗单传了?那个青牛老道又为何会称呼你为师叔呢?” 晨曦先扶着赵亮坐下,自己则肃立一旁答道:“仙长有所不知。青牛是我师兄的徒弟,但并非昏暗派门人。我师父是道门百年来的不世奇才——墨夷明。他老人家儒雅风流、博学多闻,武功更是独步天下,罕有对手。但是只因为生性潇洒不羁,思维想法也往往异于常人,所以反而被道家各派所不容,还被他们冠以魔门‘邪帝’的污名。” 晨曦轻轻叹了一声,接着道:“师父在世的时候,所收的徒弟并不多,而我是最后一个。直到临终前不久,他老人家才告知我,说自己还秘密肩负着一支重要门派的传承,现在决定将这个门派的衣钵交到弟子手上。而我师兄向雨田,也就是青牛的师父,并未拜入过昏暗派的门下。” 赵亮闻言恍然大悟,不禁感慨:“唉,昏暗派,恐怕还真应了这个名字的意义啊。其实究竟是魔还是道,往往只存在于一念本心之间,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师父墨夷明之所以没有大力扩充昏暗派的规模,估计也是想保护昏暗派,不因为他受人污蔑所连累,变成世俗眼中的魔门邪派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晨曦微微颔首,欣然道:“师父若是在天有灵,知道水瓶仙长能如此评价他,定然也会万分高兴的。” 她转身倒了一盏香茗,双手呈给赵亮,接着道:“师父一生才华横溢,但是从不贪慕虚名。世人如何看他,他一点都不在乎,唯一能让他老人家关心的,就是两大奥妙功法。” “哦?什么奥妙功法?”赵亮好奇问道。 晨曦浅浅一笑,说:“当然啦,在仙长面前,不管什么样的厉害功法,都难言奥妙二字。我师父所专注的,一是道心种魔**,另一个则是《战神图录》中所记载的破碎虚空。” 赵亮对什么道心种魔**并不关心,但是《战神图录》却令他立马联想到了《降魔图录》,于是问道:“你说的战神图录是什么?” “就是记载在昏暗派秘典中的那件宝物啊。”晨曦说道:“由于时间久远,秘典经文有很多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图录二字尚能分辨,可是前面的文字却一片模糊。师父他老人家凭着自己的理解,给它命名为战神图录。” 赵亮点点头:“哦,原来如此。这个好办,我告诉你,你记下来再往后一代一代的传。昏暗派秘典中所记载的那件宝物,真名叫做降魔图录,原是昆仑派的镇派之宝,后来到了你们祖师爷熄灯道长的手中,他又将其送给了郑仙姑。对了,你师父说的破碎虚空又是指什么呢?” 晨曦将“降魔图录”轻声念了两边,默默记在心中,然后答道:“师父说,据他推测,那个战神图录,也就是您所说的降魔图录,拥有一种能打开另一个时空的玄妙法力,他将其称之为破碎虚空。” 我靠,天才啊?!赵亮心中不禁暗叹:熄灯道长当初经他特意嘱咐,尽量不要把包括降魔图录在内的各种穿越问题,给后人交代的太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关于降魔图录,老道也只是说此乃成仙入圣、遨游万方的法宝。 没想到,墨夷明通过自己的研究,居然提出了破碎虚空的概念,距离真正的“时空隧道理论”已经是相去不远,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智慧超凡。 晨曦见水瓶仙长听完之后兀自沉吟,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转了个话题,问道:“仙长,您刚才在外面说要找谢安,不知所为何事?” 赵亮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把关于墨夷明和降魔图录的心事暂且放下,将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又对晨曦讲述了一番。 听完之后,晨曦微微摇头,叹道:“唉,南北大战刚刚结束不久,百姓们好不容易才盼到一点太平的希望,没想到居然又要败坏在这些争权夺利的鼠辈手中!不过,仙长恐怕找错人了,青牛师侄虽然结交了不少高门世族,但是与谢安却并不相熟,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谢太保究竟栖身何处。” “啊?那可怎么办啊?!”赵亮不禁有些着急:“谢安恐怕是眼下唯一能制止战争的人了……” 晨曦凝视赵亮片刻,忽然顽皮的吐吐舌头,莞尔一笑道:“仙长莫急。弟子说青牛不知道谢大人在哪里,可并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啊。” 赵亮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合着晨曦这丫头刚才在跟自己逗闷子呢,顿时喜道:“这么说,你晓得?” “谢公和弟子是棋友,”晨曦 笑道:“每隔上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手谈对弈一番,所以他在这里的落脚之处,弟子恰好知道。” “哎呦我去!”赵亮兴奋的一拍大腿,站起身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赶紧走,带我们去找谢安求援!” 晨曦开心的答应一声,从剑架上取过自己的宝剑,领着赵亮走出棋室。 此时,青牛道长和刘裕他们还在门外等候,一见到他俩从里面出来,老道赶紧上前:“师叔,您这是去哪儿?” 晨曦恢复了一贯清冷的模样,淡淡道:“这位赵大人肩负朝廷重要使命,我现在必须立刻带他们去见谢太保。你率领观内弟子在此守候,随时等我法旨差遣。” “是,弟子遵命!”青牛道长连半句质疑都不敢有,连忙躬身领命。 刘裕暗自纳闷,也不知道赵大哥究竟在屋里跟这位白衣仙子干了些什么,居然能让地位比青牛还高的她亲自带路去找谢安,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快步上前,正打算开口询问,赵亮却抢先道:“别问了,时间紧迫,赶快叫上兄弟们一起走!” 刘裕愣怔的点点头,再不废话,连忙率领度望斥候跟在赵亮后面,随晨曦一起离开道观,直奔广陵北城门。 路上晨曦边走边给赵亮等人解释,谢安来到广陵后,并没有在城里居住,而是选了城北五里外一处名叫“步丘”的地方落脚。那里山清水秀、人烟稀少,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去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谢安的住址。 众人争分夺秒、健步如飞,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便来到了晨曦所说的步丘。 赵亮抬眼望去,这里是一座树林茂密的小山,山脚下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直通山上。因为此处远离通衢大道,植被又非常繁盛,所以若不是有人引导,外人绝难发现这个世外桃源。 晨曦向上一指,说道:“就是这里了。沿着山路登顶,便是谢太保避世的山居。” 赵亮闻听此言,正欲抬步登山,一旁的刘裕忽然拉住他,问晨曦道:“姑娘,此处平时常有人来吗?” 晨曦有些讶然:“不会啊。谢安之所以选步丘这里,就是图它清净,寻常连个樵夫都少见,怎么会常有人来?” 刘裕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我也这么想”的表情,然后伸手一指面前的山路,说道:“大哥,姑娘,你们请看。” 赵亮知道他绝非故弄玄虚之辈,如此警觉定然事有蹊跷,于是连忙俯身观察。细看之下,只见那条青石路上,竟有不少淡淡的泥土脚印,而且属于不同的人。 晨曦虽然不像赵亮那样,在警官大学时曾专门研习过痕迹学知识,但她武功不凡,目力也自然异于常人,所以留心之下,同样看出了那些脚印,不由得微微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沉声道:“这些脚印上的泥土,应该是从官道那边带过来的。从崭新程度上看,时间应该并不久。而他们走路的方式也很有特点,几乎都是前脚掌着力,所以卑职判断,顶多两个时辰前,有十几个习武之人从这里上山了!” 赵亮心中大惊,这个时候有人摸到谢安隐居的地方,而且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路数。 晨曦也同样紧张起来,仓啷一声 抽出宝剑,二话不说便冲上了山路。赵亮和刘裕担心她遇到危险,连忙招呼手下的度望斥候亮出兵器,紧紧跟在后面,一起向山上冲去。 步丘二字中的这个“丘”字,意思就是小山包,所以此山并没有多高。沿着崎岖山路,只需行上数百步,便能轻松登顶。赵亮他们一路狂奔,眨眼功夫就看到了山顶几间茅草屋。 随着距离接近,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渐渐飘进众人的鼻子,令大伙儿心中不禁一沉,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朝着茅草屋冲去。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草屋前面的空地上,此时正横七竖八的倒卧着十几具尸体。一个七尺大汉,身穿一套仆人的粗布衣衫,手中提着滴血的长剑,在逐个检查地上的尸体,看看还有没有能喘气的。 瞧见他们上来,那大汉先是警觉的横剑在手,紧接着,他看见了白衣如雪的晨曦,旋即又咧嘴一笑,阿巴阿巴的比划着什么。 晨曦大感愕然,她先是指了指地上,然后又指了指大汉,惊讶道:“谢吉,这是你干的?” 那名大汉是个哑巴,但是耳朵还好使,听晨曦问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连连点头。 “我的天呐!”晨曦惊喜交加,叹道:“看不出来啊,平时老实巴交、只懂扫地做饭的谢吉,居然还是个剑道高手。” 她瞅了一眼茅草屋,又问道:“谢公呢?老人家没事吧?” 谢吉摆摆手,接着做了个握笔写字的模样,脸上故意模仿着一种潇洒从容的表情。 晨曦见状噗嗤一乐,对赵亮等人说道:“这位兄弟是谢太保的仆人谢吉。他虽然说不了话,但心地却非常好,平时看上去也特别善良。” 赵亮听晨曦故意强调“平时看上去特别善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那种紧张担忧的情绪立时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草屋里突然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谢吉,这污秽刚一打扫干净,就有贵客登门了,是吗?” 晨曦轻笑一声,答道:“谢公,是我来啦。” “哦?会下棋的小道友来访?”屋里的人爽朗笑道:“看来老夫眼下这残局,今日或能破解啦,哈哈哈。” 赵亮听到这话,颇有点一语双关、暗藏玄机的味道,不禁在心中感叹:千古风流宰相,果然谈吐不俗。 晨曦也同样哑然一笑:“谢公,您老还是字字珠玑,也不晓得弟子能不能参得透呢。” 说罢,她示意度望斥候留下来帮谢吉打扫战场,自己则领着赵亮和刘裕向茅草屋中走去。 一进到房间里,赵亮和刘裕都忍不住暗暗折服。 从外面看上去,这只是几间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茅草屋,可是来在室内,却发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 这倒不是说房间里面的布置装饰有多么豪华,恰恰相反,屋中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件竹制家具和一个铜香炉,即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也要比这更阔绰一些。 然而,就是如此简洁的样子,却处处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清新雅致,令人一见就立刻感觉心情疏阔。 房中靠后窗的地方,摆着一条书案,窗外是茂密竹林,窗内则是翰墨书香。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白发老者,此时正静静的提笔挥毫,撰录着自己刚刚想好的诗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预判敌情
谢安放下手中的毛笔,细细品味着自己所做的诗句,然后洒然一笑,转头问晨曦道:“小棋友,来看看老夫的这篇新作如何?” 晨曦上前几步,捧着诗稿轻声念道:“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兹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逈霄垂雾,凝泉散流。” 随着诗文迴转,晨曦的眼中闪现出一道流光溢彩,欣然说道:“谢公,您这篇佳作意境深远,情怀雅逸,堪称是隐士风范的集大成者啊。” 谢安听她如此赞美,高兴的哈哈大笑,不住抚着长髯,连连点头:“高山流水固然可贵,也还得有知音共赏才行啊。” 赵亮和刘裕在一旁看得面面相觑。没想到外面刚刚来了一大群杀手刺客,直打的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谢安这老头居然还有心情在此作诗写字,足见其定力非凡。 晨曦又由衷的称赞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好奇问道:“谢公啊,外面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谢安好似并不在意,淡淡道:“你说外面吗?我之前听他们跟谢吉大喊大叫,口音仿佛是建康那边来的。” “司马道子的人?”晨曦秀眉轻蹙:“他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您老的虎威?!” 谢安哑然一笑:“老夫有什么虎威啊?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罢了。小棋友,你不给我介绍介绍新朋友吗?” 一听谢安询问,赵亮和刘裕连忙上前几步,拱手施礼,同时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说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北府兵,谢安不禁有点意外,仔细打量了他俩一番,忽然笑道:“哦,老夫认出来了。小刘裕!你不是孙无终的手下吗?淝水之战时,曾奉命深入敌营,给朱序他们送信,因此立下了大功呢。” 刘裕闻言颇为感动,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角色,居然还能被谢安记住,连忙答道:“大人您过奖了,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好好好,你很不错,”谢安转过头,又望向赵亮:“这位赵小弟看着倒有些面生。不过,老夫擅长相人之术,只瞧你骨骼清劲、器宇不凡,就知道你绝非寻常之辈,颇有些道家门派的风范啊。嗯,也不错!” 此言一出,赵亮和晨曦都不禁心中佩服,暗赞这位老者目光如炬,居然能一语中的,点破赵亮与道门之间的渊源。 谢安招呼三人在桌前坐下,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清茶。赵亮先对谢安刚才的那番评价谦逊了几句,然后说道:“谢大人,我和刘裕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您禀告。”说着,他便把刘牢之与何谦即将火并的局势,对谢安一一讲来。 谢安静静的听着,直到赵亮的话全部说完,脸上表情仍旧未有丝毫波动。他沉吟了片刻,笑道:“呵呵,怪不得会稽王要派他的手下登门造访呢,原来是应在此节。” 晨曦轻声问道:“谢公何出此言呢?” “这不难解释,”谢安捋捋长须,答道:“玄儿沉疴日久,已然无力支撑北府的局面,而刘牢之何谦又受到外人挑唆,眼看着北府兵就要陷入自相残杀的境地。这场争斗,到最后不论谁胜谁败,朝廷自然会出面收拾,指派一个称心的人选接掌兵权。到那个时候,倘若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家伙还健在,会稽王岂不是会非常头疼吗?” 谢安的这番话,顿时点醒了屋内三人。赵亮、刘裕和晨曦反应过来,不禁在心中重新评价起司马道子的心计权谋。 这位年纪轻轻的皇族,手段实在不一般。他刻意选在北府兵即将爆发内战的节骨眼儿上,派人前来刺杀谢安,可以说令整个计策环环相扣,阴狠果决。 今天要不是有谢吉这个隐形高手护着谢安,刺客们多半能够轻松得手。那样一来,没有了谢安谢玄叔侄二人的支撑,因内斗而元气大伤的北府兵,就会彻底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司马皇室搓圆捏扁。 “苍天保佑。”晨曦轻叹一声,对谢安说道:“谢公,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司马道子的奸计终难得逞。您瞧,现在不仅杀手刺客尽皆伏诛,赵亮和刘裕也及时赶到此地,这就足以证明,北府命不该绝。” 刘裕听得连连点头,谢安却不以为然,潇洒笑道:“命不该绝吗?老夫倒感觉未必啊。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在我看来,击败胡族大军入侵,保住大晋的半壁江山,北府兵和我谢家的使命便已经算是完成了。接下来,恐怕也该到落幕的时候啦。” “大人何出此言?”刘裕忍不住说道:“北府兵是您和大统领一手创建,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大晋的中流砥柱、国家干成,岂能容那些宵小之辈任意破坏?不冲别的,单是那些曾经为了国家和百姓泼洒热血的将士们,咱们就绝对不能轻言抛弃啊!” 谢安双目一亮,凝视着刘裕道:“哦?小刘裕,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刘裕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我刘裕一介寒门子弟,没有什么大能耐,更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北府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将是我建功立业的地方,谁要是敢毁掉它,我便舍弃这七尺身躯,跟他拼死一战!” “嗯,不错,你很不错。坐下,坐下说,”谢安轻抚长髯,淡淡笑道:“方才,老夫只是阐明自己的看法,但所谓使命不使命的,那也仅仅是我一家之言。事到如今,北府早已不是谢家的北府,而是属于和你一样的北府将士们的。今后北府兵终究何去何从,并不是听老夫的意思,更不是由司马道子做主,而是要让你们这些热血男儿来决定。刘裕、赵亮,以及千千万万的北府将士,你们才是北府真正的主人。” 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从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口中说出,早已令刘裕热泪盈眶。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哽咽道:“大人救救北府吧,刘裕求您老人家啦!” 赵亮知道谢安一向淡泊名利,可还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有如此豁达的胸怀见解,再加上刘裕对北府军团那份发自内心的真挚感情,此时也不禁深受触动,跟着一起单膝跪地,拱手道:“请谢公出手相助,权当是为了北府将士们不被白白冤死,更为了百姓们免遭生灵涂炭!” 晨曦一看仙长都跪下了,自己当然也不敢再坐着,同样盈盈拜倒:“还请谢公力挽狂澜。” “哎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谢安连忙将三人一一扶起,笑道:“老夫平生最看不得人这样。尤其是小刘裕,一个大男子汉,哭什么鼻子嘛!” 他站起身,在草屋中来回踱了两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三个年轻人:“京口广陵,相距不过百余里,两支大军狭路相逢,最快多久能打起来?” 关于这个问题,在座的恐怕也只有刘裕能回答,只听他沉声说道:“算上调动部署的时间,顶多再有两天的功夫,双方便能交上手。校尉大人和卑职判断,何谦得了司马道子的情报,很可能会利用水道运兵,提前埋伏在刘牢之的必经路上,打一场以少胜多的伏击战。” 谢安点点头,从容的问道:“倘若是你,会在何处设伏?” “大概三个地方吧,”刘裕不假思索的答道:“茂陵山谷、安平渡口和常阳寨北面的丘陵地带。” “三个预判太多了。为大将者,应当去芜存菁,一击必中才是。再想想,选一个出来。”谢安鼓励道。 这回刘裕没敢立刻说话,认真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如果我是何谦,会把伏击圈设在茂陵山谷。” 谢安就好像当初考较侄子谢玄时那样,继续启发刘裕道:“说说你的理由吧。” “安平渡口已经非常接近广陵水寨。刘牢之带领京口大营的部队前来攻打何谦,抵达这里时必然会非常小心,全力提防水军突然拦截,所以并不适合进行伏击。”刘裕说道:“而常阳寨那边的丘陵,虽然地势最佳,但因面积甚广,所以若想设伏就需要大批兵马。以何谦的兵力来说,在那里开战恐怕力有未逮。” 他顿了顿,充满自信的说道:“这样一来,茂陵山谷就是唯一的选项了!那个地方靠近京口大营,更容易令刘牢之掉以轻心,同时四周树高林密,山谷只有一条道路可供通行,绝对是一处令人意想不到的战场。” 晨曦在一旁好奇道:“刘牢之行军之前,难道不会派出斥候探路吗?” 刘裕笑笑:“其一,估计刘牢之到现在都认为,有司马道子配合,何谦对他的大举进攻还茫然无知,所以根本不会想到水军竟然会先走一步,反而跑来打他的埋伏。其二,刘牢之身经百战,当然懂斥候先行的道理。不过,他所派出的探路斥候,正是赵大哥和小弟我呀。” 晨曦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又忍俊不禁:“哈哈哈,这听上去也太讽刺了。” 赵亮也笑道:“倘若不是对自己人动手,其实我们现在等于已经摸清了何谦的策略,只要及时通报大军主将,便能将计就计,反过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可惜的是,刘牢之为一己私利挑起战端,不惜令整个北府军团陷入内斗,所以我们这队先锋斥候不仅不能为他发挥作用,而且还要打打他的小算盘。” 谢安微微颔首,又问道:“既然判断出大战的地点,那么你们可有办法,及时制止干戈呢?” 刘裕在他的不断启发下,大脑飞速运转,略微琢磨片刻,试着说道:“真要阻止,倒也不难。那就是选准时机,暴露水军的打算。如此一来,就会令两边的人马从伏击战变成遭遇战。何谦的兵力处于劣势,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刘牢之则疑神疑鬼,需要重新考虑司马道子在幕后所扮演的角色。在那种情况下,双方定然不会进行激烈交锋,而是改为对峙,静观其变!” “倘若真的进入对峙阶段,那谢公就有机会发话啦。”晨曦 高兴的说:“只要双方没有拔刀见血,结下仇恨,凭老人家的威望,足以镇住局面。” 赵亮和刘裕眼睛一亮,同时看向谢安,谢安则语气轻松的笑道:“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行动?”
第三百一十五章 对峙
此次对付何谦的北府水军,刘牢之是势在必得,所以除了留守京口大营和几处军堡的部队之外,其麾下的兵马几乎倾巢而出,步骑混合足有八万大军,兵力是何谦的两倍还多。 这支规模占到北府兵一多半战力的队伍,利用三天时间厉兵秣马、整饬武备,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集结,自京口大营出发,浩浩荡荡的朝东北方向开进。 大军一路疾行,不到半日功夫,先锋部队就抵达了距离京口只有四十余里的茂陵山谷。 因为此处地势颇为险要,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行军路线经过这样的地带,部队自然会提高戒备,谨慎缓行,务求确保安全。然而正如刘裕之前分析的那样,京口方面完全没有把这个紧邻大营不远的山谷视为险地,更没料到本应是被攻击一方的何谦水军,居然会事先得知消息,抢前一步从水道来这里设伏。 因此,先锋大军走的速度飞快,几乎是想都不想,摆出了一头就往山谷里面扎的架势。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队伍距山谷还有不到千步远近的开阔地带,一个诡异的状况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道路中间,七八个木牌路标直挺挺的插在地上,牌子上都写着同样的内容:“刘牢之,你别盘算着奔袭水军啦,我和司马道子就在前面的山谷里恭候大驾,有本事你过来呀。老朋友何谦敬上。” 京口大营的先锋将军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止住队伍前进的步伐,转为原地戒备,他自己则抱着木牌子,亲自跑到后面找主力中军,去向刘牢之报信。 跟他的反应差不多,刘牢之和众将领一见此物,同样都惊骇莫名、疑神疑鬼,完全摸不清眼前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正当京口大军的领导层集体陷入莫名其妙的疑惑状态时,早已埋伏在茂陵山谷中的水军将士们也跟他们一样,陷入了懵圈的状态。 刘牢之的先锋部队眼看就要进入埋伏圈,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止步于谷口之外,顿时吓了水军一跳。与此同时,十几支绑着布条的飞箭从暗处射到了水军战士们的身旁。他们拆开布条一看,上面都写着一模一样的内容:“何谦,你别跟我玩躲猫猫啦,会稽王早已给我通风报信,有本事你过来呀。好兄弟刘牢之敬上。” 哎呀卧槽?!何谦看着手下送来的布条,不禁暗自揪心:这回可要麻烦啦,原打算通过伏击以少胜多的,可眼下却被对方识破,想攻攻不动,想撤又怕崩,真真是进退两难! 一时间,这两路北府大军隔着上千步的距离,一个蹲在山谷里,一个愣在平野上,谁也没敢轻举妄动。 双方僵持近一整日的时光,何谦那边倒还好,刘牢之这边早已经吵翻了天。 不少将领都主张立刻发动进攻,反正迟早也要打,在广陵打和在这里打,并没有什么差别。仗着己方兵力占优,在这处无遮无拦、没有任何防御可言的山谷,收拾何谦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不过,也有一些将军对此感觉不妥。既然何谦有胆量率军前来,足以说明他颇有信心,肯定备着意想不到的杀招。虽然不至于真的跟司马道子联手吧,但多半还有其他强援。 刘牢之本人比较倾向后面这种说法。整个大军之中,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晓,这次挑起北府内战,背后全靠有会稽王鼓励支持,目的就是通过遭受意外遇袭的这个苦肉计,发动京口大营打何谦水军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消灭北府兵大统领这个位置的主要竞争对手。 然而现在看来,何谦不仅没有被蒙在鼓里,而且还事先准备充分、信心十足,甚至敢于率部主动出击,跑到半路拦截他们。 若说其中没有 猫腻,刘牢之打死也不信。 眼下他最担心的两点,一是何谦明目张胆的竖起路牌,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往里钻。二是司马道子会不会真的另有图谋,趁他和水军打生打死的功夫,趁机派遣建康军夺占位于京口的北府兵大本营。 这两个问题没有搞清楚前,强攻茂陵山谷?攻个锤子! 刘牢之沉下心来,制止了那些鼓噪开战的将领,一边命令大军扎稳阵脚,设营立寨,准备与敌展开对峙,一边紧急调派五千精锐,火速返回京口大营实施协防,戒备有其他人来趁火打劫。 躲在山谷里的何谦,一看刘牢之的兵马居然拉开架势,打算跟自己耗上了,更加不敢轻易率人撤走,唯恐自己一旦转身离开,正中了对方的下怀,引得京口大军从后面放手追杀。 没奈何,他也只好命令随自己来到此处的两万五千水军,就地构筑简易工事,从伏击战转为防御战,同时急调留守水寨的一万手下,火速乘船赶来,准备随时救援接应。 到了这个时候,本来都打算实施暗战的交战双方,却一起糊里糊涂的陷入了明战。 想奔袭广陵水师的刘牢之,被人家堵在了半路;想伏击京口大军的何谦,不明所以的暴露了行踪。 两路兵马同时暗叹自己倒霉,一边戒备着对面搞小动作,一边辛苦的砍树伐木、安营扎寨。 就这样,双方大军在原地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刘牢之升帐点兵,指挥五万人马出营列阵,朝茂陵山谷推进。 他是打仗的老手,知道若想要摸清对方的虚实,就必须有所动作。眼下铺陈的阵势,进可攻退可守,还能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压迫感,以便试试何谦的深浅。 然而何谦也同样身经百战,他晓得此时如果示弱,必然会引动对面放手一搏,到那个时候局面更不好控制。所以,刘牢之这边刚一行动,他便率领两万水军冲出谷口,背靠山谷列开阵势,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同时,还有一部分人马留在山林间,故布疑阵,仿佛尚有大批兵力藏于其中,令刘牢之难做判断。 三通鼓响,两支服装相同、旗号近似,连口令都几乎一模一样的大军,隔着不到千步的距离,遥遥对望。一时间,茂陵山谷外的平野上战云密布,杀气腾空。 刘牢之立马阵前,搭着手帘朝对面观察半天,也看不出茂陵山谷中究竟藏了多少敌人,更无法下定发起进攻的决心。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略作沉吟之后,轻轻一挥马鞭,领着手下几员将领催马离阵,向着对面缓缓而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何谦也非常默契的策骑出阵,带着四五个亲信,与刘牢之相向而行。 双方逐渐接近,在距离数十步的时候,又都同时停步。 刘牢之凝视何谦片刻,冷哼了一声,说道:“何谦,你大老远跑到我的地盘上,究竟意欲何为?!” 何谦冷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哼!刘牢之,我还正打算要问你呢。如今天下太平,你率领数万大军,杀气腾腾的一路向北,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想去揍你!”刘牢之面若寒霜:“你为了抢夺北府大统领的位子,居然暗地里派兵偷袭我,甚至连谢大小姐也不肯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刘某要为北府铲除你这个败类!” “放你娘的狗臭屁!”何谦怒道:“谢玄大统领仍然健在,说什么抢夺位子?!你为了争权夺势,上演一出苦肉计,妄图栽赃陷害于我,混淆北府弟兄们的视听,以为谁不知道吗?我看你才是那个卑鄙小人!”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陷害你?”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偷袭 你?” “我的幕僚刘炎和陶思源的亲兵鲁光,都亲口承认说是你在背后主使!” “我呸!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傻子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刘牢之声色俱厉,何谦寸步不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天的嘴仗,基本上是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 因为刘牢之确实拿不出什么过硬的证据,足以压住何谦的劲头,所以当着众手下的面被何谦结结实实怼了几下,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沉声说道:“何谦,刘某量你这鼠辈也是敢做不敢当!别废话了,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何谦此时也有点上头,丝毫不惧的喝道:“别以为你握着北府主力,就想横行天下,我们水军也不是吃素的!要打便打,来吧!” “来!有种就来!” “来啊,谁怕谁是小狗!” 刘牢之怒火中烧,喝斥了一声,随即就打算调转马头,回阵中发动进攻。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悠扬的号角忽然自远处传来,在广阔的战场上,顿时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力。 两边将士循声望去,只见号角声传来的地方,三匹骏马并排而行,正朝着战场的核心地带一路驰来。 马上端坐着的,正是赵亮、晨曦和刘裕三人。 此时,刘裕的手中还擎着一杆大旗,旗上写着一个北府将士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字——谢! 一见到这面旗帜,包括刘牢之和何谦在内,两边数万名北府兵心中都不禁一震。因为那个姓氏所代表的意义,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转眼之间,赵亮三人已经奔到了刘牢之他们跟前,还不等对方开口发问,刘裕便扯着大嗓门,务求让在场的将士们都能听到,高声喝道:“大晋太保、都督十五州军事、假黄钺,谢安谢大人特使到——” 其实,这个时候,谢安早已经辞去了所有官职,算是正式归隐山林的平头老百姓了。所以刘裕喊出来的那一长串头衔,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嫌疑。 不过在北府兵看来,谢安大人无论身份如何,都是他们心中当之无愧的最高统帅,就连谢玄大统领,也得以他老人家的号令为尊。 所以刘牢之对此也根本没有半点质疑的意思,只是大惑不解的问道:“谢公的特使?谁啊?” 刘裕继续喊道:“就是这位赵亮赵大人!他身上带有谢公的亲笔手书,可以给你们验看——” 何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们耳朵都不聋,没必要这么大喊大叫的!” “我知道几位将军耳朵好使,”刘裕笑笑:“这不是为了让两边的将士们都听清楚嘛。” 赵亮一边在心中暗赞刘裕谨慎,一边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给了刘牢之何谦二人:“这是谢公给两位的信函,具体情况都写在里面了。” 刘牢之与何谦分别接过书信,各自展开细看,发现果然是出自谢安的手笔。 这两封信的内容也基本一致,都是说目前北府兵内部出现误会纷争,于国于民并非幸事,所以理应妥善处置,绝不能轻易兵戎相见。北府度望校尉赵亮作为他谢安个人的代表,负责居间协调,希望各路将领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予以相应的尊重配合。 刘牢之把那封信函捧在手中,是越看心越沉。他万万没有想到,谢安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横插一杠,立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眼瞅对面的何谦神情逐渐舒朗,显然是认可信里的内容,打算接受谢安斡旋,刘牢之不禁把心一横,沉声道:“天下人都知道,谢公早已退隐林泉,又怎会忽然过问军中之事?这里面分明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