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空境
“灵活的躯体？”玄微子上下打量巨型蘑菇，发动天眼感应，发现这个巨型蘑菇是与周围成片菌毯环境相连的，它本身更像是一片“森林”，而不是一棵植物。
察觉到玄微子天眼中的心灵异能，巨型蘑菇将眼球触手缓缓缩回，肥硕形体就像超大块布丁晃晃悠悠，它没有表情，玄微子只是从微弱的心灵波动中，侦测出它有一丝期盼意愿。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玄微子说道：“希望等下你不要将通道封闭了。”
“迈昂会等待。”巨型蘑菇回答道。
玄微子领着众人缓缓退出洞窟，然后拿出密室灵符，隔绝外界侦测，直接对阿库玛·玛塔塔问道：“如果要爆发战斗，我估计救不了你的族群。”
阿库玛·玛塔塔有些困惑地问道：“连至圣奥兰索大人都做不到吗？”
“它的心灵异能很强大，而且施展起来如同本能一样灵活。”玄微子说道：“我猜测它补充灵能的一个方式，就是吞噬生物。你的族群现在大部分被这个巨型蘑菇所困，泡在特殊的液囊中，处于一种昏睡迷梦的状态，应该就是它的备用食物。”
沃夫满脸稀奇地问道：“蘑菇还会吃动物啊？”
提乌斯则笑道：“你们翠绿之环就培育过陷阱食人花啊，能从林荫小径旁窜出来埋伏入侵者，你居然不知道？”
沃夫鼻子喷气道：“谁管他们折腾出啥玩意儿来了。”
“不同。”玄微子说道：“塔瓦隆跟我说过，食人花其实是特殊的树人。借用魂魄之说，德鲁伊是对树人的体魄功能加以改造。但如今这个巨型蘑菇更像是一片森林，它的体魄功能与周围菌毯环境连成一片，要杀它并不容易。
它没有心脏、大脑这类生命核心器官，必须要以强大的法术效果一口气消灭。否则留下一点菌毯，搞不好就能死而复生。而且它从地底深处来到这里，谁知道在更深处还有没有它的菌毯培育场？”
“这东西的实力很强大吗？”提乌斯狡猾笑道：“嘿嘿，如果这个东西落在法师手中，说不定还要装进超巨型玻璃瓶里做成标本，有事没事割两片肉下来，用牛油香煎，搭配帝国南部的葡萄酒~”
“如果是你们之前那支奥法卫队，与它交战估计都不知道怎么输的。”玄微子指着阿库玛·玛塔塔说道：“我之前探查他的记忆，甚至无法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进攻雪地精聚落。要不是它主动收敛心灵异能，说不定在刚才你们眼中看见的根本不是一棵巨型蘑菇，而是一片模糊扭曲的异样光影。
而它可以通过吞噬其他生物来补充灵能，除非短时间内消灭它，否则时间拖得久了，它的灵能就能不断恢复。”
提乌斯脸色一僵，想起中年法师曾经提及，心灵异能并不是靠法术位来施法的，而是通过消耗灵能。灵能与魔力又有不同，正是因为缺乏高效恢复魔力的途径，法师才会开发出法术位这种施法方式。
“如果我真的能够掌握心灵异能，那是否能以灵能来施展奥术？”提乌斯追问道。
玄微子说道：“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我目前不打算与这个迈昂起争执。”
主要是这种生物真是太奇特了，它的存在给玄微子揭示了心灵异能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大脑为主的神经系统。
玄微子甚至猜测，这个叫做迈昂的巨型蘑菇，之所以会与星界那帮心灵术士扯上关系，应该就是它这种介乎于“有我无我”的心灵状态。
迈昂作为一个整体，并不能算是虫群意识，但它也没有一个相对独立的主体意识。同样，人类与类人生物的种群观念，它应该也不能理解。
现在的问题是，驱使迈昂前来的星界心灵术士，到底怀有怎样的意图？他们要在古代巨人遗迹中找到什么？
提乌斯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它说要一个灵活的躯体，你难不成变一个给它？”
“思考不要那么机械嘛，把它变灵活不就得了？”玄微子说道。
“什么意思？”提乌斯不解道。
玄微子没有回答，而是带领众人回到洞窟之中，看见巨型蘑菇后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但需要你的配合，在此之前，你先释放这些雪地精。”
巨型蘑菇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阵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玄微子抬手一抛，黑羽扇落地变成恒益子，站在旁边护法，他本人盘坐在地上，运神行炁，在心灵异能的作用下，周身霞光流转，照得洞窟之中一片梦幻瑰丽。
巨型蘑菇有些兴奋地晃动起来，随之下方大块肿瘤状的液囊纷纷破裂，抱成一团团的雪地精哇哇怪叫地滚了下来，一时间慌乱不已。
“小崽子们，都过来、过来！”阿库玛·玛塔塔赶紧挥手，将这一大群雪地精带走。
提乌斯与沃夫懒得理会雪地精逃命一样地离开，只是留心观察玄微子的情况，就见他周围流霞幻光明灭不定，最终聚拢成一团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火焰”。
这团无形的火焰有着极为庞大的能量，提乌斯在远处看得阵阵心惊，他只在少数达到九环奥术能力的高等法师身上，察觉到类似的气息。而且玄微子身上的无形火焰要更为纯粹，仿佛连精金也要一触即融。
这时候，那棵巨型蘑菇已经不停地颤抖，说不清它到底是恐惧还是兴奋，总之菇伞不断撑大，几乎要遮住整个洞窟。
就见恒益子后退两步，巨型蘑菇陡然一甩，菇伞就像一张大网，猛地倒过来罩住玄微子，直接将他吞了进去！
咕咚，响亮的吞咽声在洞窟中回荡。
“妈——呀——”提乌斯被这场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就连沃夫也要举起斧头劈去。
“不要急，嘎！”恒益子一把按住沃夫的肩膀，同时把吓得坐倒在地的提乌斯拎起来晃了晃。
“奥兰索医师都被吞进去了，你居然一点也不急吗？”沃夫猛地一用力，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挣脱恒益子的手掌，肩膀如同是嵌进了铜墙铁壁之中，一点都动弹不得。
“医师这只鸟人，力气居然这么大？”沃夫暗自吃惊。
“主人，要炼器，不会有事，嘎——”恒益子说道，然后将手松开，提乌斯掉到地上，喘气道：
“吓、吓死我了。以后有这些事，能不能事先提醒一句啊？一棵大蘑菇生吞活人的场面，会有心理阴影的。”
恒益子歪了歪脑袋：“你们，留在附近，别乱走，嘎！”
沃夫揉了揉隆起的肩膀肌肉，说道：“你都这么说了，奥兰索医师应该就是做好准备了，那你小心照看，可别闹出什么意外。”
恒益子抬手虚握，念刃大棍赫然上手，表面赤火紫雷奔腾，他用力地点头，然后就像忠诚的守卫般，牢牢注视着巨型蘑菇。
等沃夫与提乌斯两人来到洞穴外，就见那名雪地精巫师阿库玛·玛塔塔唧唧哇哇、手舞足蹈地指挥着其他雪地精，分派完工作后，才扭过头来问道：
“至圣奥兰索大人呢？为什么你们两个长腿种出来了？”
阿库玛·玛塔塔说的是土著语，提乌斯身为长期驻扎新大陆的法师自然也算通晓，回答道：“他在里面忙……也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反正我们别去打扰了。”
“我让小崽子们去找吃的了，可没法照顾你们两个长腿种。”阿库玛·玛塔塔一脸神气地走开了。
提乌斯气得牙痒痒，细声嘀咕道：“臭地精，居然敢看不起我？”
“我劝你不要胡乱动手。”沃夫像是看笑话一样说道：“奥兰索医师似乎挺重视这个小东西的，它要是被弄死了，医师说不定会把你当成肥料埋了。”
提乌斯也无奈地笑了：“我当然知道，我可是陪着他，帮忙把自己同事给解剖了的。”
“还有这样的事？说来听听。”
“在这之前，你先给我说说奥兰索医师以前在柴堆镇的经历和故事。”
……
放眼所见，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天空中有无数孢子群，或紫或红，五彩缤纷，如同云雾飘荡。
低头仔细观察，所谓“海洋”，其实是无数如同水母一样通透湿软的菌菇，聚成汪洋。随着无数菌菇的摆动，碧蓝海洋形成浩荡波涛。
“有趣，这就是你的精神世界吗？”玄微子低头打量自己，此刻自己身披云霞仙衣，长发飘拂，足下五色云光拱聚，一派仙真形容。
“这里是迈昂的念合领域，念合领域就是迈昂。”海天之间，无数道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响起。
伴随声音，解释了何为“念合领域”——其实“念合”本来就是蕈人的天生能力，它们通过散发出孢子，让族群集体的思维彼此联通，甚至能够以念合，进入一种共同冥想的特殊状态。
在这种念合冥想状态下，同一个族群的蕈人，精神世界会完全连成一片、不分彼此。在环境艰苦的幽暗地底中，此举能够摆脱沉闷，甚至让精神彻底升华。
而这支自称为“迈昂”的蕈人族群就是这样步入了升华，精神世界不再区分你我，甚至连形体都完全融合，最终变成了那棵巨型蘑菇，以及不停扩张的菌毯环境。
“舍形窍、断我执、觉真空，你们曾经以为，这样的状态才是最好，没错吧？”玄微子笑道
海天风浪席卷，暗潮汹涌，玄微子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空中虽见涅槃，却未得究竟。我执虽断，但此身仍在红尘。未证脱胎换骨、不知婴儿之妙，未渡苦海轮回、不解造化玄玄。”
玄微子虽然这么说，但也在感叹这个世界的生灵，各有求证之果。迈昂蕈人竟然通过念合冥想，硬是走出一条佛法证空之路来，即便稍微有些偏差，可是能证此等境界，堪称上乘功果了！
丹道虽然融摄了一些佛法，但根底仍在道家，尤其是贵身、贵生的功夫学问，佛法远不如道家精深广博。纵然佛家中也有些传承要讲修身养炼，但最终多是不伦不类，甚至流弊于邪魔外道。
而玄微子之所以被巨型蘑菇吞入，其实是为了更好摸索它的物性禀赋。因为他近来一直在摸索，如何在这个世界重现真火炼器之法。而炼制法器的第一步，其实是要寻天材地宝。
因为真火炼器需要以感应物性加以真火凝炼，如果只是寻常凡物，物性驳杂、灵息散乱，寻常感应凝炼之功根本炼化不动。如同烈火淬炼矿石，如果矿石品质粗劣，那么到最后恐怕会被炼到没几分东西剩下。
而所谓“天材地宝”，实际上就是天然物性精纯凝炼的事物，在各种自然条件作用下，如同受到天地之力的凝炼。修道之人能够更加轻易地感应其物性并加以炼化。
这个世界各种奇特的魔法材料层出不穷，却不代表它们都是天材地宝。玄微子曾经想过直接取用星光体，却发现此物对于自己，更像是指甲与身体的关系，只是丹道神炁功夫外延而出能力，除非自己的丹道功夫能有更大的突破，否则以如今的修为，是无法将星光体当成炼器材料的。
至于像秘银、精金这种材料，玄微子发现凡是经过冶炼铸造的，反倒失去原本的精纯物性，不适合用来炼制法器，除非自己能找到原初矿脉。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特殊生物的身体部位或许适合作为炼器材料。如同罗莎莲那样的魔法兽，天生筋骨强悍，而且其生命特性也自然凝炼在筋骨之中，可谓物性精纯。
不过玄微子还没闲到到处杀魔法兽，剥皮抽筋来炼器。只是这回见到迈昂蕈人，他想到《天地大器》对其前者《菁华妙气》有过一段设想——能否将活着的树木炼成法器，而不损树木生机？炼成法器之后，树木是否还能不断成长发育，甚至最终成为通天达地的“建木”？
前人的设想，玄微子并没有看到答案。而巨型蘑菇也是一种奇特的“树木”，他这回就要亲自验证一番，所以必须要与“迈昂”深入交流。
第47章 鲜血
年轻扈从在马背上打着哈欠，远远就能望见柴堆镇方向升起的炊烟，路边有三只小翠鸟发出啾啾的叫声，时不时在积雪融化后的地面啄来啄去，看见年轻扈从骑马靠近，撒欢一样飞开了。
当年轻扈从回到柴堆镇时，就看见那座原本属于奥兰索医师的石砌小屋，已经完全变成了小礼拜堂模样，外围还多搭建了一圈棚屋。屋顶上方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木质圣徽，旭日光芒放射图案真的隐隐有白光环绕，让年轻扈从心安了不少。
此时就听见小礼拜堂中传来圣歌合唱声，虽然有些杂乱和走音，但年轻扈从已经能够感觉到众人的信仰在不断汇聚，仿佛在缓慢形成神迹力量。
年轻扈从忽然想起了萨雷米爵士的教导——神迹就是用来证明主的存在，而主、无处不在！
借着窗户，年轻扈从观察着小礼拜堂中的镇民，他们虔诚地合唱着圣歌，有的人十指紧扣、低头作忏悔状，有的人双目紧闭、却止不住热泪涌出，还有的人忘我地咏唱起来、也没有旁人嫌弃。
“主啊，与我同在。”年轻扈从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他身上自然浮现，眼前众人虔诚祈祷的场景是如此美妙，值得自己倾尽所有去维护与奉献。
在这一刻，年轻扈从终于明白，为什么萨雷米老爷会如此坚定，面对任何危险都能勇敢无惧。他并不是受到什么誓言或者律法的约束，而是内心完全沉浸在神圣之主的教诲与感召中。
而主的感召在哪里体现？就在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信众！
年轻扈从看到了光，那不是火焰的光亮，也不是太阳的光明，他的灵魂就是“光”！
“你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萨雷米爵士的话语声打断了年轻扈从的沉浸感，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等了许久，小礼拜堂中的信众都纷纷散去。年轻扈从脸色一红，赶紧低头说道：“老爷，对不起！莱根城教会说抽不出人手，当地领主赤红伯爵也在找他们的麻烦。”
“哼！什么赤红伯爵？就是自封的头衔，他根本没有贵族血统和家谱！”萨雷米爵士不快说道：“帝国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人顶着贵族头衔？这不是在败坏贵族的名声吗？”
年轻扈从说道：“老爷，我听说那个赤红伯爵好像还是法师呢。”
“又是邪恶的法师！”萨雷米爵士一拳砸在旁边石墙上：“这几天奥兰索医师也不见了，我看他真是被法师诱惑得堕落了！”
年轻扈从不懂这些复杂的事情，也不敢多说话。就听萨雷米爵士直直望来，问道：“嗯？你蒙受感召了？”
“什么？”年轻扈从懵懂不解。
萨雷米爵士微微露出笑意：“你自己还没察觉到吗？你蒙受主的感召，已经拥有施展神迹的力量。好、很好！今天晚上我来指导你，如何更深入地体会主的神迹。不能浪费这样的机会！”
年轻扈从喜出望外，惊讶问道：“我、我成为教会的武装教卫了？”
“不一定，如果你更乐意展现神迹，而不是与武技融合，或许会成为牧师。”萨雷米爵士忽然说道：“你怎么流鼻血了？”
年轻扈从抬手一摸，鼻孔中有黏稠血液缓缓流出，他非常羞愧地说道：“我……我先去处理一下！”
看着年轻扈从跑远的身影，萨雷米爵士心中宽慰地摇摇头，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能从莱根城请来教友支援，但如今多了这么一位蒙受感召的教友，说明自己坚守的信仰无比正确！
……
看着血盆中的景象一闪即逝，赤红伯爵低声骂道：“这是什么狗屎运？居然在这种时候获得神迹！”
距离柴堆镇数十哩外，一处多年前修建的哨岗塔楼旁，赤红伯爵及其一支三百多人的私人卫队驻扎在此，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赤红伯爵本人此时正对着一个血盆施法。
由于金冠木自治领没有帝国军团驻守，基本是就是放任给殖民者自行组建防卫力量。一些已经初具规模的城镇，帝国军团会承认其领主身份，而不是另外派遣总督。
像赤红伯爵这样的人，他本人并不是什么贵族，只不过是娶了一个落魄贵族家庭的小姐，但帝国军团也没有追究他用这个头衔。
身为掌握血魔法的施法者，赤红伯爵也不是魔法学院培养出来的正统法师。若要往上追溯，血魔法与死灵法术有相通之处，甚至与吸血鬼关联密切。
赤红伯爵当然不是吸血鬼，但并不妨碍他在钻研古老的血魔法后，开发出名为“鲜血衍体”的技艺。
以自身血液为基础，通过炼金术制作的药剂，只要让对方服下，就可以缓慢地将对方转化成自己的鲜血衍体。一开始能够借助对方的感官能力来探知事物，逐步转化后能够操控对方的身体，甚至让自己所受伤害转移给鲜血衍体。
更甚者，以鲜血为媒介，将自己灵魂转移到全新的躯壳上去，以此达到永恒不朽——只可惜赤红伯爵还没这样的本事。
鲜血药剂一旦进入他人身体之中，不是毒素、不是疾病、不是诅咒，甚至不像大多数死灵法术那样充斥着负能量，所以能够轻松绕开各种防护效果与豁免能力。
“虽然面对教会神迹，贸然进行鲜血沟通还是会产生排异反应，但幸好没被发现……呵呵呵，血魔法追求的力量，可是更稳定的超自然能力，而不是动不动就会被解除掉的法术效果。”赤红伯爵心中自得非常，抬手一招，将盆中鲜血吸入一个牛角状的玻璃瓶中，转身面对一众学徒与追随者说道：
“你们预言侦测做得怎么样了？”
一名脖子上挂了一串六棱水晶柱的预言法师说道：“回禀伯爵大人，柴堆镇方向的确有充沛的自然能量汇聚，应该是翠绿之环正在进行某种仪式法术。但我们无法准确定位翠环贤者，也许他是一名高等施法者，规避了我们的侦测。”
赤红伯爵把玩着红宝石权杖，笑道：“难道会是高等德鲁伊？不是说最近在新大陆发现了翠绿之环的踪迹吗？他们死灰复燃了？”
赤红伯爵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假冒为翠绿之环的成员，以乡村巫医的身份做血魔法实验。当然，也有一些无知的村妇会来投怀送抱，他也不介意展现一下雄风壮志。
要不是撞上那些巡林客来追查，自己也不至于像逃亡一样来到新大陆，不过也让他侥幸避过了翠绿之环覆灭的灾祸。
赤红伯爵可不像德鲁伊与巡林客那样崇敬大自然，比起捉摸不定的自然之力、空泛烦闷的大自然，他还是更乐意跟人体与鲜血打交道。
下方学徒们正在讨论如何针对高等德鲁伊和武装教卫，然而说来说去，无非是魔法物品不足、缺乏强效杀伤手段，推三阻四的模样，真让赤红伯爵感到不满：
“行了！说这么多，不就是盼着我主动出手吗？”
赤红伯爵身为高等法师，浑身上下带了十几件魔法物品，左右手加起来六枚戒指，头上宝石王冠给他提供恒定“秘法视力”，就连身上这件金边鲜红法师袍，都充斥着强大防护效力。
比起面前这些杵着便宜木头法杖、腰揣劣质魔杖的学徒，赤红伯爵简直像是武装到了牙齿。
毕竟导师与学徒之间，可未必会有什么亲密与忠诚，反倒背叛与压迫比比皆是。导师防备着学徒，限制其获得太多魔法物品，甚至靠着无休止的重复劳动，消磨其施法能力的进步；学徒则忌恨着导师，暗中以各种伎俩积累搜刮，将法师工房中魔法物品与材料偷到外界兜售，甚至与其他法师勾结，里应外合，试图取代自己的导师。
这其实才是绝大多数法师的日常，即便是奥秘之眼、五芒星之塔那些大学院、大公会，内部的勾心斗角还少了？无非是靠着高等法师镇住场面，不让矛盾爆发损及公会组织罢了。
所以这一次集结私人卫队，赤红伯爵都没有说是要为了古代遗迹而来，他唯恐自己学徒与随从中，有什么人心怀鬼胎，趁这种时候汇报给他人，因此是以“清除领地内教会势力”的名义前来柴堆镇。
反正这种地方，条令法规都是赤红伯爵说了算，连此地的教会势力都要被他所掌控，杀个德鲁伊和武装教卫，那都不叫事。
只要能确保古代遗迹落入自己掌控之中，那么自己就有与各方势力谈判的筹码！为了扫清一切障碍，任何不服从的施法者都是潜在的敌人！
“派人去柴堆镇收税！”赤红伯爵大手一挥，说道：“就说帝国军团即将驻扎金冠木自治领，每个村镇都需要缴纳剿匪税、治安税、道路维护费、户籍登记费……有多少条目给我收多少税费，最好逼得他们起来造反。如果不行，就给我挨家挨户搜查，要是看见藏有武器和盔甲，一律定性为与当地土著勾结，截杀军团奥法卫队，意图叛乱！到时候直接将柴堆镇夷为平地！”
……
“喂！你真该尝尝，这群雪地精居然能把螺薯烤得这么香。”
雪地精巢穴之外，沃夫抱着几个螺壳形状的烤薯，这种新大陆特有的根茎作物，容易栽培且产量丰富，成为开垦荒野的殖民者不可或缺的主要粮食。
提乌斯躲在一个睡袋中翻着法术书，眼见对方递来的烤螺薯，翻着白眼说道：“你就不怕那些家伙下毒？地精的手段阴险得很！”
“毒？我不怕中毒的。”沃夫笑道，他自从被转化为狂战士以来，可以说免疫了绝大部分毒素与疾病，甚至生吃肉类也能轻松消化掉，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贪吃的习惯。
提乌斯无话可说，感叹这个壮汉的心也太大了，就算不怕地精，也不怕身为法师的自己吗？一旦在睡觉时防备下降，他有的是办法弄死沃夫，然后自己趁夜逃跑。
“法师之所以强大，绝不只是因为奥术施法能力，而是我们能通过学习与掌握知识，从而获得解决问题的不同思路与方法。如果只懂得靠施放法术来战斗，那不过是一群以奥术为棒槌的野蛮人而已！”
学院老师的教诲言犹在耳，提乌斯如今算是有切身体会了。
以前在奥法卫队，有着同僚们的援助与掩护，有着一帮奥秘骑士给自己当肉盾、做诱饵，又仗着一堆魔法物品和卷轴随便消耗，看起来风光无限。
但等到这一切助力都失去了，提乌斯才明白自己能够掌握的，只有自己的“知识”。
“有心事？”沃夫在一旁将螺薯连皮嚼了吞咽，看见提乌斯心不在焉，于是问道：“还是在想怎么逃跑？”
“跑？能跑去哪里？”提乌斯苦笑道：“你不是我们法师，不知道我们的艰苦。”
“那说来听听嘛。”沃夫直接躺在旁边，两臂枕在后脑勺，两脚叠起晃来晃去。
提乌斯像是吐苦水一样：“无论是帝国军团还是五芒星之塔，对于失败者都是有惩罚的。我这一回外派，死了那么多队友，军团职务和补贴肯定是没了。在五芒星之塔中，我也要背负罚款，搞不好后半辈子就要靠不停制作魔法物品来还债了。”
沃夫嘲笑道：“你保住了小命还嫌不够啊？”
“法师就是这样的了，只要不爬上高位、没有更强大的实力，就注定是被别人压一头。”提乌斯挠着头，很是烦恼地说道：“可法师做什么都要钱啊！学习奥术需要重复进行大量实验，需要有严谨的训练与研习体系。而光是提高奥法环阶还不够，现在谁还靠法术位施法？魔法物品、卷轴药水、炼金附魔，全都是靠真金白银堆出来。
如果想要有自己的法师塔与魔法工房，那更是大把大把的钱啊！有些高等法师表面光鲜，但是为了打造属于自己的法师塔，背了一屁股债务，光是还债就花了二三十年。甚至为此要给大富商、大地主当顾问，说白了不就是当打手、做保镖嘛？
甚至有些女性法师，过的日子跟高级娼妇没两样，而且还有专门为这方面需求而开设的联谊会。一想到这些，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法师的尊严，什么时候变得可以随意践踏了？”
第48章 大器
“我当法师可不是为了过这种毫无尊严、负债累累的日子！”提乌斯愤恨不平地说道：“我们是法师，是探寻世间奥秘与真理的先行者。我们从残章旧卷中发掘出埋藏于历史尘埃中的无边伟力，我们能够改变现实、点石成金，我们能够扭曲时空、窥见未来。一切已知的我们都能掌握，一切未知的我们都将掌握，我们是法师啊！”
提乌斯用力紧捏，将那块烤螺薯抓得软烂，想起自己那两位法师同僚，此前还在大谈未来向往与期待，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尤其是那名出身贵族家庭的年轻法师，家族荣光的复兴、奥术成就的追求、高人一等的地位，这一切都随着血肉模糊的尸骸，埋进泥土里，被腐蚀殆尽。
还有那个中年法师，估计他都想着不久将来要离职退休，带着自己那个情人学徒过安生日子了吧？呵呵呵……搞不好那位情人学徒听到他的死讯，转眼就跟别的法师睡觉了，唉，真是悲哀啊……
可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命运此时都不由自己所掌握。
提乌斯抬头瞧了一眼，沃夫早早就睡着了，伴随缓慢悠长的呼吸，提乌斯察觉到一阵阵如同潮汐的波动，从沃夫身上发出。
“唉，这个家伙有奥兰索医师做靠山，到哪里都睡得着。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讨好他学到心灵异能，未来……唉，未来又会在哪里呢？”
提乌斯就这样胡乱吃了些东西，也没有做例行的冥想，钻进睡袋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间，提乌斯见到了很多东西，先是一脸惨死模样的两位法师同僚，朝着自己呼救，他们得不到救助，又好像要将提乌斯拖下地狱。
而在“地狱”里面，放眼所见则是密密麻麻的大蘑菇、小蘑菇，而且居然长到自己身上来了。攒聚在一块、如同石榴籽的液囊卵泡，如同疱疹一样遍布皮肤，让他瘙痒无比。还有那带着眼珠子的恶心触手，朝着自己身体攀附而来，勒得提乌斯喘不过气来。
“醒醒，醒醒！你个贪睡的长腿种！”雪地精巫师那刺耳锐利的嗓音吵醒了提乌斯阁下，自己居然还被它那脏兮兮的脚踹了好几下。
“吵什么吵？！”提乌斯烦躁地回答，眼见天色发亮，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了个短暂的噩梦，就已经过去一夜了。
阿库玛·玛塔塔一脸领导者气派地说道：“哼！你这个长腿种，懒成这样，比我们那些小崽子还不如。”
提乌斯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法术位上的法术全都轰到这个又脏又臭的雪地精身上，看看这些劣等物种的勤奋，到底有什么用？！
“喂，你们过来看看！”沃夫此时早已站到雪地精巢穴之外，看着内中放射出的大片蓝色光芒，仿佛里面有一个强烈的光源。
提乌斯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法术波动，于是施展了一个“侦测魔法”，雪地精巢穴中放射出的蓝色光芒只是纯粹的自然光线。
“这没什么事吧？”提乌斯揉了揉脸颊，想起之前那位奥兰索医师做实验的时候，尝试将心灵异能注入各种材料，引起了好几次爆炸，他丝毫没有面对危险的感觉，反倒是一脸寻常地思考与总结经验。
“医师那只大鸟人就在里面守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沃夫抓着大胡子说道：“不过还是进去看看吧，你们要不要来？”
阿库玛·玛塔塔听不懂通用语，不过多少明白对方的意思，径直往巢穴走去，身形没入大片蓝光之中。沃夫也在其后进入，只留下提乌斯一个人。
“妈的，要是真有什么意外，我可是要跑路的啊！”提乌斯跺了跺脚，只好壮着胆子跟随而入。
迎面放射而来蓝光并没有让视线受阻，很快就来到最深处的洞窟。恒益子依旧站在一旁守卫，而正中心的巨型蘑菇此刻形态大变，仿佛是一尊青蓝色的宝石雕塑，周围恶心的菌毯和液囊消失不见，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巨型蘑菇，散发着明亮蓝光。
沃夫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见巨型蘑菇变得越发通透、晶莹，逐渐显现出内中一个模糊人形，正是玄微子。
此时就见巨型蘑菇微微摇晃，它不再是像活物那样晃动，而是急速震颤起来，带着碎裂声咔咔作响，如同冰层破裂、山峰崩毁，压抑已久的能量要一口气向外迸发。
三人见状不禁生出回避之意，却顿时感觉浑身手脚完全不受控制，居然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束缚，就像中了“群体定身术”，什么豁免能力都抵挡不住！
“性归真寂，命还真体。心物一元，有无如意！”
伴随清朗声韵，蓝光放射到了极致，向内坍缩倒卷，无形的冲击力摇晃着巨型蘑菇，碎裂声愈发密集，接连成串。铿然一声，整棵巨型蘑菇销融破碎，散作漫天碎晶。
就见玄微子身形凌空盘坐，低眉垂目，抬手一引，洞窟中漫散飞射的碎晶有规律地盘旋起来，像是被心灵异能、又像是被不可言说的奇妙力量所牵引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集聚成形。
最终落在玄微子手中的，是一柄碧蓝色的如意，曲柄芝头、云卷云舒，像是以宝石一体雕刻而成，内中没有丝毫杂质，通透非常。光看外表，就是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
玄微子身形缓缓落到地上，那股无形的束缚之力也骤然消失，沃夫三人这时候才能够重新动弹，此前景象映入眼中，都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看着手中曲柄卷云状的如意，这东西就是巨型蘑菇生机物性被完全凝炼后的产物，除了真火炼器法，玄微子还依靠心灵异能对其进行调整。至于为何会变成如意外形，或许恰好契合了心灵异能“万事如意”的特性。玄微子顺其自然，取名“碧云如意”，也算是“迈昂”重获新生后的灵魂与心灵寄托之物。
“医师，你、你、你可真牛逼啊！”沃夫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只能用乡下俚语来夸赞玄微子了。
玄微子一甩碧云如意，轻轻敲在沃夫那大秃脑门，“当——”地一下，发出震耳欲聋的钟声，回荡在洞窟之中，震得沃夫身形直颤。
“你这种人，就是欠缺当头棒喝，是该敲打敲打。”玄微子将碧云如意斜挽在臂间，话虽然说得严肃，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
提乌斯也是惊叹不已，制作魔法物品的场面他见得多了，绝大多数过程无非是在趴在附魔台旁，专心致志加工各种宝石与魔法材料，还要小心翼翼防止魔法能量失控。稍微有点本钱，会利用魔法阵引导巨量魔法能量。但是见玄微子的做法，感觉就是将那棵巨型蘑菇转化成这柄模样奇怪的短杖，根本不需要其他材料和繁复辅助。
“你……您这是怎么做到的？”提乌斯语气恭敬起来，比起单纯的心灵异能技艺，如果能把这一套制造技艺也学到手，那岂不是财富源源不断地滚来？
“此乃炼器之法……其实我也是侥幸，此法尚需完善啊。”玄微子捧着碧云如意端详一下，然后遥遥隔空一指，阿库玛·玛塔塔身形缓缓离地飘起。
就见这个雪地精巫师有些兴奋地摆动着手脚，以不疾不徐速度飞了起来，它哇哇地尖叫着，兴奋得唱起了地精的歌谣。
“飞行术……不对，这个更像是‘翱翔天际’。”提乌斯很快就辨识出玄微子给阿库玛·玛塔塔施展了一道“翱翔天际”。这道法术的飞行速度不如“飞行术”，机动性也一般，但胜在持续时间很长，甚至可以凭此来进行长距离的移动与行进。
但一般的“翱翔天际”，只能朝自己施展，除非制作成卷轴或者魔法装备给其他人，并不能用法杖隔空一指就让别人获得法术效果加持。
“难道这件魔法物品，可以转变一般法术作用的目标？”提乌斯直切要害地问道。
玄微子暗赞法师的敏锐洞察力，点头说道：“首先，我施展的仍然是心灵异能。其次，你说的倒的确没错，只要是在我心灵感应范围内的，都能被我以心灵异能加持。”
心灵异能过去一大短板，那便是大量增益效果只能对自己施展。玄微子虽然能通过对他人植入星光体来传导心灵异能效果，但那还是要事先做好准备。
而且星光体寄存在他人身体之中，传导心灵异能的过程也是会消耗星光体的，即便对于玄微子而言，这种消耗不值一提。
更何况植入星光体这样的行为，不是谁都乐意的，如果别人事先有防备，也可以用意志豁免去抗衡。而星光体要在对方体内造成伤害，人家也能用强韧豁免去对抗，并非万能的手段。
如今玄微子借碧云如意施展心灵异能，就不再需要刻意用星光体传导了。因为御器之时，身心神炁与法器妙用一体，“自我”的范畴被延伸扩展，只要是在玄微子元神感应范围内，心灵异能就可以直接生效。
而玄微子之所以说还需要完善，其实是这种能力如今只能藉由碧云如意才可以施展，还不完全是玄微子本人的能耐。
“这件魔法物品就是用那棵巨型蘑菇制作而成的吗？”提乌斯惊奇地问道：“它体内是有什么特殊结晶吗？我听说有些魔法兽的大脑或者要害器官内部，会有结晶凝结，是很珍稀的魔法材料。”
“你搞错啦！这就是迈昂，那棵巨型蘑菇！”玄微子把玩着碧云如意，笑道：“它还没死呢，你说的话它听得一清二楚。”
提乌斯又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恶心场面，以及昨晚的噩梦，浑身发冷地问道：“这、这东西是活的？”
“要不你自己试试？”玄微子说这话时，直接将碧云如意塞进提乌斯手里。
提乌斯两手捧着这堪比精美工艺品的法器，愣在原地还没说话，脑海中就听见一道幽幽声音：
“你有什么需要迈昂帮忙的吗？”
听到这声音，提乌斯吓得两手一软，碧云如意直接往下掉落，玄微子隔空一摄，将法器收回，笑道：“你不喜欢也别乱丢啊……明白了吧？这件魔法物品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制约得住，它是你的；制约不住，你就是它的。”
“什么意思？”提乌斯搓了搓手掌，总担心会粘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玄微子说道：“它勉强可以算是权杖吧，只不过使用它需要让自己的心灵与之形成一种紧密不分的联系。可它同时还是一个强大的心灵异能活体，如果使用它的时候有什么疏忽，反而会被它干扰自己的心灵。到时候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自己、哪个是迈昂，可就不是一个心灵术士拿着灵能权杖，而是一根灵能权杖有一个活人载体了。”
提乌斯听说过一些古老的魔法物品，上面附带着诅咒或者古老灵魂，使用者或是被诅咒缠身，一辈子无法摆脱魔法物品带来的厄运，或是直接被古老灵魂占据了身体，变得神经兮兮、疯癫狂乱。
“奥兰索医师，您、您没有问题吧？”提乌斯真的服了玄微子了，做一些会炸伤自己的实验就算了，居然还会使用祸害心灵与灵魂的权杖，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维模式啊？
玄微子说道：“我不同，我不是像一般权杖的方式来使用的。正如同炼器，相对应的便是御器。”
提乌斯笑着擦擦汗：“你们心灵术士的词汇都是这么的……高深莫测啊，听起来不像是通用语。”
玄微子解释说：“我问你，你有过与外在器物相互感知的体验吗？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仿佛有了意识。比如你在欣赏一尊雕像时，感觉它好像也在看着你，不是它有了意识，而是你的意识赋予外物，以它的视角来看自己……搞清楚了，我说的可不是活化法术。有意识与是否能活动，不是一回事。”
“这……心灵术士都这样思考的吗？这些话，感觉像是搞艺术的人才会说的。”提乌斯听得有些糊涂。
玄微子居然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如果你对艺术有过研究，说不定还真能够更好地领会我刚才所说的内容。因为艺术创作，本身除了是创作者对外界的观察，也是在将外界对自我影响展现出来的过程。”
说到这里，玄微子忽然明白，为何《天地大器》这部功法会有这个名称了。既然御器是身心与外物一体，那么有什么外物是时时刻刻与身心一体的呢？
无他，唯有天地而已。
第49章 占有
玄微子让提乌斯与沃夫两人坐下，然后讲起了自己对炼器和御器之法的感悟。
“无论是炼器还是御器，这些技艺都有一个重要的世界观前提，那就是人并不能抽离于现实世界而存在。但人与世界的相处，也许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玄微子说道：“就好比我问，你的身体真的属于你自己吗？”
沃夫挠了挠胸口，说道：“当然属于我的啦！难不成还会是别人的？就算是被转化成狂战士，我的身体还是我的。”
玄微子转而望向提乌斯，身为法师，他的思维认知能力远超沃夫，而且他隐约明白玄微子所说的话应该有什么深意，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难道我的身体不属于我自己吗？”
玄微子将一枚注入了“惰性障壁”的宝石递给提乌斯，问道：“你能使用这个东西吗？”
提乌斯小心辨识起来，再用“侦测魔法”看来看去，微微点头道：“给我点时间，我能够将其施展出来。”
“那是什么样的原理，能够让你能够使用呢？”玄微子补充道：“这可是灵能物品，虽然广义上仍然属于魔法，可是与法师奥术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提乌斯一下子没太想明白，只能按照学院教科书上的说法解释：“能够与使用者灵魂产生联系的东西才算是魔法物品，而这种联系会在灵魂外围形成各种模糊节点。使用魔法物品，其实就是通过各种方式来调整这些节点。有的是用口令或咒语，有的是靠动作手势，还有一些通过精神意志直接进行调整。”
说到这里，提乌斯忽然知晓玄微子为何能够封印自己法术位的同时也让自己无法使用魔法物品了。那种力量的确不是反魔场，而是一种特殊的心灵异能，限制了自己灵魂与外界的联系功能。
提乌斯继续说道：“法术位能够被开发出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过去的法师发现了使用魔法物品时，灵魂外围会形成这些模糊的节点。而普通人即便懂得使用魔法物品，也不可能同时装备太多，因为灵魂外围节点是有限的。
不过在灵魂附魔学带动的灵魂强度研究后，法师对灵魂节点的认识也提高了，甚至能够拥有更多的灵魂节点来佩戴与使用魔法物品。当然，这仍然是有极限的，而且种类越多、功能越复杂的魔法物品，对灵魂与精神的负担就越重。”
玄微子微笑道：“我不了解所谓的灵魂强度与节点，但在我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对自我范畴的认识与界定问题。比如说，为什么一个魔法戒指戴在我手上就对我产生效果，因为一般人认为，戴在身上的物品，其实也是‘自我’的一部分。”
提乌斯点头道：“也确实可以这么说。所以能够使用魔法物品的，必然是能够认识到‘自我’这种概念的智慧生命。像普通的猫猫狗狗，或者是失能的植物人，就算给他魔法物品，也不能发挥其中的效果。”
提乌斯终归接受过正规严谨的教育，不仅仅是掌握魔法理论，也有一定的哲学基础。倒是沃夫已经是两眼放空，微张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玄微子这时候露出狡猾的表情，问道：“那又如何界定‘自我’呢？”
提乌斯刚想说什么，但脑子里思路一下子乱套了，嘴歪眼斜、十指无序乱动，就像中了“弱智术”一样，嘴里说着：“我、我……”一句整话都没有。
“其实绝大多数人……包括智慧生命，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概念，仿佛是有这么个‘自我’的存在。”玄微子望向一旁威严挺立的恒益子，以及在半空中挠着屁股的雪地精巫师，继续说：“他们并不是真的认识到‘自我’，而是基于眼耳鼻舌身的器官，形成色声香味触的知觉，以此种种对外部概念的定义，反过来确立了‘自我’的存在。这样的‘自我’，是必须依靠与外部环境交互而形成的。”
“这、这……”提乌斯觉得有哪里不对，赶紧问道：“难道不是先确立了‘自我’，然后才能使用魔法物品吗？”
“占有心，一切都是这种思维模式作祟。”玄微子说道：“并不是某人戴上魔法戒指，就自然让魔法戒指产生效果的。而是他的‘占有心’起作用了，灵魂随之与戒指中的魔法效能产生触动，因而推动了其中效果加持在此人身上。这就是为什么失能无知的植物人，即便是自动激活的魔法物品都对他不起效果。只有起了‘占有心’，你的灵魂才知道要与魔法物品形成联系。”
提乌斯怔愕不言，玄微子继续说道：“那我再问你，你的鞋子是你的吗？”
“当然是我的……”提乌斯有些心虚地说道。
“你凭什么说这鞋子是你的？”玄微子反问。
“它穿在我的脚上、那当然就是我的了。”提乌斯回答道。
“脱下来，放到一边。”玄微子随手一指。
提乌斯照他说的做，脱下鞋子放在一旁，玄微子继续问道：“现在这鞋子还是你的吗？”
提乌斯有些糊涂地回答道：“应该……还是吧？”
“凭什么？这鞋子此刻已经不再与你有任何接触，它就放在地面上，为什么还说是你的？”玄微子问道。
“可这是我花钱买的啊！”提乌斯理所当然说道。
玄微子抬手将阿库玛·玛塔塔招来，指着地上那双鞋子说道：“穿上。”
阿库玛·玛塔塔朝着提乌斯一脸讥讽怪笑，将那双不合脚的牛皮鞋子穿上，吧嗒吧嗒乱逛起来，还时不时向提乌斯撅起屁股晃来晃去，十足的嘲讽之意。
可提乌斯没有发作，只是满头雾水，听玄微子问道：“现在，这双鞋子是你的吗？”
“这……就算被抢走，那还应该是我的啊。”提乌斯有些倔强地说道：“我是在火舞城的‘阿兰朵皮具店’购买的，还有票据呢！”
“你对这双鞋子的占有，是依据一张写着一些文字符号的纸片吗？”玄微子笑道：“那我写一张纸条，说明你提乌斯阁下从此就是雪地精巫师阿库玛·玛塔塔的奴隶，你是否就成为他的奴隶了呢？”
“当然不是！这种东西没有法律效力！”虽然这么说，提乌斯很清楚对方说的并不是什么法律条文、财产归属，而是一些更本质、更深层的事物，但自己完全想不通其中缘由。
玄微子这时候才认真说道：“你对鞋子的占有，不是法律、不是票据、不是金钱，而是你的‘占有心’，是你对‘自我’界定的延伸，你认为这双鞋子属于你自己。实际上鞋子就只是鞋子而已，它不过是由一堆皮革、绳线、胶水组合而成的物品。它不会被任何事物所真正占有，不过是世人‘占有心’作祟。”
提乌斯头脑发胀、双眼充血、浑身发热，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各种心灵异能轮番轰炸。
玄微子又重新望向沃夫，问道：“现在再回答我，你的身体真的属于你自己吗？”
沃夫吞了口唾沫，说道：“应该是吧……你看，我这手脚身体都连在一块的，总不能把我剁碎了来问吧？这多不合适啊。”
玄微子笑道：“那我问你，你是怎么长大的？”
“就、就这样长大的啊。”沃夫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经过狂战士转化，那正常肯定还是要正常长大的，要吃肉、要喝水、要喘气。”
“那好，那些你吃的肉、你喝的水、你呼吸的空气，是你的吗？”玄微子紧追不舍。
“那、那些……那些东西进到我身体里了，就是我的！”沃夫不讲理地反驳起来。
“也行，那在你吃第一口肉、喝第一口水，甚至在你第一次呼吸前，你的身体是你的吗？”玄微子问道。
沃夫嘴巴打颤，只好呲牙咧嘴地回应道：“是我的！”
玄微子笑眯眯地点头，随后表情一肃：“那在你出生之前呢？你的身体是你的吗？”
“我出生之前，哪来的我啊？！”沃夫这下完全搞不懂了。
这时候提乌斯插嘴道：“你出生之前，你的身体是你父母孕育的。”他算是摸索出一些思路了，可很快他又联想到下一个问题。
果不其然，玄微子问道：“那在你们父母出生之前，你们的身体是你们的吗？”
这回提乌斯和沃夫两个彻底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心灵异能的研修探讨，分明是人与自然啊！
“不论什么样的生命存在，都不是凭空出现的，是能量物质在不同信息表达下的结合。”玄微子说道：“包括你我身上穿的、用的，平时吃的、喝的，哪怕是一呼一吸，都是来自于天地万物。所以我会说——无论是炼器还是御器，这些技艺都有一个重要的世界观前提，那就是人并不能抽离于现实世界而存在。”
提乌斯毕竟是法师，对位面和各种特殊存在有所了解，不禁问道：“也包括虚体生命吗？我记得‘以太会’对各种幽灵、鬼魂和非实体存在都有研究。它们不需要任何生物所依赖的能量物质。”
“但它们也需要环境。”玄微子说道：“其实所谓的虚体生命，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身体’，只是表现与普通生物不一样，同样不能抽离于现实而存在。只是我所说的‘现实’，比一般意义上的现实位面要更为广大……甚至可以说是一切存在的总和。”
提乌斯捏了捏鼻梁，那个雪地精巫师在旁边用碎石子垒起了一座小金字塔，然后又一把将其推倒，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他只得问道：“这与那个……‘占有心’有什么关系？”
“‘占有心’乃是识神作用，归根结底要追溯到那个依据对外部环境知觉反馈而形成的‘自我’。其实那个‘自我’的本质，就是识神，是自以为对身体的占有。”玄微子说道：“因为识神，你的身体只不过是被一团由知觉、判断、概念、认识等等假相所占有，你并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不能？”沃夫挥动着健硕的手臂。
玄微子说道：“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属于你自己，那么你应该可以完全控制你身体的器官与能力，你能够清晰地了解到外部环境正在对你的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能够毫无阻碍地观察到内部环境有任何病变或异动……这些，你做得到吗？如果做不到，你凭什么说这个长着四肢的肉团是你的身体？”
见沃夫与提乌斯茫然地对视一眼，玄微子只好“先以欲勾牵”引他们入门，说道：“真正控制自己身体的人，可以发挥自己器官的全部功能，不仅躯体强韧倍增、生命力旺盛，而且能够依据自身天赋特长，获得各种不可被解除的特异能力。更甚者寿命得以延长，外表形容不老、筋骨气力不衰！
而且要做到这样，就必须元神主事、识神退藏，从而认识到外部环境如何对自己身体产生影响，这就再度回归了我所说的——人不能抽离于现实世界而存在，正因不能抽离，外部环境对自己身体的影响则必然存在。而认识到这种影响，又恰恰是元神的表现。”
提乌斯猛然省悟，问道：“那你方才提及的炼器、御器之法，莫非是说，人就是那个‘器’？”
“不错！炼器即炼人！”玄微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太上有云：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为什么修炼、修行要基于身体？其理便在于此，此身不可能抽离于外部环境而孤立存在。道家修炼不似佛门，趣死乐空、非要求个究竟涅槃。
仙道贵生非是无凭之语，立身于世，受生成人，如果不修行、不能贵生全形，那真是活了也白活。
玄微子这一番长篇大论，除了是借此机会试探提乌斯与沃夫两人的悟性、资质，也是在提点碧云如意中的那个“迈昂”。
当然不能直接说迈昂就是修佛有成的高僧，但它舍形去执的做法，在玄微子眼中就是修炼有偏，需要花心思重新调教点化。
除此之外，玄微子也是在重新审视自己的修行。因为比起识神对身体的占有，妄想对世间万物的占有，或许才是自己上辈子修行的弊病之源。
丹道之中，元神显现清明不失，对身体功能完全掌握，达到形神俱妙、身心不二的境界，是为“金丹大成”，到此境界需勘破妄心之劫，照见真妄之辨。
此身既不能抽离现实世界而存在，又要为我元神所主宰。那若是向外延伸，是否意味着，自我能够成为现实世界的主宰？以自我本心来占有现实世界的一切存在与变化？
第50章 不净
道法修炼的本质，就是教人如何与世界相处。人既然不能抽离现实世界而孤立存在，那么修炼过程本身也不可能排除内外因素的互动。
丹道修炼虽然以“炼己”为根本，但绝对不是只修“内在”。甚至是大多数人平日以为心灵、精神等属于“内在”范畴的事物，于丹道修炼而言，其实也是“外在”。
如人身乃食五谷荤素、聚摄精气而成，那人心其实也是见五色、闻五味、听五音，假以七情六欲和合而成。
所谓“不依外物”、“不假外求”，哪里是这么容易做到的？甚至丹道修炼至高深处，内外藩篱也不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样分明。
“那学习心灵异能，是不是就要是舍弃那个什么‘占有心’？”提乌斯这时候说道：“有些专精惑控与幻术系的高等法师，似乎也热衷于搞哲学思辨呢。”
“舍弃‘占有心’？哈！你以为你能够舍弃？你知道最大的占有心是什么？”玄微子反问道。
提乌斯一下子没回答上来，倒是沃夫直觉般地说道：“难道是生命？”
“不差嘛，稍微有些进步了。”玄微子夸了一句，说道：“人活着，而且能够知道自己‘活着’，这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对生命本身的‘占有心’，驱使着我们要继续活着。如果连这份‘占有心’也没了，呵呵，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就像失能的植物人，他是没有‘占有心’了，难不成你会说他擅长心灵异能吗？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提乌斯说道：“可是我听您说的那什么元神、识神，似乎是将‘占有心’放到很低的位置上啊。既然是驱使我们生存下去的动力，为什么会地位这么低？”
“那是因为你们只能看见‘占有心’在起作用，而忽略了更本质的事物。”玄微子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打个比方吧——你的身体就是一个国家，元神是皇帝，识神是首相，而首相下面有一批执政官员，是识神的众多具体功能，占有心只是其中之一。
或许可以把它当做是传达官，成天举着号角到处吹。上下民众见不到皇帝，当然只能看见它传达消息，可是消息本身是否真实反映了皇帝本人的命令，那可就难说了。反过来，皇帝要了解基层民众的生活状况，也要依赖这位传达官四处了解情况，但到了皇帝那里，是否见到基层的事实，这也两说。”
提乌斯这时候却说道：“可要是皇帝本身昏庸呢？毕竟……呵呵，咱们那位陛下……而且为啥一定要是皇帝？几百年前还没有伦底纽姆帝国呢。”
“呃……”玄微子愣了愣，用碧云如意敲了敲自己的头，不同世界的认知差异又一次造成沟通困难。
无论是道家修炼还是医家治病，但凡以“君相臣民”体系进行比喻解释，其君主一般都是树立成垂拱而治、无为而无不为的形象，是一种理想模式，并非具体指明哪位君主。
可是这个世界的政治环境跟华夏传统价值体系天差地别，虽然有皇帝，可旧贵族、大地主、大富豪一样有深厚的势力底蕴，同时也存在神圣之主教会、魔法议会与法师公会等等介乎世俗内外的组织，各自为政。就连远征到新大陆的帝国军团也堪比自成一国，根本不是那种中央帝国、天下一统的模式呀！
“那……即便是领地贵族，伯爵老爷手下总要有个管家吧？管家下面也有文书吏、税务会计、工匠管事、守卫队长这些人员吧？”玄微子只好说道：“而且我说的君主，是那种理想化的君主。我来问你，如果你是一片领地的伯爵老爷，你希望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最好就是不用我到处忙，领民乖乖缴税，周围商路畅通，没啥天灾人祸，然后我自己可以认真研究奥术。”提乌斯嘿嘿笑道：“可哪里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啊？”
“那好，作为伯爵老爷的你，就是元神，你的领地就是身体，你的管家就是识神，而占有心是什么？”玄微子问道。
提乌斯按照先前的比方，回答道：“大概就是……出去查税收税的小吏？”
“你这么想也可以。”玄微子笑了笑：“要是税务小吏私自抬高税款，你觉得领民会怎么做？而他还要暗中克扣税钱，告诉你的管家，领民不肯缴纳足额税款，你的日子又会怎么样？”
提乌斯满脸苦意：“这还过什么日子啊？税收重了，领民要么变成流民匪盗，要么直接揭竿而起冲进城堡里。而我收到的税钱不够，我也没法组织起军队来对付流民。到最后两边都输了，倒是税务小吏卷钱跑了。”
“这便是上下不通。放在人身上，就是形神不合，从而生出种种弊病。”玄微子说道：“可是你能想象你的领地里没有税务小吏的日子吗？”
“不可能，总归要有人去做这些事的，无非是领地小一些的，让管家兼任这份工作。”提乌斯立刻就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占有心’对人而言，是必然存在的，只是如何运用的问题。”
“正是如此。”玄微子说道：“如果没有‘占有心’，不仅魔法物品都用不了，甚至连正常活着都很难。可是普通人的身体只是依照‘占有心’而活动，就像是领民只能见到税务小吏，有什么苦难都不能传达到你这个领主的耳中，除非你能够统御你的‘占有心’。”
提乌斯知道玄微子要讲重点了，有些兴奋地问道：“那我要如何统御‘占有心’。”
“简单，原本的税务小吏不是欺上瞒下吗？你换人来干不就成了？”玄微子笑道。
“换人？”提乌斯没听懂。
玄微子晃了晃碧云如意，问道：“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牢牢记住巨型蘑菇的景象吗？你现在能够清楚地回忆出来吗？”
提乌斯点点头：“我可以通过冥想，让这些记忆重现出来，但能有多清晰就不好说了。”
“那你现在就开始冥想，不要管其他事情。”玄微子刚说完话，怀中碧云如意缓缓飘出一缕异香，徘徊在提乌斯周围。
提乌斯调整精神意识，迅速进入冥想状态，开始将此前的记忆重现出来。虽然一般来说，法师的记忆力远超常人，但他们更多是将记忆力集中在与施法能力相关的事情上，不必要的记忆会埋藏在脑海深处。
可这一回，提乌斯察觉重现而出的记忆无比真实，那恶心的巨型蘑菇，脓肿得将要破裂的液囊，一大片毛茸茸的菌毯，还有那诡异的眼珠触手。
原本处于记忆中的其他人身影倏忽不见，巨型蘑菇居然朝着自己缓缓逼近，纹路交错的肌理、流淌滴落的黏液、若有若无的呓语、腥臭浓浊的异味……这一切都挤到了提乌斯面前，充斥了他的意识，仿佛形成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
提乌斯甚至忘记了要退出冥想状态，面对这种骇然恐怖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要让他精神崩溃、理智消融。
正当最后一丝理智将要被淹没之际，不知从何处一点火星飞落在巨型蘑菇之上，瞬间将其全部点燃，如同是被极效加强效化的火焰法术所笼罩。
这火焰带着焚山煮海的威力，将巨型蘑菇本身烧得干干净净、不留灰烬，连同周围的菌毯也被彻底抹除，甚至记忆中本该存在的地底洞窟环境也都一烧而空，徒留白茫茫的大地，让提乌斯的心灵沉浸在空灵之中。
然而这份空灵也过分寂寥了，当提乌斯刚动了一丝念头，天空中一片碧波湛蓝，如同汪洋大海倒悬在上，万顷水流冲刷而下。仿佛是比教会神迹还要圣洁的水流冲刷过提乌斯的身体，将一切残留污浊洗刷一空，所见所触纤尘不染。
当烈焰与水流相继离去，提乌斯只觉得身体安宁自然，没有受到丝毫纷扰，精神纯粹通透。既不是那种女体享受过后的愉悦，也不是研习奥术时的充实严谨。
……
“医师，他怎么了？”沃夫见玄微子晃了晃碧云如意之后，提乌斯就陷入一种特殊的沉睡状态，呼吸细长得几乎是要停顿下来。
“我引他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幻术状态之中，如果他能够把握这个机会，说不定真的能够领会心灵异能。”玄微子笑道。
玄微子指引提乌斯的办法，其实就是变种的“不净观”，其源自于佛法四念处，分别为——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依次第步步深入。
但纯粹的“不净观”与丹道修炼贵生之理并不完全相通，所以玄微子所传的“不净观”，糅合了高功道士的水火炼度之法，超拔苦海、受生化形，解脱污浊之后还要归还本来面目。
法师在运用精神意识上，比其他人有不少优势，可提乌斯是否真能练成这“不净观”，玄微子也不敢肯定。
而玄微子所说的“换人”，其实是依靠“不净观”，将旧有的思维与意识模式打破重塑。既然观身不净，那便水火炼度、复观己身。如果把握得好，凭此“水火不净观”，即便不能获得心灵异能，也能对自己的精神、心念有深入把握，甚至能在一定程度改善体质、祛除疾病。
“我刚才的话，你听懂了多少。”玄微子这时候对沃夫说道。
沃夫傻笑道：“医师，你这不是欺负我嘛？我连镇长都当不好，还什么皇帝啊、领主啊，我哪里懂得这么复杂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雪地精巫师阿库玛·玛塔塔这时候跳出来回答说：“就像我领着小崽子们出去，也是要按照规矩来的！我要提前猜测路上有没有行人或者走散的野兽；我也要率先冲在前头，以此带领小崽子们；败退的时候我也要最后离开，掩护好小崽子们；对于敌人强大弱小也要懂得判断；事后抢到或捕猎到的东西，要公平分配，不能自己全占了！”
沃夫经由心灵感应听懂了阿库玛·玛塔塔的话，错愕不已地说道：“这还是地精吗？怎么比人类还聪明啊？”
玄微子笑道：“知道不等于得道，如果你真的能够判断敌人强弱，又怎么会栽在我手上呢？”
阿库玛·玛塔塔一脸谄媚地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遇见至圣奥兰索大人呢？”
“倒是嘴利。”玄微子摇头感叹，手掌一翻，掌心有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圆珠，说道：“这个东西给你，只要埋进土里一段时间，就可以长出一种特殊的蘑菇，食用之后会让你们雪地精筋骨变得强壮、感官变得敏锐。但这种蘑菇不能多吃，否则会损伤大脑。另外，这颗珠子千万不要吞进肚子里！”
阿库玛·玛塔塔小心地接过蓝色圆珠，跪在玄微子面前无比恭敬地说道：“赞美至圣奥兰索大人！您就是我们的神！”
“不用搞这一套。倒是你以后惹了什么麻烦，别搬出我的名头。”玄微子指点道：“这枚圆珠可以反复使用，而长出来的蘑菇如何分配也是你自己判断。我再教你一套《五刑律》，你可以教给脑子好用的同族……另外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办。”
“至圣奥兰索大人的吩咐，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做！”阿库玛·玛塔塔发誓一样说道。
玄微子指着巨型蘑菇迈昂突破而出的地穴，说道：“这里直通地底，空间足够让你的族群繁衍生息。但我需要你探明地底环境，有什么特殊事物都尽量留意和记录下来。要是有什么危险事物，暂时回避、不要惊动。”
“我知道、我知道！”阿库玛·玛塔塔蹦蹦跳跳地说道：“地底很暖和，可以养很多鼹鼠，小崽子们以后就能多吃肉，长得高高壮壮的！”
玄微子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传授《五刑律》。此法假托法家刑律之名，主旨在于“变肌肉、去骨节、离觉知、断淫/行、绝生命”，其实仍然保有道家“正言反说”、“以杀言生”的特质。这套功法基于身体与体魄功能而设，由外而内锻炼形体，通过体魄来增强神魂。
只不过这种功法后来在存思、服气等各种内炼法门的冲击下，很快变得没有用武之地，留在残经旧卷中，无人欣赏。玄微子本人修炼丹道，自然用不上这等修炼之法。但对于地精这种思维能力低下、体魄变化特性明显的种族，却有微妙的契合感。
第51章 真性
玄微子送给阿库玛·玛塔塔的蓝色圆珠，是以真火炼器完毕后，残余的真菌聚合物，一旦入土沾水就会长出蘑菇。
但因为经过玄微子真火凝炼，所以真菌的物性也被转化了，相当于是外丹方药，就连玄微子也不敢贸然吞服。哪怕是以此珠重新培育出的蘑菇，吃进肚子里也会让人血脉贲张、气息鼓荡，就像一种效果强烈的兴奋剂。
按照《天地大器》中的说法，炼丹与炼器其理相通，都是以火候凝炼物性，只不过炼丹多了君臣佐使的配伍讲究。
而且修道之人所炼丹药，一般不是给普通人吃的，需要有一定修为根基来炼化药性。品质越高的仙丹要求越多，不仅仅所需材料贵重难觅，炼丹的时机、地点、火候、丹炉、风势都有诸多讲究，更别说自古炼丹都要防备鬼神，开炉成丹之际更有不可预料的异象。
就是因为这么多繁杂要求，外丹法传至中古便开始衰微了，非帝王集一国之力不可为之。偏偏需索仙丹者往往又未必有炼化丹药的功夫，所以吃一个死一个，更加累及外丹传承发展。
玄微子如今来到异界，各种物类的禀赋药性与地球大为不同，虽然辨识过不少草药，可炼丹所需何止草木？外丹法想要搞得好，可能是堪比法师学习奥术一样烧钱的大行当，所以玄微子也没法开炉炼丹，只能做些普通药剂药水，充当乡下医师了。
而且外丹法也有自身的弊端，那便是所费物力精力浩大繁重，最终有福享用仙丹者数目寥寥。因而对于玄微子这样的丹道修士而言，更多是参悟外丹法门中的玄妙与火候功夫，真要费工夫炼丹，那还不如找些杂粮蜂蜜搓点辟谷丸得了，那玩意儿至少解饿。
仔细思考，这个世界的法师何尝不是如此？大量物质资源的集中才能培养出一名法师，但法师的奥术施法能力，却不能反过来解决民众的衣食住行需求。
……
当提乌斯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群丑陋的、散发着臭味的雪地精，在阿库玛·玛塔塔的指挥下，重新将窝棚和鼹鼠圈栏搭建起来，而自己大腿边上居然还有一坨雪地精的排泄物。
提乌斯正要发怒，转念却想道：“我干嘛要跟这群雪地精生气？我骂它们也讨不了好处，它们也许还听不懂。算了算了，先离开再说。”
换了一双鞋子，提乌斯挤着一群雪地精离开了巢穴，外面依旧是白天，他深呼吸了一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找到不远处跟沃夫谈话的玄微子，兴奋地问道：“奥兰索医师，我是不是坐太久了？”
玄微子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资质还算可以，你已经坐了整整一天了。”
“整整一天？”提乌斯吃了一惊，要知道他平时冥想也没法坚持三个小时以上啊。哪怕是睡觉，也不可能坐着睡一整天，而且还没有腰酸背痛！
“眼下先不说这些事，柴堆镇有麻烦了。”玄微子一抬手臂，三只小翠鸟落到上面，好像很生气地鸣叫着，却让人看着觉得十分可爱。
“这不是老家伙的动物伙伴吗？”沃夫问道。
玄微子没有当面捅穿塔瓦隆的秘密，说道：“它们是来传讯的，莱根城领主赤红伯爵以柴堆镇截杀奥法卫队、私藏非法武器与护甲等罪名，已经将柴堆镇攻占下来了。”
沃夫听到这话，猛地一把揪住提乌斯，唾沫直喷地问道：“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等等，不是我！”提乌斯赶紧摆手道：“我们之前赶来柴堆镇，甚至没在莱根城停留过！那个赤红伯爵是奥秘之眼的外围会员，我们不可能跟他通风报信的！”
“不是他，我一直留意着的。”玄微子说道：“我已经让我的魔法仆役前往柴堆镇打探情况了，不过据说萨雷米爵士和少部分人已经趁乱逃离了柴堆镇。”
“草！口口声声对抗邪恶、守护良民，真遇到事就跑路了？”沃夫愤愤不平地骂道。
玄微子说道：“他是有口难辩，截杀奥法卫队的事情你们的确干过了，甚至还在镇子中搜查出军团的制式附魔武器，再怎样狡辩都没用。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打不过。那个赤红伯爵貌似是高等法师……我没说错吧？”
提乌斯见对方看向自己，只好回答说：“根据我们的情报，赤红伯爵是死灵法师，而且还掌握一些特殊的超自然能力，一直希望挤进奥秘之眼的理事会，但也没得到准许。如果是他亲自出手，那确实能够轻松胜利。”
玄微子微笑着看了看那三只小翠鸟，其实老德鲁伊塔瓦隆根本没有参加战斗。从萨雷米爵士开始修建礼拜堂，塔瓦隆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能放出三只翠鸟过来，说明他的“身体”此刻需要回避惊扰。
至于老德鲁伊究竟在干什么，在玄微子看来不言而喻。
实际上柴堆镇根本没爆发什么激烈战斗，赤红伯爵只是让手下人入屋搜查，起了争执后施放了两个法术，萨雷米爵士就带着几个人灰溜溜地逃跑了。
将柴堆镇大概情况告知另外两人，沃夫问道：“医师，你打算怎么做？”
“这种时候突然来柴堆镇，那位赤红伯爵太闲了吗？”玄微子冷笑道：“既然他是奥秘之眼的外围会员，那么五芒星之塔死了几个法师，他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要大张旗鼓来柴堆镇执法呢？”
“他……该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提乌斯细声地自言自语。
玄微子在一旁当然听得见，问道：“你怀疑赤红伯爵也是为了古代巨人遗迹而来的？”
提乌斯有些困惑地说道：“即便是，也不该是他这种外围会员来处理古代巨人遗迹啊？奥秘之眼人手再怎么说也比我们多，派一个高等法师前来不成问题的。”
“外围会员，在奥秘之眼中有什么影响力吗？”玄微子问道。
“不好说，这是很宽泛的说法。”提乌斯说道：“甚至旧大陆一些大富豪大地主本人没有任何施法能力，但是由于向奥秘之眼提供大量捐赠，也能获得外围会员的身份，甚至有专门的高等法师去做顾问。如果是这样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受奥秘之眼关心的，已经可以算是盟友了。”
玄微子问道：“那你刚才说的理事会又是什么东西？”
提乌斯露出一丝怪异表情，说道：“你可以将那当成是奥秘之眼的最高权力机构，能够成为理事会成员，至少是掌握七阶奥术的高等法师，至今人数都没超过一百人。”
“没超过，那就是接近咯？将近一百个高等法师，那也是很恐怖的数字了。”玄微子说道。
“其实奥秘之眼理事会更重视成员对奥术本身的发展与研究，而不仅仅是奥法环阶。有些人年纪轻轻掌握八阶奥术，但是也进不去理事会。”提乌斯说道：“这个赤红伯爵估计也就差不多吧，如果是有什么偏门技艺，那就更不能进入理事会了。因为奥秘之眼理事会要求‘奥术的纯洁性’，甚至向魔法议会提出过奥术血脉改造计划，让全人类获得奥术施法能力。”
“还有这种事？不过听起来不好实现啊。”玄微子说道。
“何止是不好实现，完全就是异想天开啊！就跟浮空太阳釜一样扯淡。奥秘之眼理事会经常有这些狂想。”提乌斯说道：“奥术的纯洁性……这种话完全就是自相矛盾。现代的奥术本来就是总结了大量古代巫术、占星术、炼金术才逐步形成的。他们奥秘之眼诚然是走在最前列，但不能把奥术当成神明一样，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那根本不是学习奥术该有的心态！”
“哦？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玄微子有些好奇。
提乌斯笑容一僵，只好回答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飞弹女王’弥菲赛缇丝的一次演讲。”
每每想到“飞弹女王”那动人姿态和高高在上的气质，提乌斯身子就不禁燥热起来，而且也变得硬朗了。
没有理会提乌斯的遐想，玄微子说道：“估计也是冲着古代巨人遗迹来的，只不过这位赤红伯爵似乎很有雄心壮志，打算自己包揽下来，而且连同柴堆镇都控制住了，就是要杜绝消息传播。我要是没猜错，他现在一方面派人追杀萨雷米爵士，同时也开始清洗镇上的民众了。”
“为什么？柴堆镇的民众根本没法威胁他！”沃夫不满地问道。
玄微子提醒说道：“知道获取情报的人，往往也了解如何封锁情报的传递。不论他是如何了解到奥法卫队被截杀的情况，只要来到柴堆镇，就能随时拷问镇民了解到巨人遗迹。为了封堵消息外传，杀人灭口是最直接的手段。”
提乌斯在一旁练练点头：“对啊对啊，奥秘之眼做事就是这么粗暴蛮横、毫不讲理的。不像我们五芒星之塔，总是怀有关爱态度来做事，不要对普罗大众造成伤害……”
“你就扯吧！”沃夫打断道，向玄微子询问起来：“医师，你是真的不打算救柴堆镇的民众了吗？”
“救？怎么救？赤红伯爵带了几百号人来柴堆镇，而且还不是当初土著进攻的情况。”玄微子说道：“更何况现在哪里只是救一镇之人那么简单啊？”
先是奥法卫队，接着是受星界心灵术士驱使来到地表的迈昂，然后是莱根城领主，搞不好开春之后又有什么势力瞧上了柴堆镇。
原本玄微子的确不是很想管这些事情的，毕竟羁縻于外事无异于修行。可如今炼器有成，对修道、修行、修炼有了重新的领会，玄微子明白一味回避事态发展，无益于道法修炼。
修道不在于清修定坐、调息行功，任何修行成就，都必须回到现实作为中进行检验，而不是光靠定境中那点体悟。
就像有人自称本心不为外物所动，光是靠说没用的，必须要应物、接物、待物，确确实实本心历尽磨砺纷扰而不动，这样的修行成就才算是真。
道法之中的无为，并非无所作为，凡俗愚庸之辈不解经义，以为无为的对立面就是“有为”，实则大谬。
无为的对立面是人为，即伪饰而为，是假、是虚妄。而无为的本意是立足于“真”，如果不能切身践行、照见真性，天大的修为也是伪饰。
更何况如今玄微子的修为已经到了“九还转”，想要再进一步到“紫金丹”，就不是靠单纯修炼行功可以做到的。
门外汉总是说一个人本心、真性如何，实际上未破妄心、臻至大成境界，就没资格谈什么本心真性。因为一个人出生落入后天，本心真性就是被诸相所蒙蔽。既如此，凡俗之辈也没资格提什么无为而无不为。
而光是靠定坐修炼，想要照见真性是很困难的。在定境中或许会有一二体会，但是离定收功后又复归蒙尘，这终究是在大成门外徘徊。
道法教人与世界相处，本心真性是真，天地造化亦是真。而世间人事也一样蒙蔽着天地造化，修道之人如果要逆后天而至先天、通达天人之妙，就需要内证真性、外参造化。
所以一名真正向往大道的修士，是不该回避世间人事、红尘纷扰的，层层剖析、缕缕辨明，勘破世间迷障、直指道法自然。
眼下要勘破的，恰恰是“回避繁琐、但求清静”的心念，自以为能得清静，何尝不是一种蒙蔽真性的伪饰之为呢？一步退步步退，还转之后仍还转。
“医师，你在笑什么？”沃夫见玄微子站着不说话，却忽然露出笑意，仿佛想通了什么难题。
“呵呵呵，我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玄微子心里感叹道：“上辈子自己明明有度化众生的宏愿，更有欲夺天下之志的野心，怎么来到异世界就缩手缩脚了？当年我修行未成，反出师门时也不曾这样畏首畏尾啊。哼！管你什么牛鬼蛇神，真当我是任人揉捏把玩吗？都打上门来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第52章 预谋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声，回荡在柴堆镇，响亮异常，反倒掩盖了挨受酷刑之人的呻吟声。
柴堆镇的礼拜堂外，临时立起了几根木桩，上面捆着几名猎人与农夫，身上尽是鲜血淋漓的鞭痕，伤口在干燥寒风中迅速凝结，使得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
“这就是触犯法律的下场！”行刑完毕后，拎着马鞭的行刑官朝着围观的民众怒吼道：“按照金冠木自治领魔法物品管理条例，不准私自打造、保存任何附魔武器与护甲！冒险小队与雇佣兵必须得到许可才能接受委托任务！你们在此地垦荒，这些事早就被多次告诫过，现在公然违法，就该接受处罚！”
柴堆镇民众聚成一团，也不敢抬头直视，只是默默挨训，一如天空弥漫的阴云和吹拂的寒风。
在一旁的天鹅绒帷帐中，赤红伯爵坐在香木椅子上，手捧红酒，他细细品了几口，看着遍体鳞伤的受刑镇民，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时候要是有考尔高原出产的鲜美牛排，搭配帕拉汶德的鹅肝……可惜了，这些乡下人连惨叫声都是那么单调。呵呵，看哪，连乌鸦都飞来了。”
捆绑着镇民的木桩上，落下一只乌鸦，似乎是被血腥味引来的，等待大快朵颐的时机。
听到这话，赤红伯爵身旁捧着酒瓶的学徒悄声问道：“老师，要不要我去给他们加点料？正好最近培养出一种可以钻入人体血管中的小型变种水蛭，能够操控它们啃噬对方内脏，让这些不遵守法律的人更缓慢、更痛苦的死去。”
赤红伯爵晃着杯子，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去做，自己则将目光望向另一侧堆在地上的事物。
那是清一色带有五芒星之塔铸印的附魔武器与护甲，武器是用品质上佳的钢铁，混合了少量炼银，使得武器表面充斥银白亮泽。这样的武器即便不用附魔，也能对虚体生命造成伤害，尤其是对抗被土著召唤而出的精魂怪物有明显效果，这是与精魂使者长期交手后的经验。
等真正看到成批量的附魔武器，以及停在柴堆镇远处郊外的魅影驹马车，赤红伯爵能够完全确定有一支由五芒星之塔特派的奥法卫队，被柴堆镇潜藏的不明施法者所截杀。
“那个武装教卫不可能有这种实力。”赤红伯爵站起身来，在帷帐中踱步沉思：“还有那个高等德鲁伊，自从我们来到柴堆镇后就没出现过，莫非是事先察觉到我们而逃离了？要真是这样，恐怕还要防备他们事后反扑……反正也要探寻遗迹，倒不如就在柴堆镇这里扎稳脚跟，以便未来更好处理事务。”
刚想到这里，帷帐外就有一名法师随从汇报道：“伯爵大人，我们搜查过了，都没发现那名高等德鲁伊的存在。倒是镇民似乎提及柴堆镇还有另一个施法者。”
赤红伯爵一皱眉头：“一个破小镇子，哪来这么多施法者？教会、翠绿之环、五芒星之塔都往这里插手了……说吧，是什么人？”
“根据镇民的说法，他叫奥兰索，是镇上的医师。但具体施法流派，镇民们只说是心灵术士，其他了解不多。不过冬季来临前，柴堆镇曾经被土著进攻过，还是这名奥兰索医师率众击退了土著。”
“哦？倒像是有点本事的。心灵术士？没听说过。”赤红伯爵挥了挥手，说道：“告诉其他人，在税费调查结束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柴堆镇。”
“呃……包括我们吗？”
赤红伯爵点头道：“对，除非有我本人同意，什么人都不准离开柴堆镇。还有，柴堆镇的防御工事太差劲了，让士兵们重新修筑砖石围墙，所有掌握‘化石为泥’、‘化泥为石’的法师，都要参与到里面去。”
那位法师随从有些担心地说道：“伯爵大人，这人数可能不太够，短时间内无法完成。”
“柴堆镇里不都是人吗？”赤红伯爵不太愉快地说道：“不管男女老少，都给我拉上去干活，挖泥、烧砖、采石、夯土，难不成都让法师来干吗？你也是法师，动动脑子行不行？现在是冬天，他们也不用下田种地，镇子上就有存粮，有免费的劳力你还想怎么样？
还有，留下一些法师和士兵来督工，遇着敢作乱的家伙就地斩杀。这些乡巴佬，掉几个人头就会乖乖听话了。记住了，偶尔也要给他们当中肯卖力的一些肉吃，只有这样吊着他们胃口，他们才会拼命干活。”
看着手下人有些慌乱地离开，赤红伯爵心中烦闷：“这些从学院出来的法师，一个比一个迟钝，奥法环阶是不低，可是脑子里都只有书本上那些僵硬的知识。不过这样也好，太聪明的人反而不好驾驭。”
放下帷帐帘幕，赤红伯爵重新往盆中倒入鲜血，一阵咒语过后，帷帐之中红光大作，血盆之中光影闪烁，赤红伯爵深吸一口气，头脸直接浸入其中。
……
“咳、咳咳……”脸上带着烧伤的年轻扈从连连咳嗽，奔跑中气息不匀，脚步一歪就跌倒在地。
这下动静立刻引起在前面奔跑的萨雷米爵士，他赶忙回头扶起年轻扈从，问道：“没事吧？还能不能坚持？”
“老爷，我、我可能快不行了……”年轻扈从只觉得呼吸无比苦难，眼前景象也是一阵阵发黑。
萨雷米爵士却说道：“不！我绝不会再放弃任何人了！来，我扶着你走。”
他毫不犹豫将年轻扈从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背上，此时就见后方射来几道“灼热射线”，萨雷米爵士扯下圣徽高高举起，一面由神迹力量形成的扇形盾将橘红色的射线热流抵挡在外。
“爵士，快跑吧！不要管那个家伙了！”还有几个跟着萨雷米爵士的镇民，看见紧追不舍的法师与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已经要扭头逃跑了。
萨雷米爵士吐出一口浊气，咬牙道：“不就是几个低等法师和普通士兵吗？就这些追兵，我应付得来！”
说完这话，萨雷米爵士小心将年轻扈从放到一块大石后面，然后拔出长剑跳了出来，朝着追兵喊道：“我是柴堆镇治安官，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火球术”、“火焰箭”、“灼热射线”等一堆火系法术扑面袭来，追兵们根本不听他的废话。
砰——
一团巨大火焰在萨雷米爵士身上绽放开来，足可将身披重甲的普通人炸成碎片的法术威能，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余火散去，身披金甲的萨雷米爵士手握光耀之剑，面对半空中飞行的法师，没有丝毫惧意，反倒是身形一蹲，猛地顿足起跳，神迹让他拥有惊人的跳跃能力。
唰！
光耀之剑在半空中留下一抹光路，萨雷米爵士竟是飞身扑近一名法师身前，随之便是毫无阻碍地斩破“法师护甲”，将大片血花泼洒开来。此举吓得另外几名法师纷纷远避，给自己套上“隐形术”、“镜影术”作为掩护。
“小心！武装教卫可以随意引导神迹力量来增强运动能力，飞高一些！士兵们，给我牵制住他的动作！”其中一名法师连忙下令，朝着萨雷米爵士落下的位置，施放一道“蛛网术”，正好束缚住他。
萨雷米爵士毕竟没有飞行能力，狼狈落地之后被蛛网纠缠手脚，神迹力量强行爆发开来，挣脱束缚。此时数十名士兵手持长柄武器攻来，长矛刺体、钢叉锁脖、斧镰扫腿、重锤砸背，几乎是一起围攻才将萨雷米爵士摁倒在地。
这群士兵中显然有几位高手，非常精通如何应对武装教卫，而且都是集中攻击身体发力部位，让萨雷米爵士就算有神迹力量护身而不受伤，几次想站起来都被绊倒。混乱间居然还有人给萨雷米爵士手脚套上铁链锁扣，然后七八个士兵一起拖拽，才将他拖到一根树桩上。
此时就见半空中的法师们咒语念毕，各种火系法术连续攻击，狂轰乱炸不已。
“我主至大！”
可惜这些攻击对此刻的萨雷米爵士就像挠痒痒，他高声大喝，浑身力量陡增，比“牛之力量”还要强大，直接崩断铁链，光耀之剑顺势劈开一枚落下的火球，在身旁两侧轰然炸开，周围无人胆敢靠近。
“我们的法术伤不了他！这不像是红铜阶位的武装教卫啊！该不会是白银阶位吧？”一名法师惊恐道。
其余法师脸色也变得难看了，神圣之主教会的武装教卫分为“黑铁、红铜、白银、黄金”四个阶位，尤其是晋升到白银阶位的武装教卫，就不是他们这些缺乏装备的低等法师所能应对的了。
在场参与追击的都是学会三阶奥术的法师，而要再进一步提升奥法环阶，所花费金钱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因此这些法师要么去做风餐露宿的冒险者，要么受地方长官雇佣，养家糊口至少不成问题。
但是让他们去跟以狂热无惧出名的武装教卫拼命？抱歉，要加钱。
半空中的法师们都已经心生退意了，没有法师的支援，地面上的普通士兵中即便不乏好手，也不可能拖延太久。只不过谁也不想主动背上撤退的锅，赤红伯爵的手段，大家也都是知晓的。
萨雷米爵士浑身金光灿灿，光耀之剑吞吐着炽白光焰，正要再度飞身扑出，却忽然停顿身形，似乎察觉到什么危险笼罩周围大片空间。
忽然间，就看见玄微子的身影从空气中走出，那不是传送法术光芒闪烁后的出现，而是像藏在什么透明幕布之后，先露出腿脚，然后整个身体跟着走出。
当玄微子出现之后，周围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下来，连空气流动也迟缓了，而且半空中的法师与地上众多士兵都无法发现玄微子的存在，只是茫然地停留在原处。
“萨雷米爵士，别来无恙。”玄微子斜捧着碧云如意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奥兰索医师，这是你做的？”萨雷米爵士察觉到这些追击者都陷入了古怪的幻术影响，全都定在原处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可是这么大范围的幻术，仿佛是绕开了自己，没有触发到丝毫豁免能力。
玄微子回答说：“不错，我见阁下战斗艰难，所以特地出手了。”
“不需要！请尽快撤去幻术，我要堂堂正正打败这些人！”萨雷米爵士想到自己面对一帮低等法师都这么费劲，还要玄微子出手帮忙，不由得生出羞愧之感，反而更刺激他要表明神迹威能的想法。
“萨雷米爵士，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击败这些人，但我需要的不是此时胜败，倒不妨让他们自以为胜利。”玄微子说道。
萨雷米爵士说道：“我不明白医师你的意思！柴堆镇已经被邪恶的法师所占据，你难道要置之不理吗？”
“柴堆镇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但是光杀那么几个人不解决问题。”玄微子捻指一弹，凭空出现了一颗人头，正是与萨雷米爵士一模一样，仿佛是刚被被利刃砍下，还带着不甘表情。
萨雷米爵士见状一惊，问道：“医师你究竟想干什么？快收起这种邪恶的事物！”
“我在想，正义的彰显并不会排斥智慧的运用吧？”玄微子只好语气缓和地说道：“我已经让他们陷入幻觉之中，自以为将你成功斩杀，并且会带上这颗伪造的人头回去复命。只有这样，阁下才能免于追捕，收复柴堆镇的事情才能更好安排。”
听到收复柴堆镇的话，萨雷米爵士这才稍微放松下来，问道：“奥兰索医师打算怎么做？”
“我的魔法仆役已经潜伏到柴堆镇，现在还需要探听更多情报，特别是与赤红伯爵相关的事情。”玄微子说道：“不过为了保证对方信服阁下已经被杀，我还希望阁下协助一件事。”
“什么事？”
玄微子面露笑容地说道：“我需要阁下将神迹力量注入这颗伪造的头颅，放心，这颗伪造头颅只是我以心灵异能创造，绝对不是拿活人冒充。为了不被轻易识破，还要请阁下以神迹力量来辅助。”
当然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乖乖注入神迹力量，我就能趁机截留一部分，好好揣摩所谓的神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玄微子心里畅快笑道。
第53章 云梦
看着赤红伯爵派出的追兵们拎着一个人头离开，玄微子这才缓缓撤去“云中梦”。
“云中梦”是玄微子新创出的心灵异能，必须要以御器之法施展，本身也与迈昂的灵能天赋有关。
迈昂可以自行散发出扭曲他人感官知觉的灵能波动，让其他生物看不清、忽视它的存在，甚至完全颠覆感官知觉。只不过这种心灵异能还不够完善，在玄微子将其形体凝炼成碧云如意后，结合“伪造感觉”这道心灵异能，提升为完全掌控他人感官知觉的广域幻术。
其实说这是幻术好像也不太准确，因为此法也囊括了心灵惑控效果，无法仅以“真知术”来看破幻象。但反之，就算意志豁免能够对抗，五官知觉还是会看见幻象。
更重要的在于，“云中梦”所塑造的幻象，是玄微子以元神内景构建而成，加上有碧云如意合力加成，堪比两位高等心灵术士联手施展，意志豁免要求极高，就算是“真知术”也难以完全看穿。
此外，“云中梦”所展现的景物，还会随玄微子心念而变化运转，不是一成不变的幻象。甚至能够让深陷幻象之人参与“演出”，自以为已经杀死了萨雷米爵士，拎着伪造的人头，满怀战胜后的兴奋离去。
至于他们是如何战胜这么一名实力不俗的武装教卫？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自己有大发神威、出色发挥、运气爆棚的机会，而玄微子不过是以“云中梦”将这种念头勾动出来，幻象自然在众人感官前推演形成。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众生皆在相中。即使能看破幻中相，却未必能看破心中相啊。”玄微子暗暗叹气，这话说的何尝不是自己呢？
“奥兰索医师，你真的有把握收复柴堆镇吗？”萨雷米爵士问道。
玄微子扶了扶碧云如意，问道：“如今占据柴堆镇的赤红伯爵，是莱根城的领主，而且柴堆镇本来也算是他的管辖范围。从他手中收复柴堆镇，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萨雷米爵士斥心中尽是失败受挫的不平，回答说：“那个赤红伯爵不是合法贵族，而且横征暴敛，我们这是在反抗暴政！”
“反抗完之后呢？你不要跟我说把他抓住之后要搞什么公审。”玄微子语气冷淡。
“莱根城如果失去了领主，我会联系那里的教友，让他们组织守法的市民，其当中推选出长官，这样一来……”
“噗——哈哈哈哈！”萨雷米爵士还没说完，玄微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方脸色严肃，问道：
“奥兰索医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玄微子笑着摇头摆手：“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是杀死一名地方长官取而代之，阁下想的居然还是什么推选市民？”
“这……要不然呢？”萨雷米爵士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玄微子说道：“好，姑且就当赤红伯爵已经被你我所杀，柴堆镇已经收复，可此举已经是彻底的叛逆行为，即便是处于金冠木自治领，我们在帝国军团面前也没有一点解释余地。阁下打算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还有，别忘了之前截杀奥法卫队的麻烦，现在还没了断呢。”
“我会向帝国军团解释！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萨雷米爵士义正言辞地说道：“奥兰索医师你担心的不就是事后帝国军团的追究吗？只要赤红伯爵一死，我就会通过莱根城教会联系更多教友，同时组织起莱根城与周围村镇平民，让他们联合起来面对帝国军团的责难。”
萨雷米爵士其实早就看不惯帝国军团这样粗放地委任地方长官了，而且比起法师来担当领主，由教会带领忠实虔诚居民，才能更大程度地展现教会引领民众、主导信仰的力量。
玄微子有些无奈地挠头，只好直白一点说道：“如果帝国军团要来讨伐呢？要知道开春之后军团与土著签订和约，本质就是争取时间，让帝国军团能够整合新大陆的殖民地，金冠木自治领虽然偏远，可眼下发生领主被杀的恶劣事件，不就正好给帝国军团以借口，派遣大军消灭叛逆吗？
而且莱根城处于交通要道，人家要重新掌握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教会……你就没想过赤红伯爵为什么要对莱根城教会动手吗？如果没有更高层人物的默许，赤红伯爵会这么公然对抗教会？”
萨雷米爵士气呼呼地说道：“如果帝国军团已经堕落到放弃信仰的程度，那我不介意带领莱根城和周围村镇的民众，为了神圣之主的事业抗争到底！”
“哇！阁下真的好勇敢啊，这是要争取去做殉教圣人吗？”玄微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结果萨雷米爵士更加笃定信念：“如果我主真的要我在此刻献身，那我将不再犹豫！”
“阁下想当殉教者，就要拖着这么多人一起死吗？你问过别人了吗？非要这么一厢情愿？”玄微子冷笑道：“如果你真要教会取代赤红伯爵，那我就问你，你要让教会占据莱根城和周围村镇，你有想过如何具体治理吗？换了一位统治者，你要采用怎样政策？如何安抚原本莱根城中的商户，而不是让他们吓得逃窜？你说要联系民众，要如何让他们信服你的统治，而不是转眼投靠到帝国军团？
莱根城位于交通要道，成败得失皆依赖于此，你如何保证帝国军团一到，不会截断交通，让一座城镇无法从外界获得粮食与物资供应？那你是打算据城而守还是在荒野打游击？可是如果没有周边村镇支持，你带人在外游荡能支持多久？”
“我、我……”萨雷米爵士没想到玄微子一下子抛出一大堆问题，逼得他无言以对。
“统治一座城镇与占据一座城镇是两码事。”玄微子说道：“据我以前了解的情况，赤红伯爵虽然是法师，但是在治理莱根城一事上颇有成效。他每年都会派士兵巡逻交通要道，请工匠平整道路，对往来客商有各种优惠待遇。而到了春夏之交，农夫去年存粮即将耗尽，他又会从莱根城仓库中调配一部分粮食作为低息贷款，让农夫渡过难关。周围村镇的许多物资特产能够卖得出去，都依赖赤红伯爵与各路商旅的关系和密切往来，这其中当然包括柴堆镇。
另外，赤红伯爵大量招揽低等法师与中低等战士前来莱根城，给他们分地、分房，同时大量制作魔法物品向外界销售，以此利润来吸引更多外来冒险者扎根。虽然莱根城总体上还是偏远城镇，但至少活力焕发、朝气向上。你现在取代了赤红伯爵，打算将莱根城变成教会的势力范围，其他与法师往来密切的商旅会怎么看？”
萨雷米爵士气愤答道：“商人堕落到这种程度，难道还要跟他们妥协吗？我就不信没有虔诚慷慨的富商追随教会！只要我们在莱根城站稳脚跟，就会有富商为了身体健康来教会祈祷，他们自然会在那时候主动捐赠！”
这回倒像是玄微子挨了一记“灵能震爆”，震慑原地、怔愕不语了，他只是问了一句：“萨雷米爵士，冒昧请教，你当年家里有多少地产？多少仆人？”
“地产？我家就一幢郊外别墅，除了一名老管家和扈从，请不起其他仆人。”萨雷米爵士说这话时没有半点愧色：“清贫本来就是我主的教诲之一，贵族不能应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奢放纵。我们家作为教会的守护家族，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什么狗屁贵族？不就一破落户吗？”玄微子在心里骂了一句，感叹深陷鬼神崇拜之人真是无可救药。
虽然玄微子还没仔细研究截留下来的那部分神迹力量，可是见萨雷米爵士这么顽固的想法和传统观念，甚至到了罔顾现实情况而行动的地步，真不知道未来会是一个怎样下场啊？莫非掌握神迹的都是这种人？
“不过这样也好，你越坚定，我越好使唤。”玄微子心里暗道，没再跟萨雷米爵士纠结，来到后方将那些被卷入“云中梦”幻象的人一一弄醒。
玄微子毕竟是头一回将“云中梦”运用在实战中，波及范围很大，但是要同时转变这么多人的感官知觉非常困难，所以没参与战斗的其他人，就直接用心灵异能震晕过去。
实际上像年轻扈从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玄微子的出现，只是眼睛一翻白就昏迷不醒了。
玄微子晃着碧云如意，思量道：“这算是不分敌我的‘灵能震爆’啊，施法范围一大，要操控细节就很难了。不过御器之法与心灵异能一样，施展方式非常灵活，或许能够将范围性的异能转变成针对个体的集中攻击，也能反其道而行之。这就相当于可以随时切换各种异能的强效、极效、增远、延时等等效果……这么说来，碧云如意也可以算是魔法权杖啊，其实如意这种东西，本来就跟权杖差不多嘛！”
玄微子朝着年轻扈从隔空一指，却见对方没有立刻清醒，微露困惑，正要检查，萨雷米爵士抢先一步挤了过来，抬手施展神迹治疗，似乎不太信任玄微子的心灵异能。
“行行行，不跟你抢。”玄微子算是懒得计较这些了，继续让恒益子在柴堆镇观察情况，心里谋划着接下来的安排。
……
哗啦！
赤红伯爵从血盆中抽出头来，脸上没有沾上半点血迹，但却带着三分狐疑、七分不解的表情，就像看见本该召唤出火元素的魔法阵中蹦出一头小猪，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萨雷米爵士身边那名年轻扈从，就是赤红伯爵此前故意放走的，一开始就是为了留一个眼线，故意跟随在萨雷米爵士身边，同时将其缓慢地转化成完全的“鲜血衍体”。
然而刚才赤红伯爵一直在暗中操控着年轻扈从的躯体，却不料被忽如其来的力量震晕过去。
可这时候，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赤红伯爵与年轻扈从的鲜血联系并没有因为衍体昏厥而中断，他甚至察觉到一股能量在年轻扈从的周围高效地运转着。
只可惜隔着昏厥的鲜血衍体，赤红伯爵没办法有效侦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种高效运转的能量，让赤红伯爵产生一丝熟悉之感——
“就像……就像是人体的生命活力笼罩了那一片空间，这怎么可能？难不成那个家伙被什么东西吞进肚子了吗？不不不，那不是实体物质，而是一种与人体生命活力有同质性的能量场，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莫非是那个高等德鲁伊出现了？听说九阶德鲁伊能够展现原初之兽的特性，施展‘形体变化’时会拥有有强大的生命能量场……可不对啊！原初之兽恰恰不像人类，而刚才那种生命能量场拥有非常纯粹的人类特性，这怎么可能？”
赤红伯爵满脑子困惑不得解释，接连问了几次“怎么可能？”，仿佛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血魔法虽然与吸血鬼有关，但本质上是探寻人体生命本质的魔法技艺。”赤红伯爵在小小的帷帐中来回急走：“死灵法术中有许多跟生命相关的学问，只不过是外行人和无知愚民当做是邪恶手段，却也不想想，人为什么会活着、又为何会死亡？身体为何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衰老？
那些就知道用死灵法术射来射去、驱使尸体的无能法师，根本摸不着生与死的极大奥秘！至于将自己转变成巫妖的贪婪鬼，永远不能明白，鲜活的身体才是应对各种变化的最佳载体，而不是机械地将身体当做容器，灵魂到处搬来搬去！”
赤红伯爵忽然有些烦恼地挠起头来：“柴堆镇居然有精通这种生命技艺的施法者？这断然不会是德鲁伊！莫非就是那个奥兰索医师？
对！就是他！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医师，肯定是像我当年一样，趁机研究人体生命活力！没想到真有人摸索出来了啊！那接下来，哼哼……”
第54章 挑衅
看着地上那颗人头，赤红伯爵脸色平淡地听着低等法师们如何吹嘘将那个武装教卫击败，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们是如何如何智计百出，那个武装教卫是如何如何痛苦挣扎。
“行了，这是你们的赏钱。”赤红伯爵将一个撑得满满的钱袋扔给法师们，说道：“你们去监督围墙修建的工作。”
有一名法师问道：“伯爵大人，这种地方修围墙干什么？又没有什么贵重事物。”
赤红伯爵保持着耐性解释说：“柴堆镇曾经遭受过土著袭击，而且和约签订之后，不仅帝国军团会全力整肃殖民地与自治领，土著大联盟也会向外扩张吞并各地的小部族，搞不好以后金冠木西边就会有一堆土著了。
我打算趁此时机，将柴堆镇打造成前线要塞，以应对未来可能更频繁的土著袭扰。这样莱根城就能处于后方安全地带，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
“伯爵大人真是目光长远啊，我们都没想到这些事。”听到下属们的讨好，赤红伯爵只是甩甩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坐在香木椅子上，盯着扔到地上的那颗人头。
“假的！就算残存着神迹力量，扰乱了法术侦测，但我也能肯定这人头是假的！是不是从人体割下来的头颅，我还看不出来吗？”赤红伯爵没有一丝犹豫就判断出情况来，他望着那些低等法师的背影，心中想道：
“即便用上‘侦测思想’也没发现欺骗的用意，可想而知，他们的确打败并且杀死了那个武装教卫。至少他们是自以为如此的。莫非这与那个人体生命场有关？让他们集体陷入了某种惑控法术影响？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啊？过去从来没听说过。”
赤红伯爵所掌握的血魔法，让他对尸体、血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辨别能力，一眼就看出这颗萨雷米爵士的人头是魔法的伪造物。
出于法师的谨慎作风，赤红伯爵在帷帐后用鲜血画了一个魔法阵，然后叫来学徒，将这颗头颅放到里面去，以魔法能量牢牢束缚着，这才施展出各种侦测法术。
赤红伯爵小心操控着血液连接上头颅，血魔法的特殊就在于其能量源除了奥法星图，也包括血液本身。
一般法师只认为灵魂拥有富集的魔法能量，却忽略了人体本身作为自然事物之一，本身也蕴藏有魔法能量。古代巫师施法所消耗的魔力，恰恰就是灵魂与生命共同结合后所出现的力量。
所以古代巫师掌握的法术能力，反而以超自然能力为主，辅以少量类法术能力，法术效果一般更加稳定持久。
但碍于魔力的萃取技术落后原始，古代巫师的法术远不如后世法师奥术那么威力强大，也缺乏与奥法星图联系后那种多变与精密特性。尤其是过分损耗魔力，也会损耗灵魂与生命活力。
不过赤红伯爵却认为，生命体本身就是一个不亚于奥法星图的复杂体系，而古代巫师其实对生命体的开发也不够深入，只是流于表面的粗糙使用。
就像如今赤红伯爵用于施法的鲜血，可不是一般血液，而是蕴藏丰沛魔力、汇聚了许多活人灵魂的“魔血”，相当于是以鲜血为载体，使用活人灵魂进行附魔后的特殊魔法物品。
血魔法最大的难题就在于如何平衡魔血与奥法星图两股能量，稳定性与精密度往往是相互排斥的，除非有更特殊强大的结构作为支撑。
飘然离地的鲜血构成立体的魔法阵，从不同方向刺激着头颅的魔法效能，就见那颗头颅微微颤动，忽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就是那些神棍特有的光耀！
赤红伯爵赶忙后退半步，瞬间启动了法师袍上的防护法术，他旁边的两名学徒也早早跑远，要知道在战利品中藏着害人手段，可是暗杀法师的经典招数啊！
不过那颗头颅终究没有发出想象中的爆炸，光耀散发过后，头颅本身居然在飞速的消融，如同融雪一样，逐渐变得无色透明，随即化作一道响亮如雷的声音传遍整个柴堆镇——
“想知道古代巨人遗迹的方位吗？大瀑布以西，有胆量就来吧！”
轰隆隆的闷雷余音，徘徊在天空中远远散去，柴堆镇内外正忙碌于围墙修建的民众、士兵、法师们，全都愣在原地没有动作，抬头仰望天空，还以为是打雷了。
而赤红伯爵也是被忽然发出的巨大声音所吓得手脚僵硬，这并非是音波能量的法术，而是纯粹的巨大声响，鲜血魔法阵没有事先做这方面的防备，居然让这句话传得众人皆知了。
“你、你算计我？！”赤红伯爵怒不可遏地咆哮，鲜血魔法阵中的头颅消融得一点不存，就像是咒法创造物到了时限自动消失一样，已经无法追溯了。
然而这句话透露的信息，才是真正让赤红伯爵愤怒的原因。他正想趁众人修建柴堆镇围墙的时机，自己在附近仔细侦测探查遗迹方位，没想到对方主动将消息抖露出来。
而且是这么毫无限制地大肆传播！
回头看见自己学徒那疑惑中带着贪婪的目光，赤红伯爵明白自己前来柴堆镇的用意已经被对方所掌握。
新大陆古代遗迹中充满宝藏的说法由来已久，如果能够霸占遗迹中的宝藏财富，谁还甘心给别人卖命干活？赤红伯爵哪里不知晓自己手下那帮学徒与法师的心思？他自己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
现在倒好，古代遗迹的方位人人都知晓了，而且说不定还有人试图要将消息传到外界去，引来更多强大势力的干预。那自己未来的一切安排、宏图伟业，统统都会因为现在的变化而夭折！
“不！先冷静！也许这就是那个家伙挑拨的伎俩，我可不能被蛊惑了。”赤红伯爵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心中暗道：“如果在古代巨人遗迹里找到宝藏财富，那分给他们换取忠诚也没有问题。现在要先立刻控制住局势，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赤红伯爵心中愤怒至极，脸上反而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来，他心知做出此事之人分明是在向自己挑衅，迂腐死板的武装教卫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刚才那也不像是德鲁伊的法术，就只能是那个“奥兰索医师”了。
“好，很好！你真的引起我的注意了，希望你躺在解剖台上的时候，不要喊得太小声啊！”赤红伯爵咬牙切齿地说道。
……
啪！
一块直径超过十尺的巨大山石被寒光一扫，石块斜斜滑落，平整光洁的切口，如同是被利刃削过，没有多余的裂缝。
晃着几乎跟身体等长的尾巴，罗莎莲非常满意，尾巴上那甲质尖刺如今已经变成叶刃矛头模样，寒光闪耀，在罗莎莲操控下灵活甩动，如同是锋利狠毒的鞭刃，断石切木轻而易举。
“哈哈！看来真的变厉害了！”罗莎莲发出欢快的呼噜声，身子一扭，长尾带着丝丝跳跃的电弧轰在山石上，啪地一声击碎了整块山石。
“好好好！威力比以前大了不少，果真有用啊！”
自从修炼了《龙虎易筋十二式》后，罗莎莲近来身体正在发生各种转变。首先是筋骨力量提升不少，躯干肢体之间的协调运动能力突飞猛进，可以将全身力量汇集在一处，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仅仅靠着庞大身躯和重量冲撞敌人。
其次就是尾巴末端的尖刺变得更加锋利，已经堪比附魔武器，就连天生的类法术能力也增进不少。罗莎莲有信心，如果再次对上那个浑身冒着金光的家伙，自己肯定能稳占上风。
这段时日以来，罗莎莲与珊多丽都专心修炼，只不过像罗莎莲这样的体型，在小城堡里发挥不出来，珊多丽带着她来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来演示成果。
至于珊多丽，就见她握着花木短杖，一旁冻结的溪水在她引导之下，迅速解冻，涓涓细流在她身边飘动。抬手一挥，水流向外激射而出，利刃一般在地面上划出深深沟壑，将远处一大片树冠平整削下，看得罗莎莲一阵心惊。
“珊多丽，你变得好厉害啊。”罗莎莲说道。
珊多丽如今的精魂法术已经恢复到能够利用精魂与罗莎莲进行沟通的程度，就听罗莎莲说道：“以前你的法术似乎都没那么大威力的。”
珊多丽微微放松精神，说道：“或许是与精魂的联系变得紧密了，我自己其实并没有比以前多消耗什么，很自然就将水流塑造成这样了。”
罗莎莲蹲在地上，用爪子挠了挠耳朵，语气中带着笑意：“奥兰索那个家伙，还是挺有本事的嘛。现在的你说不定比以前还要厉害了。”
珊多丽听见这话，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表情，回避着应了一声。
罗莎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叹息道：“唉，他们两个如果不是有这样的遭遇，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哎呀！我为啥要在珊多丽面前提起他啊！
还有，那个奥兰索医师说话怪里怪气的，成天说些豹头发胀的话，听都听不懂。以后我得改改这些古怪词汇，变成‘剑齿豹扑击’、‘剑齿豹摇尾巴’、‘剑齿豹抖动’！”
罗莎莲正想着以后怎么处理珊多丽和玄微子那纠结的恩怨关系，忽然嗅到一丝陌生气味。其实她不是嗅觉变灵敏了，而是最近多了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一旦有任何生物靠近，都会有本能般的察觉，同时呈现在五官知觉上，从而分辨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靠近。
“珊多丽，有人来了。”罗莎莲心生警惕，她们在深山之中，除了玄微子，还从来没见过有外人。
珊多丽握着花木短杖，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坡下方，抬手轻轻一拨，雾气自然分开一条路径，显露出下方一个身影。
从外表上看，是一名略显衰老、脸色焦黄的土著女性，珊多丽一眼就认出对方并非斑兽部族的成员。她身上穿着深黄色的粗布袍子，彩色的环带缠在腰上，随意打了个结。手臂、脖子、脚踝处都有打磨光洁的小石珠串，鼻子上居然还穿着纯金的鼻环。背上、腰间都揣着长短兵刃，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珊多丽与罗莎莲，咧嘴笑容露出两排尖锐牙齿，更像是某种肉食野兽，而不是普通人类。
“你是什么人？”珊多丽问道。
那名土著女性抬手按了按额头，随后划弧展开，就像是做了个奇怪的行礼动作，用土著语回答道：
“我是风豺部族的图腾守护者——赛卡赞。不久前拜访过斑兽部族，得知前任守护者图·冉迪不幸身亡。在协助斑兽部族迁徙之后，前来寻找被驱逐的守护者珊多丽，想必就是你吧？”
珊多丽听见风豺部族这个名头，记得自己老师去往“共生之井”聚会时，就曾经跟风豺部族的人有过沟通。他们是南方一支非常强悍的部族，在与入侵者频繁做着周旋斗争，甚至深入敌境劫掠。
只不过风豺部族的作风并不太能让其他部族所接受，他们部族培养了很多巨灵卫士，以闻风豺狼为动物伙伴。但是当这些巨灵卫士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则要将自己的动物伙伴亲手杀死并且吞食，从而与之融为一体。
所以风豺部族的图腾守护者与巨灵卫士，都是带着几分豺狼形象，甚至传言他们之中有的人失手反被动物伙伴所杀所食，成为游荡于荒野之中的受诅咒者，无法得到任何部族的接纳。
这样的部族作为战士去厮杀很常见，让他们来协助斑兽部族迁徙，这就不禁让珊多丽心生疑惑了。
“我就是珊多丽，你是怎样发现这个地方的？”珊多丽记得玄微子说过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可为什么还是会被对方找上门来？
赛卡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容吓人地说道：“这里确实有干扰侦测与探查的力量，但是不妨碍我依赖嗅觉啊？闻风豺狼能够从半年前留下的气味中找寻踪迹，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叫做闻风豺狼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珊多丽握紧了花木短杖，她有些摸不准对方的用意。
“我是来迎接图腾守护者回归的。”赛卡赞说道：“斑兽部族虽然已经离开原本的定居点，但是他们之中没有人能让图腾巨灵一同离开。这样的部族在荒野中无法得到庇佑，以后面对其他部族，必然是低人一等的，只能做些最苦最累的活来勉强延续。难道珊多丽你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第55章 钟声
玄微子睁开眼睛，吐故纳新，轻轻吐气，一团光焰燃烧不息。伴随玄微子一呼一吸，神炁开阖，这团微弱的光焰聚在他手心，如同火焰升腾摆动。
“奇怪。”玄微子意念一散，手心光焰飘然散去，只剩下黎明时分的一片漆黑。
这团光焰其实就是萨雷米爵士此前施展的神迹力量，被玄微子以星光体截留了一部分加以保存。
星光体本就介乎于虚实之间，形成星光茧不仅仅能够保存实体事物，也能将流变不定的魔法效能固化在某种状态下。加上如今玄微子已经掌握炼器之法，以元神定力驱动星光体，连无形的魂魄结构也可以封存保留。
比起奥术魔法的多变特性，神迹力量更加稳定而纯粹，甚至纯粹得超乎玄微子的想象，而且能够与玄微子的心念相呼应，往返出入，对炉鼎生机有补益滋养的效果。
玄微子之前就跟提乌斯打听过关于教会的神迹力量，法师毕竟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有深入了解，即便神圣之主教会对法师十分排斥，但法师们对神迹力量的构成和来源，多少还是有些认识的。
首先是正能量，作为神迹力量最主要的成分，正能量让神迹力量在对抗死灵法术、负能量伤害以及治疗伤病方面，有远超奥术的效果。
这种能量与道法修炼时，人体内发动的生机正气颇为相似。只不过生机、正气，更多是对人体总体器官功能的概述，而不是具体某种能量。玄微子倒是可以依照正能量在人体中生效的具体特性，对“灵根玉液”加以改良。
然而与正能量产生联系却不容易，法师凭借奥法星图也无法汇集足够正能量来形成治疗效力，目前已知的就只有神圣之主教会掌握相应的技艺。
所谓“技艺”，也就是法师会这么表达。对于神圣之主教会的圣职者而言，神迹力量是要以信仰为前提，不断向内审视自己的灵魂。
反正经过提乌斯的叙述，圣职者的信仰其实并不是面对一位具体的神明形象或者某种超凡意志，而是对正义、善良、慈爱等等信念的坚守。
然而是否存在一位名叫“神圣之主”的神明，法师们至今无法证实。对于习惯了逻辑思维的法师，注定他们难以接受与崇拜这么一位虚无缥缈、超感官的存在，这也是法师将教会成员蔑称为“神棍”的原因。
甚至“奥秘之眼”多次向魔法议会提议，要集结所有法师的力量去研究神圣之主，将神明的真实面目揭露于世人眼前。但这项提议对教会太过冒犯，引起激烈反抗，搞到皇帝要亲自去劝阻“奥秘之眼”，好不容易平息事态。
玄微子听完提乌斯的叙述后，就总觉得教会圣职者获得神迹的方式，似乎也有“心法”的讲究。
只不过比起道家修炼讲究清静无为，圣职者有意使得灵魂向某种状态转化、趋近。单从这一点来看，倒是让玄微子想起了佛门密宗的本尊上师法，然而圣职者的“心法”中，似乎没有具体的本尊法身形容，反倒是与更抽象的概念相合。
就玄微子以前观察萨雷米爵士，他的神迹力量既有从外界引导而来的正能量，但也有自身灵魂的力量，两者结合才是真正的神迹。
玄微子之所以感到奇怪，是因为神迹力量这种结合运转方式，与道法中“内外阴阳互为根基”有相似之处。
道法修炼到一定层次，施展神通法力就不再是简单地依靠修士自身法力去推动外在力量，而是要内外互依、阴阳互藏。雷法的精妙之处便在于此，所以即便如今玄微子在心灵异能上已有颇高成就，但还未掌握真正的雷法。
而萨雷米爵士的神迹力量则恰恰有这种内外互依的特性，他本人的灵魂并不是作为主要的驱动力，而外在的正能量虽然不会自行聚合成，但也有其运行作用规律。当两者相互结合，才能完全形成神迹。
“难怪我当初见萨雷米爵士浑身阳焰灵光，看来那就是神迹力量自然维持的状态，正能量与萨雷米爵士的身体结合，应该也会有一些稳定的超自然能力。”
玄微子暗暗点头，要不是了解萨雷米爵士那倔强性情，他还真想好好观察那名新近感受蒙召的年轻扈从，探查其魂魄结构在神迹力量影响下产生怎样的变化。
“可惜，眼下不是好时机。”玄微子轻掸衣摆，赤红伯爵已经在凌晨时分，带着十来名忠心学徒与随从，悄然离开了柴堆镇，往古代巨人遗迹方向而去。
玄微子是故意将遗迹消息散播出去的，倒不如说如今柴堆镇附近有古代巨人遗迹的事情，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继续掩盖毫无意义。
对赤红伯爵及其人手进行挑拨离间是其中一项用意，但是将赤红伯爵调离柴堆镇也是玄微子的想法。
“如今赤红伯爵已经离开柴堆镇，你可以安心了吧？”玄微子朝着一旁三只翠鸟说道。
老德鲁伊塔瓦隆在跟玄微子交流完各种技艺后，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进行仪式了，玄微子猜测他其实仍然在柴堆镇，只不过其他人找不到他。而飞来寻找玄微子的三只翠鸟，仍然寄托着塔瓦隆的灵魂，说明他目前的状态还是要小心赤红伯爵这种敌人。
“啾啾~”三只翠鸟连连发声，就像一段清脆的小调。
“你要等到春天发芽才能完成转化？真把自己当成树了？”玄微子摇头叹息，只好说道：“也罢，你无法动手，也在我预料之中。但别怪我没有提前说明，开春融雪之后，来到柴堆镇的势力只会更多，你们翠绿之环想要在此站稳脚跟，仅凭你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啾、啾啾？”三只翠鸟扑扇着翅膀蹦来蹦去，似乎是有些着急。
玄微子说道：“人，我需要更多人口。我不信你们翠绿之环没有办法。我已经想好了，柴堆镇以后不能再作为一个边陲村镇，而是要将其打造成殖民者与土著交汇的枢纽要地。为了达到这一点，柴堆镇需要大量人口，不论是殖民者还是土著，只要你们翠绿之环能弄来，这里就能分地给他们。当然，如果你们翠绿之环有本事，完全可以将他们纳为信徒。”
三只翠鸟发出啾啾叫声，好像不太明白玄微子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有本事找到我在山里的城堡吗？不久之前，也有外来的土著发现了。”玄微子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们了，光凭‘回避侦测’并不能躲藏起来。”
赛卡赞找到珊多丽的事情，玄微子已经通过留在小城堡的飞鸟斥候有所察觉，他并没有出手阻止，眼下他确实分身乏术了。
斑兽部族要迁徙离开，但其他的土著部落却朝着柴堆镇逼近，以后这个地方注定会是殖民者与土著交锋的中心，玄微子就是要趁这机会，引各方势力插足于此。
古代巨人遗迹将会是一个放任各方竞逐的筹码，而这其实还是赤红伯爵给玄微子的启发。
不过在那之前，赤红伯爵的性命可留不得。因为任何规则与权力结构的重塑，都伴随着暴力行为，不打出一个权力的真空环境，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
天色微微放亮，赤红伯爵就已经骑着快马来到大瀑布附近，冰河解冻流水潺潺。
一名学徒说道：“按照柴堆镇猎人的说法，这个地方就是大瀑布了。再往前不远就能看见遗迹大门。”
赤红伯爵骑在马背上，说道：“小心一些，搞不好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侦测法术都给我用起来。”
这回赤红伯爵给众人赐下了一些魔法物品，魔杖、卷轴都纷纷施展出来，在严密警戒下，众人骑马涉水渡过冰水混杂的河流。
然而只听得耳边一阵钟声传来，赤红伯爵勒住缰绳，一手抄起红宝石权杖，他感觉到一股干涉心智的力量笼罩了大片区域，自己虽然依靠意志豁免抵抗过去，也架不住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什么人？！”赤红伯爵刚要动作，身下马匹居然将他掀开，发狂一般乱跑乱跳起来。
“连马匹也被影响了吗？”赤红伯爵身形矫健，向后跳离马鞍，然后“飞行术”、“火焰护盾”等效果接连上身。
然而这一扫才发现，刚才还跟在身后的一众学徒与随从都消失不见，让赤红伯爵先惊后怒。
“幻术？”赤红伯爵一抹头顶金质头冠，“秘法视力”效果自然加持，眼前却是一片片闪烁不定的身影交错，似乎是已经发生战斗，还有那个武装教卫偶尔出现。
可这种感觉就像是观看舞台上的默剧，而且画面一闪一闪，断续不连贯，仿佛被幻术影响的是自己。
赤红伯爵恰恰对幻术最不擅长，那种玩弄感官知觉的法术，在他看来只能糊弄普通人，法师根本不缺乏应对幻术的手段。
他手上红宝石权杖一甩，红宝石变成了一颗眼球向四周扫视，这种血肉化的“窥视魔眼”，就是赤红伯爵的额外视力，一旦施展出来与他血脉相连，如同一道恒定的“真知术”，而且是不可被解除的超自然能力。
“看到你了！”
赤红伯爵借助血肉魔眼，立刻看见与自己高度平齐、站在不远处树梢上的玄微子，二话不说，手上戒指射出一道细长绿色射线，正是大名鼎鼎的“解离术”！
这种将物体分解成灰烬的法术，有极为强大的杀伤效力，加上被赤红伯爵极效化后，猝不及防施展出来，即便是一头猛犸巨象也要被轰得粉碎。
但玄微子不动不摇，“解离术”的绿光射在他面前一堵透明的星光体墙壁上，轻松挡住这致命一击。
随即半空中一道闪电狠狠劈在赤红伯爵身上，伴随震耳音波，意图将他身上的魔法物品震碎。
可环绕在赤红伯爵周围的“火焰护盾”居然陡然变成一层血膜覆盖在体表，音波冲击之下，只是让这层血膜波纹翻涌，而没有造成更多伤害。
“哦？”玄微子露出一丝惊奇，但身形还是立在树梢上，无需丝毫多余动作，一道“强制感官链接”以御器之法施展，将不净观的景象传入赤红伯爵脑海之中。
半空中的赤红伯爵眼前一乱，精神虽然受到了刺激，可也自动触发了早已预备好“任意门”，身形瞬间来到离地一百多尺的空中，靠着强大的意志豁免，硬是从不净观中挣脱而出，但他还是被那不可名状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忙从次元口袋中掏出一瓶强化心智的药水猛灌入口。
“这就是心灵术士？果然不是一般人物！”赤红伯爵将叼在嘴角的药瓶吐走，掏出一张“迷宫术”卷轴，还未施展出来，半空中凭空出现大片水晶碎片，如同密集冰雹打来。
“草！这个家伙施法不用任何动作的吗？”赤红伯爵察觉到玄微子施法频率奇快无比，一般法师就算有法术默法、瞬发的技艺，也都要配合调整法术位，不是什么法术都能瞬发的。
仗着鲜红法袍展开防护法术，赤红伯爵硬顶着密集水晶射击，专注意识快速念咒，发动了“迷宫术”卷轴，打算一举擒下那个“奥兰索医师”。
再定睛，玄微子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之中，赤红伯爵手中血肉魔眼瞧见对方居然来到自己身后远处，旋即又听见一道钟声，这回声音直逼大脑深处，如同烙铁贯耳直捅，几乎要让他脑浆沸腾起来！
玄微子这次是下了狠手，御器施法如同与迈昂达成“超能共鸣”，然后施展出的“超频震爆”，已经超出玄微子自身极限，空气中甚至无端传出钟声，赤红伯爵额头上都已经浮现肿块，血管迸裂，双眼充血浮凸。
但也就是这一瞬间，赤红伯爵手中权杖脱手飞出，血肉魔眼狠狠一瞪，“迷宫术”的混杂光团笔直射出，罩住玄微子，一下子将其拖入异次元迷宫之中！
“中计了吧？！没想到老子的权杖跟我血肉相连、能够自行施展法术吧？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赤红伯爵一把召回了权杖，按着几欲迸裂的脑袋，此刻的他七窍流血，每次咳嗽都是要命般的剧痛。要不是长久练习血魔法，让他生命力与体质远高于一般法师，刚才那一下攻击恐怕就能让他脑袋破碎、当场死亡。
第56章 血与火
赤红伯爵掏出两瓶治疗药剂灌进嘴里，几乎要迸裂开来的脑袋这才勉强消除疼痛，以血魔法的驱动下，赤红伯爵对治疗药剂的消化能力比寻常法师快得多。
但他也发现玄微子的“超频震爆”不是直接对血肉之躯进行杀伤，而是通过冲击精神意识，从而使得自己生命活力产生紊乱。就算治好了伤势，赤红伯爵的意识中还是残存着轰鸣的钟声，眼前视野天旋地转，空间感错乱，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幸亏我早做准备，复制了自己一部分大脑和脊椎，移植到权杖之上。”赤红伯爵看着自己手中红宝石权杖，顶端那枚红宝石已经解除伪装，变成一颗四处乱瞧的魔眼。
死灵系八阶奥术中，有一道叫做“克隆术”的法术，法师能以此制造出自己的复制体，一旦原本身体死亡，就能够让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复制体上，从而获得新生。
但这道法术在发明之后，能够成功施展的法师其实没有几个。一是制作复制体的难度极大，需要各种手段维持活力而不腐烂；二是灵魂转移风险很高，甚至发生过转移之后的法师，奥法环阶下降、记忆受损的情况。
不过赤红伯爵另辟蹊径，复制自己部分器官，以备不时之需，甚至制作出这柄血肉权杖，作为自己的“副脑”，哪怕主体遭遇到震慑惑控、昏迷失能等情况，也能施展少量法术，包括已经施展的卷轴法术，也可以让血肉权杖代为引导。
赤红伯爵望向地面，自己那帮学徒与随从正在被三个人攻击，而且他们似乎都像是中了什么幻术，意识迷茫、手脚无措，被轻而易举击败，就剩下自己在半空中。
“有点本事。可惜，施法者的战斗往往就是这样，一个失误就注定生死。”赤红伯爵冷笑不止，掏出一张“力场监牢”卷轴，咬着牙强行专注意识，朝着“奥兰索医师”消失的位置施放。
“迷宫术”能够将人拖入异次元迷宫之中，但这道法术维持时间只有几分钟，万一对方提前找到出口，一样会突破而出，回到原来消失的位置上。
赤红伯爵为了应对这个情况，“力场监牢”形成一个透明的正方体，只要那个“奥兰索医师”回到现实位面，就会被困在其中，任由自己处置。
“差点忘了，还要准备一个‘次元锚’，这个家伙可是会传送的。”赤红伯爵耳边钟声幻听让他有些烦躁，扫了地面上一眼，自己那些学徒和随从，居然都被那个武装教卫带人全部砍倒了。
赤红伯爵怒极反笑：“好，很好，省得我去慢慢找了。自己找上门来，我就将你们一个个做成血肉魔像！”
“你这个权杖是怎么制作的？”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赤红伯爵扭头就看见玄微子，距离自己不过十尺，探过头来一脸好奇，惊得他汗毛倒竖，抬手发动戒指中的“力竭波”。
如同阴冷黑风的“力竭波”迎面轰在玄微子身上，这种法术不能以任何形式豁免，却被玄微子自行发动的“灵根玉液”流转全身，将负面效果一洗而空。
玄微子一脸从容，碧云如意在手上打个转，迈昂施展一道“造成痛苦”、自己施展一道“体验剧痛”，两道异能同时叠加轰在赤红伯爵身上。即便他凭着强悍的意志豁免抵抗过去，却还是都受伤害。
一个瞬间，裂颅碎脑的剧痛陡然回归，震得赤红伯爵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幸亏血肉权杖作为副脑还维持情形，趁机施展魔法项链中的“任意门”，连忙躲避。然而当传送法术的光芒笼罩上赤红伯爵的瞬间，另外一股力量掺杂其中，让他产生一丝空间错乱感。
“恶意传送术”！
“噗”地一声轻响，赤红伯爵的“任意门”竟然被反制失效，而且“恶意传送术”导致内脏伤害，让赤红伯爵一口鲜血喷出口鼻。
不待反应，玄微子已经抬手剑指点在赤红伯爵额头。
“死亡冲动”异能，如同洪水般的暗示疯狂挤入赤红伯爵意识深处。这是属于迈昂特有的灵能天赋，要人舍离形骸、解脱生苦，加上玄微子从旁驱动、增幅灵能，直接击穿赤红伯爵的法术抗力、意志豁免。
“死吧！”玄微子指尖轻推，一道冲击波直接将赤红伯爵身形撞飞。
在半空中如同断线风筝的赤红伯爵在“死亡冲动”的干预下，自行解除了“飞行术”，在没有任何防护的状态下，从一百多尺的天空中下坠。
啪——
大脑率先着地，堂堂莱根城领主、八阶法师赤红伯爵，在河滩边留下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
“有点本事。不过你说得没错，施法者的战斗往往就是这样，一个失误就注定生死。”玄微子重复了一遍赤红伯爵的话。
看着迷宫术自行解除，半空中出现了另一个玄微子，而那不过只是星光体塑造的临时分身，甚至没有半点心灵异能，只是即便用上侦测法术，都会发现与玄微子有着相同的生命气息。
其实赤红伯爵一直都处于“云中梦”的影响下，但他身上魔法物品丰富，而且意志豁免很高，玄微子确实不能完全影响他的感官知觉。
不过具体战斗从来都不是简单地拼数值、拼能力，赤红伯爵能看见的，往往是玄微子让他看见的。
当赤红伯爵第一次传送之时，玄微子也随之传送，只不过他是将一个临时分身传送到赤红伯爵身后，以“超频震爆”对精神的冲击，掩护再度施展的“云中梦”，赤红伯爵则是将一个“迷宫术”浪费在临时分身上。
只是一个错判，玄微子就已经逼近赤红伯爵身边，然后便结束战斗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当玄微子身形落到地上之后，萨雷米爵士与沃夫、提乌斯合作，就已经将赤红伯爵那批学徒与随从杀光，他们在被“云中梦”干扰下，全都挨了一发增幅过的“灵能震爆”。
没有良好装备道具的他们，震慑在原地被轻易收割掉性命，即便是法师也是一刀一个。
“医师，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啊！”沃夫从来没感觉这么爽，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手上还牵着几匹马的缰绳。
萨雷米爵士拭去长剑之上的血迹，玄微子的实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根本没发生什么想象中那旷日持久、狂轰乱炸的战斗，自己甚至没出什么力，人家就搞定所有事情了。
只有玄微子自己清楚，在炼成碧云如意之后，御器之时自己就相当于和迈昂达成“超能共鸣”。心灵异能的威力堪比是一整个蕈人族群合念发动，更有海量灵能供玄微子施展各种增幅心灵异能。
能够群殴，谁还会傻乎乎地单挑？赤红伯爵也不可能乖乖舍弃自己那身魔法装备和物品啊。
提乌斯全程只施展了几个低级法术，见尸体上还留下不少魔法物品，立刻变作勤奋农人俯身拾取麦穗，一件件都收拢到怀里，像是大丰收一样。
“真不愧是高等法师啊，太有钱了！”提乌斯看见摔成肉泥的赤红伯爵，丝毫不觉得脏污，抖了抖那件如血鲜红的法师袍，又将手上戒指一个个摘下来，甚至来不及辨识。
然而当提乌斯将手伸向那根血肉权杖时，权杖自己弹跳而起，地上一滩血肉“呼”地飞起，朝着提乌斯扑来。
提乌斯还没来得及动作，身形一闪就被“任意门”带走，屁股重重摔在地上，落在玄微子身边。
“死而不僵，真是难缠。”玄微子盯着赤红伯爵那团自行飞起组合的血肉，后方学徒与随从们的尸体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受到血魔法力量的牵引，朝着玄微子众人飞扑而来。
玄微子当机立断，施展了提乌斯那个“斥力法球”项链，一个微微发亮的半球体力场将四人笼罩在内，像是玻璃罩子一样，将飞扑过来的膨胀尸体阻隔在外。
就见那些膨胀尸体如成串炮仗爆炸，酸蚀气体与毒雾瞬间弥漫而开，形成大片红褐色的怪异云团，笼罩了半径近百尺范围，而且还在不断滋长，像是一片有自己生命力的魔法云雾。
“死灵法术！”萨雷米爵士脸上充满排斥之意，即便隔着力场保护，他也能感觉到那强烈的负能量气息。
“似是而非。”玄微子却说道，他能够感应到原本多趋向于死亡、沉寂的负能量法术中，蕴藏着生机发动的微小力量，发动天眼感应一番，不由得惊异起来：
“居然是微生物？这团负能量云雾里面有大量微生物！这怎么可能？”
但玄微子转念间又想通了，负能量的使用虽然多与死灵法术相关，但是生命体死亡后，受微生物腐蚀朽坏的过程，其实也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所以负能量本身并不带代表邪恶。
腐朽、死亡、衰败这些特性虽然属于负能量，但是自然界中生生灭灭无时不有，即便是异世界也一样，端看如何观察和运用罢了。
光是从这一点，就看出这个世界确实能人辈出，赤红伯爵对于死灵法术的掌握和探求，有非常高明的见解，而非局限于一般的法术运用啊！
“可惜、可惜了啊。”玄微子摇头叹息。
沃夫抡着双刃战斧问道：“医师，有什么可惜的？那个家伙好像活过来了！”
玄微子笑而不语，赤红伯爵的魔法技艺让他很感兴趣，如果能早些了解到，说不定自己还会跟他好好结交。然而如今仇怨已结，自己未来谋划之中也没有赤红伯爵的立足之地，只好杀了。
眼见赤红伯爵的尸体不断组合、拼接，在魔血的维持下，形成一具勉强能够站立的扭曲身体。如今的赤红伯爵面容破碎，已经不能正常说话，只是发出一些咕哝声，血肉权杖与他的脊柱融为一体，突出到脑门的魔眼发出狰狞血光。
“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我是法师！我是掌握血魔法的法师！我的生死只有我自己能够掌握！我的理想，我的未来，你们……”
赤红伯爵的灵魂在疯狂推动着魔血的能量，他如今已经化作可怖的血肉魔像，发出一声嘶吼：“该——死——！！！”
玄微子视若无睹，碧云如意一横身前，斥力法球之外，“火焰爆发”于半空中无端而现，一时之间，漫天火卷百尺方圆。
烈焰燎空，无情向外爆发，如同火牛出城狂奔，以排山倒海之势将酸蚀毒雾一焚而尽。结冰河水瞬间蒸腾成大片滚烫白雾，河滩碎石被烧得覆上一层橘红熔岩，极高的温度让空气也被同时点燃，火焰疯狂向外扩散！
轰——
火海过后，斥力法球之外一片白雾迷蒙，玄微子长吐一气，这样的法力他还是头回展现。以代表真火的崇正心念火候，运用在心灵异能之中，将转化系异能所塑造运用的能量提纯凝炼到了极致，瞬间爆发出来，的确造成相当惊人的威力。
“这样施法，实在太耗精神，看来身心和合境界未至，果然还是火候未到啊。”玄微子撤去了斥力法球，晃动碧云如意吹散周围白雾。
不远处，赤红伯爵的身体只剩下焦炭状的躯干，四肢已经成为地面上的焦黑痕迹，再也不能反抗，生机彻底断绝。
虽然损失了一个研究法术的优秀对象，可玄微子也不会后悔，抬手用星光茧将赤红伯爵剩下的尸体收走，回头就看见提乌斯等人一脸不可思议，玄微子看了看自己，问道：“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奥兰索医师你居然一下子就打败了那个赤红伯爵。”提乌斯这下不敢再多动什么心思了，玄微子刚才施展的那道心灵异能，威力堪比专精火系塑能法术的九阶法术“火焰新星”啊！
九阶法师，那即便在强者如云的奥秘之眼中，也是地位崇高、不容冒犯的存在。能跟这样的人物搭上关系，提乌斯真觉得自己那些同事死得太值了！
“你放心吧！等我混出头了，就将你的妻子和情人学徒接过来，她们要是生下孩子，我来替你养！”提乌斯心里向那名已死的中年法师同事暗暗发誓。
探听到提乌斯心声的玄微子暗自发笑，只不过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如今仗着碧云如意和御器之法，玄微子的实力确实飙升不少。方才那道“火焰爆发”，无非是类似于法师的超魔升阶，然后再强效、极效化，已经是自己杀伤效力的极限。
这招充其量欺负一下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赤红伯爵，真要让他完好无缺地应对，人家一个“火焰免疫”就能在火中跳舞了。
更何况现在玄微子的丹道修为仍然止步于“九还转”，对心灵异能的领会也没有本质性的提高，相较于手段层出不穷、实力惊人的九阶法师，自己还是别太狂妄的好。
玄微子掸了掸衣服，说道：“难不成还要有什么惊天动地、你死我活的搏斗吗？早点打完早点收拾残局，赶紧回柴堆镇吧，可惜人头留不下来，我只能伪造一个，吓唬一下剩下的人了。”
第57章 伸张正义
八棱黑铁大棍带着雷光电闪，如同房梁横扫而过，几道身影被抽飞到半空，又重重摔落。惊恐的士兵们发出尖叫声，慌乱地在远处朝着那个黑翼鸟人搭弓射箭，却被它周围环绕的风墙所阻隔。
有几个中等法师急忙念咒，试图用上“冰风暴”、“黑触手”拖慢那个黑翼鸟人的动作，却不料其速度奇快无比，甚至抓起一名士兵的大腿，当成投掷武器扔了出去，砸得法师们慌乱无措。
在赤红伯爵死后，玄微子就给恒益子下了指令，让他在柴堆镇中发动袭击。伪装成乌鸦模样的恒益子一直没被发现，在接到指令后，直接将赤红伯爵指定作为监工的学徒脖子拧断。
恒益子身形两人多高，宛如一尊力比九牛、速如鹰隼的可怖魔像，配上念刃武器，雷鸣电暴效果兼具，又有风火护身，在柴堆镇中实行突袭，转眼间就将主要的领头人物生生砸死。大棍之下骨肉碎烂，连全尸都留不住。
遭遇突袭的法师与士兵们还没搞清楚状况，有的人急忙去找赤红伯爵，却没想到自己的上司已经趁夜离开。
没有上司下令指挥，更重要是缺乏高等法师坐镇，众人士气彻底崩溃，剩下的法师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敢飞到半空中，唯恐变成恒益子的靶子，只能躲在刚刚兴修的一段石砌围墙后方。
然而面对能够自如飞翔的敌人，什么围墙都毫无意义啊！
“赶紧逃吧！我们手上卷轴已经用完了，就凭咱们那点法术位，根本打不过这个鸟人！”
“可是、可是这么做等同擅离职守、临阵退缩，赤红伯爵杀起人来不顾情面的！”
“草！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肯定是带着那些个马屁精去找什么遗迹了。他才不会管我们死活！”
“那要是等他回来呢？我们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我是懒得管了，趁现在回莱根城，收拾东西跑路吧、吧……看上面，那个东西又飞回来了！！”
恒益子打死几个反抗激烈的法师与战士，发出尖锐的禽鸟音鸣，整个柴堆镇都能清楚听见，仿佛那是催命的警报声，让剩下的法师们心惊胆战。至于同行的士兵，法师们才懒得管他们的死活。
眼见恒益子手持黑铁大棍、浑身焚风卷动，三眼鸟喙之相狰狞凶恶，吓得法师们拼尽最后勇气施展各种法术，试图搏出一条活路。
但恒益子没有动手，而是头一抬望向别处，振翅疾飞离去，放过了这群残存的胆小法师。
“快！趁现在！先离开柴堆镇再说！”法师们见状，给自己施展“朦胧术”、“隐形术”，偷偷摸摸地从一处围墙缺口溜走。
然而走了一段路，翻过一条缓坡，迎面看见几个人迎面走来，其中一名壮汉将一颗头颅笔直扔进法师们的怀里。
“喂，你们是在找他吗？”沃夫扛着双刃巨斧嘿嘿笑道，一脸不怀好意。
看见赤红伯爵的脑袋，这群法师吓得手脚发软，赤红伯爵可是掌握八阶奥术的高等法师啊！他在莱根城的地位就是无人能够忤逆反抗的绝对统治者，而且他那一身的高级装备，就算是来十个八个中等法师也不够看的好吗？怎么说死就死了？
这时候玄微子挺身而出，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赤红伯爵推行暴政，让治下民众苦不堪言，如今已经被正义之士萨雷米爵士所杀！”说罢还抬手一指，萨雷米爵士头顶更是隐隐发光，如同行走在地上的圣人一般。
一旁萨雷米爵士愣了愣，他还没想通为什么玄微子将这件事推到自己身上，脑海中就听到对方的心灵交流：“你不是希望推翻邪恶、彰显正义吗？只有这样做，人们才会更加信赖教会，不是吗？”
萨雷米爵士一想到深陷赤红伯爵残酷暴政之下的无辜民众，还有在邪恶法师的贪婪行径下，多少人饱受苦难而无法感受主的光辉，他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涌出强烈的责任感，仿佛只有自己才能拯救普罗大众。
只不过想到自己并没有亲手杀死赤红伯爵，而且要依赖欺瞒手段来获得众人认可，萨雷米爵士内心就有一股无法忍受的罪恶感，与拯救众人的想法产生矛盾，让他备受煎熬、十分矛盾。
“看哪！我们的英雄是多么谦虚，即便亲手斩断了罪恶，也没有半点骄傲，谦恭的他遵循着古老的骑士美德，腰间的长剑饱饮了恶人的鲜血，他为神圣之主在大地上彰显了光辉！迷途之人啊，你们应当悔悟，放弃无谓的抗争，投入为民众建设与奉献当中去！”
玄微子用上心灵异能，给萨雷米爵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特效”，又是头顶光环、又是背生羽翼，恨不得直接将他弄成地上先知、人间福音、守护天使。
而萨雷米爵士心中的矛盾感也渐渐消退，也不知道是被心灵异能所影响，还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应当为迷途之人指引未来。
倒是另外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提乌斯低声悄悄问道：“奥兰索医师疯了啊？怎么把那个神棍吹成这样？简直、简直……比神棍还神棍！”
沃夫嗤笑道：“估计这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捧杀’？医师以前跟我说过，要把一个人弄垮弄臭，最好就是把他抬得高处，让他的问题和缺陷暴露得更加显眼，到时候针对他的人会更多。”
提乌斯点点头：“我明白了，奥兰索医师也不喜欢这个神棍，但是不好直接动手。可是奥兰索医师这么做，就不怕让这帮神棍势力扩张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沃夫耸了耸肩膀，他对这些事一向不喜欢动脑子。
至于赤红伯爵手下那帮法师们，早就连连求饶了，他们也不管是不是萨雷米爵士动手，反正赤红伯爵都死了，自己还有什么反抗能耐？还不如赶紧求饶，或许还能换一条大腿抱抱。
所以当萨雷米爵士回到柴堆镇的时候，镇民们纷纷出来迎接，欢呼雀跃，像是看见拯救自己的大英雄，将站在围墙上高大雄壮的恒益子抛在一边。
而在柴堆镇礼拜堂之外，或站或躺两百多号人，都是赤红伯爵手下的法师与士兵。他们都是被恒益子或擒捉、或打伤，有的见状不妙干脆扔下武器投降。总之堆到一块，就像是俘虏一样等待处置。
萨雷米爵士来到这伙人近前，刚想说要将这些人统统处决，以彻底消除邪恶，不过玄微子抢先说道：“治安官阁下，这些人听从了赤红伯爵的错误言论，从而迷失了方向。与其杀死他们，不如以继续修建柴堆镇围墙为惩罚？”
“这样……好吧！”萨雷米爵士只是木然地点点头，就听见一位农妇冲了出来，尖叫道：“萨雷米爵士，不能放过那个行刑官！他杀了我的丈夫和儿子！您一定要为我们伸张正义啊！”
“伸张正义！伸张正义！”镇民们齐声大喊，他们此前被赤红伯爵欺压，这时候终于可以报复了。
萨雷米爵士看了玄微子一眼，对方笑着抬手一招，那个肥头大脸、满脸油光的行刑官被“念控投掷”从人群中隔空抽出，直接摔在愤怒的群众脚边。
“不、不！我只是听命行事的，我……啊呀——”行刑官挣扎着要爬开，就被那名农妇一脚狠狠踹在裤裆，随后镇民们一拥而上，行刑官只发出了几声惨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萨雷米爵士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玄微子又取出赤红伯爵那颗伪造的脑袋，对一众俘虏说道：“你们的主子已经被萨雷米爵士亲手斩杀，现在我推荐萨雷米爵士成为莱根城的临时总督，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一众俘虏面面相觑，他们大多只是赤红伯爵手下的士兵和随从，只是为了挣钱糊口，在殖民地安家立业。哪怕是他的学徒，也没有多少死忠之心，更何况人家连赤红伯爵都杀了，自己那点本事，恐怕连跑都跑不了。
萨雷米爵士没想到事情会这么轻易地完成，只好问道：“这样恐怕不妥吧？医师你之前不是还说统治一座城市很困难的吗？”
“当然！不过这些困难在阁下带领的虔诚信众面前，都将会彻底克服！”玄微子激昂慷慨地说道，让整个柴堆镇沸腾了，民众们欢呼起来，将萨雷米爵士高高抬起，每一个人都试图触碰一下他的身体，仿佛是见证了圣人的降临。
玄微子看着这一幕，脸上笑而不语，提乌斯和沃夫靠近过来，询问道：“医师，你真的打算让这个神棍去做莱根城的总督？他能干得好吗？”
“他干得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玄微子笑了，看了提乌斯一眼，说道：“倒是你的机会来了，想不想争取一下？”
提乌斯两眼发亮，兴奋显露在外，问道：“什么机会？”
“两件事。第一，带领这帮人继续修建柴堆镇围墙，而且要向外扩建一倍的城区。”玄微子说道：“第二，你现在可以联系五芒星之塔了。”
第一件事提乌斯倒不意外，不过第二件事让他有些吃惊：“医师，你是让我主动联系五芒星之塔吗？我、我要说什么吗？”
“有什么说什么，如实告知你这段日子以来所见所闻……如果你乐意的话。”玄微子托着下巴说：“当然，如果你能让五芒星之塔往柴堆镇投入人手和建设，这里也是欢迎的嘛。”
提乌斯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他知道很多殖民地城镇，早期建设都是需要不计代价地大量投入，建设城镇、打通道路这些都是轻的，如果要长期发展，需要建设通讯晶塔，自然附带需要有一批长久驻守的法师与奥秘骑士，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魔法物品的消耗……
总之这里面有很多油水可捞，而提乌斯眼下算是得到了玄微子的准许，能够联系五芒星之塔，那以后有什么往来沟通，恐怕都要经过自己了。
提乌斯不禁联想起那些靠着人脉关系往来于总督、富商与法师之间游说的掮客和中间人，哪个不是珠光宝气出入高档会所左拥右抱？出手阔绰、随手撒钱。更有的人前后簇拥着高等战士与法师作为顾问保镖，甚至能够花钱娶到旧大陆的公爵之女，摇身一变获得贵族身份——就算这年头贵族地位远不如前，但那种凭借财富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滋味，谁不想尝尝？
“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提乌斯想象着美好未来，哪天自己身兼奥术与心灵异能，晋升到传奇领域，伟岸如神明一样接受众人跪拜，围绕自己身边的有高傲青春的公主、成熟性感的女伯爵、知性温柔的女富豪、长腿翘臀的女骑士……哦，还要有“飞弹女王”弥菲赛缇丝，自己终有一日要征服这位女王呀！
“对了，我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能约束这伙人。”提乌斯身体燥热地搓着手，说道：“不知道医师您能否……”
玄微子打了个响指，说道：“我已经解除了你的所有封印，次元口袋也还给你。我既然表明了态度，也希望你能有相应的表现。”
“知道！我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提乌斯感觉自己时来运转了，法术位的回归让他仿佛再度体验晋升成中等法师那种兴奋，立马朝着那帮俘虏说道：“起来！都起来！已经给你们留下一条性命了，不想死的就赶紧给我起来干活！别给我装死！”
玄微子补充一句：“起不来的让我治疗就行。”然后走过去给伤者包扎、施法治疗。
看着提乌斯像是赶羊一样将那伙士兵与法师带走，沃夫问道：“医师，你这是打算要重新建设柴堆镇吗？”
玄微子点点头，说道：“天时地利已备，现在就等人。”
“等什么人？”
“各种人。”玄微子转头看向沃夫，问道：“你这个镇长确定不想当了？”
沃夫像是拨浪鼓一样摇头：“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我没有提乌斯那样的脑子，也不像萨雷米那么受欢迎，倒不如安心跟在医师你身边。”
“那也好，眼下你就跟我来，正好去见一伙人。”玄微子将伤者逐一治疗完毕，抬手一招，恒益子变回了乌鸦，两人悄然离开了柴堆镇。
第58章 通神
珊多丽站在昔日的图腾圣坛前，图腾柱周围尽是带着泥污的脚印，甚至还有利器敲砸圣坛石墩的痕迹，似乎之前有人试图靠蛮力带走图腾柱，结果无功而返。
珊多丽明白，图腾柱不过只是巨灵与现实联系的媒介，并不是将图腾柱带走，巨灵便会随之离开的。
图腾守护者真正要守护的，并不是这一根用老旧树干雕刻而成的图腾柱，而是部族的信仰与传统。图·冉迪曾经教导过珊多丽，图腾巨灵真正的载体，并不是图腾柱或者守护者的法术，而是部族众人。
但这个载体需要图腾守护者小心维护的，如果部族散落或者被吞并，部族的信仰与传统被消灭，那么巨灵也彻底失去与众人沟通的可能，图腾守护者的力量也将完全消失。
珊多丽自己就经历过力量的消失，在玄微子的指导下，修炼“炼魂通神”，成功获得精魂法术，如今的她并没有与图腾巨灵产生联系，却不妨碍她站在图腾柱前，能够切身体会到巨灵的“哀伤”。
珊多丽用额头轻轻靠在图腾柱上，巨灵是无所谓喜怒哀乐的，它的哀伤其实就是守护者的哀伤。
这一刻，珊多丽似乎明白玄微子所传授“炼魂通神”，她彻底沉入了精魂的世界中去。
……
看着斑兽部族曾经的聚落，一道彩虹直冲天际，自然能量开始飞快汇聚起来，比当初图·冉迪试图发动风暴还要致密凝炼，并且正飞快地按照某种结构编织起来，似乎是一场庞大的仪式法术。
玄微子察觉到这种变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旁跟随的沃夫则是有些紧张，问道：“医师，这帮土著又在干什么呢？咦？他们怎么都不见了？”
“被我们击败之后，他们就开始计划迁徙了。”玄微子说道：“不过斑兽部族走了，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土著部族到来。”
说这话时，两人来到空荡荡的聚落中，那棵位于图腾圣坛上方的大树，此刻正通体散发着彩虹光芒，罗莎莲和赛卡赞正在外面等候，一眼就看到玄微子和沃夫。
罗莎莲看见玄微子，非常兴奋地跑了过来，刚要说什么，就见玄微子肩膀上的乌鸦猛地化作一团黑风，朝着后方赛卡赞扑去。
赛卡赞刚想对来到此地的玄微子质问一番，突然出现的巨大黑翼鸟人，带着几分鹰爪模样的大手闪烁着寒光，朝着自己抓来。
赛卡赞反应敏捷，俯身一滚躲过了擒捉，抽出手臂上两支骨制飞刀，刚一起身就朝着玄微子和恒益子分别掷出。
玄微子身形不动，迎面射来的飞刀被沃夫一斧头拍开，却在碰撞瞬间炸出一团冷冽寒霜，将沃夫逼退两步。恒益子则是振翅一扬，压缩的强风将飞刀吹飞，抬手一招，念刃武器化作一条长鞭，鞭梢炸出破风爆响，如同巨蟒捕猎，一下就缠住了赛卡赞。
这位面向带着几分豺狼气质的女猎手没有丝毫慌张，肩膀一沉，整个身子居然滑出牢牢颤卷的念刃长鞭，轻盈一跃脱身而出，从后背抽出黑曜石短矛，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追上了掠地飞行的恒益子。
玄微子微微讶异，他感应到赛卡赞依靠“行动自如”来挣脱束缚，然后口不念咒地发动了“跳跃术”与“大步奔行”，这种施法方式非常类似翠绿之环中巡林客的法术，只不过这位女猎手施展起来是超自然能力，而且与她的筋骨接合非常紧密，几乎快到了特异能力的程度！
赛卡赞此刻面容真如豺狼般狠厉，黑曜石短矛发出寒冷薄雾，朝着恒益子直刺而去。
然而恒益子身强力壮，犹胜虎豹牛马，单脚顿地，“粉碎音波”竟是从脚发出，震荡周围地面，使得赛卡赞身形稍偏。恒益子上身后翻，一招“子房下桥”，躲过矛锋还不止，另一脚灵敏直戳，正正点中赛卡赞腋下，一脚戳得她肩膀脱臼。
但挨了沉重一击的赛卡赞脸上连一丝痛苦表情都找不到，借势向后跃出一段距离，上半身扭动一下，脱臼的肩膀居然自己重新接上。
虽然拉开距离，却不代表赛卡赞就此停手，几乎是落地瞬间，她再度扔出一柄骨制飞刀，在半空中居然变成了数十近百把骨制飞刀，而且都具有实体！
不过这样的攻击对恒益子毫无用处，它黑翼一张，暴风呼啸吹散飞弹，随之一片“魔法飞弹”如同战机导弹齐射般的场面，朝着赛卡赞袭去。
恒益子的法术能力不是非常高超，目前最高只会一两个四阶奥术。但架不住它与奥法星图相勾连而获得能量，本身结构功能又是玄微子精心打造，只要不是被反魔场所压制，他便能大量施法，而且还是类法术形式。这就相当于是一名身强力壮、武技超凡的术士了。
面对成片“魔法飞弹”，赛卡赞不慌不忙，呼吸停顿下来，玄微子以天眼感应到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全身筋骨似乎被赋予了某种强烈的活性效果，然后原地一跃，旋身一踢，竟然将迎面射来的“魔法飞弹”朝着玄微子方向踢来！
“还能这样？？”玄微子这回是真的长见识了，不过他也无需额外动作，注能晶石自动维持着多重防护效果，任由“魔法飞弹”在面前炸碎。
“等一下！别打了！”罗莎莲连忙劝阻道：“她不是敌人！她是来帮珊多丽的！”
不过这回玄微子根本没理会她，倒是沃夫听见心灵感应中的声音，似乎没啥意外的样子，朝罗莎莲笑道：“看来医师还是留了你一条命嘛，别晃了，小心被波及到。”
罗莎莲则很是紧张，说道：“不是！珊多丽正在进行巨灵仪式，你们在外面打来打去，让她受到打扰怎么办？！”
“哼！我就是来算这笔账的！”玄微子呵斥道：“你们倒好，直接就跟这个家伙离开，看来我的宽容让你们觉得可以随意作为了？”
话声一落，玄微子用碧云如意遥遥一指，“操控肢体”、“灵能震爆”、“呼吸之灾”三道异能毫无间隔地接连而发，赛卡赞正欲冲杀的身形猛地停顿下来。
赛卡赞正要试图施法解除负面效果，恒益子的念刃长鞭再度破风缠上，强劲电流沿着长鞭传来，赛卡赞瞬间被青白色的电弧笼罩全身。靠着惊人的强悍体质和特殊的伤害减免能力，死撑着不倒下，但她那编成一串串的发辫也被电得青烟直冒。
恒益子飞到赛卡赞身边，一抖长鞭将她甩倒在地，然后抬脚重重踩在她的背上，这份沉重的力量足可以让公牛脊梁断折，却也仅是压制住了赛卡赞而已，还没让她彻底断气。
“我对于不问自取的人，向来没有好感。”玄微子缓步上前，用土著语对赛卡赞说道：“你能找到我在山中的城堡，我只当是偶遇路人，但你不应该未得主人许可就带走里面的东西。我想即便是你们部族之中，对偷窃行为也是会有惩罚的吧？”
赛卡赞被恒益子踩在地上，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她却丝毫没有软弱，说道：“珊多丽不是你的物品！她是图腾守护者！你……”
“不用跟我说这一套。”玄微子抬头望着冲天而起的彩虹，说道：“你将珊多丽带回这里，无非是想借她的力量将斑兽部族的图腾巨灵引出。你是想要夺取斑兽部族的图腾巨灵？我很好奇，你究竟会怎么做？”
赛卡赞只是面露残忍地咧嘴一笑，没有回答。
“什么？你不是说好了要让珊多丽重新回归部族的吗？！你到底有什么企图？”罗莎莲听到这话，气得弹出爪子，恨不得一巴掌把赛卡赞的脑袋拍碎。
“是土著大联盟派你来的吧？”玄微子一边看着冲天彩虹，一边问道：“我听翠绿之环的德鲁伊提起过，南边的大联盟已经吞并了许多部族，而他们的做法其实是将各部族的图腾巨灵融合到一起。一些顺从的部族能够获得较好的栖息地与交易机会，而不服从的部族则是会被打散兼并，图腾守护者甚至会被杀死。你们就是负责干脏活的吧？”
赛卡赞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恒益子脚下微微用力，压得赛卡赞身体咔咔作响，即便骨头断折、内脏挤压，她还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屈服认败的意思。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看看珊多丽的情况。”玄微子懒得多废话，一道“星光茧”将赛卡赞封在内中，同时让恒益子严密监视。
玄微子走入大树根茎之中，拾级向下，来到图腾圣坛。此地狂风无端自动，无数散逸于自然界的精魂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
而珊多丽此刻漂浮在图腾柱上方，七窍大张，彩虹光芒急涌而出，衣物被狂乱的自然能量销毁，各路精魂交织汇聚在她身上，甚至能够看见她皮下之中有彩光流动的轨迹，宛如一幅活生生的立体经络图。
玄微子发动天眼，感应到珊多丽此刻神魂已经构成一条四通八达的道路，图腾巨灵与她的灵魂彼此交缠，将周遭精魂不断吸引至此。
按照提乌斯的说法，精魂使者所沟通的精魂，其实也是一种虚体生命，但是属于相当低级的层次，而且离散于自然环境中。虽然精魂与灵魂类似，也有一定的魔法能量，但要利用它们非常困难。
以法师们的能力，还不如直接召唤元素位面的元素体，因为元素体本身就是元素位面实体化的精魂。
不过在玄微子眼中，不论是精魂还是图腾巨灵，无非都是一种特定的信息表达，换成修道之人的说法，则是“天地灵息”。
天地灵息不是能量，更不是玄微子上辈子在小说中看到的什么“灵气”，而是一种自然本来存在的律动。它并非是已经完整呈现于现实的“有”，而是万物演化之初、蕴藏一切变化可能与契机的“无”。
于丹道修士而言，是“胎动”，是“玄关一窍”，是“真空生妙有”。
其实当修道之人真能感应天地灵息时，就已经不是一般修为了。内外交感，契合天地运转变化之妙，借自然律动而修身养炼，低则餐霞辟谷，中则五行运变，高则参同造化。
当然，这个世界规律法度另有不同，从精魂使者的角度，只有自然巨灵这个整体可以算是天地灵息。而图腾巨灵已经是相当片面，精魂则又是等而下之，已经“从无到有”。
珊多丽如今能够将无数精魂导入自身，说明她修炼“炼魂通神”确实有些成就，但在玄微子看来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虽然没有看见之前的情况，不过玄微子料定珊多丽是以“炼魂通神”去跟图腾巨灵沟通，而且不是以自己神魂为根基去沟通与调和外物，而是反过来将自己融入了图腾巨灵的状态，顺着图腾巨灵的模式，汇集无数精魂。
“我若不来，你恐怕就会跟图·冉迪一个下场，只不过你或许还能保留身体，但那时候你还是不是你自己，可就难说了。”
玄微子明白珊多丽这么做是为了族人，或许她也未必完全相信赛卡赞，但眼下情形，只能说珊多丽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困难。
摇头轻叹，玄微子运神行炁，碧云如意斜挽在臂间，两腿一盘自然腾空，心灵异能的力量向外扩张，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激扬洪涛，展开元神内景，将所有冲向珊多丽的精魂全部接纳下来。
以御器之法展开元神内景，其实也是将迈昂的念合领域展开，面对同样无形的精魂，落入元神内景的精魂被赋予了相应的形象。
顷刻之间，玄微子元神内景之中竟是拔地成山、裂壑为川，飞禽聚散于枝头，走兽奔逐于林中。斑兽部族过去漫长岁月生活过的周遭环境，规模庞大而又精细入微地呈现出来。
精魂涌入不息，元神内景中的事物景象不仅是简单地扩大，还会伴随岁月流转而演变，恍惚间百千岁月，竟有桃源深处不知魏晋之感。
玄微子对此一切，只是谨守灵台清明，端拱普照而观，任他万物生杀，唯我天心神用。
第59章 经络
珊多丽一阵激灵地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全身赤裸，盖着一件黑色长袍。当她看见玄微子一手按在图腾柱上，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如同冷峻孤峭的山峰，不禁害怕地坐起身来，用长袍遮住自己身体。
“醒了？”玄微子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教你的‘炼魂通神’，并没有与图腾巨灵融合的做法。灵魂是让你保持自我意识的存在，图腾巨灵却是自我意识尚未萌发之前的混沌与蒙昧。我并非说二者不能融合，但如今的你还没有这种能力。此举除了冒险寻死，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珊多丽紧抿双唇一语不发，玄微子继续说道：“看来当初我不该将图·冉迪的灵魂还给你，你应该是从中学会了融合图腾巨灵的方法？你这么做是为了拯救族人？不对，你是想复仇吧？”
珊多丽眼睛微微睁大，先是露出一丝恐惧，随即像是豁出去一般，微露恨意地说道：“没错！我就是想要借助图腾巨灵的力量复仇！我绝对不会饶恕你！”
玄微子这才扭头过来，瞥了珊多丽一眼，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是这样就想复仇，太天真了，也太短视了。面对强大的仇敌，先要有耐心，不能指望朝夕之间击败对方。同时要发展自己、打牢基础、结交盟友、发展势力，必要之时，向对方展示软弱与忠诚，让对方麻痹松懈。
以为获得什么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就能扭转局势、报仇雪恨，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辜负了亡者，除了幼稚至极，没有其他可以形容的话语了。”
珊多丽露出凄冷的笑声：“这算什么？你还要教我如何向你复仇吗？”
“我教你，你肯学吗？”玄微子转过身来，笑着问道：“我从来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敌人、朋友、善良、邪恶，这些不过都是人们为了存活在世界上，对外物附加的概念，并非事物的本性，也不是生命的意义。我不需要这些，所以也不曾担心过你是否要复仇。你真要杀我，我难道还会乖乖站着让你杀吗？”
“你不过就是依仗自己的强大，可以随意欺凌弱小而已，不用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样。”珊多丽站起身来反驳，用长袍勉强遮住身体。
“确实，跟你讲道理并不合适。”玄微子一举碧云如意，周围空气中忽然出现一团星光闪烁的雾气，从中射出几条半透明的星光体触手，一下子将珊多丽手脚身体捆住，吊在半空中。
玄微子抬手将自己那件长袍收回穿上，半空中由于全身赤漏而大感羞耻的珊多丽不禁闭上双眼，身子微微发颤，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位于地下的图腾圣坛一片寂静，玄微子抬手一引，半透明的星光体触手在珊多丽身体各处缓慢游移，如同亵渎纯洁的毒蛇吐着蛇信子，针刺般的细微触感刺激着珊多丽身体各处，让她不经意间发出低吟声。
玄微子脸色如常，发动天眼来仔细观察珊多丽此时情况。
之前珊多丽被无数精魂冲击身体，在她体内以特定的轨迹运行，并且飞快地改造了珊多丽身体的精微结构。若非玄微子及时插手干预，恐怕珊多丽此时就应该是灵魂被彻底融合的结果，剩下一具被图腾巨灵操控着的躯壳，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
这也许就是赛卡赞的企图，引诱珊多丽成为斑兽部族图腾巨灵的容器，然后将其掠走。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追究了。
至于如今珊多丽的情况，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因为玄微子发现这个世界的经络也能够“法天象地”！
所谓经络，并不是寻常人想象中体内的管道或者通路，而是人体精气运行系统功能的总称，更接近于现象，而非结构。光靠解剖是无法发现经络存在的，至少玄微子解剖了那位中年法师的尸体，用各种手段刺激，也没有让经络重现。
不过从其他人的身上，玄微子也能发现有经络的存在，而且其基本功能——联络腑脏器官、沟通上下内外、运行全身精气，依旧与地球情况类似。
与地球的差别在于，这个世界有更多非人类、非人形的智慧生物。就好比罗莎莲，她的经络就更像是熏蒸形态，敷布于腑脏与筋骨部位，玄微子猜测她修炼“返胎易形”进境困难或许与此有关，所以传授的《龙虎易筋十二式》，恰恰是让她自行调节出有效的经络循行方式来，使得生机精气的运行更为高效。
可除此之外，类人生物的经络与地球最大的差别，就是没有“法天象地”的基础。
华夏经络理论其中一大要点，就是经络乃人与天地相应的功能现象。即天地间阴阳消长进退的运动变化，也会相应地表现在人体之中，而且以经络为传导的关键。
所以人体的先天自然之态，其实是与天地自然的运转变化相感应的。《五帝仙函》中，《灵枢宝匮》所讲述的修炼之法，便是教人如何寻找这种天人应象、先天自然之态，最终达到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境界。
从这个意义上讲，丹道修炼与《灵枢宝匮》的关联最为密切。就像《五帝仙函》里提到过，《灵枢宝匮》乃是轩辕黄帝所创，玄微子对此的怀疑最少，即便非是黄帝本人所创，也是合乎黄老之道的修身之法，其义理内涵与丹道息息相关。
但是在这个世界，玄微子居然找不到人体的先天自然之态！也就是说，在地球上本应该是病态的生理结构，在这个世界会演变成类法术能力的功能基础，而不是伤及人体结构的病症。
比如提乌斯这种法师，经络现象跟普通人没啥差别，但并不影响他的施法能力。可是像沃夫这种被人为改造过的狂战士，其经络则完全是另一种循行方式。就更不用说雪地精了，阿库玛·玛塔塔与他那些低智力的同族，甚至连经络之数都不一样！
这、这不修真啊！——玄微子当初想到这里，真是有些抓狂了。
不过这回珊多丽的情况，让玄微子找到一丝突破。精魂引导着自然能量冲击珊多丽的身体时，会按照其自有的运行规律，在珊多丽体内循行运转，并且对她的腑脏器官进行调整。
虽然这种调整完全是外力的影响，但精魂本身具备的信息表达，与珊多丽的炉鼎生机能够稳定地结合在一起，确实是一条“法天象地”的路子！
“瞎猫撞上死耗子，你这运气真是堪比跌落悬崖找到神功秘籍啊！”玄微子盯着珊多丽，心中感叹起来。
玄微子之前思考的总是如何以调摄神魂来沟通精魂，“炼魂通神”便是延续这种思路而创。但是让精魂来改造炉鼎生机、人体经络，那不亚于引风邪入体，稍有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而且修炼丹道之人，最忌讳让这种风邪外客附体，玄微子并不愿意以身试法。
这回珊多丽的冒险之举，倒是无意中帮了玄微子，一个能够与天地自然相呼应的经络系统，说明这个世界也存在一种暗合天地循行的身体状态，这对于玄微子往后的丹道修炼、雷法行持都提供了极为关键的认识角度。
正是因为有了“法天象地”的经络循行，玄微子顺势摸索起经络穴位。只不过眼下没有好的刀针材料，他就只能暂时以星光体模拟针灸，让触手沿着珊多丽经络循行轨迹爬行，发出细锐如针的力场，刺激经络、热灸穴位。
玄微子本人运神行炁刺激，由线寻点，从中探索出动静流敛的穴位。如同寻水流注之井泉沟渠、池泽渊海，疏泄导引。好比古人治水，并非一味筑堤坝遏洪，而是依照地利环境，引导水流。
珊多丽一开始还想强行忍耐，但被玄微子这一番上下折腾，汗如浆涌，肌肤潮红，身体之中似乎有各种轻微力量在牵扯、挠动，酥痒如麻。偏偏此刻手脚被触手束缚，根本没法反抗，只能紧闭嘴巴，发出闷闷的娇哼声。
“呼！大概算是摸索出七七八八了，就是内行经络还要花点功夫。”玄微子有些兴奋，然后对珊多丽说道：“你这回算是走运了，不过凡事祸福相依，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珊多丽心里是又恨又急，口吐热息地问道：“坏消息。”
“你那柄花木短杖被图腾柱毁了。”玄微子说道。
“好消息呢？”
“我将图腾柱变成了全新的权杖，以后你就能拎着图腾巨灵四处跑了！”玄微子向后一抄手，图腾柱拔地而出，然后飞速旋转，变成一根细长而没什么特色的木杖。
说来也是神奇，这根图腾柱作为图腾巨灵与现实联系的媒介，可以流通汇集自然能量，主要是依靠图腾守护者的触发。可一旦触发之后，就像点燃的木头，历经火焰被烧成了焦炭，反而有别的用处。
可以说珊多丽一通误操作，加上玄微子的插手干预，让图腾巨灵完全注入到图腾柱中，强大的自然能量汇集之后，使得图腾柱本身变成了一件特殊的魔法物品。如同经过天地自然的力量凝炼，是几近成为法器的“天材地宝”。玄微子也不客气，顺势加了一把真火，使其完全成器。
见玄微子将木杖拎在手里，有些无礼地把玩，珊多丽恼怒道：“还给我，那是我们部族的宝物！”
“打住！”玄微子说道：“你可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之前试图与图腾巨灵融合，本来应该是死路一条的。但我中途插手，阻止了精魂和自然能量的过度冲击，同时将你与图腾巨灵分离开来，然后将图腾巨灵固化在图腾柱中，费了我极大心血，我不打算轻易将这图腾权杖直接交给你。”
珊多丽被对方上下打量扫视，强烈的羞耻感让她使劲并拢双腿，听到玄微子这话，她有些绝望地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玄微子轻轻招手，触手将珊多丽拉到近前，他眉目清冷地抚摸着珊多丽的脸颊，将汗湿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然后手指沿着下颌、脖子、锁骨，一路向下……
他忽然靠近到珊多丽，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说道：“你如今的身体，能够孕育出体魄最完美健康的婴儿，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你恐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珊多丽内心狂跳，刚担心自己即将受辱，玄微子却忽然退开，说道：“图腾权杖我可以给你，但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珊多丽只是错愕地摇摇头，听玄微子说道：“那个风豺部族的赛卡赞负责为土著大联盟夺取各地小部族的图腾巨灵。按照她的计划，你应该会成为图腾巨灵的活体容器，由于没有自我意识而失去反抗能力，事后就会被她劫掠带走。
同时她让风豺部族将斑兽部族带走，名义上说是协助迁徙，我看实际上就是顺势吞并。所以你想要拯救自己的族人，究竟是只拯救斑兽部族，还是要拯救面临殖民入侵的整个土著族群？”
珊多丽听到这话，回避了对方的目光，只不过玄微子抬手将她的脸掰过来，直视着她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拯救自己的族人，但接下来你必须要服从我，不能再有冒险冲动的行为，因为你不可能永远这么幸运。”
珊多丽眼中泛起泪光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你对我们造成的伤害还嫌不够多吗？”
“你完全可以将这当成是我的阴谋，能不能拯救你的族人，不完全在于我。”玄微子忽然笑了：“反正现在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都无法反抗，不是吗？”
珊多丽脸色发红，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热。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玄微子身上散发着一股让她迷醉的气息，明明自己对他是如此强烈的抗拒，却还是沉迷于这种无可奈何的屈服。
察觉到珊多丽的思考，玄微子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就像将要完成一件艺术品。
比起慢慢寻找适合的对象，玄微子更乐意亲手调教出一个符合自己设想的外炉鼎。在此之前，珊多丽根本入不了玄微子法眼，一介莽撞的女土著，虽然有些天赋才智，但对于男女和合双修之法，她的素质不过是会行走的肉团。
但现在珊多丽全身经络通达，借助巨灵精魂的力量易筋洗髓，就如同璞玉未雕，天资极佳。如果能在心性上加以调教，对道法修炼有所成就，其实是很适合作为和合双修的外炉鼎。
至于玄微子提及的“孕育婴儿”之类的话，也不是凭空捏造，只不过一般的配偶恐怕还不适合，非要金丹大成之人不可。而玄微子眼下尚未恢复到这种境界，所以只是吓唬珊多丽而已。
第60章 谋图
换上玄微子的一套备用衣物，珊多丽拿着图腾权杖来到地面上，就看见不远处身形庞大的罗莎莲正眯着眼睛，安逸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沃夫则用篝火烤着一条鹿腿，偶尔用手撕下肉条尝尝味道。
更稀奇的是旁边有个黑翼鸟人，脚下踩着一个半透明星光茧，赛卡赞在其中维持着狰狞表情一动不动。
至于玄微子，则在远处站着，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珊多丽！你终于出来了！”罗莎莲很兴奋上前两步，问道：“你没事吧？咦？这件衣服不是奥兰索的吗？我见他以前穿过。”
珊多丽眼神闪烁，问道：“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吗？”
罗莎莲回头看了玄微子一眼，说道：“奥兰索那个家伙说了，不让我们去打扰你。对了，赛卡赞的事……”
“我大概知道了，之前我是有些心急了。”珊多丽想起刚才玄微子跟自己提及的事情，又仔细回忆老师图·冉迪以前提及在“共生之井”与其他部族交流的见闻，或许斑兽部族早就已经被其他部族觊觎，随时都在准备将其吞并。
不同部族之间可不都是友爱亲近的，有的部族在大平原上的放牧，有的部族沿着河流耕种，有的部族在山林中狩猎，彼此生活方式与传统千差万别，沟通起来总会是有各种困难的。
老师图·冉迪其实是赞成部族之间联合起来对抗入侵者，但他不能忍受斑兽部族被其他强势部族吞并，所以最终选择去往圣地遗迹找寻解除困境的方法。
风豺部族历来是在荒野上奔逐狩猎，他们不耕种、不放牧，对于生存艰难的弱小部族，往往是以“弱肉强食”的理由将其直接抹杀，并且还声称是为了让各个部族保持警惕，不要忘却自然竞逐的残酷。
尤其是在面对殖民入侵，风豺部族的势力不减反增，而且他们部族之中的图腾守护者不止一人，赛卡赞也只是其中一员。
不过看见赛卡赞如今的情形，珊多丽莫名生出一丝安全感，明明制服赛卡赞的人是自己痛恨的玄微子，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珊多丽想到这里，内心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只是望着远处玄微子的背影。
……
“你是说，如今的风豺部落是土著大联盟的军事力量之一？”玄微子朝着手臂上三只翠鸟问道：“不过我看那个赛卡赞的实力，还没到能跟高等法师较量的程度。”
三只翠鸟相互梳理着羽毛，偶尔回头啾啾叫了两声，玄微子就自然听见了塔瓦隆在心灵交流中的回答：“风豺部族应该算是最早进行改变的那批部族了，他们的图腾守护者本来就偏重于近身缠斗，后来在‘天空歌者’的指引下，选拔部族中的巨灵卫士成为图腾守护者。”
“‘天空歌者’？我听说过，据说他被帝国军团视为最强大的精魂使者，光是悬赏就价值三百万金阳币。他应该就是土著大联盟的领导人了？”玄微子问道。
“领导人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准确，他可以算是倡导者。”塔瓦隆回答说：“‘天空歌者’在大联盟中主要负责提建议，他本人并不参与具体决策与行动。当然，他偶尔也会做预言，更像是一个精神导师……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或者她，没有人见过‘天空歌者’真正的样子。”
“很神秘嘛。”玄微子问道：“就连你们翠绿之环都没打探出这位‘天空歌者’的真实情况吗？”
塔瓦隆回答道：“你不知道，最初恰恰不是我们主动拜访‘天空歌者’，而是他找上门来。那时候他是以一头野猪形象出现的。甚至之后翠绿之环与土著部族交流技艺，也是‘天空歌者’倡导，否则我们哪里能这么轻易扩大影响力？”
玄微子笑道：“难怪会被帝国军团如此忌惮，这位‘天空歌者’所谋甚大啊。”
三只翠鸟叠成一串，啾啾叫着：“我们猜测，‘天空歌者’很有可能是传奇精魂使者。”
玄微子敲了敲额头，这个世界所谓“传奇”，最初只是用来形容那些掌握了超越凡俗的技艺、战斗力和施法能力的人物，还没有太明确的标志。
不过历史上确实有一些对自身技艺的掌握超出一般范畴的强者，他们对技艺背后的规律有着不同寻常的认识，也是在这过程中，陆续出现一些世人公认的“传奇人物”。
目前已知的传奇人物，数量稀少，而且还要算上历史的积累。比如几百年前，伦底纽姆帝国开国皇帝的那位大德鲁伊导师，就是典型的传奇人物。
而在灵魂强度研究完善之后，法师则将灵魂强度超过二十级视作传奇层次。这么做确实让传奇人物的区分变得简便，但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特别是没有施法能力的战士。
如果真要追溯历史源流，最早传唱“传奇”的，偏偏是数量最多的战士。而古往今来，甚至无论什么种族，都不缺乏一些战斗技艺极为高超，甚至力量、敏捷、耐力、反应都远超普通人的强大战士，拥有以一当百、单骑冲阵的战绩。
相比起以灵魂强度或者施法能力为衡量标准，战士是否达到传奇层次，标准非常模糊。更何况如今这个年代，施法者地位远远凌驾于战士之上。传奇战士又怎样，能挨几发火球？
如果“天空歌者”真是一位传奇精魂使者，他不仅是一种无形的威慑，更重要的在于，“天空歌者”代表了一种可能，精魂使者也有晋升至传奇层次的可能。
“对了，那个叫做珊多丽的精魂使者，我看她好像发生了很大变化？”塔瓦隆问道：“你又传授了什么神奇的技艺吗？”
“误打误撞，并不是什么特定的技艺，倒有可能开发出精魂法术的一条全新道路。”玄微子笑道：“等我总结完毕之后，可以跟翠绿之环好好交流，不过我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或许你们能够做到。”
“说来听听？”
“从风豺部族手中解救斑兽部族。”玄微子说道。
三只翠鸟愣了愣，也不随便叫唤了，就听塔瓦隆问道：“风豺部族可是土著大联盟的势力，从他们手里抢人，恐怕不太妥当吧。”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玄微子解释道：“我打算让一部分土著迁居到柴堆镇附近，比起像风豺部族这样强盛且富有侵略性的部族，我想大联盟里面应该也有不少贫弱且饱受欺压的小部族吧？如果他们待不下去，你们翠绿之环可以找机会引导他们来此定居发展。”
塔瓦隆问道：“你是想让殖民者与土著一同建设柴堆镇吗？”
玄微子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三只翠鸟摇摇头：“我们翠绿之环不像帝国军团那样鄙夷土著，实际上很多边境上的小村镇，都与土著部族有暗中往来贸易，大联盟甚至欢迎殖民者带着工具与技术去他们那里开垦建设。”
“这莫非也是那个‘天空歌者’的提议？”
“不错，他主张土著要积极学习殖民者的技术，以此获得与殖民入侵对抗的能力，但也反对一味仇视殖民者。”塔瓦隆叹了一口气，说道：“实际上大多数殖民者，无非是在旧大陆被逼得没有谋生之路，所以才来新大陆垦荒的。如果他们在土著那里能过上更稳定安生的日子，还真不一定会效忠于帝国。”
玄微子说道：“光靠怜悯与同情，解决不了问题。我不仅要让土著部族迁居至此，而且还要将改良后的精魂法术传授给他们。”
塔瓦隆笑道：“奥兰索医师，你这是在跟我们抢生意啊。”
玄微子回答道：“我并非为了传教而网罗信众，而且由我一个殖民者传授精魂法术，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心？我打算让珊多丽去传授。”
“哦，难怪她都穿上男装，原来那是你的衣服，你们俩是不是……”虽然是三只小翠鸟的模样，可还是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眼神，还连连说道：“放心，这些事我们也见过。翠绿之环致力于让殖民者与土著结合。”
玄微子只是说道：“所以为了让珊多丽在这件事上能更好操作，我需要她回归斑兽部族。只不过她之前是被族人驱逐，回归总归要有个理由。”
“所以从风豺部族中解救族人，这个动机就相当充分了。”塔瓦隆弄清了玄微子的做法，问道：“奥兰索医师不打算直接出手？”
“我都把他们一个图腾守护者拿下了，已经帮的足够多了，不可能什么事都由我来做，否则他们永远无法成长。”玄微子说道。
“我会联系人手，但我还是希望医师你不要与大联盟的关系闹得太僵。”塔瓦隆说道。
“我会小心衡量。”玄微子话锋一转：“倒是你们翠绿之环，真是打定心思要加入土著大联盟了？”
“奥兰索医师似乎对这件事有想法？”塔瓦隆问道。
“只是一些个人见解。”玄微子说道：“我对‘天空歌者’不熟悉，但是从他对风豺部族的指引来看，难道不是以壮大部族的名义，将这支专事战斗的精悍部族给分化了吗？以前一名图腾守护者，众人还知晓服从何人，现在有多位守护者，风豺部族又该听谁指挥呢？”
塔瓦隆默然不语，玄微子继续说道：“‘天空歌者’的强大，恐怕不在于他本人是否达到传奇层次，而是他对土著大联盟的微妙掌控。别的不说，就拿你们翠绿之环来举例子，一支来自于旧大陆的施法者势力，凭什么会得到‘天空歌者’的邀请？
除了只是交流施法技艺、增强大联盟的实力，会不会有制衡原本大联盟中部族的用意？外来者没有立足之地，全凭他这位邀请者支撑。翠绿之环有用，就是土著的盟友；当你们没用的时候，就会被闲置一旁；万一你们与大联盟的利益产生对抗，‘天空歌者’会回护你们吗？”
“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明白，只是如今翠绿之环还在复苏当中，而且为了重新发展，不得不寄托于土著大联盟。”塔瓦隆说道。
玄微子说道：“依靠别人的允准与邀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翠绿之环还是要走自己的路。一个家庭中的兄弟姐妹尚且会因为家产而起争执，相互杀戮。而一个教派的扩张，这里面牵涉到多少利益得失？翠绿之环的教义虽然与土著的图腾信仰有相近之处，但落实到具体细节，谁能保证这种融合是一帆风顺的呢？”
“奥兰索医师是建议我们翠绿之环脱离土著大联盟吗？”塔瓦隆问道。
“不一定，眼下更不是时机。”玄微子说道：“更何况我又不是你们翠绿之环的成员，这些话本不是我应该说的。”
“医师你过虑了，你对翠绿之环的协助，我们会永远铭记！”塔瓦隆说道：“或许你不清楚，你指导我的技艺，对目前的翠绿之环有多么重要。”
“既然不清楚，你就不要说了。”玄微子不喜欢亏欠他人，也不喜欢别人亏欠自己，想着要如何报答。结果因为各种无谓的缘法恩情拖累自己，真是坏人修行。
修道之人向来都是孤独的，因为孤独恰恰是消解内外纷扰的良药，能让人更专注的内观身心、外察流变。即便是落入红尘之中，身心仍要澄明清静，太多恩怨纠葛，无益于修行。
目送三只翠鸟离开，玄微子晃了晃碧云如意，望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破败空旷的土著聚落，多了几分寂寥苍凉之感。
玄微子还在思考如何指点珊多丽更加精妙的道法，面露沉思地踱步来到篝火旁，就见沃夫搓着肚子打了个长长的饱嗝，他扭头傻笑道：“医师，不好意思啊，那条鹿腿被我吃光了。”
看着沃夫那没有一点惭愧的表情，玄微子摇头苦笑：“也许你这种人就适合浑浑噩噩、漫不经心地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