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枪炮
“自从几年前蛇人与蛙人联合之后，发动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烈，相关的警告消息，我早就不止一次发出过了。”齐达罗克大法师环顾众人，语气渐渐发冷：“你们估计有不少人质疑我，为什么要支持内勒姆夺回火舞城，很简单，在此之前，内勒姆都能向我稳定提供物资。”
内勒姆听到这话挺了挺胸膛，齐达罗克大法师说法的分量就是与众不同，可旋即又被对方一顿训斥：
“内勒姆，你也别太得意了！两台刀锋魔像被你弄坏了一台，准备好拿足够的魔法物品来弥补损失！这次我只要制作好的卷轴和魔杖，不要未加工的宝石跟原料。清单稍后我会让人发送给你！”
内勒姆脑袋一缩，就像面对老师训斥的学生，乖乖应承下来。不过得到齐达罗克大法师的认可，他心里仍是偷笑不已。
这时候有人说道：“齐达罗克大法师，你说的支持，包含提供战争物资吗？”
内勒姆瞧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位带着辅助镜片的老年法师，身体健壮、精神矍铄，连鬓银白大胡须，顶着个留下烧伤疤痕的大光头，穿着类似铁匠那种防止铁水飞溅的防护围裙，看外表更像是工坊中的老匠人，而不是一位尊贵的高等法师。
“是邓肯大师啊。”齐达罗克有礼貌地笑道：“莫非是邓肯大师研究出什么新奇的构装体，能够提供给我吗？”
邓肯大师认真说道：“一种巨型的咒文火炮，可以发射各类炮弹，并且不需要太高超的施法技艺就能够操作，甚至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也能参与。”
齐达罗克大法师叹气道：“邓肯大师，你是希望在战场上试验你那些不稳定的……火炮吗？我听说之前有一次在海岛上的试验，你们还不小心把帝国军团的一座堡垒给炸上天了？”
这位邓肯大师立刻纠结起对方的措辞，不厌其烦地解释说：“那是由于魔法波动对起爆火药产生细微影响，加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士兵操作不当。而且经过我的改良，起爆火药已经稳定了许多，炮管也是进行了数百次的试验，确保不会炸伤操作人员。”
内勒姆偷眼瞧着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邓肯大师，虽然同为高等法师，可他却一门心思扑在那似是而非的构装体技艺上。
这位邓肯大师比起兵刃盔甲的攻防碰撞、魔法威能的涌动喷发，更专注于如何利用带有爆炸性质的炼金产物，制作能够推动弹丸发射的远程构装体。按照他的说法，这些名为枪炮的火器，相比起造价昂贵的破城重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可惜屡次的意外爆炸和人员死伤，加上研究火炮与火药的大量消耗，导致他负债累累，只能靠制作炼金手雷来填补窟窿，他甚至还曾经协助过弗斯曼与土著进行作战。
也许是这位爱好火炮的邓肯大师不习惯被小辈随意调遣命令，最终还是回到自己的实验室，搞得时不时发出大爆炸，以至于他的学徒都不敢靠近。
内勒姆庆幸弗斯曼是跟狄安特合作，而不是请来这位脾气火爆、手段更火爆的邓肯大师，否则火舞城真不知道会被这两位玩火的折腾成什么样子。
听着邓肯大师那好似连珠炮弹一样的话语，齐达罗克大法师实在没耐心听下去，只得说道：“邓肯大师，你说的这些都是在试验场的结果，还未经过战场的考验。这样吧，你如果能够提供足够数量的炼金手雷，再让你手下那批经过训练的步枪手来协助，就可以让你的火炮来我这里进行试验。”
“没问题，我立刻组织人手赶去大沼泽行省！”邓肯大师发出爽朗的笑声，气质完全不像是一名法师，倒像是集市上粗鄙的屠夫：“你们大家也别争了！当初我的火炮都是在海岛上进行试验，对付沿海出没袭扰的海盗、怪物，效果好到不知哪里去了！帆叶行省最近不是闹鱼人吗？就由我来对付好了！”
与会众人多数流露出一丝不甘，只觉得未来大发横财的机会被这个又直又愣的老家伙给霸占了，心底里都盼着他被自己的火药试验炸死。
倒是内勒姆经历了火舞城这一次战乱，变得机敏一些。他从齐达罗克与邓肯大师的话里听出一些别样意味。
“会不会，这两位私底下已经商量好了？只是在会议上表演这一出？”内勒姆暗自揣测。
“说回关于奥兰索医师的事情。”齐达罗克大法师望着内勒姆说道：“我们目前觉得，奥兰索医师不宜继续留在火舞城，毕竟你才是那里的首席法师顾问。要不是你之前及时对外宣布这次战乱是弗斯曼的独自举动，搞不好卡文迪什元帅就要率领大军，来你火舞城进行一次‘游行阅兵’了！”
内勒姆此时才隐隐生出后怕，但却硬着头皮说道：“这算什么道理？他们帝国军团乱搞，要我付出代价？现在我重新夺回了火舞城，好像还是我做得不对？”
“‘炎魔’的冷静，就是最大的道理。”
齐达罗克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内勒姆的态度给顶了回去，这谈不上厉言斥责的语气，让整个通讯密室悄然无声。
“或许你觉得那位奥兰索医师能够抵挡住‘炎魔’的传奇法术，足以成为你在五芒星之塔以外最强大的盟友，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已经是席邓斯大人保持了最大的克制。”齐达罗克的话语并没有半点讥讽或者训斥之意，只是平铺直叙地说道：
“比起杀死那位奥兰索医师，‘炎魔’仍旧是将五芒星之塔的存续，视为自己的事业。他没有继续攻击，无非是受到女王的劝阻和干预。我们已经观测到土著大联盟接下来的动向，一个足以对抗传奇法术的强大施法者，在柴堆镇作为缓冲，有利于我们五芒星之塔在新大陆的事业，尤其是刚刚历经战乱的火舞城。”
内勒姆皱眉问道：“土著大联盟也要扩张地盘吗？朝着柴堆镇方向？”
“这也是我们向奥兰索医师展现的诚意，如果他觉得守不住柴堆镇，可以自行离开，五芒星之塔适当的时侯，也会提供庇护。”齐达罗克说道。
……
“哈！你们五芒星之塔可真够慷慨的！”玄微子听完内勒姆转述部分会议的内容后，毫不掩饰笑意中的嘲讽意味。
内勒姆表情尴尬，只得说道：“我当初还想为医师你申请翡翠星徽的盟友身份，结果被齐达罗克那个老鬼推脱，说是要得到‘飞弹女王’的首肯，才能向你授予。唉！”
玄微子也不说破，翡翠星徽作为五芒星之塔最高级别的盟友身份，本来就是要“飞弹女王”的准许。内勒姆拿这说事，无非是要在玄微子面前邀功显摆，看来这位九阶法师的脑子里也不全是女人肚皮上的事情。
“再怎么说也是高等法师，或许会因为心**念而盲目，但唯独不会是愚昧蠢笨。”玄微子心中暗道。
“话说，如果我们五芒星之塔真的邀请奥兰索医师你去做帆叶行省的首席顾问，你会答应吗？”内勒姆问道。
玄微子干脆拒绝道：“这种事可别找我，我要是去了，形势比杀了弗斯曼还要凶险百倍！你刚才还提到，帆叶行省是跨海南线航路的终点？这种地方简直是能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要害之处。
要我说，那位‘飞弹女王’其实是故意拿这对你们施压。正所谓‘想要开窗，就说要拆房顶’，如此一来，形势就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内勒姆言道：“那可是‘飞弹女王’弥菲赛缇丝，是传奇法师，至于跟我们玩这一套吗？”
玄微子心想：“如果凡事都按照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任何决定都要以暴力机制来实行，那么一个组织必然会存在严重的内耗，大量精力和资源消耗在内部决策与事务的推动上，会彻底拖垮组织本身。
‘飞弹女王’这么做，将一个可能因为过度竞争导致的危机轻易化解掉，也算颇具手腕了……不，也许那位邓肯大师，其实才是‘飞弹女王’的人选，他们早就私下商量妥善了。”
想到这里，玄微子问道：“听说那位邓肯大师擅长制作枪炮火器？”
“啊，对，一种不怎么管用的构装体……我怀疑那玩意儿也不是正经构装体，更像是旧式弓弩，只不过是将弓弦的收缩回弹替换成炼金物爆炸推动，将箭矢换成弹丸。”内勒姆就像是在别人身后大谈八卦的样子：
“其实我估计这位邓肯大师可能是年轻时候被炼金物炸坏了脑子。他研究炼金爆炸物的行为，可以追溯到旧大陆一支名为‘工匠之心’的教派。”
“哦？研究枪炮火器，居然还是教派组织的成员吗？”玄微子问道，一开始还有些诧异，可细想起来，地球上最早发现火药与爆炸效果的，不也是道门炼丹之士吗？只不过道门的外丹家将心思放在了如何调伏火候、烹炼神丹饵药上面了。
“那个教派就叫‘工匠之心’，可不是神圣之主教会的分支啊，他们是妥妥的异教徒，信仰一位机械与魔像之神，叫做亚拜顿。”内勒姆说道：“据说最初的成员就是一帮为王公贵族修筑宫殿城堡的石匠，加上一些画壁画、做雕像的画家匠人，后来还算上铁匠、鞋匠、木匠，以及一些炼金术师。为了交流工艺技术，不知为何凑到一块就弄出了个教派。弄个工匠行会都比这正常啊！”
玄微子推演了一番，问道：“等等，你说的这些工匠，他们的工作无不是需要大量几何演算与缜密逻辑，他们应该更像是法师吧？”
“所以这就是将他们吸纳入五芒星之塔的原因啊。”内勒姆说道：“不过从来也没谁规定法师不许信教嘛，除了奥秘之眼那几个老顽固……至于‘工匠之心’，他们虽然相对于神圣之主教会是彻头彻尾的异教，不过由于他们擅长制作各种精奇的器物、宏伟宫殿，反倒是有不少王公贵族一直庇护着他们。”
玄微子追问道：“那邓肯大师是最早研制出枪炮火器的人吗？”
“不是他本人，大概是他祖父那一代吧，已经弄出类似的小玩意儿了，他们叫燧发枪。”内勒姆笑道：“结果那玩意儿连只鸟都打不中，而且填装太麻烦，又是填充起爆火药、又是塞铅弹的。他的祖父就是拿着燧发枪去跟一名低等法师决斗，结果被对面一道‘魔法飞弹’，送去见那位机械与魔像之神了。”
玄微子面露沉思，他对这个世界能够自行开发出枪炮技术并不感到十分意外，说白了就是一根管子加上爆炸物推动弹丸的基本结构。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黑火药，却也有能产生爆炸效果的炼金物，如今炼金手雷更是常见。
但枪炮火器却由于奥术的突飞猛进，变得有些鸡肋了。除非在制作工艺上有什么突飞猛进，否则早期火器确实不见得能够取代冷兵器，尤其是这个世界的冷兵器在魔法的加持下，一点都不“冷”了。
加上法师们的防护法术，一旦攻防能力超过了早期火器，枪炮火器也确实前景寥寥。而且站在历史的角度，古往今来、不同文明，乃至于不同世界，过去曾经有发展潜力与价值的事物多了去了，却不一定都能得到开发与完善，直接在历史更迭中湮灭无存者，比比皆是。
但邓肯大师再怎么说，也是混到了五芒星之塔的高层，将枪炮与奥术结合，这会演变出怎样的结果，也是玄微子所乐见的。
当然，前提是这炮口不要对准自己。
“内勒姆阁下，如果有办法，帮我弄来邓肯大师的作品，我倒是想好好观摩学习。”玄微子说道。
内勒姆没太想明白，这位连传奇法术“火焰超新星”都无所畏惧的心灵术士，怎么会对满是难闻火药气味的枪炮感兴趣？
“好吧，我替你打听一下。”这些事对内勒姆倒没有什么难度。
玄微子点头称谢，说道：“好了，我该去收拾东西了，回到柴堆镇后，我会密切留意土著大联盟的动向，有什么事情就跟阁下联络。”
内勒姆连忙取出一枚类似怀表的魔法奇物，说道：“上次听说你把传讯宝石毁掉，这次我赶制了一个‘微型星轨仪’，能够保证利用此物进行传讯，不会被监听……哪怕是传奇法师也不容易做到！”
第152章 御神
多枚星体交错运行的环形轨道，以不同夹角围绕着中心的星球，如同一个微缩到了极致的星象图，不仅大小规模被微缩了，连结构的复杂性也被高度简化。
玄微子看着掌心怀表模样的“微型星轨仪”，掀开翻盖后呈现的微缩星象，随着微缩星体的移动产生细微的魔法波动，在元神感应之下，魔法波动颇为凝炼。
“虽非法器，却也别具意趣。不是真火淬炼，亦非祭炼温养，而是如同积木拼合、榫卯缠扣，通过严谨精密的结构，以达到魔法效能的长久维持，同时也与奥法星图产生细微的联系……这算什么？便携基站、个人电台？”
坐在马车上的玄微子，听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神思远迈、灵明超形，罗莎莲盘在他的大腿上假寐摇尾，一旁的海伯利安只是专心驾驭着马匹。
后面篷车中，坐着小泰罗一家人，玄微子返回柴堆镇，按照此前约定，让海伯利安成为常青商会的货运主管，并且让他享受商会分红。
彻底摆脱了随军商人身份的海伯利安欣然接受，拉起自己的几辆大篷车和伙计，跟随玄微子返回柴堆镇。与之一同的还有小泰罗一家，他们也打算未来就在柴堆镇安家。毕竟小泰罗现在也跟着玄微子学习导引吐纳、医药知识，还有他妹妹的天生脑疾，也需要玄微子长久治疗。
另外，炼金术学徒伊赛也背着个大背包随行，被玄微子要求边走边练习吐纳功夫。
不过在几辆随行的大篷车后面，则是一条漫长的队伍，一千多名被解除武装的军团士兵，肩挑背扛，身上所穿仅有亚麻衣物，在一片没有隐蔽物的原野间，行进在前往柴堆镇的道路上。
来时两人一猫，回时却是这般行军情形。
“医师！”沃夫飞快跑来，指着士兵队列的后方，说道：“刚才有三个家伙想溜走，被我抓住了一顿胖揍，现在已经扔回队伍里了。”
“知道了。”玄微子神情宁淡非常地说道。
沃夫抹去眉角汗水，如今他内炼初见小成，气血通畅，秃额头重新长出头发，唯一不好就是天气热冒汗多。于是沃夫给自己剃了个光头，只留下一层青茬。搭配他那一身鼓胀肌肉，不像未受戒的比丘，倒像是混黑道的看场打手。
见玄微子这么淡定，沃夫步伐跟着大篷车，有些焦急地说道：“医师，这才半天，已经有三伙人试图逃跑了。我这根本照顾不来啊！”
“三伙？”玄微子收起星轨仪，捻指一弹，半空中浮荡云团中，传来一阵钟磬声，紫金霞光刺破云霭，近百位天丁力士，每两位架着一名军团士兵，从半空直落到大篷车不远处，将这些军团士兵扔落在地，摔得他们一个个狗啃泥。
大篷车暂时停住，沃夫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几十人在自己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跑了。
“诸位，天上的风喝够了吧？”玄微子看向这批试图出逃的军团士兵，一个个脸色发白、面目狼狈。尽管他们逃出了一段距离，却一直在玄微子的监控中。等对方以为自己安全了，被突然出现的天丁力士擒获，拎到半空中吹冷风。
“你们也许是觉得，自己一千多人就被我们这里几个随随便便带走，怀有侥幸心理，有几个人逃脱并不会被追究，对不对？”玄微子平淡话语伴随心灵异能，钻入后方所有士兵耳中：“你们既然那么想逃，我给你们每个人一次出逃机会。第二次出逃，就不是这样轻飘飘送到地上了。”
其实关于军团士兵出逃的事情，内勒姆在玄微子离开之前就再三嘱咐，甚至还派遣法师与奥秘骑士护送了大半路程，从火舞城到金冠木自治领，护送了足有半个月。
后来眼看马上就要到柴堆镇，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加上内勒姆另有紧要事务，不得已将派遣的人手召回，连同当初安排到巨人遗迹外的几名法师都一起离开。结果剩下这一小段路就有士兵打算逃跑了。
想来这也正常，玄微子跟他们算得上是往日大敌，还亲手杀死了军团长弗斯曼与参谋书记芬拜伦，他们怎么可能甘心跟随玄微子？无非是碍于对方强大实力而不得不屈服。
玄微子也懒得客气，他可没有善待俘虏的习惯，这些人战败被俘，下场往往也跟被卖的奴隶差不多，实际上玄微子就是把这伙残兵败将当成免费劳力与大规模试验品。
倒是一旁的海伯利安听出了古怪，他小声说道：“奥兰索医师，你这样不就是放纵他们逃离吗？既然有一次出逃机会，他们说不定会聚众四散而逃。”
“呵呵，有这本事，尽管逃便是。”玄微子反掌间端出碧云如意，在他腿上的罗莎莲不太自在地坐了起来，问道：“你这是又要大杀特杀了？”
“那就要看他们有大多的胆量与勇气，又能组织起多大的规模了。”玄微子暗中回应道。
罗莎莲舔了舔爪子，说道：“你之前在火舞城搞了这么大阵仗，这帮家伙居然还有胆量逃跑？我倒是觉得奇怪了。”
“就算亲眼目睹火舞城的战斗，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任由驱使的。他们虽然是服从命令的士兵，却不是服从我的命令。”玄微子背靠在篷车板上，示意海伯利安继续驾车前进，对罗莎莲说道：
“而且我这也是趁机做个试验，需要足够多的人、足够显著的心灵波动。要真是有本事逃脱了，那就放他自由。再说了，我也没声明逃多远才算是逃脱成功，这叫做‘最终解释权’嘛。”
“嗯，这种做法，你又变回我熟悉的奥兰索了。”罗莎莲的语气中多了一些别样的调情意味。
玄微子也不理会这些，如今的他已经金丹大成，按照丹道修炼次第，想要继续精进、一窥真空妙有之境，可以向内炼神还虚、运真空炼形。此法走的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的坐忘功夫，乃最一流的丹道真诀，以此达到“唯道集虚”的上乘境界。
此法妙归妙，但最好山居清隐，远离红尘纷扰，封闭洞门、隔绝鬼神，用功不辍、圣胎立成。因为修行至真空关头，旧有的思维模式与“自我”概念也一并遁入真空虚无，身心与天地万物的沟通联系方式也会断绝，因此会出现法力无凭、神通尽失的现象，丹道中称此为“真空劫”。
直到消解掉“假合自我”，建立一套全新的思维与认知模式，身心内外的沟通联系方式也重新建构确立，并且能够做到不顽守一种模式、随时转换身心，这便是“真空生妙有”。
这等真空劫数的凶险在外而不在内，毕竟法力神通不存，如同龙困浅滩、猛虎拔牙，丧失掉自保的能力。玄微子上辈子也是在没有任何外缘扰动的定坐中，渡过法力尽失的真空劫数。
可如今玄微子哪里有山居清隐的时机？而且既然选择走入红尘，此刻若再动念抽身而退，不啻是自坏功果，是对过去行为判断的彻底否定。这诚然也是一种对“假合自我”的消解方式，但破而不立，入真空不能生妙有，是自取灭亡之道。大蘑菇迈昂便是落入此境而无法解脱。
佛门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其实也是在此“假合自我”的消解中去求证。只不过一些佛门修者，自以为入了无边空境便是求得涅槃寂静。说不定在空境中散去生机寿元，直接“立地成佛”，臭皮囊被刷上金漆，拿来给无知愚众磕头参拜。
玄微子虽也曾兼参佛法，但骨子里就是道家传人、丹道修士，对于佛门趣死乐空的路子不感兴趣。
不过以玄微子的本事，长养圣胎这关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向内炼神不成，那便向外御神，让自身与天地自然相通、往来交感，去感应那无边无际、流变无穷的天地灵息，去体验天地自然无尽藏的造化玄机。
由御物至御器，从御形到御神，身心与万物的沟通越见深入、精微。是我见物，也是物见我，非止我有灵，也是万物有灵。
这所谓的“万物有灵”，不是自然界萌生的精魂，也不是原始的泛灵论信仰，而是去追求化生万物的规律与痕迹。
是返本溯源去追寻“自我”尚未诞生之前的玄妙境界，达到一种超然的目光去看待“我”与万物的关系，从而掌握转变相处方式的能力。
此法相对于坐忘炼神要相对容易入手，也更好把握。是从有为步入无为、从后天一窥先天的通玄妙法，真空劫数不会来得太过猛烈急促，不至于顷刻间法力神通尽失。但修炼御神之法的过程间，元神体察内外事物，会有恍惚不实、震撼灵台之感。
其实玄微子在离开火舞城后，便已开始修炼御神之法，尤其是要感应这方天地由夏入秋，万物生机从强旺鼎盛转入衰败肃杀的那点精微变化。
不过在感应天地灵息的过程中，玄微子却察觉到一股更显著的气息，那是来自于一千多名士兵生命与心灵共同结合而成的庞大气息。
“昔有函谷关守尹喜望见紫气东来，求道祖留下五千言。道法中的望气术，我倒是没有刻意深研。”玄微子有些感慨，他也曾自以为广识诸家妙法，却还是有尚未涉足的类别，可见道法广大，仅凭一人之力也难以全部精通。
不过玄微子曾经求证出神入化的地仙境界，能触通万类、推演万法，自然可做到万法千门合流归宗、统摄一元。
而所谓望气术，本质无非是以神识灵觉察知天地间气机物性的宏观变化，不论是上观星辰以推演人间朝代更迭，还是远望帝王命祚气运、军旅胜败之数，哪怕是预知天象不测风云、观山陵川泽测算阴阳宅地。这些都是将气机物性流变，做出一定推演，形成视觉化的观察。
如此说来，倒是跟这个世界的预言法术、“秘法视觉”之类的颇为相近。而丹道修士最重感知，由内观至外感，虽然玄微子没有刻意修炼过望气术，却有天眼洞照之功。
伴随修为境界提升，天眼之功也有了微妙变化。如今玄微子无需搭腕切脉，就可洞照他人腑脏筋骨、经络气血，此为深；而能够察见军旅士兵聚集所生成的气息变化，此为广。
古之望气士，眼界广有余而深不足，可见起伏大势，却难察秋毫。而山居修士，眼力深而不广，能见蜗角微尘，未必能辨大势。
“从这军旅气息看来，也算是一支历经厮杀血战、悍勇过人的劲旅，但早已被吓破胆气，没有反抗意愿了……嗯，军旅气息似乎是将群体的生命力视作一个宏观整体，是集体精神的表现。
集体精神？如果将人群集体视为一个有机整体，那他们是否也有庞大的灵能力量？或者通过心灵异能，将他们完全联系起来？星纲法坛之中的天丁力士，就有同袍承伤的守御之功，看来并非完全无法可寻……”
玄微子还在车上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大篷车在一条河边停下，沃夫跑过来慌张说道：“医师！那些家伙真的跑了！一百多、不！几百人都逃跑啦！有的已经在渡河啦！”
然而玄微子却充耳不闻，手上把玩着碧云如意，靠在车板上嘴唇微微开阖，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一些距离较近的军团士兵面面相觑，他们看见后方众人趁着逐渐浓重的夜色逃离队伍，甚至是往不同方向而去。
这些人就算见识过玄微子的大法力，也都生出逃离的心思。只有极少数慑服于玄微子斩杀弗斯曼的威势，或者是对渺茫前途感到麻木，选择留了下来。
眼看后方军团士兵就像冰消雪融一般，转眼作鸟兽散，而且还很默契地选择往不同方向逃跑，只是希望能够有更大的几率脱出玄微子的魔掌。这样一来，沃夫原本想要追拿逃跑的士兵，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了。
“医师！他们都快跑光了！你难道不管管吗？那些会飞的士兵呢？还有那只大鸟人呢？他们不干活的吗？”沃夫再次问道。
一起跟随前往柴堆镇的伊赛松了松沉重的背包带，说道：“估计奥兰索医师就是趁机挑选忠诚份子？那些想着逃跑的军团士兵，就算强留下来也没用吧。”
海伯利安和小泰罗一家不敢胡乱声张，只有罗莎莲坐在玄微子腿上，颇有兴致地盯着他，小脸上露出“我看你什么时候出手”的表情。
沃夫望向已经几乎跑得没影的士兵，也懒得追了，刚想说话，就见玄微子猛地坐了起来：
“原来如此，上应天星、下引地气，成覆载之势，看似是让天丁力士获得同袍承受之功，其实是他们成为了经纬交汇的节点，如同一张大网。如果想要将集体视作有机整体，调动起他们的灵能力量，就要让他们成为心灵网络的一个个节点……我懂了！”
不待解释，玄微子飞身直往高空而去，把罗莎莲甩了下来。
就见腾空而起的玄微子祭出碧云如意，太阳尽没的夜空之中，徒余一抹嫣红残霞于天际，繁星尚未显现。
玄微子长啸一声，衣袂翻飞，法力浩荡尽展，手中如意豁然大灿，一圈凝如实质的灵能碧光向外扩散开去，如同北方冻土带上空偶尔可见的极光，好似滔天碧潮滚滚席卷四面八方！
伴随席卷天空的灵能碧潮扫过头顶天空，一阵直贯脑海的钟声响彻意识深处。刹那之间，一千多名军团士兵，只感雷电殛顶、眼前天地色变，同受震慑之感！
第153章 气运
灵能碧潮将一千多名军团士兵的心智联系起来，如同铺展开一张巨网，每一名士兵都是这巨网上的经纬交集，在这一瞬间，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甚至能够听见彼此的心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谁？谁在说话？”
“好吵！别吵了、别再吵了！”
“这是什么法术，我认输、我投降！”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上千名军团士兵的心声相通，明明朝着不同方向逃跑的士兵们，顷刻间好像没有距离地共处着，每个人都仿佛独自面对着另外上千人，此起彼伏的心声化作扰攘之声，几乎要将每一个人相互折磨得意识崩溃、精神失常。
灵能碧潮只维持了短暂一轮，半空中的玄微子一甩腕间流珠，八景玄炉化现而出，每一尊丹炉只有拳头大小，炉火翻飞绽放明光，数百天丁力士在光中纷纷出现，足踏云光往各个方向直落而去，将逃脱的士兵逐一擒捉而回。
这些由于灵能碧潮而被震撼意识的士兵，本身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只是纯粹受到前所未有的惊吓与震慑，巨量的心声意念扑面袭来，如同挨了一发超大范围的灵能震爆。
玄微子身形在八炉拱簇之下缓缓飘落，轻轻一甩流珠将其收回，站在大篷车旁边，看着天丁力士往来飞驰，将出逃的士兵一个个抓回来。
这些被抓回来的士兵大多连站都站不住，面色惨白、冷汗直冒，在金冠木自治领这秋风渐起的夜晚，更是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玄微子还站在那里思考，罗莎莲跳到他的肩膀上，问道：“你刚才那是什么法术？好像跟心灵感应差不多？”
“我的确是以心灵感应为基础，加上我对星纲法坛的理解……倒不如是反过来，我以星纲法坛的方式施展了一道超大范围的心灵感应。”玄微子托着下巴说道。
玄微子以前就能够展开达百尺的心灵感应，而且不仅仅能够与范围内的其他人进行心灵沟通，也可以让范围内的人彼此心灵沟通。只不过这种能力需要在心灵感应范围内的生物主动发出心灵信息，并不会像方才那样，士兵们听到彼此的心声。
“看来还需要改进，而且这么大范围的心灵网络，也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不可能作为长久的沟通方式。”玄微子想着想着又陷入了恍惚。
“喂！别发呆啊！”罗莎莲察觉玄微子又杵在原地发愣，用肉垫摁来摁去没有反应，只好弹出爪子直接挠在玄微子脸上。结果连对方一点油皮够刮不下来，仿佛是抓在了饱浸油料的厚实皮革上，毫不受力，锋利的爪子自然滑开。
“嗯？怎么了？”玄微子有些茫然地扭头问道。
“我说你啊，怎么离开火舞城之后总是这样发呆呢？”罗莎莲没好气地扭头望向另一侧，说道：“你看，柴堆镇那边有人赶来了。”
就见远方缓坡之上，珊多丽跨下的精魂雌鹿发出幽蓝光泽，手持巨灵权杖，顶端绽放出彩虹光环，在夜色之中显得尤为引人瞩目。
紧随在珊多丽来到的，还有一批由柴堆镇的精魂使者与心灵武士，另外也有十多位法师与奥秘骑士混杂其间。
这样的形容虽然说不上威武雄壮，但也初见气度。玄微子抬眼远望，隐见一团绵绵云气在这群人上方盘旋，尤其以珊多丽为中心，现出花蕾将开之势。
“嗯，有点底蕴了。”玄微子点了点头，望气所见的物形景象，或如华盖、或似车舆、或像莲台，甚至说帝王龙气之相，都是将气运以视觉化、叙述性的表达。
气运从浅层次而言，无非是人群聚集带来的气息，是内在精神力量于外界产生的细微投射，需要高超的心灵异能才能够察觉。
而往深了说，一群人、一个区域的群体，其生活习惯、生产方式、组织结构，乃至于文明风俗等等，也是气运的组成部分。尤其是军队这种内部结构严密、集体意识强烈的群体，以望气术观之则尤为显眼。
但气运之说对于清静修仙之辈而言，恐怕更多只是红尘的纷扰和牵羁。因为往往只有人多的地方、人烟杂处的环境，才会交织形成气运。
玄微子运用望气术看了看自己头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息盘旋聚集，似蛟亦似龙，但却有一股重枷在身、不得飞腾的苦闷意味。
“仙道所求，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逍遥二字，奈何人身在世，大患为吾有身啊。”
玄微子还在那里感慨，珊多丽已经来到近前，翻身落地，看着被天丁力士逐一抓回的军团士兵，她有些惊讶，因为从天丁力士的身上，她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波动，与自己召唤的精魂动物非常相似，而且更为强大。
“也对，五方猖兵法就是他的乌鸦传授给我的，他本人当然也懂。”珊多丽按捺下求问的好奇心，上前说道：
“我们之前已经收到你们即将返回柴堆镇的消息，刚才看见夜空中传来强烈的魔法波动，所以带人来查看，没想到会是你们。”
玄微子收拾心念，说道：“刚才这群士兵试图逃离，被我施法控制住了……看来你们对于突发情况，早已做好准备了？”
看向珊多丽后方跟随而来的人群，有法师与精魂使者，可数量最多的反倒是见习心灵武士，他们本来就是柴堆镇中的守卫，要么是当地普通的农夫，要么是低等的战士。如今基本都穿戴着棉甲内衬和半身胸甲，手上武器主要是制式统一的剑盾和斧戟。
虽然这批心灵武士远比不上气势极盛之时的弗斯曼军团，但经过几个月的集中训练，已经粗见规模，比起现在惶恐得坐卧一地的军团士兵，可是威严整肃多了。
珊多丽回答说：“当初赤红伯爵的突袭，让镇子内众人非常担心，我就自作主张将众人调度起来了。其中有一支轮替的队伍，就是专门负责在柴堆镇附近区域巡逻。还有就是让一些学会猖兵法的精魂使者，召唤鸟类精魂，在空中侦察……我这是模仿你的做法，不知道是否正确？”
玄微子露出欣慰笑容：“很好，你已经开始思考如何预防危机了。那你就负责将这批士兵带到柴堆镇吧，现在镇子中应该有足够多的空置房屋。”
珊多丽点头应是，然后下令让心灵武士和奥秘骑士去清点士兵、重整队列，法师、精魂使者在外围小心戒备。光是看这举止，珊多丽恢复了当初率众进攻柴堆镇的部族首领气度，而且犹有过之。
“珊多丽！你好威风呀！”罗莎莲跳到珊多丽肩膀上，软软的尾巴勾搭在她的后颈。
“罗莎莲大人。”珊多丽微微颔首致敬。
“哎呀！别叫什么大人，让豹听了不舒服。”罗莎莲说道：“一段日子不见，珊多丽你进步不小嘛。”
“多亏奥兰索医师的教导。”珊多丽望向玄微子的眼眸泛起一丝幽蓝微光。
玄微子示意让海伯利安他们驾起大篷车先往柴堆镇赶去，然后对珊多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珊多丽低下头去，眨了眨眼，说道：“抱歉，我只是想试试这种全新的精魂视觉。”
“精魂视觉？跟我的灵魂视野一样吗？”罗莎莲问道。
玄微子说道：“不完全一样，珊多丽的精魂视觉，应该是获得精魂动物的加持，形成多层次、全息性的感知能力，但并不能直接看见活人的灵魂……不过嘛，活人所散发和残存世间的灵魂精粹，你应该可以看见。”
珊多丽略有掩饰地说道：“确实，而且我发现，可以通过精魂法术提取那些极为细微的灵魂精粹，从而联系上灵魂本体，可以利用这种方式来进行侦测。”
“或者对别人下咒，对吧？”玄微子一语道破珊多丽没有说出来的话语。
取人发甲血液、日用器物，借其行劾下咒、拘摄魂魄的手段，几乎是自人类摆脱蒙昧、走入巫祝时代伊始，就普遍存在的一种法术形式。诸如巫蛊压胜、扎草人、钉木偶、打小人、下降头，皆属此类。
此术本质是利用事物相关性或相似性，试图达到法术效果。道门之中更有咒禁劾鬼灭形、施符召劾山川鬼神来侍的真传妙法，从呼召鬼神真名，到辅以书符行法，无非都是感应沟通之功。
除去道法真传，这类法术在地球上不一定需要太高明的修为法力，但效果如何就是天知道了。
而在这个世界，智慧生命的灵魂在日常行为中，本就会散失微量的灵魂精粹，一般只有通过各种锻炼，能够降低这种耗散，但并不是彻底断绝。
如同法师施展奥术的法术位，其实就利用到自身的灵魂精粹来构建。而各类武者长期锻炼肉身筋骨，灵魂精粹就运用在身体上。
玄微子在法师的研究上看到一个说法，关于生命体的衰老，就是灵魂精粹的散失所导致，法师们想要延缓衰老、延长寿命，往往就是要从阻止灵魂精粹散失下手。
但玄微子并不认可这种观点，因为他本人就是以纯阳元神取代了实体灵魂，他本人没有灵魂精粹的耗散，如果不修炼丹道，形骸衰朽一样存在。
没想到如今珊多丽不仅可以侦测到他人散失在外的灵魂精粹，而且还可以借此感应到对方存在。如果凭此下咒，说不定直达对方灵魂，需要极强的豁免能力才能对抗了。
法师也有“降咒术”，不过此法需要接触对方才能施展，通常交战过程中，法师也不会让人轻易近身，所以很少有直接拿“降咒术”来对付敌人的。
珊多丽一直注视着玄微子，发现他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神色，只是在那里恍惚沉思，好像完全不知道外界情形一般。
原本珊多丽担心自己的这个发现告诉玄微子后，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戒备，甚至担心自己以这种精魂法术对付他，结果却没有引来任何训斥或告诫。
“珊多丽，别担心，这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自顾自地发呆。喂！快醒醒！不然我就要咬你啦！”罗莎莲蹦到玄微子头顶，两只后脚扒拉着玄微子束起的发髻。
玄微子抬手扶了扶发髻，将罗莎莲抱了下来，对珊多丽说道：“你能够想到这样来施展精魂法术，的确是一大进步。不过你可以继续思考，看如何改良和完善这种利用灵魂精粹的法术，同样也要想想，怎样传授给其他人。”
珊多丽忍不住地问道：“利用灵魂精粹给人下咒，这种法术也要教给别人吗？万一让心怀恶意的人学会了怎么办？”
“那就要你自己衡量了。”玄微子将罗莎莲抱在怀里抚摸，对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跳开了，他继续说道：“一些高明的技艺传授给不恰当的人，的确可能会导致对方反噬自身。你可以传授给身边亲近熟悉的人，也可以设下各种障碍与考验，通过之人才能学习你的技艺。”
“那如果是你呢？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这也是珊多丽一直以来的困惑，自己与他的关系完全说不上是亲近熟悉，如果设身处地，珊多丽是绝对不会传授技艺的。
玄微子虽然恍惚，却并非愚昧无知，哪里看不出珊多丽心中所想，于是说道：“你我对于传承的态度并不是一回事，在我看来任何技艺都是需要通过传授于人才能体现其本身价值。前人传授，后人学习，没有这点，任何知识与技艺本身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梦一场。
如果你真的担心自己传授的技艺，终有一天反噬自身，那更应该深入分析和认识自身技艺，同时把握其内在规律，提前掌握反制与应对措施。而不是纠结于是否应该传授于人。
至于说担心别人的妨害，这话说来也是多余，没有你传授技艺，想谋害你的人就不会动手了吗？如果持有这种心思，那么放眼世间，所有人都可能是自己的敌人，因为你与任何人都在竞争着生存物质。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叫你天天提心吊胆、被害妄想，如果真是这样，连活着都尚嫌痛苦，倒不如尽快用板砖敲死自己，省得费心多想。”
第154章 安排
珊多丽派人将这一千多名士兵安顿好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她下令让人轮岗看守这些士兵的住处，以免他们生出乱子。不过看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意志消沉的样子，估计早就没有反抗的动力了。
处置好这些事情，珊多丽来到玄微子的城堡，就见他的化身与提乌斯已经回来，周围还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这位是海伯利安，我在火舞城中得到他不少协助，打算让他担任常青商会的货运主管，负责组建车队，运送货物和物资去往各处，并且能够获得商会分红。”玄微子端坐在首座，示意一旁商人模样的海伯利安。
“我没意见。”珊多丽说道，她对外界情况了解还不多。
提乌斯瞧了海伯利安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魔法灵光，也不像是有高明的魔法技艺，不知道玄微子是怎么看中这人，于是问道：
“医师，如果是我们自己搞一支商旅车队，估计也要护卫人手吧？这年头路上也不安宁，不说金冠木自治领，一些行省地区的道路上也会有山贼流寇和土著游击队进行劫掠。他们当中偶尔还会有施法者呢！”
“现在柴堆镇有足够人手组建这样一支商旅车队了。”玄微子说道：“就像你当初那支奥法卫队，由一位中低等施法者为首，带领一批心灵武士或者普通战士，携带少量魔法物品，普通蟊贼已经不敢来抢劫了。如果有冒险者或者雇佣兵愿意协助，我们也可以商量雇佣价格。”
提乌斯想了想，如果只是一支商旅车队，不是像奥法卫队那样深入险境执行任务，这样的人手配置已经足以保证安全了，于是点头道：“那我也没意见了。”
玄微子说道：“常青商会已经开始陆续有收益了，将我们的产品推销到各地，也需要这样一支商旅车队，甚至不止一支。海伯利安，我准许你在外出路途中收编类似的商队，成为我们常青商会的一份子。”
海伯利安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当即答应道：“我认识不少类似的车队老板，如果有稳定的合作，他们一定会来的。”
玄微子点点头：“还有就是关于常青商会设立医院、培训医师的事情，我觉得可以拿火舞城的情况作为模板，试着传播到其他地区，尤其是自治领大大小小的村镇，基本跟柴堆镇以前一样缺医少药。
海伯利安你去到不同城镇，除了商贸活动，也要帮忙打听当地的医师、炼金术师的情况，看看能否将火舞城的经验推广开来，做好宣传上的工作。”
海伯利安点头应承，毕竟当初在火舞城提议募集流浪医师的人就是他，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商机和前景。
珊多丽也听说了玄微子在火舞城培训医师、开设医院的事情，她插言问道：“既然其他村镇缺医少药，那能否派精魂使者前往呢？”
玄微子朝她眨了眨眼，说道：“自治领的村镇都是殖民者的聚落，你派土著前往，不怕惹出什么麻烦吗？”
“也对啊。”珊多丽自知说错话，赶紧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未尝不可能。”玄微子说道：“如今柴堆镇已经初见规模了，金冠木自治领西部的村镇以前都是向莱根城供应物资，现在开始供应给柴堆镇了。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向他们兜售常青商会的药物，如果他们缺少治疗者，可以尝试派出精魂使者前往，万一有什么意外，精魂使者也有施法能力，可以自保脱身。”
提乌斯却笑道：“医师，您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们早就开始给那些村子出售药物了，尤其是治疗冻伤和痢疾的药膏药粉，差点不够存货。”
玄微子有些诧异地问道：“有那么夸张？我记得临走之前，类似药物做了很多吧，够几个村镇的人用了。”
提乌斯颇为自得地叉腰挺胸，如果有尾巴，指不定也甩起来了，听他说道：“不瞒您说，我悄悄跟他们沟通过，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些其实是走私商人，往雪峰自治领那边贩运物资。那个地方每年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冻伤多少人，这不是眼看着要入冬了嘛？很多人其实是借这机会来我们这囤货呢。”
“这些家伙，鼻子倒是够灵敏。”玄微子倒没太在意这些，只要常青商会的名声传出去，这些基础的药物不愁没有销路。
“那关于往外地派遣精魂使者与医师的事情……”珊多丽问道。
玄微子敲着额头想了想，转变态度说道：“目前还是先稍微谨慎一些，除非对方主动来请求我们派出人手，否则引起殖民聚落之间的矛盾，对我们柴堆镇反倒不利。尤其是如今土著大联盟有可能要往柴堆镇扩张，还是将人手集中在此地，做好各种准备吧。”
珊多丽皱眉问道：“大联盟真的要进攻柴堆镇吗？”
“更准确的说法是吞并吧。”玄微子背靠宝座，换了个坐姿，斜撑着下颌说道：“我们前段时日藉由翠绿之环，吸纳大联盟中几批没有部族庇护的土著，此举引起大联盟的不满。我从塔瓦隆那里获得消息，这应该是大联盟出兵的表面原因。”
“表面？那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夺取柴堆镇的土地，好方便向外进攻吗？”珊多丽问道。
“差不多。”
玄微子想起芬拜伦曾经拉拢自己的意图，也是为了从柴堆镇方向，寻找到一条侧击土著大联盟的通道。尤其是柴堆镇的扩张发展，完全可以效法火舞城那样，作为帝国军团的前进基地。
如果是土著大联盟夺得柴堆镇，估计也有相似的盘算，可以长驱直入攻占金冠木自治领，然后兵锋南下威胁到火舞城。
“其实谁都清楚，所谓停战和约，不过是彼此为了下一场战争而暂作休整。”玄微子说道：“如今土著大联盟内部还没有完全达成一致，对于是否出兵仍有疑虑，所以我们还有时间，要尽快完善柴堆镇内外周边的防护守备。”
提乌斯则问道：“医师您应该有打算了吧？布置像火舞城当初那样的大型魔法阵？”
玄微子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目前要做的准备有很多……这是一幅沟渠水系的设计，你们来看看。”
言罢，玄微子抬手一扬，一张五尺多长宽的地图铺展在长桌上，两侧众人都纷纷探头过来。地图上是柴堆镇大致轮廓，除了几个分布各处的祭坛，还有以显眼的线条描绘出十多条目前并不存在的水系。
“这是什么？”提乌斯还想从沟渠水系的分布方位，看出是不是符合某种咒文或魔法阵的几何规律。
倒是珊多丽一眼看明白了：“这是用来灌溉农田的吗？”
“不错。”玄微子点头道，珊多丽目前整体性思维越见进步了。
提乌斯没弄懂，问道：“这……用来灌溉的沟渠和魔法阵有什么关系？”
如今在这长桌两侧，除了珊多丽与提乌斯，就是趴在桌上眯眼假寐的罗莎莲，不敢插嘴多话的海伯利安，认真倾听做着笔记的伊赛，还有就是一头雾水、满脸“我是谁、我在哪”神情的沃夫。
玄微子将目光望向珊多丽，似乎是让她来解释。珊多丽只是看出个大概，只能搜肠刮肚地说道：“沟渠水系本身不是魔法阵，而是构建一个水元素与土元素兼容的环境。按照你的说法，一个稳定且可以长久运作的结构，应该同时兼备四大元素，但现在只有水元素与土元素，另外两项……”
“无处不在。”玄微子说道：“天地间气元素随风徘徊、周流不息。火元素随日月升降、四季起伏。自然界环境中，本就是四大元素齐备的。
尤其是植物，本就是高度依赖四大元素的共同作用才能萌芽生长——土地承载与提供营养，水分滋养且贯通上下，叶片呼吸大气、花粉随风传播，光热普照、充盈生机。
很多人认为种粮食是一件不挣钱的事情，却不想想，粮食作物不断转化四大元素，以极其精妙的过程将自然原料，转化为人类可以摄入吸收能量物质。
其实转化四大元素自然原料的成本，几乎都是植物本身所承担了。如果仅凭人体自身去提炼转化四大元素为生存的能量物质，这需要怎样的投入？”
珊多丽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已，罗莎莲睁开一只眼睛瞧着玄微子，沃夫半张着嘴愣住不动，海伯利安掩盖没能领会的尴尬，伊赛羽毛笔不断晃动地完整记述下来，只有提乌斯不在意地耸肩摊手，说道：
“这还不简单，转化成巫妖不就得了。不用吃喝、无需呼吸。就是可惜没法享受人生快乐。”
这样坏风景的话，玄微子也不禁翻了个白眼，抬手对着提乌斯指指点点：“你啊！也就这样了，建设祭坛、开挖沟渠的事情由你来负责！人手就用我带来的那批军团士兵，明天就开工！”
“行！包在我身上了！咳咳咳……”提乌斯一拍胸膛，结果用力过猛，拍得自己连连咳嗽。
提乌斯作为法师，确实不适合与天地自然整体更为切近的仙家妙法，倒是德鲁伊、精魂使者这种追求与大自然构成紧密联系的施法者，与仙家气质相近。
不过也仅是相近，仙家道法自然所指，远超地表草木山川、飞禽走兽等等生灵物类组成的“大自然”概念，不过在着眼入手处，仍有相互印证参考的地方。
譬如《五帝仙函》所存录的上古仙法，从体系完备、次第精进而言，较之后世统揽兼蓄诸般内炼之法而成的丹道，恐怕略有不足。但是在上古先贤对天地自然、万事万物运行之理上，有着一种质朴无华的深刻洞见。
收回即将陷入恍惚的心神，玄微子抬手介绍角落处记笔记的伊赛：“这位是伊赛索托斯，我从火舞城带来的炼金术师。今后你就跟随珊多丽和提乌斯，学习草药与炼金知识，顺便帮他们打下手，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公开讲解《御六气导引术》。”
伊赛朝着两人乖巧行礼，玄微子另外对珊多丽说道：“海伯利安身边还有一个叫小泰罗的孩子，现在太晚了，我没让他过来。明天也让他去跟你学习基础的医药知识。”
“知道了。”珊多丽回答道。
“小泰罗还有个妹妹，大脑天生痴呆，我需要用针药小心治疗，治疗的时候你在我身边协助。”玄微子说道。
珊多丽点了点头，海伯利安则在一旁充满感激不尽。玄微子没有理会那些俗礼世情，摆摆手让众人退下。
这时沃夫指着自己问道：“那我要做什么？”
玄微子露出一个古怪表情，笑道：“你啊，就勉为其难做柴堆镇的守卫队长吧！去战斗学院训练心灵武士，反正你皮糙肉厚，跟众人锻炼武技好了。现在，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人陆续离开，罗莎莲有些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玄微子，轻轻发出“喵喵”的叫唤声，高高翘起的尾巴，晃动着末端一撮白毛，流露出魅惑之感。
玄微子只是挥手示意让她离开，端坐在宝座上阖目凝神。
等所有人和猫都离开城堡之后，宝座后方走出玄微子的化身，两只乌鸦落在玄微子面前桌沿。
玄微子睁开眼睛，腕间流转银光一闪，三部八景玄炉安镇八方，气焰蒸腾，仙灵隐身护法，隔绝一切窥探。玄微子取出碧云如意，递给面前的恒益子，他化作神将真形，将其带出城堡，飞到上空监察周边。此外挥手让飞神金乌离开，散出猖兵镇守城堡四方。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玄微子的化身开口说道，他盯着本尊言道：“你也是真够冒险了，顶着真空劫数，带领一千多名士兵回来柴堆镇，就不怕他们奋起反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玄微子本尊吐纳舒缓，紫气金光盘桓周身，说道：“我又不是全无准备，如果那些军团士兵真的有这胆量与策略，就知道要分出数百人手不顾性命地阻挠我，这样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脱身。”
化身笑道：“这话说得容易，但并不是谁都自愿去做那牺牲者的。”
“若非自愿，谈何牺牲？”
“这话你去对‘衣以文绣，食以刍叔’的牛说，看它是乐意被牵入宗庙、成为受人顶礼跪拜的太牢牺牲，还是愿意做那在泥潭中打滚甩尾的孤犊？”化身十指轻触，语气阴柔。
“泥潭中打滚甩尾的是楚国神龟。”本尊瞥了化身一眼：“你这是跟我抬杠吗？还煞有其事地端出南华真人的典故？明知我说的不是一码事。无论是孤犊还是涂龟，他们都是譬喻山居清隐、不惹俗尘之士，那些军团士兵本就是世间尘埃，有什么资格跟太牢牺牛、宗庙神龟相提并论？”
“你创造我，不就是为了寻找自己修行中谬误偏差吗？跟你抬杠是我的职责。”化身说道。
第155章 斩化
玄微子本尊没甚好气地闭目养神，化身所言不差，玄微子分出这一道化身，不单纯是为了多一个自己在外面行走办事，而是将玄微子自省、反思、纠错的那点心念凝炼而成，作为一个侧面人格，时刻对自己的修行做出旁观者角度的批判。
这是玄微子以化身五五的丹道真诀，参考心灵术士的灵晶仆技艺，斩化出自己人格的一个剖面，作为自己人格上的延续。一般的灵晶仆尚且会因为随着心灵术士不断提升，人格与世界观变得越发明显和强烈，持续不断地对心灵术士提出建议，更别说玄微子这道化身了。
化身继续说道：“你虽然试图以修炼御神之法，避过法力神通尽失的真空劫数，但历劫突破变得更为艰难，甚至要花漫长时间在此境界徘徊。”
本尊回应道：“修行中的劫数，不是说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如果有惊惧避忌之心，恐怕再难穿凿心境。真空劫如果还有一丝焦躁之意，更难出入真空。”
化身说道：“反朴归真、抱元守一，入玄牝之门，得天地之根。可惜在这个凶险世道，你不得不依仗神通法力而立身，要真正做到‘损之又损’，恐怕非是朝夕间能成。不过……你还有这闲工夫吗？”
“此番真空劫数，并非让我神通俱失、法力无凭，只是外缘多端、百神争竞，让人五宫乖错、六府失守，需守一凝神、清静灵台。”本尊说道。
化身却露出笑意说道：“你能够躲在这用功不辍，总得有人替你看场子吧？”
“你是我的化身，你想什么我还不清楚？”玄微子说道：“碧云如意交给你掌握，可你只能当成普通灵能权杖，另外……”
话声未落，本尊剑指虚写，紫气金光流溢飞结，凝丹华、运神念、生妙炁、化真形。
这是凝合了玄微子本尊一点生机菁华妙炁，与心灵异能所化神念心印，结合而成的一道本命丹符。此符不见字、不见图，如紫金丹丸抟转不息，饱盈灵能力量。如果以魔法侦测，恐怕不是发现魔法灵光，而是察觉到活人一般的气息。
这等本命丹符，如果是普通人吞服下去，恐怕会被灵能力量冲击全身上下，引动精神狂躁沸腾，当场走火入魔、五内俱焚。
玄微子本尊不多废话，一掌印出，本命丹符直接没入化身胸膛，丝丝华光异彩流转化身上下，如重塑经络、似移炉换鼎。
紫金华光渐渐敛藏，玄微子本尊依旧端坐在宝座上。化身看了看自己，问道：“你这是直接把我提升到八阶灵能了？”
“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化身，只是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和心灵异能技艺，取巧而成。极限状态就是我分化时所设，除非像现在这样再度提高上限。”玄微子说道。
化身说道：“《五帝仙函》中曾记载了一门仙家妙法，地仙斩出生机完足、灵明无碍的阳神化身，能自行从头修炼印证……呵呵，我怀疑留下《五帝仙函》的古仙彭祖，兴许不是那位传授房中养生的彭祖，说不定也是某位仙圣化身。”
本尊言道：“留下《五帝仙函》的人是不是彭祖，或者究竟是谁的化身，并不重要。”
“八阶灵能……对付寻常敌人尚可。”化身说道：“我还需要一些东西。”
本尊说道：“你所要的无非是一些克敌制胜的事物，但我所炼法器，大多需要御器之功才能完全施展运用，你连碧云如意都难尽全功，北斗摇落剑更是别指望。”
化身笑道：“这不就被我抓住破绽了？谁说我要北斗摇落剑？我要那颗风暴巨人头骨，现在你也没空闲去研究这玩意儿了。”
本尊微微皱眉，一抖腕间流珠，风暴巨人的头骨出现在桌面上，任由化身将其端起，放在两手间把玩。这副阴神捧颅之相，真是让人深感邪异氛围。
“说到巨人，那就借此谈下去了。”化身说道：“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仅探查了幽暗地域通道，还往周边地区侦测过，发现这个地方不存在大地脉动的汇集区。”
本尊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化身的话语：“但这不是更奇怪了吗？大地脉动就算没有汇集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而且一路深入幽暗地域，居然几十哩的地壳岩层都没有矿物，反倒有些离奇了。”
“有话就直说。”本尊似是不太满意化身的啰嗦。
“莫急莫急。”化身一派轻松写意地说道：“我后来又去了一次古代巨人遗迹，内中静滞环境是需要整个遗迹运转魔法阵来维持的。那么魔法阵的能量又是从何处获取的呢？”
本尊皱眉道：“以古代巨人的能力，利用大地脉动也属正常。只不过看如今这种情况，更像是为了建设‘上升阶梯’遗迹，直接将周边地区的大地脉动尽数归拢收束，只为了维持其运转。”
“不止如此。”化身两手捧着风暴巨人头骨，手指还操控着头骨下巴开合，就像是一个发出无声大笑的骷髅亡灵。听他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古代巨人将遗迹周围地底岩层几十哩以内的矿藏全部施法抽取一空，就为了建造遗迹本身。”
玄微子本尊说道：“难怪黑岩行省这么富庶的地方，反倒没有巨人遗迹。看来古代巨人所处的山川形势、地理环境，跟如今很不一样。而能够安置‘上升阶梯’遗迹的地方，在当初应该也是大地脉动高度汇集的区域。”
“所以说，你要建设法坛道场，还是要从巨人遗迹下手。”化身笑道：“不过我想，这件事估计还是要我来代劳。”
本尊坦然言道：“布设星纲法坛，自然需要汇聚灵枢地气，未来还要化作修道福地。光是大地脉动远远不够，还要引导四大元素和正能量。”
化身耸了耸肩膀：“三部八景玄炉不就是干这个的？”
本尊言道：“珊多丽的精魂视觉，或许能一窥‘上升阶梯’的奥秘。”
“让她参与其中，星纲法坛和她就有难以割裂的缘法牵连了。”化身目光一转：“也就是说，你自己不打算建国，而是要假手于她？呵，看来你还是更追求超然物外、逍遥自在的仙道成就嘛！”
“欲成天仙，需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者，内修得证超脱；行者，人间传道弘法。如此内外圆满，方成天仙之道。”玄微子说道：“我要在这法度迥异的方外天地留下道法传承，仅凭孤身传授难以成事。圣人随方设教，自然要于教门道团处着眼用力。如此一来，不可避免要以神道定法度、设纲维。”
化身则补充言道：“所谓神道，根底实在于人道。含灵众生有何愿景、有何恐惧，一一体现于神道。”
“道家教门上体天心、下化黎氓，非止于人道。”本尊说道。
化身摇摇头：“圣贤设教立法，虽说要做到应变无滞，但大起尘劳是躲不过了。君不闻白紫清开南宗传承、设靖庐教团，三十六岁后遁隐难觅，无非是教门中人谋私贪求、在所多有。”
“白玉蟾仙踪隐逸，你我就不必妄加揣度了……教门就在人世，人世如何，教门也难免沾染。毕竟是随方设教，而非强行扭转。”本尊不在意地反驳。
“随方设教不是随波逐流，若是如此，谈何上体天心、下化黎氓？”化身缓步慢走，话语声与步伐似有韵律：“再说了，如果按照你的心性，未来宗脉教门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确定自己所开是依循正法的道家教门？而不是什么异界魔窟？”
本尊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意望向化身，空气流动也为之一滞，光线隐隐扭曲不安。化身佯装出惧意，拍着胸口说道：“好怕怕呀~但你自己想想，上辈子最得意风光的时候，那些恭维你、尊奉你，甚至要为你上教主、宗主之名的人，不正是宗脉传承、道团教门内最常见的腐败坏种吗？这样的人，是有益还是有害呢？或者说，你自己也存了利用他们的心思吧？”
不过化身态度陡然一转，直视着本尊剑意神光：“你转世重修，历经妄心劫后，未曾问魔。既然今天难得深谈一番，那也顺便把这仪轨也完善了吧。”
本尊只是默然端坐，阖目收回无形的剑意神光，化身将风暴巨人头骨按在桌面上，对本尊问道：“玄微子，何为魔？”
“偏执顽固为魔。”玄微子答道。
化身说道：“你是在形容你自己吗？当初那个早已入魔而不自知的人，只能允许自己放纵本心、任意而为，容不得他人半点相逆。如此狭义且可笑的‘唯我独尊’，若是坚忍执守，倒也算精进之源，但执念不消，便成了修行魔障。”
“魔者，磨也。”玄微子又答道。
化身哈哈大笑：“沉沦魔障之中，便以为能凭此锻炼道心吗？其他境界不提，你眼下这真空劫就过不去！你一切仰仗的力量、各种把握机巧的谋算，真空之中尽数无凭，越执着、越贪求，真空劫这关越难过！”
“收妄境归真心者，为仙。化真心合妄境者，为魔。”玄微子答道。
“前者未必然，金丹大成说得好听叫人仙功果，说得难听就是一介守尸鬼罢了。”化身点了点头：“后者倒是有那么点味道了。但你是在定坐中破妄，却不能解决立身世间相处之道，尤其是你这个不肯乖乖山居清隐的家伙，总归是要搞出些动静来的。”
“世情有异，又怎么是躲在山里闭关能悟出来的？”玄微子反驳道。
“不用拿这做借口，达到目标的做法多了去了，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如果混到了进退无门的地步，那是该一头撞死了。”化身说道。
“我终究并未通真达道。”玄微子说道。
“那眼前世界就不是你的妄境了。”化身一语道破关窍：“既然你仍未超脱，那便承认天地万物对你有不可避免的影响，而不是将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当成是妄境中的存在，任意颠倒。”
“承认天地万物对我有不可避免的影响吗？如此正是直指炼神之法。”玄微子说道。
化身笑道：“炼神还虚正当时，何必取巧弄机锋？”
“御神凝真入玄关，头顶三花亦无用！”玄微子应道。
“行啦，别在这口占仙缘了，又不是什么赛诗会，念得都是些平仄不合的破句。”化身摆摆手，无奈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终究只是一个连正经化身都算不上的飘零幽魂，只是影子之外的虚影。
你这种心念一起、师门宗派都拘不住的角色，还能指望我来制约你、反对你吗？这种自问自答一点都不好玩。就该找个高人，把你摁在地上痛揍一轮，然后摄住元神扔去六道轮回，世世代代做拉磨的毛驴。”
玄微子被骂了这一通，倒是没有生气变色，只是说道：“人啊，修行到最后，与天地自然、众生万物相处，便是如自我相处一般。”
化身重新拿起巨人头骨把玩着：“你将我斩化而出，并不代表你少了什么，构建我的基础仍在你自己身心。所以不必在我身上找到什么解决问题的终极秘方。”
玄微子说道：“目前我还是会继续修炼御神之法，星纲法坛将逐步展开，大地脉动的事情由你处理，以此因应未来将至的乱数。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我不会见其他人。”
“你这是打算闭关了？”化身问道。
玄微子说道：“我的知见学识，你半点不少，无非是没有实际道法修为罢了。以纯粹的心灵术士身份应对世事，也是随方应物。”
“炼神还虚，是入地仙门径，就开始不将心灵异能当一回事了。”化身感叹道。
“去做你的事情吧。”玄微子闭上眼睛。
化身也不道别，转身要走，却忽然停下脚步，神情有些阴柔地问道：“对了，如果我以后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能重新给自己变化形态外貌吗？”
“随意。”玄微子似乎懒得多言。
化身轻轻一笑，步伐无声地走出城堡，头也不抬地张开手掌，碧云如意自然从空中落下，被化身稳稳接住。
就见半空中神将真形的恒益子扇动着翅膀落下，看着玄微子的化身，语气有些古怪：“真常应物而化之身，阴神凝守所聚之体。主耶、客耶？嘎——”
化身笑道：“有什么所谓呢？今后一段时日，你我就好好合作吧。”
第156章 灵能之箭
“看招！”
一位中等奥秘骑士发出咆哮，强健的躯体在“牛之力量”的加持下，绷紧的肌肉好似缠束起的条条钢铁，几乎要撑破链甲衫。本来要双手持握的重型硬头锤，只凭单手就被挥动起来，带着钉锥的圆球锤体，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沉闷声，让人听见了就汗毛倒竖，隐约感受冲击力逼面而来。
而在对面的沃夫身形一侧，躲过重锤一击，趁奥秘骑士露出肩肋破绽，抢先一步冲拳直捣，狠狠砸中对方肋下。内劲从拳锋发出，由点而面，扩散到全身，直接轰得对方一个趔趄，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持重锤的奥秘骑士刚退开，一名倒提着双刀的游侠便飞身袭上，明晃晃的刀刃舞出一片刀花。身无甲胄护体的沃夫没有硬抗，缩头、沉肩、移步，躲过缠头裹脑的刀花，五指成爪，自下而上一扣，快似闪电般抓住游侠手腕。
谁料这位游侠手腕一抖一振，如同油滑的泥鳅，甩开沃夫五指手掌，反手握刀，眼看要顺势削断他的手指。
沃夫反应也是极快，手臂一收，借势甩出另外一条胳膊，内劲运转间，发出挥舞鞭子般脆响，手刀直劈游侠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奥术力量贯入游侠体内，就见他身形陡然缩小到原来一半，带着强悍内劲的一记手刀沿着他的兜帽顶端掠过。
“人类缩小术？”沃夫嘀咕了一句，身形变成半身人大小的游侠落地后几个后空翻拉开了距离，就见后方另一位提着单手剑的奥秘骑士，手指间残存着点点魔法光尘。
这位持剑的奥秘骑士口中咒语音节连吐，单手虚划，一道“脚底抹油”加持到游侠身上，随即听他说道：“你从后面攻他！”
“是！”变小了的游侠连跑带跳，试图绕到沃夫视界后方。
而沃夫正要扭头，提重锤的奥秘骑士已经缓过劲来，给自己施展了一个“克敌机先”，手眼身步协调一致，然后发出凶狠咆哮，双手抡动重锤，三步并作两步，眼看就要将沃夫那顶着板寸发型的头颅给砸得稀碎。
沃夫一语不发，内劲贯盈周身筋骨，汗毛倒竖，神识灵觉大幅度提升，头也不扭，仿佛脑后长眼一般，也察觉到游侠交叉双刀迅速逼近，敌意目光瞄准着自己膝后薄弱处。
至于远处那位持剑奥秘骑士，五指间细长电弧窜动，握剑同时竟然将电弧传导到剑锋上，发出噼啪声响，也随之联手围攻沃夫。
沃夫两手空空，面对三人围攻，他抬脚往后一扫，训练场地面铺垫的细砂石飞溅如雨，砸得游侠目不能张、攻势大乱。
同时身形向后一撤，躲过当头砸下的重锤，然后赶紧上前一脚踩住锤柄，内劲饱提、重心下坠，让对方抽拔不得。沃夫抬腿一踹，那位死提着重锤的奥秘骑士竟是硬挨一脚而不退，好让手持电光利剑的同伴把握进攻机会。
电弧交闪不止的利剑直刺腿脚部位，沃夫运转内劲，提纵跃起，虽然躲过一击，却让对方抽出重锤。
眼看一时拿不下对方，沃夫肩背微微挺拔，身中内劲运转到了极致，腑脏间渐渐生出一丝丝超自然的力量，沿着经络散布全身筋骨，正要施展自己最近练出来的真功夫。
“住手！”
训练场外，一道响亮声音喝阻了要将交手逼至更凶险地步的四人，一人穿着常青藤萝织成的半长袍子，手中提着一根紫杉木芯切削而成的长柄法杖，弯曲的杖头处居然长出了一串鲜活枝条嫩叶。
这种打扮的家伙，在如今的柴堆镇可谓是人尽皆知了，他们是女族长珊多丽麾下的精魂使者。这些人不仅仅是擅长治疗与医药的施法者，也能召唤奇特的精魂动物作为坐骑或者飞鸟斥候。
尽管在柴堆镇生活的殖民者，过去多少都听说过土著的精魂使者。传言他们是如何如何的野蛮血腥，要将殖民者抓去祭祀给邪神。甚至还有说法，土著的精魂使者是通过食人肉才能获得施法能力。
可只要亲眼见识过精魂使者的治疗法术，估计就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哟，是铎伦啊。”沃夫朝看台上那位年纪不小的精魂使者挥挥手，如今这些精魂使者基本都掌握通用语了。
叫做铎伦的精魂使者没给沃夫好脸色：“你们搞什么鬼？战斗学院不是让你们找刺激的地方！之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训练烈度吗？好几块告示板就钉在显眼的地方，你们倒好，这锤子……真把人砸死了，别说我，就算是让珊多丽族长来了也救不活！”
原来沃夫正在与对面三人进行实战训练，而且他最近内修又见精进，实在忍不了点到即止的训练方式，于是拉上几位同样大胆的奥秘骑士与游侠，让那些见习心灵武士观摩真正凶险的战斗。
铎伦作为珊多丽麾下最强大的精魂使者，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立刻就把另外三人训得缩头缩脑的。沃夫有些不爽地扣了扣鼻孔，望向原本负责驻守训练场的那名年轻精魂使者。
“还有你！”铎伦立刻指着那名年轻的精魂使者喝道：“他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难道也不劝阻吗？”
年轻的精魂使者一脸无辜地回答说：“我劝过了呀，可是沃夫队长他非要打一场，那些心灵武士也都在起哄……我这不是悄悄让飞鸟斥候告诉你了嘛。”
后面这句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躲不过沃夫的敏锐耳朵，听他喊道：“原来你小子通风报信啊！今晚的篝火宴会，别指望我给你介绍姑娘了！”
此话一出，惹得训练场内、看台上下众人哈哈大笑，只有那名年轻的精魂使者臊得脸色发红，不用看也能感觉到铎伦那锐利的目光。
“沃夫！别以为你是奥兰索医师的亲随和柴堆镇的守卫队长，我就不敢指责你了！这件事我会向族长与奥兰索医师汇报的！”铎伦大声喊道，气冲冲的模样十足像是管教年轻人的大家长。
铎伦和沃夫还在那一上一下地执拗着，看台上一位长着雀斑脸的小伙子，小声地对旁边一位中年大叔问道：“副队长，这位精魂使者会不会太狂妄了？沃夫队长可是奥兰索医师的亲随，他赤手空拳对上三人，还能这么轻松，恐怕提乌斯手下那些低级法师也对付不了吧？”
那位中年大叔肩宽背厚、双臂修长，略长的卷发往后梳拢扎了个小辫，握着一副同样是紫杉木材质做成的长弓，手上却没有带保护关节的皮手套，指肚一直来回摩挲着驼羊肠鞣制缠扭而成的弓弦，不知在默默体会着什么。
“你这小子懂什么？”副队长笑了声，说道：“沃夫以前还是我们柴堆镇的镇长呢！”
“啊？那他现在怎么……”雀斑脸小伙子吃惊地合不拢嘴，心想这算越混越失败的典型吗？
副队长摇了摇头，从高处看台上能望见训练场之外的城镇，远处热火朝的工地上正传来众人的吆喝声，他感叹道：“你是最近几个月才来柴堆镇定居的，这才一年左右啊，柴堆镇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以前这里就是个穷苦的乡下地方，沃夫不过是管着一群伐木工，靠着带人打群架，所以才当上镇长。如果不是奥兰索医师，估计这个地方还是以前那种样子吧。”
“原来是这样啊。”雀斑脸小伙问道：“副队长，你以前就是在柴堆镇的吗？”
“这还用问。”副队长瞧了雀斑脸小伙一眼，随即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紫杉木长弓上，说道：“当初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听人说金冠木自治领遍地都是发财机会，花光身上所有钱来到柴堆镇，结果就是这么个破地方……幸好我还会拉弓射箭，柴堆镇附近又多得是野兽，这才勉强能够糊口。”
副队长想起自己曾经找到那个森林中的古代遗迹，将消息带回了柴堆镇，却遭遇接踵而来的土著入侵，在奥兰索医师带领下保卫了柴堆镇。随后赤红伯爵突然来到、大肆用刑，他又跟着萨雷米爵士逃出生天。当赤红伯爵死后，他却选择留在柴堆镇，没有一同前往莱根城，亲眼见证了土著部族迁居到柴堆镇。如此几次曲折经历，让副队长深感命运的离奇。
“至于那个叫做铎伦的精魂使者，我听说原本是其他部族的首领，结果部族被土著大联盟吞并了，他还被一路追杀，是在那位德鲁伊塔瓦隆的协助下逃到柴堆镇的。”副队长对雀斑脸小伙说道：
“我对他们精魂使者那一套也搞不太懂，总之别看铎伦的年纪都快能做你爷爷了，他来到柴堆镇后对珊多丽非常尊敬，估计是觉得找到指引了吧。至于狂妄什么的……谁叫人家有本事呢。”
雀斑脸小伙子撅了撅嘴：“我总觉得要被他们这些土著给比下去了。奥兰索医师传授的心灵武士技艺，我什么也练不出来。”
“急什么？我不也什么都没练出来吗？”副队长摩挲着弓弦，说道：“如果奥兰索医师真的只是偏重土著，那也没必要传授心灵武士的技艺啊。而且土著间也没有太多精魂使者，你看，如今这训练场里一样也有土著。你要是不服气，那就先于他们锻炼出心灵异能来，少在这里埋怨。”
沃夫还在那里跟铎伦骂骂咧咧，旁人更多是看玩笑的耍闹心态。这时忽然有人冲进了训练场，大喊道：“快来人啊！教会的人要硬闯奥兰索医师的城堡，正在跟医师的魔法仆役争吵呢！”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沃夫当即大怒道：“靠！这个萨雷米，刚刚伤势痊愈，就给医师找麻烦吗？所有人，抄起武器，跟我来！”
……
“主人不在，请离去，嘎！”
城堡之外，恒益子杵着八棱黑铁大棍，好似一尊靛肤赤发的威严雕像，双翼大张，朝着面前萨雷米爵士说道。
“快让开！我刚才还看见城堡上空有人影飘动，奥兰索医师肯定就在里面！”萨雷米爵士手按腰间剑柄，脸色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身后还跟随者几名教会圣职者。
萨雷米爵士朝城堡内大声喊道：“奥兰索医师！我有紧急事务要向你当面质询！我是帝国任命的柴堆镇治安官，有这个权力！你如今在柴堆镇勾结土著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向帝国上报！”
“上报你个头！”一声暴喝从后方传来，就见沃夫肩上扛着一柄双刃战斧，带领一群心灵武士，气势汹汹地来到。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撇着嘴对萨雷米爵士说道：
“话说这场面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当初你来到柴堆镇，我好像也是带领一帮人把你堵住的，可惜你那位扈从现在被赤红伯爵占据了身体，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闭嘴！”萨雷米爵士愤恨不已，沃夫提起此事，对他更是大为刺激，当即拔出长剑，剑身明晃晃地泛起一层白光。
“有点长进。”沃夫这回也不吐痰了，只是扭动一下脖子，说道：“可惜又不是你一个人有进步。”
萨雷米爵士环顾周围一圈，沃夫带来的上百人中，有十几个人已经锻炼出心灵异能，尽管还是非常浅薄，可是在萨雷米爵士看来已经有所不同，而且人群中竟然还有两位土著的精魂使者，光是这阵容就不是他萨雷米爵士领着几名低等圣职者能够挑战的了。
“你们、你们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跟野蛮人混居杂处起来了吗？”萨雷米爵士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作为柴堆镇的治安官，决不能容忍你们这种行为。”
“我靠！还提这破治安官呢？”沃夫骂道：“你这脑子里装得是屎吗？还是说两颗眼珠子都是白长的？现在的柴堆镇什么样，你没看见吗？还当是以前那个脚下踩屎的穷乡僻壤？这一切可都是你去莱根城自己快活的时候，我们自己搞出来的，关你什么事？！”
“对！关你什么事！”心灵武士中也有喊了出声，紧接着纷纷叫嚷起来，他们大多并不是柴堆镇本地的镇民，反倒是内勒姆法师送来的奴隶和从外地迁居而来的新移民。
奴隶们在柴堆镇重获自由身，而且按照玄微子的安排，只要在柴堆镇组成家庭的，就可以划分一块田地为财产，这才过了半年左右，这些新来成员完全把柴堆镇当成是自己家园一般耕耘建设。对于陌生人的冒犯，自然非常排斥，当即一呼百应。
萨雷米爵士只觉不可思议，说道：“你们难道放弃对主的信仰了吗？如果没有教会引导众人、没有主的威光照耀，你们将会被邪灵所诱惑！看看你们自己吧！一颗颗充斥着贪婪与嫉妒的心灵，早已忘却了主的教导！”
“你说完了？”沃夫把战斧杵在地上，他是真的看不惯这个狂热到难以理喻的家伙，这回沃夫是明白了，为什么提乌斯管这些人叫神棍。
“还有你！”萨雷米爵士没有理会沃夫，直直盯着手握长弓的副队长，说道：“当初你也是在我面前，宣示了对主的忠诚。现在也投入了邪恶力量的怀抱吗？”
副队长听到这话，像是无言以对般，眉头皱了一皱，不搭箭矢便拉开弓弦。可当弓弦拉满之际，一支完全由灵能力量塑造而成的银光箭矢，弹射而出！
第157章 驱逐
当！
迅捷似电的银芒一闪而过，萨雷米爵士本能举剑格挡，灵能箭矢撞在剑刃上，像是重锤砸过，撞得萨雷米爵士一阵踉跄，长剑敲在脑门上，留下一道通红印痕，十分狼狈。
“我是柴堆镇守卫队副队长，我的权力来自于众人的推举和奥兰索医师的支持，而不是某个远在天边的帝国，更不是某位我自己都不信仰的神明。”副队长的手指再度搭上弓弦，众人惊讶目光聚焦着这位历来默默无闻的中年大叔，没有谁会怀疑，下一箭将要洞穿萨雷米爵士的胸膛。
萨雷米爵士由于尚未痊愈的内伤，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似乎强忍着巨大痛楚，脸都被憋大了一圈，沃夫瞧见他这副状态，都差点笑了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风风火火从工地赶来的提乌斯扒开人群，身上法师袍还带着灰尘，左拍拍、右拍拍，一副不爽模样瞧着周围众人：“你们在闹什么？有那么多气力，不如来我工地上帮忙！”
“提乌斯，我们只是承担守卫队的责任。这位萨雷米爵士要硬闯奥兰索医师的城堡，我带人将他围住了。”沃夫抖着腿的无赖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他欠抽。
提乌斯也露出“我懂了”的表情，微微点头，然后望向萨雷米爵士，操着古怪语气说道：“哟呵？这不是萨雷米治安官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萨雷米爵士以剑杵地，勉强支撑着站立，之前他首当其冲面对赤红伯爵的攻击，重伤昏迷，好一段日子卧床不醒。一直靠教友施展神迹力量慢慢恢复，直至如今都有一股邪异恶毒的负能量在体内纠缠不去。
而当他醒来之后，发现柴堆镇早已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尤为难以忍受的是，教会对柴堆镇的影响力几乎丧失殆尽。甚至可以说，由于赤红伯爵占据了年轻扈从这件事，让柴堆镇中仅有的一些的信众，都唯恐跟教会牵扯上什么联系。
“愚昧！圣典中不止一次提到，邪灵最喜欢诱惑圣职者与信众堕落，我那位扈从被邪灵夺取了身体，恰恰说明了他的信仰不够坚定！你们要向众人说明这点才是啊！”这是刚刚醒来的萨雷米爵士，对跟随而来的低等圣职者所说的话。
“我有一件事要当面质问奥兰索医师！”萨雷米爵士将一口腥甜热血硬是咽下，脸上半红半白，声音沙哑低沉：“我们在莱根城收到消息，传闻奥兰索医师是、是教会的……”
“地上圣人？”提乌斯见到萨雷米爵士那欲言又止、踌躇不定的表情，立刻就来劲了：“啊哈！你是说这件事啊！那纯粹是火舞城的民众胡猜乱想，我估计你也听说火舞城的战乱了吧？”
见萨雷米爵士很不情愿地点头，提乌斯摊手说道：“那你确定要‘质问’一位能够杀死九阶法师、挡下传奇法术的强大灵能者吗？而且依据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急着找死。”
“他、他怎么可能……”萨雷米爵士内心被一股莫名情绪充斥。
“我替你把心里话说了吧。”提乌斯指着城堡方向：“你是觉得过去得到奥兰索医师的尊重，他还把自己以前住的房子让给你改造成礼拜堂，你就真把自己当成能跟人家平起平坐的货色了？
你心里是不是还觉得，奥兰索医师是不信主的人，就算实力再强大，也是不值得尊敬的。可现在人家不仅比你想象的更强大，而且还备受推崇，说不定火舞城内真就有人把奥兰索医师当初地上圣人来崇拜了吧？”
“你！”萨雷米爵士当即扬剑直指提乌斯，对方句句正中心中软肋，尤其他之前重回柴堆镇的起因，就是有火舞城的教友传来消息，说是他们在“奥兰索医师”的协助下，重新在城中建立了礼拜堂，并且负责管理城内大墓地，以免瘟疫亡灵复苏。
尽管火舞城新建的礼拜堂规模很小，但能够在法师的“老巢”有这么一片净土，而且还被准许向民众开放、前来祈祷礼拜，这已经是为教会事业做出巨大贡献了。
负责火舞城教会事务的是一位低等牧师，他就曾经受玄微子和沃夫救助，见识过玄微子与弗斯曼的战斗，内心笃定玄微子就是一位教会内隐姓埋名的强大圣职者。
并且配合火舞城民众对“奥兰索医师”和常青医师的信赖，将奥兰索医师描述成是来解救民众苦难的地上圣人，并且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大为传播。
结果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倒是让常青医师也跟着沾光，前来火舞城礼拜堂做祈祷的信众，如果有什么病痛，也被推荐去找常青医师治病——这里头当然也跟低等牧师自己治疗法术次数稀少有关。
萨雷米爵士在收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他不能容忍这么一个不信主的人，居然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地上圣人，就算与教会有关，也一定是受到诱惑而堕落的异端！
为此，萨雷米爵士放下在莱根城的事务，带上几位低等圣职者，要来柴堆镇“兴师问罪”、“验明正身”。如果“奥兰索医师”不是教会正统，那就让他出面澄清！
“哦~我明白了。”提乌斯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做思索状，说道：“你该不会是……嫉妒吧？你希望受火舞城民众推崇追捧的人是你自己，而不是奥兰索医师。对不对？”
提乌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两条眉毛伴随阴险语气，不断上下挑动。周围众人也趁机窃窃私语起来——
“地上圣人？我以前还以为那是童话呢！据说教会的地上圣人能够分开大海，对不信主的邪灵降下灾厄。”
“那是教会自己吹捧。按照法师的解释，那其实就是传奇层次的圣职者。施法能力强大也很正常嘛。”
“等等，你们是说，奥兰索医师就是传奇圣职者？”
“奥兰索医师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教会成员吧？而且他传授的心灵武士技艺，跟圣职者的神迹也不像啊。”
“但传奇施法者这个是没跑了吧？这……我竟然亲眼见到一位传奇施法者？这样的大人物，我以前只是在酒馆听人吹牛提起过！”
“所以你们以后注意点，我们可是追随着一位传奇施法者，不要辱没人家的身份地位。”
“话说奥兰索医师对这个家伙也太客气了，就让他在门外这样吵吵嚷嚷吗？”
“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在城堡里吧？你看那个守门的鸟人，这大铁棍子要是敲下来，啧啧啧……”
原本只是窃窃私语的隐秘交谈，却不知为何都一起传到了萨雷米爵士耳中，要不是他的意志久经磨练，恐怕早就被吵得精神崩溃。
那位雀斑脸小伙还震惊于副队长大叔的灵能箭矢技艺，问道：“副队长！你这是心灵异能吗？你不是说什么都没练出来吗？”
握着紫杉木长弓的副队长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带着困惑神色，悄悄往城堡方向看了一眼。
只有副队长自己明白，他之前并未学会任何心灵异能，但这段日子以来的锻炼，让他隐约触碰到了那条无形的界线。只不过必须要自己手持弓箭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精神力量的焦点。
可是刚才开弓射箭之前，副队长觉得自己射出的灵能箭矢，无非用来吓唬对方，射中身上顶多有些擦伤，而不是刚才那样，如同施加了“锤击术”的巨大冲击力。
副队长感觉到在拉开弓弦的瞬间，自己刚刚涌现汇聚的灵能力量似乎被加持了，所以才能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而也是在这一瞬间，副队长完全掌握了凝聚灵能箭矢的技艺。
“对了，你说你是柴堆镇的治安官，我倒是有一点不解。”提乌斯对萨雷米爵士说道：“柴堆镇作为金冠木自治领最边陲的村镇，按说根本不需要帝国来委任这么一位治安官。我觉得萨雷米爵士你可能是被别人耍了。”
“放屁！我有帝国正式的委任状，怎么可能作假？！”萨雷米爵士厉声反驳，当即还真的从怀里摸索出一份缠着红色缎带的羊皮纸卷轴。
提乌斯招手道：“能让我过目一下吗？”
萨雷米爵士怒气冲冲地将卷起的委任状往前一递，提乌斯还故意炫技般施展了“隔空之手”，将委任状移动到自己面前展开。
“哈？贵族登记委员会？这是什么部门？我听都没听过！”提乌斯先是大声说了一句，随即当着萨雷米爵士的面，一把将委任状撕碎。
“你干什么？！”萨雷米爵士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冲上前去，手中的长剑也扔到地上不管，扑到提乌斯跟前将撕烂的委任状捡起来，两眼充血通红，额头青筋浮凸，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你这是侮辱！是侮辱我！侮辱了大伦底纽姆帝国！侮辱了神圣之主教会！你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萨雷米爵士捧着两手碎烂的委任状，回身握起长剑，怒吼着劈向提乌斯。
一柄横来双刃战斧将长剑轻轻抵住，手握斧柄的沃夫还能分心对提乌斯说道：“喂！这算是我救了你，今晚记得请我喝酒啊！”
“嘿！要你多事，我还想好好耍耍呢！”提乌斯摆摆手。
“去死！”萨雷米爵士悲愤交加，委任状的碎片伴随他持剑挥砍，飞零飘散。
面对狂怒颠乱的萨雷米爵士，众人分散开来，让出战圈，心灵武士们各自抄起兵器防备，沃夫手中战斧举重若轻，依靠斧刃内勾处，接连卡住长剑。
“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你们谁也别出手！”沃夫朝众人喊道，内劲一运，手中战斧好似多了千钧分量，让萨雷米双臂狠狠一坠。
可这位武装教卫毕竟不是只靠蛮力跟人战斗，他咬牙沉喝，身上剑上，借绽放炽亮光耀。
“我主——”
萨雷米爵士身上沸腾的光耀几乎在侵蚀他的肉身，“神圣牺牲”将有形的血肉、无形的生命力，转化为纯粹的神迹力量。就见他七窍豪光喷涌，长剑外形与分量一起暴增，震开战斧，咆哮声都已经听不出萨雷米爵士原本的声音了。
“——至大！！！”
剑，光耀灼灼。
人，圣华凛凛。
这一击，要粉碎一切邪恶，让不信者的骨骸，为教会事业的奠基石！
咚！
赫见一条似熊非熊的健硕人影，铜头铁骨、拔背竖颈，抢步上前、臂膀一开，运横劲将光耀之剑悍然拨开。另一臂就像出膛炮弹，如木椽贯井、似铁桩夯地，打出一声震耳炮响，气浪爆散，将萨雷米爵士一拳轰飞！
倒退直飞的萨雷米爵士被恒益子抬手挡住，扔回地上，听他说道：“不要在此打闹，嘎！”虽然这么说，可恒益子没有劝阻的举动，只是守在城堡门外。
众人这才看清，变成近似熊人的沃夫，身形节节缩回原样，裸露皮肤上汗水淋漓、热气微蒸，他带着一丝野性的笑容，对光耀散乱的萨雷米喊道：
“大什么大？早就想拍死你了！”
萨雷米爵士单膝跪倒，紧咬牙关，刚才一拳，将他全力发动的神迹力量直接击穿，还断了好几条肋骨。要不是这位武装教卫有着远胜常人的身体素质，而且在受到攻击瞬间，神迹力量全数倒流回身体自保，恐怕沃夫那一击，能直接把自己半边躯干打烂。
“你、你……”
“行啦！你什么你！”沃夫懒得听萨雷米的废话，朝着那几个害怕得瑟瑟发抖的低等圣职者说道：“带着他滚出柴堆镇，这里不欢迎你们！”
那些低等圣职者还有些迟疑，一旁提乌斯抱着手臂说道：“怎么？还想等人替你们求情，希望能留下来给他治疗？你们不是懂得治疗神迹嘛？自己处理好了。”
那几个低等圣职者只能将伤得站不起来的萨雷米爵士架起，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就有鲜血涌出，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快点、快点！”提乌斯催促道：“我这还等着开工干活，晚上还有一堆事呢。”
听着提乌斯的催促、沃夫的嘲笑，以及众人的嘘声，萨雷米爵士被教友架起双臂逃离柴堆镇，他感受到异常的绝望，无力地仰望着天空，内心不禁发问道：“主啊，这是你给我的考验吗？为什么要让不信者与邪灵越发强势？！为什么？！！”
第158章 女巫
望着灰溜溜逃跑的教会人员，提乌斯和沃夫相视一笑，他们两个对萨雷米爵士向来难有好感，没有玄微子出面约束，他们可是巴不得把教会力量驱逐出柴堆镇。
“行了！你们继续去训练！”沃夫甩了甩手，让围观的众多心灵武士离开，然后凑上前去对恒益子说道：“喂！大鸟！你那么厉害，为什么刚才不出手啊？”
沃夫身材已经说得上高大威猛了，可是相比起恒益子，还是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样。这位靛肤赤发的神将低头看向沃夫，张开鸟喙说道：“主人未下命令，嘎！”
“你也不是呆板的魔像啊？帮个忙、敲个闷棍又怎么了？”提乌斯也调笑道：“当初我可是被你一棍打飞了的。”
恒益子闻言忽地三目怒睁，八棱黑铁大棍带着破风声，毫无预兆地朝提乌斯猛然砸落。沃夫反应最快，抬臂横步，将来不及动作的提乌斯推开，黑铁大棍去势不减，携几缕电弧扫落，砸在沃夫左肩。
就见沃夫身形猛地一震，提运而起的内劲轰然在体内冰消瓦解，右膝一软跪倒在地，连他自己都大感不可置信，满脸错愕。
这时后方还有副队长与铎伦几人尚未离开，他们都面露惊异地赶紧上前，铎伦更是开口喊道：“律令将军！他不是有意冒犯的！提乌斯，还不道歉？！”
提乌斯后怕得冷汗直冒，嘴巴打颤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棍让他回想起当初那些奥法卫队的同伴，是怎样被恒益子一个接一个地敲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的。
恒益子只是有些呆愣地歪了歪脑袋，直盯着沃夫说道：“摄纳腑脏生机，引动八脉贯通，催发筋骨变化，内劲行布内外，固然可以让躯体坚强堪比精钢。虽坚强有余但变化不足，而且劳损周身筋骨，你莫要自以为是。嘎嘎——”
恒益子收回黑铁大棍，众人发现他根本没有用力去砸，沃夫就像是自己单膝下跪，此刻却要非常艰难地重新站起。
“律令将军，您刚才是在考验沃夫吗？”铎伦杵着法杖上前，律令将军这个名头最早是珊多丽叫出来的，据说那种召唤精魂动物的技艺，就是这位靛肤赤发的大鸟人所传授。
恒益子三只眼睛一起眨眼，看上去并不骇人，倒是有些呆傻，似乎没太听懂铎伦的意思，站在城堡门外说道：“无事莫再此地逗留，嘎！”
众人听到这话，也不敢多说多问，副队长示意让雀斑脸小伙子去扶着一瘸一拐的沃夫，慢慢离开了城堡外围。
就见人群散离，飞神金乌落到墙垛上，对下方的恒益子暗语传音道：“小子悟性不差，已是初窥小炼形之功，无非主人闭关、欠缺点拨，屡行坚刚勇猛之势，若非生机丰足，早已大火烧空釜。只是小子肉身乃受饵药强催筋骨发育，身受劫恐有千刀万剐之苦。”
恒益子答道：“我受主人雷法奥旨，将雷霆精气打入他经络之中，是欲借雷法阴阳交迸之理，引他生机随之阴阳返复。将蛰藏腑脏的经年药力激发而出，随神识灵觉洗炼形骸。嘎！”
“汝这厮，怎的传音密语仍有如此口癖？”飞神金乌甚是不满，傲然地抖了抖头上冠羽：“此法虽好，却不是寻常人所能习练。身受劫挫骨断筋之苦，仍需承受。”
“能得主人传授丹诀，已非凡俗。嘎！”恒益子说道。
两只鸟在那里悄悄沟通，远去的沃夫与提乌斯一行人也在交谈。
“吓死我了，那鸟人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提乌斯擦着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
铎伦则告诫道：“注意你的语气！他是奥兰索医师的律令将军，我们精魂使者的法术也是得到了他的指点！”
提乌斯嘀咕了几句，心想：“魔法仆役的智能都是其主人赋予的，你们把那个鸟人捧成什么律令将军，为什么不将奥兰索医师当成神明来崇拜？哦，也对，你们把族长都送给人家了。”
这时扶着沃夫的那位雀斑脸小伙子兴奋地问道：“副队长！刚才你的心灵异能可以再演示一遍吗？”
副队长还没回话，提乌斯也来了兴致：“对啊！刚才你那是用灵能汇聚成箭矢吗？我听奥兰索医师说过，有一种叫做‘念刃’的心灵异能，是集中自己的全部精神力量，提炼塑造成武器外形……可我没听他说过有箭矢外形的啊？”
“其实，刚才我应该是获得了奥兰索医师的帮助。”副队长很诚恳地回答说：“我在此之前，只是隐约体会到灵能的汇集，却并不能塑造成箭矢。然而在城堡之外，我发现那种难以捉摸的精神焦点变得清晰了，应该就是奥兰索医师暗中提点。”
铎伦却说道：“可是前段日子族长就与奥兰索医师外出勘察了，眼下应该不在柴堆镇。”
提乌斯嘴巴动了动，他清楚玄微子还有一个能够自如行走的化身，论能力比法师的高等拟象还要强大，如今本尊估计还在城堡内中。但他选择闭嘴不言，身为法师的习惯，让他明白有些事情如果只有自己知道，反倒是某种优势。
众人将沃夫送回到战斗学院，他也渐渐缓了过来，只是让众人各自去忙碌，自己坐在看台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午餐过后，参与训练的心灵武士与负责站岗值守的进行轮替。同时副队长亲自带领一支小队沿着柴堆镇外的道路进行巡逻。
一路上雀斑脸小伙还在那里问来问去，让副队长心烦意乱，呵斥道：“行了！给我集中注意力观察道路两旁！这样问东问西的，成不了心灵武士！”
而到底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心灵武士、掌握心灵异能，其实副队长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不过是按照玄微子的教导，每天定时修炼导引吐纳、站桩调身，还要齐声念诵洗净心灵与身体的古怪咒语。
“副队长，快看！前面来了一架马车！”雀斑脸小伙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却被副队长一把按住：
“急什么？你们都小心些，跟我一起上前盘问。”
沿着道路缓缓行进而来的，是一辆由四匹高地马前后牵拉的大篷车。这种马蹄宽大、四肢粗壮、毛发旺盛的马匹，是旧大陆雅尔诺德王国的物种，本身并不擅长快速奔跑，倒是十分耐寒且力气惊人，很早就被驯化为拉车马匹。在殖民开拓过程中，也被带到了新大陆，在雪峰自治领尤为常见。
而用上四匹高地马牵拉的车厢，是搭配六个轮子的加长篷车。副队长也算见多识广，知晓那应该是用于搭载旅客、长途往来的客车，但还是头回见识这么大的。
车夫看见副队长抬手示意，主动让马车停下。副队长上前问道：“我们是柴堆镇的守卫队，你们这是要前往柴堆镇吗？”
“是的，我还是头一回走这条路。”车夫有些紧张，从怀里掏出一卷发皱的羊皮纸，递出道：“这是雪峰-金冠木的通行许可证，上面还有蜡印盖章。”
副队长扫了一眼，将许可证还给对方，目光望向后方加长篷车，说道：“我要看看里面的乘客。”
“没问题、没问题！”车夫敲了敲车板，朝后面喊道：“麻烦大家配合一下，柴堆镇的守卫要做例行检查。”
副队长带着手下来到篷车后面，就见帆布帘中鱼贯而出几十号人，年纪有大有小，而且有些明显就是一家人，手臂还挽着行李。这些人大多数穿着陈旧破烂，衣物少不了补丁破洞，一看就是家计困难的殖民者。
“这么多人？！”副队长看见几十号人从加长篷车里钻了出来，掀开帆布帘往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倒是被闷在里面的不知多久的汗臭味给熏了一脸。
“咳咳……”副队长也是熬过苦日子了，他望向着几十号差不多能算是逃难的旅客，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柴堆镇？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要跟常青商会做买卖的。”
其中一位须发灰白、脸带刀疤的老人说道：“我们听说柴堆镇欢迎殖民者，而且还按家庭分配土地，所以就来了。我们、我们在雪峰自治领的田地都被强买走了，城里又不需要那么多干活的，所以只能投奔柴堆镇了。”
副队长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心想自己当初也是听到类似消息来到柴堆镇。只不过以前的自己是受骗上当，可如今的柴堆镇气象大为不同，这些人倒是撞上好日子了。
“我听说雪峰自治领那边，路上更加不安稳吧？冰原狼成群出没，野地里甚至还有雪巨魔，雅尔诺德王国出身的战士，也是出了名的匪寇。”副队长扭头望向车夫：“你们这辆车就从雪峰自治领一路走来？不需要护卫？”
“有的有的。”车夫望向人群末尾，朝一位裹着斗篷、用兜帽遮盖头脸面目的身影，喊道：“嘿！舒芮小姐！”
“嗯？怎么了？”掀开兜帽的舒芮小姐露出橘红色的头发，梳成一条马尾辫搭在肩膀上，脸颊上是长年生活在寒冷高地特有的红晕，有些消瘦的脸庞说不上太姣好，不过对于老光棍、燥小伙，也算能看了，就是不知道宽大斗篷下的身材是怎样。
车夫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招募的护卫，舒芮小姐还懂得施展魔法呢！”
如果放在以前，副队长估计会觉得很稀奇，可现在柴堆镇里的施法者简直低头不见抬头见，训练场上天天都有魔法闪光，他倒是习以为常了。
副队长如今已经掌握心灵异能，他隐约感知到舒芮小姐身上散发的魔法波动，远没有提乌斯那么强烈，想来也没有多少魔法物品。
“你是法师？当了冒险者？”副队长问道。
舒芮小姐揉了揉自己的麻花辫，回答道：“算是法师吧。现在只是给人当雇佣护卫。”
“什么叫‘算是法师’？”副队长没听明白，不过戒心已经放下不少。
“我、我是一名女巫。”舒芮小姐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女巫这个说法，多少让人感觉不太自在。副队长不了解这些施法者的历史演变，但起码在如今这个年代，女巫依旧是用来对邪恶女性的污蔑用词。
只不过听舒芮小姐的意思，女巫还是一种特定的施法者职业，副队长也不想刨根问底，于是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上车吧。后面路很安全，等到了柴堆镇，会有人找你们做登记的。”
倒是那位雀斑脸小伙子朝着年轻女巫调戏道：“嘿！舒芮小姐，今天是收获节，柴堆镇晚上有篝火宴会，你要不要来玩耍啊？”
“真的吗？有什么好玩的吗？”舒芮小姐眼里流露出好奇光芒。
“哈！我们镇子上有几个会玩乐器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当然少不了还有各种娱乐，喜欢安静的有下棋打牌，喜欢吵闹的还有扔飞镖、投圆圈，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还打算表演幻术戏法呢！”雀斑脸小伙兴奋说道。
年轻女巫被点燃了兴致，问道：“真的吗？我原本还以为这么偏远的地方，一定会很无聊，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挺热闹的！”
“那当然！这些可都是奥兰索医师的功劳，就连这场篝火宴会也是他提议举办的呢！”雀斑脸小伙大声夸赞：“等你们到了柴堆镇，就知道这里的日子有多好了！”
舒芮小姐问道：“你说的那个奥兰索医师很厉害吗？”
“舒芮小姐，你这也太孤陋寡闻了，奥兰索医师可是……哎呀！”
雀斑脸小伙还要大谈特谈，就被副队长一掌掴在后脑勺上，听他沉声喝道：“奥兰索医师是什么人，用得着你我来多费口舌吗？行了，你们上车吧！”
雀斑脸小伙摸着后脑勺，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似乎还在做白日梦，就听见副队长喊道：“别看啦！继续巡逻！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随意乱说，我就把你关进地牢……柴堆镇如今可是已经建好地牢了的！”
第159章 精神世界
“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古代巨人遗迹之中，玄微子望向出离定境的珊多丽，她扶着巨灵权杖缓缓起身，正对着那片满布着黄金纹路的黑曜石巨壁，双眼神光炯炯。
玄微子转头对一旁的罗莎莲说道：“你到后面去，小心防备。”
罗莎莲那小猫模样的身子轻轻一扭，转眼变回原身的黑色剑齿豹，幸好巨人遗迹内中空间十分宽大，完全不妨碍罗莎莲原身腾挪。
为了布设星纲法坛、调查大地脉动，玄微子的化身带着珊多丽与罗莎莲，在柴堆镇周边勘测了好些天，利用传送法术往来各处。从未经开垦的荒野，到河流下游的草原，最远甚至登上过北边寒冷飘雪、空气稀薄的山脉顶峰。
如今再次来到古代巨人遗迹，玄微子更加确定当初的猜测，柴堆镇周边数百哩方圆的区域，大地脉动完全被归拢收束于古代巨人遗迹之中。
玄微子在火舞城看到过一份标注着已知巨人遗迹方位的新大陆地图，发现古代巨人遗迹彼此相隔遥远距离，而且并没有明显的分布规律。
如果“上升阶梯”确实作为一个整体，那古代巨人很有可能将新大陆过去主要的大地脉动汇集区全都占据，并且以相当高明的魔法，将地底矿藏抽取出来，作为建造遗迹的材料。
甚至有可能，就连目前新大陆的现有的地理形势与气候环境，都是古代巨人在进行“上升阶梯”之后所形成的结果。
就算是玄微子也不禁佩服，古代巨人说不定真的拥有移山倒海的能力，这种将整片大陆视作沙盘棋局的大手段，较之仙家也不遑多让了。
想起火舞城一战，弗斯曼召唤出那半个火焰巨人，正面硬受北斗摇落剑的全力一击，弗斯曼当场气绝命殒，但仅有上半身的火焰巨人却还只是受了重伤，并没有立刻死亡。可见形骸生机之强悍，绝非凡类可比。古代巨人的魔法造诣能够调动方圆几百哩的大地脉动，玄微子也不觉得奇怪了。
“记住，你的目标是了解遗迹周边的地理环境信息，不要在别的事情上浪费精神。”玄微子对珊多丽说道：“如果我推演无误，你一旦朝遗迹施展精魂视觉，很可能要承受庞大信息的冲击反噬。”
珊多丽只是默默点头，来古代巨人遗迹探查，其实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打算。她想要明白为何老师在进出遗迹之后，会一改往日做法，选择对柴堆镇发动风暴与洪水。
在亲自经历柴堆镇的建设后，珊多丽不得不承认，族人的生活环境比起过去缩在山林里的日子要好多了。而且在玄微子的指引下，精魂法术也得到了开发和锻炼，甚至土著中的精魂使者与精魂卫士数目都有所增加。加上近来吸纳的其他土著人口，如今柴堆镇的土著群体已经比当初斑兽部族强盛太多了。
就连对部族传统最为顽固的老人，在看见子女能够安稳地从土地获取粮食，从牲畜圈中获得肉奶，不必外出冒险狩猎，还要两手空空、浑身是伤的回来，换做是谁，也不会觉得以前的日子更好。
“或许这就是老师当年所追求的。”珊多丽收拾心念，然后开口问道：“如果我无法承受呢？”
玄微子抬手按在她的肩膀，心灵异能的力量充盈着珊多丽全身：“你放心施法就是，超过你承受极限的信息乱流，我会替你阻断。”
珊多丽再无疑义，她高高举起巨灵权杖，在自己身前用力一顿，浑身幽蓝光晕向外扩散。
那根巨灵权杖的外表，就如同经过粗略炙烤的木杆子，完全没有法师权杖那样镶金嵌玉的精致华美。但此刻在珊多丽的催动下，巨灵权杖与她产生强烈共鸣，甚至分不清哪一方才是图腾巨灵。一股幽蓝光线直接射向金纹黑石巨壁之上，引动一圈波纹扩散，仿佛打开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豁口。
轰——
一阵只有精神意识才能体会的震荡，沿着精魂法术的力量逆袭回来。玄微子施展在珊多丽身上的“心灵屏障”，如同看不见的铜屏铁障、亘天连地，承受着巨量信息流的冲击！
玄微子微微皱眉，“心灵屏障”几乎是初次交锋便要溃散瓦解，他当即将心灵异能发动到了极限，眼前景物变幻，钻入珊多丽与图腾巨灵所展开的精神世界之中。
尽管此刻只是玄微子的化身行事，然而纯粹的精神较量，心灵术士也有不可比拟的优势。
在一片渺茫幽蓝、清浊未分的混沌世界中，珊多丽的意识之身不着片缕地漂浮着。玄微子化身不见形体，只有一枚丹丸围绕着珊多丽游移不止，随即飞空结炁、分判清浊。
顷刻间，神丹推迁玄象、革运灵图，混沌世界忽见日月垂照、星辰列布，海陆山河、万象奠基。
“哈！在这么一个混沌未分的精神世界，我倒是可以玩出一套真文赤书流演天地法度的好戏来，我倒是要看……哎呀！”
惊呼声起，但见尚未结成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法度的外围混沌，汇聚了无边无际的精神风暴，将刚刚推演造化而出的天地摧灭近半。
那是代表着古代巨人遗迹反馈而来的信息乱流，其规模程度着实让玄微子震惊。丹丸赶紧推运万炁，空洞结真、成天广覆，物华下凝、开地厚载。
什么样的道法守御之功最为牢固坚实？各家说法不一，但到了玄微子这等境界，建立一套有效运转的规则法度才是最好的防御，任何外力的侵扰，都需要服从规则法度的运转。
只不过规则法度也有严密疏漏之别。道家法度，首要便是阴阳之理，阴阳成就动静、清浊、天地之分。所谓开天辟地，便是把握阴阳之理的仙真神圣。
玄微子当然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开天辟地，但是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却不妨碍他展现出同样的天地法度。
“这回算是便宜你了，灵图开天、真文演法，能悟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丹丸“望”向中心处的珊多丽。
这个精神世界并不是玄微子自己的，而是珊多丽与巨人遗迹“上升阶梯”产生沟通时所形成。玄微子的化身借着心灵异能钻了进来，在这里“开天辟地”，珊多丽也会有所察觉。
混沌风暴闹动不休，开辟而成的天地经历三次沧海、三次桑田，洪荒屡经劫波，却是渐渐化无序为有序。侵入天地间的混沌风暴，反被玄微子借势完善天地法度，兴风作浪转行云布雨，将暴虐狂乱驯服成生机萌发，一时之间，大地群灵涌现！
混沌风暴中蕴藏着天地崩毁、山河倾覆的狂乱信息流，玄微子只是一窥毫厘，便知那是巨人与巨龙的古代战争，万千生灵在激荡杀伐间，生受涂炭、死化齑粉，哪怕死后，灵魂也要被摄用于战场交锋，哀鸿遍野。
这等狂乱信息流涌入，混沌风暴不再执着于毁灭这片精神世界的天地，而是要将无穷苦难与死劫散布在天地间。让刚刚萌发的生灵，饱受灭顶之灾。
“死都死了，还折腾什么？”玄微子反驳一句，随即运动日月升降、周天星宿。
赫见天上五星悬法象，地升五岳镇法度，人生五脏应法理，天地之中的珊多丽同受感应，抬手一招，精神世界也出现了巨灵权杖的虚影，只是尚未真正成型。
玄微子见三才交汇，一股五色瑞气自然端拱荟聚于珊多丽周身，当即大发妙音：“此五色瑞气就是你感应勾招而成，还不速速凝炼？我来助你！”
珊多丽没有多说废话，隔空召摄，五色瑞气上下相连，与巨灵权杖的虚影融合。功行未满，混沌风暴中酝酿的苦难死劫盘旋围堵，侵天犯地，动摇法理，朝着珊多丽逼杀而来。
“喂喂喂！开什么玩笑？你们这是要重立地水火风吗？这样的我可顶不住啊！”丹丸像是有些气恼地转了转，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朝哪里求救，大喊道：“喂！先别闭关了，这边要紧！”
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随即一道心印从珊多丽意识之身飘出，化作一道飘忽不定、虚幻不实的剑光。
然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
弹指间，海陆山河为剑，日月星辰为剑，天地万物尽化为剑！万剑周流、广弥六合，破劫厄、分阴阳、断生死！
纵使有无边苦难死劫之力，竟是被此万剑之威硬生生逼扫而开。慧剑清寰宇、霜明灿太虚，混沌无明随锋而平。
“好哇！好个‘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虽说只在精神世界逞能，却已有诛仙弑神之威！”丹丸提溜乱转，还附带了一番评语。
虽然在此危机关头，丹丸依旧有功夫废话，但他却没有忘却紧要工作。尽管精神世界中的天地已然不存，可在万剑分断阴阳间，还有一些精微气息因循阴阳法理而自行聚结。
丹丸飞腾游移，伴随其轨迹，运役阴阳，将这些精微气息召摄到五色瑞气上下，法天象地，上下贯通。
有阴阳法理归拢五色瑞气，精神世界中的巨灵权杖化作一根七节神杖。珊多丽将其一把握住，轻轻一指，整个精神世界轰然瓦解！
……
“呼！真是凶险！”玄微子化身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然后望向珊多丽。
就见她面露茫然，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七节杖，惊疑问道：“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玄微子也有些意外，他回头询问罗莎莲：“我们站在这里多久了？”
罗莎莲则震惊答道：“快有三个小时有了，我一直在数着心跳次数呢！”
“这么久？”珊多丽不可置信，刚一转身，就立刻发觉浑身脱力，身形不稳，玄微子赶紧扶着她坐倒。
“精神世界的时空规则与现实并不一致。”玄微子说道：“你在精神世界的活动，相当于一直保持高度专注，虽然施法规则可能产生变化，但是精神的消耗一样会切实反应到现实的躯体。”
化身说话的同时也检查一下自己，与本尊那极为浩瀚的灵能容量不同，化身的灵能容量有限，消耗完了就要靠长时间冥想来恢复。不过比起珊多丽脱力的情况，化身的灵能并未见底。估计是由于刚才并不是自己的精神世界，所以大搞开天辟地之功反倒没什么消耗。
“对了，这个……”珊多丽连说话声都变得低浅无力，手里握着变成竹节模样的巨灵权杖。
玄微子将形态改换的巨灵权杖拿到手上端详起来，嘀咕道：“内佩五帝真符，上下阴阳应天象地……居然误打误撞炼成了元始神杖？”
所谓元始神杖，并非单独某件法器，而是自灵宝道派传下的法物制式。以真文灵图感应五方五炁，内修存思服炼，外配真符护身。将五帝真符藏于七节竹杖中，灵宝弟子坐卧行游皆携杖随身。
元始神杖号称能“召天天恭，摄地地迎，指鬼鬼灭，妖魔束形”，更有为道人代形杖解之妙，功成之日，受承杖内五帝真符而飞升。
玄微子联想起道家灵宝派所修繁杂，配符行咒一系多依傍神真之力。只不过道家所谓神真，亦是天地清正之气所化生，而不是血食鬼神之流。
可伴随时代变迁，神真隐沦难寻，元始神杖法物制式也无甚用处。但到了这个世界，自然界蕴生的精魂却是遍地能见，元始神杖反倒另有用武之地了。
“这根权杖的变化，你在外面看清楚了吗？”玄微子再度朝罗莎莲问道。
变回小猫模样的罗莎莲走到近前，一双大圆眼眨了眨：“从方才开始，整根巨灵权杖都淹没在强光里，我什么也看不清……倒是珊多丽的灵魂，似乎壮大了不少。”
玄微子按着珊多丽的脉搏，虽然她此刻十分疲乏，却没有内外伤损，而且腑脏隐隐有一股精纯生机，非但没有衰竭，反倒自行潜运起来。
“这……之前得了法天象地的经络就算了，这回是攒簇五气、中宫丹成？不，更像是《灵宝经》中的‘五气轮转、照映内外’。她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天天灌顶加持也不是这么升级的吧！”玄微子摇头感叹，随即想到：
“不过这样想来，灵宝经体系中，五方五气、内外应合的修持之法，倒是很适合他们精魂使者啊？现在连元始神杖都弄出来了，那就不如顺水推舟，让精魂使者们尝试参修灵宝经？这毕竟比我临时编出来的‘炼魂通神’完善得多啊。”
第160章 五气通玄
按下思虑，玄微子给珊多丽喂了一瓶“生命活力药水”。这种淡青色泽的药水有着近似薄荷清凉润泽的口感，不像其他炼金药剂那样有着令人反胃的古怪味道。而且一旦药水沁润唇舌，哪怕是昏厥之人也能刺激肌肉活动、自行吞咽药水，省得强灌药水带来的不良后果。
这“生命活力药水”，是玄微子按照上辈子所学饵药丹方中的“生元丹”。结合这个世界的药物禀性，重新推演丹方配伍，以调制药水的方法制作而成。尽管还不足以完全重现药力，但效果依旧拔群。
“生命活力药水”也有一定治疗效力，可就像原本的“生元丹”，并不是针对身体伤损，而是补益腑脏生机、调复内气，对于施法耗元甚深之人，最为适用。
“嗯，俗称——‘回蓝’。”玄微子化身恰如其分地点评道。
“什么？”罗莎莲听到玄微子的嘀咕。
“嗯？没什么。”玄微子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药水瓶，见珊多丽躺在地上，按照玄微子传授的调息功夫，发散药力循行经络，转眼间就恢复大半了。
“不愧是有法天象地经络的绝佳炉鼎，经此一遭，你已经将五气朝元、易经洗髓两重境界结合起来了。”玄微子按着珊多丽的手腕：“不过还需要继续用功，积精累气以为真……呃，这就又转入上清黄庭一系了。不过魏晋各家相互印证参修，细节处有相似并不奇怪。”
珊多丽没太听懂，倒是罗莎莲问道：“五气朝元、易经洗髓？珊多丽以前不是已经掌握了吗？”
玄微子晃动着手指说道：“不同，以前珊多丽只是由于图腾巨灵引动精魂力量重构她身体的细微结构，借助外力获得了这样的身体素质，不代表她在修炼上已经达到切实的境界。不过这次嘛……嘿嘿，精神世界专注的经历，让她把握到身心结合的规律了。”
“那你以前说过，修炼过程会遭遇的那个什么‘劫数’呢？”罗莎莲问道。
玄微子敲了敲额头：“你以为她就没经历？从被巨灵精魂强行重塑身躯，到方才精神世界一遭……我说过，劫数并不是非常明确的一个阶段或者过程，有可能就是与日常经历与行为判断结合在一起发生作用，在你不知不觉间就对你产生影响。
我修炼的丹道层次划分最为清晰，劫数相对也更为直观，但其他修炼方式就不一定了，甚至会有几道劫数一起来的情况。而且就以劫数的凶险程度算，珊多丽一点都不轻松啊，她刚才的情况，如同丹火、魔境、风邪齐至，稍有不慎就是神魂散灭。”
珊多丽已经有力气站起来，她两手虚捧，一团五色瑞气凝结成光轮状，轮转不息，似乎要与外界勾连起来。可惜巨人遗迹内中只有纯粹的静滞环境，没有一丝多余的游离气息。
“好奇怪，这……并不是四大元素？”珊多丽看着手中轮转不息的五色瑞气，朝玄微子问道。
“五方五气根源于五行学说。五行并非元素能量，也不是构成物质的单位，而是论述事物之间联系与转化的规律。”玄微子说道：“我以前跟你们讲过，元炁的表现在于一切事物之间存在相互关联与转化的特性，可这个关联与转化的规律到底是怎样的？”
说完这话，玄微子将元始神杖还给了珊多丽，她接过之后就听对方说道：“五行之所以是五，在于其表现了事物间相互关系的最小集合。世间万物，对于自身而言，无非是彼此生克的四组关系。
要么是我所能克制、要么是能克制我，要么是我所能助益、要么是能助益我。如此匹配关联，就形成五行之说。而这种关系不仅体现在外部环境与自我的互动，也一样体现在体内的生理环境。
至于是不是非要命名为金木水火土、心肝脾肺肾，是不是要一一准确相对，倒不必苛求。只是以此为基础原则，对事物之间联系转化的规律进行观察。如此建立认知模式，不仅用于道法修炼，小到人际关系、大到国家政治，也能以此树立应对准则和行动方向，而不至于对自身所处环境有盲目错位之虞。”
珊多丽有些明白了，她指尖舒展间，五色瑞气旋绕：“也就是说，这其实是我自己身体内部环境的具现化？”
“可以这么说。”玄微子想了想：“不过旁人估计做不到像你这样，你有法天象地的经络，还有‘五气轮转、照映内外’的修为。”
“那这根……”珊多丽隐约察觉眼前七节杖已经不是巨灵权杖了，却比过去巨灵权杖更为精妙不凡。
玄微子解释说道：“你是与巨灵权杖共鸣，跟巨人遗迹产生联系，你的身心情况也会相对体现在巨灵权杖。由于跟巨人遗迹联系间产生的庞大信息流，也相应裹挟能量物质而出……哼，有趣。”
“可是我刚才来不及了解地理环境信息。”珊多丽说道。
“你现在再试试？”玄微子笑道，然后捞起罗莎莲站到珊多丽旁边。
珊多丽有些困惑不解，却还是来到金纹黑石巨壁之前，七节杖轻敲地面，一道看不见的涟漪便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
就见墙壁上黄金纹路似有波光充盈流动，静滞环境当即瓦解。静极而动，稠密奥能自行聚生，化作一片九光十色、万彩缤纷，充斥了遗迹内部的巨大空间。
然而这华丽绚烂到了极致的光影，却是也是一样充满杀机。遗迹内中，产生了丝丝空间错位与震荡，如釜鼎沸腾之势，莫说凡物，哪怕是九阶法师在此，恐怕也要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任凭周围空间震荡、能量湮灭，以珊多丽为中心的数十尺范围内，却是一片风平浪静，连她的发丝都未被吹乱分毫，玄微子与罗莎莲也都安然无恙。
如今没有玄微子的干预和协助，仅凭珊多丽自身面对恐怖的狂乱魔法，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一手紧握七节杖，另一手缓缓虚抬，如同无中生有一般，将点点奥能凝聚到掌心。
只是轻轻一捏，外界的空间震荡的恐怖情况霎时停歇，不是渐进的消散，而像是按下了开关键一样的干脆。
此时珊多丽手里，正捏着一枚正十二面体形状的半透明晶石，从各个角度望去，都能看见不同颜色的光彩。它仿佛是大地与天空的共同结晶，蕴含着世界运行的奥妙规则，联系着过去与未来的演变轨迹。
“这是什么……”罗莎莲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早就看呆了，眼睛因为方才的强光收缩成竖瞳。
珊多丽说道：“应该就是老师当初从遗迹这里收集到的晶体……法师好像是把这叫做奥能晶体吧？但这一颗似乎储存了古代巨人的部分知识。”
珊多丽望向玄微子，疑惑的目光似乎想要得到解答，对方却说道：“你想到什么，继续说。”
“刚才我以精魂视觉与巨人遗迹沟通，这个遗迹不过只是无比巨大仪式的一部分，像是大树延伸出的一条枝叶。”珊多丽说这话的同时看了看手中七节杖：“如果没有这根权杖守护，哪怕重现之前精神世界的探索举动，我也无法获取古代巨人的知识。”
玄微子称赞着点头，珊多丽沉思言道：“不过想要从枝叶往大树主干探索，终究还是太难了，幸好我需要的地理环境信息，似乎只是停留在比较‘浅’的层次。只要我主动发问，巨人遗迹就自行将这些信息提供出来，凝结成奥能晶体了。”
“遗迹是主动回答了你的疑问吗？”玄微子问道。
珊多丽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面前根本就不是人。不，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物，仿佛是记录着万事万物从开始到终结的……我说不出来。”
看着珊多丽那困惑沉思的模样，玄微子说道：“那你现在明白，图·冉迪为什么要发动风暴与洪水了？”
珊多丽看着手中正十二面晶体，咬了咬嘴唇，嗫嚅道：“原来老师是打算通过大规模精魂法术，与整个巨人遗迹产生共鸣。风暴与洪水只是表象，他是希望借此利用巨人遗迹的力量，构建一个只允许精魂法术运行的特殊环境……如果他的做法能够成功，那么我们将不再畏惧殖民者的入侵。”
玄微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可真是不世出的宏图伟略啊，如果真让他做到了，新大陆土著面对的局面将彻底扭转。”
“不，不可能的。”珊多丽有些沮丧地摇头道：“老师他……当初在遗迹中获得的，也许只是支离破碎的知识。他的灵魂在与遗迹沟通时，就已遭到反噬而残缺，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成功施法。从一开始就注定，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珊多丽流下两行泪水，却还是坚强地笔直站着，罗莎莲来到她脚踝边上，来回走动抚蹭，无声地安慰着珊多丽。
玄微子一言不发，仰望着金纹黑石巨壁，那条条黄金纹路组合而成的几何阵图，依旧冰冷无声，比起耸立千万年的山岳还要冷寂。
“徒劳倒不至于。”玄微子语气超然地说道：“此刻机会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能够做得比图·冉迪更好。”
“多谢……”珊多丽的话语声细如蚊讷。
此时玄微子化身却说道：“不用谢我，他当初的做法，我并不赞同。”
珊多丽擦了擦眼角泪水，她知晓眼前这个玄微子只是一道化身，但想不通为何化身会反对本尊。
化身言道：“他啊，只是想要眼前的世界服从自己内心的愿景，而不是为了内心愿景去步步实践。”
珊多丽与罗莎莲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她们虽然都接触道法修行，却不能领会这等玄妙心境。
“不扯这些。”玄微子化身言道：“这晶石给我瞧瞧。”
珊多丽很干脆地将正十二面晶体放到玄微子手上，他五指揉捏端详，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嘴里还嘀嘀咕咕：“有趣有趣，居然是类似凝炼了神念心印的玉简……呵呵呵，原来是利用大地脉动，连接上整个物质位面与四元素位面的魔法现象，抽取一切可以利用的能量物质，作为‘上升阶梯’的动力源。真是疯了，这些古代巨人活该灭亡。”
“为什么这样说？”珊多丽问道。
玄微子看着手中正十二面晶体说道：“古代巨人为了完成‘上升阶梯’仪式，几乎是不计代价地从世界本身抽取能量。估计当时的情形，大地与天空早已是无边灾厄，不管是为了战胜巨龙，还是要回归什么创世泰坦，古代巨人已经是铆足了劲在毁灭世界了。”
“竟然是……这样吗？”珊多丽无法想象，创造出如此遗迹的古代巨人，居然是一群想着毁灭世界的疯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玄微子倒是淡定：“如果你哪一天醒来，发现天上太阳变成绿色的，呼吸的空气变成毒雾，地上的河水变成酸液，田里的粮食还会吃人，家畜能够开口说话，估计你也要疯。”
珊多丽有些讶异：“古代巨人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比喻而已。”玄微子脸色如常：“当初我在火舞城跟弗斯曼交手，见过他召唤来的火焰巨人，似乎深陷巨大的痛苦之中。如今想来，估计不是被法师拘束的痛苦，而是这个世界的环境与运作形式，让古代巨人难以忍受。”
听到这话珊多丽不禁想到斑兽部族过去的处境，他们不也如同是古代巨人一般吗？殖民者的入侵，打破了土著们的生活环境，让他们陷入了无法适应的苦难之中。
“请你教导我！”珊多丽上前一步，眼中不再是悲伤，而是追求改变的渴望，她对玄微子说道：“我想要学习你布置大型魔法阵的技艺，我想要改变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处境，我想不再让众人陷入痛苦的方法！请你教导我！”
如今的珊多丽，不是由于玄微子实力强大的无奈屈从，不是希望摆脱烦恼与自责的埋头苦学，不是碍于众人追随而迫使自己的不断精进，而是真切领会到，“改变”是应对现实的手段。
“我会教你的。”玄微子说道：“而且已经开始教你了，那件让你制作的法服，就是微缩的星纲法坛。”
“原来如此。”珊多丽双眼一亮：“稍后回去，我立刻加快进度赶制。”
“这个，我先拿走。”玄微子晃了晃手中的正十二面晶体，然后示意那根七节杖：“其实你手中的巨灵权杖算是‘进化’了。如今你已达到‘五气轮转，照映内外’的修为，与这支权杖也能相互感应，这已经算得上是法器了。稍后我再传授你具体的御器之法，以及神杖制作法式。”
珊多丽问道：“这样的权杖还能制作？”
“当然不可能跟你这柄层次相同，但原理是能够重复展现的，而且也适合你们精魂使者。”玄微子解释道。
珊多丽说道：“这样的权杖，似乎不适合冠以‘常青’之名了。你有什么提议吗？”
“元始神杖名头太大，不妥。其形如竹、次第攀升，寓意修悟通玄有阶可寻……”玄微子在那里嘀嘀咕咕：“就叫通玄神杖好了。”
第161章 舞台
传送法术的银光闪过，眼前由于法术效果而被扯成长条残影状的景色重新清晰起来，以自身为坐标基准的空间感也渐渐稳定。
“无论经历了多少次，还是对传送法术不太适应啊。”珊多丽扶着通玄神杖摇摇头，罗莎莲从她怀里钻了出来，“喵~”地叫唤了一声，像是在附和她的说法。
“传送法术是借助星界以达到传送效果，而星界是纯粹心灵与意识的世界，跟精魂使者和德鲁伊法术格格不入，也难怪你们不适应。”玄微子解释的同时又自言自语：“那德鲁伊的‘树木传送术’又是怎样的运作机制呢？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啊。”
望着夕阳余晖下的柴堆镇，不算高耸的城墙绵延环布，已经将土著城区一并囊括而入，这样的规划反倒让原本处于外围的城堡居于中心处。
建立在三层垒土台上的城堡，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山石拼砌而成，如今在金红色的晚霞笼罩下，就像镀上了一层金箔。若隐若现的仙灵之象，在城堡上空盘旋，将无形的晚霞裁剪下来，铺展成条条环曲的光道，从天空中接引着点点精微光尘落下。
“看来进度不差嘛，虽说还赶不上‘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但是能够收拢天地灵息、召摄山川精气，洞天福地根基尽在于此啊。”玄微子远望暗道：“正所谓‘精象玄着，列宫阙於清景；幽质潜凝，开洞府於名山’。
只可惜既没有万丈丹井点染朱砂，也没有古松翠盖调琴阅经，这回还要掺和真灵位业那套，搞什么地下主者、武解鬼帅，说不得还要敕封地祇符吏……”
“对了，今晚是篝火宴会，就先放松一下吧。”玄微子对珊多丽说道：“大家忙碌大半年，终于迎来了收获节。今年柴堆镇大兴土木、不断扩建，钱粮人口都获得了大丰收，你忙前忙后，也该休息放松了，总是紧绷着精神，可不太好。”
“是。”珊多丽视线在城堡和化身来回游移，问道：“你……他不打算现身吗？”
“不用管他！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化身挥挥手，很是轻松随意地往柴堆镇走去。
……
既然叫篝火宴会，又怎么能没有篝火？一个巨大的篝火堆安置在镇子内的空地上，远远就能听见欢快的歌舞声、耍闹声。
尽管如今柴堆镇不再需要依靠大量砍伐森林树木来获取收益，可周边一望无际的茂密森林，依旧蕴藏了大量尚待开发的财富。
就光是木材一项，就有适合制作法杖与弓脊的紫杉，用于铺垫地板可以防蛀防潮的雪松，散发着独特陈香气味的白橡是葡萄酒桶最恰当的材料，胡桃木制作的橱柜桌椅坚硬耐磨、足可传家，而有百尺高度的水青冈更是制作船舶龙骨的重要原料，有的是商会肯花大价钱收购。
要不是翠环贤者塔瓦隆的到来，柴堆镇本地居民还不了解，自己过去到底把多少名贵原木当成柴火劈碎烧掉。众人大感后悔之余，塔瓦隆曾与珊多丽一同，带上一批精魂使者与柴堆镇居民，对周边森林进行重新勘测，确认了以上众多树木种类，并且传授了各类植物的具体用途。
当然，也少不了关于如何维持自然与文明间平衡的教导。
结果就是有几名伐木工与猎人，居然转了性子，投入到翠绿之环。虽然他们的工作仍然是伐木与捕猎，却是转变为以德鲁伊知识为指导，进行可持续的开发。
至于如今用来搭建篝火、平日作为炊事燃料的，则是最最常见的白杨木了，这种树木在柴堆镇周围遍地都是，甚至一些过去砍伐过的区域，没几年就冒出成片修长树苗了。是目前柴堆镇集中消耗的树木。
除此以外，其他树木的砍伐、使用或者对外销售，柴堆镇都有一本登记账册，在防止滥砍滥伐导致森林萎缩的前提下，保证森林也能为柴堆镇源源不断提供物产资源。
毕竟，无论是精魂使者还是德鲁伊法术，其与自然的联系纽带都不仅仅是植物这一类存在，而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并且当众人明白，森林之中有用的绝不仅限于木材本身，自然能发现其产出实际相当丰足。
本来被认为是破坏农田的杂草，转眼变成能够刺激视力的剑莓；以前除了绊倒伐木工就没用处的拉缇根，经过萃取加工，可以做成提神膏；对人畜有毒的暗夜吊兰，只要控制剂量，就能够消除水肿。当然，还少不了雪地精送来的各色各样的蘑菇，种类与效果之繁多，草药知识丰富如塔瓦隆，也不能全部辨识清楚。
当观念改变、当视野拓宽，人们就会发现，分布在枯木间的蘑菇真菌，大树根系旁的低矮花簇，不同时间段出没的昆虫，盘踞在枝丫间的野蜂巢……如此种种，都是充满价值的存在，可以作为魔法与炼金的原料，有的还可以进行人工培育、广泛种植，甚至有些经过加工还可以作为香料调料，价值非凡！
可光是如此，不过停留在普通人占有资源、进行生产、获取收益的过程。而对有志于体会自然、追随自然，尝试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人来说，翠绿之环可以说是提供了一条明确道路。
不过就跟玄微子当初判断的一样，翠绿之环固然承载了大量与自然界相关的知识与学问，可德鲁伊这条路，门槛却太高了一些。普通人亲近自然、体会自然，想要追求己身与自然界达到灵魂上的联系，恐怕还是没那么容易。
“德鲁伊所谓的‘大自然’，实乃无穷的生息轮回。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啊。光靠高感知，去捉摸那玄妙的生息轮回，实乃盲人摸象。”
玄微子望向橡木圣居外，如今聚集了一圈人在围观，一位翠绿之环的新晋成员，双臂展开念诵着拗口的祷词，仿佛是江河湖水的浪涛声，天地间的水元素随之不断汇聚。就听一阵咕咚咕咚声响，半空中一片水帘落下，将新晋成员面前的水盆盛满，飞溅的水花将最前排的观众打湿。
一阵哗然声传来，哪怕是粗浅的“造水术”，也足以让普通民众惊叹万分，这无中生有的神奇魔法，已经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范畴。
“真是好世道啊，挪移物性、搬运精气，随随便便就做到了。”玄微子路过的时候还评价一番。
而那些观众还嫌不足，鼓噪着再多弄些花样，有的人还呼朋唤友地聚集人群。可怜这位见习德鲁伊，为了那点尚未被大自然气质消磨掉的虚荣心，也为了让更多人亲近与了解翠绿之环，只得憋足了劲，尝试施展一个“活化流水”。
这种能够让一盆清水塑造成小型水元素的低等德鲁伊法术，甚至还不如直接召唤水元素来为自己战斗和侦察管用，倒是在高等德鲁伊在广袤水域，有可能凭此展现出洪灾般的威力。
就见那位见习德鲁伊念祷词都快念得舌头打结、脸颊抽筋，面前水盆除了微微拱起一个不规则的水球，再没有其他变化。
正当观众们露出失望表情，有的人转身离开之际，就听见一声：“看哪——”
哄哄哄！
不过是用来洗脸的水盆，陡然喷出十多尺高的水柱。水柱本身闪烁着翠绿光华，与后方的橡木圣居交相辉映，直接化作一株冲天直举的树状喷泉，鼓荡不息。
仔细观察，这由喷泉水柱化成的翠绿光树，似树也似楼阁，光树展开三层树冠，宛如危楼飞檐、高塔斗拱。每层树冠有三条枝丫，九枝依次呈螺旋状交替延伸舒展，精妙绝伦。
肉眼可见低矮处的枝条上，嫩叶蔓生、花朵绽放，结出碧华翠光的饱满果实，看一眼就让人口中唾液飞快分泌。
而在更高处的枝条，翠绿水波聚散变化，有时鹿群蹬跃于林间，偶尔候鸟往返于光树上下，忽而一阵巨浪，巨鲸冲出海面，划过一条美妙弧线，扬起大片水花，在光树上方映出一道彩虹。
不去理会围观民众接二连三的惊呼声，扔下那个目瞪口呆的见习德鲁伊，玄微子把玩着碧云如意，在掌上转了几圈，脸上带着一丝分不清是“深藏功与名”还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出手呢？”珊多丽也发现那喷泉光树是玄微子施法形成，不由得问道。
玄微子拿着碧云如意遥指着宴会期间的柴堆镇，如今天色大暗，镇子上却是处处张灯结彩、欢歌喜舞。
远处法师塔外围，由“魔法伎俩”和“舞光术”所产生的奇妙光影，吸引了众多孩子的目光，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喝彩声；战斗学院外的空地上，年轻的心灵武士与军团老兵较量飞镖和投壶的精准，甚至还用粗浅的灵能力量进行干扰，彼此都不服输；而在篝火堆旁，精魂使者召唤出凝成实体的精魂野猪，让新来的殖民者尝试翻身骑上，然后被精魂野猪载着疯跑，惹得围观众人哈哈大笑。
“不可思议，他们这是在表现各自的施法体系吗？”珊多丽当即回味过来：“你这是给他们机会，让不同体系的施法者能够吸引更多人加入？”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玄微子环顾着如今的柴堆镇：“想要获取，就要先给予。想要让别人接受，往往要主动展现。高深的技艺未必能让人看懂，自然要有吸引世人的手段。我只是搭了一个舞台，让他们自己在台上唱戏罢了，发挥得如何，我也不多干涉。”
罗莎莲挂在珊多丽的肩膀上，对玄微子嗤笑道：“刚才你不就是出手了？”
“咳！这个嘛……”玄微子晃着碧云如意说道：“塔瓦隆眼下不在，他翠绿之环想要重现往日盛景，那确实需要一些小手段。别的不说，翠绿之环带来的植物与草药知识，才是让柴堆镇改观的重要依据啊，我这帮忙也是有理有据的好吗？”
珊多丽扶着通玄神杖，她的视野依靠精魂动物而得到延伸，还额外看到了许多事情——篝火周围歌舞不断，有些走调的短笛声不妨碍欢快的乡村小曲带动舞蹈，就连老人也叼着新买石楠木烟斗，眼珠子随着身材丰腴的中年寡妇上下晃动；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打牌赌钱的男人，输家愁眉不展，赢家得意忘形，还有旁观者悄悄摸走桌上几枚铜板；一对年轻男女，女方是一名殖民者，而男方则是一位土著小伙，他们手牵着手来到安静的小巷子中，迫不及待地热吻起来、紧密拥抱，灼热的气息吹到彼此脸上、心里。
“你刚才说，‘想要获取，就要先给予’。”珊多丽收回视野，望向玄微子问道：“你给予了不同的施法者们这个舞台，给予了殖民者与土著这个拉近彼此情感的机会，那你想要获取什么。”
“这个啊，我可没想要获取什么，是他想要获取。”玄微子化身指了指城堡方向：“屹立世间的伟业？传承不绝的智慧？被永恒赞颂的名声？将世界改造成心目的理想状态？他可是一个贪心的家伙，或许他全都要。”
“是吗……”珊多丽低下头去，沉思不已。
“行啦！今天就是个放松的日子，想那么多干嘛？一起来玩！”玄微子化身也露出了本尊所没有的欢快神色，像是来到游乐园的孩子一般兴奋，直接拉起珊多丽的手腕，朝着镇子中跑去。
宴会中心是镇子中的石板大路，大路两侧是一张接一张的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类食物——加入了浆果碎的酸奶作为开胃甜品，切成片状的熏肠用包菜叶解腻，经过腌制的芜菁块根切碎了拌大豌豆；本来快要被人吃到厌烦的螺薯搅碎成泥状，浇上一大勺炖肉酱，几乎要被抢光；新鲜出炉的羊内脏杂碎炖萝卜，搭配酒馆老板的独家烹饪方法，让人回味无穷。
“喝！喝！喝——”
一条长桌旁挤满了人，吵闹声成为附近的焦点。玄微子带着珊多丽拨开人群，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长桌上摆满了酒杯，还有几个人已经趴在桌边吐泡泡了。
就见沃夫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叉腰，豪气万分地往嘴里灌酒，偶尔有几条酒液从嘴角留下，浸湿胸膛，肚皮一胀一收，将一整杯劣质麦酒喝个精光，鼓着腮帮子给众人展现空酒杯。
而在沃夫对面拼酒，居然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少女，她十分文雅地双手捧着酒杯，紧皱着眉头将麦酒仰头喝光，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还很可爱的打了个嗝，引起哄堂大笑。
第162章 势力
“来来来！这是第八杯！”一位伙计又端了两大杯麦酒放到桌上，酒水满溢、泡沫晃动，洒到桌面上留下大滩酒渍。
“再来、再来！”周围众人纷纷催促劝酒，他们看着高大健壮的沃夫，与身形分量恐怕还不到对方一半的麻花辫少女，居然在酒量比拼上不分胜负。
“这是第八杯了啊！还有谁要下注！赶紧的啊！”一旁提乌斯也是带着微醺的脸色，面前桌上用粉笔随意画了两个圈圈、堆满了钱币铜板，直接就以沃夫与麻花辫少女拼酒设局作赌。
众人太过兴奋，以至于一下子都没留意玄微子和珊多丽的到来，沃夫一把抄起木质酒杯，朝麻花辫少女举杯示意：
“舒芮小姐，挺厉害的嘛，嗝！”
那位脸色红彤彤的舒芮小姐仿佛早就喝醉了，笑眯眯地说道：“沃夫大叔，你也很厉害呀，诶嘿嘿~”
“大、大叔？”沃夫打了个嗝，面露不快：“我才二十、二十……我今年多少岁来着？反正还没到三十！嗝！”
“沃夫，你行不行啊！”提乌斯一旁拍着桌面笑骂不已，砸得钱币乱颤：“可别告诉我你连个小姑娘都喝不过，我可是押你赢的！你要是输了，就等着给我做苦力吧！”
“呼！”
沃夫吐了口气，举杯仰头，硬是将麦酒往嘴里灌，喝了一半就鼓起腮帮子放下酒杯，整张脸都胀了起来。他眼珠子扫向那位舒芮小姐，虽然还是一副乖巧少女的样子，细细慢慢地喝酒，却是一滴不漏地喝光了杯中麦酒。
“喂！别停啊！还有半杯呢！”众人围着沃夫连连催促，就见沃夫一口口把嘴里的麦酒咽下肚子，抖着手望向剩下半杯麦酒。
“行啦，别逼他了。”玄微子上前一拍沃夫后背，他两眼一睁，连忙捂住嘴巴冲出人群。
随即一阵嘲笑的嘘声，倒在桌旁的雀斑脸小伙抬起头来：“舒芮小姐，真厉害啊。”说完，又醉醺醺地倒了下去。
“喂喂喂，别抢别抢！你们这帮家伙，不帮着沃夫把这个小姑娘喝倒，就知道赌赢了抢钱！”沃夫面前两堆钱币被围观人群哄抢干净，得亏都是些铜币，也没有谁会在这种市井小事中拿出金阳币来对赌。
“哟，医师您来了？”提乌斯接连晃动了几个酒杯，随便找了一个还有剩的给自己解渴过瘾。
玄微子与坐到长桌边上，笑着问道：“你们法师通常不会喝到酩酊大醉吧？法师不是自诩要保持清醒的意识与逻辑思维吗？醉酒状态下，可是连咒语手势都搞不清楚的哦。”
“这……一年一次，没事、没事。”提乌斯估计也喝了不少，用酒杯顶着下巴，撅着下嘴唇在那里吹头发，还呵呵傻笑着。
珊多丽则来到舒芮小姐旁边，将这位显然已经醉得发昏的少女扶着坐下，朝提乌斯埋怨起来：“你们这是一伙大男人跟她拼酒量？这不是欺负人嘛？”
“没事哟，舒芮不会那么容易醉的，嗝！”舒芮小姐的身子摇摇晃晃：“我们女巫用大釜熬煮魔药，也会用上各种酒精。我小时候就喜欢偷喝老师的矮人烈酒，就这点我还醉不了，嗝！”
“还说没醉？”珊多丽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一片醒脑提神的药草，撕下一半揉碎了塞进舒芮小姐的鼻孔里。
“啊、啊、啊——嚏！”舒芮小姐打了个喷嚏，草药的效果十分有效，让她顿时清醒许多。另外还有半片放在桌上，罗莎莲好奇地闻了闻，也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玄微子也不客气，将这半片草药直接塞进提乌斯嘴里，这位醉到傻笑的法师还在那里当成什么美味嚼了几口，强烈的辛辣感刺激口腔，让他身子连抖地坐直起来。
“女巫？”玄微子也没去管舌头发麻、跑去漱口的提乌斯，转而对揉着额头的少女问道：“你是女巫？是新月女巫团？还是黑夜姐妹会？”
“啊？你居然知道我们女巫的组织？”舒芮小姐非常吃惊，双眼亮起得遇知音般的光彩。
玄微子答道：“柴堆镇这里有一位翠绿之环的贤者，我听他提起过。据说不少女巫组织曾经加入了翠绿之环，但是在幽魂海湾大战时，各个女巫组织却保持缄默，没有参与战斗，事后也没受太大波及，该不会是你们提前知道什么消息吧？”
“诶~这个……当时我还小，不太清楚这些事。”舒芮小姐两根食指按着太阳穴转来转去：“只是没想到，你们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不同体系的施法者，一点都不像是文明世界的边陲呢。”
“哦？那又是什么风，把舒芮小姐吹来了这个文明世界的边陲呢？”玄微子两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询问。
珊多丽听出玄微子话语中的一丝戒备，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舒芮小姐只是乖巧地回答：“风？没什么风啊，我就是在新大陆游历，这是我们女巫的习惯，既然来到柴堆镇，还见到这么多不同类型的施法者，不知道我能否留下呢？哦！对了，我听说你们柴堆镇是一位奥兰索医师在统治？我是不是还要得到他的准许？”
“你现在已经得到准许了。”玄微子当即回应道。
舒芮小姐眨动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您就是奥兰索医师？”
“嗯哼。”玄微子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柴堆镇是一个欢迎各类施法者前来交流学习的地方，想必你今天也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舒芮小姐连连点头，麻花辫也跟着晃动起来：“我见你们这里好像出产各类草药，我能够参观学习一下吗？”
玄微子望向珊多丽，将话头递给了她。珊多丽知道玄微子这是让她来判断，于是说道：“来参观学习没有问题，不过我们柴堆镇希望通过交换知识，以此达到更好的沟通。”
“交换知识？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你们需要的。”舒芮小姐问道。
“我刚才听你说女巫会用大釜熬煮魔药？”珊多丽估计是见舒芮小姐年纪跟她相仿，很快就相处起来：“不如有空你让我观摩一下？我们柴堆镇的常青商会也有制作各类炼金药剂的工艺呢。”
“好哇好哇！如果能有一件女巫小屋就更好了。”
“女巫小屋是要安置在什么特定的地方吗？”
“一般是要在森林之中，我看柴堆镇附近就有大片森林嘛~”
两名女性在那里交流，狠狠漱口回来的提乌斯找上了玄微子，示意到别处交谈。
“有什么事？”两人来到安静的街角处，玄微子问道。
提乌斯揉着眼说道：“内勒姆院长的鉴定师传来消息，说是您上次挖到的晶石已经鉴定完毕了。目前看来是一种高密度的晶体，通常要在大型结晶矿脉的沉积核心才能找到，在宝石鉴定学上统称为‘深晶’。而我们找到这一种，似乎还对稳定传送门有一定作用。他们对于您能够找到这样的晶石还很好奇呢，说是想要多弄了一些，我都给糊弄过去了。”
之前玄微子与提乌斯深入幽暗地域，在最深处找到一种簇状结晶矿，虽说与心灵异能可以产生共鸣，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矿石，只能采集一部分样本，送去火舞城让内勒姆去鉴定，顺便也以此安抚一下这位痛失多位至亲的九阶法师，表达合作前景的依旧光明云云。
“这个内勒姆，重新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又开始松懈了，居然不是亲自给我发来消息。”玄微子冷笑几声，笑得提乌斯不寒而栗。
“医师，这种晶体既能对奥术有助益，也可以和心灵异能共鸣，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跟内勒姆共享吧？”提乌斯虽然还带着满身酒气，但说到这些事情就清醒过来了：“您之前要跟内勒姆合作，无非是想要通过他的渠道跟五芒星之塔结盟合作。可是您之前救了内勒姆的性命，还帮他夺回了火舞城，我觉得这份情已经完全能抵数了。咱们独占矿脉，不过分吧？”
玄微子瞧着提乌斯说道：“咱们？是你想要多占一些吧？如果能把内勒姆排挤出去，你或许就能得到更多份额，你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提乌斯脸色发苦，可想到自己的脑海中想法根本无法瞒过玄微子，只得坦然说道：“医师，我虽然开始接触灵能，但是法师的研究我也不想落下，我打算在柴堆镇建造一座法师塔。”
玄微子望向镇子上那像是大筒一般的法师塔，说道：“那不就是吗？”
“那算个屁的法师塔哟，充其量就是一座宿舍楼。”提乌斯踩着地上一小块碎石，就像没拿到奖品的小孩子一样委屈。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最能代表法师，那既不是已经过时老套的宽沿巫师帽，也不是镶嵌护角铁片、能够砸破脑袋的法术书，更不是那一根根或木芯、或黑铁、或精金材质的长柄法杖。
只有法师塔，各种各样的法师塔——骑士小说里，邪恶巫师囚禁了公主的尖顶塔楼；与过路客商做买卖的和蔼智者，住在海边的灯塔；手上奥术光纹闪耀的白发大法师，身后金光大灿的观星高塔就是他的私家堡垒。
总而言之，对于法师而言，只有法师塔才是他真正的家，而且是不能与他人共享的、最私密、最安全的环境。法师塔不仅仅是法师躲避强敌与混乱局面的避难所，也是制造魔法物品的工房、进行各类法术研究的实验室、收藏大量书籍与卷轴的图书馆、贮存无数财富的藏宝库。
而且法师与法师塔的关系，绝对不是房主与建筑的关系。通过奥术几何学，法师与法师塔能够形成紧密联系，彼此之间的魔法能量能够相互流通。一座完善的法师塔，甚至可以使得周围环境魔法能量汇集到法师塔上，以此让法师节省自己的法术位，做到更多的事情。
法师塔其实就是一座有着建筑外表的大型魔法物品，其功能效果伴随法师的设计建造，也是各有不同。但唯一相通的在于——烧钱。
“你是希望打造一座真正的法师塔，在柴堆镇招收学徒吗？”玄微子一眼看穿提乌斯的意图：“你既打算在奥术成就上更进一步，也担心未来柴堆镇没有你的位置……看来是你受刺激了，精魂使者的扩张，让你产生了危机感。”
提乌斯不敢回应，可玄微子的话却句句说中他的心事。提乌斯因各种古怪巧合跟随在玄微子身边，算是在柴堆镇站住了脚跟。这大半年来，提乌斯忠心耿耿地为玄微子办事，除了一开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更多是希望获得心灵异能上的指导，从而晋升至高等施法者的行列。
可也是这大半年来，提乌斯亲眼见证了翠绿之环、土著部族在柴堆镇扎根安居，并且在玄微子的提携扶助下，势力不断扩张，施法者数量日渐增多。
就连原本只是培养战士武者的战斗学院，也因为心灵武士技艺的传授，成为玄微子最忠心的部属，由沃夫来主管，轮不到同样学习心灵异能的提乌斯插手。
之前提乌斯和沃夫联手把萨雷米赶走，这固然是很爽快。可提乌斯回过头来一想，就算自己不出面，凭沃夫和他带来的心灵武士，萨雷米也肯定会被赶走。
这时提乌斯才回味过来，柴堆镇看似与五芒星之塔结盟，自己还是柴堆镇的法师顾问，但自己这一切都依赖玄微子这座靠山。但万一“靠山”哪天不需要自己了，那他在柴堆镇恐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所以提乌斯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不光是要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法师塔，将自己的存在事实牢牢钉在柴堆镇，而且还要招收一批法师学徒，不管是扩张势力，还是作为随意剥削的工具，这都是必不可少的。
“呵，这段日子也是仰赖你的协助了，我要是没有任何表达，反倒让人失望，也妨碍柴堆镇的长久发展。”玄微子十指轻触地说道：“你想建造法师塔，我准许了，不过我事先声明，这座法师塔一样是在柴堆镇未来魔法阵的笼罩下，不会有什么额外权力。”
第163章 指心问论
一件玄黑色的法服铺展在石桌上，袖口、衣领、下摆处以银织星辰为点缀。整件法服如同杳冥深邃的星空一般，让人产生一种星辰游移旋动的错觉。收获节后，珊多丽花费十几天的功夫，终于将这件法服制作完成了。
城堡之中，玄微子化身低头对着法服啧啧点评：“不管是按照《洞玄灵宝道学科仪》，还是《洞真太上太霄琅书》，又或者《三洞法服科戒文》，都没有通体全黑的法服。太平中黄，正一朱赤，上清紫青，你这哪个都不沾边啊？”
玄微子本尊站起身来，抬手隔空一摄，法服自然披身合形，他淡淡说道：“法服者，‘法则玄数，服之行道’。形制颜色不过是应象而设，天地法度有异，自然没必要顽守陈规。更何况后世法服变迁，非止一端，我还嫌其色泽艳俗。这件周天星宿法服要与星纲法坛相配，只求务本实用，不谈浮华虚饰。”
“说白了，就是一件装备而已。”化身取出那枚正十二面晶体，扔给本尊：“大地脉动的情况都在这了，有这个帮助，自然更容易布置星纲法坛。话说图·冉迪当初尝试将柴堆镇周边地区改造为只有精魂法术能够施展的环境，你觉得可行吗？”
本尊轻捻晶体，说道：“或许可行，但范围不可能很大，而且以原本精魂法术的体系，过于粗糙简陋，未必不能从外部强行破解。”
“所以你的星纲法坛，必须能够同时容纳精魂法术、德鲁伊法术、奥术、心灵异能各个体系。”化身问道：“你似乎还没到精通各家的程度吧？”
“我不需要完全精通，渡过真空劫，息缘返照再造心，不受外缘牵羁，我无为而应机通达，星纲法坛应物而自化。”本体答道。
“自称无为，实则大大的有为。”化身笑道。
本尊面对诘难，从容应对：“所谓无为，非是无所作为。无为也不与有为相对，而是与‘人为’相对。”
“何谓‘人为’？”
“人为者，伪也。”本尊答道：“凡所伪饰矫作，皆是人为。只是凡人不知，人生在世不知伪饰几何，一切形成价值观念的知识、习惯与本能，皆属伪饰！因而应当‘损之又损，反朴归真’。”
“念得挺好听，可惜更像是流于表面的哲学文字。”化身耸了耸肩膀：“你之前答应要给小泰罗的妹妹治病，现在过去好些天了，小孩子忍不住来问我，你可不要言而无信啊。”
玄微子剑指一扫，城堡之内已经隐而不现的三部八景玄炉，升起的炉火气焰在墙壁内外蔓延，一团菁华妙炁于空中自行凝结，化作三枚珍珠大小、紫气莹莹的灵丹。
化身接过三枚紫气灵丹，问道：“哦？倒真是炼出正经外丹了？这回参考的是那家丹方？是《八琼飞华》，还是《九晨朱房》？不会是《行厨金盘玉撰诀》吧？”
“不过就是一枚疏通紫府脑宫的丹药而已，我已经调伏药性，让小泰罗的妹妹分三次服食，每次相隔九天。”本尊说道：“另外，第一次服药之时，你要为她施针导引药力上升，往后身体就能够适应了……毕竟但凡外丹，想要做到无毒无害反倒困难。”
化身将三枚紫气灵丹悬在掌上玩弄着，问道：“你能够炼出这等丹药，说明你有把握通过外丹饵药，让普通人掌握心灵异能了？”
本尊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放在上辈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古书常言前人服食神丹而成仙，仿佛真是一颗金丹吞入腹，就能立地飞升一般。其实有意无意忽略了修持功夫，外丹饵药，终究不能代替修行。”
化身却笑道：“靠着嗑药改造身体细微结构，强行刺激心灵异能出现，算什么修行？说得好听叫‘点化’，说得难听就是‘生化改造’了。”
“其实当初见识到沃夫的情况，我就明白此法可行了。”玄微子说道：“只不过靠服食饵药这个办法，几乎是将人体的潜能与天赋，全都转化为心灵异能，而且前景难料，未必能够长久进步，算不上什么光明坦途。”
化身却像是看穿了本尊内心深处一般：“你其实根本无所谓吧？如果有能够尽快扩张势力的手段，你才不会犹豫。能够阻止你的，无非是更大的代价罢了。”
“紫府通玄丹……或者用通用语的名称——心灵网络药剂。”玄微子本尊抬手一摄，半空中有一股紫色液团聚集，内中有许多细微银芒飞掠旋绕，普通人光是看一眼都会被牢牢慑住视线，强烈的灵能波动几乎能够让意志豁免不够高的人当场陷入幻梦之中。
化身自然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手臂在胸前交叉：“从紫府通玄识开发而来，参考了蕈人散布孢子，来进行广域且多人集群的心灵念合，还有虚实两化的星光体作为药引吗？还有一些……你该不会把地底的深晶也磨碎了炼丹吧？”
“五金八石，本就是炼就外丹所需之材。”
“扯什么五金八石？你这就是把人当成兵棋，靠着灌药让他们强行升级，获得心灵异能，而完全不管有什么后果！”化身难得露出怒意。
“后果我经过多次推演，一开始会有不受控制的心灵沟通或者幻听幻视，但这也是心灵异能得到开发的结果。严重的可能会认知失衡，甚至是记忆与情感功能的部分消退。”玄微子脸色平淡地说道：“当然，如果是在灵能力量将现未现的关头服药，自然可以直接突破、掌握心灵异能，而且将后遗症降低到最微弱的层次。”
“你确定不会有别的副作用？”化身冷哼问道。
“只要不多服用，就不会有更严重的问题。”玄微子说道：“毕竟是取用了微量深晶入炉炼药，如果多服，身体躯壳会有晶体化的可能。”
化身看向手中三枚紫气灵丹：“你该不会给人家小女孩也是这种玩意儿吧？”
“孩童炉鼎柔弱，自然不会是如此虎狼之药。”
“身为替你反思自省的我，在这种紧要事情上我不得不多插嘴。”化身抬手指着空中自转不止的紫色液团：“不管是紫府通玄丹，还是心灵网络药剂，这个鬼东西不能随便公示，否则只会引来人心丧乱，勾动世人妄心。柴堆镇或许会短暂兴盛一段时日，但必定会因此招惹祸乱，而且酿造祸患不是他人，就是你！”
玄微子本尊的目光穿透了城堡阻隔，天眼之功仿佛照临着整个柴堆镇：“这满城之人，能有几个证法悟道？我这不过是给他们一条出路，若非如此，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苦练一辈子，也摸不到施法者的门槛……至于普通战士与武者，你是嫌他们混得还不够惨吗？何况我未曾强迫他们，只是以欲勾牵、后令入知。”
“果然还是当初的歪理邪说。”化身言道：“你这也许不是强迫，但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蛊惑！而且别扯什么证法悟道，你不就还是将他们视作另一批试验品吗？你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柴堆镇多出一批灵能者，好供你调遣罢了。”
“这有什么错吗？”玄微子反问一句。
“玄微子，你妄语了！”化身陡然大喝，手捧碧云如意，灵能力量撼动四方，头顶紫色液团泛起剧烈涟漪，城堡墙壁上的炉火气焰摇晃不休。
“换作是其他人，你怎么说都行。”化身直视着玄微子：“但你我问论直指本心，你想要的柴堆镇，不是单纯为了割据一方，你也不是为了当一个土皇帝，而是要在这方天地传承道法！
历来传道授法，考验有之、观察有之、任用有之，但像你这样靠着蛊惑人心、暗害生灵的手段来聚敛势力的，就是典型的邪师！此时此刻，换做是你，愿意被这样的邪师操弄吗？”
玄微子一语不发，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化身情绪缓了过来，叹气道：“我并不是反对你扩张势力，如祖天师伐山破庙、荡涤六天故气，设二十四治、教化万民，一样是有众多追随者，足可雄踞一方。
但世事迁演，三张尚有伪法之虞，要后人整肃教门。你用这种手段传授的道法，未来会是你所乐见的结果吗？祸根就出在祖师爷身上，这样的道法宗传，就真的会变成魔窟鬼蜮了！”
“我虽也曾有化身五五之功，却还不敢与祖天师相提并论。”玄微子本尊露出奇怪笑容：“未来会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吗？”
“如果你只是想要组建一支势力，为你争权势、夺名利、开疆土，那当我没说话。”化身抡起碧云如意敲着肩膀，说道：“可你不是，你仍然有理想、有妄想、有愿想，你不是那些把话挂在嘴边说说就算的人，你是要将愿心与实行相配的修道之人！除非你自舍愿心、自弃前途……呵呵，在这个世界做一个高等施法者，也足够你享受了。”
玄微子靠在椅背上说道：“我自诩论道口才不输于人，看来被你继承了。”
“我自你而出，你这是在自夸吗？”化身抬头望向紫色液团，也很干脆地说道：“既然是外丹，那就按照服食外丹饵药的安全准则来。功夫不到、火候未足，不得服食。只能由师长亲赐、监督服食、从旁护法，饵药不得私相授受，更不准贩卖出售！
而且这也是培植势力、聚拢人心的手段，否则光靠传授一些导引吐纳功夫哪里够？由我亲自挑选一批、指导一批，确认他们可以服食才提供，而且要搞秘密传授的仪式，不能当成集体训练，将服食的前后情况处理明白，不是把他们当成试药的小白鼠。”
“既然是你在外面应事，自然由你来处理了。”本尊妥协道。
化身接着说：“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亲自传授第一批后，也会让他们去指导其他人。知识对人的改造和推动，人对知识的反思与补充，彼此相互作用，这才叫传承，否则只是你的独角戏而已。为而不恃、功成弗居，可不光是说治国方略，传承道法亦如是！”
本尊没有反对，头顶的紫色液团渐渐消融无踪，化身问道：“星纲法坛数千仙灵，你打算怎么处置？光是敕封符吏地祇，恐怕占不了太多位置吧。”
“你有建议？”
“珊多丽的情况你也知晓，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授箓传法。”化身说道：“反正这数千仙灵你也没法一口气全部调度驱使，倒不如分配出来。授箓传法，是为盟誓却邪、内正一炁，以星纲法坛为法脉，指引修行内炼；同时授箓弟子可以调用法坛将吏以护身。”
“他们已经有五方猖兵法了。”本尊说道。
“两者并不妨碍。”化身言道：“而且授箓弟子应当滴血受印，就算生前未证大道长生，解化之后魂灵成为法坛将吏之一，保其清明不失，不至于飘零到什么三途恶浊之境。”
本尊皱眉道：“死后灵魂回归星纲法坛，纵使清明不失，亦非其人了。就像如今法坛仙灵将吏，也不再是当初那些被炎魔烧死的土著了，他们将会化为星纲法坛的一部分。而神真品秩迁转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弄明白的。”
“你想太多了，你还能照顾到所有弟子的生生死死吗？你自己都尚未求证长生久视，遑论其他人？”化身说道：“而且授箓之后，按照不同修持，颁授法职。神真升迁弄不懂，那就先弄活人的箓品升迁吧。
只有箓、法、职完备，才谈得上大道教化。至于相应的戒律检束，你再不喜欢，但神道设教就少不了这一套。而且柴堆镇不断发展，要是完全没有规则准绳，很多事也不好展开。”
“我不反对，但这一切都要等星纲法坛完整展开再说，现在不过是你我推演罢了。”本尊这些日子端坐在城堡之中，其实就是一直在调摄柴堆镇周边内外天地灵息，如同是构建一个无形且庞大的魔法阵，就算是玄微子，也是耗日费时的水磨工夫，也是借此修炼御神之法了。
“提乌斯带人挖凿沟渠水系，已经初见规模了，对你而言，开坛立靖若成，便是度过真空劫数。”化身嘿嘿发笑：“自古道家先贤，开坛弘法而阐教传道，如此一来，倒算是在这方世界开创宗门法脉了。有想过给宗门起个什么名头吗？”
见本尊不说话，化身充满恶意地说道：“你身披周天星宿服，手提北斗摇落剑，开星纲法坛，那不如叫星宿派？而你就是法力无边的星宿老仙了。”
本尊微微皱眉，似是生出一丝不快，城堡内中景物一阵晃闪，化身形体一震，居然被传送到城堡三层垒台之下了。
“真小气，说说而已嘛。”化身优雅地掸了掸衣领，笑着望向城堡：“摄物搬运、移步换景，只不过尚有一丝焦躁心。”
第164章 考验心性
收获节后的柴堆镇暂时回归日常，虽然玄微子的化身说宗门法脉将成，但柴堆镇的大部分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变化。
除了寥寥几人知晓玄微子经常把“道法”、“修炼”这些奇怪名词挂在嘴边，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位疑似传奇施法者的心灵术士，而不是一位弘扬道法的丹道修士。
一位强大的施法者嘛，说些让人听不懂的奇怪术语，讲一大通颠三倒四的哲学理论，大家也觉得很正常。
时间转眼入冬，但今年的冬天越没有往日严寒，就连降雪也稀少的很。
小泰罗推门出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云团似乎在天上有规律地缓慢盘旋，毫无朝气的清晨，出让他眼角带泪地打哈欠。
按照奥兰索医师的教导，小泰罗做了几个伸展动作，在这阴冷清晨里拉开了手脚躯体，让身体微微发热，将昏沉感觉驱散出去。
“哥哥，早安。啊……”接着推门而出的妹妹也是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的。
小泰罗看见妹妹，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在奥兰索医师与珊多丽族长的治疗下，他妹妹的毛病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治愈。
按照奥兰索医师的说法，小泰罗的妹妹虽然天生就患有大脑残障，但并不是完全的痴傻，也并非对外界事物一无所知，只是表达能力上出现了障碍。
在面对危险时候，妹妹其实大概知道怎样处置。就像当初达基巴在火舞城罐头街要害他们一家人，还是小泰罗的妹妹跑去找海伯利安的。
所以当小泰罗的妹妹在痊愈之后，很快就能开口说话，跟家人沟通交流，没有太多障碍。
并且妹妹得到奥兰索医师的准许，可以让她和小泰罗一起学习。
“快把头发梳好，这哪里像样？”母亲也跟了出来，将妹妹的头发捋直扎紧。同时说道：“今晚上你们叔叔要回来，我最近跟镇子上的大婶学会做炖肉，你们下午记得来帮忙。”
“知道了！”小泰罗牵着妹妹的手，离开家门，穿过半个镇子，来到一座宽敞的院落中，来到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小泰罗这样年纪上下的少年或者孩童，既有殖民者、也有土著。
这座“青草学院”，是奥兰索医师设立，为柴堆镇适龄孩童与少年提供教育的场所。学院实行半日制教学，毕竟镇子上很多孩子还要替父母干活。
青草学院传授教导的，并不是如何让孩子成为一名施法者，而是最基础学科教育，从通用语的读写，到简单的算术与几何计算，基本都是平常用得上的知识。不至于让孩子们长大后两眼一抹黑，连指路标牌的字也认不全，市场买卖被人骗了都不知晓。
最基础部分的教育，不会收任何学费，而且学校还免费提供早餐，只要交少量的笔墨杂费，所以大人们都乐意将孩子们送来，估计也省得管教了。
学校老师就是从柴堆镇本地募选，可能是精魂使者，也可能是不算高明的低等法师。这些费用都出自柴堆镇的税款与常青商会的收益。
但青草学院还有更进一步的教学，不过那些就要收些学费了。有的是气候季节、地理土壤之类，与自然地理相关的学问，需要进入山林中实地考察；有的是工艺制作、土木建筑的具体知识，要在柴堆镇内外帮忙做工；还有辨识各类矿物金属、植物草药来制作药物，也要学生亲手实践操作。
青草学院设立的用意很明白，就是为柴堆镇未来继续提供人才。经过这进一步教导的学生，几乎能够立刻成为柴堆镇各个行当的学徒工。
尤其是伴随常青商会的发展，所需人手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打造护甲、衣物纺织、皮革鞣制，都需要大量有经验的学徒工；更别说各类草药的栽培、药物加工、药剂制作，也不是未经训练、笨手笨脚的人就能干好的。
至于柴堆镇各个施法体系培养人才、招募学徒，并不与青草学院矛盾。毕竟作为真正的施法者，要学的东西太多，不同体系内生性带有各自世界观与思维模式的要求，反倒不适合公共教育了——此语出自奥兰索医师。
小泰罗和妹妹来到青草学院，早餐是烤面包和羊奶，然后被要求集体洗漱清洁，就开始了上午紧张的授课。
磅！
远处一声巨响传来，引得学生们纷纷探头出去、议论起来，如今柴堆镇经常会有新奇事物出现，成为镇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安静！都给我回到各自位置上去！”老师拿着教鞭将学生们赶回去，同时对众人警告道：“这估计是哪个施法者不够认真仔细，施法过程出了偏差。就跟你们现在不能集中注意力一样！我知道你们有不少人盼着以后成为高高在上的施法者，可如果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外面那个出意外的倒霉鬼一样！”
被扣上倒霉鬼名头的玄微子，此刻站在训练场中，周身被浓浓烟尘笼罩，还噼里啪啦地冒出点点火星，十分狼狈。
“起爆火药填充过多了。”拍着衣领的玄微子化身走出烟尘，手里提着一杆怪异的法杖。
这“法杖”通体五尺长，木质外壳，并非完全笔直，末端微微弯曲，然后结成树瘤状，树瘤裂痕中泛起一丝黯淡火光。
“医师，怎么样？”提乌斯凑上前来问道：“这火枪好用吗？”
“不好用。”玄微子当即给出了答复，然后望向训练场一端的箭靶，凭他的眼力直接看见弹丸擦着箭靶边缘，射到墙壁上。
当初玄微子委托内勒姆法师将邓肯大师的枪炮弄来，对方没有食言，昨天派人将这柄看上去更像是法杖的火枪送来柴堆镇，附送来的还有一批起爆火药跟实心弹丸。
然而今天试用打靶，玄微子才发觉这个世界的火枪并不如想象中便利，甚至相比起地球上的早期火器，这个世界的火枪更加不稳定。
准确来说，问题出在起爆火药上。这种多种材料混合配比而成的炼金爆炸物，很容易受魔法波动所扰。而且不一定是人为的魔法波动，就连自然环境中游离的各类元素能量，也一样会干扰起爆火药的效能。
麻烦在于，这种干扰几乎是不可测的。因为自然环境中元素游离随时变化，也就是说起爆火药的效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甚至不需要刻意引爆，这种火药就有可能自己爆炸。
“就这一盒火药，还要用防护咒文来封存。”玄微子晃了晃手中金属盒，这动作吓得提乌斯后退两步，唯恐发生什么大爆炸。
提乌斯赶紧解释：“炼金爆炸物就是这样的嘛，就像炼金手雷在制作过程中也要施法加固稳定。”
“炼金手雷不过是变种的魔法卷轴，使用门槛和触发途径更简单而已，制作难度上并没有明显差别啊。”玄微子说道：“而且炼金手雷基本只具有破坏性的塑能或咒法效果，并不能提供各类法术效果加持啊。”
提乌斯则笑着补充道：“炼金手雷被做出来，就是为了战斗使用的嘛。而且主要配发给没有施法能力、但学习过如何使用魔法装置的普通战士。这还嫌不足吗？”
“倒也是。”玄微子笑了笑，这个世界的枪炮火器，终究属于魔法物品，从火枪的设计来看，已经是尽量降低使用门槛了。
玄微子把玩着这杆火枪，按下心中想法，点了几个心灵武士的名，让提乌斯去将他们叫来。
“奥兰索医师。”一起前来的还有手持长弓的副队长，他看见玄微子后微微躬身行礼，后面那几个见习心灵武士诚惶诚恐，也跟着躬身。
提乌斯在一旁偷笑，这些乡下人哪里懂什么正经的礼仪动作？就算是经过帝国多次简化，成年男性光是躬身礼就有三套动作，一些保持着旧传统的贵族，更是讲究繁琐，一举一动都要合乎尊贵气质。
玄微子并不理会这些细节，扛着长杆火枪，示意让这些人跟自己走。
出城前往森林之中，走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冬天的森林是静谧安宁的，凋零的枝叶铺满了大地，掩盖住下方厚厚的腐殖层，偶尔能够看见野生小动物出没。
一行人来到一片拔地而起的山壁边上，前方已无路可走，玄微子抬手一指，面前嶙峋山壁突然出现一道狭缝，宽度仅容一人通过。
就听后方传来惊呼声，玄微子回头道：“跟上吧。”
副队长带着见习心灵武士紧随玄微子的步伐，进入那条细长狭缝，等所有人进入之后，山壁又变回原来模样。
沿着狭缝走了一小段距离，内中是一个空旷而干燥的石窟，空气似乎能够自如流通，但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风。
这是玄微子前段时间开凿出来的闭关石窟，主要是提供给专注心灵异能的人。石窟之中空洞无物，只有深处一间间石室有坐垫，用于面壁打坐。
玄微子捏了个魔发光源出来，然后转过身来对几位心灵武士说道：“这次叫你们来，是由于你们通过锻炼，身上灵能力量已经开始浮现，或者处于即将出现的瓶颈，我没说错吧？”
见众人各自点头，玄微子反掌间变魔术般拿出几个玻璃小瓶，里面是流动着点点银光的紫色液体。
“这是‘心灵网络药剂’。”玄微子说道：“这种药剂可以激发你们的潜能，从而获得与巩固心灵异能的力量。”
众人闻听此言，一个个仿佛当场就掌握心灵异能一样，两眼冒光。“奥兰索医师”把他们带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拿出这种药剂展示，其用意不言而喻了。
“这是我赐予你们的晋升之路。”玄微子说道：“不过有些话你们听清楚了——服下这心灵网络药剂，并不代表你们一定能够掌握心灵异能，而且可能会产生一些幻觉与记忆错乱的副作用。”
心灵武士们彼此对视，玄微子再说道：“如果要服用这种药剂，必须全身心地调整意识，不能有丝毫的退缩畏惧情绪，否则药物的副作用会被增幅。坏事我都说在前面了，现在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要留下来服用药剂、提升心灵。”
有一个心灵武士抬手问道：“如果选择离开呢？”
“我会抹除掉你前来此地的记忆，目前这件事，是柴堆镇的机密。你们服药离开后也要严守秘密，否则我将会剥夺你们的灵能力量。”玄微子带着好奇目光望向这一群心灵武士。
有些话如果不说，大家恐怕还不会动念多想，但凡有人开口提及，说破关键，念头便会不断滋生。
就像眼下情况，玄微子说了服用药剂不能有退缩畏惧情绪，要是大家趁热打铁立刻喝下，倒没有什么。可现在有人提出选择离开的后果，那就是默认自己有退缩畏惧之意，如此反倒形成一种难以摆脱的关联暗示。
越是要求自己不能畏惧退缩，实则越滋生相应的心念，如此在内心形成了一个自我否定的循环悖论。如果越积越大，以至于纠缠在心、扰乱日常神思，那便是“心魔”了。
修道之人有一个非常经典的小故事——从前有一个老神仙来到一个山村中，村民们向神仙请教点石成金的法术。这位神仙也没有推辞，将点石成金术教给了村民。教完法术之后，他又指着村口外的小山坡说了一句话：“你们使用点石成金术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心里千万不能想到山坡上那只羊！否则就不灵了。”
结果怎么样呢？自然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就是心性修行要用功处。
“我不离开！”副队长沉声道：“我愿意留下，请医师赐予药剂！”
“好。”玄微子直接递出一瓶药剂，往后一指：“自己随便找一间石室，面壁而坐，服下药剂后自行吐纳。”
副队长毫不犹豫，接过药剂后直接钻入一间石室中去了。有他身先士卒，后面其他心灵武士虽然也有顾虑之色，却还是壮着胆子，逐一接过药剂进入石室面壁去了。
玄微子灭去头顶的魔法光源，石窟内中陷入一片寂静。他刚才所说畏惧退缩之意会导致副作用增强的情况，其实根本不存在，这就是一场针对心性的考验。
如果能够洞悉这种心念的纠缠，哪怕只是短暂的克服，也是未来进道闻法之机。而且能够对自我心念进行调整的内在能力，在药剂的作用下，反而会放大心灵异能的潜能，形成正面效果的增幅！
第165章 认识自己
“很可惜，并没有人能够克服。”
望向远处渐行渐远、身上散发着银色灵光的心灵武士，玄微子席地坐在城堡外的垒台上，周围是珊多丽、罗莎莲、沃夫与提乌斯四位，他们或站或坐，聆听玄微子指点道法。
如果把柴堆镇当成一个修道宗门，那么战斗学院的心灵武士，勉强算有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修炼的也不过是最普遍的显传功法。而像小泰罗兄妹与炼金术学徒伊赛，尚需积累与考察，目前只是记名结缘，看他们未来资质，各自传法点拨。
而珊多丽这四位算得上授受正传法诀的弟子，其中以沃夫所修内丹法最深，珊多丽所学最博；而罗莎莲身为异类，尚在摸索前路；至于提乌斯……重点班里面有个靠赞助费入学的也很正常嘛，玄微子需要依靠他来维持柴堆镇的奥术研究与魔法物品制作，毕竟法师在其他地方才是主导局势的施法者。
珊多丽问道：“你是说，他们并没有通过你的考验？”
玄微子摇头轻叹：“没有，但这也在我意料之内。中断心念之间勾连，本身就是一种内在的能力，大凡智慧生命都会拥有的。只不过根据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心性资质，强弱不同罢了。就像法师施展奥术，通过专注来达到超魔效应，其实也是一种心念操作。”
“哈！看来还是法师更适合锻炼心灵异能嘛。”提乌斯有些自豪地笑了。
玄微子抡起结着树瘤木托的火枪，当成长柄权杖直接敲在提乌斯脑袋上，笑骂道：“你胡扯什么！法师的专注是对现有心念与思维的增强，是对奥术编织过程的补充。除了在心念运用这个层面上是一致的，其他完全不一样。”
珊多丽问道：“心灵异能的锻炼，就是要增强中断心念之间勾连的能力吗？”
“这是第一步。”玄微子说道：“锻炼心灵异能的过程，一言以蔽之——认识你自己！试问一下，你们真的了解这个与自己日夜相处的身体和意识吗？你们能够深究与回想起每一段记忆吗？你们能够发掘出自己人格与内心深处隐蔽黑暗的角落吗？”
珊多丽摇摇头，罗莎莲趴在垒台边缘打哈欠，沃夫扣着鼻孔拔出手指吹了吹，提乌斯则一拍手，说道：“法师可以！奥秘之眼的沙多万大法师，创造了一道传奇法术‘沙多万的记忆图书馆’，能够将自己所有记忆像是图书馆一样保存起来，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学过的法术都不会忘记，所以不需要像其他法师一样依赖法术书，也不需要像普通法师那样调整法术位。”
提乌斯身为法师，对法师这一职业有着天然的认同感，哪怕是奥秘之眼的大法师。
玄微子却呵呵说道：“那毕竟是传奇法师，我承认他们很厉害、法术也神奇非凡，但绝大多数人无法达到他们的层次。更别说传奇法师的施法能力，已经开始超脱法术位的局限。
而心灵异能追求‘认识自己’，增强中断心念之间勾连的能力，是为下一步，掌握构建新的心念勾连模式。不同的心念勾连形式，会让人拥有不同的思维角度与认知方向，瓦解那个顽固单一的思维与认知方式，是为‘否认自己’。”
“否认自己？”珊多丽问道：“这会不会很危险？虽然只是对自我内心的探索追求，但思维角度与认知方向的转变，有可能会让人陷入癫狂。”
“你能够明白这一点，不错。”玄微子点了点头，说道：“但这里否认的，不是你们有着模糊体验却难以把握的‘真实自我’，而是那个以旧有的思维与认知方式所塑造出的假合自我，它属于识神的一部分。”
罗莎莲趴在那里思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问道：“你说的这个‘否认自己’，是不是你以前提到的魔境劫？”
“是也不是。”玄微子说道：“这是我将心灵异能重新梳理之后，建立的一套晋升次序。‘认识自己’、‘否认自己’不仅仅是阶段层次，也是贯彻心灵异能的锻炼过程，是对自我不同人格片段的诘难与争辩。这个过程的确会有心灵上的震撼与冲击，倒也确实有些魔境劫的影子。”
“那接下来呢？”珊多丽问道。
“成为自己。”玄微子说道：“对假合自我的消解过程，那个纯粹的、不带偏见认知的真实自我就会逐步浮现，这并不是说变成另一个人，我还是我、他还是他，只是认识与观察世界的眼光角度彻底变了。”
“可这好像没什么用吧？”提乌斯问道：“除了天天在脑子里更自己争辩，把脑子想破了，也没有用处。”
“嗯，光谈修炼，不谈神通，确实容易让人忽视。”玄微子把玩着火枪：“‘认识自己’是心灵异能的入门，可以掌握一到四阶的灵能技艺；而到了‘否认自己’阶段，最高可以掌握七阶灵能。‘成为自己’估计就能够触及九阶灵能了。”
“不是三三划分吗？一点数学美感都没有。”提乌斯说道。
“这哪里能硬分？我也没办法，而且这还只是粗略的划分。”玄微子说道：“而且不仅仅是灵能等级，还有能系区分。在‘认识自己’阶段，会偏重于自塑系的开发，我传授的心灵武士技艺会尤为明显。而到了‘否定自己’阶段，又会偏重惑控系和预言系异能。
至于转化、传送、创造三系，倒是在‘成为自己’阶段后，会有大幅提升……当然这也不是完全绝对的，心灵异能一样看各人的心性与资质，还有能系专精的区别，毕竟心灵异能太考验天赋潜能了。靠着锻炼导引吐纳、念诵净心净身咒，最后用上心灵网络药剂，也不过是勉强让普通人掌握粗浅的心灵异能。”
心灵网络药剂的事情，另外四人也是清楚的，不过玄微子都要求他们严守秘密。
提乌斯搓揉着手掌，一脸市侩地问道：“医师，您有如此神妙的药水，为什么不拿出来售卖啊！我保证给你传扬得新旧大陆路人皆知！”
玄微子朝提乌斯招招手，让他凑近面前，随即两手捏拳，拳锋摁在提乌斯太阳穴来回钻扭：“要真是这样，保不齐第二天就有传奇法师杀上门来了！钱钱钱！你这家伙要钱不要命啊？！”
“疼疼疼——医师饶命、饶命啊！”提乌斯连连求饶，直到对方松手他才问道：“您刚才说‘成为自己’是达到九阶灵能，那传奇层次呢？”
“你看我像达到传奇层次了吗？我自己也才八阶灵能！”玄微子指着自己鼻子说道。
这时沃夫开口了：“但现在柴堆镇里的大伙，都把医师你当成了传奇施法者了。”
“唉！名不副实，祸也、祸也。”玄微子挠着头，只能说这种情况，就是“大显神通”后必然要面临的劫数了，谁叫本尊当初在火舞城搞得这么大阵仗呢。
珊多丽却问道：“但我也觉得很奇怪，你不是能够打败那位‘炎魔之子’吗？听消息说，他比一般的九阶法师还要厉害，可你却能够打败他，这不像是八阶灵能可以做到的。”
“提乌斯，听说传奇级别是法师依据灵魂强度进行划分的？”玄微子忽然问道。
“对啊，奥秘之眼多年前研究出的灵魂强度鉴定方法，他们发现传奇法师的灵魂强度与非传奇有本质区别，从而根据法师与奥法星图联系层次进行估算，将灵魂强度超过二十级的，划分为传奇级别。”提乌斯说道。
“这个划分方式，应该有不少人反对吧？”玄微子问道。
“这个嘛~在所难免。帝国皇室之中就有一位传奇战士，曾经极力反对这个传奇划分方式。”提乌斯却不是太在意：“不过谁叫传奇法师足够强大呢？”
玄微子却摇头道：“我估计灵魂强度只是其中一个宽泛衡量标准，但应该还有一个更内核、更本质的要素，区分传奇与非传奇。我很清楚自己还未够到传奇施法者的层次。”
这话倒是罗莎莲听懂了，她毕竟亲眼见识过玄微子的纯阳元神，如果非要比较“灵魂”强度，那玄微子妥妥就是传奇施法者。
玄微子自己则是有一个隐约的猜想，真正的传奇层次，应该是跟生命内外联系与转化相关，并不是单纯看灵魂强度。只不过法师以灵魂联系奥法星图，本身就是一种内外联系与转化过程，所以奥术手段的鉴定自然以灵魂为主。
然而生命内外的联系与转化，不一定只有灵魂与奥法星图这一对模式，灵魂可以与精魂巨灵、与自然环境、与元素能量多种对应模式。甚至不一定要以灵魂为基准，而是以身体为基准衡量生命内外的联系与转化。
如此一来，对传奇层次的判断，就应该是建立多套认识与判断模式，而不能局限于单一方法和眼光。
玄微子以纯阳元神穿越重生，灵魂强度应该是不差，但灵魂强度本身并不能直接提升施法能力。就以心灵异能而言，心灵与身体本就是一对内外关系模式，所以玄微子也要重新学习心灵异能，才能够提升心灵术士的等级。只不过是纯阳元神和丹道修为，让他的灵能成就格外迅速和与众不同罢了，但仍然算不上传奇层次。
“那心灵异能如何才能达到传奇层次呢？”珊多丽还是追问起来。
玄微子仰望天空，阴沉乌云之中隐见云篆蟠结，那是本尊修炼御神之法、调摄天地灵息的痕迹。听他说道：“我给出的路径是‘超越自己’。”
“听起来像是那些商会老板激励员工的话语，实际上就是为了省点薪水。”提乌斯在旁说道。
这话把玄微子也逗笑了：“是有点像，不过这是我目前摸索到的路径，还需要亲身验证……当然了，未必就只有这条路。”
玄微子没有把话说满，主要就是由于星界那帮舍弃躯体的心灵术士。前面三步还是玄微子将那帮星界心灵术士所传授内容加以整合梳理，融摄了丹道修行次第。但最后这“超越自己”，更多只是个人设想了。
“‘认识自己’、‘否定自己’、‘成为自己’，我大概能够听懂。”珊多丽如今毕竟道法修炼上也初见火候了，没有其他人那么明显的困惑：“可‘超越自己’又要怎么做呢？”
“苦海境界，阿赖耶识。”玄微子说出两个名词，见四位各自露出不解神色，他转而说道：“众生意识海，集体无意识。”
“类似的词汇我听说过，那好像是以太会研究的东西。”提乌斯作回想状。
玄微子说道：“人类……或者说一切生命物种，其可以追溯的记忆，无非是达到其生命诞生的源头。然而在个体生命诞生之前，物种生命便已存在。
当对自我心灵探索到了极致微小的地步，或许就能窥探到积淀在生命体结构中，那源自于物种与遗传的细微存在，那是一个物种代代相传，形成最基础的本能认知与行为模式，甚至是隐藏在该物种社会结构背后的源动力。
如果能够追溯、甚至突破集体无意识对自我身心的限制，那或许就是‘超越自己’。这超越的甚至不是自己，是作为物种生命的存在，自然也能具备更为超然的眼界和认知能力，对物种生命建构而成的社会形态，做出更确切的判断。
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心灵异能达到传奇层次，思维与认知模式也会得到大幅度扩张，其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本身就能对社会造成不可思议的影响。”
珊多丽眼中流露出崇敬光芒，问道：“你就是要开创出这条道路吗？”
“是的，目前我已经在开始编撰书籍了。”玄微子五指一招，手上出现一本牛革封皮的书册。
“哇！这算是心灵异能的圣典吗？”提乌斯充满渴望地盯着那本平平无奇的牛皮书册。
玄微子点头默认，毕竟这条心灵异能的道路，他是希望别人也能踏上，而不是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参悟。玄微子无法指望其他人也像自己本尊那样，精通各家各法。于是几度精简、明晰次第，渐渐编撰成一部心灵异能修炼的总纲功法。
就不知道这颗种子，未来能长出什么样的大树了。
“对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要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啊！”提乌斯说道。
“心灵不凋花。”伴随话语声，玄微子手中书册的牛革封面上，银光流动，自行蚀刻出一朵绽放的莲花，摇曳生辉，宛如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