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劝降
芬拜伦对玄微子这话不感兴趣,他问道:“看来内勒姆法师也不过是被你利用了而已,他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你当成提线木偶了。”
“没那么夸张。”玄微子说道:“而且利用这种事,本来就是相互的。内勒姆希望更长久的生命、更富足的享受,这是他在利用我。”
“那你想要做什么?”芬拜伦自己也边想边说:“内勒姆的子女们大多分散在最富庶的黑岩行省,如今为了夺回火舞城,反而集中起来,成为我们军团长首要击杀的目标。而你则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说明你也需要削弱内勒姆最核心的势力……你是打算在黑岩行省扩张吗?”
玄微子说道:“黑岩行省物产丰饶,如果善加经营,的确是建立国家、割据一方的基础。”
芬拜伦一砸桌子,愤恨地反驳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我与军团长也正是打算建立一个以火舞城为中心、囊括周边行省的国家,我们是比内勒姆更好的合作对象,你为什么非要选择那个懦弱无能的内勒姆!”
“理由你都说了啊。”玄微子颇有兴致地回答道:“我是一个贪心且独断专行的人,你觉得我可能屈居于弗斯曼之下、受他驱使行事吗?别想啦,我不信任你们,正如同你们也不信任我。既然彼此看不顺眼,倒不如早早分出胜负。”
芬拜伦悲愤交加,就听玄微子继续说道:“你我身处的地位不一样,采取的方式也不一样。我或许不会亲自建立一个国家,那种做法过于引人瞩目,缺乏对外周旋的余地,这便是我要留下内勒姆的原因。
而且就算是割据独立,也要讲究策略,火舞城作为商贸交通的集中要道,注定是一个风险与危机富集的区域。如同你与弗斯曼,率领战力强悍的帝国军团,本来可以攻占割据更大一片土地,不也是被火舞城给束缚住了吗?”
这点芬拜伦本人之前也想到了,他冷笑着问道:“这就是你选择在柴堆镇那种偏僻地方发展的原因吗?”
玄微子抬手虚指上方悬挂着的水晶仪表,光影变化,显现出火舞城、金冠木自治领、以及周边环境的地图景象,听他说道:“其实你问我是否处心积虑、要在柴堆镇干一番大事业,那你纯属想太多了。我也不过是面对事情的发展与演变,在顺应中加以推动和引导。
柴堆镇终究过于偏远和穷困,各种条件都比不过火舞城,未来也不一定能比火舞城繁华。但往往也因为偏远穷困,也没有太过复杂的利益纠纷,方便从头开始塑造。更何况我并不指望将柴堆镇打造成一个多么繁华的大都会。”
“你并不打算掌控火舞城,却要将势力扩张到黑岩行省,甚至借助我们军团,将内勒姆的势力瓦解拔除……我很好奇,你与你背后的势力,是打算将派谁来管理这么大一片地域?”芬拜伦问道。
玄微子直视着芬拜伦说道:“我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芬拜伦闻言愣了愣,脸色微变,随后当面呵斥道:“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会向你投降吗?!”
玄微子捏着下巴说道:“刚才那个吟游诗人你也见识过了吧?他被我用一道名为‘心智魔种’的灵能给扭曲了人格。理论上来说,我也可以对你施展,但被‘心智魔种’同化扭曲的人,人格意识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并不完全由我所掌握,而且不一定都会是产生正面的成长,搞不好会变成弱智……呵,说这么多,我就是希望你能够归顺,我能够让你成为火舞城的总督,让你在此地实现自己的理想。”
芬拜伦听到这话不寒而栗,他虽然也听说过有人被惑控法师编造记忆后完全变了心性的事例,但那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真的被“心智魔种”改造了,那或许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自我”的消亡,往往比起肉体生命的腐朽,让人更为恐惧。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给我一个答复了。”玄微子一直让恒益子观察着城外战况。
芬拜伦也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实际上从刚才起,他手边的传讯奇物就一直有短讯传来,但玄微子身上散发着的丝丝寒意,让他根本不敢伸手去触碰,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身首异处。
“我投降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弗斯曼军团长。”芬拜伦问道。
玄微子说道:“自然是死路一条了,我怎么还会给你留后路呢?”
“那我要是不投降呢?”芬拜伦脸色发沉地问道。
“你死,弗斯曼也一样要死。”玄微子坦然答道。
芬拜伦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眼看就要坐倒在血泊之中。
可此时一道黑光忽地闪过,一旁的沃夫刚喊了半声,眼里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玄微子周身剑意迸发,一瞬之间,银辉扫庭、寒芒乱目,芬拜伦的身体被接连几道剑光截过,当场热血三尺、支离破碎。
“愚昧。”玄微子面无表情,在他面前三尺之外,有一柄制作华美的精金短剑悬停不动,剑身上充盈着阴毒的负能量,应该是被附魔了十分毒辣的死灵法术效果。玄微子还感应到一丝烈性毒药附着在刃口,保证划破油皮就能让人中毒。
芬拜伦垂死挣扎没有施展法术,而是扔出这柄想必造价不菲的淬毒附魔精金短剑,他的断手则是抓住了小铁盒模样的传讯奇物。
可惜芬拜伦心中升起念头之时,玄微子便有所感应,更何况他又怎会毫无准备地与之交谈?
“医师,看来人家不接受你的好意啊。”沃夫松开了握住斧柄的手,他目光扫向被剑光斩成碎尸的芬拜伦,临死仍然试图与外界联系。
“无所谓。本来我也不指望能够劝降得了。”玄微子说道:“这种人不是能靠说辞就能动摇心智的,而我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被法术惑控操纵的人……走吧,内勒姆那边应该需要我们的支援了。”
……
一支由奥秘骑士组成的突击队,依靠“飞行术”、“加速术”快速逼近,从侧翼攻击忙于填装的破城重弩,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旁边守卫的士兵,接连控制住几台破城重弩,稍加调试便朝着背靠自己的军队阵列发射,炸得尸体横飞,在人群中撕出一条条血线。
“父亲!我们的破城重弩被控制住了!”
内勒姆听到这个消息,朝旁边一名高等法师说道:“你掩护我!”
言毕就取出一根白金色泽、镶金嵌钻的长杆卷轴,扯动展开,伴随咒语声回荡方圆空间,在内勒姆面前出现几条经纬线组成的立体魔法阵,刺眼光芒闪烁间,内勒姆又听见一声惨叫,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自己唯一一名摸到六阶奥术层次的儿子,此刻竟然被弗斯曼扣住咽喉,手持火焰法师之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滚滚青烟从胸背焦黑伤口冒出,眼看是彻底救不活了。
“内勒姆,你可要再快一些啊。”弗斯曼在半空中传来声音,抬手甩下尸体,“你的儿子们已经被我杀得差不多了,要是还想留下一两个后代,你或许应该趁早逃跑!”
内勒姆强忍悲痛念完咒语,魔法阵中出现两尊刀锋魔像。这种魔像就像是一尊精金铸造的骷髅架子,静默之时,十八片精金长镰收拢抱合。一旦启动,下方八根细长如同蜘蛛的长腿支撑起躯体,能够朝各个方向快速移动,轻轻一跃就能跳出七八十尺的距离。
更别说十八片精金长镰像是螺旋桨一样旋转斩杀,是近战中的王者,哪怕是高等战士、身披精金板甲,也能被一轮旋转刀锋剁成肉酱!
内勒姆让两尊刀锋魔像跟蜘蛛一样蹦去支援,将奥秘骑士组成的突击队挡下来,激战不休。而他本人则又掏出另一根通体冰蓝的卷轴,光是蒙皮就用上了极为名贵的宝石尘晶织物,肉眼可见泛动着沁人心脾的霜冻灵光。
“父亲、救命!快救救我!”内勒姆就听得耳边再次传来呼叫声,这回是一名女儿,内勒姆还有依稀印象,自己因为太久没见过这个女儿,在酒水里下迷药、把她搞上了床,要不是看见她带着自己送给情妇的项链,恐怕就要发生一桩父女乱伦的事情了。
这名女儿奥术成就不高,但内勒姆很疼爱她,舍不得让她嫁给普通的有钱人,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入弗斯曼手上,还被他一脚踩到在地。
“给我留住弗斯曼,别让他逃脱了!”内勒姆不再犹豫,心下发狠,朝掩护自己的那名高等法师说道。
那位高等法师也是吓了一跳,但战况紧急,哪里容得半分迟疑,手势一划一举,随着咒语声落,弗斯曼周围出现大片又黑又粗、坚韧非常的“黑触手”,连同内勒姆的女儿,一同缠卷包覆起来,几乎看不见两人身影了。黑触手不断向内挤压,公牛健马都能被轻松勒死。
轰然一声,大片黑触手被“高等爆炎术”直接由内而外炸碎,条条残断触须飞脱,像是章鱼触须似的,本能蠕动几下,转眼消融不见。
“你们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弗斯曼脚踏焦尸,刚要放声大笑,周围地面就被一片阴影笼罩,抬头一看,居然有一座半径达到六十尺的巨型尖底冰山,以天崩之势飞陨落下!
冰山坠地、四野皆震,一时间漫天玉碎、地似浪动。坠地冰山崩裂的同时,向四面八方飞溅出犀象一般巨大的碎冰块,每一块都堪比投石机发射的巨型石弹,不分敌我地将砸向周围人群。周围地面因为霜冻之力顷刻铺白不说,剧烈的震动足可以将身形稳健的塔盾卫兵掀翻在地。
火舞城外的战场沉寂片刻,无论是哪一方,都被这惊世骇俗的奥术威能所震慑。光是飞溅而出的碎冰块,就将半空中一些不及闪避的法师当场砸得身烂头碎,更别提军团长弗斯曼被这么一座上下超过百尺的巨大冰山迎头撞击,撞完之后还有五六十尺高的半座冰山压在上面!
而在高等法师施展“弹力法球”保护下的内勒姆,看着手里渐渐消散为法术灰烬的“冰山撞击”卷轴,他强忍泪水,口干舌燥地喘息起来。
虽说一举击败了弗斯曼,但这份卷轴可是他花了大钱从雅尔诺德王国的宫廷法师那里买来,本来也是足可以实现一击歼灭数百敌方军队的利器,没想到要专门对付弗斯曼一个人,而且还赔上了自己一个女儿,实在是心疼、肉疼啊~
但不这样,内勒姆还真觉得没有好办法了,弗斯曼虽然被“广域次元锁”干扰、无法传送,但奥能铠甲在身,他的飞行速度已经堪比射出的弩矢,各种抗力与豁免又高得不像话,只能依靠最简单纯粹的力量打击。
然而笨拙的魔像根本不足以撼动如今身披奥能铠甲的弗斯曼,搞不好被种种魔法加持的他,还真的能够魔像拼一拼力量。
“还好,法师永远会有办法,就算你是‘炎魔之子’……”
咔!
屹立在地的高耸冰山发出崩裂声响,蓝白色的冰山内中,一团火光冉冉升腾,伴随分山裂石的碎裂声,整座冰山再度爆碎。只不过这一回没有冰块伤人的情形,极致的高温将冰块在飞射半途化为蒸腾白气。
而在能将野猪蒸烤熟透的滚滚白气中,一道身影、步伐略显沉重地走了出来,哗啦哗啦的甲片摩擦声,粗重如狮的喘息声,以及一道震天撼地的咆哮声:
“内——勒——姆——”
烈火燎天,弗斯曼一脚踏出,炎流吹散蒸腾白气。尽管此刻奥能铠甲破碎过半,赤裸的上半身多处伤创,“炎魔之子”豪横更炽,完全不像是一名法师,抬臂抡拳。
经过“奥能置换”而拥有解离效果的火焰覆盖手臂,弗斯曼足乘火浪飞身而起,随即一拳砸落,直接将保护着内勒姆和另一位高等法师的“弹力法球”轰碎!
吃惊得嘴巴大张的内勒姆脑中空白一瞬,而他身旁那位高等法师更是不管不顾,吓得转身逃跑,完全没有施法者的聪慧冷静。狼狈之余还踩到了自己的法师袍下摆,当场摔倒在地,眼珠子磕在一块尖石上,贯入颅内,滑稽喜剧般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内勒姆立刻反应过来,正要瞬发一道传送法术,却惊觉自己仍处于“广域次元锁”范围内。
而弗斯曼则一步抢上前来,一记裹着熊熊烈焰的上钩拳,直接轰在内勒姆的下巴,就算有恒定的“魔法排斥术”护身,却挡不住由奥能生成的火焰。哪怕依靠“火焰免疫”与“高等法师护甲”,抵消了绝大部分伤害,内勒姆还是被砸得头昏眼花、牙齿磕碎,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弗斯曼一记左勾拳打得内勒姆眼冒金星,一记右勾拳轰得内勒姆口水泼洒。弗斯曼像是擂台上的拳击手,拿着内勒姆当沙袋,或是勾住后颈提膝猛撞,或是侧身鞭腿将内勒姆扫倒。
“就这样?!”弗斯曼揪住内勒姆的头发咆哮质问,把他的头一遍遍往地面上砸,撞出一圈浅坑。
而当弗斯曼正准备发泄这段日子以来的内心憋闷,却惊觉一阵直达灵魂的寒意!
弗斯曼动作停下,望向城墙上空,一道模糊身影朝自己扔来了一个圆滚滚的事物。
弗斯曼放开内勒姆,本能地向后连连避让。那个圆滚滚事物好像有灵性一样,掉落在地还一直追着弗斯曼滚动,直到滚动停下,弗斯曼这才看清楚——那是芬拜伦死不瞑目的头颅!
第137章 开坛
不甘、悲愤、仇恨,种种表情交织在芬拜伦这颗头颅上,。弗斯曼先是惊愕在原地不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随即耳边听见“风讯术”、“短讯术”传来的各种消息——
“军团长,不好了!通讯晶塔被攻破了!参谋书记他、他……不幸殉职了!还有大批预言法师,都被杀死了!”
“监控室被夺取了!‘反传送咒文塔’也被关闭了!”
“挡不住了!他们有高等法师带队!啊、啊——救我、快救我——”
接连一串战斗失利与阵地失守的消息传来,忽然失去作为信息处理中枢的通讯晶塔,没有芬拜伦居中调度指挥的帝国军团,如同失去了头狼的狼群,就算各个小队都有传讯道具,配合能力顿时大大下降。
与此同时,火舞城东南方向的城墙上,忽然阴风鼓荡、黑云盘旋聚生,数百猖兵乘风伴雷而降,从后方突袭参与城防的军团士兵,雷鼓舞电蛇、云涡降风刀,几乎要将整段城墙淹没。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好像都有战斗,天上地下的帝国军团被冲杀得支离破碎,大小阵列队形无法维持,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集中突围进攻。
“军团长、军团长!参谋书记殉职了,请您下令,我们接下来该进攻哪个方向?是夺回通讯晶塔,还是击退内勒姆的军队?!”
弗斯曼对外界信息不管不顾,低下身来轻轻触碰着芬拜伦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此时弗斯曼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驱动奥能铠甲后的不适感达到极限,他蜷缩在地几乎要呕吐出来。弗斯曼抱着芬拜伦的头颅,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眼泪无声落下。
“真是深情啊。”玄微子凌空盘坐,斜撑脸颊、神情冷淡地俯瞰着这位“炎魔之子”,方才的战斗情形,玄微子已经藉由恒益子观察得一清二楚。
奥能铠甲经过弗斯曼的改造后,产生的变化让玄微子很感兴趣,尤其是那种与奥法星图紧密联系起来产生的能量,比法术位要灵活得多。
在此之前,玄微子也见识过内勒姆展现过类似的手段,就是在打开古代巨人遗迹之时所使用的巨人魔法。玄微子拿出狄安特的水晶法术书,手指上下滑动检索,查找到里面关于“奥能”的内容。
“居然是将奥法矩阵与奥法星图深度接合,解放法术位,从而获得奥能……这倒是与真空炼神之法有几分相似。但走的是有知、有觉、有为的路数,身心接合的范畴拘束于奥法星图……不过对于法师而言,恐怕已是突飞猛进了。”
玄微子看向那个引悲恨交加而周身冒火的弗斯曼,对方也双眼含泪地远远注视着自己,刚涌出眼眶的泪水就被火焰蒸干,七窍之中火光渐生,几似非人。
“奥兰索医师!你终于来了!”
内勒姆脱离了弗斯曼的束缚,赶忙抽身而退,远离“广域次元锁”的范围,传送来到玄微子身旁,他拧了拧鼻梁,被弗斯曼拳打脚踢的外伤,在“延寿灵药”的积存药力作用下,很快就伤势痊愈。
玄微子朝他微微点头,说道:“我来迟了,为了攻下通讯晶塔的中枢地带,花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城中可以自如传送出入了,你们的传讯法术也不会被监听了……反过来可以监听军团的传讯,掌握他们的行军布置。”
“好、好!”内勒姆眼眶发红,脸上却不免露出一丝悲伤,说道:“奥兰索医师,你是不知道啊,我这次出征,几乎将所有子女都带来了,结果却被这个弗斯曼……”
“内勒姆阁下!现在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玄微子沉声喝阻,他用目光示意,帝国军团的法师开始陆续收缩阵型,普通军团士兵朝着城内有组织地且战且退,往卫戍城堡方向而去,另一部分机动性强的法师则去到弗斯曼身边,重新整顿。
“对,先把这帮家伙收拾掉再说!”内勒姆收拾心思,朝玄微子问计道:“奥兰索医师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我已经在城中做好布置,专门用来对付弗斯曼,不过需要你们掩护一下。”玄微子说道。
内勒姆也拿着“短讯术”魔杖下达命令,同时对玄微子说道:“没问题!现在城中守卫也配合我们的指挥了,我率领一批法师,能够拖住对方一阵子……奥兰索医师,你真有对付弗斯曼的办法吗?这小鬼掌握着他老师赠予的好几件魔法奇物,实力简直堪比传奇法师!”
“我会尽力,但是我还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你们先牵制住弗斯曼。”玄微子剑诀一引,城墙上作战的猖兵陆续收回,恒益子与飞神金乌两只乌鸦分别落在他的双肩。
城墙上空的玄微子与内勒姆渐渐飞远,城外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黑铁魔像更是早就砸开了堵死的城门。内勒姆藉由重新掌控通讯晶塔的良机,向己方人员下达命令。
首先一条,当然是将帝国军团的士兵人马围堵剿灭,给城内原本的守卫们派发武器装备与魔法道具,重新集结队伍,消灭仍在城中顽抗的帝国军团士兵。
第二,召集中高等法师前来支援,集合力量协助奥兰索医师、击败弗斯曼!
反观弗斯曼,他看着身形在半空中飞行的玄微子,怒火难以压抑,周身火焰将地面炙烤成陶土状,芬拜伦的头颅被炽焰焚作飞灰。这情形真就如同他的老师“炎魔”席邓斯一般,来到他周围的军团法师也不敢靠得太近,以免烧伤自己。
“军团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有一名军团法师硬着头皮说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是要撤离火舞城吗?”
“撤?还有一两千名士兵留在城里,难道就把他们扔下了?!”当即就有军官反驳道。
“可是现在通讯晶塔已经被内勒姆他们夺取了,城内还有很多守卫配合他们,敌人数量有增无减,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能夺取通讯晶塔,我们就不能夺回来吗?”
“哪里有这么容易?他们现在肯定严防死守!我们要拼掉多少人才能夺回通讯晶塔?”
“军团长,我们撤吧!只要把士兵们集结起来,我们一定可以从城内突围出去,不用困在火舞城中跟他们缠斗!”
军官与法师们争执不休,众人都将目光望向弗斯曼。这位“炎魔之子”站起身来,他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破碎的奥能铠甲扯下,然后从次元口袋中取出一件大红底色、橙线织绣的燃火法袍。
这种极为经典的火系专精法师袍,几乎算是塑能系法师的“专业制服”了,在具有“抵抗能量伤害”效果基础款式上,还能够通过织绣更多咒文或魔法阵,获得诸如法术升阶、瞬发“火球术”等等加成。
弗斯曼自己的燃火法袍当然是咒文满布、灵光充溢,除此以外,他还取出了“灰烬王冠”与那本火字泥板书。这副模样相对此前身披奥能铠甲、犹如飞天魔像的状态,更像是正经的九阶法师。
“先杀奥兰索,再除内勒姆。”弗斯曼语气透着彻骨寒意,身上火光尽数收敛,他根本不理会众人的谏言,说道:“我们这一仗要是败退火舞城,立刻就会招来五芒星之塔的全面清算。我有老师的庇护,各位呢?你们恐怕不希望去做那前途渺茫的流浪法师或者冒险者吧?”
在场都是军团法师或者担任军官的奥秘骑士,他们与内勒姆这种学院法师有很大差别,并没有非常充裕富足的私人财产,起码还没到攒出几座庄园、私家法师塔的程度,非常依赖军团派发的装备道具。就算靠着犒赏与捞些私活,也要首先花在战场所需的魔法装备与道具上,轮不到个人的物质享受。
可但凡是人,就总会有欲望的,尤其是见识过火舞城内城区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会富豪、脸色苍白的学院法师,要本事没本事、要实力没实力,居然还享受着如此富足的生活,这些军官们哪里能忍?
弗斯曼这次夺占火舞城的行动能够得到众人死忠追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将火舞城的财富重新分配给军团法师与军官士兵,让这些跟着自己打仗的部下成为未来开创国家的主要助力。
众人听到弗斯曼这番话,也都彼此对视一阵,他们当然不愿意放弃火舞城这块肥肉,唯一的问题是,如今还能获得胜利吗?连军团长最信任的芬拜伦都死了啊!
“你们分出一半人手,去卫戍城堡集结士兵,重整阵容,集中力量向通讯晶塔进攻。”弗斯曼说道:“如今最大的阻碍,无非是奥兰索与内勒姆,我亲自去对付他们,有老师留给我的‘灰烬王冠’和‘烈火宪章’,就算是传奇法师,也要谨慎应对。”
一直追随着弗斯曼的法师们,也好几次见识过他以这两件魔法奇物,展现出强悍难当的威能,可以算是“炎魔之子”的底牌了。
如果凭这两件奇物还不能获胜……众人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
“这是……法器?”玄微子远眺着飞天追击而来的弗斯曼,他身上散发着堪称刺目的魔法灵光,而在天眼感应之下,更是察觉到两股凝炼物性,好似经过长久岁月祭炼的法器,天地灵息为之牵动,仿佛周围空间所有热力都被汇集聚焦,一旦倾泻而出,便可能是决堤洪潮一般的炎流。
然而也确实如此,弗斯曼夜袭内勒姆军营那一战,玄微子派遣恒益子远远观战。坦白说,如果不是玄微子做足多套准备,面对弗斯曼这几乎传奇法师级别的“火力输出”,还真没有多少胜算。
玄微子抄出一根“短讯术”魔杖,跟内勒姆问起了弗斯曼身上两件“法器”的事情,从对方那无法掩饰的畏惧语气中,得知两件魔法奇物的来历与效用。
“看来这个世界的传奇强者也着实不凡啊,我还以为就只有我自己懂得设坛祭炼,没想到别人也有相似手段啊。”玄微子旋即摇摇头:“不一样,我是依靠完备的道法传承与丹经真诀,加以重新印证,有内在的玄理道基,人家是从头摸索,看似一样,内核或许有极大差异。”
想到这里,玄微子对弗斯曼的“灰烬王冠”和“烈火宪章”起了兴致,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扒下来仔细揣摩参悟。
弗斯曼在后头追,眼看就要拉近到射线类法术的攻击距离,内勒姆就率领着一批中高等法师赶到,直接施法阻击弗斯曼一行,五颜六色的奥术效果狂轰乱炸起来。
玄微子不管这些,足踏碧云、身放霞光地飞遁,速度猛地加快,同时不断拔升高度,来到总督官邸之外的广场上方,凌空定坐,一手剑指高举,丹华流霞沛然广照方圆百尺。
紫金霞光浩荡非常,几乎要看不见玄微子的身形。但闻一道响彻天地的黄钟大吕之声,紫金霞光凝实蟠结,化作金书紫字、玉文丹章,飞空明耀、文彩光鲜,洞焕玄图妙境。恍而惚之,灵台内音如琳琅振响,十方肃清、冥通慧照——
“玄台垂紫烟,日月焕灵轩。
精思三八景,直上大罗天。”
诗韵声传,金书紫字垂照下降,另有步虚之词,随内音化作群真道唱——
“玄纲流演,合万境以包维。
道体弥罗,普十方而照耀。
无形无影,潜妙炁于邃初。
若存若亡,凝真精于太始。”
霎时之间,或藏匿于巷道尽头、或掩盖于废弃旧物、或遮蔽于枯枝落叶的三部八景玄炉,同受感应,顿时炉火大炽、气焰冲霄,立时便成灵枢地窍,占住八卦方位。
冲霄而起炉火气焰与垂照下降的金书紫字,两者上下勾连,一座几乎覆盖整个火舞城的星纲法坛,赫然成型!
纲维罗列、天地合德,一股庞然无尽的生发之力尽数汇聚玄微子一身,就见他尽引至剑指高举的左手手背处,火舞状的朱篆脱飞而出,化现出影影倬倬数千模糊人形,如火中受劫的含灵众生。
“金玉露形,白骨生肌。三途赦魂,腐骸还人。”玄微子开口成章、言出即法:“于此,度尔等败军死将、落魄游魂,为吾三部八景星纲洞天福地护法,名入灵台紫府、授金简玉箓。未来出入游行、兵马骑乘、各有职司,从今而后,当检口慎行、合威仪玄格。”
眼见数千火中受劫的模糊人形逐渐清晰,居然是当年被“炎魔”席邓斯困在聚落中活活烧死的数千土著,积怨数十年而不散,深埋火舞城地底而不得解脱。
如今这数千土著怨魂不仅受玄微子所拘召,并且利用这座超大型的星纲法坛,将沦滞昏冥、如陷茫茫长夜火劫的土著怨魂,一举超拔祭炼。
所谓祭炼,乃是破其饥渴、开其幽暗。致使沦滞之徒,释然如冰消冻解,以复其本真。
而玄微子大开星纲法坛,更是以自身为中枢灵纽,依照《三部八景洞天诸真呼召法》,在一定空间范围内,以玄门法理构建全新的天地规则,将数千土著怨魂点化为镇守一方洞天福地的兵将官吏、功曹使者。
顷刻间,火舞城上空云蒸霞蔚、华光四灿,出现数千仙灵之象。其中一部分或持华幡、或擎斧钺、或执刀牌、或秉长剑,多是武人顶盔掼甲之貌;有的高捧玉圭、身披羽服,一派高功上表之态,有的斜扶银瓶、鹤簪步摇,恰似女仙礼赞贺寿,有的晃动塵尾、拂尘望清,俨然脱俗仙真形容。
“还人生身已成,当领籍入职!”玄微子的声音在这片星纲罗列的天地间,便是神真法旨,让所有土著变化形貌,如此便是超拔之功。
“好了。”玄微子大展神通一轮,目光游移望向下方,那些被星纲法坛开阖之震逼开的军团众人,尤其是为首的“炎魔之子”弗斯曼,脸色简直不要太难看。
玄微子淡淡一笑,语气轻浅地说道:“天道承负、自有厄会,前人作殃、后人得咎。现在,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第138章 行法
一句“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让云台霞光之间的数千护法仙灵低头俯视,目光中带着逼人之意。
尽管这些土著怨魂已经被玄微子以超大型星纲法坛点化为道场护法,不再是过去受劫苦难的形容外相,但毕竟是以积留冤魂超拔祭炼而成,当然还记得昔日被“炎魔”席邓斯的火焚之苦。
“炎魔”本人虽然不在,但是“灰烬王冠”和“烈火宪章”的灵光波动实在太过熟悉,而且“炎魔之子”弗斯曼在奥术造诣上与席邓斯极为相似,这数千土著怨魂所化仙灵护法,当然将所有复仇意念汇集在弗斯曼一人身上。
至于玄微子,发动如此规模的星纲法坛,此时也多少有些法力不继、气机滞涩,不得已盘坐于碧云如意所化的云台之上,缓缓调息。
而无论是弗斯曼还是内勒姆,眼见几乎整座火舞城都被笼罩在这一片金书紫字垂照、丹火气焰冲霄的景致中,天上仙灵伫立、拱簇玄微子一人,纷纷震惊得停下施法动作,将所有目光汇集到玄微子身上。
“怎、怎么可能?!难道他是传奇法师吗?!”有军团法师几乎无法维持理智。
“这周围是魔法结界吗?这规模也太大了吧!就算是传奇法师,要砸多少钱才能做到?!”有钻研魔法知识的法师惊叹。
“虽然有大片几何排列的字符与星象图,可这不像是奥术!倒有些像教会神棍的神迹!我侦测到高度富集的正能量!”有眼尖之人拿着侦测道具四处观察。
“不可能!就算是教会神迹,这种规模恐怕是要地上圣人才能做到!一名神棍教会的地上圣人跟内勒姆结盟?开什么魔法玩笑?!”有深谙政治关系之人厉声反驳。
“喂喂喂!别说这些,那上面几千号人马好像要冲杀下来了!”有紧盯着天上情形的人叫唤道。
而之前还担心玄微子能否对付弗斯曼的内勒姆,此时尽扫内心阴霾,面露惊喜,远远望着高空中盘坐的玄微子,抄起“短讯术”魔杖问道:“奥兰索医师!你这是什么法术?心灵异能?还是德鲁伊的自然法术?”
玄微子实在无言以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星纲法坛乃是玄微子参悟这方天地世界的规则法度,结合穿越以来所学习到的魔法知识和各路技艺,推演创制而成,没法直接归于某个单独的施法体系。
道家玄门的符箓法脉,都是要兴设道场宗坛,上合天真、通达神真,方能传度授箓、讲经演教、广度世人。
虽然并非只有授箓道士才有神通法力,但符箓法脉本身就是一个体系,不仅更加完备严谨、修行前路清晰,而且使修道之人接合宗坛神真之力,护持己身不受阴鬼邪祟所侵。
并且通过逐步修持,能祈晴祷雨、驱风行雷、呼召将吏,得种种灵应妙法。比起一心苦修内炼之辈,授箓道士就真切是“如有神助”了。
玄微子身为星纲法坛的中枢灵纽,元神感应法坛内的事物,如掌上观纹,自然也听见了别人对这星纲法坛的描述。相比起联系自然能量而施法的德鲁伊,玄微子广开星纲法坛的举动,与教会神迹还真就有几分相近。
需知这符箓法脉的道场宗坛,本来就是道家玄门神道设教的举动。根据教义玄理,道场宗坛乃上天神真向人间赋权的核心;在神学理论上,道场宗坛几乎可说是“帝之下都”的雏形。授箓道士乃是继承祖师宗传、代天宣教行法。
更不用说符箓法脉在传承过程中,既有历代先贤对修炼行持不断增补,也有为道场宗坛拘摄无道鬼神,点化为护法将吏,供后世弟子呼召驱役。
可以说符箓法脉与道场宗坛,就是道家符法最重要的两项元素。只可惜玄微子上辈子入道修行之时,世间符箓法脉多已凋零残敝。更别说穿越到异世界后,不存在什么师传的法脉宗坛让自己入门重修,就连几乎总揽道家符法的北斗法都没了感应之机。
以至于玄微子过去修悟道家符法,都只是用星光体绘制鬼画符,就算效用再强,也根本不成“体系”。
不过这时候,道法修炼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正统道法修炼,无论是金丹大道、或者是精思存神,其基本原则就在于“天地一人身,人身一天地”。
道法的内在修持本就是构建一个内部稳定圆融、能与外部良好互动的身心运行机制,小天地与大天地内外感通、契合精微。外察造化玄机而调摄身心,体悟天地万物流演奥旨而随方设教。
星纲法坛用意便在于此,尤其是玄微子金丹大成后,于灵台推演造化玄机,以自身丹道成就为核心,以心灵异能随心变化为脉络,以人身天地相合之玄理为模板,辅以三部八景玄炉感应共鸣、牵动气机,改变、甚至扭转一定空间范围内的规则法度。
当然,玄微子还远不至于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这也非仙家真意,更多只是在已有规则法度上做文章。
玄微子身合法坛、调摄精气,不仅仅勾招聚集游离的能量物质,也包括其蕴含的运行方式。
所以玄微子身居星纲法坛的中枢灵纽,施术行法一如运神行炁、调摄身心,他无需张口,也不必用什么魔杖道具,念头一起便有声音传入内勒姆耳中:
“先不急着了解,对付完弗斯曼再说。”
言罢,玄微子遥遥一指,云霞之间的符吏玉女,或是晃动火铃,禁制流焰火芒,或是倾倒银瓶,送出清霜白雪。
玄微子这么做,就是尽量压制住星纲法坛内部火元素的运动变化,尝试压制弗斯曼的火焰法术威能。
火舞城半空,气温骤降,万点清霜白雪洒落,让人误以为置身寒冬,让两方法师们都不得不给自己施展上“忍受环境”。
可清霜白雪并非只是让人受冻,玄微子剑指一扫,霜华生剑意、冰晶作寒芒。千百道霜刃剑光乘着深冬寒风,如飞瀑、如洪潮、如雪崩,带着嘶嘶的破风声,倾泻而下!
“小心!”尽管如此,军团法师中还是有人及时施展出“力墙术”、“弹力法球”等法术,任由一片蓝白绵密、寒光凛凛的霜刃剑光轰击透明的力场墙壁上,发出冰雹砸地的声响,炸得半空中一大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就趁众人施法掩护的间隙,弗斯曼念动咒语、准备法术,他手中的“烈火宪章”上,一个个火焰组成的咒文字符从泥板书跳出,好似一团团可爱的微型火元素,围绕着弗斯曼蹦蹦跳跳,只是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显然也受到星纲法坛禁制火焰的影响。
“哼!”
弗斯曼只是冷哼一声,橘红色的咒文在他周围形成一个魔法结界,他头上的灰烬王冠也冒出点点火花,联通火元素位面的传送门在弗斯曼头顶展开。
于此同时,玄微子周围一批天丁力士,在恒益子的带领下,擎剑挽戟、风雷鼓荡地杀来。
与五方猖兵的阴风阵阵截然不同,星纲法坛点化的天丁力士皆是身具清正阳和之气,不仅仅是正能量富集,而且本身就是这座星纲法坛的一部分,存运内箓而成真形,玄微子所知晓的武功,他们也一样精通熟练。
“为什么‘驱逐术’没有效果?难道不是神棍召唤来的什么守护神使吗?”
“周围全是正能量!死灵系全都作废啦!他们似乎还不怕火焰与闪电攻击!”
“咒法系!咒法系还能用!啊呀——”
军团法师们面对恒益子率领的天丁力士,既不能驱逐、也难以压制,以往针对性的克制手段,只能回归到最纯朴地法术对轰,可偏偏杀伤效果最明显的火焰与雷电,在星纲法坛与恒益子的干预下,都变得效力大减。
就见恒益子为神将,协同漫天旋流的霜刃剑光,剑光穿心、大棒碎骨,紫电青霜两相会,一时血流凝冰。
而那些对“炎魔”有着刻骨仇恨的土著护法仙灵,更是前仆后继、奋不顾身,一路挥舞着灵光翻腾的剑戟兵刃,将一批军团法师杀得人头滚滚。
几轮攻势下,除了剩下两名高等法师勉强支撑、掩护着后面的弗斯曼,其余人等竟是被斩杀殆尽。
而两名高等法师望向可谓“凶神恶煞”的天丁力士,虽说己方以法术狂轰滥炸,也让对面损失了好几十位。可是折损的天丁力士,形体化作一缕霞光,从新被接引到玄微子身旁,重塑还原,并不会被彻底消灭!
“军团长!撤吧!”一路追随着弗斯曼的高等法师彻底绝望了,他们都摸上了储存着传送法术的道具,心想这回真是一头撞在铁板上了。这种程度的战斗,分明只有传奇法师才能插手,哪怕是内勒姆这种九阶法师,也仅有个旁观的资格!
弗斯曼望着头顶火光隐现的传送门洞,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要逃就逃!我一定要杀死这个奥兰索!”
高等法师觉得这位军团长已经疯狂得不可理喻了,只得说道:“军团长,我们下去组织士兵,重整旗鼓试着能否突围出城……军团长,您要保重!”
说完这话,两名高等法师对视一眼,不再犹豫,施展传送法术逃离这天上战场,只留下弗斯曼一人孤身而立,面对着数百名天丁力士。
“看来还没有禁制传送的能力啊。”玄微子端坐碧云之上,表情轻松淡然,实则一直小心翼翼地调摄着星纲法坛。
别看玄微子指挥着天丁力士,几个照面就把军团法师杀败,其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调摄法坛运转。此刻他身居法坛中枢灵纽,除了要操控法坛内中运转,还要不断维持法坛与外界环境的沟通。
仿佛人身三万六千窍,气机灵息开阖往来,是一个极为庞大繁杂的工程,哪怕是以玄微子的元神定力,也只能掌控十分之一的规模,勉强维持星纲法坛不至于自行瓦解。
如此一来,别看玄微子拘召点化了数千土著怨魂为护法仙灵,真正能够任意驱使的也不过数百,还要让恒益子辅佐带领。
“架子铺太大了,反而有些力不从心。”玄微子暗自感叹,原本雄心壮志要广开法坛,摄御禁制一城天地,结果实际操作艰难勉强。
不过纵使如此,这么一座庞大的星纲法坛,也让玄微子暂时获得前所未有的提升,这显然是接引天地之力为己所用。
其实所谓法术,都是接引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然而如何接引天地之力,又能接引多大程度的天地之力,往往便是施法者们最为关心的要点。
玄微子金丹大成,内在成小天地,布下三部八景玄炉与自身共鸣,构建起同样具备道门玄理的天地法度,两重天地共通运转,去沟通最为广大的外在天地,接引天地之力的规模相当可观。
可就当玄微子打算再施妙法,一举斩杀弗斯曼之际,他周身环绕的几圈火焰咒文上下分离,如同将火元素位面的无穷力量扯来。玄微子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做,剑诀再引,霜刃剑光好似冰河怒涛滚滚而下,直袭弗斯曼而去。
然而冰河一触即消,白雾卷动间,烈焰火光狂飙扩张,半空中一圈火环无视法坛中禁火之力,兀自绵延成形。
一个两层楼高、只有上半身的人形,七窍之中熔岩流淌,皮肤好似火光隐现的漆黑焦土,双臂手腕缠着锁链,手持烈焰满布的巨剑,发出了悲鸣之声,将整个天空与大地染成火红之色,让星光法坛渐渐不稳起来。
“火焰巨人?”玄微子有些震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半个”火焰巨人,而且还感应到这巨人保留着一丝生机!
弗斯曼站在这火焰巨人的头上,周身火焰咒文旋转,似乎成为了火焰巨人的操控者。只不过这火焰巨人一副痛苦异常的模样,悲号着抡起宛如桥梁的烈焰巨剑一挥。
“啊——————”
顿时,长长的悲号声中,巨剑扫出熔金销铁的焰流赤浪,好似抽象派画师往天空中抹了一片红色染料,浓烈刺目。而挥洒出的点点火星,变作数十枚“流星爆”,朝着玄微子飞射而来!
第139章 烈火斗神剑
十几枚硕大如乡村谷仓的“流星爆”,岩浆翻滚、赤焰咆哮,拖曳长长焰尾,好似成排连串的火箭弹,逆袭而上。
“小心!这比‘强效流星爆’还要厉害!”内勒姆一眼辨识出不是普通九阶法师所能施展出的奥术威能,要是这一串“流星爆”砸在地面上,连火舞城的城墙都挡不住!
玄微子听到内勒姆的传讯警告,脸上一如往常云淡风轻,运神行炁、调摄法坛,身形端坐不动,漫天金书紫字攒聚蟠结,好似元始真文流演万法,化作连天铁障,挡下足可崩山摧城的流星火陨之威。
一圈圈波纹状的气浪在金紫天壁之外扩散开来,好似飞来峰撞上金汤壁,让地面上众人也大受震撼。气浪冲击不知轰塌多少残破棚屋,炎炎焚风不知点燃几许干草房顶。
转眼之间,由于弗斯曼操控的这半个火巨人,烈焰巨剑挥舞,肆意泼洒凝如岩浆的火浪,滔天赤潮撒落,让火舞城多出了几十上百处大小火源,天上兵燹、地下战火,眼看火舞城要再陷火劫之中。
玄微子面无表情,倒是云霞间的仙灵之象见到此景,个个露出不忍之色。
“地面上众人一切所得,皆源于烈火杀生尔命,方能侵夺你等家园土地。名曰耕耘开拓,实则凌虐侵占。如今他们同遭火焚,实是天道承负、自受劫厄。”玄微子说道。
此时有一名手捧玉圭、貌如高功的仙灵上前,如朝觐帝王般恭敬说道:“君上,我等早已是沉沦故气之亡魂,若非得君上超拔祭炼,怎有如今脱去尘滞、得受真形之仙缘?君上若无为含灵众生解厄之心,又怎会广开法坛?”
玄微子感慨道:“诚然,要展开如此法坛,须有坐忘无我、离形去知的心境。去‘我执’、散‘我形’,自然生出万物与我同化的境界来,是道家慈俭让三宝之根底所在,亦是神仙位业立功德福缘的玄理基础。”
其实这些被玄微子点化的仙灵,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土著怨魂了,他们伴随玄微子展开星纲法坛,也受到玄微子一部分心神意念的投射,而且偏偏是超拔祭炼之功所需要的救苦解厄心境。
玄微子自认不是有志于救苦解厄的人,但并不妨碍他也能够印证出如此心境。
这种心境的内核不是寻常人心目中的朴素善恶观念,而是消解“自我”这一通过知觉假合而成的概念,识神退藏、元神主宰,方能去重新认识自我,去探寻“我是谁”,去寻觅“我”在天地万物间的位置。
而这一过程中,假合的“自我”消解,则必然要经历“无我”的阶段。这并不是自我意识的丧失,而是对感官知觉的重新确立,是对天地万物的重新认识,也是对“我”在自身、在社会关系、在自然环境中产生交互的重新体会。
这个修行阶段,丹道称其为“长养圣胎”。就如同胎中婴儿并无“自我”这一概念,纯然真灵未惹尘埃。
但“如同婴儿”,并不是真就让人变成婴儿。丹道修士去伪存真,消解掉假合的“自我”,寻觅脱胎而生的“真我”,是返朴而归真,是真空生妙有。
“真我”的萌芽生发,以纯然透彻、不留陈见之心去感应天地万物。对生机的涵养、对生命的关怀、对一切存在的平等观察,不依赖任何有为、刻意、矫饰的善恶观念与行为动机,这就是自古仙佛神圣所言的“大慈悲之心”。
尽管从表面的部分行为看来,以慈悲之心行救苦解厄之举,确实很“善良”,但更深层次的内在心境,是“求真”。
“没想到金丹大成之后,这一关来得这么快。”玄微子轻轻摇头,自己上辈子是在定境中勘破这一境界的修行,如今却是在云端激战的紧要关头有所领悟,真是祸福难料。
“也罢,你们主动开口相求,我不会熟视无睹。”
动念只是顷刻,这些仙灵开口也如同是玄微子的自我审视,他没有多加犹豫,轻言一声“咄!”,御形法力在星纲法坛中弥荡开来,城中四处火起之势顿时大减。
一如当初玄微子在罐头街摄走燃烧中的火焰,如今依仗星纲法坛,功行更是倍增。原本要全城扩散的火灾,转眼就是点点火星、火苗、火团抽离上天,连余烬残热也不留。
火光抟炼飞升,又在空中一分为八,散去给城中各处的三部八景玄炉,再添炉火气焰,反倒补足了星纲法坛不稳之势。
而在战场中央,恒益子率领着数百名天丁力士,分成左右两路,足驾云光朝着弗斯曼与火焰巨人逼杀而去。
这些天丁力士虽然没有太高明多样的施法能力,但却像是一位位能够踏空而行的战士,全身活跃着特殊的正能量,但又绝不仅限于正能量。
火焰巨人那柄宛如从喷涌火山拔出的巨剑,一斩而过,直接点燃空气。空中飞溅飘零的岩浆火焰,化作一支支火焰箭矢、一团团爆裂火球、一枚枚岩浆流星。
玄微子当即敕令天丁力士转变阵型,不再是先前那样一股脑地横冲直撞,彼此之间以星纲经纬相连,其中一个承受攻击,就能将杀伤效力传导给彼此,一同承受豁免,正可谓“与子同袍,一体承伤”。
数百名天丁力士身上亦是赤气腾腾、朱光忽忽,法坛禁火之功在他们身上形成“群体免疫火焰”。面对火箭、火球、流星飞陨,就像迎着无害的雾气冲锋,任由融金销铁的烈焰轰击在身,然后化作火芒流焰包覆形,转而消散,融入整个星纲法坛之中。
弗斯曼见此情形,惊怒非常,旋即捧起“烈火宪章”,高声念诵音节古怪的咒语,体内奥法矩阵疯狂奔涌着如火焰的奥能,表皮显露出一条条橘红色的发亮光线,头发更是完全化作舞动的火焰。
只有上半身的火焰巨人发出如丧考妣的悲号声,整个身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艳红焰光,宛如衰老的太阳,朝着所有方向膨胀照射而去!
砰砰砰——
连声爆响,数百名天丁力士有超过一半被焰光扫过,直接形体鼓胀、爆碎。好像被一瞬间灌入无穷能量,连星纲经纬的同袍承伤之力都无法缓解。
“嗯?”玄微子眉峰一挑,他剑诀虚划,被打灭形体的天丁力士回到云端重塑形体,让恒益子与其余兵将散开,小心观察着变成半空中一枚小太阳的火焰巨人。
“从刚才开始,法坛禁火之力就无法压制火焰巨人,只能缓解已经发出的法术攻击。”玄微子心生疑窦:“看情形,这不是普通的火焰,应该是弗斯曼与火焰巨人一同发动的奥能之火,只不过比此前更为纯粹凝炼……看来这个火焰巨人是货真价实的,不是狄安特那种靠着魅影咒法物捏出来的大号模型。”
玄微子有些惊讶,光是这半个火焰巨人的实力,已经远超出一般的高等法师,自己点化的这些天丁力士甚至不是其一合之敌,那真正且完整的巨人,在魔法上到底有多高明的成就?
这种程度的战斗,真就是人再多也没有用了,除非有内勒姆之前施展“冰山撞击”那种规模的攻击,才能牵制住。
心念及此,玄微子当即召回恒益子和其余兵将,然后斡旋神机、调运灵台,推乾元真一之数、生丹灵真一之炁,顶上涌现星斗列宿璇玑景象,如天穹罩地、浑天而行!
只不过这次不是“星之冠冕”,亦非奥法星图,而是布列四维的二十八星宿,恰是星纲法坛的法理基础之一,也是玄微子参悟雷法《议玄篇》中“应星机而行雷”的奥旨真诀。
这个世界没有紫微北斗、没有二十八宿,但不妨碍玄微子先展开星纲法坛,形成一个以玄门法理为基准的小天地。在这个小天地中自然能够上应星机、行持雷法。
雷法广大,远不止于发动雷电,风晴雨雪、雹电霹雳等一切天象气候之变,皆属其中。
就见北天方位代表霜雪的虚、危二宿,星芒晃动,玄微子剑指高举,恒益子振翅飞升去往二宿。登时法坛之内六合震动、漫天生白,寒流自二宿间飞出,莽莽飞雪泻落,好似天河倒挂,朝着弗斯曼与火焰巨人吹拂而去。
内勒姆此时已经远远退开战圈,他仰望着这条宛如“极冰射线”、横贯天际的冰河,跨过几近一哩的距离,夹杂着摧枯拉朽、冰封万物的霜寒威力,心里也不由得生出阵阵寒意。
他有些庆幸,玄微子与自己同一阵线。即便内勒姆或多或少已经看出来,玄微子如今的法术威能,都是利用这座超大型魔法阵才能展现出来,但对于法师来说,掌握知识就是掌握力量啊!
寒流正面吹拂火焰巨人,但却被它周身燎动的奥能之火给瞬间焚灭,哪怕是能够将大片山火熄灭的霜冻寒流,却依旧不能撼动火焰巨人。
弗斯曼咒音急催,他此刻再也不顾其余,只想将玄微子打下云端。被操控着的火焰巨人,硬顶着霜冻寒流直冲而上,烈焰巨剑将冰河劈开两分。
伴随着巨人的悲号之声,冰火交伐、白雾狂涌,天空中只剩下橘红与蓝白的光彩碰撞闪烁,让人眩目的冲击,向四面八方辐散开来!
弗斯曼与火焰巨人狂飙突进,逼近玄微子百尺开外,奥能之火的暴烈热力,已经能让普通人感觉皮肤灼烫、双眼难睁。
“剑,是什么?”黄钟大吕之声再响,玄微子的问话莫名其妙地传入弗斯曼脑海中。
随即云霞之间数千土著护法仙灵,同声礼赞,时空仿佛为之一滞,礼赞声化作灵台内音,给出了答案——
剑,是勇武之士血斗厮杀的利器。
剑,是胸怀韬略之辈擘画筹谋的令牌。
剑,是天子一怒则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决心。
剑,是对外斩妖杀鬼、镇压邪祟,对内伏魔破妄、祛除烦恼的锋芒。
剑,是铲除不平、是报仇雪恨、是破一切障碍!是伏天魔、降外道,万法千门一劈扫!
玄微子剑指由上至下,直指弗斯曼与火焰巨人,言道:
“这一剑,要你伏诛!”
银锋出、青芒开,剑起星奔、北斗摇落。快如奔雷霹雳一闪而过,利似庖丁以无厚入有间,霎时万籁俱寂,战场杀声止息。
叮——
但闻铿然一响,烈焰巨剑当场崩断,火焰巨人百创加身、岩浆喷涌。弗斯曼吐出一口焰气,眼神一空,熊熊奥火如红花凋谢,眉间只余一道细长薄利的剑痕,身子脱力地向后倒去。
一剑赞功,玄微子亦感疲惫,如此不可方物的一剑,也只有置身星纲法坛才能施展出来。
这一剑,玄微子尽引法坛天地间的锋锐之意,凝摄数千土著仙灵的复仇之念,也是陶熔自身神炁,发真火锻炼而成的剑器。
尽管此剑尚未真正炼成,还要在炉鼎中慢慢温养,但并不妨碍玄微子稍露锋芒,剑光一现,便要伐戮形骸、斩灭神识!
如果不是弗斯曼拼了命一般要催使火焰巨人冲杀到近前,玄微子还真没法施展出这几乎能破除一切防御的神剑。毕竟玄微子现在还远没有御剑千里之外殄灭妖邪的本领,而且这剑光外表看起来就跟中距离的射线类法术差不多。
可还不等玄微子去捞起弗斯曼那下坠的尸体,天上陡然一暗,无边的光与暗迅速被夺走、吞噬。
玄微子猛地抬头,天上本该大放光明与温热的太阳,此刻竟然产生的日蚀!
“不对!那是……传送门?”玄微子察觉到空间不自然的扭曲,天上那类似日环蚀的现象,居然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门洞,而且是将火舞城周围天地的光热全部被吸走,用来支撑传送门洞的展开!
白昼顿时变作黑夜,唯有一轮日蚀火环孤悬天空,但见一只略显疲态的金色眼瞳从传送门后方望了过来。
仅是一瞥之威,便让星纲法坛好似冰川断裂、大厦倒塌,以《三部八景洞天诸真呼召法》建立起来的玄门法理,顿时紊乱失衡,四维二十八宿黯淡,周天金书紫字散乱,地面炉火气焰熄灭!
紧接着便是一道细小火星从传送门飞出,朝着玄微子直射而来。靠着肉眼观察几乎会被忽略的细小火星,蕴含着夷灭一座城镇的恐怖威能与不可直睹的魔法灵光,足以让尝试侦测的法师们发疯!
“哼!”玄微子惊而不乱,在星纲法坛将散未散之际,尽运神炁法力,敕令数千仙灵各居其位,如栖人身各处腑脏窍穴,由内而外再成人身小天地,反过来重新稳固住星纲法坛。
当这细小火星与星纲法坛交触之际,一股原始的魔法能量几乎要将整个星纲法坛撑爆,而且完全无视星纲法坛的禁火之功,反过来侵夺星纲法坛,直接在半空中沿烧而来,顷刻间将大半仙灵罩在白炽耀目的火海之中!
玄微子当机立断,催运一身丹道玄功,星纲法坛直接被推动到极限,将那炽白火海转移到法坛之外的空中,尽数倾泻散化!
一片火云华盖罩在火舞城高空,照得地面明晃晃地光亮耀目,烘烘热力让地面上众人也口干舌燥起来。
而艰难破去这道法术的玄微子还想动作,却发现弗斯曼的尸体与重伤的火焰巨人被看不见的力量卷吸而走,直接遁入天空中的巨大传送门!
当这两者消失后,传送门周围火环瓦解,传送门自然无法维持,太阳的光热重新降临到大地上,普照着这片历经战火、硝烟尚未退去的城市。
第140章 硝烟散
眼看着弗斯曼的尸体与受到重创的火焰巨人被“日环蚀传送门”给摄走,玄微子站在半空中无话可说。漫天护法仙灵陆陆续续重新显化形体,恒益子变回三眼乌鸦的模样,扑棱着有些烧焦气味的翅膀,病恹恹地落到玄微子肩膀上。
这些由土著怨魂超拔祭炼而成的护法仙灵,只要玄微子不死、星纲法坛道基仍存,就不会被彻底消灭。但形体被打散,终归是大为损耗,而且也露出疲乏神容,不复最初的华彩仙氛。
如果按照佛家六道之说,这些护法仙灵就属于天人道,天人五衰难免。当然了,经过玄微子点化,这些护法仙灵也可以奉道闻法、步步修持,以臻超脱……至于怎么修炼,就让玄微子再琢磨琢磨吧。
“奥兰索医师!”内勒姆从下方挥动着手臂飞来,脸上神情复杂,又是震惊又是惧怕,说道:“刚才那是‘炎魔’大人出手了!”
“就是你们五芒星之塔那个传奇法师席邓斯?”玄微子脸上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之色,原本想要趁机谋夺的“灰烬王冠”与“烈火宪章”,结果全都被对方收走了。
内勒姆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他抬头望向被玄微子转移宣泄到空中的火云华盖,如今这半空中的简直比纳哈萨大沙漠还要酷热,赶忙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忍受环境”,随即说道:
“这应该是‘炎魔’大人的传奇法术‘火焰超新星’,没想到奥兰索医师你居然可以将其转移到出去。要是让它落在城中……那火舞城真就要再次变成火舞之城了!”
“那就是传奇法术?”玄微子皱眉说道:“不仅仅是奥术的编织方式异常精密,而且……”
后面的话玄微子没有开口说出来,心里却不住惊叹:“星纲法坛是我凝炼星光体为符篆所展开布结,嵌入空间结构中形成玄门法理。结果传奇法术连无形无质的星光体都能燃烧,这比弗斯曼的奥能之火还要夸张啊。”
“毕竟是传奇法术嘛,尤其是‘炎魔’大人亲自施法,造成的破坏力当然非常恐怖。”内勒姆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样也好,‘炎魔’大人看来是不打算追究你我的责任,只是将弗斯曼带走了……奥兰索医师,你刚才真的杀死弗斯曼了吗?”
听到内勒姆这句话,玄微子点头道:“杀死了,我的……灵能念刃不仅杀伤身体,也同样能散离意识。但你们那位‘炎魔’席邓斯将弗斯曼救走,莫非他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弗斯曼死而复生?总不可能去找教会,施展什么‘完全复生术’的神迹吧?”
内勒姆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完全复生术’哪怕对于神圣之主教会,也是极难施展的神迹,哪怕是有地上圣人也未必能做到。”
玄微子沉默了一阵,他之前施展的“北斗摇落剑”,能够断绝生机、散灭意识,但能否一剑摧灭对方的实体灵魂,玄微子还不敢完全确定。
原本按照最坏的设想,就算弗斯曼能否硬受一剑而不死,也足以造成严重伤害,玄微子则敕令护法仙灵将其制服,然后再慢慢对付,也能摸索出这新创的“北斗摇落剑”还有何不足之处。
结果现在倒好,连尸体带宝物,全都被人家背后的“炎魔”席邓斯给收走了,等于玄微子辛辛苦苦白干一场。
“这算是杀了小的,惹来老的。”玄微子说道:“不管怎么说,弗斯曼敢在火舞城把你拉下马,肯定是有席邓斯的幕后支持,之前无非是他没有主动出手罢了。”
内勒姆问道:“你是担心‘炎魔’大人日后会找机会针对你吗?”
“既然这位‘炎魔’大人选择出手夺走弗斯曼的尸体,那说明他还是关心自己这位学生的。而且传送门的出现,也证明他一直在关心火舞城的战况,否则会那么恰巧?”玄微子皱了皱眉,他虽然也预料到火舞城的战斗会有他人旁观,但没料到这位传奇法师席邓斯不是身临现场,而是直接从不知何处打开一个连通火舞城上空的传送门,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施法攻击。
内勒姆按了按跳动不定的眼角,有些犯难地说道:“这个……‘炎魔’大人已经不太能管理事务了,这次出手,也确实稀奇。”
“谁知道呢。”玄微子应付了一句,然后抬头望向渐渐消散的火云华盖,他感应到浩大的热力裹挟空气上升,火舞城周边数十哩方圆天地间,形成了特殊的局部大气环流。
远处天际,肉眼可见棉花团一般的云层在气流推动下,好似九天雪崩、白浪怒涛,飞速朝着火舞城上空聚集而来。与之一同聚集的,还有极为广大范围内的气元素、水元素,浩荡涌动。
玄微子运神行炁,去感应着那精微难测的天地灵息,灵台推演着大气环流的运动变化,以及风云水气的聚散升降。
“内勒姆阁下,我需要‘操控天气’卷轴,大概……五根吧。”玄微子说道。
内勒姆挠了挠头,玄微子帮他打败了帝国军团中最难啃的硬骨头,对方说什么他几乎都能应承下来,传讯让下属去收集,顺便问道:“奥兰索医师,你要‘操控天气’做什么?现在不是要处理帝国军团剩下的人手吗?”
玄微子笑了:“内勒姆阁下,弗斯曼战败的情形,地面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军团此时士气大衰,你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他们自然就会投降。”
“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统统杀光!剩下的人全都推上刑场,绞刑、斩首、火刑架!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杀光!”内勒姆却恨恨地骂道:“我死了那么多孩子,他们也要陪葬!”
玄微子呵呵笑道:“内勒姆阁下,你现在已经重新夺回火舞城,为了表现你与弗斯曼的差距,倒不妨展现一下仁慈。你问我要‘操控天气’做什么,我是为了彻底解决城中的瘟疫啊。别忘了,狄安特留下的烂摊子,到现在还没有解决呢。”
内勒姆不解问道:“这……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要用到‘操控天气’。用大风把瘟疫吹走吗?”
玄微子答道:“我布下的这个大型魔法阵,最初就是为了解决城内瘟疫而准备的,拿来跟弗斯曼战斗还是其次。我趁现在魔法阵还能运转,正好‘炎魔’的传奇法术让大量积雨云聚集,那我就降下一场能够消除掉‘死灵腐囊’和‘坏死诅咒’的大雨。”
内勒姆望向四周护法仙灵,压低着声音问道:“奥兰索医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神圣之主教会驱逐出来的‘异端份子’啊?这魔法阵的正能量,跟教会神迹真的太相似了!还有这些……是神使、或者说英灵?”
“啥?不是,我跟他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玄微子刚这么一说,转念一想,以星纲法坛凝炼生机、超拔祭炼,整个过程确实有强旺的正能量汇集,也难怪对方把自己当成是教会成员了。
“好吧,我也不多问了。”内勒姆一副“我懂的”表情,说道:“卷轴马上就送来了。那我就按你说的,让军团剩下的人投降,如果他们还敢挣扎,我就不客气了!”
玄微子只是点了点头,依旧端坐碧云之上。而内勒姆还没飞远,掏出一块传讯水晶,好像接收到什么消息,然后发出“嗷——”地一声惨叫,几乎是发疯一般扑回到玄微子的碧云边上,涕泪横流、嚎啕大哭道:
“医师!你之前帮我救出的那些孩子们,都被人杀死啦!!”
……
火舞城外,弗斯曼那位梳着大胡子的长子,此刻正与三名奥秘之眼高等法师,在“隐形法球”的掩护下漂浮在半空中,远远观察着那金书紫字、炉火气焰勾连形成的星纲法坛。
“没想到,那位躲在玛冈火山里的席邓斯,居然出手了。”一位披着银丝黑袍的高等法师擦了擦额头冷汗,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冷。
“出手了又如何?你没看见那个奥兰索医师还是好好的吗?竟然还能依靠这个大型魔法阵,将传奇法术的威力转移到外界。”
“类似的情况又不是没有过!北地矮人利用他们的符文之井,就曾经将我们一道‘山峰切削术’的威力,转移到幽暗地域……只要砸足够多的钱,传奇法术也不是挡不住。”
“你这话说得真轻松啊,砸钱、砸钱!问题是要砸多少钱?钱又从哪里来?符文之井是北地矮人的传家宝了,能够挡住传奇法术不奇怪。可这个奥兰索医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以前没听说过啊!”
“这个魔法阵有非常充沛的正能量,说不定又是一位教会神棍呢?”
“内勒姆还跟教会神棍有来往?他们还要不要法师的脸面了?”
“嘿嘿!说不定是‘飞弹女王’从哪里招来的教会异端份子。这么厉害的人物,掌握这么高明的魔法技艺,那个‘飞弹女王’说不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说服’他加盟五芒星之塔!”
“啧!一提起那个女巫,我就又热又硬,要是真的能跟她睡一晚上,少活一年都值了!”
“你就别指望了,小心被她一发‘天球飞弹’,精准命中你那玩意儿。”
“不说了不说了!等下就去高档会所,那里面有专门玩角色扮演的,我就找扮演‘飞弹女王’的服务生!”
“呵呵,这年头光是长得像弥菲赛缇丝,身价都会暴涨好几倍,你可要多准备一些钱啊~”
三位法师相互调侃起来,嬉笑不止,将内勒姆的长子闲置在旁,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长子却没有心思理会什么“飞弹女王”三围与身材的讨论,壮着胆子打断道:“三位法师阁下!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哈?”三名奥秘之眼的高等法师扭过头来,一脸不屑地说道:“我们不是动手了吗?内勒姆那些子女,我们都帮你料理完了啊。连还没出生的孕妇我们都一发‘解离术’解决问题了。”
内勒姆长子则有些急不可耐地说道:“可我的父亲还没死!当初不是约定好了吗?只要杀死我的父亲,我就带领火舞城与黑岩行省投靠奥秘之眼!”
“对对对,当初是这么约定的。”奥秘之眼的法师一脸百无聊赖,扣了扣指甲缝,示意火舞城方向:“可你现在看看,我们怎么去杀你的父亲?一个能够打败弗斯曼的高等教会神棍,连席邓斯的传奇法术都能转移化解,我们这里三个人拿头去打?
你是奥术成就太粗浅了,根本不了解情况。这座笼罩着火舞城的魔法阵,对任何事物的出入都有反应,我们一旦进入就会被察觉,哪怕是靠‘隐形法球’遮蔽也一样!”
“这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内勒姆的长子发怒道。
“注意你的言辞!”对方三位高等法师立刻变了脸色:“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讨价还价?弗斯曼杀你那些兄弟姐妹的时候,就数你跑得最快。
妈的,当初要是弗斯曼把你父亲打死了,我们也没有把握能够杀死这位‘炎魔之子’!你之前制定的计划,照样错漏百出,连奥兰索医师这么紧要的人物都没有详细信息。现在还来指责我们?”
内勒姆的长子立刻收敛怒意,对方毕竟是三位高等法师,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己根本无法抗衡,只得缓和语气说道:“那我之前给你们的十万金阳币……”
对面三位高等法师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我们可都是奥秘之眼的高等法师,放下身段、不顾自己身份地位,帮你暗杀掉一批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让你出十万金阳币又怎么了?这点钱要是用来对付内勒姆,估计连制作高等卷轴都不够花的。”
“我还有两座豪宅、三处矿场,以及大片土地肥沃的农庄,只要你们……”内勒姆的长子不依不饶地恳求道。
“打住打住!”对面的高等法师摆摆手,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管用啊,黑岩行省在新大陆内陆,不是奥秘之眼的势力范围。就算白送给我们,也守一样不住。否则为什么之前跟你要十万金阳币?”
“可是……父亲那些情妇和私生子都是死在我家里的,他知道情况之后,肯定会来追查到我头上,到时候什么都瞒不住啊!”内勒姆的长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急得在空中连连跺脚,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内勒姆。
高等法师两手一摊:“那你就溜呗!大不了我给你在帝国行省引荐一个办公室文员的位置?还有公共宿舍,省得出去租房子。”
内勒姆的长子在黑岩行省好歹是住着大豪宅、大庄园,出入内外有成批奴仆服侍伺候,怎么能够忍受生活水平的下降?更不要说离开了自己经营的地方,还哪里有发达前景?于是连忙说道:“不行不行!我年纪大了,腰椎不好,只能睡羽绒床。”
“靠!废话真多!”另一名高等法师搓了搓手上幽光流转的戒指,上前说道:“你死了,不就没这些烦恼了吗?去陪你那些兄弟姐妹吧!”
第141章 甘霖
“这场面,可真是……唉!我也没有形容词了!”
金把手酒馆外,沃夫坐在一个倒扣在地的木桶上,仰望着天空中的渐渐消散的火云华盖。玄微子开坛行法,与弗斯曼空中激战的情形,他在地面上看得一清二楚。各种不可思议的震撼冲击,让人顿感目眩神迷。
在离开通讯晶塔后,玄微子就让沃夫和罗莎莲留在金把手酒馆,没让他们参与之后的战斗。沃夫最近修炼内劲有成,本来还跃跃欲试的,结果看见天上仙灵现形、冰火交加的战斗后,立刻觉得自己也就那点本事了。
罗莎莲则是小猫咪模样地趴在屋檐上,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用你掺和,这不是好事吗?城外面都打得头破血流了,城里面也在杀来杀去,你这么想打打杀杀,自己去就好啊。”
沃夫摸了摸后背上的斧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医师说过,火舞城这场战乱,无非是一群豺狼和一群鬣狗的为了一团腐肉争抢厮杀。加入进去没有任何益处……可为什么医师自己却又加入呢?而且还出这么大力气。”
罗莎莲瞧了瞧半空中的情景,想起玄微子曾经说过的话,她只是趴着不言语。
海伯利安从酒馆里走出来,望向天边渐渐聚拢的乌云,那漫天金书紫字映得乌云也是一片紫金色泽,就连高空中端坐的玄微子也瞧不清楚了。
“终于打完了?”海伯利安说道:“我听外面的战斗声响安静下来了。”
那位一直在金把手酒馆里帮忙的教会牧师也冒头出来了,朝着天空望去,说道:“好充沛的正能量啊!这莫非是哪位高阶位的教友吗?”
“就是奥兰索医师,他之前也来过这里,你见过他啊。”海伯利安说道。
这位教会牧师说道:“那就奇怪了,他这么善于救治病患,而且能够操控这么大规模的正能量,除了我们教会,其他类型的施法者不太可能做到啊?”
沃夫在一旁问道:“翠绿之环的德鲁伊也可以吧?”
这位教会牧师脸色有些尴尬,他对自己这位救命恩人解释说:“德鲁伊利用正能量来治疗伤病的事情,我以前也听说过,但跟我们教会神迹还是有差别的。倒不如说,对正能量的利用,就仅仅是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其他全是差别。”
沃夫对神圣之主教会不太感冒,也不想多打听。此时就听得天上闷雷响动,街道上吹起大风,沃夫嗅到了一丝下雨前才有的“气味”,而罗莎莲则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天上看着。
天空中的变化,早已吸引了火舞城众多民众的目光,从方才的战斗开始,尤其是玄微子摄走满城各处火源后,被隔离在大大小小城区街巷中的民众,大多都出来观视天上战斗。
他们并不清楚那激烈的战斗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偶尔被天上惊爆吓回屋中,可是当战斗结束,一个个又重新爬出来。
就连那些陆续放下武器、选择投降的军团士兵,与看押他们的城市守卫一同,盯着天上紫金华光流动的乌云,翘首以盼着即将落下的雨水。
谁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渴求这场降雨。或者是火焰焚烧过后,身体水分的流失;或者是彼此厮杀,流汗流泪又流血,只希望能喝一口清水解渴;又或者是对长久的困顿与苦难,感到麻木、疲倦,对人生与未来感到巨大迷茫,只想淋一场雨,让自己清醒清醒。
而在碧云之上,从端坐到站立的玄微子,此刻也恰恰感应到来自地上众生期待降雨的精微意念。若是平常,他依靠心灵异能,也不过察知近前数人的所思所想,没想到此刻身居法坛中枢灵纽,众生意念居然直接传达到灵台之中,渐渐转为星纲法坛运转动力。
“神道设教,心念愿力,便是如此吗?”玄微子莫名感叹一声,心知神道若显圣,自然要回应众生意念。
五根“操控天气”卷轴已经消耗掉了,饱蕴雨水的雷云屯积头顶,好似一座高悬在天的水塔。玄微子内外调摄、发动雷法,九转灵台妙境中,轻拨斗杓,云中一声炸雷,星纲法坛中即有显化,几位护法仙灵手擎玄黑似旗的祈雨长幡、靛蓝油亮的屏翳团扇、冰瓷玉质的雨师青盂。
这些并不真是什么法器法宝,纯粹是行云布雨之功显化之相,是玄微子精思存想而具现的器物,也只有在法坛中的护法仙灵才能掌握。
配合玄微子发动雷法降雨,这些行雨之宝撒下大片雨水,浇落火舞城的每一个角落。而伴随雨水落下的,还有一点点精芒光尘,跟雨水混融,化作甘霖普降。
一道遍及火舞城的“解除诅咒”,随着甘霖雨露落下,将城中积郁不散的死灵瘟疫,一点点消融瓦解。浩大的正能量也随之汇入雨水中,城内民众在雨中沐浴,拔除掉死灵瘟疫的病灶。
就连那些由于感染瘟疫,病得身体肿大、形体畸变的人,也迫不及待地挣扎下床,爬到户外,跪地淋雨。丝毫不让人觉得冰凉沁骨的雨水,浇在重病之人身上,升起丝丝青烟黑雾。几乎无法治愈、要被放弃的瘟疫病人,在这场滂沱大雨中,得到了彻底的拯救。
“这雨能够治病!快!快拿东西接住!拿去喂给其他不能动弹的病人!”
当即就有医师察觉到甘霖雨露的妙处,也不管这到底是魔法还是神迹,总之号召民众抄起锅碗瓢盆,恨不得能多盛一些。
这场雨下得很大,积水直接涌入了下水道中。被玄微子提前贯通修复的下水道,此刻也被充盈着正能量的水流一贯而入,将种种污秽不洁,一扫而净,给整座火舞城来了场大扫除。
足足一个多小时的大暴雨,让星纲法坛彻底瓦解。漫天护法仙灵之象消失不见,就连玄微子也从天空中消失了,只剩下澄澈通透的碧蓝天空。
……
再度易主的总督公馆之中,内勒姆掀开一张张白布,底下都是他死去的儿女们,这位九阶法师此刻悲痛欲绝,还没看完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旁边坐在沙发上的玄微子,摸着蜷在大腿上的罗莎莲,闭目养神一语不发,就像是一名闲散安逸的贵族青年,无视面前一排尸体——大概还有一半保留着面部外貌特征,能够认出是内勒姆的子女,剩下一些多是四肢不全的焦尸,仅能从身上残存的物件来辨认身份了。
“医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内勒姆挥手让其他人离开,坐在地上捶胸拍地,简直就像是乡下孤苦老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样凄惨可怜,虽然内勒姆的外表看上去正值壮年模样。
“阁下请节哀。”玄微子有些无力地说道,施法行雨让他很是疲累,尽管这种情况就是他所乐见的,但情况微微出乎了他的预料。
玄微子确实是利用弗斯曼将内勒姆的子女们清理掉,却没想到先前费尽周折救出来的那批情妇和年纪尚小的子女,居然也被一锅端掉。
听内勒姆的说法,他将这些人安置在黑岩行省的长子家中,按说十分安全才对。可没想到还是被杀死了,并且从目前所知的情况,明显是蓄意的集中谋杀,有施法者参与其中。
玄微子最先怀疑的就是内勒姆的长子,毕竟内勒姆在火舞城的失利,完全可以让长子尝试瓜分父亲的权力,在火舞城与黑岩行省攫取更大的利益。
结果这位长子也死了,冰冷的尸体是在城墙外被发现的,估计也是在战斗中被波及到了,可谓是死得不明不白。
可既然内勒姆的长子死了,那说明在黑岩行省动手谋杀内勒姆子女就另有其人。玄微子稍加推演,打算在火舞城战乱这个关头上下其手的,利益相关者虽说不少,但奥秘之眼嫌疑颇大!
毕竟火舞城打得再凶,也是五芒星之塔的内部纷争,外人不仅看着爽快,说不定还要多添一些乱子,从中插手捣乱。
跟内勒姆说了自己的猜想,他恨得牙根痒痒:“他妈的!老子招他们惹他们了,杀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做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们收了什么人的钱。”玄微子随口一说。
内勒姆坐在那里掩面发愁,他子女虽多,可这一回损失惨重,几乎是有能力、有才华的子女,都死在弗斯曼手上。倒确实有几个机灵鬼用传送法术逃回了黑岩行省,但基本难堪大任。
另外还有几个儿子,除了嫖娼赌博,半点能耐都没有,给他们几十万金阳币转眼就能败精光的那种,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内勒姆阁下,你已经重新夺回火舞城了,不能总是这样颓废啊。”玄微子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事情太多了啊,一下子忙不过来!”内勒姆挠着头念叨着说:“现在有一千多名军团士兵俘虏,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火舞城经过这回,又是瘟疫又是战乱的,而且还有大片城区要重建……
住在火舞城的大量商会代表也要重新搞好关系,以免他们放弃火舞城;还有黑岩行省,马上就到收获节,粮食收割之后也要集中经过火舞城。可是我的子女们都已经……唉!现在黑岩行省也要人手。麻烦啊!”
玄微子端坐不动,逗弄着罗莎莲的下巴,摸得她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内勒姆转脸往来,眼神一亮,说道:“奥兰索医师,当初我说过,让你来当火舞城总督,不知道你……”
“内勒姆阁下,你这简直吃人不吐骨头啊。最严苛的工头都没你会剥削。”玄微子调笑道:“我帮你夺回火舞城,耗费精神、出尽力气,现在城内外琐事杂事麻烦事一大堆,你居然让我来当总督,你这是感激我?还是要害我啊?”
“我这是为了感激你嘛,一下子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报答方法。”内勒姆说道。
玄微子敲了敲额头,说道:“总督方面我倒是有个人选。”
“是谁?”
“还记得埃瑟吗?”玄微子问道。
内勒姆听到这名字,还眨着眼想了想,记起之后惊道:“那个军团的行刑官?为什么让他来当总督?!”
“首先肯定是才能。”玄微子回答说:“他以前是帝国军团的后勤调度军官,而且长期驻扎在火舞城,跟众多商会代表都有往来,对城内事务颇为熟悉。让他出面,一来能够安抚军团其他人手,二来可以尽快与商会修复关系,保持火舞城商贸往来。”
“这……可他毕竟是帝国军团的人啊。能够信任吗?”内勒姆质疑道。
玄微子笑道:“内勒姆阁下忘了吗?我可是曾经操控过这位埃瑟调度官的。他对弗斯曼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死忠,同时任用帝国军团的人手,也是对外表达一个态度。”
“什么态度?”
“火舞城这次动乱,不是帝国军团与五芒星之塔的战争,而是弗斯曼与少数高层军官为了一己私欲,裹挟军团士兵参与其中。”玄微子说道:“这个态度非常要紧,我想内勒姆阁下也不希望受到帝国军团的追责吧?”
“医师是说……新大陆帝国军团有可能因为我们处理不当,而找五芒星之塔的麻烦?”内勒姆又补充一句:“或者找我的麻烦?”
“我怀疑弗斯曼这次夺取火舞城的行动,就不是简单的自作主张,也不仅仅是‘炎魔’的幕后推动。”玄微子说道:“单独一支军团,对殖民地的大城市发动进攻,甚至实行政变,打算建立一个国家。这件事要说没有新大陆军团的推波助澜,我不相信……我猜测弗斯曼就是新大陆军团推出来试探帝国本土的。”
内勒姆闻言,额头冒冷汗:“那、那他们就用我和火舞城作为率先试探?可五芒星之塔难道就不管管吗?”
“五芒星之塔全程就在旁观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玄微子问道:“如果阁下没有在黑岩行省的势力,恐怕咱们根本没法反攻取胜,这样一来,阁下等同是被五芒星之塔抛弃了……起码是被一部分人抛弃。”
玄微子冷冷一笑,心想五芒星之塔内部关于路线方向,似乎也有不小分歧。一位九阶法师的生死存亡、一座大都会的归属,都能当做棋子试探。而动手策划的一方,居然还跟新大陆的帝国军团勾连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内勒姆紧张问道。
“方法我不是说了吗?委任埃瑟为火舞城总督,让军团无话可说,埃瑟作为总督,该干嘛干嘛。”玄微子说道:“至于剩下的军团士兵……你且让我再想想。”
第142章 能变
“什么?您打算让我当火舞城总督?!”
内城区一座自带大型花圃的宅邸,如今已经被内勒姆作为礼物送给玄微子了。玄微子坐在屋檐下,面朝着外面一处人工凿建的池塘和喷泉,望向树荫下惬意趴着歇息的罗莎莲,一只鹅黄色的小蝴蝶落在她的鼻尖,惹得罗莎莲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玄微子对面是刚刚从战俘营被带过来的埃瑟,他听到玄微子的话语,吓得站了起来,把摆满食物餐盘的小圆桌撞得晃动不安。
“不用紧张。”玄微子手里握着一盏雕饰精美的玻璃杯,里面是他自己调制的养元花露茶,一派上位者淡定悠游的气度,靠在椅背上说道:
“这是我跟内勒姆阁下的提议,也得到他的认可了。打算先让你担任代理总督,等形势稳定下来,再让你转正。”
埃瑟却是浑身打起摆子来,额头冷汗直冒:“我、我曾经是行刑官,首席顾问他……”
玄微子暗自发笑,埃瑟还保留着自己给他编造的记忆,就算内勒姆那些情妇子女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毕竟曾经站在内勒姆的对立面。之前也被关押在战俘营中,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场,以及妻子女儿的未来,惶惶不可终日。
“你看看你,都饿瘦了,先吃点东西吧。”玄微子说道:“你放心,当时城内战斗刚一结束,我就已经让内勒姆阁下派人去保护你的家人,不让他们受到波及。”
埃瑟稍稍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肚子立刻发出饥饿的咕咕响声,甚是尴尬地望向玄微子,盯着满桌子果肉馅饼、酱汁肉肠、撒着香料的面包片,口中唾液迅速分泌,他在战俘营中可没法吃饱。
“不必客气。”玄微子摆手示意,然后将目光移向花圃景致。
这座位于内城区的豪华宅邸,原本的主人是一名商会代表,由于资助城内帮派混混搞破坏,直接被弗斯曼像是晒腊肉一样吊死全家老小,让宅邸空了出来。
其实内勒姆也看不惯这些在火舞城内暗中培植势力的商会代表,他们当中一些人可不是光为了商会谈买卖、做生意,而且还想着自己如何发家致富、大发横财。
内勒姆以前管治相对宽松,什么黑市麻叶馆、走私违禁品,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在城内将失业流民组织成帮派打手,靠着各种不入流手段,将不少普通商铺侵吞下来,中饱私囊,也让城内市政混乱丛生,难以治理。
不过如今倒好,弗斯曼率领帝国军团占据火舞城,作为战场上见惯厮杀的“炎魔之子”,可不会跟这些商会代表讲什么体面退场、礼送出城。只要拿到一星半点的证据消息,直接就是大兵上门、抓人下狱,然后一通不准反驳的宣判过场,最终干脆行刑,绝不拖泥带水。
就仅从这个方面来说,内勒姆还要多谢弗斯曼,帮他把以前不方便处理的人给料理干净了。
“话还能这么说的吗?”内勒姆当初听到玄微子的这番解释,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玄微子说道:“想要打破既定利益的运行模式,要么自下而上的颠覆,要么自上而下的改良,要么直接面对外部冲击而瓦解。
活在既定利益运行模式下的人,如果不是饱受剥夺和摧残,其实是很难主动且自觉地进行改变。哪怕是略有损失、甚至生活情境大不如前,也总是期盼着别人去改变,希望别人去带头冲锋陷阵,等看见胜利曙光才混入其中。”
玄微子收回心念,对埃瑟说道:“你在上任之后,有几件重要的事情。首先是重新与商会代表达成沟通,让他们保持对火舞城的信心。”
埃瑟吃得嘴角都是果馅,艰难吞咽下去后说道:“我会尽力,只不过在火舞城的商会代表,也要依赖城中大量手工作坊的产出,如今城内的情况……”
埃瑟虽然是帝国军团的调度官,但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看报告的人。他很清楚火舞城的繁华,主要就是建立在大量手工匠人的基础上。就好比军团士兵的盔甲、武器,都是由他们一件件制作出来,而且渐渐形成种类繁多的分工。
哪怕是一件普通的胸甲,除了主体的板甲,还有皮带、搭扣、铆钉这些大大小小零碎部件。以至于有专门的独立作坊和匠人负责,甚至最后胸甲的抛光、附魔需要的内壳雕刻,都有特定的工匠或者法师负责,而不是全部由一家制甲铺全部做完。
玄微子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缺钱。”埃瑟尽量不用太过激的表达:“不是我缺钱,而是想要恢复火舞城的生产,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由于之前的战斗,城区受到破坏,工具也有损失。再怎么说,人们都是要有地方住、有趁手的工具器物,才能够更好地生产制造。
而这些都需要钱。但如今这些普通匠人根本掏不出钱来,不沦为城内贫民,已经算是好的了。对了,我听说奥兰索医师您……之前曾经让罐头街变得富足起来了?”
“富足远远说不上,连让那里的人温饱都尚且艰难。”玄微子坦率答道。
埃瑟则说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一群没有任何前途、被其他人所抛弃厌恶的贫民,生活能够得到一丝改善,尤其是给他们希望与机会,这才是最难的。”
玄微子略带赞许言道:“火舞城重建过程中,的确会创造不少机会,哪怕是修建城区建筑的苦工……钱的方面我会去跟内勒姆阁下说,让他拿出一笔重建费用,也是给手工匠人提供的低息贷款。这些事,交给你来做,能让我放心吗?”
玄微子这话语气平淡无奇,却让埃瑟脊背发寒。曾经作为军团调度官的他,哪里不知道这种事情可捞油水极多,但同时风险也很大,毕竟很多人都盯着自己。更不要说自己无法抹去的军团背景,连自家妻女都被对方捏在手里。
埃瑟停下吃喝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以恳求语气对玄微子说道:“奥兰索医师,能得到您的赏识,我非常感激。原本我已经对未来感到绝望,但今天我有一些话,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而且我知道,这话一旦说了,不仅会失去您给我的机会,说不定连小命也保不住,所以我只希望您,能够先放过我的妻子与女儿。”
玄微子坐着不动,浅浅抿了一口养元花露茶,远处罗莎莲好像察觉到什么,清醒后跑了过来,蹦到了玄微子腿上喵喵叫着。
“说就是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我可不习惯帮人照顾后事。”玄微子言道,却懒得去看埃瑟,自顾自去捏罗莎莲爪子上的粉嫩肉垫。
“军团剩下的士兵,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埃瑟紧握拳头,无论他怎样保持坚强意志,却还是紧张得浑身绷紧,甚至快要哭出来了:
“我知道首席顾问很想把他们统统处决,但他们也不过是服从命令的普通士兵而已,他们的父母也都等待着他们回到家中,他们的妻子儿女也都期盼着能再见父亲一面,他们……”
“这些话是他们让你来说的吧?”玄微子打断了埃瑟的话语。
埃瑟身子有些发软,扶着桌子强撑站立,答道:“他们的确希望我向您转达,但也是我想说的……再怎么说,我与这些士兵在军团中相处已久,跟亲兄弟没多少差别了。”
玄微子扭过头来,直视着埃瑟报出一串数字:“四千六百五十九。”
“什么?”埃瑟没听明白,难道这是“奥兰索医师”给出的俘虏赎金价格吗?
“四千六百五十九人,这是当初被‘炎魔’席邓斯烧死的土著数量,就在你我脚下这片土地。”玄微子说道:“我想请教你一件事,‘炎魔之子’担任军团长以来,他和他的士兵杀死了多少土著,让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的子女、兄弟姐妹、丈夫妻子、父亲母亲?”
埃瑟僵在原地,他完全回答不上来,倒不如说,他从来不觉得杀死土著、夺得土地有什么异常,这种事在新大陆上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
“最正常不过吗?”玄微子探听到埃瑟的心声,完全不加掩饰地转述出来。
但玄微子没有强求让埃瑟明白,倒不如说,指望让殖民者去了解土著们的苦难,简直就是最无用的事情。
“军团士兵我另有安排,不可能将他们释放离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玄微子转而斜瞥着埃瑟,笑道:“还有,你为帝国军团的争取,可能不足以获得相应回报。”
“抱歉,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玄微子说道:“新大陆帝国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卡文迪什元帅今天清晨宣布,弗斯曼所率领军团进攻火舞城的行为,纯熟独断专行,帝国军团整体不会为此负责……明天你估计就能看见报刊上的消息了。”
埃瑟听到这消息,默然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失败了,就是独断专行,与他们无关了。”
“所以就算我放过这些投降的军团士兵,迎接他们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被打散收编到其他军团中,至于更坏的下场嘛,呵呵……”玄微子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明天去总督公馆上任,只要把事情办好,你自然会有一个安稳的前程。”
挥挥手让埃瑟离开,玄微子坐在原处闭目养神,就听罗莎莲问道:“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变成什么样了?”玄微子问。
罗莎莲摇了摇小脑袋:“我说不好,就是感觉你变小了,不是体型上变小了,而是更、更……更简单了?”
“难道我以前很复杂吗?”玄微子顺着罗莎莲的后背抚摸道,绵绵内劲为其调理筋骨。
“你以前就是很复杂啊,谁都看不明白你要做什么。”罗莎莲被摸得很舒服,嘴里发出细细软软的喵喵声。
“是人都会变化,重点不在变化本身,而是掌握变化的内在动力与外在因素。从‘能知’、‘能动’,到‘能变’。”玄微子说道:“普通人往往是收到外界刺激后,才不得已产生变化。但这种变化又受到内在既定身心模式的约束,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觉得他人的想法顽固难改。
其实这太正常了,人能够自主地谋求内在的改变,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艰难困苦的事情,谁没事会折腾自己呢?我所修炼的丹道,直至金丹大成为止,都是为‘能变’作基础。”
“呃……你说的人,包括像我这样的吗?”罗莎莲直接趴在玄微子身上问道。
玄微子笑道:“高等智慧本身就是‘变化’的产物,如果没有变化,你就应该是像其他剑齿豹一样生存狩猎,而不是去反过来思考自身。这就是我平常老挂在嘴边的‘元神作用’。但我不排除一些异类生物,由于生理结构的影响,无法以寻常方式追求道法精深境界。”
其实这也是为何妖物修炼往往要变化为人形,就以玄微子上辈子参悟道法而言,人身炉鼎暗合天地自然法度,确有玄妙,妖物模仿人形也是更好参详人世间的修炼法门。
只不过两方世界法度殊异,智慧生命的演化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趋同性。这也是为何玄微子乐意将自己修炼心得分享给罗莎莲,从差别中寻求相似,往往便是直指天地间规则法度的路径。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罗莎莲扭动了一下身子,有些亲昵地爬到玄微子胸膛上,用脸颊来回抚蹭。
玄微子低头看着罗莎莲有些痴态的模样,说道:“你这段时日修炼有成,经络已经大体明晰,生机自然发动,当初静滞环境下才能感受到的‘内动’,此刻应该非常强烈吧?”
“唔嗯,我好像……不太舒服。”罗莎莲扒拉着玄微子的衣领,爪子却软绵绵地没理由力气,小小的身子居然微微发热起来。
玄微子摸着罗莎莲的脊背,细细感应,心中暗道:“生机发动而带来灵觉过分敏感,心念不纯而火候有偏,居然是先遇丹火劫,反过来勾动色欲劫吗?
这时候应该传授调伏心火之举……不,她悟性一般,什么内观澄神的玩不转。应该先调身火,或许该散化身火、锻炼筋骨,如此‘返胎易形’除了身心修持,也等同多了一项强健形骸的手段。”
玄微子还在这里思考,却发现罗莎莲那小小的身子越来越热,似乎还沉重了几分。旋即好似突破了什么界限,陡然浑身光芒大作,化现出一名身材挺拔高挑的褐肤女子,跨坐在玄微子身上,腰腿臀背间紧绷的肌肉宛如一头充满诱惑力的雌豹。
及肩的黑色短发粘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与脖颈上,化作人形、一丝不挂的罗莎莲睁开迷离的双眼,酒红色的瞳孔中波光流转,口鼻间吐出潮热气息,双臂不知何时勾在玄微子脑后,就听她发出微微沙哑的成熟声调:
“喂,我和珊多丽,你更喜欢哪一个?”
第143章 阴阳交
道家变化之说,乃是根于“形气神虚”的造化之论,以“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的道理,阐述事物在根源上的联系性。表达一切事物道体相通,应机而流变万物,实乃道法自然的无上境界,绝非寻常的法术变化。
当然,就单论道法中变化之功,主旨乃是“一炁生万化”。修炼行持,御运先天一炁。或是“变化形景,千分万合”,或是“混变百神,飞步入空”,这种都是以变化之功直指仙道成就。丹道之中的阳神出摄、化身五五之说,亦蕴此理,但重玄理而轻妙用,多以“变神化虚”为主。
倒是上古仙法之中,如《五帝仙函》内记述了不止一种变化之功。如《天地大器》曾提及一脉分支,便是将自身炉鼎、筋骨血肉打造成活体般的仙家法宝,能变化出三头六臂、四面八臂的形容外相,肉身成圣且极具斗战之威。
而《百兽吞形》则更讲究模仿生灵族类,正宗修法是通过参悟生灵演变造化之机,以达到“朝为白虎、暮化苍龙”的成就,最终超脱生灵物类之变。也可以通过“吞飞禽走兽之形”的手段,炼化吸收妖物内丹或者灵禽瑞兽的血脉之力,直接获得相应的变化与天赋能力。
但这些上古仙法的分支变种,都极难修成,尤其需要外丹饵药的助力。哪怕上辈子已证化身五五之功的玄微子,也不过是参悟其理,略加推演。
若退而求次,便是逃形藏影、隐沦遁解的变化保身之法,采炼五行四象诸般物性气机,或化身山岳丘陵,或变作草木土石,乃至兴烟起火、以水为身,变景幽冥、化虹成霞,甚至借兵杖解脱都有掺杂此法精义。诸如《隐地八化玄真之术》、《飞行五星七元空常图诀》等法,皆属于此,修持有成亦能超凡达真,但并不是让人身本质彻底变化。
要是再退一步,那就无非是幻化形体、惑人耳目之流了。初识化形的妖物,一般也仅是幻化人形,连真正的人身都没有。
而如今这个世界,变化特性却是流布周天,只需稍摄其理,即可变化万端。而且不是一般地蛊惑耳目,是获得真切的血肉之躯。
当玄微子将罗莎莲压在身下时,感受到温热濡湿的躯体,紧实有力的肌肉,飞快跳动的脉搏,以及迷醉得不可自抑的呜鸣声,无处、无时不在展现着强悍的生命力,同时也在回应着玄微子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
阴阳交接符妙,得天地相生玄理;水火运炼合节,如釜鼎调和五味;法四时而施化,窥动静而宣布。深浅疾徐,出入抽添,去故纳新,各得快意。
龙翻虎步却百病,猿搏蝉附开阖舒,龟腾深极凤翔热,兔吮毫后鱼接鳞,鹤交颈来九九数。
……
当罗莎莲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变回了小猫模样,蜷缩在一个软绵绵的枕头上,盖着一张轻薄毛毯。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间射入卧室内,一切都是那么舒适畅快。
只是回头看向凌乱的床铺,上面带着大片水渍,罗莎莲回忆起昨晚的疯狂。
“搞毛线球啊!!”罗莎莲只觉得豹头发胀、浑身炸毛,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见其他人。
“完蛋了、完蛋了,我以后还怎么面对珊多丽啊!虽然他们两个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可是我这算不算偷吃啊?珊多丽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吧?”
罗莎莲以前作为旁观者,当然清楚珊多丽对玄微子有怎样复杂的感情。以前她还觉得珊多丽把事情都搞得太复杂了,要是在斑兽部族之中,男人和女人看对眼了,不就是直接钻进草屋里面办事的吗?哪里有这么多顾忌?
“对啊!我、我是剑齿豹!我又不是人类!干嘛要有顾忌?”罗莎莲想法一变,不断试图说服自己:“而且丛林里的野兽,也没有什么贞操观念嘛,没所谓、没所谓。那个奥兰索不就是很好闻嘛,好吧,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帅……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帅啊?!”
就见一只小猫咪在床上纠结着滚来滚去、胡乱伸展四肢,将被褥搅得更加凌乱。
这时卧室房门被一把推开,就见玄微子穿着袒露胸膛的华贵睡袍,腋下夹着几本书,望向罗莎莲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
罗莎莲一下子怔愣不动,然后化作一道残影,嗖地窜到枕头底下去,不肯露面。
“你昨晚差点走火入魔了,我那是以交合裁接之法,帮你调和生机火候。”玄微子坐到床上,弹指点亮床边的魔法灯,继续说道:“一晚上净是我在出力使劲了,也没有搞什么采阴补阳、盗摄元阴的事情,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过去以为交合渡气都是小说家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玄微子打开一本《大地脉动理论》,目光如电地扫视起来。一旁罗莎莲带着委屈地表情钻出个小脑袋,两只耳朵塌了下去,说道:
“我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了……问题很严重吗?”
玄微子唰唰地翻着书页,头也不转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你毕竟是第一次经历。但凡内修,都如同是拿自己的身心下刀,期间有什么偏差出错再正常不过。而且你不是人类,遭遇异常状况的可能要比沃夫大得多。经历过昨晚那回,我也知道该怎么调整你后面修炼的功法了。”
“那以后是不是还要、还要……”罗莎莲后面说不出来了。
“怎么?你还想要?”玄微子问道。
罗莎莲把脑袋缩回枕头底下,发出闷闷的声音:“我怕珊多丽不开心……等等!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刚打算反驳,就被玄微子揪着后颈肉提了出来,放到怀里。
玄微子也懒得理罗莎莲的想法,上下其手一通揉捏,看书看到一半忽然低头问道:“对了,你要是怀孕了,会生出什么样子的后代?”
罗莎莲正被玄微子指尖发出的绵和内劲揉得经络通畅、筋骨酥软,一听见这话,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喵嗷”一声,弹出利爪朝着玄微子乱挠一通。
如今玄微子当然不怕这点猫爪功夫,任由罗莎莲把自己宽松的睡袍扒拉开来,咬咬这里、挠挠那里,结果就变成了一通氛围旖旎的情趣按摩,连罗莎莲自己都觉得怪怪的。
“你在看什么?”罗莎莲发现玄微子十分专注,于是顺势化解尴尬地问道。转过身来看了看那布满文字的厚重书册,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复杂图案,几乎要让她昏睡过去。
“我在研究如何更为有效利用地底的魔法能量。”玄微子说道。
“地底的魔法能量?”罗莎莲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能够展开超大型魔法阵的缘故?”
“不然呢?自身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玄微子说道:“其实火舞城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兴建筑城,本来也是由于这里是大地脉动的一个汇集区。
大地脉动汇集区,本身富含未成形的魔法能量,加以编织构筑,就成为火舞城中许多魔法阵的基础动力,不知能够节省多少魔法原料。”
所谓大地脉动,一开始在玄微子看来,简直就是异世界的“地气”。
道法之中也不乏关于地脉地气的运用,从注重山川形势的龙脉气运,到生人亡者各取所需的阴阳生煞之宅,又或者是凝炼地气灵枢,以此为基础凿建道场福地。
“地气”这个概念,涵义十分广泛。如同人身气血脉动有各种分属,地气也有寒热、厚薄、纯杂等等诸般禀赋。
而且地气不止潜藏与地底,也流漫于地表环境,塑造着一方土地的自然生态环境,影响着在上面生活繁衍的人们。
玄微子上辈子见识过一些运转地气的风水术士、堪舆传人,高明者能够以地气滋养炉鼎、延年益寿。只不过对于追求长生久视且确有成就的丹道修士来说,玄微子当然没把这点能耐放在眼中。
而自古修道之人栖身之所,无论是隐于山林的洞府,还是天成的福地,大多都是地气丰沛之所。如果是身怀大法力之辈,还可以凝炼地气灵枢,设立法坛靖庐,以此开宗立派。
玄微子之前在火舞城下水道盘桓了这么久,当然早就察觉到这里的“地气”隐隐聚结发动,否则也不可能有机会展开超大型的星纲法坛。
而如今玄微子重新翻阅法师们的书籍,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大地脉动与地气的不同之处。
首先是大地脉动之中,不可避免地以土元素能量为主。如此一来,往往会影响对大地脉动利用,这也是为何火舞城与通讯晶塔的修建、维护,会来得比其他地方更便捷一些。
另外,大地脉动并不是像地气一般,以山川形势、水土阴阳为主要基理,而是从地底深处涌现发动的,更类似于地热。《大地脉动理论》和相关书籍中也提到,大地脉动很可能来自于幽暗地域、甚至是更深层的环境,并且向地表辐射。
看到这里,玄微子忽然想到如今在柴堆镇附近的那个幽暗地域入口,如果《大地脉动理论》所言属实,那么别说那群雪地精们能否找到什么矿石珍宝,光是通往幽暗地域的入口,本身就价值连城了。
玄微子布设星纲法坛,可不是光为了在火舞城打败弗斯曼。而是要试验如何勾招天地之力,使其顺应道法玄理,化作一处道场福地,甚至是未来洞天仙府的基础。
所以当初玄微子点化土著怨魂,说的是“三部八景星纲洞天福地护法”,星纲法坛远不止于法坛本身,而是一枚“种子”,未来要长成洞天福地那样的大树。
尤其是打败弗斯曼后,还可能招惹到“炎魔”席邓斯这样的传奇法师,未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高人强者盯上自己。而玄微子又要传法印证修行,不能一味地跑跑躲躲,自然需要建立一整套完善的自保与防护手段。
如今得知幽暗地域可能汇集大地脉动,让玄微子更加笃定要以柴堆镇为根据,设立法坛道场,将那里一步步打造成修行福地,保身御劫。
“事不宜迟,就让化身去勘探一下。”
玄微子心念运转间,让那位在柴堆镇的心灵术士化身动身前往雪地精的巢穴,毕竟自己在火舞城还有不少琐碎杂务要料理。
“奥兰索医师”的威名,在打败弗斯曼后便已不胫而走,以至于不论是被俘虏的军团士兵,还是跟随内勒姆而来的人马,又或者是疫病痊愈、受其恩泽的平民,都将玄微子当成是彻底扭转局势的人物,或畏惧、或尊崇、或膜拜。
首先是城区解禁后,内城区的富豪们纷纷遣人送礼上门。按说如今内勒姆回归火舞城,这帮富豪们应该重新去讨好他才对,结果“有识之士”统统把玄微子当成了真正的紧要人物——谁叫如今新任的代理总督,都是玄微子“钦定”的呢。
不过既然这些人送钱送礼上门,玄微子也懒得多说什么,一概收下。至于这些富豪们有什么利益上的诉求,玄微子就统统打发给埃瑟这位新任的代理总督。
而这些送上门的钱财礼物,转手就被玄微子用来在火舞城中投资城区重建了,不仅仅重建平民居住的房屋,也包括将下水道扩展到未覆盖的边缘城区。
另外就是将部分钱用来在罐头街建造常青商会的医院,将一众愿意加入的流浪医师、炼金术学徒召集起来。
可以说经历这次死灵瘟疫,常青医师的名号已然在平民间流传开来。比起那昂贵得无法奢望的治疗药水,或者无处寻觅的教会圣职者,这些同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常青医师,能够治愈伤病,才是更加神奇的事情。
虽然说常青医师的药物,仍然依赖柴堆镇的出产,不过玄微子在医学上也是不吝传授,甚至将一些简易的导引按摩手法教导给这些常青医师,以此试探他们当中是否有继续深修的资质。
第144章 御六气
玄微子所传授的,是一部亲自精简提炼的导引术,他取名为《御六气导引术》。
所谓御六气,上有南华庄周所言“阴阳风雨晦明”的天之六气,中有“风寒暑湿燥热”的风邪六气,下有“气血津液精脉”的人身六气。如此一以贯之,主旨在于“祛风邪、天人应”,以此调和生机、保养形骸。
尽管这套《御六气导引术》立意甚高,但玄微子传授的只是基础部分,练习起来并不困难。他通过这段日子以来救治病患的过程中,感应探查普通人的生机律动与经络现象、筋骨结构,同时结合沃夫初步修炼内丹法的成果,将道门各家导引术总结提炼。
导引术如果往深了修炼,不止于形体的屈伸按摩,往后还有吐纳调息、服气行气各种操作,往细了说还有服日月精华、金蟾行气法、龟蛇调息术等诸多区分。以至于一年不同节气服什么气、面朝什么方向、存思什么图景、搭配什么饵药,讲究繁多,从调身、调息一直深入到调心、调神。
太深奥的内容,玄微子也不会随便传授。如今这套导引术就是屈伸肢体、循摩体表,练习过程要求身缓、气缓、心缓,如果觉得身体内外热力熏蒸、唾液分泌,那就说明略见小成了。
“长久练习这套导引术,能够让人筋骨活络、肢体有力,如果用功足够,还可以提振精神,让身体内部的协调运作能力有所提升。虽然不至于让体质与感知有飞跃式的进步,但或许能够让强韧与意志豁免有少量增益。”玄微子说道。
罐头街那棵魔法豌豆长成的怪藤树下,玄微子周围坐了一圈常青商会的医师,他们都是刚刚练习完一整套导引术,身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精神爽利地听着玄微子的讲解。
玄微子传授这一套基础的导引术,主要就胜在安全无害,不会有走火入魔、气息走岔之虞,普通人也可以当成健身功夫。不像次第渐深的身心修炼,需要勘破层层关隘,搞不好还要跟各种顽固念头、深刻心性作斗争。
至于周围一圈的常青医师,他们心中更多的是激动与震撼。他们过去不是出入穷街陋巷的流浪医师,就是研修无果的炼金术学徒,如今不仅有正式的“组织”可以依靠,而且还得到完善的传授与教导。更不要说“奥兰索医师”这个名头在火舞城早已妇孺皆知,如同是显现神迹的地上圣人。
“奥兰索医师,这一套、呃……导引术,我们能够传授给其他人吗?”
玄微子指点讲述修炼细节,旁边还有医师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有人不合时宜地说出这话,立刻引来众人目光的聚焦,把那名穿着陈旧炼金术防护袍的年轻人给盯了下去。
“可以,我把这套导引术传授给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教给其他人的。”玄微子这话让周围一圈常青医师错愕万分,他们纷纷劝阻道:
“奥兰索医师,这套导引术不仅能够锻炼身体,而且也会让精神意识变得更为集中。我要是没猜错,这种技艺应该是为了施法者而准备的吧?不适合传授给其他人吧?”
“对啊,这应该是加入常青商会的医师才能练习的技艺!而且还应该严禁流出,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如果让别人学会了,身体变得健康了,我们常青医师还靠什么挣钱啊?”
玄微子听着他们的理由,不禁心中慨叹,旋即脸色一正、语气一沉地说道:“如果这真是什么要严格守护的秘密技艺、不准轻易外传的神奇知识,那你们自己反思一下,我又是为何传授给你们呢?
你们是有把握依靠这套导引术,立刻晋升为强大的施法者了?还是成为常青商会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了?又或者说仅凭这套导引术,就能够让所有人无病无灾了?”
一个个常青医师听闻这话,露出羞愧之色、不敢多言,玄微子继续说道:“这套导引术的图谱与文字,我已经绘制成几幅卷轴,打算悬挂在即将落成的医院之中,放在众人都看得见的地方。以后只要想学的人,自己就能对照着学习,他们如果向你们询问请教,你们也应当尽心地讲解传授。”
“这么宝贵的知识,起码也应该收钱才能传授吧?”有的常青医师忍不住说道:“哪怕是法师学习奥术,不也要是花费无数钱财吗?”
“确实,知识本身不应该是免费,这容易让人觉得知识的获取过于廉价,从而产生对知识的轻视之心,觉得知识的获取是某种理所当然的现象。”玄微子点头道。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知识——这种智慧生命对事物现象经过认识与总结后的产物,可以说是从广大且无序的宇宙间,寻求局部有序的信息表达。
前人获取知识的一切行为,本质上就是悖逆着无序的扩张,需要大量有意识的投入。甚至一个人诞生降世,长大之后能够会走路会说话,本身也是知识传承的结果,是从无序中寻求有序的信息表达,而不是直接沦为丛林野兽。
知识本身确实不该是免费的,但玄微子也不愿意将知识本身放到无比崇高的位置上。尤其作为修道之人,他深知古时先贤传授仙家妙法,往往要设诸多考验。汉钟离十试吕纯阳的仙家逸话,玄微子更是耳濡目染,但他本人却不喜此道。
诚然,古之先贤总是担心道法真诀所授非人。譬如金丹南宗张伯端三传非人,三遭祸患;或言饵药神方传示非人,使丹药不神、服食无效;又说诸般秘法符图不可授受非人,否则三魂受谪、七祖遭殃云云。
然而就玄微子前生所见,实在有太多妙法真诀,就是因为祖师们抱着“宁可失传不肯妄传”之心,导致彻底断了传承。由于许多修炼行持的关键窍要,不光是要靠切实的文字叙述,还要有实打实的修炼经验作为指引,同时不断修正增补。
如果没有实修师长亲自指点传授,那么后世传人哪怕捧着几百斤的道书丹经也练不出啥来!而且哪怕妄传后的偏差谬误,也总有重新修正的可能。可一旦失传,搞不好就彻底断绝了!
玄微子倒是有本事,能从残章旧卷中印证各家各法,可他那也是有出神入化的境界后,回过头来重新参悟,能指望别人跟他一样吗?
要真有本事,玄微子也先教出几个地仙位业的徒弟啊!那样倒是省事了。
而且就玄微子看来,一个世界与社会是否“先进”,就在于信息与知识能否广泛传播。死抱着所谓秘传秘法不肯示人,还非要人千辛万苦拜师学艺,倒是显得高人们仙风道骨了,可却是败坏传承,断人闻法求道之路。
诚然,玄微子承认并非人人皆能修道有成,甚至千人之中未必能有一人入门;同样,高深道法真诀的修炼,亦有重重难关劫数,未必尽是光明坦途,需要高人在前指点引导。
可正因如此,道法广传于世才更为紧要。而且世间事物,若只有寥寥几位高人把持珍藏、不肯示人,则容易抱残守缺、敝帚自珍。久而久之,反倒被世人视为不可思议、怪力乱神,正因稀奇少见、缺乏理解,更让人生出疑法之心,从根子上坏了弘扬道法的基础。
不过玄微子也不会傻乎乎地将所有妙法真诀一股脑地搬出来任君挑选。尤其是广传《御六气导引术》,也有特定的用意。
“现在我传授的这套导引术,只是很基础的部分,往后还有更高深的内容。”玄微子对常青医师们说道:“我之所以将其放在常青医院中公开展示,就是因为来此求诊的人,本就是有伤病在身,只有这种情况下,人们才会更加重视自己的生命与身体。
而比起一味靠着药物与法术治疗,平时就注重身心健康的人,关心自己与他人生命的人,才更加适合导引术后面高深的内容与技艺。这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你们不仅仅是自己修炼这套导引术,也要传授给来求医之人。
基础部分就是免费传授、人人可学。等日后你们能够完整体验到导引术带来的‘内在协调’,就可以来柴堆镇,探求更高明的技艺……这条路,也是我留给火舞城其他人的。”
刚才那位年轻的炼金术学徒又开口问了:“那学习后面的技艺要收钱吗?”
众人刚才还觉得玄微子简直就是无私的圣人,结果这个年轻人立刻就谈钱了,这话实在是大坏风景。
玄微子也很干脆,点头道:“要,但不一定是现金。如果没有足够的钱,就要在柴堆镇干活。可能是烧砖制瓦、建屋搭房,可能是下田耕种、除草收割,还可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手工作业,总之不想出钱的,那就出力。”
这其实就是玄微子的用意,首先是利用《御六气导引术》,在大范围中筛选出有资质、有意愿的初习者。反正最基础、最简易的部分已经免费传授,要么是不肯学,要么是没有修炼的恒心毅力,要么真就是愚鲁不堪,这些便是彻底无缘之辈了,也无需多费心思理会。
而且免费传授的《御六气导引术》,也不是让人立刻练出什么奇能异术的神功,而是固本培元、保养筑基所用,从表面看上去就是慢腾腾的肢体运动。
有着各种强大能为的施法者、满身魔法物品的有钱人,估计是不太看得上这基础导引术的。反倒是没有组织靠山、身家贫穷的低等施法者,前途渺茫、难以提升的低等武者,他们或许能够导引术从中体会到什么,从而来到柴堆镇,探寻更高明的技艺与晋升机会。
这些没有强大背景、渴求进步提升的人群,其实就是玄微子所需要的人手。指望他们能拿出大笔财富求取妙法真诀,那是不切实际,玄微子恰恰是要通过他们参与建设柴堆镇,从而将其组织起来,从而扩展自己的势力。
玄微子又不是直接穿越成为什么王公贵族之子、地方封君嫡长,手下没有奴仆随从可以任用,也不存在什么私兵部属。而且以目前柴堆镇的情况,除了是网罗零散的土著,也只有吸收这些没有严密组织的殖民者。
如此一来,玄微子就可以建立一套全新的利益体系、组织结构,就算不是开宗立派,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而这也是玄微子不惜在火舞城大显神通的原因,毕竟一个有强大施法者所驻足的城镇,并主动传授高明且独特的技艺,的确很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至于说有钱人来柴堆镇求法,那玄微子也不介意“吃大户”,他还巴不得有钱人来消费呢。大不了到时候给他们炼制一些“延寿灵药”,自古道佛有的是“吃大户”的手段与方法。
此外更加重要的是,广传《御六气导引术》也是玄微子一项规模庞大的试验。只不过这次试验的对象数目众多,凡是有心修炼求法之人,统统都成为了玄微子的试验对象。
玄微子需要从这些初习者身上摸索出身心与天地自然更为广泛与深刻的互动规律,为日后修行做好准备。
而且从众多初习者身上得到的印证,也可以协助玄微子完善后续要传授的功法,甚至不只是朝心灵武士这个方向发展,也可以是开发出内劲的锻炼和运用,搞不好还能让这些人帮玄微子试药。
毕竟总是只有沃夫、罗莎莲他们几个做试验,实在略显规模不足、进度缓慢。
“放心好了,现在许多事情还在创立之初,你们目前只要将导引术传授给愿意学的人就好。等技艺传播开来,会的人多了,就不用你们手把手地教了。”玄微子还说道:“而且你们这次在火舞城消除瘟疫的行动中,也都出力不少,到时候你们来到柴堆镇,我会直接传授后续导引术技艺。”
话是这么说,可玄微子心里却暗道:“免费才是最贵的,虽然我喜欢不搞什么十试道心、九九魔难的现场真人秀,但不出钱就想修炼道法,那就乖乖奉献吧。”
将该说的都说完了,玄微子准备离去,那名穿着陈旧炼金术防护袍的年轻人又来了,他对玄微子说道:
“奥兰索医师,那个……您刚才不是说只要能体会到‘内在协调’,就可以学习后面的技艺吗?我、我好像体会到了。”
玄微子眨了眨眼,也不用搭腕切脉了,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仿佛能看透他经络腑脏。
他之前所说的“内在协调”,其实是筑基功候。只是并非从“坐而忘形”这种定功入手,而是《内观经》的“意知身觉、细微悉知、由神而明”的第一步。是依靠《御六气导引术》调身调息,进而能够把握住气息与肢体的配合运动。
此等道法筑基之功,不是要人把筋骨气机锻炼得多强悍,而是追求内在机能的协调运作,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入门功夫了。
初习者或许能够偶尔体会到这种内在协调,但往往只有短暂且不经意的时机。可玄微子看向这个年轻人,发现他呼吸气息与身上筋骨的确渐生协调韵律,而且无需刻意调整。
“你好像是叫……”
“伊赛索托斯·斜方黄玉,为您效劳!”年轻人精神焕发地回答道。
“斜方黄玉?我记得这种姓氏好像是矮人才有的吧?”玄微子问道。
年轻人腼腆笑道:“我祖父是被矮人抚养长大的,所以就保留了这个姓氏。”
玄微子随意点头道:“伊赛索托斯……这名字太长,以后就叫你伊赛了,你最近就跟在我身边吧,到时候我顺便带你回柴堆镇。”
第145章 衣同袍
柴堆镇的炼金小屋中,玄微子的化身看着眼前一排衣架上不同款式与分量的衣甲,像是出手阔绰的客人来到奢侈品商店,而负责介绍讲解的,就是一脸兴奋的提乌斯,珊多丽则在旁边偶尔补充几句。
“医师您看!这款亚麻为主要材质的长袍,经过驱蚊防虫的药水反复浸泡和晾晒,不仅能够让穿戴者免受蚊虫叮咬,而且自带清香气味。”提乌斯拎起这件素白长袍的袖子,说道:
“这种还是最基础的,我们目前已经设计出额外的款式,有的内衬毛绒,达到保暖冬衣的效果,作为普通商旅的服饰。如果想要获得防护火焰、闪电与强酸之类的效果,我们也可以用常青藤萝进行额外织绣……当然,这是要加钱的。”
玄微子上手搓揉一下长袍材质,询问道:“不错,像这样一件长袍,要消耗多少炼金药水。”
提乌斯两手抱握,目光移向珊多丽,听她开口说:“其实我们通常不会单独为了一两件衣物专门使用炼金药水,而是成批加工纺织布料和皮革。经过完全的浸泡和晾晒后,再送去给下一个加工步骤。除非有什么需要特殊定制的铠甲。”
“那这段时间有人上门定制吗?”玄微子问道。
“有啊!怎么没有?”提乌斯一说起这个就来劲:“医师请看这件铠甲。”
顺着提乌斯手指方向,玄微子看到一套深褐色的甲衫,额外还有护肩和裙甲,通体坚硬厚实,摸上去是粗糙的木质,轻轻敲击居然传出类似金属的声响。
“这用的是什么材料?”玄微子一下子还真没看出来,虽然隐约有木材的手感,但更接近于地球上那些非金非石、非木非布的化工复合材料。
珊多丽说道:“是用翠绿之环的鬼怪柳和森林中的常青藤萝,摘取之后在撕成细条和混合揉搓间不断重复,同时加入炼金药剂熬煮,最终得到的混合块状物,要在未完全凝固的时候以法术塑形。”
玄微子心想,这已经有些接近于炼制法器的手法了,于是问道:“我要是没猜错,塑造完成的铠甲应该类似德鲁伊的‘金刚木’效果?”
“没错!别看跟那些几乎覆盖全身的重型步兵铠甲差不多,实际分量连对方一半都没有!”提乌斯兴奋说道:“而且防护效果比一般钢铁还要好!当初我们找人做试验,重锤巨斧砸下去,也就是刮出些指甲缝大小的碎屑!”
玄微子说道:“不过这种护甲制作过程需要施法者参与,恐怕产量也不高。你们卖得最多的,应该还是那种背心模样的常青之衣吧?”
“这倒是。”提乌斯展示着旁边几套常青之衣,款式从胸甲背心到长袖棉甲皆有,既有绗缝工艺,也有板压钉制,听他说道:“其实大多数来购买铠甲防具的,主要是一些冒险者。他们更青睐于轻便灵活的护甲,而不是把自己裹得跟罐头一样。”
珊多丽则说道:“我最近正在尝试研究一种魔法护甲,主要以受到精魂影响的树木为材料制作。这种魔法护甲哪怕有损坏,也能插进土壤后浇水,像是树木一样自行修补。”
玄微子听到这说法也感到新奇,问道:“你这是跟塔瓦隆学来的吗?这种自我修复的特性,类似德鲁伊的柳条人魔像。”
珊多丽坦诚地回答说:“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发现要在铠甲大小上维持自然能量运转,非常困难。”
旁边的提乌斯插嘴道:“两位,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精打细算嘛。这年头不管是精金还是秘银材质的铠甲,在上面附魔都是有时效性的,高等法师亲手制作的精品也就支撑个三年五年,附魔效果消散后还要充能。如果雕刻工艺、原料品质不过关,一年半载就会作废。
而且我这还没计算承受攻击带来的额外损耗呢,何必非要考虑盔甲的长久使用呢?这些东西就是消耗品,现在又不是旧大陆以前那种封邑贵族的时代,一件秘银铠甲足够骑士老爷代代相传,唯恐擦着碰着,还要小心维护。”
珊多丽只是自顾着思考起来,没有应声,玄微子十指轻触着说道:“你这话说得没水平了,哪怕是为了商会的长久经营,开发新的工艺技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总不可能指望着同一套常青之衣卖几百年还是那个老路子。往上四五百年,魔法物品也一样罕见,可不还是被法师们开发出来了吗?
而且卖给别人的产品,与留给自己用的精制品,两者也不相矛盾啊。更何况之前火舞城的战斗中,我见识过弗斯曼那套特制的奥能铠甲,虽说后来只收集到一些毁坏的碎片,但多少有些想法了。”
玄微子本人更重视施法战斗,而不是身披铠甲、手拎棒槌跟人近战拼杀。即便是弗斯曼穿戴那件经过特别改良的奥能铠甲,也主要是利用其增强施法能力与生成奥能,至于对内勒姆拳脚交加,纯属暴怒失常的举动。
尽管玄微子本尊有丹华流霞与金丹炉鼎自保护身,可在这个凶险世道,谁敢说就真的万无一失呢?而且考虑到如内勒姆这样的九阶法师,也因为反魔场与毒药,几乎尽丧反抗之力,玄微子也确实打算为自己打造一件护身宝衣。
可提乌斯听完这番说法,看着眼前玄微子的化身,他身上穿着一件轻柔贴身的漆黑星砂法袍,于是问道:“医师,您这件法袍就不错啊,不仅有恒定的‘惰性护甲’,还可以随意施展‘隔空之手’与‘滑行术’。并且由于心灵异能的特性,您甚至都不用任何手势口令,仅凭意念就能启动了。法师袍要做到这种程度,可是必须额外花钱进行深度改良的。”
如今提乌斯也跟着玄微子这个心灵术士化身学习灵能,以他法师学识的基础,在辨识灵能上进境倒是飞快。
玄微子的化身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看,这全都是一阶异能,而我想要的,起码也得是像内勒姆那样相对中高等级,恒定、甚至是永久的防护效果,最好还是不可被驱散的超自然能力……珊多丽,你大概也是这么设想的吧?”
珊多丽承认说道:“我近来学习精魂使者与德鲁伊法术,加上实践制作各类药水与护甲,发现器物的功能与效果,其能量物质归根究底来自于世界这个整体,我们不过是改变了运作模式。既然基本原理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让魔法器具本身与自然能量联系起来,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呢?”
提乌斯笑了出来,却又不好在这两位面前放肆,只好说道:“我们法师千辛万苦,摸索出各种咒文序列、魔法阵图,都不足以获得真正无穷的能量源泉,这种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到吧?”
“事情一步一步来嘛,又不是一口气就要吃成胖子。”玄微子说道:“常青之衣本身就是一种尝试,金属材质的附魔护甲,通常都是铸造完成之后,再额外以雕刻咒文或者镶嵌晶石的方式来加持魔法效果。
而常青之衣可以在材料加工的过程中进行调整,所以成型之后的魔法防护效果,持续时间能更久一些。但反之,想要重新充能与维护,恐怕就需要精通制作常青之衣的人才能做到了。”
玄微子由此想到了真火炼器法与祭炼法的差别。真火炼器便是如烈火炼真金,不断凝炼物性而使其显现,甚至是改变了物质的内在结构,使其与炼器之人身心一体、气息相通。
而祭炼法更像是添加无形的附属结构,通过不断加持,让器物增添妙用,同时以积年累月之功缓慢洗炼器物。
以玄微子这种炼器宗师看来,这两条路走到高深处也能相通。真火炼器,往后亦可不断祭炼,增持神效;祭炼法以量变推动质变,也能彻底改变器物内在性质。
而且法器内在的改变,可不是施加变化法术后的效果,无论是“解除魔法”还是“反魔场”都无法抹除法器妙用。哪怕以外力针对物性凝炼的法器,恐怕也要相当强悍的破坏力,“解离术”什么的估计都不太当回事。
不过真火炼成的法器,妙用往往受天材地宝本身物性影响。就好比以迈昂的大蘑菇原身,去芜存菁凝炼而成的碧云如意,基本只能对心灵异能有所增强。往后想要额外增添妙用,如同百尺危楼上修园子,需要对不同物性气机的运作有深入了解,而且祭炼火候有时候比最初炼器还要艰难。
坦白说,目前真正算是玄微子发动真火炼成的法器,只有碧云如意和北斗摇落剑,后者还是真火法与祭炼法糅合在一块施展,难上加难。哪怕玄微子开诚布公随便教人,别人无此丹道根基,也基本没法效仿。
也不是玄微子顽固执着,纯粹是运神行炁发动真火炼就的法器,与自我身心有着密不可分的玄妙感应,御器之时法器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一句“如臂使指”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我这里有一件衣物款式,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制作。”玄微子将一沓设计图递给了珊多丽。
珊多丽翻开这制式详细、用料讲究的长袍设计图,袖口衣领、前襟下摆,都有不同的星座图案,配合如同黑夜的底色,仿佛将星空披在身上,就连织绣针线手法都有仔细说明,复杂非常。
“这……我只做这一件长袍,恐怕几天都没法完成。”珊多丽有些吃惊,她虽然还没来得及细看,却发现这件长袍的经纬线似乎还组成了特殊的符文。这工作量相当繁琐,哪怕是她也要全程专注,没法分心去做别的事。
“没事,你专心照做就是了。”
玄微子这是从道门法服科仪中摘抄出来,专为身居星纲法坛中枢灵纽的本尊设计。制作完成的法服还不是什么法器,仍然需要法坛的祭炼。
而且就跟三部八景玄炉一样,这些法物器具,当中藏有玄微子重新设计的咒文或者魔法阵。交给提乌斯与珊多丽去制作,本来就料到他们会去学习。毕竟有时候除了当面传授,让对方在实践中领悟,也是一种传授方式。
玄微子交待完这些,刚走出炼金小屋就站住不动,抬头望向东南方,然后扭过头来对提乌斯说道:“我要雪地精巢穴一趟,你也一起来。”
“啊?”提乌斯抬手指着自己,没明白玄微子这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要去雪地精巢穴?莫非去往幽暗地域的道路打通了?
玄微子说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可能要出去好几天,我去找塔瓦隆交代一下别的事情。”说完这话就前往橡木圣居了。
玄微子来到橡木圣居的巨石阵外,三只胖乎乎的小翠鸟发出清脆叫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嗨呀!怎么又是这个冷冰冰的家伙。我好想见那个冒着金色暖光的大哥哥呀~”
没有理会小翠鸟们的叫唤,玄微子径直穿过巨石阵,就见巨大橡树之下,塔瓦隆正对着一个水盆施展侦测法术,窥探着远方动态。
“大联盟有什么动作吗?”玄微子问道。
塔瓦隆说道:“不太妙,而且让你说中了。如今土著大联盟内部,对我们翠绿之环有猜忌之意,他们似乎要驱逐我们的人手。”
玄微子一脸如常地说道:“那柴堆镇这里也要做好准备了,如果情况不妙,可以让他们来此安顿。”
“我打算南下一趟,去往土著大联盟探查情况。”塔瓦隆说道。
“危险之举。”玄微子说:“但我不会阻止阁下,这次前来是跟你说一句,我的本体回到柴堆镇后,可能将周围区域笼罩在一个半永久的魔法结界之中,也许会对橡木圣居造成一定影响,但我尽量不破坏现有的运行状态。”
塔瓦隆问道:“奥兰索医师已经找到自己的道路了吗?是要开办学院?或者创立教团?总不会是什么老套的职业公会吧?”
“说笑了,其实我还没想得太远。能够在柴堆镇站住脚,还要看往后形势。”玄微子说道。
塔瓦隆叹道:“如果翠绿之环未来有什么麻烦,说不定还要靠医师你的帮忙提携。”
“那就先祝你一路顺利了。”玄微子点头示意。
第146章 血伏藏
“也就是说,医师您设计的魔法阵,连传奇法术都无法攻破?”
前往雪地精巢穴的路上,提乌斯很好奇地询问起火舞城战斗的经过,玄微子大概讲述了一番。尤其是听到“炎魔”席邓斯施展“火焰超新星”后,提乌斯露出了寻常法师对传奇法师最常见的憧憬表情。
当然了,连传奇法术都能挡下的玄微子,在提乌斯心目中,已然跟传奇强者没多少区别了。
玄微子的化身步伐轻盈地走在丛林间,说道:“你也不用这样吹捧我。传奇法术变化多端,已经超出九阶奥术的区分标准。我只不过是借着超大型的魔法阵,将这道传奇法术偏移转向,并不是完全抵挡下来。如果是其他更为特殊的传奇法术,我可未必有把握……就好比传送法术,我的魔法阵还没有相对的反制能力。”
“那就弄几座‘反传送咒文塔’,或者类似装置,火舞城也是这样弄的嘛……哎呀!”提乌斯差点被脚下树根绊倒,踉踉跄跄地回头跺了两脚,低声骂骂咧咧。
“说话时候也要看路,锻炼心灵异能往往就是要从平日细微处着手。”玄微子十指轻触,带着比本尊更为阴柔的气质,优雅言道:“说到‘反传送咒文塔’,这次我们能够夺回火舞城,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帝国军团也被‘反传送咒文塔’给约束住了,这种不分敌我的禁制措施,在战场上就容易弄巧成拙。”
提乌斯说道:“可这也没办法啊,绝大多数广域型法术在影响范围内,就是不分敌我的啊。除非是射线型、目标型,但这又跟广域型产生矛盾了。”
玄微子轻托着下巴思索起来,毕竟像电子游戏那样,有着明确的敌我区分,各种夸张特效的攻击,不需要顾忌队友同伴的情况,这在真实战斗攻防之中,根本无法实现。
哪怕是到了信息时代下的战争,利用数据信号来标识敌我,也存在数据编造、伪装渗透、识别错误的可能,精度极高的制导炸弹,对着友军头顶扔下去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直接让法术效果区分敌我虽然困难,但也不是没有类似的办法。”玄微子说道:“塔瓦隆建立的橡木圣居内,就有‘驱散亡灵’的效果;神圣之主教会的正规礼拜堂,也往往是被‘圣居术’所笼罩。毕竟亡灵与不死生物,基本都是他们的敌人嘛。”
提乌斯抱怨道:“医师,我们大多数时候面对的敌人,不还是活生生的人嘛?哪怕是南边的蛇人蛙人,还是旧大陆的豺狼人、半人马,他们才不怕什么‘驱散亡灵’。如果按照这说法,‘反魔场’不就成了所有施法者的敌人了吗?”
“呵,对于部分施法者,估计还真这么看。”玄微子轻笑道。
提乌斯边想边说:“不过有些法术经过改进,能够针对特定种族施展。奥秘之眼就掌握着类似的办法,成功奴役了一批黑皮兽人……还有那位传奇法师兼龙脉学家的多拉贡,估计也懂得针对龙脉的法术。”
“针对特定种族吗?”玄微子联想到《百兽吞形》之中,有提及如何通过感应生机气息而辨识妖物原身的法术。只不过此法在上古之后,灵禽瑞兽无踪、大妖凶兽遁形,几乎无甚用处了。更何况在这个世界,连生灵物类都截然不同,古人的参考资料就跟废纸差不多了。
而凡是感应探知,在这个世界则多属于预言系法术,这倒是给玄微子以启发了。
“看来星纲法坛之中还要加上能够自行感应探知的功能,不能总是只靠本尊置身中枢灵纽去感应万物,否则这法坛不就反过来成为我自己的监狱牢笼了吗?”玄微子暗自思量,化身的所思所想,自然也浮现于本尊脑海。
反正本尊现在就身处火舞城,而且五芒星之塔的图书馆在内勒姆批准下,完全对玄微子开放,他也在竭力汲取一切相关知识。
玄微子边想边走,远远就看见一片高大树木下的雪地精巢穴,隆起的小高地周围,散布着用削尖的粗木杆子拼成拒马桩,学着柴堆镇用块石和泥浆垒成一高一低两圈围墙——当然,都是按照雪地精体型身高的比例,就以人类的目光看,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摆设。
不过如今这雪地精巢穴之外,还真就有五六名雪地精杵着短矛、身披衣甲地站岗守卫。虽然手上短矛就是磨尖的石锥绑在木叉子上,身上衣甲则是破烂皮革串着几块生锈铁片。但比起过去衣不蔽体,好似宗教地狱绘卷里那些蓝皮枯瘦的小鬼,如今这群雪地精倒是翻了身了,远远望去还有几分规整模样。
在外守卫的雪地精看见玄微子的到来,唧唧哇哇地叫了一通,还有的去巢**中通报,没过多久,雪地精巫师阿库玛·玛塔塔连忙跑了出来。
“噢!至圣奥兰索大人,您的降临,让此地蒙受神恩光泽,启蒙了愚钝的我等!我恨不得跪在地上,把你要经过的道路舔干净,以免弄脏了您的靴子!”
阿库玛·玛塔塔如今穿上一件颇为合身的皮革袍子,应该是用他们圈养鼹鼠的皮制作而成,针脚款式什么的就别计较了,一眼望去好似几条歪歪扭扭的蜈蚣趴在身上。另外他还带着一顶铁环状的头冠,表面还有敲打留下的坑洼,流露着微弱灵光,稍加辨识,可以发现里面储存着“隐雾术”。
这位雪地精巫师的谄媚话语,听得提乌斯是一阵阵地冒鸡皮疙瘩,他悄悄对玄微子说道:“医师,别看地精讨好强者,他们的脑子无法维持长久的稳定,小心他们乱搞破坏啊。”
提乌斯已经知道玄微子要在柴堆镇设立星纲法坛,并且可能要利用幽暗地域所辐射出来的大地脉动。他想到如今幽暗地域的入口被这群丑陋、孱弱、浑身发臭且充满恶意的生物所占据,简直是暴殄天物。
“奥兰索医师也真是的,就算不相信其他人,好歹也赶走这群雪地精啊。这群玩意儿除了搞破坏、乱抢劫,复杂一些的事情根本不会弄。还让他们去探索幽暗地域,这不是浪费时间嘛?看来这些事还要跟那位女族长说说,或许她有办法劝阻医师……实在不行,就让魔像来守嘛!”
提乌斯越看越不喜欢这群雪地精,尤其是看见它们愈见发展,这位法师心中则愈发警惕。
玄微子没有理会提乌斯的态度,只是对阿库玛·玛塔塔说道:“你们向下挖掘探索的进度怎么样了?我这次是来调查的。”
雪地精巫师摆出“请进”的姿势,与身躯不协调的大脑袋上露出狰狞难看的讨好笑容:“回禀至圣奥兰索大人,我带领着小崽子们朝着地穴深处探索了好远距离,而且还发现了很多岔路口。不过除了蘑菇和白白胖胖的虫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当初迈昂钻破地层,顺带挖出了一条道路,雪地精没有额外发现也很正常,玄微子并未计较太多,跟着阿库玛·玛塔塔来到地穴入口,朝下望去,幽深昏暗,就算是有极佳的“黑暗视觉”也看不到头。
“你们两个,随我一同下去。”玄微子说道,然后抬手轻按着额角,一股念控之力让提乌斯与阿库玛·玛塔塔的身形一同飘起,三人一同往地穴深处落下。
……
作为曾经旧柴堆镇中心的小礼拜堂,屋顶上方的旭日圣徽放射着柔和暖光,晚夏初秋的和煦微风从窗户外吹入小礼拜堂内中,将祷言经的书页吹得哗哗翻动。
而跪在教会经典前的年轻扈从,注意力好像完全没专注于此,忘却了教会严格的诫命,进行祈祷圣仪的时候,应该让心灵与身体保持一丝不苟的端正,经书的歪斜、掉落、书页乱翻,都是不被容许的。
如果有抄经院那些严苛的虔心祈者在旁,估计此时已经拎起带着小锥刺的九尾鞭,狠狠抽在年轻扈从的后背,同时还要喝问他为什么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说不定晚上的圣餐包也没得吃了,要乖乖抄写今天祈祷圣仪的内容。
幸好,即便柴堆镇这一年来渐见兴盛,但神圣之主教会在此也只有这么一座小礼拜堂,只有这么一位大家叫不出正经名字的年轻扈从。
由于柴堆镇的扩建,小礼拜堂再也不是城镇的中心,连同过去柴堆镇那些低矮的原木农舍,倒成了落后陈旧的标识。
法师老爷们兴建起来的一幢幢两层砖石小楼,粉刷上一层廉价白垩,在原本的镇民眼里,简直是白得发亮、光洁平滑,如同小姑娘的滑溜肚皮,比穷酸的小礼拜堂气派多了。
而柴堆镇的扩建,也需要很多劳力,原本的镇民得知干活给工钱,也都抛下锄头镰刀跑去帮工,时不时还将一些废弃的土石料拿回家,学着人家砌出间小屋子。
这么一来,前往小礼拜堂做祈祷的人就少了。甚至由于珊多丽的传授教导,柴堆镇内涌现出一批精魂使者,大家有什么受伤病痛都不来找年轻扈从了。常青商会制作的大量药物,在柴堆镇更是普遍。
如果萨雷米爵士还在此地,恐怕早已急得暴跳不止,但年轻扈从却是淡定自若,只是维持每天的祈祷与抄经功课,偶尔陪伴一些老年信众作祷告,时不时制作圣水送人,一副好邻居的模样。
望着掉落在地的祷言经,年轻扈从露出了邪诡笑容,他自言自语道:“烦人的家伙都走了,以前真是让人倍感压力啊。”
拾起祷言经的年轻扈从拍着硬皮封面的灰尘,笑道:“真是神奇啊,过去极度轻视教会神迹的我,居然还真的能够掌握这种力量,而且……”
年轻扈从看着从手掌发散放射而出的光芒,里面居然夹杂着丝丝血光,让本该纯粹的神迹力量,多了一丝难以揣度的意味。
起身将祷言经放好,离开小礼拜堂的年轻扈从给门口挂上“牧师暂离”的木牌子,往新建的城区走去,回头望向那座泛着铁色的城堡,以及北方森林边缘翠光冉冉的橡木圣居,年轻扈从感觉如今就是行动的时机了。
来到那间开张快半年还在不断扩建的酒馆,一位伙计看见年轻扈从,主动打了声招呼,他略一点头回应,耳边就听到三名法师聚在一块,在柜台边上喝酒谈天:
“快把老子累死了!天天都要施展一堆‘塑石术’、‘石墙术’、‘化泥为石’、‘化石为泥’……当初这罪我在赤红伯爵手下就吃过了,没想到在这里又要吃一回!”
“也不用你多花心思,还抱怨什么?不像我,成天对着一堆炼金材料和烧瓶导管,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提乌斯那家伙不在,我好歹能出来透口气。”
“别提他了,他临走之前留下一堆工作,还说要在八个方位搭建祭坛基座,扔下图纸后就跑路了,嚷嚷着回来之后要验收。”
“提乌斯不还是给那个奥兰索医师干活嘛?说白了就是一包工头。这八个祭坛就是那位大人物的命令。”
“喂!你们收到消息了吗?火舞城的战事,据说就是那个奥兰索医师打败了‘炎魔之子’,连‘炎魔’也出手了!”
“听说了,现在消息漫天飞,而且越传越离奇,还说他是教会的地上圣人……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如果是教会神棍,还会跟土著、德鲁伊与我们法师相处甚欢?就算是,也是十足的异端分子吧。”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当初大家不是还想离开柴堆镇,去别的地方谋生吗?”
“唉,如今这世道,去哪里都一样!火舞城那么繁华的地方,都快杀得血流成河了,倒是柴堆镇这种偏僻的小地方更好一些。”
“如果那个奥兰索医师不排斥我们这些法师,我也不介意留在这里啊。我订购的一批器材和原料,上个月也有商队送来了,做实验也不缺什么了。”
“再怎么说,也比赤红伯爵那个吸血鬼要好。妈的,当初他留在我们体内的鲜血诅咒还在呢!实在不行,就去找奥兰索医师,看他能不能帮我们解除掉。哪怕要给他下跪效忠也好,省得总觉得有个怪玩意儿在血管里窜来窜去。”
“走吧!赶紧去干活,只要还给钱,替谁打工都一样。”
三名法师结了账,伸着懒腰离开酒馆,年轻扈从望向他们的目光,带着充满饥渴的血色,心脏忍不住地砰砰急跳。
第147章 圣邪一
珊多丽靠在门边坐着,手上端着玄微子的法服设计图,细心地揣摩着经纬交织间暗藏的雷纹云篆,如果放眼整件展开的法服,又仿佛见到漫天星斗化作神真形象随驾出巡。即便仅是流于纸面上的绘制设计,却也让珊多丽感受到磅礴浩荡的威势。
“好奇怪,跟精魂法术有些相似,只不过这上面任意一位暗藏的形象,好像就是一个图腾巨灵的具现化。这么多位人物形象共聚,如同是整个自然巨灵的显现。”珊多丽看得两眼有些发花,手里把玩着不同颜色的毛线球,自己也在思考,如果穿上这样的法服,能够获得什么力量。
可她又旋即摇头:“不,太复杂了,我根本驾驭不了。这就像是同时与多个图腾巨灵产生联系,或者是塔瓦隆贤者所说的,与多个领域形成自然纽带,灵魂根本不足以承受。可如果是直接沟通自然巨灵这个整体……”
珊多丽无法想象那样的境界,如今精魂法术在玄微子的调整和改良下,已经有了逐渐明确的发展脉络。通过反复的锻炼或者利用巨灵权杖引导,感知到精魂的存在;然后以精魂为指引,对内呈现天性的禀赋,尝试去沟通最具亲和的图腾巨灵。
只不过如今在柴堆镇的土著,不是斑兽部族便是从别处吸纳来的零散土著,在珊多丽的指引下,当然是选择依靠她那柄巨灵权杖引导而来的精魂。
当珊多丽平日侧重于制作药物、治疗伤病,也顺带地让受引导的后学者沟通上类似的亲和精魂,施法能力大多接近于治疗法术,也有少数人学会了“曲木术”和“塑木术”,能够协助制作常青之衣。
“难道他是希望我能够开发出更全面的能力吗?”珊多丽看着手上这份设计图,心里有些复杂。
珊多丽想到斑兽部族以及近来吸纳的土著,已经陆续习惯在柴堆镇的生活起居。他们耕耘栽种、牧养牲畜,吃穿用度倒是比过去在丛林之中更为富足安稳。
而原本内心惴惴不安的族人,好像也忘却了当初被柴堆镇殖民者步步紧逼的过往。尤其是年轻人接触到殖民者带来的魔法造物,让他们大开眼界不说,很多人也希望追随法师、踏上奥术的道路。
“如果不是他传授给我这些技艺,能够指引族人,说不定大家都要投靠那些法师了吧?”珊多丽感到颇为沉重的压力,她此刻才明白,老师图·冉迪当初面对的不仅是殖民者的进逼入侵,还有部族未来的黯淡前景。
珊多丽对未来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明确规划,就像当初为了给老师复仇进攻柴堆镇,她甚至没有想过一旦失败之后的结果。至于部族的将来,珊多丽也只觉得是维持着过去的习惯,在山林中觅食求生。
她忽然明白玄微子所讲,“转变观念”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但面对变化不定外部环境,如果不能进行转变,只是延续着过去的传统习惯,恐怕终会有覆灭的一天,更何况斑兽部族就曾经接近覆灭。
“心随物转,奈何外物千变万化,形势更是诡变多端。如果只是被外部形势牵着自己而不得不转变,那再怎么变也有极限,耗光精神、用尽气力,最终也不过是求个随波逐流,徒劳身心。”珊多丽记起玄微子说过的话:“如果你真想让自己的部族能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那就不能光是看到眼前的变化,而是要把握住变化的规律,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珊多丽虽然能明白玄微子的意思,却无法做到,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看着手中的设计图,只觉得前路渺茫。
“珊多丽族长?”
这时候有一位土著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位柴堆镇守卫——如今柴堆镇的守卫基本由战斗学院的人手担当,也在练习玄微子传授的心灵武士技艺,只不过还没看出什么成效来。
“怎么了?”如今柴堆镇的情况,要是众人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往往会先找提乌斯或者珊多丽,如果问题太严重,才会去找玄微子与塔瓦隆这两位高等施法者。
珊多丽作为斑兽部族的守护者,与土著相关的事情一般都会先向她讨教。尤其是镇上早有传言她与“奥兰索医师”的亲密关系,某些时候她说的话,比提乌斯这位正经的法师顾问还好使。
“是这样的,镇子里有人失踪了。”那位柴堆镇守卫说道。
珊多丽起身问道:“是农夫家的小孩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守卫摇摇头,脸色有些紧张:“不,是一位法师。”
“法师?”珊多丽皱了皱眉头,这些事一般是由提乌斯负责,她并不会过问,说道:“你们找过他了吗?会不会是暂时离开了?”
“不,由于他主管镇子的扩建,并且负责施法塑造石块,所以大家都在等他……我们等了大半天了,去他的房间也没找到人,所以要请您来过问一下。”
珊多丽只觉得稀奇,柴堆镇如今虽然还在不断扩建,但说起来也不是一个规模太大的城镇。尤其是施法者这样惹人注目的存在,除非刻意隐蔽,否则走在路上肯定能被认出来,更别说还在柴堆镇负责建筑事务的法师了。
“你们法师不是有传讯法术吗?有没有试过?”珊多丽瞧了一眼不远处跟方尖碑类似的通讯晶塔。
守卫答道:“我们用过了,可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像、就像……”
“像什么?”
“就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珊多丽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直觉中生出一丝不祥预感,如今玄微子、塔瓦隆、提乌斯这些紧要的人物统统不在,整个柴堆镇就属她地位和分量最重,但她的能力却可能是这些人当中最弱小的。
如果说趁玄微子和提乌斯离开,有些法师犯懒放松、消极怠工,甚至偷跑到别的地方,珊多丽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而她一般负责土著与常青商会的工作,也不会多管闲事。
可眼下这个时候,如果是法师被杀死,那简直就像是瞅准了强大人物离开的时机。
“奇怪,如果真是行凶,为什么时机会拿捏得这么准确?难不成一直在监视着柴堆镇吗?”珊多丽转念打破这个想法:“不太可能,橡木圣居和奥兰索的城堡都有反侦测的效果,从远方几乎不可能掌握他们的动向,除非……除非行凶者就在柴堆镇中!”
珊多丽几乎要被自己这种猜想给吓到了,但还是保持着镇定表情,说道:“事情我已经知晓了,能不能带我去那位法师的房间?我可以尝试施法侦测。”
跟着守卫来到柴堆镇中法师聚居的塔楼,从外表看上去就是三层楼高的巨大圆筒,楼顶架起一座观星仪,用帆布篷罩着,一切从简。比起那些精雕细琢、高大宏伟,通体灵光灿烂、有无数防护与陷阱的法师塔,这座灰不拉几的塔楼简直就如狗窝一般。
由于如今柴堆镇也算是与五芒星之塔合作的城镇,所以这座法师塔外也悬挂着那五芒星在外、高塔在内的会徽旗帜。
走进法师塔内,沿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那名失踪法师的房间就只有一间卧室与一间抄写室。
推门而入,迎面就是抄写台,上面还插着好几根羽毛笔和绘制工具,墨水瓶中可以看见蓝色的魔法光点游动,那是用深海乌贼墨汁与荧光蛾粉勾兑而成的闪光墨水,适合用于绘制卷轴。旁边书架上塞满了空白的纸卷,材质从羊皮纸到莎草纸不等,以及用于收纳卷轴的皮革管筒。可见这是一名对制作魔法卷轴还算精通的法师。
与尚属规整的抄写室对比,卧室则凌乱多了。大小书本随便堆放,床边柜子上摆着一碟没吃完的盐烤坚果,一旁杯子里散发着丝丝酒味,以至于床单上还残留着酒渍。床上枕边搁着一本三流艳情小说,封皮上的标题是《男人与猫》,作者叫做乌瑟汀·湖鹿。
珊多丽目光逐一扫过,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现。于是她默默沉浸入精魂的世界中,“炼魂通神”不仅仅让珊多丽掌握沟通与驾驭精魂的能力,甚至能够从精魂中摄取相应的能力来加持自身。
尤其是那些被自己召摄而来的猖兵,就可以获得它们动物本体时的一些能力,特别是比人类更为敏锐的各类感官知觉,在珊多丽的驾驭下,相互联通起来。甚至是气味这种存在,都能以视觉化的形式展现在眼前。
这其实是珊多丽从风豺部族那位赛卡赞身上学到的,单纯的侦测法术,会因为目标身上的反侦测、反预言效果而被干扰阻断,但身上的气味与生活作息留下的痕迹,却很难被抹除。即便是玄微子那样的强者,也依旧会留下极细微的痕迹。
此刻呈现在珊多丽眼前的,如同是一片七彩九色的霓虹世界,她从视觉化的残存气息中,确认此地并没有发生过战斗与谋杀。然后锁定了此间最为浓郁的、也是那位失踪法师的残存气息,看不见的精魂力量将其截取出来。
珊多丽抬手张开五指,此刻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双眼散发出幽蓝色的光华,目光好似洞彻了生与死,枕头上的几根头发自然飞起、缠卷,落到珊多丽手上时,卷成了一个小人模样。
精魂视觉之中,头发卷成的小人与原主生命气息、灵魂精粹产生联系,刚刚浮现出一抹痕迹,却猝然崩碎,让珊多丽从沉浸中清醒过来。
“真的死了?而且……连灵魂也被剥夺了?”珊多丽有些震惊,与她老师图·冉迪的灵魂曾被玄微子夺走不同,方才短促一瞥间,珊多丽感知到这位失踪法师的灵魂,几乎是被支离破碎地吞噬掉了,仿佛是一头不知餍足的恐怖魔物,将人嚼碎了吞下。
看着冒起一缕幽蓝火光而焚灭的头发小人,珊多丽五指握拢,她已经从方才短促施法中,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那个人,真的就在柴堆镇附近!”
珊多丽赶紧冲出法师塔,毫不犹豫地下令道:“让所有施法者集合!不管是正在工作的法师、精魂使者,还是训练中的奥秘骑士,统统跟我来!”
珊多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威严气势,哪怕是奥术造诣不俗的法师也不敢怠慢,他们也隐约感觉到危机,立刻以通讯晶塔施展传讯法术,让城内所有施法者集结起来,甚至还有人敲响了警钟。
而珊多丽则一挥巨灵权杖,放出三头猖兵,分别为渡鸦、雌鹿、剑齿豹,通体如幽蓝宝光凝聚而成。珊多丽翻身骑上雌鹿,速度好似快马疾驰,完全不输法师的“魅影驹”,一溜烟地直奔柴堆镇外。
……
柴堆镇外,还没兴建起来的祭坛基座旁,三名工人倒毙在地,形如干尸,皮肤脱水,呈现灰败之状。而仅存站立的两人,远远望去还以为是拥抱在一起,待得靠近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人咬在另一人的脖颈上,用力吮吸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将对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殆尽。
“恶魔!住手!”
一声暴喝,紧随炽烈的圣剑之光直劈而下,两道人影未卜先知般脱离开来。几乎被吸干血液的法师气息断绝地倒落在突然出现之人的脚边——紧握着光耀之剑的萨雷米爵士。
“恶魔,你、你、你——”
不知为何突然回到柴堆镇的萨雷米爵士,还未进入扩建的城区,就看见城外这骇人一幕。心中正义驱策他第一时间抢上去救人,刚将吸血恶魔逼开,正要喝问对方,却看见熟悉的面孔,错愕得说不出完整话语。
“啊呀?居然是你,萨雷米老爷。”年轻扈从像是饱尝醇香美酒一般,一抹嘴角殷红血渍,邪诡到了极致的神态,完全不像是那位好学上进、信仰忠坚的新晋圣职者!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萨雷米爵士握剑咆哮,怒不可遏的他虎目含泪。
“我?噢,对了,您兴许还不知道。”年轻扈从两腿并拢、躬身弯腰,一手按胸、一手扬臂,摆了一个端正华贵的帝国男子躬身礼,随即说道:“重新自我介绍,鄙人——金光木自治领,莱根城赤红伯爵,科莫休斯,姓氏的话……就保留赤红伯爵好了。”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还、还……”
“还占据了您这位年轻扈从的身体吗?”科莫休斯·赤红伯爵说道:“这还要多谢您,让我去负责处理自己曾经的‘遗物’,否则鲜血衍体中的灵魂精粹永远只能保持沉睡状态……啊,柴堆镇的人也来了。”
赤红伯爵好整以暇地望向骑着精魂雌鹿飞快逼近的珊多丽,后方法师、精魂使者、奥秘骑士一拥而至,甚至还有没练出灵能的见习心灵武士,抄起兵器紧追来到。
“这么大的阵仗,如今的我可对付不来啊。”赤红伯爵低声自嘲一句。
赶来的珊多丽还没搞清楚萨雷米爵士为何突然出现在此,这位武装教卫浑身金甲覆护,暴喝一声,光耀之剑在空气中留下一抹光路,飞身怒劈赤红伯爵。
“主说,纵然动怒,不可犯罪!”就听见赤红伯爵发出充满亵渎意味的真言,随音波向四面八方扩散,连空气光线也为之扭曲!
光耀之剑尚未落下,真言之声便让萨雷米爵士顿感心头一紧,脑中狂震、两耳出血,好似被重锤砸到脑门,不由自主地摔到在地,长剑劈在空处。
就算不在充满扭曲的亵渎真言波及范围内,珊多丽还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意,她毫不犹豫地挥动巨灵权杖,地面破土而出十几根“荆棘标枪”,射向赤红伯爵。与之一同的,还有后方法师们发出的火球闪电。
赤红伯爵嘴角翘起,双臂交叉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密密麻麻的刺青,左臂是绽放着邪异血影的奥术咒字,右臂是充盈着纯白光耀的神迹花文,正负能量竟然在这一具身体内交汇冲荡!
就听赤红伯爵吐出一个短暂音节,随即带着狞笑表情双臂大张,两股绝不相容的能量一同以最纯粹的方式喷发而出!
正负能量间的碰撞,血影与白光的相接,发出比冰火交攻更为惨烈的激荡,吞噬荆棘、湮灭火雷,几乎让所有魔法效应紊乱失衡,引动连串惊天震爆。
珊多丽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三头猖兵立刻形成稠密的防护壁障,挡下强悍冲击。
“告诉那个奥兰索医师,第一次交锋,是他赢了!科莫休斯·赤红伯爵,期待与他的第二次战斗!”
飞溅的碎石噼啪落地,迷蒙烟尘之中,传来赤红伯爵的宣战之语。当尘埃渐渐平息后,再也不见那道邪诡身影。
第148章 正负转
火舞城的豪宅花圃中,伊赛正盘坐在草地上,并不十分强烈的阳光,被看不见的力量汇集勾招,让花圃之中日光溶溶、阳华遍洒。
已经被玄微子收回的三部八景玄炉,此刻就安镇于花圃的八卦方位,虽然不是直接展开星纲法坛,却也形成一个特殊的凝聚结界,将自然的光热偏折收拢,以助伊赛导引吐纳。
玄微子这一手还是受“炎魔”席邓斯的启发,当初那位传奇法师直接凝聚火舞城周遭天地的光与热,形成一道日环蚀传送门。
考虑到九阶法师可能开始利用奥能作为施法能力的源泉,想要展现规模更大、结构更精密的法术,必然要投入海量奥能。但如果能够引动、调用天地之力,那自然能够产生不可思议的魔法现象。
丹道修炼之中,算得上真正运用天地之力,需入玄关之门、突破真空妙有的境界,长养圣胎已足,才有资格谈“察阴阳造化之权,通天地生杀之理”。
玄微子当初就隐约觉得弗斯曼获取奥能的方式有几分近似真空炼神之法,当然不是说这个世界的法师也懂得丹道,倒不如说智慧生命对外部环境的认识与沟通,或多或少也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丹道与奥术终究有差别,玄微子这下做的,就是尝试让伊赛通过导引吐纳,采炼太阳精华,看上去颇有几分餐霞服气的玄妙。
所谓餐霞服气,可不是真的让人吸收什么天地灵气、阳光辐射,而是借太阳普照生灵,使得内在的生机焕发萌动。所以餐霞服气之法,将采炼日精的内景描述为“苍龙青芽之炁”、“东华木象青童”。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阳光成分好像要更特别一些,除了能够让身体内在潜藏生机发动,也让灵魂产生特殊的现象。
玄微子虽有纯阳元神,却没有这个世界生灵该有的灵魂,这种现象他以前并没有察觉,如今利用聚光结界,以玄微子的感应功力,也只是从吐纳调息的伊赛身上勉强发现细微迹象。
“好了,你收功后就出来吧。”玄微子对伊赛说道,然后朝蹲在一旁的沃夫说:“你也去试试,抱桩运转内劲,意守中丹之位。”
那位一头黄褐卷发的年轻炼金术学徒走出结界范围,跟玄微子说道:“医师,我方才察觉体内好像有正能量在流动,您这个是不是跟教会圣职者引导正能量一样的?”
玄微子盘坐起来,抄起手边的书籍,说道:“不一样,教会神迹的本质,应该是以崇善崇正的信仰之心,与某种特定的运作结构产生契合,顺便获得了引导正能量的神迹力量。而我传授你的技艺,并不苛求信仰与崇敬的对象。”
“咦?这种解释倒是跟法师差不多。”伊赛眼角余光扫见一只小黑猫迈着慵懒步伐走到玄微子旁边,然后身子就软倒在他的腿上。
“我确实参考了法师的说法。”玄微子逗弄着罗莎莲的下巴,抬眼望向沃夫,心里却暗自说道:“其实我觉得,教会神迹的力量来源才是离奇。如果按照那群星界心灵术士的说法,教会崇拜的那位神圣之主并不存在,神迹力量是一种特殊规律的产物,那为何一定是要崇善的信仰意志才能获得神迹?世事变迁,焉有亘古不易的善恶是非?”
想到这里,玄微子忽然定住不动。罗莎莲最先察觉到异状,扭头“喵~”了一声示意,伊赛闻声也瞧了过去,不知这位“奥兰索医师”在思考什么神秘强大的技艺。
“呵,也好,虽然看走眼了,但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教训。”玄微子忽然自言自语起来。
“怎么了?”罗莎莲跟玄微子心灵感应起来。
“将这两本书还给图书馆,另外按照这张书单,将书借来,顺便带上我的蓝宝石星徽卡。”玄微子将两本书籍递给伊赛,将他支开。
等剩下沃夫和罗莎莲,玄微子隔空弹指,拨动玄炉丹火,将聚光结界转为反侦测结界,停止试验,将他们两个招来近前,以心灵感应悄然说道:“柴堆镇出事了,萨雷米爵士身边那个年轻扈从,居然暗中被赤红伯爵占据了身体,在柴堆镇杀了几个人,然后逃脱了。”
罗莎莲对这号人物没啥印象,倒是沃夫吃了一惊:“等等!萨雷米身边的扈从?他什么时候被赤红伯爵占据身体的?”
玄微子低垂眉目回忆推演,说道:“就如今看来,说不定赤红伯爵攻占柴堆镇的时候,就已经做下准备了……有趣,当初我发信给萨雷米爵士,他让这个年轻扈从送书前来,估计已经被赤红伯爵所占据。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挑选适当的书籍,以免让我从中发现他的保命伎俩。”
沃夫不敢置信,他掰着手指往回计算日子,问道:“他居然在柴堆镇潜伏快半年了?可赤红伯爵已经被医师你打败过一次,他为什么还敢来柴堆镇?”
“柴堆镇中有一批赤红伯爵过去的下属,如今被杀的也是其中三位法师。”玄微子推算道:“我猜测赤红伯爵以前给他们施加了某种诅咒,以此要他们服从。说不定也是作为类似的保命手段,我已经让飞鸟斥候去联系珊多丽,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
沃夫和罗莎莲两个没有听出破绽,倒是玄微子自己心生警惕。如今他本尊与化身在两头各有事务,飞鸟斥候虽然也在柴堆镇内外监视,他却没有多余心思观察,以至于发生这种纰漏。
飞鸟斥候毕竟不是实时监控的魔法道具,除非玄微子主动凝神感应,否则柴堆镇出什么事,自己还真的不能第一时间察觉。要不是赤红伯爵搞出巨大冲击,震撼柴堆镇内外,惊动自己一丝灵觉,引起飞鸟斥候关注,估计事情过去半天都未必察觉。
可见如今玄微子虽有纯阳元神,却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地仙境界。否则灵台远见、前知先觉,就算不刻意推演卜算,也应该有微妙感应才对。尤其是柴堆镇作为自己长时间居住栖身之所,要真有什么大事,哪怕本体不方便,亦有化身穿行遁往、顷刻便至,哪里还会容赤红伯爵搞事?
更别说赤红伯爵靠着“夺舍”那名年轻扈从,居然潜藏玄微子眼皮底下而未被发现,真就说明自己灵觉神识大不如以往。
“不过也是奇怪,赤红伯爵占据那名年轻扈从的肉体之后,依旧专注于神迹力量。虽然不至于突飞猛进,但奥术与神迹差别甚大,而且赤红伯爵以前精通的血魔法,应该是与死灵系最为亲和的吧?怎么还能轻松随意地施展神迹?”玄微子满头问号,同时让飞鸟斥候去询问珊多丽当时情形。
……
“我还好,就是那位萨雷米爵士受伤了,目前安置在小礼拜堂中养伤。”
柴堆镇城堡中,珊多丽对着地上一只乌鸦说道:“如今我加强了镇子内的警戒,由于三名法师受害,所以他们负责的一些工程都暂停了。我觉得还是等你回来再作安排,会更加妥当。”
“没事,你处理得很好。”玄微子的声音从飞鸟斥候口中传出。这些星光体拟合而成的乌鸦,原本只能像是“短讯术”那样传递少量内容。而现在玄微子凝神感应,便可远隔山川直接沟通对话。
“对了,萨雷米爵士为什么会来到柴堆镇?他不是一直呆在莱根城传教吗?”玄微子问道。
珊多丽回答说:“他身边还有几位随同而来牧师,根据他们的说法,就是来找你的。具体原因我没有多问。”
地上的乌鸦发出冷笑声,也不知道那硬邦邦的鸟喙是怎么传出这种声音的,就听玄微子说道:“萨雷米爵士没有吵着嚷着要我说明情况吗?毕竟他的扈从是在柴堆镇出事的。”
珊多丽倒是从容:“他伤势很重,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们教会的人似乎不愿意让外人插手治疗,所以我没有多问。”
“嗯?赤红伯爵的实力恢复得这么强大吗?”玄微子有些吃惊,自己夺占奥兰索的肉体身躯时,也花了小半年时间重新恢复到四阶灵能,更别说是依靠自己的元神根基取巧。
至于说法师利用“克隆术”转移灵魂,全新的肉体相对于原本身体有所减损,更别说占有其他人的身体了。而且萨雷米爵士也不算庸手,居然会重伤到昏迷不醒,这就有些古怪了。
“赤红伯爵的魔法非常奇怪,我完全无法理解……”珊多丽将当时遭遇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番,包括赤红伯爵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有病,谁闲的无聊要树立这么一位宿敌,天天找麻烦?”玄微子刚骂了一句,可想到自己上辈子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性情,只得转而问道:“正负能量的冲击?你是说他能够同时引导正负能量?”
“我还没分辨得太清楚,可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珊多丽回答道。
在火舞城的玄微子本尊捏了捏眉间,嘀咕道:“这算啥?夺舍重生、因祸得福、领悟神功?这是什么狗屁三流小说的主人公?”
虽说赤红伯爵突然出现确实意外,但玄微子也并未丧失清明心境,他很快就判断出来——
“从柴堆镇外破坏程度来看,赤红伯爵将三名法师的血液吸干之后,实力虽然不至于完全恢复至当初八阶法师的水准,但也够得上高等施法者了。但他还是急于离开,而没有选择多做报复,这除了是他本人夺舍重生后没有足够多的魔法物品、不足以应付持久战斗,估计也跟他身体正负能量的相互干扰有关!”
玄微子并不否认赤红伯爵由于偶然机遇,同时掌握了引导正负两种能量的能力,但按照他所施展的魔法威能,赤红伯爵自身不可能不受半点影响。
如今玄微子不过是对正能量如何凝聚运用稍有体会,对于这个世界的正负能量背后生死流变,还没有深入领悟,以他的境界也不敢说把正负能量塞在同一个身体进行引导运用,搞不好真会爆体而亡的。
玄微子见识过赤红伯爵的血魔法,他对死灵法术与负能量的运用,其实比狄安特这种死灵法师要更为独特一些,甚至掺杂了生灵腐败、生死轮回的几分意味。
“看来血魔法还有一些高深内容,只有赤红伯爵自己清楚,可惜了。”玄微子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要是彻底跑路,打死不跟我交手,反倒不好找。现在盯上了我,以后说不准还要还要把你抽筋扒皮、摄魂夺魄,把你脑浆子里所有知识全都榨出来。”
“好了,你就先在柴堆镇主持事务吧。我这边尽快处理好,也会赶回来的。”玄微子借由飞鸟斥候,对珊多丽说道。
珊多丽问道:“这样一来,你那件长袍恐怕要更迟一些才能完成。”
“没事,迟就迟吧。”玄微子设计的这件“周天列宿法服”还要经过星纲法坛祭炼,如此亦非一日之功。
“等下,还有一件事。”察觉玄微子要中断联系,珊多丽赶紧说道:“多谢你,如果不是你的传授教导,这次事情我根本无法处理。”
“我传授你的只是‘炼魂通神’的技艺,你好好回想,自己又是如何突破既有的思维方式,从而产生转变。这种内省反思,才是真正的修行。”说完这话,玄微子中断了与飞鸟斥候的联系,在珊多丽面前的乌鸦,又变回呆傻发愣的模样,歪了歪脑袋,扑扇着翅膀飞走。
……
“怎么样?事情弄清楚了?”罗莎莲看见玄微子睁开眼睛,坐在他两腿之间问道。
“知道个大概了。”玄微子说道:“看来还是要尽快返回柴堆镇,建立起稳固的防护。”
沃夫也看懂了,指着安置在花圃三部八景玄炉,问道:“医师是打算在柴堆镇布置魔法阵吗?就跟之前那样。”
“差不多,不过我打算布置半永久的魔法阵,甚至能够改变一片地区的环境与魔法运作规律。”玄微子说道:“不过这件事不好干,而且还需要一大批劳力。火舞城这边处置好了,我们就准备返回柴堆镇。”
第149章 地底
昏暗的地下空洞之中,在还未侵切成河流的碎石间,冰冷刺骨的溪水淅淅沥沥地流淌着。石缝间可以看见一层薄薄的苔藓,散发着时而青蓝、时而淡紫的微光,隐约形成一条光路,却连周围的碎石都照不清楚,如果有大胆的冒险者抬脚迈步,定然会被绊摔得头破血流、牙齿磕碎。
几点萤火虫大小的冰冷光源,在溪水上游的一条缝隙钻了出来,将地下空洞照得一片冷白色调。惊得溪水间那些细小如同蝌蚪的无眼盲鱼如临大敌地窜回石缝间,竭力回避这种血脉记忆中也不曾体会过的力量。
飞舞光源盘旋一阵,然后就隐隐听见岩层间沉闷声响,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踏而过,惹得地下空洞的溪水涟漪不断、水珠颤跳。
随即一声巨响,溪水上游的石缝被一举轰开,足足十尺多厚的坚硬岩层,就像被摔得粉碎的水晶制品,大块小块的岩石飞喷而出,爆鸣声响在空旷的地下空洞间回荡着。
站在岩层后方,是平举手臂、张开五指作施法状的玄微子化身,就见他挥了挥手臂,将面前飞扬的灰尘拨开。而在他身后的提乌斯与阿库玛·玛塔塔则捂着耳朵、张大嘴巴。
“哇!后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空间?”提乌斯整理了一下身上挎包,这回他被玄微子叫出来深入幽暗地域,倒颇像是传统的冒险者,一应器物道具他都准备妥当。
提乌斯随手施展了一个“侦测魔法”,大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圆圈,架在眼前像是戴上单片眼镜,这种经过改良的小技巧,能够让侦测距离更远一些。
“好特别啊,这种苔藓……似乎有一定的致幻效果?我收集一些,带回去做试验。”提乌斯从大挎包中取出一根小试管,将溪水石缝的发光苔藓刮下一部分。
提乌斯碰了碰冰凉的溪水,侦测确认没有毒性,正准备喝两口解解渴,就听见一阵嘘嘘声,阿库玛·玛塔塔居然在上游不远处撒起尿来,这位雪地精巫师还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模样,朝着提乌斯挑了挑眉角。
“他妈的——”提乌斯一肚子气没法撒,他真的很想射出一道“解离术”,将这个恶心难看的玩意儿打成灰烬粉末,但又忌惮于玄微子对其的重视,只能强忍内心的恨怒,抬眼望向玄微子,却见对方回头望着上方穹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医师,怎么了?”提乌斯上前也抬头眺望,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没什么,赤红伯爵这个家伙没死透,夺占别人的身躯重生了,在柴堆镇搞出了一些动静。”玄微子回过身来说道。
提乌斯吓了一跳:“赤红伯爵?!他还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不知因何缘故,他似乎还能同时引导正能量与负能量,魔法成就还进步了。”玄微子这道化身摇了摇头,言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专心在此地研究。”
“哦。”提乌斯也不敢多问,像他这样的掌握六阶奥术的中等法师,从字面上看仿佛距离七阶奥术的高等法师只有一步之遥,实际却有着巨大的差别。
而高等施法者之间的差距也是巨大的,九阶法师与八阶法师的差距,也远大于八阶法师与七阶法师的差距。至于从九阶法师到传奇层次,更是有跨越了大海般的遥远距离,如此也不难理解同为九阶法师,弗斯曼却能够完全压制住内勒姆。
传说中传奇法师之间也有高低强弱之分,那就实在轮不到提乌斯这种小角色来关心了。
玄微子重新放眼这个地下空洞,如今他们已经距离地面足有五十哩以上的距离,以至于他不得不在一路上留下“传送术”的指引道标,以免被彻底困死在地底。
如果是在地球上,这个深度恐怕早已突破硬质地壳,来到满布岩浆的地层,就算有些缝隙空间,估计也该是充斥着高温易燃的有毒气体,绝不是凡人能轻松居停的环境。哪怕是阳神真人的化身,也要考虑是否会被地肺火煞、万载金魄所伤。
玄微子在火舞城看到过占星大师威思顿先生的研究,那便是关于这个世界——至少这新旧大陆与海洋,都是处于球形星体的表面,这种情况大致上与地球相近。
然而地底的情况却不好说了,地球上的化石矿藏与能源的开采深度,深了也不过几千米。相比起地壳的厚度,工业文明的发展,也就是对这浅表地理资源的利用。
可玄微子三人这一路深入,也没少探入各条岔路,却都没发现什么矿藏,这就很稀奇了。如果说由于规则法度的差别,导致这个世界没有煤炭石油大量储存,玄微子也就认了。
但是一点矿藏都没有,连稍微能作为施法原料的粗质晶石都不具备,这不自然的情形,反倒让玄微子觉得异样。
不过来到这处地下空洞,玄微子才稍微察觉到一丝特别气息,一种引起心灵异能共鸣的力量。
“看来这里就是迈昂初生之地了。”玄微子说道。
提乌斯听到玄微子这话,问道:“就是那个被医师您做成灵能权杖的大蘑菇?为什么这么说?”
“你虽然逐渐掌握辨识灵能的技巧,但是对于弥漫于环境中无形的力量,缺乏深刻的把握与体会。”玄微子说道:“我猜测,下方有一处灵能亲和的矿脉。”
“真的吗?”提乌斯脸上尽是难以掩盖的喜悦兴奋:“这下发财了!这年头任何一条矿脉都是弥足珍贵的,坐在矿脉之上,就等着财富、美女、权势源源不断地涌来吧!”
玄微子并未喜形于色,看着周围环境疑惑之意更重。
“医师……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提乌斯还想着怎么挖掘开采下方的矿物,就见玄微子眉头紧皱地来回走动。
“很奇怪,明明已经来到这么深的地底了,居然还没有感受到大地脉动,按说越往深处,大地脉动应该越强烈才对。”玄微子觉得真有些倒霉,这么一个幽暗地域通道就在家门口,结果矿藏稀少不说,连大地脉动都没有汇集区。
提乌斯对大地脉动了解不多,只是讨好着说道:“会不会是还不够深入?要不我们往深处找找?说不定大地脉动就附着在下方的矿脉。”
玄微子化身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们退开,我直接将这片岩层震碎。”
……
“请进。”
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机械式的语音,从一个半透明的魔法仆役那看不见的嘴传出。
玄微子刚迈步进屋,门后就传来“嗡嗡”的警报声,那个好似鬼魂一般没有双足的魔法仆役飘到玄微子面前,一顿一顿地说道:“侦测到、你的身上、携带了、一个、小型生物。请移除、该生物、再进入、房间。”
罗莎莲一脸不爽快地从玄微子怀里钻了出来,朝魔法仆役吐了吐舌头,然后踩着玄微子肩膀跳出房间,跟沃夫在外面守着。
“请进。”魔法仆役再次说道,然后将玄微子引到待客的沙发上。
“请稍等。”
说完这话,魔法仆役就飘到门边,利用一块刻着简单魔法阵的砖板,缓缓充能。
玄微子对这种改良程度不深的魔法仆役不感兴趣,倒是打量着眼前这个宽阔如同会议室的待客间。
自从内勒姆夺回火舞城,他没有搬回通讯晶塔,而是将旁边一座闲置的私人工坊略作修整后入住。说是私人工坊,但看上去比玄微子在柴堆镇的小城堡还要雄伟,光是这件待客间,头顶的水晶吊灯就暗藏着“虹光喷射”、“蛛网术”、“冰风暴”之类的法术,四面墙壁的立地花瓶、悬挂壁画,背后都有符文陷阱,随时能够发出阴森毒辣的死灵系法术。
就连地上踩着的地毯,说不定也会转眼变成沼泽或者升起“力场监牢”。总之各种手段,保证来犯之人不是被牢牢困住就是被轰成碎片。
“还是那么怕死。”玄微子暗自摇头,就听见对面房门传来咔咔声响,他略带好奇地靠上前去,稍稍感应,发现门内居然还夹有一层精金板,真是刀砍不破、锤砸不开了。
“是内勒姆阁下吗?”玄微子听到门后那居然是开锁拧钮的声响,忍着笑意地问道。
“啊!是我!医师你稍微等一下。”就算没看见,玄微子也能想象出内勒姆费劲扭动锁扣的样子,听他有些烦躁地说道:“不好意思,新装的锁,还没上油,待会儿我让人改成魔像式开关……啊哈!好了!”
就听见咔喇喇一阵铰链声,仿佛是银行地底保险库门被拖动的情形,内勒姆脸色有些惭愧地走出来,连连说道:“抱歉抱歉,没让你久等吧?”
“没,我刚坐下。”玄微子看见如今的内勒姆,忍俊不禁。
就见这位首席法师顾问,穿着蓝紫色的法师袍,但能够看见底下链甲的轮廓。而他头上戴着一顶预言系灵光灿烂的黄金钻石头冠;脖子上戴着带有法术触发序列效果沉重项链,而且内中储存着不止一次序列的法术数量。
此外,双手十指带满了戒指,形状有恶毒的衔尾之蛇、也有好似粗犷一截铜管,材质从金银铜到象牙、玉石、精金不一而足,镶嵌了猫眼石、蓝宝石、红玉、缟玛瑙、月长石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更离谱的是内勒姆的双手手腕,加起来戴了超过八枚手镯,粗细不一,也不知道戴的是手表还是水表,分量看上去都快能打铁线拳了。
玄微子不想去考究是否还有内裤形制的魔法装备,反正现在内勒姆法师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整个人就是一座移动的魔法堡垒,从“秘法视觉”看去,简直灿如烈日、难以直视。
“内勒姆阁下,有一个好消息。”玄微子开门见山地说道:“还记得柴堆镇附近那个幽暗地域通道吗?我们已经在底下找到一种特殊的晶体,估计稍后就会派人送来,估计还要请阁下辨识研究。”
“哦?那可真是好消息。”内勒姆很是开心地点点头,还顺便扶了扶有些沉重的黄金钻石头环,然后问道:“医师上门,就只是说这件事吗?”
玄微子摇头道:“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打算回柴堆镇了。”
“啊?”内勒姆忽然急了,话语中也用上尊称:“奥兰索医师,您怎么说走就走啊?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还是有谁冒犯到您了?”
玄微子失笑道:“内勒姆阁下,我还是更喜欢在柴堆镇过自己的日子。如今战事结束,火舞城重建已经陆续开工,最紧要的几件大事我都帮你处理了,你还不放我离开吗?”
内勒姆突发灵感地说道:“还有黑岩行省!如今折损了一批人手,不如奥兰索医师……”
玄微子抬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拿出一份名单道:“这是我近来在火舞城观察过后,挑选出可以任用的人员。”
其实这份名单上的人选主要是来自提乌斯的意见,配合玄微子近来在火舞城重建事务上的观察,通过代理总督埃瑟,逐一接见过这些人。他们有的是法师,只是进阶几乎渺茫;有的跟埃瑟类似,以前在火舞城负责大小事务,也没有太大的晋升机会。
比起内勒姆的子女,这些大小官吏更容易被玄微子所笼络——其实玄微子也没有太花心思去结交,而是这些人觉得如今的火舞城中,玄微子比内勒姆更有话语权。
让这些人去黑岩行省担任地方官员,是玄微子将势力触手伸向黑岩行省、为将来布局做的准备。
至于内勒姆自己躲在私人工坊里天天加强堡垒防护,拼命给自己攒魔法装备,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别怪玄微子顺势将他架空了。
“那、那……还有!”内勒姆绞尽脑汁想要玄微子留下来:“那一千多名军团士兵的俘虏,我可处理不了。总不可能一直留在火舞城吧?”
“内勒姆阁下放心,我这次来,就是来向你要走这批士兵的。”玄微子面露温和笑意地说道。
第150章 会议
一群帝国军团的老兵被关押在战俘营中,本就是一件相当棘手的麻烦事。
说要收编他们吧,可是又顾忌这些老兵对弗斯曼的忠诚,反倒成为内部隐患。说要遣散他们吧,又担心会被潜在的敌人笼络走,成为新的威胁。要是说把他们屠杀干净,这伙人肯定要拼命,而且玄微子也阻止内勒姆这么做。
然而玄微子才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悯人、贵生恶死才阻止杀死这一千多号俘虏,只是单纯需要这批壮劳力。
“奥兰索医师能透露一下,你要这批俘虏去干什么?”内勒姆问道:“莫非是要他们去挖矿?”
“这倒不是,主要是为了修建水利。”玄微子说道:“我发现新大陆很多地方都没有兴修水利工程,哪怕是黑岩行省这种生产粮食的重要地区,好像也没有太多灌溉工程?”
内勒姆不解问道:“这……粮食不就是靠天上下雨吗?实在不行就用‘操控天气’好了。”
玄微子已是无话可说,心想这位九阶法师本事不差,但会不会有些五谷不分了?可转念一想,哪怕是在地球上,同样有耕种粮食的行为,却不一定所有文明都能算作是“农业文明”,更别说对水利建设有迫切性的农业文明。
为了防止坐井观天,玄微子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我听说黑岩行省的绿水河谷,不是每年都有可能遭遇水灾吗?你们就不担心洪水会冲毁农田房屋?我跟埃瑟了解过,你们也会派人应付水灾的。”
“哦,你说那个啊。”内勒姆耸了耸肩膀:“其实真要有大型水灾,也一样控制不住的。我们派遣人手主要是保护重要的农庄,同时防范因为水灾而变成匪寇的流民。当然了,要是有钱人肯做慈善,我们也会开设一些难民营的。”
“那……你们就没有想过兴建大型的水利工程,比如防洪堤坝之类的吗?”玄微子问道。
内勒姆想了想,说道:“以前奥秘之眼倒是有过类似提议,但是他们试过之后发现,成本投入太大了,而且基本只能保护那些农民,收益太小。再说了,每发一次水灾,都是发财的时机,为什么要阻止呢?”
“发财?呵呵,我猜是将洪水引到那些竞争对手的农田上?”玄微子不怀好意地问道:“或者说提前给对方贷款,趁收获节之前将对方耕耘一年的农庄冲毁,然后以收债名义,将毁坏的田地农庄低价收购?”
“哎呀!奥兰索医师这方面也很懂嘛~”内勒姆欢快地笑了出声。
“哪里哪里~”玄微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言道:“不说笑了,这批军团士兵都是壮劳力,我正好拉去帮我挖沟渠、疏河道、筑堤坝。柴堆镇是常青商会的主要货源地,比起普通农作物,还要考虑草药与栽培环境,水利灌溉自然也是我关心的范畴。”
这表面上的水利灌溉网络,其实是星纲法坛的基础之一。想要长久安置法坛道场,也需考虑与周围环境的联系和互动,虽然道家法术主旨多以顺应自然之势为主,却不是一味否定人为干预的力量,而是要在服从客观规律的形势下,选择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那好吧,有奥兰索医师你来管理,我也可以放心。”内勒姆紧接着又说道:“但医师你可能要再停留一阵,我稍后要跟五芒星之塔的其他高层开会联络,里面会谈到对医师你的安排。”
玄微子只是问道:“莫非是我杀死了弗斯曼,引起‘炎魔’席邓斯的针对,打算联合起五芒星之塔的一众高层,对你进行施压?我怎么感觉要尽快跑路了?”
“医师你想太多啦!放宽心、放宽心!”内勒姆倒是比玄微子紧张得多,唯恐失去这位盟友,赶紧解释说:“其实你杀死了弗斯曼与狄安特,有不少人估计心底里早就乐开花了,巴不得要感激你。还有就是狄安特的死,让帆叶行省的首席顾问职位空缺出来,这才是大家这次开会的重点。”
只能说任何一个组织发展到一定规模,内部的倾轧与斗争照样残酷激烈。玄微子先后杀了五芒星之塔两位高等法师,对方内部成员居然还有人感激自己?
不过这或许也是这些法师公会组织的常态,他们从一开始传授与分享知识的施法者团体,演变成如今以利益关系为脉络的共同体,并没有高度一致的信念与价值。分驻各地的首席法师顾问,更像是藩镇诸侯,而不是从中央集权向地方委派的官吏。
“以高等施法者为核心,资源向强大个体的聚集,形成藩镇林立、宛如小国自治的格局,或许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玄微子也适当转变观念:“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暴力规则是社会结构最底层的运行机制。但是强大个体又不至于能够彻底消灭其他类似存在,形成藩镇割据,倒合乎常理。
而强者之间想要不因对抗而相互消灭、使得第三方受益,就需要一定程度的联合与结盟,但又不会是单纯的上下服从。所以如今的奥秘之眼、五芒星之塔,估计都大致如此。”
想通这些,玄微子也对目前柴堆镇处境有个大致的了解。
作为殖民开拓的边陲之地,柴堆镇过去几乎是被遗忘的角落,但也可以说是各方势力没有插足之地。借用围棋“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要建立全新的势力,不能选择在凶险的四战之地,而是要在边缘地区站稳脚跟,有了稳定的根据再步步推进。
而所谓“金角银边”,不一定是空间方位上的绝对边缘,也可以是不同势力范围之间的灰色地带,或者是容易破坏原有社会运行、进行重构的薄弱区域。
这也是玄微子选择离开火舞城的原因。别看如今火舞城事事皆以玄微子的意愿为主,那不过是由于弗斯曼引起的接连大战,导致火舞城暂时出现权力态势的失衡。
而像这种商贸繁华的大都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不用一年半载,各种根深蒂固的利益网络,又会将玄微子缠得束手束脚。
偏偏火舞城这种地方,为了利用其长久获益,玄微子不可能大发神通将利益相关方全部杀光,他也没有充足的人手来进行替换。所以他选择离开,退离到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把已有的基础巩固完善再说。
“人啊,最忌讳稍微有点成功,就忽视了所处的环境,自以为能够把握流变不息的世间万象。盲目,才是修道之辈最大的敌人。”玄微子摇头感叹。
……
内勒姆再次来到这间不太宽敞的专用通讯密室,周围墙壁通体以秘银打造,布满了繁复的魔法阵线条,还用各色宝石镶嵌,奥法光芒流转升降。
内勒姆这回特地趁早赶到通讯会议的位置上,避免再次迟到,让大家看笑话。结果屁股还没把那张特制的秘银座椅变暖和,密室之中就接连闪现出一圈幻术光影凝聚的人物。
众人落座之后,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向内勒姆,有的人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有的人则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内勒姆。不过幸好都是以幻术塑造而成的投影,对方也没法借机施展什么侦测法术来窥探自己。
“咳咳,大家来得挺快啊。”内勒姆干笑了两声。
坐在上首处的齐达罗克大法师,如今除了苍老枯瘦,还略带了几分疲态。按说参加这种通讯会议,五芒星之塔的成员多少都会做一些伪装,以免让眼尖的同僚看出自身实际情况。
“这一次就不废话了……内勒姆!”齐达罗克大法师的目光紧盯着内勒姆问道:“狄安特真的是被那位奥兰索医师杀死了吗?你能确认吗?”
内勒姆拿起一条带着五芒星之塔会徽的项链,这种混合了原主鲜血制作而成的特殊物品,在必要时候能够作为验明身份的工具。
“这是他的生命徽记,我想不用多解释什么了吧?”内勒姆如同胜券在握地说道:“狄安特与弗斯曼勾结,试图取代我在火舞城的位置。只可惜他技不如人,反被奥兰索医师击杀,这没什么好说的,是他活该!”
内勒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般,反正是不打算让狄安特的盟友有任何反驳余地。
“狄安特这事确实做得不妥当。”齐达罗克大法师说道,他只是直视着内勒姆,即便是幻术投影也带着锐利的目光:“但奥兰索医师接连杀死我们五芒星之塔的两位高等法师,而且一位是帆叶行省的首席顾问,一位是军团长官。你觉得他真的不需要负担任何责任吗?”
“齐达罗克大法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内勒姆反问道:“当初我为了夺回火舞城,你也是支持我的,怎么现在反倒质问我了?”
“我不是质疑你,而是质疑那位奥兰索医师。”齐达罗克说道:“听说他如今还留在火舞城,几乎取代了你首席法师顾问的职责了?”
“那是我要求他留在火舞城!”内勒姆似乎猜到了什么,环顾一圈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把奥兰索医师赶出火舞城吗?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齐达罗克脸色缓和了些许,说道:“目前女王正在与多拉贡商定新旧大陆间的南线航路,可能会与瓦努亚的公海舰队产生冲突……原本负责在新大陆方面进行接应和护航的,应该就是帆叶行省的人手,也就是狄安特大法师。”
“瓦努亚那群海盗!说什么公海舰队?”内勒姆低声骂了几句,这支历史悠久的海盗,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被帝国赶下大海的瓦努亚王国,最初的瓦努亚海盗就是流亡在外的王室成员。五芒星之塔在前来新大陆开拓的过程,没少受到这股庞大海盗的袭扰。
“然后呢?这跟奥兰索医师有什么关系?火舞城可是在内陆!”内勒姆心下有些庆幸,难怪奥兰索医师打算离开火舞城,看来他是事先料到这种情形了。这样倒也省得内勒姆自己出面去逼走奥兰索医师,以免双方因此结怨。
齐达罗克大法师的脸色有些滑稽,就像是看见小娃娃的无力耍闹,说道:“女王说了,像奥兰索医师这样的人才,只是授予蓝宝石星徽的盟友地位,不足以彰显我们五芒星之塔对各类魔法人才的重视与招揽。她提议让奥兰索医师正式加入五芒星之塔,并且出任帆叶行省的首席顾问。”
“什么?!”听到这话的内勒姆直接吓得跳了起来,同时周围与会的高等法师、各地首席顾问也都拍案而起,就差没有开口骂脏话了。
如果“飞弹女王”真的与多拉贡新创立的龙族国度商定了跨海的南线航路,五芒星之塔就相当于多了一支外部强援,能够牵制奥秘之眼的势力。同时作为南线航路的另一端,帆叶行省也必然迎来兴盛,而此地首席顾问的重要性,恐怕犹胜火舞城。
内勒姆赶紧掩盖失态之举,问道:“女王这是开玩笑的吧?”
“谁知道呢?”齐达罗克大法师耸了耸肩膀,可见周围众人都面露不甘与嫉妒之色,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我亲自跟女王交涉过,认为这种做法还是不甚恰当。而且奥兰索医师杀死弗斯曼,导致我失去重要的援军,只能独力对抗来犯的蛇人蛙人。
在帆叶行省新任首席顾问这件事上,我跟女王表明了态度,除非有第二支堪比弗斯曼及其麾下帝国军团前来协助我,否则我不会支持奥兰索医师与五芒星之塔再有任何深入合作。”
内勒姆却不太满意:“齐达罗克大法师!你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当初弗斯曼可是带着他的军团攻占了我的火舞城,他要是站稳脚跟了,怎么可能还会前去支援你呢?”
“内勒姆,我当初分别向‘飞弹女王’、‘炎魔’与新大陆新团的卡文迪什元帅发出请求,让他们将弗斯曼和他麾下军团调遣到我这边巩固防线,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齐达罗克大法师那充满智慧的双眼与他衰朽的身躯完全不相衬:
“我不认为弗斯曼夺取火舞城的做法有任何正确性可言,但我没有办法强求他服从我。同样,身为大沼泽行省的首席法师顾问,我当然要为自己下辖的地区争取权益。弗斯曼当初没有选择协助我,于是我选择支持你。如今只要谁能协助我击退这批疯狂进攻的蛇人蛙人,我就支持他去做帆叶行省的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