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去医院
“嗡――”王英头嗡嗡作响,她终于知道今天惶惶不安的原因了,原来是石大勇出了事。
杨文卉感觉手里的王英摇摇欲坠,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王英,一只手托住王英的胳膊,一只手扶住王英的腰,“嫂子!嫂子!”
孙秀芳在旁边听得真真,“俺儿怎么了?俺儿怎么了?”她急忙扑过来,就要去抓任秉锋的衣服。
李振汉见了,慌忙上前两步,抓住孙秀芳的双手,“老人家,你别急,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叫上孩子们,咱们马上动身。”
“哦,动身……动身。”王英如梦初醒,转头就喊:“可可,快带妹妹出来!”喊了后才想起来可可不在家,忙又对崔云香说:“嫂子,可可可能在你们家,麻烦你快叫可可回来!”
崔云香对突如袭来的消息惊呆了,听见王英喊她她才回过味来,忙不迭的往外走,“我这就去。”
崔云香跑回家一看,果然,石可带着两个妹妹正在和军子哥俩做游戏。
“可可,赶快跟我回家,你爸爸出事了!”崔云香说着拉着安安和想想的手就往回跑。
石可愣了一下,慌的跟着崔云香后面追,“崔娘,我爸爸怎么了?”
“你爸爸出车祸了,现在你爸爸单位来人来接你们去医院。”
“妈――妈――”张军也跟着跑出来,张兵见眨眼间院里就剩他自己了,也跟着哥哥的后面跑。
孙秀芳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原来家里有事她都是倚仗石大勇,现在大勇出事,瑞民又回老家了,她竟然不知道该指望谁,只是哆嗦着嘴唇看王英,“英子,英子,可咋弄?可咋弄?”
经过最初的慌乱,王英稳了稳心神,她强撑着颤抖的腿说道:“娘,你赶紧把你的大袄穿上,黑了冷。”
“妈妈。”石可跑回家,越过院子里的陌生人直接站到王英身边。
“可可,领你妹妹进屋去穿厚衣裳。”王英说完扶了扶门框,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急忙进屋把孩子们最厚的衣服都找出来。
崔云香边帮着给安安和想想穿衣服,边抬头看王英的脸色,“英子,你别急,大勇已经送到医院了,没事的。”
“嗯。”王英忙着给石念穿的厚厚的,孩子那么小,可不能冻着了。
很快,一家人都穿戴完毕,王英一把将石念抱起来,急急的往外走。
“英子,你自己还没穿大袄呢。”崔云香急忙在后面喊。
“我不冷。”王英哪里顾得上自己,她回头对石可说了声,“可可,领着你妹妹快点。”
“那怎么行?”崔云香顺手在柜子边拿了一个袄追了出来。
王英抱着石念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花白头发的孙秀芳,再后面是挨肩的三个孩子,不是老就是小,看着这样的一家人,任秉锋心里一阵难受,他急忙前迎两步,把安安和想想抱起来。
“队长,给我一个。”李振汉从任秉锋怀里接过想想。
吉普车坐不下那么多人,任秉锋让王英带着老人和孩子坐在吉普车里,把人安顿好,他对着自己的司机说了句,“小王,照顾好你嫂子她们。”
“放心吧,队长。”王辉答应着,等从倒车镜里看到任秉锋带人都上了后面的大车,这才启动油门。
崔云香领着两个儿子站在路边一个劲的跟王英招手,“英子,你放心,没事的。”
慌里慌张的也忘了锁门,王英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嫂子,麻烦你帮我看家。”
一脚油门,车“嗖”的窜了出去,冷风登时从敞开的窗户窜了进来,王英急忙关上窗户,把石念又往怀里紧了紧。
“小王,大勇现在在哪个医院。”光顾紧张害怕了,王英把这件事忘了,这会子才想起来。
“嫂子,在长治市*****医院。”
“人怎么样了?”
王辉哪敢实话实说,他打了个哈哈,“嫂子,具体的我不知道,我也是听说。”
“哦。”王英沉默了,她把身子靠在后座倚上,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大勇要是轻伤还好说,不过看队里领导这个架势大勇不可能是轻伤,伤情一定很严重,就是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嗯,不管严重到什么程度,只要人没事,哪怕是他瘫了,残了,只要是人活着都不怕。
王英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天渐渐黑了下来,只能看见大灯射出来的光束照着前方的路。
孙秀芳和三个孙女坐在后排,英子不说话,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三岁多的石想抱在自己怀里,随着车的运行晃动。
张强和王明辉跟着工作人员一直把石大勇送到了太平间,等石大勇躺好了,他们才跟在两人后面走出来。
工作人员是一个高个,一个矮个,其中一个高个说道:“同志,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一下。”
“你说。”张强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一些注意事项他都不知道,忙擦了把眼泪答应道。
“刚才搬病人的时候我发现病人没有穿衣服,现在人没了,你们不能让他赤条条的走啊,不管怎么说都得让他穿上衣服。”
高个不说张强还真把这件事忘了,大勇进手术室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后来为了方便做手术全都脱了,做完手术衣服也都拎出来交给了他们,但上面全是煤灰根本不能给石大勇穿,当时病房里面暖和,想着盖着厚被呢肯定不冷,再说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衣服的事。
得给大勇买身新衣服,张强想,老人走了还有身新的装老衣裳呢,不能让大勇连身新衣服都穿不上。
张强摸摸自己的衣兜,一摸一个空,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他转头问身边的王明辉,“王会计,你那还有钱没有,要有借我用用,我给大勇买身衣裳去。”
王明辉拍拍书包,撑开个口子给他看,“没了,全交医药费了。”
这可怎么办?张强问高个,“同志,我们身上都没钱了,只能等单位来人拿钱过来,你们几点下班,我们买了衣服就过来。”
“同志,我们几点下班倒是其次,一般的情况下六点就下班了,你可能不懂,人死一个小时后有尸僵出现,渐渐的会越来越硬,那时候人硬得跟个棍子似的,根本没法穿衣服。”
这两个人不是医生,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后勤人员,虽说不是医生,但见得多了,人死后身体的各种变化了解得还是非常清楚。
听大夫这么说,张强心里有点急,买衣服还得尽快,可身上没有钱,想什么都是白搭,“同志。”张强对着高个说:“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说到这里又怕高个不信任他,急忙把工作证给掏了出来,“我把工作证押给你,等我同事来了一定还你。”
高个和矮个的这个工作有一个隐形收入,就是帮助家属料理死者的各种后事,给死者穿衣服就是一项,衣服不白穿,穿一次五块钱,剃头五块钱,擦身洗脸五块钱,基本上每一项收费都是五块钱,说句不好听的,每一个死者都是他们的客户。
高个没有去接张强的工作证,开始从兜里往外拿钱,“同志,不用你的工作证,你说借多少?”
“你有多少?”
高个把钱都掏出来数了数,“我这有三十。”
“三十够不?”张强没有买过装老衣服,不知道价格。
“孬的够了,好的不够。”
不能让大勇穿孬衣服走,人生在世最后一次了,说什么也得穿件好衣裳,张强有看向矮个,“师傅,你那有钱吗?借我点钱行吗?”
“应该有,我看看。”矮个抓出一把钱数了数,“我这有四十多,给你四十。”
“谢谢两位,谢谢两位。”张强一个劲的道谢,他把钱接到手里,“同志,你们这哪里有卖衣服的。”
“医院对面就有,你们快去快回,我们只能等到六点,主要是太平间这个地方……”高个沉吟了一下,“你应该明白?天一黑我们就下班,明天太阳出来了就过来。”
“哦,我们这就去。”张强说着拉了王明辉就要走,高个忙又喊住他们,指着不远处了一个房间说道:“你买回衣服来就去那里找我们。”
医院院对面果然有好几家卖丧葬用品的,张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买新衣服原本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可一想到这是给最好的兄弟买送行的衣物,他心里就堵的难受,“同志,有没有男人穿的衣服。”
“有。”店主从旁边拿出一身绛黄色的衣服出来。
这是啥衣服呀,张强看的直皱眉,这也太难看,也就七老八十走的人才穿,那么帅的石大勇肯定不愿意穿这种衣服,“同志,还有别的吗?”
“还有这种。”店主又拿出一身亮蓝色的衣服。
这种颜色比刚才那身还难看,看着都让人晕眼,“还有吗?”
“没了,不管你到哪装老衣裳就这两种。”
“哦,那我再看看。”张强拉着王明辉从店里转出来,他抿了一下唇,“王会计,大勇肯定不愿意穿这种衣裳走,咱还是去商店看看吧,我知道大勇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第二百零七章:穿衣
张强还记得石大勇曾经指着报纸上的图片夸人家的中山装好看,当时羡慕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还记得大勇说从小到大他就没给自己买过衣服,当兵的时候穿部队上发的衣服,工作了穿队里发的工作服。
好在医院就在市中心,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间服装店,张强直奔男装区,对着服务员说道:“同志,你们这里有中山装吗?”
“有,你们跟我来。”服务员以为张强是给自己买衣服,他拿起一身深灰色的,在张强身前比量一下,“这套就不错,你看能相中吗?”
我相不相中是次要,大勇相中才是主要的。张强摸着下巴,按照印象中的图片对比一下,好像差不多,“行,多少钱?”
“四十,好料子的,你摸摸。”
四十块钱,价格不低了,一般人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张强不嫌贵,他就想让好兄弟最后能穿身好衣裳,他想想大勇的身材,用手自己头顶比划一下,“有这么高个的人穿的吗?”
“有。”服务员又去调换了一个号码,“这身就行。”
“包起来。”张强痛快的说。
从服装店里出来,张强又去了内衣店,买了袜子、内裤和秋衣秋裤。
鞋子也要买,张强进了鞋店就要买皮鞋,“张师傅。”王明辉拽拽他的衣角,在他耳边轻声提醒,“我们这的风俗是走的人不能穿皮鞋,不好,你还是买布鞋吧。”
“还有这风俗?”张强抬头看了王明辉一眼。
王明辉忙点头,“说是穿了皮鞋,下辈子投胎怕是会走错道,进了兽道。”
这可是大事,不能让兄弟走错道,“幸亏你提醒我。”张强感激的说道:“那就买一双最好的棉布鞋。”
东西买完了时间也不早了,张强和王明辉急忙往回赶,唯恐人家下了班。
“同志,衣服买回来了。”因为走得急,张强有些气喘吁吁的。
高个看了下表,拿着钥匙走出来,“你们跟我来吧。”
重新站在石大勇的跟前,揭开蒙在身上的白布,如果单看他的脸,他就像一个正在熟睡中的孩子,恬静安详。目光下移,张强的目光被狰狞的伤口吓得瞬间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微微颤抖。
“同志,是你们自己穿,还是我们帮忙。”
一般情况下,活人对逝者有着本能的敬畏,尤其是张强被这尺把长的可怖伤口吓一跳的情况下,他竟然不敢再去动石大勇的身体。
王明辉和他表现差不多,他把目光移到一边,根本连转头过来都不敢,差一点他就要和石大勇一样躺在这里了,他越想越害怕,只感心发虚,腿发软。
“同志。”张强为难的看着高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得麻烦你们帮忙穿上吧。”
“那行,你把衣服给我。”高个从张强手里接过衣服,“不过,我们这一行有个规矩,穿衣服不是白穿的,要收费。”
“多少钱?”张强理解,不亲不近的哪有白帮忙的道理。
“五块。”
这个价格能接受,即使再贵一点他也得接受,“行,麻烦两位师傅了,明天环钱的时候一块给你们。”
这个活高个和矮个干的多了,石大勇的身体还算是软,比较好穿,要是碰到尸僵严重的,下半身还好说,即使硬邦邦的也不耽误穿裤子,穿上衣就费劲了,有的时候为了把衣服穿进去,用力过猛的情况下还有可能把人的胳膊掰断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石大勇就变了一副模样,笔挺的中山装穿在身上,让原本就英俊帅气的石大勇多了一份儒雅,这让张强更是悲从心来,兄弟,你要是活着多好,亲眼看看你自己穿上新衣服的样子有多好看。
医院的太平间一般都是设在最偏远的地方,这里平时鲜有人来,阴深幽暗。冬天的天黑得早,现在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昏黄的灯光下,太平间里影影绰绰的,张强咽咽口水,在太平间里打量一圈,这才发现屋里竟然不止石大勇一个人,在西门的墙边竟然还有两个被白布包裹的人,一股凉意顿时从后脊梁骨直窜上头顶,这屋里要只有石大勇一个人还好说,再有两个陌生人,他就有些害怕了。
高个也看出来张强在害怕,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同志,咱们走吧,要在往常这个点我们已经下班了。”
“哦,走。”张强急忙答应,和王明辉跟在两人身后急急走出来,一直走到医院的路灯下面才暗暗的舒了口气。
“同志,我们走了啊。”高个和矮个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麻烦二位了,明天我们再过来。”张强目视两人离开,与王明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张师傅,咱俩怎么办?”王明辉问张强。
张强挠挠头,算着时间,如果胡晋松在路上不耽误,英子她们也快来了,这个时候他不能远离,一定要在医院里等着。
“张师傅,要不咱到医院门口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一整天了,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连吃饭都忘了,张强更是一直也没感觉到饿,经过王明辉的提醒,他也感觉到肚子里面空的难受,“走,咱找个地方吃碗面。”
张强兜里还有剩的几个钱,也就够一人一碗面钱了。
路过住院部的时候张强顿住了脚步,他想起来大勇的衣服还在病房里放着,一会儿别让人给清理了,“你等我一下。”张强对王明辉说了一句,快步走到病房里面,将石大勇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往肩上一挎,背了出来,“走吧。”张强说完,闷头走在前面。
刚才买衣服的时候,王明辉就注意了,在医院的附近有很多的小吃店,两人直接走进最近的一家店铺,“同志,麻烦你给下两碗面条。”
店里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在那吃饭,店主很快将面端了上来。
王明辉饿坏了,他拿起筷子抄了抄,不顾烫嘴大口的吃起来。
张强一肚子心思,他肚子虽饿,却没有什么胃口,挑着面条慢悠悠的往嘴里塞。
英子快来了,一会儿见着她的面要该怎么说?之前胡晋松回去的时候,人孬好还活着,现在人没了,而且这个消息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自己要怎么开口?英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有石大勇的母亲,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老伴刚走没两年,现在儿子又没了,老人家怎么办?
都说人生有三大悲剧,叫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唉,让这娘俩赶上了,英子是中年丧夫,老人家是晚年丧子。
张强怀里抱着石大勇的衣服,眼睛却不忘一直瞟着医院的大门,勉强吃了多半碗就再也不想吃了,看看王明辉碗里连汤汁都没剩,知道他吃完了,忙起身去结账。
腊月的天,站在医院门口,一会儿就冻得浑身冰凉,王明辉冻的脚都木了,他使劲跺着脚,拉着张强就往传达室走,“张师傅,咱还是去屋里等吧,一样能看见外面。”
张强恨不能自己冻晕了才好,那样这个惊天霹雳就不用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了。
房子并不大,一张小床,一套桌椅就已占据了大半的地方,屋子中间烧了炉子,一进门一股热气瞬间铺面而来,“同志,借个地,我们等人,一会儿就走。”王明辉冲着屋里一个老头笑笑。
说是老头,真是冤枉人家了,此人最多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眉间有重重的川字文,如此喜欢皱眉头,想来生活中也有不如意的事情,“来,坐这暖和。”老头挺热情,拍着床沿邀请两人坐下。
“谢谢,谢谢。”王明辉坐到床边,手伸到炉子上面烤火。
张强礼貌的点点头,“师傅,我不坐了,坐下看不见出来进去的人。”
张强站在窗户边,透过窗户一直往外面看着,屋里屋外温差大,窗户上面凝结了一层雾气,张强用手将一块玻璃擦干净,满手的水渍也不在乎,直接抹到衣服上面。
王英想了一路,越想越惴惴不安,这天都黑透了,还没到地方,她心里就急,一连问了王辉好几回,“小王,快到了吧?能不能再快点?”
“嫂子,快到了,你别急,咱已经进入市区了。”王辉稳着方向盘说。
王英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嘴里嘟囔一句,“那咋还那么黑,连个路灯都没有?”
“咱现在还没到市中心,到了就有路灯了。”
果真,前方渐渐明亮起来,再往前,一个巨大的十字在楼顶发着红光,那就是医院,王英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大勇怎么样了?
车子在医院大门处放慢了速度,缓缓的驶入院中,张强一眼看见,他认得,这是队长的吉普车,他急忙拉门从传达室跑了出来,“队长!队长!”
张强跑到副驾门前一把拉开车门,“队长!”他以为车里坐得是任秉锋,没想到看见的却是王英焦灼的脸,张强一愣,嘴开始打别,“啊!英、英子。”
第二百零八章:天塌了
“张大哥,大勇怎么样了?”王英抱着石念跳下车。
张强不敢说,他顾左右而言他,“我还以为是队长呢,英子,队长来了吗?”
“我在这。”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张强回头,看见任秉锋正领着一队人大踏步的向他走来,“张强,石大勇人在哪个病房,快领我们过去。”
任秉锋一直走到吉普车前,拉开门先将孙秀芳扶下来,又把石可姐妹三个抱下车。
“张大哥,你快带我们过去吧,大勇到底怎么样了?”王英急问。
“他张大哥,俺儿没事吧。”孙秀芳紧跟着王英问了一句。
张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非常为难,走到任秉锋身边,小声说道:“队长,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王明辉看着石大勇一家的老老小小,心中有着不明言状的愧疚,陈平就站在他的身边,这一下午,陈平都在做一个隐身人,尽量不让王英发现他的存在。
任秉锋跟着张强身后往旁边走了走,“你说吧。”
“队长,大勇人没了,现在不在病房,已经送到太平间里去了,而且太平间也下班了,只有明天早上才能见到。”
尽管从张强的表情里,任秉锋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但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指望能从张强嘴里听到好消息,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任秉锋愣了片刻,他看向王英,又去看她身边的杨文卉,“杨大夫。”
“哎,队长。”杨文卉走过来,紧张的说道:“队长你指示。”
“咱们来晚了,人已经没了。”任秉锋看了王英一眼,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你去抱孩子,我跟她说这个事。”
任秉锋考虑的比较全面,他怕王英经受不了这个打击再摔着了孩子。
“啊!”杨文卉惊呼,心中一阵哀痛,她点点头,走回王英身边,对着石念拍拍手,“念念,阿姨抱抱你好不好?”接着又对王英说:“嫂子,我抱着孩子你歇歇。”说完也不等王英回话,直接把石念接到自己怀里。
王英的心思全在石大勇身上,这都到医院了,有什么话到病房里说去,老在外面嘀咕什么?
“王英同志。”任秉锋站在王英面前,面色凝重,眉头高高蹙起,“有件事我现在要告诉你,你一定要挺住了。”
“队长!”王英紧张的抓住任秉锋的衣袖,灯光下,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神里全是害怕,“是不是大勇残废了。”
“王英同志。”任秉锋咬咬牙,还是将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石大勇同志已经走了。”
“啊!”王英眼前一黑,直接背过气去了。
幸好张强离得近,眼看着王英一头朝着地上直栽过去,慌忙上前,一把将王英扶住。
王英软着身子直朝地面坠,杨文卉慌忙将石念往任秉锋手里一塞,“嫂子!嫂子!”她抱着王英的上半身,使劲掐住王英的人中呼喊着。
“扑通!”
大家伙的注意力都放在王英身上,忽略了站在一旁孙秀芳,听见儿子没了,孙秀芳脑袋“懵”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儿呀――。”孙秀芳拍着大腿开始嚎哭,“我的儿呀,你咋说走就走,留下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过呀――,我的老天爷,你咋不长眼呀――。”
场面顿时慌乱,李振汉急忙蹲下身子去安慰孙秀芳。
石可三姐妹吓坏了,妈妈和奶奶突然倒下,那么多人围着妈妈叫妈妈的名字,“妈妈――”石可急忙挤到妈妈身边。
“妈妈――”
“妈妈――”
安安和想想也挤过来,三姐妹吓得大哭起来,摇晃着王英的身体一个劲的叫,“妈妈――,妈妈――。”
片响,王英悠悠挣开眼睛,多希望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看着围着自己的人,她想起来任秉锋刚才说的话:石大勇同志已经走了。
大勇去哪了?我要去找大勇!王英转转脑袋,她猛的推开都有人,爬起来就往医院跑,跑到办公楼前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她猛得转过身,对着追来任秉锋等人凄厉的喊道:“告诉我!大勇在哪?我要去找大勇!”
此刻的王英,头发凌乱的扑在脸上,眼睛欲裂红得似要滴血,双手紧紧握拳垂在两侧,整个人处在癫狂的状态,她向左边跑两步,又转回来,“告诉我!告诉我!大勇在哪!”
“妈妈――呜呜……妈妈――”石可跑过去抱住王英的大腿。
安安和想想也扑到王英腿边,紧紧抓住王英的衣襟不放,“妈妈――妈妈――呜……”
小小的石念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个样子,他在任秉锋怀里咧着身子,惊恐的将手伸向王英,“妈妈,哇哇……哇……。”
李振汉、李卫国和王明辉三人一起将孙秀芳架了起来,“老人家,老人家,你要保重身体。”
“英子。”张强和杨文卉紧跟上前,张强抱起石想,杨文卉则将王英的上半身搂在怀里。
医院里有值班医生听到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跑出来看怎么回事,也有路过的人站在外围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传达室老头,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唉~”
“想想不哭,想想不哭。”张强颠着石想一个劲的哄。
杨文卉明显感到王英的身子在抖,她用手顺着王英的后背,“嫂子,你冷静一下,嫂子,你听我说,嫂子……”
“告诉我!大勇在哪?我要见他!”王英拧动着身子,紧紧地盯住张强,哀求道:“张大哥,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告诉我,我要见大勇……”
“英子。”状若疯癫的王英让张强的心堵成一个疙瘩,泪水控制不住的 一直往下落,他哽咽着,“英子,你听我说,大勇现在在太平间。”
“太平间,太平间。”王英将太平间三个字咀嚼了两遍,急切的说道:“张大哥,你带我去太平间。”
可是太平间的人都下班了,他要怎么带英子去太平间,即使去了太平间她们也见不到人,“英子,你听我说,现在管理太平间的人都下班了,你去了也见不到,咱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过来。”
“不行!我要见,我这就要见!”王英固执的转着脑袋去找太平间的位置。
“嫂子,嫂子。”杨文卉一直顺着王英的后背,试探让她冷静下来,“嫂子,你吓到孩子们了,你听我说,太平间下班了,今天见不到人,天儿这么冷,老在这待着,老的老,小的小,要是冻病了怎么办?还是听张师傅的,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咱再过来。”
提到孩子,王英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先去找儿子,“念念,我的念念呢?”
“念念在这。”任秉锋抱着石念上前一步,让王英看清自己的孩子。
“哇哇哇……妈妈……妈妈。”石念伸着两只小手让妈妈抱。
王英低头又看腿边的俩闺女,“妈妈,妈妈。”石可和石安仰着满是眼泪鼻涕的小脸,哀哀的叫着。
“我可怜的孩子呀――”王英悲从中来,她推开杨文卉,蹲下身子两只胳膊将可可和安安搂在怀里,王英终于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孩子,你们没有爸爸了,啊――”
能哭出来就好,怕就怕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反而能憋出事来,杨文卉站在王英身边任由她哭,不一会儿,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抹了一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泪落了满面。
妈妈平时都是抱自己,护窝子的石念不愿意了,他手朝前伸着,半个身子都挣出任秉锋的怀抱,拼命的大哭,“哇哇哇,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终究是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王英哪里舍得让石念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她走到任秉锋身边,接过石念,自己脑袋埋在儿子小小的颈窝里,娘俩个抱头痛哭。
看热闹的人都听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哭成一团的一家人,都同情得直叹气。
不能再哭了,腊月的寒风刺骨的冷,不管大人小孩,在外面呆时间长了身体都吃不消,杨文卉领着石可和安安走到王英身边,“嫂子,你看孩子冻得,咱们还是先找个旅馆让孩子缓和缓和吧。”
王英看看四个孩子哭的皴红的小脸蛋,再摸摸石念尿得湿漉漉的裤子,终究是心疼孩子,她点了点头。
见王英同意了?任秉锋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振汉率先打开车门扶孙秀芳上车,等大人孩子都坐稳了,任秉锋对王辉说道:“小王,找一家离这最近的旅馆住下,要找好一点的。”
都安顿妥当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大家晚饭都没有吃,好在宾馆里面就有餐饮部,李卫国办理完大家的入住手续,又去餐饮部订了一桌饭。
进入房间,杨文卉就赶紧帮忙给石念换裤子,因为走的匆忙,王英没给石念带多余的换洗衣服,好在屋里暖气烧得挺好,她将湿裤子放到了暖气片上,光腚石念直接用被子包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调令
饭桌上,王英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眼泪流个不停,一直垂着头默默的喂石念吃饭,孙秀芳也吃不下去,她简单的叨了两口,就放心筷子不吃了。
安安和想想还小,她们平时哪里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尤其是里面的饺子,一个一个的里面全是小肉蛋,吃起来别提有多香,两个小姑娘也饿狠了,闷着头一味的吃个不停。
石可坐在王英身边,担心的看着母亲,她夹起一个饺子放到王英面前的餐盘里,“妈妈,你吃。”
懂事的闺女让王英转移了视线,她摸摸石可的小手,“冷吗?”
石可赶忙摇头,“不冷。”
“嫂子,你还是吃点吧,为了孩子,你也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杨文卉夹过来一块肉劝道。
饭桌上的气氛一直很沉重,除了孩子是正儿八经在吃饭,其他的人都是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叼两口。
回到房间,哄几个孩子睡下后,王英躺在床上,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房顶一动不动,她想起来她第一次从老家出来,那时候她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给可可做了一双绣鸟的小鞋。
到站了,王英抱着孩子背着包袱左顾右盼,说好的大勇来火车站接她,人在哪呢?
王英走走停停,边走边找,这还是她第一次独立一个人到一个新的地方,唯恐自己下错站,她站在天桥上,看着不远处硕大的站名,应该是没错的,大勇说的就是这个站,可是人呢,她都要下天桥了这么还没有看见人?
石大勇早就看见了王英,他想逗她一逗,他故意藏到一个柱子后面,等她走到跟前才出来一把拉住王英,王英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地方随便就有人乱拉扯,待看清是石大勇她上去就是一脚,横了大勇一眼不住的嗔怪,“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石大勇高兴的合不拢嘴,媳妇终于来了,他终于有自己的家了,之前他往老家去了好几封信,想让英子过来,可爹娘怕他以后不往家里寄钱,就是不放英子出来,为此,他喝多后还在张强家哭了一场。
夫妻许久未见,两人相顾笑着,年轻挺拔的石大勇浑身充满朝气,身上穿着部队发的常服,胡子一看就是新刮过的,剑眉长长直入两鬓,高挺的鼻子下面,右嘴角上挑,痞帅痞帅的让王英的心里甜的如同喝了蜜。
石大勇眼里的王英,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脸颊上有两抹红晕,水灵灵的大眼睛,每眨一下仿佛有小星星在闪,水润的红唇微张,娇羞的模样让石大勇恨不得直接亲上几口。
“咳咳。”石大勇摸摸鼻子,把石可接到自己怀里,“我来抱孩子。”
回到家,石大勇一个劲的朝王英炫耀,“知道你要来了,我光咸菜就腌了好几坛子,这个是韭菜花,这个是韭菜花腌豆角,这坛子是酱黄瓜,还有这坛,这是辣菜樱子,泡了黄豆粒,加点猪皮炒了卷煎饼吃,别提多香了。”
王英一直回想着与石大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睡非睡中,好像做了一个很清楚的梦,石大勇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绿军装,手里掂了个军绿色的书包,进门就笑眯眯的跟王英说:“英子,我要调走了,调到外地去工作。”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面拿出一张纸,“你看,这是调令。”
王英探头一看,上面还真写着调令二个字,就是右下角盖着的公章挺让人摸不到头脑,一般的单位都是大红色的圆章,不知道这是什么单位竟然是三角形的蓝章,上面的字迹还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
等王英过完目,石大勇将调令叠好收回书包,“英子。”他说:“我这回走得远,你别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在家里领着孩子们好好过。”
“哦,张大哥去不去?”石大勇和张强两人上哪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大勇去这么远,不知道张大哥去不去,大勇单位领导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家孩子多,需要大勇照顾,还把大勇调那么远。
“这次情况特殊,去的人很少。”石大勇说着,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喊我了,我得走了。”
“我咋没听见?”王英追着石大勇身后喊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石大勇转过身来摆摆手,张嘴说了一句什么王英也没听见,等她追出门外,却连石大勇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深夜,有雪花簌簌飘落,渐渐越下越大,从零星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雪片无声,一团团,一簇簇,密的仿佛刚刚弹好棉絮,顷刻间,天地间就苍茫茫的一片。
吃过饭,张强先去任秉锋的房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做了详细汇报,末了说道:“队长,大勇的医药费都是矿上的同志和几个同事凑的,已经交了二百,也不知道够不够,我还给大勇买了一身衣服,大勇走了,我不能看着他连一身衣裳都没有,钱我是跟医院的人借的,说好了明天就还他们,你们能不能先把这个钱借给我,一共是75块,回去我就还你们。”
“张强。”任秉锋从今天下午到现在,心一直提溜在嗓子眼,事情总是一步步的往坏的方向发展,大勇的家庭状况也让他心里堵得发慌,他叹了口气,“你说这都是什么事?这一家人的日子以后可咋过?唉~,也幸亏有你了,石大勇的后事不管花多少钱都由咱们队上来出,一会儿你直接去找李卫国,把这两天的花费先支出来,把借的钱还上。”
张强原本没有想到给兄弟买衣服的钱队里会出,不过队长既然说了,他便答应了下来,“那行,谢谢队长了,明天咱们几点过去。”
“看情况吧,我估计王英明天会起的很早。”
王英哪里只是起得很早,她几乎一夜没睡,半梦半醒之间的那个梦,在大勇身影不见的瞬间被惊醒,她猛的起身,打开门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大门外,呆呆地看着漫天飘洒的白雪。
雪静静的下了大半夜,竟然积了半尺多厚,天愈发的冷了,空气刚呼出口就变成了雾气。
杨文卉为了照顾王英和她睡在一个房间,她合衣躺在床上,一直警醒关注着王英,这边听见门一响,她立马睁开眼睛,看到床上的王英不见了身影,她随即追了出去。
宾馆的门厅正上方亮着一盏大灯,暗黄灯光下,大片的雪花绕着王英飞舞,只是片刻,她的头顶、两肩便积了雪。
杨文卉走到王英身边,正待去帮她拍去身上的落雪,就听王英喃喃的说道:“大勇,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英的喃喃自语听得杨文卉鼻子直发酸,“嫂子。”杨文卉轻轻拉着王英的胳膊往回走,“回屋吧,外头冷。”
王英仿佛一只提线木偶跟着杨文卉一直走到屋檐下,任由杨文卉将她头顶和两肩的雪扫去。
“嫂子,走,回去吧。”杨文卉怜惜握住王英的手。
王英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梦里,她眼神空洞,语气轻的像是在吹一根羽毛,“大勇调到外地去工作了,真的,刚才给我看调令了。”
杨文卉感觉到,王英到现在也不想接受石大勇已经走了这个事实,她在自己骗自己。
“嫂子。”杨文卉拥拥王英的肩膀,“回去睡会吧,一会儿天就亮了。”
重新躺回床上的王英,紧紧闭着双眼,她要尽快入睡,睡着了就能看见大勇了。
门外的铲雪声惊醒了任秉锋,他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天地间的苍茫让他诧异,“呀!下雪了,还不小呢。”
任秉锋有晨练的习惯,他看着天色还早,穿上衣服就走了出去。雪后的空气,冰凉清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后,人顿时精神起来。
任秉锋顺着路边开始走,因为是在市中心,两边全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皑皑的大雪也阻止不了勤劳的店主开门营业,任秉锋走到一个卖水果的商店前,想到石大勇的几个孩子,他推门走了进去,闻着一屋子的果香,想给孩子们买点水果吃。
北方冬天的水果,不是苹果就是梨,再有的就是干果了,任秉锋拿过一个牛皮纸袋,捡最大最红的苹果装了一袋子。
回到宾馆的时候,李卫国已经订好早饭,杨文卉扶着孙秀芳大家一起到餐厅吃了饭,任秉锋将纸袋里的苹果分到孩子们的手里,剩下的就交给杨文卉,“杨大夫,这些你先放到房间里,等回来再给孩子们吃。”
任秉锋挑选的都是最好的苹果,个个都如大人的拳头大小,且红彤彤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可姐弟几个要用双手才能抱过来,这和王英偶尔给孩子们买的水果天差地别,王英习惯赶尾集,这时候的东西虽然便宜,却也已经不太好了,果子小,有的上面还带着干疤。
安安她们哪里见过这么好的苹果,当即就爱不释手,抱着啃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遗体告别
早上雪虽然停了,但马路上的积雪还在,车行进的很缓慢。
王英多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石大勇的尸体,她就永远能保持一份幻想。
但事与愿违,即使车开的再慢,也终究到达了目的地。
雪天路滑,李振汉与陈平掺着孙秀芳,任秉锋和张强抱着安安和想想,石可谁都不让抱,她就拽着王英的衣襟,跟着妈妈一块走,石念今天抱着妈妈的脖子谁都不跟。
离太平间越近王英就越害怕,杨文卉明显感到她身子在抖动,真怕她摔着孩子,杨文卉准备接石念过来,“念念,让阿姨抱抱好不好?阿姨一会儿再给你拿个大苹果。”
石念眨巴眨巴眼,看在大苹果的面子上向杨文卉伸出了手,从妈妈的怀抱里转移到杨文卉怀里。
高个和矮个正在扫连廊上的雪,远远的看见浩浩荡荡过来一大群人,再定睛一看,最前面的是昨天跟他们借钱的那个人,明白这是家属到了,“我去拿钥匙。”高个对矮个说了声,将笤帚竖到墙边,转身去了办公室。
孙秀芳一直在哀哀的哭,离太平间越近哭声越大,这时候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我――的儿呀,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
王英的腿都是软的,她白着脸,硬撑着才走到太平间门口,依靠在墙上,泪水更是断了线似的往下滚。
高个拎着一串钥匙与矮个一起走来,对着张强点点头,“来了。”
“来了,麻烦师傅了。”
高个打开门,与矮个率先进去,将蒙着石大勇的白布揭开。
此时的王英竟然不敢挪步,这听说是一回事,要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王英站在墙边顿了一顿,一咬牙,正要抬步,杨文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嫂子,一会儿你可不能哭,尤其眼泪不能落到石师傅身上,不然人走得不安心。”
王英也不想石大勇走的不安心,但她看见石大勇的那一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勇啊――”一声凄厉的呼喊,王英猛的向前扑了几步,腿却再也没有了力气,直接软倒在地上,她手脚并用,向前爬去,“大勇――大勇――,我来了,大勇――我来了――”
石可一直跟在妈妈身边,王英一摔倒,她也跟着趴到地上,“妈妈,呜呜呜,妈妈……”石可想把妈妈扶起来,王英已经向前爬去。
王英的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她的眼里全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的男人。
杨文卉也不管石念愿不愿意,直接把他塞到李卫国手里,“你抱着孩子。”自己赶紧上前去扶王英,“嫂子,嫂子,你快起来,地上凉。”奈何她一个女人,力气根本不够用。
高个两人就在旁边站着,见此情况急忙走过来,两人一起将王英扶了起来,矮个则去扶石可。
看见儿子,孙秀芳推开扶着她的手,人直接扑到石大勇的身上,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儿呀,你叫娘可怎么活呀――”
石大勇安详的躺着,一身新衣服映得他远看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故去的人。
“嫂子。”杨文卉使劲架着王英的上半身,“你眼泪可别落到石师傅脸上了,不好。”
王英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落到石大勇的脸上,她使劲咬着唇,有血丝渗出来也没有感觉到疼,她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摸石大勇的脸,好凉了,冰凉冰凉的,“大勇,你……你是不是冷,怎么这么凉。”王英哽咽着,“你看看你冻得,都不像你了。”
王英将自己两只手都覆到石大勇的脸上,“我给你暖暖。”
因为煤炭的倾覆,石大勇五官里还有残留的煤灰,王英摸着石大勇的眼角,“你看看你,我一天不交待,你懒得连脸都不知道洗。”
王英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杨文卉,“杨大夫,麻烦你帮我找点水来,我给大勇洗洗脸。”
杨文卉担忧的看着王英,问站在一旁的高个,“同志,你那有水吗?”
“我去找。”高个转身出去了,一会儿拿回来一瓶酒精和一些药棉,他递给王英,“用这个吧。”
王英仔仔细细的给石大勇的擦着脸,包括鼻子眼,耳朵眼里的煤灰,全都清理干净,“好了,干净了。”王英喃喃自语,“昨个晚上还回来跟我说,你自己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你,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终于,王英再也忍不住了,她抱着石大勇的头痛哭,“大勇,你走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石可站在一边,一直哭着叫爸爸,“爸爸,呜呜,爸爸。”亲爱的爸爸走了,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没有人抱着她举高高了。
安安,想想和念念三个小的被这场面吓得只知道哭,石念更是伸着手喊,“妈妈,妈妈。”
让孩子们见了他们爸爸最后一面,李卫国他们就把可可四人带到了太平间外,太平间这个地方,小孩子呆时间长了不好。
王英哭的天昏地暗,肝肠寸断,杨文卉也不能由着她一直哭下去,她和张强商量,“张师傅。”杨文卉擦擦眼角,“不能让嫂子这么哭下去,太伤身体,你们两家最要好,你再去劝劝。”
张强点头,和杨文卉一起扶住王英,“英子,别哭了,你还有孩子,为了孩子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王英嗓子已经沙哑,她根本不理会两人,兀自抱着石大勇的脑袋痛哭,“大勇,大勇,你好狠的心呀,说走就走――”
李振汉这边一直安抚着孙秀芳 ,“老人家 ,老人家,别哭了,身体要紧。”他和陈平两人将孙秀芳架出太平间,扶着她坐到太平间外的石台子上。
杨文卉扯扯张强的袖子把他叫到一边,“张师傅,怎么办?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呀。”
张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早知道就让队长他们把崔云香一块带来了,女人之间也好说话。
看不见妈妈和奶奶在哭,安安和想想渐渐的也就不哭了,她们也根本不知道,妈妈和奶奶为什么要哭,两个小姐妹扎巴着小步子在连廊上走来走去。
高个和矮个虽然一直管理着太平间,这样的场面经常见,心早就硬了,但是看着死者的一堆孩子和老母亲,听着死者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也觉得心里压抑的不行,他们两个走出太平间。
两人在门口对视一眼,都重重的叹了口气,“唉~”两人往旁边走了两步,正好站在小姐妹身边,“小朋友。”高个蹲下身子跟两人说话,“你们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
来干什么?想想歪歪小脑袋,她就记得早上的大苹果了,“我是来吃苹果的。”
高个愕然,再看看孩子,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能懂什么?正想着,又听到一个童声。
“不对。”
高个转向旁边的安安,正想说这个大点,应该懂事了。
“不光有苹果,还有饺子。”
安安和想想的童言稚语任秉锋几人也听到了,看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和低垂着脑袋哀哭的老人,心中的惆怅又添了几分。
高个和矮个这种事到底是经得多了,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走到任秉锋面前,“同志,不能由着死者的家属一直这样哭。”
任秉锋也知道不能由着王英哭下去,他无奈的说道:“我知道,可是劝不好,怎么办?”
高个看看太平间说道:“进去两个人,直接架出来吧。”
也就只能这么办了,任秉锋对李振汉说道:“李主任,咱俩去吧。”
张强还在劝王英,“英子,别哭了,天儿这么冷,孩子们还在外面别冻坏了,大勇已经走了,他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对呀,王英同志,你不能光顾着已经走了的人,你还得顾着活人。”任秉锋走到王英身边,冲着李振汉使了一个眼色,李振汉急忙走到王英的另一边,“王英同志,别哭了,让逝者安息吧。”两人说完分别扶着王英的胳膊将她架起来。
“大勇――”王英去抓石大勇的衣服,挣扎着想继续回到大勇身边,她不能走,走了就再也见不得石大勇了,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拗得过两个壮汉,转眼间就被架出了门外。
“大勇――大勇――”王英还想跑回去,没成想高个趁着空挡说了声,“时间到了。”直接把门锁上了。
“大勇啊――”王英绝望的一屁股坐到雪地里,捶地痛哭,她哭着哭着突然看见了陈平,满腔的悲怒顿时有了突破口,她猛得从雪地里爬起来,带着一身的雪沫子直朝陈平扑去,“是你!就是你!是你逼死大勇的,你还大勇命来!”
陈平这两天都尽量不敢让王英发现他,原本他还侥幸石大勇可能没跟王英说是自己让他去的,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王英瞪着血红的眼睛,那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如同一只失偶的母豹子吓得陈平心直突突,他想闪躲,但最终还是没动,任由王英一拳一拳的砸在他身上。
“是你!都是你!大勇明明去找你了告诉你车有问题,你为什么还逼着他出车!”
第二百一十一章:后事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明明是一起可以避免的事故,任秉锋沉了脸,他走到两人身边,先握住王英的胳膊,沉声质问陈平,“老陈,到底是怎么回事?”
“队长,你要给我主持公道啊!”王英指着陈平的鼻子恨不得上去咬上几口,“是他,是他非要大勇出车的,昨天早上大勇明明是去交钥匙的,大勇说车有问题,是他不信,说让大勇再开一天的。”
“队长。”在任秉锋利刃出鞘般的目光下,陈平喏喏的,“我也不知道会出事呀,我和大勇又没仇,哪能故意害他,这就是个意外。”
原本孙秀芳已经由嚎啕大哭变成的低声啜泣,闻听此言,登时瘫坐在地上,“我的儿呀,你死的冤哪――”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指着陈平开骂,“都是这个丧良心的,要了你的命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俺儿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石可也听明白了,就是眼前这个人害死了爸爸,她怒火中烧,五指成爪,冲着陈平就挠了过去,“你个大坏蛋,是你害死我爸爸,大坏蛋!大坏蛋!”
为什么要用挠的?还是得益于严思勤和赵良生带着她去方小燕家找公道那次,石可还记得娘一把薅住吴梅头发的威武。
无奈她人小个子矮,再说大冬天的穿的也厚,她那两只小爪爪根本对陈平构不成威胁,连挠痒痒都算不上,石可又把爪爪变成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陈平的肚子上。
小拳头倒是有点力度,但是砸在陈平身上还是跟帮他疏松筋骨差不多。
这些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石可脸上的恨,那真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陈平脸上挂不住,却只能尴尬的受着。
李卫国还是顾及陈平的面子,再说现在也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处理石大勇的后事,李卫国上前将石可抱了起来,“可可,这个事等回去再说,现在先顾着你爸爸。”
石可腿直蹬,上半身还努力往陈平那边够,愤怒的嚎叫,“大坏蛋,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赔我爸爸,赔我爸爸!哇哇哇――”
李振汉等人也不知道事情竟然还有个中曲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愣了愣神,再看陈平的时候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做为副队长,偶尔也在大会上发发言,强调强调安全生产什么的,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王英同志。”任秉锋拉着王英往旁边带了带,“我保证回去后就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待,现在是大勇的事要紧,人既然已经走了,咱还是让他尽快入土为安吧。”
家属已经见过死者的最后一面,老这么放着也不行,现在国家提倡火化,像他们这样的单位更没有土葬的可能,后续事宜全部由李卫国接手,李卫国将医院的费用结清后,高个帮他们联系了火葬场。
临走张强掏出七十五块钱递给两人,“师傅,这是昨天我借你们的钱,一共七十五,查查对吧。”
“错不了。”高个也没看,直接数出四十二块五给矮个。
火葬场在城北的一个山根下,山上面种得是四季常青的松柏,火葬场的院子很大,大门正对着是办公楼,大楼的侧面是一间商店,卖得都是骨灰盒和香烛纸钱之类的祭祀用品,在院子的最北方,耸立着一个高高的烟囱,想来就是焚化的场所。
李卫国到办公楼里办好手续,又到旁边的商店里选了一个骨灰盒,这才跟着工作人员,推着石大勇,领着一群人往北走。
雪天的原因,今天火葬场的人不多,车子直接推在火化炉前,这是一个人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再过一会儿,人就会变成一缕青烟,一把骨灰,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这个人。
工作人员将白布揭开,让亲朋家属与死者做最后的告别。
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得大勇了,王英直接扑到石大勇的身上,恋恋不舍的一遍一遍抚摸着石大勇的脸颊,“大勇,大勇,你走好啊――”
任秉锋等人抱着几个小的,张强扶着孙秀芳绕着石大勇缓缓的转了一圈,转到门口处直接走了出去,杨文卉来扶王英,王英挣脱她的手,“杨大夫,你出去吧,我要送大勇最后一程。”
石可一直贴在妈妈身边,妈妈不出去她也不动。
“可可,你跟阿姨出去吧。”杨文卉要拉石可的小手。
石可小嘴绷得紧紧的,摇摇头,抓着王英的衣襟不放。
这边有一个风俗,死者在焚化的时候,他的至亲需要跪在炉前喊着躲火,一般的情况下都是死者的子女来喊,可石大勇几个孩子都太小,也就石可稍微大一点,既然石可不愿意出去,那就让石可来喊吧。
几个工作人员一起将石大勇抬到炉床上,按动按钮,传送带开始工作,带动石大勇缓缓的将炉里走。
平时手烫一下都会很疼,这可是生生的把人化成灰,那是得有多疼!王英的心抽成一团,不由得喊了一声:“等一下!”
传送带停住了,王英她疾步走到炉前,推着大勇的身体急道:“大勇,你醒醒,再不醒就晚了。”
石大勇随着王英的力度晃了晃,依旧躺着无动于衷。
王英又推推他,“大勇,会很疼,会很疼的。”
石大勇还是依旧,传送带咔咔咔的又开始运行,“大勇――”王英惊恐的去抓石大勇的衣服,却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拉住了手,“同志,人已经死了,感觉不到疼的。”
“会疼的,会疼的,烫伤最疼了,我就被烫过,我知道。”王英脸上全是心疼与惶恐,“别烧他了,求求你们别烧他了,他疼。”
“好好。”这边工作人员答应着,那边的工作人员却按着了操作开关。
“轰!”是瞬间着火的声音,王英听见了,她绝望的尖叫,“大勇――啊――大勇――”
“孩子,你跪下喊躲火。”有工作人员对石可说道。
石可听话,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哭,“爸爸,你躲火,你躲火――”
王英听见闺女喊的话,她滑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叫,“大勇,你躲火啊!别叫火苗碰到你!大勇,你躲火啊――”
昨夜雪下得好大,整个大山都白了头,那高耸的烟囱上,有烟冒出来,在雪山的掩映下,飘飘荡荡的向天际散去。
石可怀里抱着骨灰盒走出来,工作人员告诉她,这里面装的就是她爸爸,那么高,那么大的爸爸,竟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一个小小的盒子就整个的装了进去。
王英已经哭的虚脱了,由杨文卉半搂半抱的扶出来。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王英喃喃自语,“再也见不到大勇了。”
任秉锋很是心酸,他站在王英面前,“王英同志,事情已经这样了,为了你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坚强。”
王英抬抬眼皮,嘟囔着,“我坚强,为了孩子,我坚强。”
任秉锋忍住窜上鼻梁的酸意,他深吸一口气,将涌上眼的雾气压下去,“王英同志,你需要谁来帮你一起料理石大勇同志的后事,你说叫谁来,我安排小李去拍电报。”
“叫谁来?”王英已经迟钝的脑子转了转,她第一个想到了就是王月娥,“叫我二姐,还有大勇的弟弟来吧。”
“那你一会儿把地址告诉小李吧。”
“哦,地址。”王英王英脑子里面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起地址来了,“地址是什么来着?”王英想了好半天,才一点一点的将地址回忆出来。
自爹走后,娘又跟着大哥生活,瑞成尝到了当家作主的甜头,自己挣钱自己花,再也不用将钱交到父母手里,手里头有了活钱,花起来就是方便。
大哥前几天寄了二百块钱,让先备些砖,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盖房子,这盖房子可都是大喜事,瑞成特别高兴,带着几个兄弟把砖买了回来,看着摆在墙边的一溜红砖,瑞成心里盘算起来,家东有一块地,他想把新房子建到那边,现在晓霞肚子里面又有了孩子,等过两年一分家,他家人口多,就要家东那的房子,以后他们一家人自己过自己的清净日子。
家里的几个兄弟,瑞成除了操待着别耽误了地里的活计,其他的什么都不问,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老五老六玩心大,没事就出去打牌,就是老三,也不知道他天天忙的什么,人不围牌场,就是见不到人,现在家里的大院子,不到吃饭睡觉时间,一般情况下,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人。
“叮铃铃......”一串铃声响起来,邮递员拿着电报在门口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来拿电报。”
“来了。”瑞成忙开门迎出来,“我大哥拍来的?有事写信就行了呗,啥急事还拍电报?”瑞成嘟囔着,拆开电报看里面的内容。
石大勇由于车祸去逝,速来!
什么?!瑞成心里直打突突,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把电报举到脸前一字一句的读着:“石大勇由于车祸去逝,速来!”
瑞成傻眼了,“俺的个娘来――,大哥死了!”瑞成眼泪登时流了出来。
“二哥,你咋了?”
瑞成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发现竟然是瑞民,大哥都死了,老四还回来是什么意思?“老四!”瑞成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怒视瑞民,“咱大哥死了,你不在那帮忙,回来干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信到
瑞成好奇,大哥一般都是往家里写信或是直接寄包裹、汇款单,还从来没有给家里拍过电报,这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连电报都用上了?瑞成撕开一个边,将里面的内容抽了出来。
石大勇由于车祸去逝,速来!
什么?!瑞成心里直打突突,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把电报举到脸前一字一句的读着:“石大勇由于车祸去逝,速来!”
瑞成傻眼了,“俺的个娘来――,大哥死了!”瑞成眼泪登时流了出来。
“二哥,你咋了?”
瑞成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发现竟然是瑞民,大哥都死了,老四还回来是什么意思?“老四!”瑞成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怒视瑞民,“咱大哥死了,你不在那帮忙,回来干什么?!”
正月十六,瑞民上完上午班就回来收拾收拾行李动了身,现在的瑞民和刚从老家出来那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别管他是干什么的,他现在可是吃公家粮的人,瑞民在老家总觉得自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到哪儿都是挺胸抬头的,见了人都主动打招呼。
快走到家门口,瑞民看见邮递员正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二哥,瑞民心里疑惑,没听说过家里在别的地方还有亲戚呀,谁会往家里寄信?
瑞民凑到瑞成跟前,还没等他问是谁寄来的信呢,就看见二哥眼泪哗哗的,他不禁问了一句,“二哥,你咋了?”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瑞成就瞪向他,那眼中好像能喷出火来,“咱大哥死了,你不在那帮忙,回来干什么?!”
“你说什么?我来时大哥还好好的,谁说大哥死了?”瑞民不信,他皱眉说道::“这可是快过年了,谁在咒么大哥?咱不能愿意他。”
“你还不信?”瑞成把电报往瑞民手里一拍,“不信你自己看!”
“啥呀?”瑞民疑惑的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字,整个人登时愣住了,手里的行李直接坠到地上,泪水也在一瞬间涌出来,“二哥,我来的时候大哥还好好的,真的,二哥……”
瑞成抹了一把泪,转身就往村里走,“赶紧的,你先进屋,我去喊老五、老六回来,商量怎么办?”
瑞成知道兄弟在哪,他直奔牌场,老五贴了一脸的纸条正打的来劲,老六倒是没上场,他在旁边比谁都激动,老远就听见他的喊声,“五哥,你出这张,听我的,准没错。”
“老五、六子,快跟我走!”瑞成抢过瑞胜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甩,拉着他俩人就走。
“二哥,二哥,你叫我打完这一把。”瑞胜还不愿意,他拧着身子想挣脱瑞成的手。
“打打打!整天价的就知道打牌,咱大哥死了,你还有心思打牌!”瑞成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牌场都是人,都是一个村的,沾亲带故的也不少,听见瑞成的话,都纷纷站起来。
“瑞成,你说大勇哥怎么了?”
“老二,大勇咋的了?”
……
“叔,我大哥单位拍电报来说大哥出了事故,人没有了。”
“二哥你说什么呢?”瑞全惊呆了,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哥前几天还寄钱家来呢,怎么会说没就没?”
瑞胜一把抹去脸上的纸条,“二哥,你别开玩笑了,大哥怎么会没有。”
“别说那么多了,快跟我回家。”瑞成三兄弟急匆匆的往家走,还没到家呢,石大勇身亡的消息大半个村都知道了。
“诶~,你听说了吗,咱村南头老石家大儿子,石大勇没了。”
“谁?就是在铁道上干的那个?”
“对,就是他。”
“那可真是可惜了,人不大吧,也就三十多岁。”
这是替石大勇惋惜的,也有那幸灾乐祸的,平时看着石大勇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寄东西就眼红,“哎哟,那老石家财神爷没了,这下没人给他们寄东西了。”
消息也迅速传到了石耕田的耳朵里,“大叔,你看去看看吧,俺二叔家的大勇哥在外面出事了,人没了。”
“你说啥?”石耕田年纪大了,要不是扶着东西,刚才他腿一软能直接坐到地上去。
“大勇哥没了。”来人又重复一遍,说完就走了。
“孩他娘,我没听错吧。”石耕田去看老伴。
“没听错。”周荣华忙上前扶住他。
“快走!快走!去老二家。”石耕田扶着老伴的手,两口子急匆匆的往外走。
瑞胜和瑞全两人在家里年纪小,遇事就知道哭,“大哥,大哥啊――”
“别哭了!”瑞成大喝一声,“就知道哭,不能出出主意!”
“二哥,我哪有什么主意,你说怎么办吧。”瑞全用手背擦擦眼泪。
瑞成心里也是一团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
“瑞成,瑞成啊。”
瑞成眼一亮,是大爷的声音,“大爷。”他忙迎出门外,扶住石耕田的另一只胳膊,“大爷,你咋来了?”
“我听说大勇出事了,真的假的?”石耕田焦急的问道。
“唉。”瑞成重重叹了口气。
不用问了,石耕田明白了,他打量着几个侄子,小五,小六还在抹眼泪,又看看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瑞民,啥,瑞民?他还以为是老三站在那呢。
“老四,你大哥出这么大的事,你咋回来了?”石耕田问道。
“大爷,我刚到家,我动身的时候大哥还好好的呢。”
“大爷,大娘,外头冷,屋里说。”何小霞红着眼睛上前一步,从周荣华手里接过石耕田的另一只胳膊,两口子搀扶着石耕田往屋里走。
石耕田在堂屋主位上坐下,开口问道:“这事你们准备怎么办?”
瑞成站在石耕田身边,敛眉道: “大爷,电报上说速来,就是让我们尽快去,我是这样想的,这就和瑞民动身。”
“二哥,我也去。”瑞全急忙接口。
瑞胜唯恐拉下了自己,也慌忙表态,“我也去,二哥。”
瑞成不想带二个弟弟,都去那得多少钱,光路费钱就不少,“老五、六子。”瑞成转向两个兄弟,你俩就别去了,大哥家就那点地方,去的人多了根本没地方住。
“二哥。”瑞全眼泪更多了,“我想去看大哥。”
“行了,就这样定了。”瑞成根本不会同意,“你们就在家里看家,也不知道你三哥去哪里玩了,等他回来,你们跟他说一声。”
现在家里瑞成最大,瑞胜和瑞全也习惯了什么都听二哥的,两人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听他的。
侄子们都成人了,也该有自己的主见,他虽然是孩子们的大爷,也不能干涉侄子们的家事,“你们商量好了就行。”石耕田说道:“你们娘真是命苦,你爹才走了几年,你大哥就没了。”
“就是,真是冤业。”周荣华感叹着,她与孙秀芳妯娌做了几十年,也替弟媳难过,“你们到了,可要好好照顾照顾你们娘,还有你嫂子,可怜孩子们都那么小。”
一家人唏嘘不已。
行李也好收拾,何小霞给瑞成装了几件子衣裳,又往里装了几个馍。瑞民的更好收拾了,原封来原封走就行了。
王月娥正在上班,她整理着手里的文件,桌面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将电话放到耳朵上,“您好,哪位?”
“请问是王月娥吗?”
“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边是传达室,有一封您的电报,麻烦您过来取一下。”
“谢谢你,我这就过去。”放下电话,王月娥在想,电报?谁会拍电报来给她。
不管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月娥将桌面上的东西收到抽屉里面,拉开椅子走了出去。
站在传达室门口,月娥敲了敲门,“师傅,我来拿王月娥的电报。”
“在这呢。”传达室大爷将电报递了过来。
月娥先去看封面上的地址,“哦,大勇单位,那就是英子寄来的。”
王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月娥比王英大了十多岁,英子从小都是月娥看着的,她对妹妹感情最深,记得小时候谁给她一个石榴,月娥舍不得吃,都留着哄妹妹了。
英子拍电报来有什么事?月娥有种不祥的预感,英子有时候会给她写信,姊妹俩说说心里话,但拍电报这样的事英子从来没有做过,再说了不是紧要的事谁也不可能拍电报。
果不其然,虽说月娥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石大勇因车祸去逝,速来。’几个大字闯入眼帘的时候,她头“嗡”了一声,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天哪!怎么会这样!月娥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厄运怎么会降临到王英头上。
做为自己家最小的妹妹,可以说从小就没有受过罪,打小就是宠爱着长大的,结婚后虽说石大勇家里穷,但石大勇是真心疼媳妇的,万事也不用英子操心,现在石大勇没了,父母亲人都在老家,英子领着一群孩子一个人面对这场大祸,不跟塌天了一样吗?
月娥的心疼的抽成一团,她脑海里全是王英孤苦无依的场面,不行,我得赶紧去!她急匆匆的拿着电报就去找领导请假。
第二百一十三章:回来了
崔云香一直等到看不见车队的身影,才忧心忡忡的领着两个儿子往回走。
“妈妈,我石叔怎么了?”张军回头望望车驶去的方向,问崔云香。
“唉,你石叔的车撞山上,人受伤了,队里是来接你婶她们去医院陪护的。”
“妈妈,陪护是什么呀?”小小的张兵还是第一次接触陪护这个词,他不解的问崔云香。
崔云香摩挲了一下小儿子的发顶,慈爱的说道:“陪护就是你石叔躺在床上不能动,需要人陪在身边照顾他。”
张兵更不解了,“可是妈妈,想想妹妹和念念弟弟都那么小,他们自己还需要人照顾,怎么还能照顾别人?”
张兵的一句话提醒了崔云香,对呀,如果单纯只是受伤,接英子去陪护就行了,怎么会一家老小都接去了?崔云香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严重了。
王英她们走的急,家里没有锁门,崔云香回家拿了自己家的锁过来,先帮着把院子里的鸡喂了,又把门锁好。
下午,有小道消息开始在院子里传播,说是石大勇不行了,崔云香不相信,那么壮的人哪能那么快就不行了。
该到做饭点了,崔云香拎着马扎端着菜到水管那去,想听听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家属院的自来水没有通往各家,家家都有一个大水缸,需要用水就去公共水管挑,有的人为了节约家里的水,洗洗涮涮就直接把东西拿到水管这里来,久而久之,每到做饭的时间,水管附近就成了一个小型的集会场所。
今天的人比往常还要多一些,看见崔云香,老刘嫂忙拍拍身边的位置,“他崔婶,坐这来。”
“行。”崔云香在刘嫂旁边支好马扎,人还没有坐稳,老刘嫂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听说了吗?。”
“什么我听说了吗?”崔云香微微一抿嘴。
刘嫂一脸的不信,“你们两家关系那么好,你能不知道?大勇不行了,队里接她们一家子去医院见大勇最后一面。”
崔云香看了刘嫂一眼,抓起一把豆角,边去丝边说“你这是听谁胡说的?队里来人我在场,队长光说大勇受伤了,没说是去见大勇最后一面。”
“你看看你实诚的,这个事哪能直接说。”谢雪梅把自己的小板凳往俩人跟前拉了拉,“是真的,俺当家的当时正好在队里,听见胡师傅说的。”
崔云香想胡师傅要知道这个事,他老婆不可能不知道,按照贾桂花肚里装不住事的性格,这件事她早就该嚷嚷开了,她抬眼在周围转了一圈,还真看见了胡晋松的老婆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诶,贾大姐,你家胡大哥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当时急着走,就跑回来跟我说了一句,‘石大勇出事了,我回来报信,接他家属去见大勇最后一面’还说让我晚上不用做他的饭,估计晚上来不及回来吃,唉~”贾桂花叹息一声,“这真是黄鼠狼子咬病鸡,专挑弱的欺,你说这一家子以后可怎么活呀!”
是啊,这一家人可怎么活啊,石大勇家的情况崔云香是知道的,她真不敢想象,这个家要是没有了石大勇日子该怎么过。转念她又安慰自己:万一是胡师傅说错了呢。
今天的话题全说的是石大勇家的事,听得崔云香心里烦烦的,她胡乱把菜洗了洗,拎着家什落子就回家了。
人是回家了,但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伺候完两个儿子,她躺到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大勇那么年轻,几个孩子都还那么小,可怜见的,真希望大家伙说的不是真的。
火化结束后,王英她们就没必要在长治待着了,后续事宜需要回到单位去办,一行人回了宾馆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到餐饮部吃了午饭就往回赶。
崔云香早上起来先去帮王英喂了鸡,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没敢让屋子里断了火,捅开炉子烧了壶开水,又把炉子压上这才回自己家。
崔云香魂不守舍的煮了面条,等张军兄弟俩吃完饭,她看着俩儿子嘱咐道:“军子,你一会儿出去玩的时候注意着点,看见你石婶她们回来了赶紧回来喊我。”
“哎!”张军答应着,一抹嘴就往外跑
“哥,你等等我!”张兵急忙追出去。
吃完饭崔云香就着刷锅水拌了一盆鸡食倒到鸡食槽子里,该忙完的忙完后,她在屋子里也坐不住,过一会儿就到家属院门口去转一圈。
昨天晚上没睡好,中午的时候崔云香就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已是三点多钟,她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让自己清醒片刻,穿上棉袄就去了王英家里,也不知道今天英子她们回不回来,可不能让火灭了,大冬天的屋里没有火太冷。
早上喂食喂得多,看看鸡槽子里还有鸡食,就光给旁边的小盒子添了些水。
刚忙活完,好像听见外面有汽车喇叭声,崔云香想:是不是英子她们回来了?
崔云香带上门就往家属院外面走,刚走出大院,就见队长的吉普车“吱”的一声正好停在她正前方,接着三辆大车紧随其后一字排开。
真是英子回来了,崔云香紧走几步去拉车门,“英子,你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你家大勇怎么样了?没事吧?哦,婶,你慢点,念念我抱着……”
后排坐的是孙秀芳和孩子们,上车没多久,念念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睡着了也好,也省得一个劲的哭闹。
大车上的人都跳下车,张强快步走到吉普车副驾旁边,拉开车门接王英下来,“英子,大勇我抱着吧。”
王英摇摇头,将骨灰盒往怀里又紧了紧,“大勇,咱到家了。”王英喃喃着,抱着骨灰盒往家里走。
“英子……”崔云香看见王英还想问大勇怎么样了,话一出口,赫然看见王英怀里的骨灰盒,她急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话是怎么说的?”崔云香的泪瞬间涌出眼眶,“英子……”
“嫂子。”王英凄惨的一咧嘴,“我带大勇回来了。”
“英子……”崔云香不知道怎么安慰王英才好,她把石念递给张强,说道:“你先把念念抱回屋。”自己腾出手来扶住王英胳膊,“英子,咱回家再说。”
“哎哟,婶,英子,你们回来了。”老刘嫂疾步走过来去扶孙秀芳。
“呀,是英子回来了,快快快!”家属院的人都纷纷围过来,扶老人的扶老人,抱孩子的抱孩子,一直把人送到屋里头。
崔云香一直把王英送到里屋的床上,她把被子拽过来,放到王英背后,让她倚着,自己又慌忙去把炉火捅开,倒了几杯热水,端给孙秀芳一杯,“婶,喝口水暖和暖和。”
“对呀,婶,喝杯水吧。”老刘嫂忙接过杯子,放到孙秀芳的手心里。
崔云香捧着一杯水进了里屋,“英子,喝口水吧。”
王英抱着骨灰盒不说也不动。
“唉――”崔云香将水杯放到床头上,坐到床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英子,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想开点。”崔云香说着去接王英怀里的骨灰盒,“英子,你老抱着他也不是个事,哎哟,你看看你手冻得,冰凉冰凉的,快喝杯水暖暖,大勇已经走了,为了几个孩子,你也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屋里挤满了人,任秉锋几个大男人杵在屋当门的也帮不上忙,这个时候是需要女人上阵的时候,女人间也好说话,他打量了一圈屋里的几个女人,指着崔云香和老刘嫂,歪头对旁边的杨文卉说道:“这两个女同志,一个是张强的家属,一个是刘师傅的家属吧。”
杨文卉顺着任秉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队长。”
“你一会儿跟她们说一声,这几天让她们帮忙照顾一下王英一家,队里给开补助,这几天也不用做饭了,我安排队里食堂给送来。”
队长想得很周到,这让杨文卉心里暖暖的,她忙答应,“好的,队长。”
任秉锋站在里屋门口,歉意的对王英说道:“王英同志,石大勇同志的后事该怎么办,我们先回队里去开个会,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需要做什么我也会派人来通知你。”
王英抬起红肿的眼睛,呆呆的看了任秉锋半响,微微的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任秉锋一脸凝重的捏着太阳穴不语,这两天过得焦头烂额的,乍一松懈顿觉疲惫不已。
车里人都不说话,陈平更不敢出声,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到了办公室门口,陈平下了车就往自己办公室走。
“老陈,你等一下。”任秉锋叫住他。
陈平脚步一顿,不甘不愿的回转身子,讨好的笑笑,“队长,有事吗?”
听陈平这么问,任秉锋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竟然还问‘有事吗’,这人怎么这么大的脸?有事没事他心里不清楚吗?
任秉锋脸当即就寒了下来,他沉声说道:“都到我办公室里来,大家开个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处理
众人落座,任秉锋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严肃的说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伙都知道,一起严重的工伤事故,毁了一个家庭,我们队上也损失了一个好员工,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起事故竟然是可以避免的,看着石大勇家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大家伙心里是什么滋味,心痛不心痛?”最后将目光落到陈平身上,“老陈,这个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陈平就知道任秉锋要问他这件事,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冤的很,“队长。”陈平替自己辩解,“我又不是算命的,有先见之明,我哪知道石大勇会出事,我要是知道就不让他去了。”
任秉锋气结,他厉声喝道:“那我问你,你不知道车况还好说,石大勇明明告诉你了车有问题你还让他出车?”
陈平被堵半响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喏喏的说:“我以为……以为是石大勇不想出车找的借口。”
“咣!”任秉锋猛的一拍桌子,“好一个‘我以为’,就因为你的‘我以为’让石大勇丢了一条命!”
一直以来,任秉锋给人的印象都是温和宽厚的,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伴随着他的怒喝和李振汉等人的目光,陈平只觉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小,很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平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奶奶的,任秉锋你什么玩意儿,一点面子也不给老子留。”
陈平心里再恨,脸上却一点都不表露出来,任凭你怎么说,我就是一声不吭。
任秉锋发了一通火,陈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他,“小李。”他对李卫国说道:“这件事队里解决不了,必须向处里汇报,你回去写个情况汇报,等处里来人看怎么处理吧,现在,散会!”
事情的前因后果李卫国知道的很清楚,汇报写的很快,下班前递到任秉锋手里,“队长,我写完了,您过过目,看这样行不行?”
“哦~这么快,我看看。”三页纸,任秉锋看得很仔细,他点点头,“不错,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趟处机关。”
处机关离这里不太远,一百八十多里地,小车开得快,二个来小时就到了。
进了机关的大门,认识的纷纷跟任秉锋打招呼,“哟,任队长来了。”
“任队长,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
“有点事,过来找处长汇报工作,一会儿我去找你们聊天啊。”任秉锋挥挥手,马不停蹄的直奔处长办公室。
“邦邦邦。”任秉锋敲敲门。
“进来。”
听到处长的声音,任秉锋推开门,恭敬的喊了声,“处长。”
戴成新抬头,见是任秉锋,急忙放下手中的笔,热情的说道:“呀,是任队长,快请坐。”
任秉锋和李卫国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处长,我这次来是有件事向您汇报。”任秉锋看向李卫国,李卫国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汇报材料,双手递给戴成新。
“处长,我们队最近出了一场事故,有一个职工因公去逝了,我来请示一下领导该怎么办?”
“什么?任队长,你不是再跟我开玩笑吧。”刚才还笑眯眯的戴成新脸一脸严肃,“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这时候给我出事故?平时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安全放到第一位,我再三强调,安全安全,你脑子里面都想什么了?我说的到底听没听进去!”
“队长,是我的错。”任秉锋先承认错误,“大会,小会我都是把安全二个字挂到嘴上,墙面路边也贴了标语,提醒大家一定注意安全,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没想到?”戴成新猛的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回踱步,“出了事你跟我说没想到?”他绷着脸直视任秉锋,“任秉锋,你这个队长是不是不想干了!”
任秉锋已经做好了挨批评的心理准备,他襟衣危坐诚恳的说道:“处长,是我工作坐的不够,您处理我吧。”
李卫国在旁边忍不住替任秉锋争辩,“处长,这个事不能怨我们任队长。”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做为运输队的一把手,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不怨他怨谁?”
“处长,真不怨我们任队长,详细情况我都写在报告里,你过过目就知道了。”
戴成新一把将汇报抓在手里,粗略的看了一下,顿时眉头拧得紧紧的,“这个陈平是怎么搞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他狠狠的将汇报摔到桌子上,点着一颗烟,焦躁的站在窗前深深的吸了几口。
任秉峰和李卫国盯着戴成新的背影大气不敢出,屏气等着处长做决断。
戴成新回到桌子前,将烟头使劲压到烟灰缸里,拿起手边的内部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小杜,通知杨处长、罗主任还有工会李主席到小会议室开会。”
将话筒扣到座机上,戴成新拿出笔记本,对两人说道:“你俩,跟我过来!”
“是!”任秉锋两人急忙起身跟着戴成新往外走。
小会议室就在处长办公室隔壁,三人刚刚落座,李源推门进来了,“处长,有什么重要指示?”
戴成新指指旁边的位置,“李主席,先坐。”
屋里就三个人,李源一眼看到了任秉锋,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拍他的肩,笑着问道:“任队长,什么时候到的?”
任秉锋忙站起来去握李源的手,“李主席,刚到没多久。”
说话间,杨德山和罗瑞振也来到了,任秉锋和两人一一握手后,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戴成新说道:“请大家过来,主要是因为运输队那边出了工伤事故,和大家商量商量这个事该怎么办?”说到这里,戴成新看向任秉锋,“任队长,你把具体情况详细说说。”
“是。”任秉锋双手放在桌子上握了握,“事情是这样的,我队石瑞勇同志前几天出车拉煤,由于煤矿位于山区内,路不好走,在鬼见愁那个位置因为刹车失灵,与山崖撞在了一起,石瑞勇同志身受重伤,经医院抢救无效,于当天也就是正月十六下午不幸身亡……”
任秉锋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据石瑞勇家属反映,出事当天,石瑞勇发现车有问题,去向陈平交钥匙并说明情况,是陈平以为石瑞勇不想出车找的借口,硬让他出的车,所以造成了这次事故的发生。”说到这里,任秉锋抿抿嘴,态度诚恳,“我也不是推卸责任,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不管处里怎么处理我我都接受。”
“说完了?”戴成新问道。
“是,处长,事情大体就是这个情况。”
“嗯。”戴成新看向在座的几人,问道:“李主席、杨处长、罗主任你们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李源停住记录的手,抬起头对任秉锋说:“任队长,你介绍一下石瑞勇同志的家庭情况。”
李源做为工会主席,这些年也处理过几起工伤事故,据他了解,下面各个队里的双职工家庭并不多,绝大多数家庭都是男人在赚钱养家。
“石瑞勇同志老家是农村的,兄弟比较多,四个兄弟在家务农,一个兄弟在地方上工作,他父亲前两年刚走,癌症,为了给他父亲治病,石瑞勇同志借了不少钱,刚刚还清,现在老母亲跟着他一起生活,石瑞勇同志有四个孩子,都还小,最大的不到九岁,最小的不到两岁,妻子没有工作,他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
听完任秉锋的介绍,在座的各位都沉默了,他们没有想到石瑞勇的家庭情况竟然是如此的困难。
“嗯。”戴成新沉吟一声,“罗主任,你有什么建议。”
“处长。”罗瑞振思忖了一下说道:“往年咱处里对工伤都是这样处理的,死者的子女每人每月发放补助五元钱,一直发到十八岁,死者父母也是五元钱,一直发到老人百年,按石瑞勇家的情况,即使每月能拿到手二十五块钱,按照现在的生活水平,也不足于一家人生活。”
“唉~”杨德山叹息道:“我有一个建议,说给大家听听看可行不可行。”
“杨处长你说。”戴成新抬头说了一句。
“鉴于石瑞勇的家庭情况,我建议安排其家属参加工作,这样这个家庭还能多一份收入,咱不能让这个家庭生活不下去,这样会寒了死者的心。”
“我同意。”李源率先表态,“石瑞勇家的情况实在是太困难了,真不敢想象这个家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
“我也同意。”罗瑞振也说道。
戴成新点头,“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照这个方案来,安排石瑞勇的家属参加工作,其子女和母亲按照处里的标准每月发放补助五元。”戴成新做完安排又对李源说道:“李主席,这个事还得辛苦你代表处里出面了。”
“处长,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圆满解决。”
说到这里,戴成新面容一肃,“下面咱们研究一个陈平的渎职问题,由于他的疏忽,致使石瑞勇同志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给一个家庭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的建议是撤销陈平的副队长职务,并责令他做出书面检讨。”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第二百一十五章:二姐来了
散会后,李源简单收拾行装跟着任秉锋去了运输队。
这些天,饭菜是食堂做好送来的,虽然都是捡好的送,可再好吃的东西,王英也没有一点胃口,只能进一点汤汤水水,营养的缺乏加上悲伤过度,王英身上没有一点的力气,只是倚在床头不停的落泪。
王月娥是第一个到的,王英终于盼来了主心骨,在姐姐进门的刹那,一股力量支撑她站起来,直扑到姐姐怀里,抱着姐姐不撒手,“二姐,你可来了!呜呜呜――”
姐妹两个有些年没见了,可即使这些年没见,王英的憔悴程度也超出了月娥的想象,那时候的王英,皮肤不光细腻有光泽,整个人还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可现在的王英,眼睛红肿,皮肤憔悴暗淡,人已经瘦到皮包骨头,头发凌乱随意披在肩上,如果是在路上碰到,月娥根本认不出来这就是自己打小疼爱的妹妹。
“咋会发生这样的事啊?”月娥轻抚着王英的后背,陪着妹妹掉了好半天的泪。
四个孩子中,只有石可对二姨有印象,安安倒是也见过二姨,不过那时候小,对二姨早就没有了印象。
“二姨,你喝水。”石可端着一杯水站在床前。
王月娥一低头,四个小萝卜头排排站着正在看她。
这些天,小小的石念也感觉到家里出了大事,乖了许多,他乖乖的仰起头,看着陌生的姨妈,学姐姐说话:“二姨,喝水。”
“这就是念念吧。”月娥俯下身子,将石念抱在怀里。
“嗯,是老四。”王英擦擦眼角,去抱石念,“二姐,我抱着吧,你先喝口水歇歇。”
“好。”王月娥接过来石可手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这一路,她心急如焚,也没顾上喝水,是真的渴了。
石可姐妹三个没有走,继续偎在床边,“妈妈。”石想趴在王英的腿上,歪头看看妈妈,又看看二姨。
王英腾出一只手抚摸着想想的头顶,“二姐,这是老三,叫石想,想想,叫二姨。”
“二姨。”石想腼腆的叫了声,又害羞的将脸转向妈妈。
“哎!”月娥答应着,想起来在路上给孩子们买的钙奶饼干,忙着放下水杯去拉行李包的拉链子,“来,二姨给你们带的饼干。”月娥拆开包装,每人手里都放了几块,“吃吧。”
石可拿着饼干看看王英。
“吃吧,谢谢你二姨。”王英说道。
妈妈同意了,“谢谢二姨。”石可将饼干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月娥疼爱的看着几个孩子吃饼干,半响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英子,我看你给老三和老四起名叫想想和念念,我就纳闷了,一直也没问你,想念想念的,你是在想念谁?”
石可丢失的事,王英没有跟娘家人说,听姐姐问起,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二姐,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过。”
“嗯~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月娥脸上全是问号。
“是可可,可可五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了。”王英把石念放到床里边,后怕的抓过石可的手,“当时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我是再也见不到了,给老三老四就起名叫了想念二个字,天可怜的,没想到前一段时间大勇去山东省出远差,正好碰见了,这才给找回来的。”
“还有这样的事?怎么你信里提都没有提?”月娥诧异,把石可拉到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小脸,心疼的说道:“可可的跟姨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给你们添心思,咱爹、咱娘我都没告诉。”
饼干干酥,石可嘴边沾了饼干渣子 ,她伸出手指头,小心的将饼渣抹下来,“二姨,我趁那个坏人睡觉跑掉了,后来就碰见了我爹,我娘,还有二个哥哥。”
“爹?娘?”月娥疑惑的问王英,“什么情况?”
“孩子遇见好人了,被赵大哥家收留,一直当亲闺女养着的。”说到这里,王英一脸感激,“孩子在那边过了三年多,家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大包衣裳,说实话,就是可可跟着我这个亲娘,我也不可能给她做那些个衣裳,可以想得到,孩子在那边是真的享福了。”
“好人哪。”月娥感慨着。
“可不是,当时大勇偷偷的给人家留了三百块钱,算是谢礼,没想到人家一分没要,全给偷偷装回来了,原本我还和大勇商量了,等孩子放假了,抽空带我去一趟,好好感谢感谢人家,二姐……”说到这里,王英悲从中来,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落。
“不哭了,不哭了。”月娥拍拍妹妹的手背,“孩子这不是遇难呈祥,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
王英泪眼婆娑的看着四个孩子,哽咽着道:“二姐,大勇一撒手走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叫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放心,放心。”月娥安慰着说:“大勇是为了公家才没命的,单位上肯定不会不问事,今天不早了,明天一早姐就去大勇单位问问具体情况。”
二姐来了,王英就有了主心骨,她反过来抓着姐姐的手,“二姐,多亏你了。”
崔云香刚才回家去做饭,做完饭也没顾上吃一口,急匆匆的又赶了回来,撩开门帘子,见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禁问了句,“英子,这位是?”
“嫂子,这是我二姐。”王英往上坐了坐,对月娥说:“二姐,这是咱老乡,这些天也多亏她了,里里外外帮忙照应着。”
月娥忙站起身,给崔云香让地方,“她嫂子,你快坐,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孩子她姨,你别跟我客气。”崔云香扶住月娥的肩膀,“你坐你的,我们两家走的最近,大勇跟我们当家的好的跟亲兄弟似的,这个时候我不帮忙谁帮忙?”
石可还是有眼力见的,她出去搬了个马扎回来,“崔娘,你坐这。”
里面空间小,人一多有的转不开,王英对闺女说道:“可可,领妹妹去外屋吧,看看奶奶醒了没,给奶奶送几块饼干吃。”
“对,把这些给奶奶送去。”月娥又从包里拿出一条饼干放到石可手心,“姨姨包里还有,吃完了过来拿。”
孙秀芳年纪大了,又逢失子剧痛,哭了好几天,精神不济,整体价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觉。
石可看奶奶还在睡觉,就领着妹妹守在孙秀芳的床头,等奶奶醒来。
“二姐,你饿不饿?”王英挣扎着要下床,“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吧。”
“我去,我去,英子你陪着她二姨说话吧。”崔云香忙站起来 ,撩开门帘向窗户外看了一眼,“食堂也该送饭来了。”
“啪啪啪。”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还挺快。”崔云香说着就迎了出去。
送饭的是食堂的小王,食堂伙食好,小王吃的胖墩墩的。
“崔嫂,石嫂今天怎么样?”小王进门就问。
崔云香接过小王手里的食盒,“还行,你石嫂姐姐来了,我看精神比上午好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小王帮着崔云香把饭菜摆到桌子上,又把中午的盘子收起来,他对着里屋喊了一声,“石嫂,我先走了,你们赶紧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王英弱弱的说:“嗯,小王谢谢你了,这几天一直麻烦你送饭。”
王英起身,月娥忙抱过床上的石念,右手扶住妹妹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应该的,应该的,嫂子你们快吃吧。”小王拎着食盒往外走,石嫂看起来精神是好多了,要知道前几天她光知道哭,根本不会说话的。
“这几天都是队里送饭过来。”王英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二姐,你先吃,我去看看孩子奶奶。”
“我不饿。”月娥和王英一起走到孙秀芳的床前,王英俯下身子轻轻推推孙秀芳的肩膀,“娘,娘,吃饭了。”
孙秀芳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睁开昏花的眼睛,目光定在王月娥的脸上,好半天才认出人来,她手拄床沿就要起身,“她二姐,你咋来了?啥时候到的?”
“我刚到没多久,婶子,你还好吧?”月娥低身问道。
孙秀芳揉揉眼睛,哀哀的哭起来,“她二姐,你说还不如让我去死,我年纪大了,也够本了,大勇还那么年轻,老天爷不长眼啊,呜呜呜――”
“婶子,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你要保重身体啊,大勇就是活着也不希望你这样。”
“对呀,婶。”崔云香走过来扶着孙秀芳往饭桌方向走,“婶,先吃饭,咱身体要紧啊。”
第二天一大早,简单的吃过早饭,王月娥对王英说道:“英子,我去单位单位一趟,问问他们单位领导,大勇的后事该怎么办?”
“二姐,我陪你去吧。”王英跟在月娥身后走了两步。
月娥看看妹妹一步三晃的虚弱身体,疼惜的说道:“你别去了, 我去就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洽谈
李源来到运输队后首先召集小队长以上的干部开了一个会,为什么不是全体职工会议,主要是有一部分职工还在外面驻勤,不是太好召集。
会上,李源做了发言,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并对陈平的所作所为提出了严厉的批评,最后,将队里对他的处理结果进行了通报。
陈平当这个副队长就费了不少劲,处里面也没少活动,这说撸就给撸了,可把陈平气坏了,但他在队里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是因为他的话,才让石大勇丢了命,下班回到家,摔摔打打的拿家里的东西撒气。
这两天陈平老婆就听别人风言风语的说是他男人害死的石大勇,她当时还不信,现在见男人的小队长也给撤了,那就是说,这件事也不是别人捕风捉影的。
“哎呀,你别摔了。”王玉芳道:“你好好跟我说说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现在队里有人私下里说,石大勇是因为你才死的,现在我都不敢从他家门口过,唯恐碰到他们家的人。”
陈平愤愤的将脚边的一个板凳踢出去老远,“怎么叫因为我,我叫他出车他就出车,我叫他死他怎么不死去?”说到这里,想到石大勇是真的死了,又改口道:“石大勇找死能怨我吗?他明明知道车有问题,不能修好了再去?我说让他再出一天他就这么听话?奶奶的,合该老子走背字,给赶上了。”
王玉芳听明白了,石大勇的死陈平确实脱不了干系,她不禁哭了脸,大家都在一个大院里住,平时关系也处的挺好的,这叫她以后怎么面对王英一家人?
她这边愁的心里拧成了咯噔,陈平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抱怨,王玉芳烦的心烦意乱的,怼向陈平,“老陈,我说你就别叨叨了,不就是撤了你的副队长,石大勇可是因为你搭上了一条命,也不知道他老婆孩子以后可怎么活?”
听老婆的语气也是埋怨自己喽,陈平火气更大,“怎么活是你该操心的事吗?难不成还让我养活?你到底是哪一头的?你是我老婆,出事没听见你安慰我一句,还净替别人说话。”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石大勇那一窝孩子,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刚学会走路,石大勇不在了,他那孩子怎么生存?”
陈平怎么会不知道石大勇家的状况,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敢往以后想,他的心也是肉长的,虽说撤了他的副队长让他心疼,但一想起石大勇家的孩子们,总是让他有那么点负罪感。
陈平被王玉芳气得不想在家呆了,他起身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想想出去还得见外人,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他呢,他更不想见,想到这里,他悻悻的又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寻思着这两天得抽空去处里一趟,活动活动调到别的队去。
任秉锋正在开会,他先将最近的工作做了安排,然后说道:“石大勇同志走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惨痛的教训,我再强调一遍,大家一定时时刻刻把安全二个字记在心头,落到实处,车辆定时保养,一定要把事故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说到这里他面向李卫国,“小李,你带几个人把食堂收拾出来,那个地方大,石大勇同志的追悼会就在那里开,收拾完之后就把灵堂布置上,到城里的白事店里买几个花圈,遗照就用光荣榜上先进个人的照片,我看那张就不错,你去翻拍一下。”说到这里,任秉锋遗憾的抿了一下嘴,“话说咱队上比石大勇俊的人还真不多,真是可惜了,各小队长回去跟自己队的人打声招呼,有愿意送石大勇最后一程的,后天上午九点,直接到食堂集合。”
王月娥根据王英介绍的方向位置,自己找到了任秉锋的办公室,她正想敲门,门从里面开了,首先一股呛人的香烟味夹杂着热气铺面而来,薰得月娥后退两步,接着有人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她一直等人都走干净了,才顺着玻璃往里看一下,见屋里还有两个人,想来办公桌后面坐的那个就是王英说的任队长。
“邦邦邦。”王月娥敲敲门。
“请进!”桌子后面的任秉锋转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说道。
月娥推开门,屋里的烟味还是很重,她皱了一下鼻子,“请问,您是任队长吗?”
“是我。”任秉锋看着来人,来人和王英有点相像,算着电报的时间,王英的二姐也该到了,他忙站起身,“您是?”
“我是王英的姐姐。”月娥站在任秉锋对面,“我来了解一下石大勇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事你们单位上是怎么安排的。”
“呀!王同志,你这么快就到了,快请坐!快请坐!”任秉锋忙从桌后转出来,拉过一把椅子邀请月娥坐下。
“好,谢谢。”月娥坐下后,目光还是一直盯着任秉锋。
“同志,这个事确实是队上对不起家属,石大勇因工殉职是谁也不想的,我已经把前因后果上报给了处里,哦,我来介绍一下。”任秉锋右手伸向旁边的李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是处里的工会主席,处里派来专门解决石大勇同志的事宜的。”
“您好,李主席。”月娥站起来对李源点点头。
“您好。”李源也站了起来,一叠声的说道:“您坐,您坐,你别那么客气。”
双方再次落座,李源率先开口道:“处里已经开会研究了石瑞勇同志的后事问题,原本想着开完追悼会直接告诉王英同志,现在我在这里先跟您说一声也行。”
“您说吧,我听着。”月娥双手放到膝盖上,静静等着听李源怎么说。
“石瑞勇同志这个事,原本确实不该发生的,唉,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也很遗憾。”
“嗯。”月娥沉默不语,静等下文。
“处里接到任队长送过来的汇报后,紧急召开了一个会,现在人已经没了,我们尽量做好善后,咱隶属于铁道部,部里有规定,工伤死亡同志的子女及父母,每人每月给予5元钱的补助,这个补助子女一直发到十八岁,老人发到百年。”
“五元钱?”月娥冷笑,“你们认为一个月二十来块钱够这一大家子生存?现在一切都在发展,物价也是一天比一天高,今天二十块钱能买一袋子面,过两年可能连半袋子都买不到,难道到时候你们让这一大家子去喝西北风!”
“王同志,你误会了。”李源急忙解释,“这五块钱不是固定一成不变的,如逢调资晋级,也是会按比例增长。”
“哦,那……”月娥还欲再说,李源又接住话题,“处里也想到这五块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杯水车薪,要想指它生活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决定安排王英同志到队里工作。”
“是临时工吗?”月娥问道。
“不,是咱机筑处的正式职工。”任秉锋接口道。
这个结果还算不错,月娥暗暗点头,王英有了工作,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我听王英说,是你们队上一个叫陈平的人,在石瑞勇已经向他汇报了车有问题的情况下,还非让他出车的,我想听听这个事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月娥乍一听到这个事,当时气得肺都要炸了,人命关天的事,竟然被那个叫陈平的如此儿戏,这个人不处理,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王同志。”李源接着说:“对于陈平这个人,处里也有了决定,已经撤销了他的副队长职务,并责令他写出书面检查。”
听起来是如此的简单,月娥很不满意,“就这么简单,一条命就交待了?”
“王同志。”李源有些为难,他双手一摊,“你看,陈平事先也不知道石瑞勇会出事,他做的只是决断错误,并不是触犯了法律,需要他偿命,我们能做出的处理确实只能是这样了。”
月娥想了想,事情确实和李源说的一样,即使自己再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月娥思忖了半响说道:“嗯,我记得你刚才说要开追悼会,我想问一下追悼会定在什么时间?”
“初步定在后天早上九点,就在单位食堂,你来的时候我们刚散会,布置灵堂的事情刚刚安排下去,后天会接你们过来。”
“好,我明白了。”月娥将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那后天我们再过来。”月娥向旁边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我还想问一下,王英的招工手续什么时候办理。”
对于王英的工作问题,月娥还是比较关心的,说归说,但口说无凭,不到落实到纸上的那一刻都不能当真。
“什么时候都可以,你们要是想办,现在就可以过来办,我从处里来的时候,已经把招工手续都带来了。”
“哦,那就好。”月娥心安了不少,“现在王英的身体比较虚,我们还是等后天开完追悼会再办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小旋风
月娥回到家,将刚才与李源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的跟王英讲了一遍,“英子,这些都是那个李主席说的,你看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谈。”
从大勇出事到现在,王英的心一直是悬在半空中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是该干什么,二姐来了,她就有了依靠,王英感激的望着月娥,“二姐,我哪知道什么怎么样?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说实话,王英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给她安排工作,现在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最起码她能赚钱养活孩子们。
月娥打量着王英,妹妹打小到大遇事就没操过心,以后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再这样没有个主心骨可不行,她将王英脸上凌乱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掖了掖,“英子,以后你要锻练自己自强起来,我也不能时刻跟在你身边,遇到事自己多思量,跟我说也行,就是我离的远,一封信来回半个月下去了,要是碰到要紧的事姐怕给你耽误了。”
“二姐,我知道。”王英点头,“以后这个家全指着我了,我会努力的。”
因为有姐姐的陪伴,王英的精神好了些,也能吃些东西。
老刘嫂和崔云香除了回家做饭和睡觉,基本上都待在王英家里,为了给孙秀芳宽心,老刘嫂东扯葫芦西扯瓢,净找些轻松的话题讲给她听。
瑞成和瑞民是下午到的,孙秀芳正半倚在床头跟老刘嫂说话,一看见二个儿子,顿时又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老二、老四,你们咋才来呀,你大哥没有了,啊――天爷呀。”
“娘――”瑞成急忙走到孙秀芳床边,“娘,你别哭。”
“娘,娘,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呢?”
孙秀芳抓住瑞成的衣襟不松手,“你大哥死的冤哪,本来那天你大哥不该出车的,是他单位一个姓陈的非叫他去的,俺――的娘来,你大哥一条命就葬送到那龟孙的手里了,呜呜呜――”
“什么!”一股怒气直冲瑞成心头,他眉毛都竖了起来,“那你们就愿意他了!”瑞成把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一摔 ,转身拉着瑞民的胳膊就往外走,“老四,走,带我去揍他个鳖孙!”
老刘嫂和崔云香哪能让他们出去惹事,俩人急忙过来拦住他,“他二叔,你先歇着吧,陈平单位已经处理过了,听说把他的副队长给撤了。”
“咋?就撤了他的官,那也太便宜他了,我大哥可是搭上了一条命!”瑞成悻悻的,拽着瑞民还要往外走。
瑞民根本不知道哪家是陈平家,他被瑞成带着走了好几步才挣脱下来,“二哥,我不知道他家住在哪,我怎么带你去?”
找人打架这样的事,瑞民从来就没有干过,瑞成说让他带着去揍人,他一听说就怂了,哪能真的和二哥一起去。
“你不知道,我去问咱嫂子。”瑞成说着,站在里屋门口就喊王英,“嫂子,你告诉我陈鳖孙家在哪住,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即使知道石大勇的死陈平有相当大的干系,王英也没有想过要去揍他一顿,瑞成这么一嚷嚷,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看向月娥,“二姐……”
“行了,你别给你嫂子找事了!”月娥从里屋走出来,“人已经死了,你就是揍他一顿能顶什么事,你手下万一失了分寸,把人揍伤了,揍残了,到时候还不是你嫂子的事,你嫂子现在已经够伤心的了,你就让她消停消停吧。”
“哦,二姐你也来了。”瑞成看清是月娥,忙客气的说道:“二姐,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便宜那龟孙子了?”
“不便宜又能怎么办?他们单位人也说了,陈平犯的是决断错误,又不是刑事案件,需要偿命,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撤了他的职。”
孙秀芳也怕儿子出去找事,急忙掀开被子,趿拉着鞋过来拽瑞成,“老二,没法了,咱只能认了。”
今天是开追悼会的日子,天刚蒙亮王英就醒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看着房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大勇走了,孩子们做为小辈都得带孝,她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白色的被里,剪了几块下来,找出针线将四个孩子的鞋面都用白布蒙上。
今天要送大勇最后一程,王英专门梳了头,她扎了两个辫子,又在辫梢处系了两根白布条,三个闺女她也在头顶两个小辫上用白布系了两个结 。
给孩子扎辫子的时候,王英看见自己赶集时买的三对红色的头花,当时原本想着要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们戴上,喜庆。今天看这个颜色竟是如此的碍眼,王英打开抽屉把三对头花都扫了进去,泪水不自觉的又弥漫上来。
八点多钟的时候,李卫国和杨文卉过来接人,“嫂子,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走吧。”王英点点头,一手领着石念,一手牵着石想就要往外走。
“嫂子,孩子我抱着吧。”杨文卉蹲下身子,将石念抱了起来。
李卫国要去抱石想,石想不愿意让他抱,紧紧抓着王英的手,将小脸埋在妈妈身后。
“我领着她吧。”王英歉意的咧咧嘴。
老刘嫂和瑞成掺扶着孙秀芳,月娥与崔云香扶着王英,石可和安安两姐妹手牵手跟着瑞民走在最后面,一行人走出家属院。
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今天要送石大勇走,不约而同的都往食堂走,路上碰见王英一家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但见四个孩子,每个人的脚上全都是白布蒙着的孝鞋,头顶也带着孝,让人见了都心酸不已。
冬日的早晨太阳,一点温度都没有,惨白惨白的挂在树尖子上,路边的积雪还没有化,突然,朗晴的天里,刮起了一阵风,那不是一般的微风,是一股小小的旋风,旋风携裹着雪沫子,从停车场一直向家属院卷来。
“看,旋风!”不知谁喊了一声。
一直以来,旋风在人们眼里,那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尤其是本地风俗的说法,旋风是魂灵行走带动的表现。
“大勇,是你回来了吗?”望着愈来愈近的旋风,王英轻声问道。
旋风兀自转着,路过王英和孩子们的时候没有半点停留,一直转过去、转过去,直到转到王英家窗跟下,受墙的阻挡,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又转了回来,再次从王英面前走过的时候还是没有停留,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转着,像是人在闲庭散步。
一定是大勇,王英这样想着,脚步不禁加快,一直追着旋风疾步快走。
旋风好似认得路,就这样一直转到食堂门口,倏的,旋风散了,散的干净利落,好似没有存在过一般,只在干净的食堂门口洒下一圈薄薄的一层学沫。
“大勇!大勇!”王英追着旋风一路跑进食堂,抬头寻时,**肃穆的灵堂就这样闯进了王英眼帘,对面整个一面墙摆满了花圈, 上面挂有挽幛,上面书写着“英年早逝、一路走好等字样”,正中间的大花圈前摆着的是石大勇的遗像。
王英还清楚的记得这张照片,去年年底石大勇兴致勃勃的跑回家,进屋先去把石念举高高,哄的念念咯咯直笑,看着丈夫眉开眼笑的模样,王英就知道一定是有喜事,她嗔怪的拍拍石大勇的胳膊,“啥事把你高兴成这样?你别吓着念念了。”
“哈哈,我告诉你吧,今年的先进个人有我,队上让交一张照片,说是要贴到光荣榜上。”
石大勇贴脸去亲念念的小脸颊,故意用胡茬在儿子脸上扎来扎去,石念吃痛,趔着身子用小手直推爸爸的脸,爷俩个玩闹了片刻,石想站在旁边,羡慕盯着不放。
石大勇注意到了,忙蹲下来,揽过闺女的小身子,“来,爸爸亲亲三大鼻子。”
石想高兴的撅嘴小嘴把鼻子送过去,等爸爸亲完了,才心满意足的和姐姐去玩。
王英心里替石大勇高兴,嘴上却不依不饶,“先进个人有啥用?有钱吗?没钱值当的你高兴成那样?”
石大勇不满妻子的轻视,瞪眼说道:“你看看你,啥都是钱,那是荣誉,是领导对我一年到头工作的肯定, 再说了没钱不是有纪念品呢吗,纪念品不是得花钱买呀。”
“你厉害你厉害。”王英从石大勇怀里接过石念,催促着说:“赶紧的,去洗手,看你脏的,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家来先洗手再去抱孩子。”
“嘁,假干净。”石大勇走到水盆边,哗啦哗啦的洗着手,“我说英子,你赶紧帮我把照片找出来,二寸免冠照,这两天就得交队上去呢。”
“不用找,没有。”王英立即答道。
“不可能,咋没有嘞。”石大勇不信,胡乱擦擦手就去翻箱倒柜。
王英就跟着他看他乱翻也不阻止,“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照过照片吗?别说二寸的了,一寸的都没有?”
也对,石大勇想了想,真的有好几年没照过相了,他停住手,转身说道:“那还不简单,明天咱去照就是了,咱全家都去,反正要过年了,咱也照个全家福。”
提到全家福三个字,王英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没有可可的照片怎么能叫全家福?
第二天,石大勇专门拉着全家人去城里照了相,这张照片就是当时照的,看得出来,正逢喜事的石大勇脸上溢出的光彩映得他英俊无比。
照相的事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却已经物事人非,音容笑貌依旧是在,却已经没有了那个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追悼会
王英走得快,月娥和崔云香追过来的时候,王英正呆呆的看着石大勇的遗像垂泪。
“英子。”月娥忙上前扶住王英的胳膊,担心的看着妹妹的脸色。
“二姐。”王英抽抽鼻子,反过来抓住月娥的手,“是大勇回来了,那个旋风,一定是大勇带回来的。”
月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根本不信怪力乱神这样的事,扶着王英往里面走,“英子,你别胡思乱想了。”
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看见小旋风的还在议论,“你看见了吗?刚才有一股小旋风,一直刮到食堂门口,的不是石大勇回来开追悼会的?”
“别胡扯了,哪有什么旋风。”
“你别不信。”有人指着门口的那一小片雪沫子说道:“你看,就门口的那点雪,就是旋风卷来的。”
质疑的人缩缩脖子,看看天空的太阳,“你可拉倒吧,那是扫地没扫干净的吧,大白天的,又出着大太阳……”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中间的遗像上,石大勇正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偌大的食堂被人挤得满满的,九点钟,追悼会正式开始,任秉锋代表单位做了讲话,“我们的好同志石瑞勇同志因公不幸去逝,享年三十五岁,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 ,在这里召开这个追悼会,深刻悼念一直以来在工作上兢兢业业的石瑞勇同志,石瑞勇同志生于……”任秉锋简单的介绍了石大勇的生平,接着说道:“石瑞勇同志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他为人忠厚,襟怀坦荡,家庭和睦,邻里团结。
石瑞勇同志的去逝,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好职工,一个母亲失去了好儿子,一个妻子失去了风雨同舟的好伴侣,孩子们失去慈祥可敬的好父亲,在此,我郑重承诺,单位上会尽力照顾好石瑞勇同志的家属,石瑞勇同志安息吧。”
孙秀芳从来没有出席过如此正式的追悼会,在老家参加的白事和这里的做法完全不一样,在老家你只要张开大嘴哭就行了,如此肃穆的场面孙秀芳不敢嚎啕大哭,她一直小声啜泣着。
石可姐弟四个就站在妈妈的前面,安安三个小的不懂事,转着脑袋打量着乌泱泱的一屋子人,只有石可,她看见了人群中间陈平,一直用满是怒火的眼睛盯着陈平不放。
陈平原本是不想来的,但他不来又怕别人说出更难听的话,说他把人害死了,连送石大勇最后一程都不来,最后躲躲闪闪的来了,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站在了人群正中间。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两股利刃直直的射在他的身上,他在人缝中顺着目光的方向找过去,正好与石可恨意满满的目光碰上,陈平慌忙将目光移到别处,心中暗骂,“你个小兔崽子,那是什么眼神。”就这样骂了几句,再看石大勇的遗像 ,总觉得石大勇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寒光,吓得他也不敢在心里腹诽了,一直在那如坐针毡。
终于等到任秉锋发完了言,他看向王英,“王英同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英这会子已经哭得不能自制,月娥和崔云香使劲托住她的身体,才不至于让王英瘫坐在地上。
任秉锋问她有什么要说的,王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子里面全是石大勇。
老家的风俗,来人吊唁子女都会磕头谢礼,她想了想说道:“感――感谢大家来送――送大勇最后一程,就让孩子们给大家磕个头吧。”
王英拍拍石可的肩膀,“可可,你带着弟弟妹妹给叔叔阿姨们磕个头。”
石可依旧怒视的人群中间的陈平不动,那个大坏蛋就在人群里,就是他害死了爸爸,我为什么要给他磕头!
王英见石可不动,她以为孩子没听见,用力推了石可一下,重复了一遍,“可可,你带着弟弟妹妹给叔叔、阿姨们磕个头吧,感谢他们来送你爸爸最后一程。”
王英这一巴掌推的有点使劲,石可的注意力全放到了陈平身上,就这样猛的往前一拱,跪在了地上。
安安姐弟三个见姐姐跪下了,也都“扑通扑通”的跪趴到地上。
场面极其凄凉,四个年幼的孩子跪在他们面前,那低垂的脑袋上扎着白色的孝布,身后是花白头发的老人和哭得昏昏噩噩的妻子,众人的眼睛湿润了,心肠软的甚至都哭出了声。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离得近的忙上前去扶四个孩子。
王英终于跌坐到地上,她抬头在屋内找了一圈,凄声问道:“大勇,你在不在?看看你的孩子们吧,他们都那么小,你怎么忍心撒手就走了,大勇啊――”
孙秀芳也开始嚎哭,“我的儿呀――你走了咱一家人可怎么办呀――”
“大娘,节哀……”
“石嫂,地上凉,你要注意身体……”
杨文卉上前掺着王英的腋下与崔云香合力将王英架了起来。
仪式的最后一项就是送盘缠,送盘缠是这里的风俗,就是找一个十字路口,将花圈、香烛、纸钱点燃了,烧给去逝的人带走。
人们鱼贯而出,路过王英和孙秀芳的时候都与她们一一握手表示安慰。
“节哀。”
“保重。”
众人唏嘘不已。
孙秀芳年纪大了,又是长辈,不适合参与去送盘缠,王英将她拜托给了老刘嫂和崔云香,“刘嫂,崔嫂,麻烦你们先将我娘送回去吧,她年纪大了,路上又滑不好走。”
崔云香忙答应着,她拍拍王英的手背,“英子,你放心,顾好你自己,这边不用你操心。”
石可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遗像交到她手里由她抱着走在最前面,汽车斗里装满了花圈等物品跟在最后面,哀乐响起来,大家缓缓的向离这里最近的十字路口走去。
这是连贯东西南北的一个主要路口,东面是岩上村,西面是岩下村,往南是入城的主路,往北就是运输处的辖区。
虽然路有积雪,但还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眼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北面走来,跟着过来的还有越来越响的哀乐,好热闹的人就驻足看了起来。
十字路口的最中间用棍子画了一个大圈,冲南的方向留着一个小口,圈里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所有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堆在圈中间,石可抱着石大勇的遗像领着弟弟妹妹跪在路边,火点了起来,火苗瞬间窜了好几米高。
当年为了找石可,石大勇和王英把附近的村子都找遍了,尤其是王英,后来断断续续的又去了好几趟,看热闹的人里有附近的村民,记性好的还记得他俩的长相。
甲胳膊一拐碰了碰旁边的乙,“诶~你看遗照上的那人多面熟,他上咱们村来过。”
乙定睛一看,“可不是吗?当年上咱们村来找孩子,说是孩子丢了,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孩子找着没有,这人这么年轻咋就死了呢?”
甲盯着照片可惜的说道:“就是哦,看照片年纪就不大,也就三十露头吧,不知道是咋死的。”
这时旁边又探过来一个脑袋加入了两天的谈话,“我知道咋死的,我刚才问了,他们说是出车祸,撞山上了。”
“呀,出车祸呀!”乙自以为是的分析道:“你想,人家孩子丢了,当爹娘的哪有不想孩子的,可能是当爹的开着车又想起孩子了,结果一分神,不小心就撞山上了。”
对于乙的分析,旁听的人都觉得有道理,看着跪在路边一个比一个矮的孩子,感叹着说,“这一家子也太可怜了,你看看那边跪的,都是他孩子吧,一个比一个小,他这一死,也不知道这一家子可怎么过。”
富贵也在其中,这不是年下了吗,家里的年货要备起来,这些年收成好,手里有了余钱,就想给老婆孩子都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他提着一篮子的年货走到十字路口,听见有哀乐响起,还围着满满一圈的人,心里嘟囔一句,“哎呦,这家人可真够倒霉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死人。”
富贵想着就往人堆里凑了凑,正好站在说话的几人后面,把他们说的内容听了个满耳。
“真是可怜。”富贵深表同情,一直看到圈内的花圈纸钱烧的干干净净才感慨的挎着篮子回家了。
东西都烧干净了,石师傅这人喜欢喝酒,李卫国又开了一瓶白酒敬上,最后是摔瓦盆,他将石念抱到路中间,把事先买好的一个瓦盆交到石念的手上,做了一个摔的动作,“念念,你使劲,就这样往地上摔。”
瓦盆放在石念手里,对于一个还不到二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沉了,石念抱着都费劲,哪里还有劲去摔它。
石念学着李卫国的样子往前一松手,瓦盆打了一个滚,完好无损的倒扣在灰烬上。
李卫国也看出来了,单凭石念肯定是摔不碎瓦盆的,但是瓦盆不碎也不好,李卫国冲着石可招招手,“可可,你过来。”
石可抱着爸爸的遗像走到李卫国的身边,李卫国将遗像接过来,指着圈里边的瓦盆说道:“可可,你去,把盆踩碎。”
“嗯。”石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盆要踩碎,但小李叔叔是好人,小李叔叔说了,照着做就行,石可攒足劲抬起脚,照着灰烬中的瓦盆跺去,“啪!”瓦盆应声碎的四分五裂。
第二百一十九章:噩梦
富贵一路上都唏嘘不已,脑海里全都是跪在路边的一排孩子和那张大大的黑白遗像,人虽然回到家了心里还是堵得有些难受,回到家把篮子放下就想跟二苗说说这件事。
外面天冷,爱子如命的二苗哪里舍得让儿子在外面玩,她把炉子烧得旺旺的,两个孩子拘在屋里头不准往外面跑。
富贵进得家门,先是叹了口气,才拉个板凳做到炉子边,双手展开放到炉子上面烤火。
二苗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给富贵补衣服,“咋的了?出去赶个集咋愁成这样,跟人嗝气了?”
“你说天底下咋那么多可怜人呢?”富贵搓搓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二苗笑了,她将针在头皮上划了一下,连续缝了好几针,“你还可怜人家?咱家还不够穷的?我看别人不可怜你就不错了。”
“咱跟人家比起来可好太多了,最起码咱家人都好好的。”
二苗把针线放到自己腿上,疑惑的问道:“你这是看见谁家出事了?”
“你记得不?就前几年,有一个男人上咱村里找孩子,当时寻人启事贴的到处都是的那个?”
尘封的记忆瞬间被翻了出来,二苗最怕听人提起找孩子之类的事,她心中一紧,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她急忙用衣服盖住自己的手,干笑着掩饰,“我哪记得这个事,我那时候不是去我大姐那里了吗。”
“哦,对,那时候你去大姐那了。”善良的富贵没有多想,继续说道:“就那个男人,出车祸死了,我听他们说,是因为那个人开车的时候想孩子分神了,不小心撞到了山上,才撞死的。”
二苗顿时呆住了,她愣愣的看着富贵发嘴一张一合,“你不知道那家人有多可怜,一窝子孩子跪在那,最小的还没咱家福宝大。”
衣服下面的手开始抖个不停,怎么办?怎么办?出了人命了,那个男人是因为想孩子才出的车祸,而他的孩子,正是自己偷走的。
二苗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识的农村妇女,当时也是一时被钱迷了心窍,才做出违法乱纪的事,自打她从郑州回来,一直在惊惶恐惧中挣扎了好几年。
福宝一降生,牛二苗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儿子竟然一点都不她,和富贵长的简直一模一样,这让二苗幸福的掉了好几回泪。
初知有孕的时候,二苗只希望孩子健康,渐渐的希望是个男孩,再后来希望孩子别随她,一定要随他爹,等孩子一降生,二苗放心了,这五官哪哪儿都和她希望的一样。
感谢菩萨,这是二苗见儿子第一面脱口而出的话,孩子降生第二天,二苗就张罗着让富贵去庙里还愿。
孩子起名叫福宝,是希望她的宝贝一辈子都有福,福宝特别聪明,十个月上就会叫爹娘,虽然发音是“大和羊”,但传到二苗两口子的耳朵里,就是爹娘。二苗的一颗心都放到了儿子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也被她渐渐的忘在了脑后。
儿女双全,夫妻和睦,二苗沉醉于这舒心美满的幸福生活,偶尔想起来前尘往事,她更是后悔万分,恨不能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从有了儿子,富贵的称呼也变了,原来是喊花她娘,现在是称呼宝他娘,他见二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提高声音问了句,“宝他娘,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宝她娘――”
“啊,啊,你说什么?”二苗好似如梦初醒。
富贵对老婆不好好听自己说话感觉很不满意,他拧着眉头埋怨,“你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不理人。”
“没,没想啥,我在想一会儿做什么饭吃。”
福宝听见娘说做饭,忙握着手里的玩具跑过来,“娘,我要吃肉肉,吃肉肉。”眼看着人就要扑到二苗腿上,吓得二苗急忙把腿上的针线扒拉到一边 ,“我的宝,我的宝,你慢点,别扎着你了。”
“肉肉有,爹刚买的。”富贵捞过篮子开始往外拾东西,“爹还买了鱼,还有糖,还有……哎哟,福宝你看看这是什么?”富贵拎着一挂炮仗给儿子看。
过年了,一般都是给闺女买头花,儿子买炮仗,富贵疼儿子,专门给福宝买了几挂小鞭让他放着玩。
“呀!炮仗。”福宝果然喜欢,手里的玩具一扔,去抓小鞭。
“你又给孩子买这个。”二苗不高兴了 ,“这玩意儿多危险,崩着孩子咋弄?”
“你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吧,我是他亲爹我心里没数吗?我给孩子买的是最小的鞭炮,也就是听个响,没什么威力。”
枣花听到爹买了唐,也不写字了,放下笔也围了过来,“爹,我要吃糖。”
“给我闺女吃糖。”富贵打开牛皮纸,抓了几粒糖放到枣花手心里。
“爹,我也吃。”福宝伸出小手等着要。
“你也有。”富贵又给儿子分了几块。
枣花孝顺,第一粒糖没有放到自己嘴里,而是递到富贵嘴边,“爹,给你吃。”
“你吃吧,爹不吃。”富贵还舍不得吃,但枣花已经把糖放到自己嘴边了,不能亏了孩子的好心,富贵将糖噙在嘴里,还不忘夸一句,“我闺女真好。”
得了爹的夸赞,枣花非常高兴,她又捏着糖块给二苗送去,“娘,你吃。”
二苗心不在焉的将糖块含在嘴里。
枣花没有听到娘的夸奖,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娘,甜不。”
“哦,甜。”二苗依旧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枣花心说,还是爹好,她有些不高兴的回到竹篮边,爷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对篮子里的东西挑挑拣拣。
这是往日常见的场面,二苗在一边做针线活,富贵领着二个孩子在一边玩,要是放在往常,二苗也就是微笑着看着爷仨,不时的再说几句话参与进去,今天不行了,她就坐在那呆呆的盯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不放。
晚饭还是做瞎了,不是咸就是糊,福宝最喜欢吃的炒肉片被她做的像是打翻了盐罐子。
福宝自小就是娇宠着长大的,有好吃的先紧着他吃,饭菜一上桌,他叨起一大筷子肉就放到嘴里,刚嚼了两下,立马皱着脸吐到了饭桌上,不满的冲二苗喊,“娘,太咸了。”
富贵不信,老做饭把式了,菜就是咸了点又能咸到哪里去,值当的把肉吐出来?他捏起一块肉放到嘴里一嚼,“老爷皇天来,宝他娘,你这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富贵可舍不得把肉吐出来,他胡乱嚼了嚼就咽下去。
二苗也没想到有那么咸,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呀,盐放重了。”
到嘴边的肉吃不了,福宝不愿意了,蹬着腿开始闹,“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富贵哪里舍得让儿子吃不上肉,他赶忙哄道:“我儿别哭,爹给你涮涮。”富贵倒了一碗开水过来,将肉片放到碗里,涮给福宝吃。
入夜,好不容易进入睡眠中的二苗开始做梦,她没有见过石大勇,但她见过王英,梦中,王英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来找她算账。
王英怒指着她对男人说:“就是她!是她偷走了咱闺女,是她害死的你!你把她抓走,带到阎王爷那里,让阎王爷给咱主持公道。”
二苗吓得肝胆欲裂,连连后退,“别抓我,别抓我。”她转身欲逃,没想到,男人更快,她刚转过身,男人已经飘到她面前,举着还在滴血的手直掐到她脖子上,“你往哪里跑!”男人大喝一声,狞笑着将她举离地面。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二苗剧烈挣扎,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放了你?”男人猛的把脑袋凑过来,二苗清楚的看见,他的身子不动,真的只是脑袋凑到她的面前,“你好好看看,是你害死的我,还想让我放了你,你跟我走吧,和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
男人的五官还在滴血,眼珠子好似要鼓出来,嘴里面的血也流个不停,牙齿上、舌头上也全都被血浸满了,每说一个字,那血都会喷到二苗的脸上。
“救命啊!救命啊!富贵快来救救我。”二苗艰难的转过头喊富贵来救命,没想到富贵带着二个孩子光顾转圈圈玩,理都不理她。
“福宝,枣花,快救娘啊!”二苗急得直摆手。
这回爷仨倒是都听见了,可没想到三人冷漠的站在旁边,任由男人拉着她走。
“富贵救我!”二苗尖叫。
富贵非但没动,还冷冷的说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是坏人,不配做孩子们的娘。”
“对,坏人,我不要你做我的娘。”枣花也说道。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二苗哀求着。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男人咬着牙,双手越掐越紧。
男人举着二苗来到一个悬崖峭壁边上,他把二苗猛的往下一甩,“你先下去吧!”
“啊――”二苗极速下落,失重感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山谷内全是钢刀利刃般的碎石,就在她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的刹那,二苗吓醒了,“啊――”她猛的坐了起来,手抚着胸口直喘粗气。
第二百二十章:二苗犯病了
“宝他娘,你咋了?做噩梦了?”富贵被二苗的尖叫惊醒了,他忙起身,拉过被子上面的棉袄披到二苗的背上,顺手摸摸二苗的额头,没想到却摸到了一把冷汗,“呀!宝他娘,你咋出那么多的汗,快躺下,快躺下,这大冬天的可别受了凉。”
富贵不顾屋内冷忙不迭的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扶着二苗躺好,又把被子掖的严严实实的,还是不放心,抬腿就要下床,“你难受不?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你吃点药再睡。”
二苗一把拉住富贵的胳膊,轻声说道:“你别忙活了,我没事,别吓醒孩子们。”
“真没事?”
“没事。”二苗掀开被子,“你快躺进来,别再冻着你。”
“别掀,我刚掖好,别进了凉风。”富贵搓搓胳膊钻回被窝里,“这天可真冷。”他抓着被角往二苗跟前挪了挪,将二苗揽到怀里,问道:“做个啥梦,把自己吓一身汗?”
二苗哪里敢说实话,之前不敢说,现在有人命牵扯了更不敢说,“没啥,就是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差点摔死。”
“你这脑子一天到晚想啥呢?还能梦到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赶紧睡吧,不早了。”
“嗯。”在富贵宽厚的臂膀里,二苗闭上眼睛,只有富贵在她身边她才觉得踏实,渐渐的二苗又睡了过去。
二苗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现在是寒假期间,不用早起伺候孩子,富贵也没喊她,由着她睡,自己给儿子穿了衣服,做了早饭爷仨个先吃了。
二苗睁开眼,盯着屋顶的椽子半天不动,回想起夜里做的那个梦,二苗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就愣愣的呆在那里,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二苗安安静静的,富贵一直以为她没有醒,和孩子们说话也都是小声,唯恐吵醒了她,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富贵就有点不放心,昨天晚上宝他娘一个噩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会生病了吧,富贵就想再去探探二苗的额头,没成想,他刚到床头就被二苗没有焦距的眼睛吓了一跳。
宝他娘这是怎么了?咋又开始发愣了?二苗可是有好几年没有这样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了,难不成她又犯病了?
“宝他娘!宝他娘!”富贵忙去推二苗的肩膀。
“嗯。”二苗呆滞的眼珠动了动,目光放到富贵的脸色。
就是这个眼神!没跑了,肯定是犯病了,前些年二苗也是这样的,犯起病来眼珠子都不会转圈的。
看来晚上又得叫叫魂了,叫魂富贵倒是不怕,就是宝他娘这个病,有日子没犯了,原以为都好利索了,今儿个怎么了,说犯病就犯病。
“宝他娘,起吧,再不起就要晌午,你不饿呀!”
“哦,这就起。”二苗眼珠转了转,整个人看着活络多了。
富贵右手托住二苗的肩膀往上一使劲,左手顺便将棉袄捞过来给她披上,关心的说道:“天冷,先穿上袄。”
福宝看见二苗起床,颠颠的跑过来往床上爬,“娘,你醒了。”
二苗先摸摸儿子的小手,“宝你冷不冷?”
“我不冷。”福宝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糖块就往二苗嘴里放,“娘,你吃糖,爹刚给的。”
糖一入口,一股橘子的香甜味瞬间在舌尖绽开,“真甜。”二苗将儿子怀里,亲亲儿子的小脸蛋,“真是娘的好儿子。”
枣花在旁边听了,忿忿不平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昨儿个都不夸我,偏心眼。”
二苗这边起床,富贵那边忙着给二苗热早饭,二苗刚下床,富贵的早饭就端了过来,“宝他娘,你先喝点面条垫吧垫吧,一会儿该吃中午饭了。”
男人的关心,让二苗的心里充满了依恋,她温柔的对富贵笑笑,挑着面条吃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顺着玻璃窗将屋内照的一片光明,枣花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富贵切了两块红薯在炉子上面给孩子烤红薯片,福宝一会儿趴在富贵背上,一会儿又偎进二苗的怀里找娘撒娇。
渐渐的,红薯的甜香味散了出来,吸引着枣花和福宝守着炉子不放,富贵捡着先烤好的薯片一人发了一片,二个孩子也不嫌热,一边哈哈的吹着气,一边忙不迭的往嘴里放。
“慢点吃,别烫着了。”富贵忙把福宝手里的薯片拿过来,吹凉了喂到儿子嘴里。
父慈子爱的温馨场面再次让二苗愣了神,这就是幸福,平平淡淡,不需要多有钱,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只有这种幸福才是她真真切切抓在手心里,唾手可得的。
二苗暗下决心,那件事就是烂到肚子里她也不能透漏一个字,她舍不得离开她的男人和孩子。
看看,看看,宝他娘眼珠子又不动了,富贵哀叹一声,用火钳敲敲桌子腿,“宝他娘,快吃,一会儿面凉了。”
一整天,二苗都魂不守舍的,现在天冷,农闲,地里没活,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就拿去针线继续缝衣服,缝衣服也缝不安稳,光扎手,扎得手上好几个窟窿眼。
富贵一整天都在观察二苗,把她心神不定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下来,吃了晚饭,他带上门去了杨兴和家。
冬天天黑得早,没什么事吃了饭大都要早早休息,富贵上门的时候,杨兴和家也刚吃完饭。
就着微弱的灯光,富贵对蹲在地上涮碗的一个妇人喊了一声“婶。”
“呦,富贵呀,吃了吗?”丁桂莲抬起头,诧异富贵这个点来干什么。
“吃了婶。”富贵蹲到丁桂莲对面,愁容满面的说道:“婶,我家宝他娘又不对劲了,还得麻烦你再给她看看去。”
“咋又不对劲了呢?你说说我听听。”丁桂莲抓了一把碱面,撒到碗里面。
“又开始发呆了,一整天就感觉那魂好像不在她身上似的,哦,昨儿个夜里还做了一个噩梦,吓得浑身都是汗。”
“那就是吓着了,按理说她这么大的人了,不应该呀。”丁桂莲想了想,“你家二苗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天冷,我没让她和孩子们出门,有什么事都是我自己去。”
“不该呀,她都不出门,单单一个梦就能吓着喽?她又不是孩子。”丁桂莲嘟囔一句。
富贵想起来昨天自己看见的出殡场面,“婶。”他挠挠头,“我昨天倒是遇见事了,有一家人出殡,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得,根儿在这了。”丁桂莲笃定的说:“肯定是你把脏东西带回家了,二苗前几年就被邪灵上过身,容易招这玩意。”
“哎哟,想起来还真是呢,我刚回家时还好好的,晚上宝他娘就开始做噩梦,今天就开始魂不附体的样子,婶。”富贵急道:“你可得帮帮忙,宝他娘这样子下去可不行。”
“行,你放心吧。”丁桂莲端着碗站起来,“你先家去,我准备点东西就过去。”
听见富贵开门,二苗看过来,“刚才你干啥去了?”
“去杨叔家了,找婶有点事。”富贵反身掩上门,“你昨天晚上不是让噩梦吓着了吗,我请婶过来给你看看。”
“我又不是孩子,还用专门找人看!”二苗瞪着富贵,“这要是传到村里,不得惹人笑话呀。”
“管别人干什么,咱自己舒服了就行。”富贵拥着二苗的肩膀往床边走,“你先躺着,婶一会儿就来。”
“别别别,你快去跟婶说,不用她过来了,我没事。”二苗忙挣着身子说道。
“你看看你,我说都说完了,就让婶来看看呗,又不疼不痒的,不少一块肉。”
丁桂莲准备了一些东西,驱鬼和叫魂不一样,道具也不一样,她回屋准备了朱砂,狗牙,桃木剑,当然需要的东西更多,但她一时半会也凑不齐那么多,也就准备了一些简单的,能唬人就行。
富贵给她留着门呢,丁桂莲也没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二苗看见她非常不好意思,“婶,你看富贵,多大点事还去麻烦你。”
丁桂莲把手里的包袱放到桌子上,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你看,你家富贵关心你你还嫌他,要我说咱村里最有福的女人就是你了,谁家老爷们也没像富贵这么疼媳妇的。”
福宝见拿出一个桃木小剑来,还以为是给他的玩具,伸手就要去拿,丁桂莲急忙把剑推到一边,“哎哟我的小乖乖,这个你可不能动。”
福宝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不如他意的事,当即就要撒泼,富贵忙把儿子抱到一遍,“宝,宝,明天爹给你刻,刻它好几个,还给你刻盒子枪,你别动奶奶的,奶奶的有用。”
好几个空头支票开下去,福宝才不闹了,“爹你说的要给我刻盒子枪,不能说话不算话。”
“爹啥时候说话不算话过,你乖乖的看着别吭声。”
“二苗,你躺好。”丁桂莲先让二苗躺下,用狗牙在二苗头顶摆了一圈,拿过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在二苗身上乱比划一通,又在屋里摇头晃脑扫了一圈,最后用朱砂在黄纸上化了一个符叠成三角形放到二苗枕头下面,这才嘘了口气,“行了,放心吧,只要我做了法就没事了。”
“谢谢婶,谢谢婶。”富贵千恩万谢的送丁桂莲出去,出大门的时候,拎过包好的十个鸡蛋,“婶,我没啥好东西,这几个鸡蛋给叔添个下酒菜。”
“你看看你,婶能要你东西吗?”丁桂莲假意推辞一下,拎着鸡蛋回家了。
晚上,二苗躺在富贵的臂弯里,犹犹豫豫的问道:“富贵,我要是做了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能做什么错事?”富贵以为二苗在说着玩,随口回了一句。
黑暗中,二苗仔细打量着富贵的表情,“那要是很大很大的错事呢,牵扯到人命那种。”
“嗨~要是能出那么大的事,不用说我原谅不原谅了,得先看看国家原谅不原谅了。”
二苗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