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让百姓读书
室内很安静,一家子都在盯着程政看,室外衣裙摆动,显然有妇人在听。
这不是很普通的学识吗?程政也才十五岁,缩缩脖颈,“这些……学里都知晓,阿翁,你们为何这般惊讶?”
程知节老脸微红,“这些只有世家门阀和权贵之家才会去琢磨……”
“可学里都知晓。”
程政觉得一家子大惊小怪的很奇怪,“上面堵住了百姓向上的通道,把百姓当做是牛羊畜生,看似高枕无忧,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有个天灾人祸,那些积蓄在民间的怨恨就会爆发出来,所有看似高高在上的群体都会沦为百姓手中的牲畜和牛羊,将会被杀的人头滚滚……”
黄巢来了一次,大宋时金人来了一次,还是臣子们主动送出去的;大明就更不用说了,被杀的人头滚滚……
“政儿!”
在边上偷听的清河公主面色苍白的出来了,“这等话不可说!”
程知节干咳一声,“只管说。”
什么公主……胆小如鼠!
程政本就喜欢显摆,得了祖父的撑腰,就得意洋洋的道:“先生问了一句话:那些如今高高在上的家族,他们的祖先当年是做什么的?也都是农夫,商人,工匠……可摇身一变后,他们就开始鄙夷自己祖先曾经的身份,这等叫做数典忘祖!”
小贾……太犀利了!
程知节不禁觉得脊背发热。
“先生还说时移世易,上位者拼命想堵死下面百姓向上的通道,可自身却不知死水必然腐臭的道理。”
程知节鼓励的问道:“那你以为咱们家如何?”
“咱们家也是死水一潭。”程政早就琢磨过此事,“阿翁声名赫赫,可越是声名赫赫就越小心谨慎,我以为最好是坦然些……想从军就从军,想从文就从文……要紧的是莫要和那些家族抱团。”
程知节猛地一个激灵。
“抱团……”
“对。”程政看似懒散,可该学的从没拉下,“阿翁,帝王忌惮的从不是一家一姓,而是那些抱作一团的家族。”
他看了程处亮一眼,“阿耶以前说要抱在一起才能强大,可这个强大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延续了程氏的富贵,可富贵是自己去博取的,靠着和其他家族抱团……那和长孙无忌那些人有何区别?”
程处亮上来就是一巴掌。
竟然敢指责老子……一耳屎抽不死你!
啪!
程处亮蹦跳了起来,脚边一个水杯粉碎。
程知节骂道:“孩子哪里说的不对?程家就是如此,当初老夫以为如此就能保住程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想来却是愚不可及……看似富贵了,可却是富贵闲人,更是帝王的眼中钉……”
娘的!
老夫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是故意的!
程知节知晓自己是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他担心在自己走后儿孙们扛不住程家的大旗,唯有寻求盟友……他的娘子出身清河崔氏,这便是最好的人选。
等他走后,儿孙们通过清河崔氏就能成为那些家族的附庸,如此富贵自然就保住了。
但却是死水一潭!
程处默没好气的道:“政儿说的倒是轻巧,可若是不抱团,程氏的未来谁来保障?”
程政眨着眼,“为何要保障?每个人的未来不都是自己去打拼出来的吗?”
家族能提供帮助,但要紧的是你自己得有本事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家里人为何就不明白呢?
程政发现那些亲人的眼神都变了。
变得有些陌生。
“都去吧。”
程知节看着有些疲惫。
程政跟着父母回去。
“你啊你!”
清河公主头痛的道:“才将学了些皮毛就大放厥词,从古至今哪个家族不寻求盟友?”
“可那是一潭死水!”程政梗着脖子道:“阿娘,一个国家就一小撮人掌控着学识,这不是长久之道。肉食者鄙,在那些人的眼中家族的利益第一,如此哪会以江山社稷为重?这等人长久把持权利,哪个王朝能长久?”
程处亮走在前面,突然止步道:“老夫记得贾平安说过一番话,说是百姓为官之后,骤然富贵,会比任何人都贪婪……”
“那需要用律法去制衡他们,而非是因噎废食。”
程处亮:“……”
清河公主捂嘴轻笑。
程处亮的脸面挂不住了,“放开了百姓上来的通道,哪有那么多官位给他们?”
“一人智短,一个读书知晓格物算术的百姓,他能创造的财富比一个懵懵懂懂只知晓种地的百姓要多多少?”
程政举了个例子,“咱们学里有个学生叫做张蒙,家中的爹娘都苦,干的也是下等人的活计。可张蒙刻苦用功,如今在工部颇受重用……
若是他也跟着父亲去洗碗,阿耶,你想想,一个只知晓洗碗的百姓,和一个能为大唐营造的官吏,能为大唐节省许多钱粮的官吏,你说哪个更好?”
呃!
程处亮干咳一声,“赶紧……先去用饭。”
清河公主不禁捂嘴笑了。
“先生说过人口红利一词。若是大唐百姓大多读过书,知晓格物算术,他们就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个人的财富增长了,国家的财富就会水涨船高,大唐就会越发的强盛……这就叫做小河涨水大河满,小河没水大河干。”
少年热血沸腾,话音铿锵有力,“大唐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工匠逆袭成为工部尚书,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农夫逆袭成为户部尚书,要能允许一个出色的军士逆袭成为大军统帅……流水不腐,当大唐的人才源源不断涌现出来时,当世谁还是大唐的对手?”
程处亮故意落在了后面,等程政进去后,他对清河公主说道:“虽说这番话刺耳,但我仔细琢磨了一番,却寻不到可以驳斥之处……政儿以前在家中就是个纨绔,整日飞鹰走马,我早已不抱希望,没想到进了新学后,竟然学了这等本事……”
清河公主幽幽的道:“这些都是庙堂之言,宰相们方能有的见识,可却在新学里泛滥了……”
“贾平安把这等见识弄的满大街都是……”
程处亮觉得有些荒谬,“那些百姓若是都读书,以后看着我们的目光可还会恭谨?”
……
“……流水不腐?”
第二日凌晨,李治就收到了昨日程家的争执。
“是。”
沈丘趁着皇帝发楞的机会按按头发,“程政说大唐应当允许一个出色的农户成为户部尚书,允许……”
李治在听着。
突然他觉得早饭不香了。
“陛下。”
皇后挺着一个大肚子来了。
李治看着也颇为心惊,“小心些。”
坐下后,武媚问道:“陛下看着神思不属,可是有事?”
李治说道:“卢国公家的孙儿程政你可知晓?”
“一个纨绔。”
武媚也关注过老帅们的子孙,能大用的一个也无。
“昨日程知节召集儿孙议事,提及了家族的未来,程政放学归来,说程家最大的问题不是惹了帝王忌讳,而是程氏和那些家族抱团……这才是让帝王忌讳之处。”
武媚讶然,“这纨绔竟然有这等见识?”
“这就要去问问你的阿弟了。”李治不知该乐还是该怒,“你可知他在算学里教授了些什么?那程政昨日说了一番话,不但提及了世家门阀,更是把他们比作是肉食者。他隐晦的指责朕堵死了百姓向上的通道,以至于大唐上层死水一潭……”
“堵死百姓向上通道的是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族。”
武媚皱眉,“好处就那么多,那些人自然不肯让百姓来分享。而且百姓懵懂,如何能出人才……不对!”
李治看着她,“你也知晓了吧。你那阿弟这是变相给朕建言……若是想击破如今的僵局,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百姓读书。当无数读过书的百姓出现时,什么文官武将,什么大匠,都会源源不断的涌现。”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有话好好说就不成吗?非得要绕弯子。”
“他不绕弯子谁会听?”李治却理解了贾平安的苦心,“那些人不肯让人分润了好处,贾平安一旦提出让百姓读书……上次他就提过,不过朝中的重臣们都用没钱来搪塞了他。可他却不死心,说倭国有银山。媚娘,若是真寻到了银山,他再提出朝中补贴百姓读书之事,谁能拒绝?”
武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畜生竟然谋划深远如此……”
她柳眉倒竖,“邵鹏去,把平安召来。”
小贾要倒霉了……邵鹏赶紧去了。
“大唐目前的局面就是死水一潭。”李治放下茶杯,眸色深沉,“诚如贾平安在新学中所言,世家门阀,权贵豪族主宰了大唐,帝王也只能无可奈何。这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并无江山社稷,要想破局,砸了他们无济于事……还是得要引入新人来和他们平衡……若是百姓大多能读书……”
“天下人怕是会不安分了。”
武媚面色微变。
“百姓读书后,就会知晓许多事,再想随意驱使他们就难了。”
李治点头,“可朕要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大唐?”
他在沉思。
“这个大唐若是依旧被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掌控,百姓依旧如牛马……媚娘,这样的大唐可能长久昌盛?”
武媚摇头,“不能。前汉就是例子。汉武后前汉就在下滑,最终崩塌。其中固然有武帝大手大脚的缘故,可那些权贵们也脱不了责任。随后光武中兴,可依旧渐渐走了下坡路……世家门阀,权贵豪强主宰了大汉,百姓如牛马……最终忍无可忍……黄巾作乱,那些世家门阀趁势乱了大汉江山……”
李治冷笑道:“看看大汉覆灭前的乱象,是何等人在摇旗呐喊,是何等人在撕咬大汉?就是那些世家门阀、权贵豪强。那些人都是饕餮,在那彬彬有礼的君子面孔下,装着的是永远都填不满的欲望……”
贾平安来了。
帝后看着……神色不对劲啊!
贾平安心中犯嘀咕,很是老实的行礼。
武媚看着他,突然就叹息道:“你越发的出息了。”
呃!
贾平安不明所以,只能装死狗。
武媚问道:“你在新学中开了社会一课,教授的是什么?”
“大唐的结构。”
贾平安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问题,“学生们要想对这个世间有着清醒的认知,天文地理只是一面,要紧的是要让他们知晓大唐的构架,如此整个世间就再无遁形,他们才能眼明心亮,再无迷惑之处。”
“你可知晓……就在昨夜程政一番话震动了程氏。”
呃!
那个纨绔说了什么?
“他说……”
贾平安越听越诧异。
“阿姐,这些都是寻常的学识啊!”
武媚咬牙切齿的看了殿门一眼,“你去问问那些官吏,有几个能知晓这些的?这等堪称是秘传的学问在新学却尽人皆知,你……”
贾平安知晓是自己轻忽了,但他是故意的。
后世关于社会结构的学问很多,各种媒体中都能看到,让人一目了然。
可这是大唐的啊!
贾平安说道:“阿姐,新学的前辈们行遍天下,见过那些最贫苦的百姓,见过那些最倨傲的贵族,百姓如牛羊,贵族如神灵……他们见到了在这等构架下的王朝兴衰。”
“那些前辈为此迷茫……他们也在苦苦寻求破解之法。”
“百姓?”武媚问道。
贾平安点头,“天下人为何不能融入天下?为何要让一小撮人把持着权利富贵?看看史书,那些人享受了荣华富贵,只会变得越发的贪婪,越发的短视。他们执掌着王朝,最终只会走向衰亡。”
肉食者鄙!
这话唯有多看史书才能深刻的理解。
“新学认为不能高看了人性,人心本恶,本贪!一个善良的人在这个名利圈中滚几圈,就会染上一身臭味,谁也逃不脱……那等能漠视了名利的有几人?”
“天下多少人,为何就只能从一小撮人中去挑选治国之才?难道人才就只能出在这等家族之中?非也,臣以为人才更多的是在百姓之中。而要想让这些人才脱颖而出,唯有……读书!”
他迂回了多年,为此一步步的谋划,最终走到了今日。
让百姓读书!
当百姓通过格物知晓了世间万物的根本后,当他们通过社会等学科知晓了这个世间的构架后,当他们轻松能算出那些数目后……他们的眼界就会豁然开朗。
“百姓读书后,他们会琢磨如何让田地丰收,如何让器物更坚固锋利,如何能让看似不起眼的蒸汽为我所用,如何能更好的击败敌人……”
“陛下,天下人才无数,往日的帝王也曾求贤于乡野,但那更多是作态。臣也是来自于乡野,臣如今能站在此地,陛下看重,阿姐的照拂让臣感激不尽,但若是臣没有才能,今日也只是一介弄臣罢了!”
他躬身告退。
法子我说了,做不做看你们自己了。
身后,帝后目光深沉。
贾平安随后就去了高阳那里。
新城也在,两个女人正在说些明日去打马毬,后日去踏春的事儿。
“小贾可想去?”
贾平安下意识的想摇头,李朔大声的道:“阿耶你答应我的……”
咦!
贾平安一想还真是。
“好。”
李朔欢喜的道:“那我去带我的东西。”
小孩子也有许多小玩意儿,贾平安笑眯眯的道:“我帮你。”
父子二人忙碌一阵,李朔满头大汗,欢喜的道:“阿娘,今日就去吧。”
高阳不禁莞尔,“后日才去。”
哎!
小小的娃娃叹息着,贾平安揉揉他的头顶。
在这里吃了午饭后,贾平安准备去曲江池,路上沉思着。
李隆基为何走进了死胡同?
表面看是因为土地减少引发了府兵制崩溃,募兵制引发了藩镇。但从深处看,却和统治阶层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舅舅!”
大外甥竟然出宫了。
“舅舅!”李弘兴高采烈的招手,贾平安策马过去。
随行的三十余侍卫警惕的看着周围,贾平安问道:“你出宫作甚?”
“阿耶让我出宫来看看民情。”
这是皇帝的应对吗?
要让百姓读书……先了解百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但随行的张颂和蒋峰等人明显的不以为然。
“太子该读书。”蒋峰很是惆怅,觉得皇帝这是在放养太子。
“可这位就是让太子经常出宫体察民情的鼓吹者。”张颂用下巴冲着贾平安的背影扬了扬。
贾平安加入了进来,张颂等人发现自己作为主导者的地位变了,变成了从属。
“去城外吧,城中好歹是天子脚下,说的话并不具有代表性。”
“为何?”
李弘不解。
贾平安说道:“天下人在何处最多?”
李弘想都没想,“乡间。”
“那么咱们就该去乡间探听百姓的声音。”
“好!”
太子一脸严肃。
一行人绕过了贾家庄和李义府的庄子,李弘还问了一番。
再过去就远离了水渠,土地也贫瘠了些。
一个村子悠然出现在眼帘中。
“就去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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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甘妮娘
一行人进了村子,随即村正就出现了。
“贾某带着家中的孩子出来转转。”
侍卫都被留在了外面,贾平安带着太子和几个官员,外加包东雷洪和徐小鱼进了村子。
“是贾郡公啊!”
这里距离贾家庄不算太远,村正随口就提到了王悦荣。
“那个女管事好生厉害,说到抢水谁都争不过她……什么要看谁家的田地最干旱,谁家的田地最多再放水……”
贾平安笑吟吟的应付了几句,“带我去村里最好的人家。”
“那就是钱家。”
钱家的宅子看着也就是普通,但在村子里却是豪宅般的存在。
院子里铺了石板,这很讲究。但右侧的茅厕里能听到猪叫,这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还是农家的气息!
钱家二十一口人,两个老人含笑出来,互相见礼后就坐在边上。
儿孙们按照顺序站着,贾平安笑着给了孩子们礼物。
一番寒暄后,这才各自坐下。
和贾平安说话的是钱家老大钱遵。
“原先老夫叫做钱大,后来机缘巧合读了几年书,觉着这名字不妥当,就回家请示了阿翁,阿翁说那便请先生取一个,于是就改名为钱遵。”
钱遵的肌肤依旧粗糙,一双大手看着就像是砂纸般的。
他笑了笑,牙齿发黄,掉了好几颗。
“你家二十余口人,也算是大家了,如此对以后可有谋划?”
贾平安问的开门见山。
见钱遵为难,村正在后面笑了笑,“贾郡公家中钱财无数,又是朝中的重臣,难道还能看上你家的这点见识?”
“是是是。”
钱遵恭谨中带着惶然。
这便是底层百姓在面对权贵时的自然反应。
这让李弘想到了自己先前遇到的一条狗……在被遇到自己打不过的狗时,那条狗就躺在地上,把肚皮露出来。
钱遵眼中多了些喜色,“托陛下的福,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家中又做了些小生意,日子渐渐就好了起来。”
钱家的人穿着普通,但补丁很少。
李弘微微颔首,心想原来这便是乡野中的殷实人家吗?
他又想到了豪强……豪强光是宅子就能让钱家无地自容,更遑论何为豪强……必须是和官府往来的人家,能影响官府做决断的人家才能被称之为豪强,否则只是富家翁罢了。
“日子确实是不错。”贾平安笑眯眯的道:“那以后有何谋划……安心,我只是一问,事后不会吐露半个字。”
边上坐着的老人动了动,“贾郡公是个好人,大郎说了吧。”
好人啊!
贾平安笑道:“可不是,贾某若是要祸害也会去祸害那些权贵豪强,却不会祸害百姓。”
众人都笑了起来。
钱遵笑道:“如今老夫也不让阿耶阿娘再管事,只管享福。家中的子弟该种地的种地,聪慧的送去读书……”
他指指两个看着多了书卷气的少年,“这两个都在读书。老夫也不想什么高官厚禄,就想着……钱家种了几百年的地,如今赶上了好时候,老夫就算是累死也得让子孙们有出息。若是能出一个读书人做官,那死后老夫也能去底下和祖宗们报喜了。”
就是这么简单吗?
李弘在沉思。
“上进心该有,那在这个过程中可有什么阻碍吗?”
贾平安觉得自己有做采访人的天赋。
“就是孩子们读书……说是先生教的好,可和城里的学生一比,他们就差了好些……”
钱遵笑吟吟的,一点都不愁,“若是能有些好先生就好了。”
李弘看了蒋峰一眼……
大唐的读书人其实不少,除去做官之外,剩下那些大多身家不菲,就算是穷了也没几个想着去教书。
“若是能让孩子们读书需要付出大半家产,你可愿意?”
钱遵毫不犹豫的道:“若是读书能有前途,就算是倾家荡产老夫也要送子弟进学堂。”
这便是华夏的传统。
一代人为了一代人,父辈能给子女最好的,一代哺育一代,繁衍生息。
“你二人过来。”
贾平安招手把那两个少年叫过来,问道:“你们觉着读书有何用?”
钱遵板着脸。一人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声音很响亮,让李弘都不禁头皮发麻。
“贾郡公问话嘞!还不快说!”
左边虎头虎脑的少年捂着后脑勺说道:“先生说读书能明理。”
哎!
贾平安想到了以后……
“读书不只能为了明理,也不能单独为了明理,那是缘木求鱼!”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儒学昌盛的时代,堪称是遍地开花,无数人从儒学中寻到了发家致富的手段:免税、做生意方便、兼并土地省事、和那些上层都是一个阶级,好处都能分润……
从大宋到大明,再到后续的蛮清,儒学数百年发展不断,进步呢?
没有进步。
整日高谈阔论,整日琢磨人心人性,对社会进步却半点贡献也无。
这样的学问竟然被奉为唯一的显学,这不是自我阉割是什么?
“先生说明理了才能做官……”
“一派胡言!”
贾平安皱着眉,“读书明理是要紧,可之后要做什么?父母把你等送进了学堂,除去指望你等学会如何做上等人之外,还指望你等能从书卷中寻到生存之道……”
钱遵本来惶然,听到后面就笑了,“贾郡公此言不差,老夫送他们进了学堂,第一想到的就是能让他们出人头地,至于做人……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人,难道不能教他们?”
正在愤怒的蒋峰等人愣住了。
李弘却兴奋的道:“舍滴好!”
贾平安见两个少年茫然,就笑道:“无需紧张,我只是这么一说。学堂里该教什么,今日我来问问……问学生自然不妥,钱公的话直白,一句话,读书首要是让儿孙有出息,可对?”
那些口号喊了有毛用!后世东林党还打出了为国为民的招牌,可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事儿。满肚子所谓的圣贤学问,可整日就知晓党争内讧。皇帝一提收税必然会招致反击……皇帝好财货,与民争利。可那些民是什么人?
都是权贵豪族!
一谈及打仗,仿佛老夫子的之乎者也中都自带兵法,一个个信心十足,牛皮哄哄,结果葬送了大明。
所以要紧的是看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儒学大发展了千余年,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什么?
可带来了社会进步?
最后竟然把自然学科鄙夷的称为:奇技淫巧。
“官吏就那么多,不能做官吏该去做什么?”
贾平安坐在矮凳上温和的道:“我以为,学生就该在学堂里学到谋生之计,知晓如何能增收,知晓如何能改进器具,知晓放开眼去看世界……”
这才是学生该学的。
“整日不是做文章就是作诗,这些能谋生吗?”
贾平安一提这事儿就一肚子的火气,“权贵之家的孩子能荫官,如此衣食无忧,学了文章诗赋自以为儒雅,可百姓的孩子学了这些,一旦科举不过,他们能去做什么?”
李弘觉得脑子炸了。
“贾郡公此言说到了老夫的心中。”钱遵开始倒苦水,“老夫家中供了两个孩子读书,堪称是竭尽全力,可孩子们整日都在弄什么诗赋文章,都在读什么先贤的话,老夫就在想,若是他们考不上科举怎么办?回来种地?”
他抓住一个少年的手摊开,“看看这手,白白嫩嫩的,如何能种地?那既然不能种地,科举不中了他以后怎么活?”
这话堪称是振聋发聩!
钱遵看着贾平安,诚恳的道:“老夫虽说只是个农夫,却也知晓家国的道理,前隋不存,天下就会大乱。老夫竭尽全力了,该缴纳的赋税不含糊,若是朝中要征募,老夫也能上阵为大唐杀敌!死而无悔!”
这只是一个农夫!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点头,“每个人都尽力,那么这个大唐会更好。”
直至回到了东宫,李弘犹自在沉思中。
蒋峰给了张颂一个眼神。
张颂干咳一声,“殿下,儒学能正人……”
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苍白。
李弘抬眸,“今日听了农人一番话,孤才知晓,原来百姓并无什么读圣贤书的惶恐和期待,更多是想着儿孙能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可若是不能过了科举,他们能有何为?”
他看着自己的属官们,用那等认真的语气问道:“学了儒学若是不能为官,他们靠何为生?这儒学学了竟然只能做人上人,做不了人上人就是白学了,这等学问孤不解……更是惶然。若是天下人都读了儒学如何?孤担心会遍地虚妄,遍地都是大言不惭,却不知谋生之计的人……到了那时,国之将亡,谁能挽救?”
曾相林情不自禁的道:“殿下此言甚是,如今是读书人就能寻到好处,那是因为读书人少了。若是读书人再多些,那些人怕是要无所事事了。”
这个问题在以后就爆发了,以至于不少人家不愿意让子弟读书。但那些人有办法啊!
——不交税!但凡读书有点出息的,都不用交税!
于是后世的落地举子能得意洋洋的说:“老子从此不交税了,那些农人会主动把田地投献过来,老子坐家里就能天降财富,这就是圣贤书带来的好处。谁敢说读圣贤书没好处,老子弄死他!”
张颂说道:“他们能去教书……”
李弘皱眉,“教出更多除去圣贤书之外就不知以何为生的人?”
张颂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李治也得知了今日的经过。
但皇帝在沉默。
该出手了啊!
贾平安翘首以盼。
看来得带个头!
他想了许多。
深夜,贾平安依旧在院子里散步。
吱呀!
卫无双悄然出来。
“夫君可是有难事?”
贾平安回身含笑道:“我只是在想……若是前方有一个庞然大物,凶狠异常,而我只是一人。我若是跑了,家园也就没了。你说我是该跑……还是该勇敢的冲上去?”
卫无双走过来,轻声道:“我的夫君从未退缩过……”
“好!”
贾平安进了值房,奋笔疾书。
卫无双在一旁为他磨墨,当看到了奏疏的内容时,不禁惊呼一声。
贾平安抬头微笑,“为夫这便是冲着刀山火海去了。”
……
“阿耶!”
早上,李朔兴高采烈的等着去踏春。
小子一身猎装,看着精神抖擞。
不愧是我的种!
高阳也是如此,看着英姿飒爽。至于新城……依旧是小白花的打扮,见他看过来,就挑眉。
“出发!”
一份奏疏也在此刻进了皇城。
“贾平安建言朝中补贴钱粮,在各地设立官办学堂,越多越好……”
李义府抬头,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那些百姓就只能种地,让他们读书……贾平安昨夜是和谁喝多了?”
不只是李义府,这份奏疏的内容外传后,迅速激起了浪涛。
“这个疯子!”
李勣听到了这样的议论,李敬业急匆匆的来寻他。
“阿翁,刚才我打了人。”
李勣捂额,“为何打人?可厉害?”
“打断了他的鼻梁,鼻血喷的欢。”李敬业不屑的道:“那人说兄长的建言就是痴人说梦,我一听就怒了,给了他一拳。他说要上告,可我怕个屁!”
这个逆孙!
李勣叹道:“你要知晓为何他们不乐意让百姓读书。世家门阀的倚仗何来?其一是累世积攒下来的钱粮人脉,其二便是家学。小贾说上层垄断了教育权,这话一点都没错。可为何要垄断?”
李敬业一怔,“他们莫非害怕百姓和他们能读一样的书,到时候争不过?”
“对!”李勣颔首,“上面的官位好处就那么多,百姓能读书了……他们的好处就会被抢走。那些人会把小贾恨之入骨,若是可能,他们能把小贾挫骨扬灰……老夫仿佛看到了他一人孤独的冲向刀山火海……一人呐!”
李敬业楞住了,随后问道:“阿翁,那咱们不能坐视啊!”
李勣默然,“上次小贾就提过此事,不过散播不多。且那时朝中也没有余钱,大家都当听笑话。可这几年朝中积蓄越来越多……补贴已然成为了可能。他此次进言太大胆了。”
“阿翁!”
李敬业要怒了。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
“相公。”官员面色凝重,“奏疏刚递过去,那些人看了都傻眼了……”
任雅相在兵部头痛不已,“小贾这是在挖那些人的根基。”
吴奎心中有些小雀跃,旋即被沉重淹没了,“自古以来读书都和百姓无关,所谓有教无类,可读书要花钱,百姓哪里读得起,于是那些人就垄断了高官显贵……若是朝中补贴百姓读书的耗费,那就是朝中花钱来挖他们的根基。”
“小贾……”任雅相深吸一口气,那眉心皱成了川字,“你去……兵部若是有谁敢对此妄加非议,赶出去……就说是老夫说的。”
吴奎身体一震,“任相,那些人此刻正在怒火中烧之际,你这番话会引来恨意。”
任雅相微笑道:“一个年轻人敢于为了大唐发声,老夫老矣,便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前方荆棘密布,老夫垫个脚,让他踩着老夫的脚面多走一步也好!”
吴奎身体一震。
晚些他到了前院,把那些官吏叫出来。
“老夫知晓有人在咒骂贾郡公。”吴奎冷着脸,“此事究竟如何老夫不敢妄议,但谁若是想趁机对贾郡公落井下石,老夫在此……当让他后悔终生!”
他颔首离去,心腹知晓刚才任雅相的交代,就急切的道:“侍郎为何如此……把任相的交代说出去就好了,咱们不招惹那些人岂不更好?”
“是!是更好!”
吴奎淡淡的道:“老夫的背后并无家族,家中当年也算是破落户。当年老夫读书时,怀着的是出人头地的念头。”
“那些年老夫埋首苦读,最终过了科举,那一刻你可知老夫在想什么?”
心腹摇头,心想你刚才可是把锅从任相的头上接了过来,还顺带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吴奎止步,仰头看着蓝天,“那一刻老夫在想……要为这个天下去做些什么。”
他低下头,“这些年老夫渐渐忘却了那一刻的誓言,沉溺于升官发财的美梦之中。贾郡公进了兵部老夫并不高兴。他来了就映衬着老夫无能……可这一刻老夫知晓……”
吴奎叹息,“这个世间终究是有些人不畏生死,只想为这个家国做些什么。他能如此,老夫为何不能扶他一把?为何不能为他阻挡些刀枪?”
他回身看着心腹,“做人,不只是要想着自家的好处,该热血时,就该拎着横刀,冲着那些狗娘养的喝骂一声……”
“甘妮娘!”
……
奏疏还在走程序,但李治已经得知了内容。
皇帝跪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
“见过皇后!”
李治抬眸,就见到皇后急匆匆的进殿。因为肚子很大,所以她的身体后仰着,让人见了担心不已。
“平安这是疯了吗?”
武媚在咆哮,“陛下,令他去西域吧,在西域待几年,等此事烟消云散了再回来。”
这不是元末,元末时既得利益者们大多蹲在家中,不肯为放牛娃朱元璋效力。朱元璋也很硬气……谁特娘的敢贪腐就剥皮实草。
朱元璋虽然是放牛娃出身,却深谙王朝兴旺之道。他知晓要想让王朝延续更长,唯有打压那些所谓的君子,打压那些所谓的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兴学!
于是大明开国后就纷纷在各地兴办学堂,强行让孩子读书。
这等带着强迫性质的教育,在后世叫做义务教育……但洪武大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儒学教授出来了一群特权者。
教育普及后,世家门阀确实是没了容身之地,但却诞生了另一个可怕的群体:士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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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3章 看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贾平安何在?”
李治安抚了皇后,随即问道。
沈丘已经来了,“陛下,贾郡公今日带着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出城踏春。”
“都夏初了,踏春?”
武媚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些人得了消息,定然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他还敢这般招摇……”
“他是名将,也是猛将,身边还跟着悍卒和两名百骑,你以为一般人能弄死他?”
李治觉得皇后这是关心则乱。
“他昨日带了五郎去城外探访民情……让随行的人来问问。”
蒋峰等人被叫了来。
“把昨日遇到的事和话都说清楚,一字不漏!”
皇后神色凶狠,就像是一头护犊子的母老虎,让人心悸。
“昨日……”
昨日一行人的言行被说出来,李治突然叫停。
“那钱遵最后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老夫竭尽全力了,该缴纳的赋税不含糊,若是朝中要征募,老夫也能上阵为大唐杀敌!死而无悔!”
李治神色平静,“贾平安又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贾郡公说若是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这个大唐就会更好。”
“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
武媚叹息一声,“平安看似嬉笑随意,可骨子里却最是执拗。这番话分明就是要直面那些人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陛下。”
有人进来了。
“有人上疏,说贾郡公蛊惑太子殿下,更是拉拢了军中的大将,意欲谋反!”
李治的眼皮子微微一跳,“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人合谋……有人自首,说是贾郡公令他给太子殿下下毒!”
李治神色漠然,“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皇后合谋,就等陛下……随后他们一内一外,篡夺大唐天下。”
武媚此刻没法跪坐了,就坐在凳子上,闻言冷笑道:“我便在此,让他们来吧。”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看!”
一份份奏疏令人触目惊心。
门下和中书的人已经麻木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弹劾,堪称是空前绝后。”
一个给事中看着那些奏疏,不禁摇头叹息。
“陛下,英国公有奏疏……英国公建言可在各处兴办学堂,开启民智,可用新学为课本。”
“李卿……”
李治动容了。
贾平安的奏疏就像是炸弹,炸裂了那些既得利益者。在这个时候谁敢和他站在一起?谁敢为他张目?
最擅长明哲保身,最擅长躲避麻烦灾祸的李勣!
“陛下,任相和兵部侍郎吴奎亲自出手,赶走了五名官吏,罪名是诽谤重臣!”
武媚看着皇帝,欣慰的道:“板荡识忠臣,陛下,这个天下不乏忠心之人!”
“陛下,崔氏有人寻了卢国公,不知说了什么,卢国公破口大骂……”
沈丘沉声道:“崔氏之人是去给卢国公施压……”
“程卿……朕知晓了。”
李治跪坐在那里,眉间全是平静。
“吏部郎中崔建扬言士族也该奋起,而不该打压黎庶……”
“滕王赶走了十余商人。”
沈丘解释道:“原先走私生意中有些商人背后就是那些家族。”
“滕王历来胆小,没想到此时倒是敢出头。”
李元婴在宫中时就是个缩头乌龟,谁都不敢招惹。等去了封地后更是招惹是非,一心想让长安城中的太宗皇帝放心。
可此刻他却站了出来。
李治微微一笑。
滕王加分了!
“陛下。”
这次来的官员面色凝重,“许相方才与人争执贾郡公奏疏之事,突然动手打伤一人。”
李治能想到许敬宗口角生沫的模样。
“陛下,有御史杨德利的奏疏。”
“杨德利!?”
李治微微皱眉。
杨德利的奏疏没有什么文采……
“……那些人在担心什么?臣以为他们把天下看做是一个猎场,天下人都是他们的猎物……”
这话诛心!
“他们最喜猎物愚昧无知,只管为他们提供血食。千百年来,他们把学识当做是一家一姓荣华富贵的倚仗,恨不能让天下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他们在害怕什么?臣以为他们在害怕天下人一旦读书,就能知晓他们的本来面目……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臣只有一个疑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这份奏疏很短,但最后一句话却连王忠良都动容了。
“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为何?
皇城里,杨德利冲着一群官员骂道:“贱狗奴,有本事便过来,耶耶今日打的你耶耶都不认识。”
对面的官员只是冷笑,其中一人说道:“贾平安的建言不过是想用朝中的钱粮为他谋名声罢了,他想让天下人感激他,这是想做什么?”
杨德利质问道:“你扯这些有何用?你只需回答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他逼近一步,目光炯炯的喝问道:“为何?别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就回答为何不能?”
那官员冷笑道:“我何时说百姓不能读书?”
“那你等今日为何齐齐弹劾平安?”
“那是他……”
“他什么?作恶多端?还是说他便是大唐的祸害?”
杨德利怒不可遏,“平安为国征战不惜性命,不管是西域还是吐蕃,乃至于平定辽东,都有他的功绩,你等有何功绩?”
“我等……”
一个官员想反驳,被人踩了一下脚。
“你等什么?”
可杨德利何等人?当即乘胜追击,“你等凭什么弹劾平安?凭什么不许百姓读书?耶耶今日就要把这话传的到处都是,让天下百姓来评评理!”
“你敢?”
那些官员只是冷笑。
百姓算个屁!
在世家门阀的眼中,在权贵豪强的眼中,百姓只是工具人,提供赋税,提供劳役,提供军队的工具人。
“耶耶如何不敢?”
可此刻的长安城中就有不少人在传话。
“士族和权贵豪强不许百姓读书。”
“为啥?”
“百姓读书,那就是和他们抢饭碗。”
“那……他们不是君子吗?”
“他们就是蒙着一层叫做君子的皮的人,贪婪成性。”
这些话渐渐在长安城中蔓延……
东西市更是重灾区。
徐小鱼悄然回到了家中。
王老二已经回来了。
“如何?”
徐小鱼得意的道:“那些商人都义愤填膺,等他们去往各地,定然会把这些话传到天下。”
王老二笑道:“郎君做事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一下那些人的名声臭不可闻。”
国子监。
士族三剑客正在卢顺义的值房内说话。
“贾平安此举不是心血来潮。”
卢顺义面色铁青,“国子监唯有算学不限出身,平民子弟也能进去就读。他就在算学扎根,不动声色的让新学渐渐蔓延开来。如今朝中钱粮多了,他悍然提出此议,这便是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打压我士族!”
王晟冷冷的道:“当初老夫说过算学就是个祸害,当齐心协力剪除了,可那些老朽都说小小算学如何能成气候,如今真成了气候,他们能做什么?”
李敬都沉声道:“贾平安珍而重之的为此事上了奏疏,这便是不留余地……奏疏在,他就能随时提起此事。要紧的是卡住钱粮。”
“对,他就算是身家不菲,可也难支撑。”
“可你们别忘了皇帝!”
卢顺义抬眸看着窗外,冷笑道:“皇帝当初刚登基时,人人都说他柔弱,可他柔弱了许久,突然翻脸就灭了长孙无忌等人。他忌惮什么?就是忌惮我等士族……百姓若是能读书,无需多,只需多五万读书人,我等的日子就要难过了。你们说说,皇帝会如何?”
“他会赞同此事,但却也要担忧我等的态度。”
“此事……贾平安该死!”
李敬都眯眼,眼中闪过寒芒,“为何要读书?只因我等的家族、我等的子孙的荣华富贵尽在其中,他想打破我等的富贵,不死何为?”
“贾平安何在?”卢顺义喝了一口茶水,猛地把剩下的残茶泼洒了出去。
“说是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踏春。”
……
说是踏春,可如今已是初夏。
一群贵妇人聚拢在一起,云鬓高耸,脂粉飘香,五颜六色的衣裳也挡不住那丰腴的身材。娇声漫语中,或是娇嗔,或是泼辣,或是冷若冰霜。
“他们来了。”
有人看到了贾平安等人。
“高阳公主,新城公主……咦!还有贾平安!孩子也来了。”
“贾平安为何来了?”
“咱们这也有男人,他为何不能来?”
“孙振未婚。”
“成亲后的男人不是更有趣吗?”
“咯咯咯!”
笑声中,俊美的孙振冲着近前的贾平安等人拱手,“见过二位公主,见过贾郡公。”
他看着李朔……这位也是郡公。
“见过李郡公。”
随即大队出发。
李朔对野外颇多兴趣,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贾平安也耐心一一解答。
“见过公主。”
孙振靠拢了下,冲着新城献媚。
新城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渐渐不耐,就给高阳使眼色。
“自己玩去!”高阳的解决之道简单粗暴。
孙振愕然。
高阳柳眉倒竖,右手的小马鞭垂落。
再不走抽死你!
孙振狼狈而遁。
“就像是一条狗!”
高阳轻蔑的道:“那股子想攀附的味道离着老远就能嗅到,看似俊美,可却毫无男儿气。”
她看了一眼侧面的贾平安,觉得自己果然是有眼光,寻了这么一个硬汉。
“我何时才能如你这般果断就好了。”
新城颇为羡慕高阳想做就做的性子,“我也想不高兴就赶人,可话未出口就觉着不妥。”
“没什么不妥。”
贾平安策马过来,“你活着并未碍着谁,自己活得自在就好,别人和你有何关联?不高兴就离去,觉着合不来就疏离,无需勉强自己。”
“不高兴就远离?”
“对。”
“这……”
“这不符合你做人的标准。”贾平安觉得这妹纸就是个悲剧,“做人从未有标准,在不妨碍别人、不祸害这个世间的基础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那么简单。想做就做,别等不能做了再去后悔。”
“人就活一次,当然你可以用还有来世安慰自己,但真的就只有一世,不好好的活这一世,那就浪费了。”
新城愣住了。
没有轮回转生吗?
高阳也颇为惊讶,“不是有轮回吗?”
“兴许有吧,但谁见过?”
每当王朝没落时,官方总是喜欢和方外联手,告诉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百姓:你们如今的煎熬只是一时,坚持下去,你们就会在来世获得福报。
于是百姓把痛苦压了下去,在苦难中艰难的挣扎着,就眼巴巴的期待着来世。
可来世谁看到了?
道家却不同,道家是修当世……是兄弟就跟着我飞升。
咱不玩虚的,直接破开虚空做神仙去。
这便是两个流派。
“可若是只有一世,那……”
那太可怕了!
新城的面色微白,小白花在随风摇摆。
“那你就当还有来世好了。”
贾平安笑道:“信仰某些神灵或是宗教,就是要让自己的灵魂皈依……一切都是为了安然。”
红尘俗世席卷你的大脑,各种欲望混杂让你不得安宁,痛苦不堪……于是你需要去寻找破解之道。
晚些寻到了个好地方,随行的马车把案几等物放下,酒菜摆好,趴体开始了。
贾平安坐下后说道:“你们自己玩自己的,我就在此。”
一群贵妇举杯畅饮,说着八卦,这便是她们最为痛快的时候。
孙振就像是一只小蜜蜂,不断在其中飞来飞去。
包东悄然过来。
“英国公上了奏疏,建言推行新学,兴办学堂。”
贾平安点头。
没想到李勣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浪了一把。
“兵部任相和吴侍郎联手驱逐了五名官吏。”
贾平安颔首。
消息源源不断的被送来。
“吾道不孤!”
贾平安从未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站在了那些人的对立面。
这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发现。
新城听了一耳朵,不禁诧异的道:“小贾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捅了一竹竿。”
贾平安笑的很是惬意。
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潇洒了数百年,被他一竹竿捅到了菊花,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如今的暴跳如雷和怒不可遏。
有人会想弄死我!
他看到两个贵妇正在拿孙振取笑,突然觉得这一切格外的陌生。
这不是我的世界。
但高阳在干啥……
我去!
这个疯婆娘,竟然和人准备赛马。
“驾!”
三骑冲了出去。
高阳一身红装分外的醒目,另外两个贵妇一人穿绿,一人穿紫。
三骑疾驰,晚些掉头回来,高阳看着领先了一个多身位。
“驾!”
高阳得意洋洋的冲着贾平安挥舞小皮鞭。
贾平安笑着招手,新城艳羡的看着高阳。
“喜欢吗?”贾平安突然问道。
新城点头又摇头。
“想做就去做了。”
贾平安看着她,“你才二十多岁,怎地活成了一个老妪般的死气沉沉,有意思?去吧,试试。”
新城眼中多了跃跃欲试,“小贾,来比试一番骑术?”
“挑战我?”
贾平安乐了,“我的马术来自于战阵厮杀,你……”
你这等马术就是渣渣啊!
新城挑眉,“试试才知晓。”
“也好。”
高阳过来了,贾平安笑道:“你看着大郎,我和新城比试一番。”
高阳看看新城,认真的道:“就是要这么活。”
新城心中温暖,“好。”
二人上马,那些贵妇都在起哄,甚至有人开盘。
“谁赢?”
“当然是贾郡公。”
“那就下注吧。”
“新城公主柔弱,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新城是有些豁出去了,双手紧握缰绳看了贾平安一眼。
“虽然必输无疑,但你能见识我的骑术也算是幸运。”
贾平安很是臭屁。
新城皱皱眉,“我的骑术并不差。”
“呵呵!”
高阳猛地挥手,新城眼疾手快,第一个冲了出去。
一开始贾平安就落后了些。
但很快他就追了上去,两骑你追我赶,分外的激烈。
阿宝跑发了性子,长嘶一声后就开始加速了。
贾平安觉得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所以当看到身侧渐渐冒上来的新城时,难免心中一惊。
这娘们!
新城浑然忘却了一切,眼前只有道路,心中只有策马疾驰这个念头。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马蹄声如雷。
“掉头!”
前方一棵大树,这里就是折返点。
新城太过忘我,竟然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
等新城醒悟过来,策马回头时,贾平安已经跑出了好远。
新城一咬银牙,“我还能追上你!”
两骑一前一后的远去。
渐渐的,新城又追了上来。
“哎!”贾平安故意放慢了速度,问道:“你怎地就丢不开小白花的性子呢?”
新城楞了一下,也减速了,“我也不知。”
“骨子里这般豪爽,却紧紧的收着,不敢放出来。”贾平安觉得这样的人生苦的一批,“为何不洒脱些?”
“为何要洒脱?”
新城的脸比高阳小不少,五官精致秀气,而且特别的白嫩。
“人活着不洒脱,那就是白活了。”
贾平安看着她,“你这是习惯了如此……长久之后,你就会觉着这样才是活着,才能踏实,可这是错误的想法……妹纸,多笑笑。”
新城不禁笑了起来。
“看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第944章 竟敢行刺孤,死有余辜
二人回到了起点,高阳诧异的道:“新城你怎地笑了?”
新城若无其事的道:“想笑就笑了。”
孙振看着微笑的新城,眼中有惊艳之色闪过。
“新城公主这般笑着可真好看。”
“嗯!她本就长得美,以往看着柔弱,一笑起来就和花似的。”
众人一番议论,贾平安在身后见到新城的耳根都红了,不禁觉得好笑。
“饮酒!”
一个贵妇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
新城喝了一杯酒,突然觉得心旷神怡。
“哎!小贾。”
贾平安放下酒杯,“何事?”
新城的秀目微眯,单手托腮,倾斜着身体过来,“为何这样快活?”
“因为这样能让你关注当下,忘却别的。”
“关注当下?”
“对,你可以试试。”
林黛玉咋死的?
伤春悲秋,活在痛苦的回忆中,活在对未来的恐惧中。
“过去就过去了,已经成了垃圾,别再去想。未来瞬息万变,你如今担忧的不会发生……人活着并不是为了去追忆过去,担忧未来,人活着就是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
新城举杯,“我会去试试。”
“贾平安看着有些百无聊赖。”
几个贵妇人正在嘀咕。
一个圆脸的妇人刻薄的道:“他原先就靠着皇后起家,如今靠着二位公主倒也便宜……都是美人,拜倒在红裙之下倒是省力不少。”
另一个妇人皱眉道:“贾郡公乃是大唐名将,新学更是让人击节叫好,这等大才在你的口中怎地就成了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脸……小白脸在那!”
妇人指指正在和一个妇人说笑的孙振。
孙振被她指了一下,下意识的就露出了自认为最俊美的微笑。
“看看,这个才是想靠女人成事的小白脸,他就一心想尚公主呢!可你看看新城公主从开始就和贾平安坐在一起,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孙振大才。”那个妇人看来颇为喜欢孙振,越发的厌恶了贾平安,“看看孙振彬彬有礼,俊美之极……我敢断言,只要给他机会,未来定然能进朝堂……”
数骑远来。
一骑就冲着这几个妇人而来。
“贾平安建言大唐各地兴办学堂……让百姓读书,朝中给钱粮补贴。”
那个妇人愕然,“他疯了?”
这些人家就是靠着垄断教育权和为官的权利,这才能世代富贵,所以立场和那些士族并无区别。
“他这是在刨咱们的根!”
消息瞬息就传遍了在场的所有人。
贾平安侧面两张案几的妇人起身,悄然避开。
孙振本想来讨好新城,可听到消息后,下意识的就躲在了那些贵妇身后。
那一双眸子里全是兴奋……贾平安要倒霉了。
他自问俊美无双,堪比卫玠,十三岁开始就成为了女人瞩目的焦点。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既然有这个条件,他自然不甘平庸。
寻一个尊贵的女人为妻!
谁尊贵?
当朝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皇后,其次就是公主们。
在皇后生下女儿之前,最珍贵的公主就是皇帝的同胞妹妹新城公主。
恰巧长孙诠完蛋,新城公主成了寡妇……大好时机啊!
可他数次出手都无功而返……新城看向他的目光中压根就没有喜欢或是别的元素,很平静。
可她看向……此刻新城看向贾平安的目光中就带着什么?
担忧!
我比贾平安长得俊美,她为何不肯多看我一眼?
一股子妒火就这么冲了上来。
不过贾平安这次算是自寻死路,想到这里孙振不禁举手,以袖遮脸,阴阴一笑。
“小贾,赶紧去漠北或是西域吧。”
新城一开口就展露了自己的政治敏感。
此刻唯有西域和漠北才能让贾平安脱离那些明枪暗箭。
高阳却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谁敢出手就抽死他!”
新城看着她,很是严肃的道:“小贾此次得罪了天下人……”
在上层的眼中,百姓不属于人。
“那又如何?”
高阳就有一股子疯狂的劲头,“男儿就该如此!”
“天气热了,散了吧。”
有人提议,旋即众人附议。
这比原定计划缩短了一个多时辰。
贾平安此刻就像是一坨屎,除去二位公主之外,所有人都如避蛇蝎。
“他得罪了天下人,陛下定然会抛弃他。”
“皇后呢?”
“皇后也无能为力。”
“士族门阀,权贵豪族……他一次就全给得罪了。”
“从今日起,他便是祸害,所有人都会远离他。”
新城看了拖在后面的那些贵妇一眼,平静的道:“我在城外有庄子,小贾你可去那边住一阵子散散心。”
“会带累你。”高阳有一股子疯劲,但却不傻,“那些人会把你当做是对头,你想想我当初被长孙无忌那伙人坑的时候,外面处处都是我的坏话,把我说成了十恶不赦……”
新城微笑着,眉间多了凛然,“我不怕这些。”
一骑在前方出现。
“兄长!”
“是敬业!”
贾平安遭遇了一场风暴的开端。
贵妇人们用看臭狗屎的眼神看着他,这便是风暴的开端。
过街老鼠!
“阿翁先前和人争执,第一次动手……”
老李竟然动手了?贾平安心中温暖,“好。”
“李敬业和他交好。”
“孤零零的。”
贵妇们不肯和贾平安同行,都拖在了后面。
数骑远来。
“是滕王?”
“还有谁?尉迟家的尉迟循毓。”
“见过先生。”人渣藤一脸云淡风轻,“先生竟然出城踏春……为何不肯叫了我们一起去……循毓这边才将寻了几个绝色的胡女,想来先生见了也会动心。”
老蛇皮!
贾平安看看他们,“我做人还不算失败。”
尉迟循毓低声道:“城中好些人在讨伐你。”
“过街老鼠罢了。”
贾平安早有了思想准备。
远远看到城门时,一群人出现了。
“许相!”
许敬宗一马当先,见面就叫骂,“那些贱狗奴除去咒骂之外还能做什么?老夫在此,今日倒要看看谁敢跋扈!”
贾平安看到了许多人。
各家的人都来了,老帅们没有亲临,来的都是儿孙,这是极大的支持。
“卢国公家的小子都来了。”
“还有邢国公家的。”
一个个身份被辨认出来,那些贵妇人有些变色。
“这些人难道不担心被牵累吗?”
“没用。”那个尖刻的贵妇冷笑道:“这些人不足以为抗衡那些人……天下人呐!”
她发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着前方,神色木然,就跟着看了一眼……
城门外,一骑。
……
“陛下不担心得罪了那些人吗?”
武媚好奇的问道。
李治牵着她的手站在殿外,仿佛担心吵到了她腹中的孩子,放低了声音,“朕从登基以来得罪了多少人?先是关陇门阀,随后山东士族……”
他目光幽幽,“臣子都能为了大唐不惜性命,朕难道就该做个老好人?老好人开不得盛世,老好人也做不得帝王。做事总会得罪人,不过这次多了些,回头你要不再吊打他一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情,“好。”
……
城门外,李弘轻轻摧动马儿。
“是太子!”
无数人在猜测皇帝的态度,大多人都说皇帝会坐视贾平安成为众矢之的……这符合李治一直以来的性格。
但此刻出现在城外的太子却让众人愕然不已。
他来做什么?
这是一匹温顺的马。
马儿缓缓近前,城门后一群人在看着。
贵妇人们也在看着。
太子要走向哪一边?
是……
“是贾平安!”
李弘近前,“舅舅出城为何没带着孤?”
那些贵妇人面色大变。
“陛下支持贾平安!”
贾平安笑道:“下次吧。”
“好!”
李弘策马掉头,二人并肩而行。
“阿耶说你此次胆大包天。”
“做人总得要轰轰烈烈的疯狂一次。”
“城中好些人咒骂你不得好死。”
“可我会在史册中活的格外的得意,而他们只会成为历史的垃圾。”
李弘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贵妇。
贵妇们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
孙振更是驱马上前,想露个脸。可李弘目光扫过众人,旋即回头。
“这些人落在后面,就是想和你撇清。”
“对。”
太子的观察能力越发的出色了。
贾平安很是欣慰。
刚进城,一个男子就站在了前方,挡住了贾平安的路。
男子三十余岁,他戟指着贾平安,须发贲张的喝道:“蛊惑君王,传授邪说……奸贼,今日老夫在此,当为天下除此大害!”
先点出罪名,再悍然动手……失败了我也是英雄。
这是来求名的!
两边围着不少人都在起哄叫骂。
“贾平安,你不得好死!”
“奸贼,今日我等将你碎尸万段!”
男子疾步而来。
他咬牙切齿的,面色涨红,看着恍如厉鬼。
“林兄,他不敢还手,痛殴他!”
边上在起哄。
一个拳头突兀的出现。
呯!
林兄仰倒,双眼翻白,身体扑腾了几下。
周围都安静了。
李敬业收回拳头,“怕不是打死了。”
你这个憨憨!
贾平安捂额,觉得自己该去和孙先生求些救心丸之类的药随身带着。
有人扑过来,伸手探了鼻息,抬头悲愤的道:“林兄死了!”
真的一拳打死人了!
周围的人蜂拥而来。
“他打死了林兄,是贾平安指使的。”
“快去报官!”
群情激昂啊!
林兄躺在那里,身体还不时抽搐一下。
“死了,没气了!”
那些人口中悲愤,可眼中全是兴奋欢喜。
“报官,快去报官!”
一个贵妇低声道:“李敬业完了,顺带贾平安也逃不脱罪责,此事没想到开始的这般激烈,结束的这般无趣。”
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振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恨不能冲上去和新城说几句话。
就在这一片欢腾中,李弘冷冷的道:“竟敢行刺孤,死有余辜!”
……
所有的动作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就呆滞住了。
林兄去殴打贾平安,这个是治安事件,贾平安毒打他一顿谁也没话说。可架不住李敬业一拳就捶死了此人……这事儿就大发了。
可太子突然冒个泡,说林兄是行刺他。
也就是说,李敬业为了保护太子而出手,有功无过。
这……
事情还能这样颠倒黑白?
太子竟然如此无耻?
这是谁教的?
贾平安!
众人义愤填膺。
一队骑兵来了。
“闪开!”
骑兵冲到了两侧,护着贾平安等人进城。
……
“李敬业一拳打死了那人,太子说那人行刺,死有余辜。”
武媚欣慰的道:“五郎愈发的聪慧了。”
李治也颔首赞许,“五郎此举甚好。”
王忠良不禁觉得脖子发凉。
原来这样才是合格的太子吗?
那位林兄算是白死了,家中也会跟着倒霉。
“令百骑抄家!”
……
“护住林兄家眷!”
数百人聚拢在林家。
百骑出现了。
“十息避开。”
沈丘冷冷的向前一步。
那些男子在咆哮,可在沈丘的耳中却是无能的狂怒。
毫无用处。
“打!”
一顿毒打后,百骑冲进了林家。
乱套了!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狄仁杰破天荒出门迎接他。
“干得好!”
狄仁杰并未埋怨他冲动,反而激赏的道:“大唐看似蒸蒸日上,可若是不能破局,盛世也只是昙花一现。”
“是啊!”
贾平安一边进去,一边说道:“阶级不流通,既得利益者们就会抱团取暖,随后阶级固化。阶级一旦固化,那些上层就会僵化,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把家国抛之脑后。”
无数历史证明了这个观点……阶级一旦固化,这个王朝就离没落不远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狂风暴雨,平安,你可准备好了吗?”
“当然。”
贾平安从不畏惧这个。
“最近少出门。”
卫无双下达了命令。
贾平安进来就看到了瘪嘴的小棉袄。
“阿耶,阿娘说以后要少出门!”
“没必要。”
贾平安说道:“无双你高看了那些人……当年关陇门阀能出手改朝换代,士族们为何不敢?皆因他们僵化了,胆子小了。”
“他们会出手吧。”
苏荷都觉得事态严峻。
“当然会,不过他们会盯着我,不会伤及家眷。否则……”
贾平安只是笑了笑。
那些人不是敢梭哈的关陇门阀,他们更在乎家族和富贵,若是动了贾平安的家人,只需想想就能知晓后果。
贾平安会采取无差别报复行动。
谁敢承担这个后果就来吧。
当夜,几个黑影摸进了道德坊。
“你们去茶坊,你们去酒坊,点火之后马上走。”
去茶坊的有三人。
他们一路摸到了后面,二人翻墙进去,一人蹲守。
蹲守的那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良久没啥发现,就心安理得的坐下。
咦!
他突然吸吸鼻子,觉得味道不对。
“怎地有些腥膻?”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老人……
呯!
世界黒了!
而去酒坊的几个贼人遭遇了值夜的老卒,一顿砍杀,贼人压根就没有招架之力,随即奔逃。
“抓贼!”
唯一逃出生天的贼人慌不择路的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抹泪。
谁说贾家的防卫不足的?
谁说来纵火轻松写意的。
看门人拎着横刀,杀人就像是杀鸡般的轻松,这是防卫不足?
他发誓回去就改行,再也不干这等刀口舔血的营生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弃刀跪地!”
贼人绝望的道:“耶耶和你拼了!”
呯!
贼人倒地抽搐着。
贾平安睡的很好。
新城睡的不好。
白天回到家中后,黄淑忧心忡忡的说了一通,大抵就是此刻沾上了贾平安就会倒霉。
皇家的公主看似尊贵,可没权力,在某些层次里毫无自保之力。
新城躺在床上,秀眉蹙着。
“新城……”
她的双手抓住了被褥。
“新城,阿娘走了,你好好的……”
母亲的脸模糊,她就漂浮在前方,一脸怜爱的看着新城。
新城惶急伸手去抓母亲,“阿娘你等等我……阿娘!阿娘!”
文德皇后在雾气中微笑着挥手,渐渐远去……
“阿娘!”
新城猛地醒来,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她两岁时就失去了母亲文德皇后。
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嚎哭。
许多人在哭,她也在嚎哭。
阿娘怎么就睡在那里,她为何不抱我?为何不哄我……
小小的新城不解,就嚎哭个不停。
往日会哄她的阿耶泪流满面。
渐渐长大后,她才知晓阿娘去了。
就在她两岁的时候去了。
别的兄长和阿姐们都记得阿娘的模样,就她记不得,只是一张模糊的脸。
阿娘去了之后,阿耶悲痛不已,但他是皇帝,每日有忙不完的事情。
兄长们倒霉的倒霉,没落的没落。剩下一个亲兄长成为了太子,每日学习观政。
一个亲姐姐兕子体弱多病……
从此她就失去了亲人的看护,在那些宫人的簇拥下渐渐长大。
她看到的都是冷清,感受到的都是冷漠。
长大些,阿耶把她许给了魏征的儿子。
但很快阿耶又反悔了,于是把她许给了长孙诠。
“长孙家的年轻人定然不敢怠慢你。”
阿耶那时候已经须发斑白,但眼中的慈爱却不少半分。
可在新城的眼中,这一切都没有温度。
她重新躺下,渐渐睡去。
那张脸又出现在梦境中。
“新城,阿娘去了……”
新城看着那张脸,心中全是冰冷,“阿娘,你等等我,我跟着你一起去……”
“新城!”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新城缓缓回身。
“小贾。”
贾平安说道:“要记得活在当下。”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黄淑担忧的走进来。
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公主方才又在梦中叫阿娘了。”
黄淑举起烛台,光晕中,见新城睡的很是踏实。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
晚安!
第945章 道
凌晨,新城缓缓睁开眼睛。
她缓缓起身,随即侍女进来。
穿衣洗漱后,新城就在院子里缓缓游走。
昨夜有雾,泥土带着湿气,花树的枝叶颜色更深了些。枝头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摇摇晃晃的滴落下来,在地面轻轻碰撞,随即四溅。
鸟儿站在枝头鸣叫着,不时偏头用鸟喙整理一下羽毛。
一只蜗牛在墙壁上努力的往上攀爬着,身后留下了一道湿痕。
小径的两边,绿草一丛丛的渐渐长高,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就在草丛中绽放。
新城俯身下去,见小花上露水盈盈,就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笑靥绽放。
她一路走到了水池边,伸手搅动了一下池水,那些大鱼却以为是投食,都聚拢过来。
“取了鱼食来。”
黄淑讶然,心想公主以往可没心思喂什么鱼,今日这是怎么了?
鱼食撒在水池里,鱼儿们争抢不休。
新城回身,黄淑发现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惬意。
但作为公主身边的女官,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公主一些事儿。
“公主,昨夜长安城中许多人都在聚会议事,大多说的是贾郡公……”
她忧心忡忡的道:“公主昨日与贾郡公同行,外面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了,说公主这是被贾郡公蛊惑……”
“蛊惑什么?”
新城淡淡的道:“皇帝派出了太子去迎小贾,这便是皇室的态度。我是公主,小贾与我交好,遇到这等事我如何能退缩?正好……今日厨房会做些小点心,你晚些送去贾家,就说是我送的,大张旗鼓!”
“公主!”
黄淑没想到新城竟然这般,一时间不禁愣住了。
新城负手而立,“活在当下……只要不损害他人,便可肆意而为。如此我想什么便去做什么,只管去!”
黄淑气苦,但却不敢违命,就去厨房拿了小点心,叫坊正开了坊门。
通轨坊距离道德坊不算远,往东边经过两个坊后就是道德坊,堪称是邻居。
到了道德坊时,许多人聚在坊门后等待六街打鼓。
贾平安和表兄也在。
“见过贾郡公。”
黄淑见贾平安神色轻松,不禁暗道这是不知死活,“这是公主送的吃食。”
贾平安接过来打开,随手拿了一块吃了,“味道不错,多谢了,回头告诉公主,有空多出门转转。”
“是。”
新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送吃的,这个姿态……看看姜融的嘴巴……丢一块印章进去都没问题。
“贾郡公保重!”
一个坊民拱手。
一个老人肃然道:“老夫昨日才知贾郡公为了我等百姓说话,被那些贵人恨之入骨。贾郡公只管去,若是有人要动手……耶耶们也不是白吃饭的,弄死了再说!”
“对。”
“陛下派了太子殿下去了,可见陛下也是心向咱们。”
“陛下当然是心向咱们,可有人说了,咱们若是能读书,那些贵人的好处就少了许多,所以他们不依不饶的想弄死贾郡公呢!”
“做梦!”
“他们还想压住陛下!”
“……”
贾平安拱手,随即出了坊门。
此刻无数人在赶往皇城。
那些官吏看到他时神色各不相同。
许多人见到他都冷哼一声。
但更多的人在看到他时会投以钦佩的目光。
凭什么百姓就该是猪羊?
哪怕是山间胆小如鼠的老农,在喝了几碗浊酒后,依旧会痛骂这个时代的不公。
凭什么那些人世代富贵,而我们世代在田间辛苦劳作却不能温饱!
种地的吃不饱,织布的穿不暖……
凭什么?
无数人扪心自问,但最终却化为无奈的一叹。
贾平安的奏疏就像是一枚炸弹,把那些沉淀了许久的不满都炸了出来。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身后有人阴沉沉的道。
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回身挥鞭。
啪!
“啊!”
一个男子捂着脸惨叫起来。
“鼠辈!”
贾平安轻蔑的道:“你等蝇营狗苟只知晓为了自家牟利,却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可耻都不足以形容你等家族,该说什么……大唐的蛀虫!”
“舍滴好!”
昏暗中有人大声叫好!
一路到了兵部外面。
“见过贾郡公!”
门子的嗓门比往日高了几个高度。
那眼神中都是肯定。
公道从来都不曾消失,当你和这些普通人站在一起时,你就会感受到那蓬勃的力量!
任雅相正在泡茶,贾平安进了值房,笑道:“今日可是好茶?”
吴奎嘀咕道:“好茶也喝不起。”
牢骚不小。
贾平安大喇喇的坐下,吩咐道:“去我那边寻陈进法,让他把我的茶叶罐子拿过来。”
任雅相眼前一亮,“可是最好的那等?”
“当然。”
任雅相动心了。“那等好茶只是冲泡,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晚些茶叶送来,任雅相小心翼翼的弄了些出来,随即把茶罐子放在案几之下。
“你整日不见人影,这茶叶再放就要受潮了。”
不如老夫为你解决了。
一壶茶喝的三人陶醉。
“相公,该进宫了。”
小吏在门外提醒任雅相该上朝了。
任雅相起身,“小贾安心!”
我很安心啊!
贾平安也起身,“昨日我就请示了宫中,今日一起上朝。”
吴奎不禁侧目,“今日可是重臣云集,贾郡公你此刻去了就是众矢之的。”
“许多事逃避无用,直面就是了。”
李治吃了早饭,随即令人泡茶。
“今日会是一场大战,多放几片茶叶给朕提提神。”
每次泡茶就两片茶叶,也就是带些味道。
王忠良面露难色,“陛下……孙先生都说了,刺激不得。”
“是贾平安说的吧!”
李治恼火的道:“这也吃不得,那也喝不得,那还活着作甚?”
“陛下!”
皇后来了。
“都要临产了还这般,赶紧扶住。”
武媚步履艰难的被扶着进来,亲自把茶水递给皇帝,抬眸道:“世家门阀终究是王朝大害,今日就是和他们争斗的开端,第一战可胜不可败,臣妾来为陛下壮行。”
“还是媚娘懂朕。”
李治含笑道:“从前隋开始高丽就是大害,可在朕的手中却覆灭了。从前隋开始,杨家父子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削弱世家门阀,先帝也是如此……可敢与世家门阀直面的……唯有朕!”
杨坚弄出了科举这个迂回削弱世家门阀、权贵豪强的利器,可终究不敢和那些世家门阀直面。
先帝也曾出手,譬如说修氏族志……
这些都是零敲碎打,看似动静不小,但世家门阀们却只是嗤之以鼻。
科举是一个天才般的发明,可自从出现后就成了中上层家族的狂欢之地……看看那些考中科举的,有几个是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就算是过了科举,可也会迷失在宦海中……官场上几乎都是有来历的人,你一个平民子弟将会处处碰壁,被阶层的壁垒阻挡在一条线之外。
就像是狄仁杰,有人说他是寒门子弟……不好意思,狄仁杰是官宦子弟。
而先帝的氏族志更像是一次泄愤,弄出来后看似抬高了皇室的身份地位,可在天下人的眼中士族依旧高高在上……先帝白费劲了,以至于后来李义府要捧臭脚,提出了修姓氏录。
这些迂回的举措并未能损害士族的根基,所以沦为了笑话。
但李治出手却不同凡响,第一次出手是直接把关陇门阀打压了下去,这是从未有过的。
上一次他直面关陇门阀,这一次他将直面山东士族为首的权贵阶层,这个帝王……
“陛下英武!”
这位被后世历史恨屋及乌贬低的帝王从来都不乏勇气!
……
君臣到齐了。
乌压压一片臣子,李治看了一眼,再无以往探究臣子心思的意思。
“陛下,有人自首,说贾平安唆使他给太子殿下下毒!”
一个官员出来弹劾。
这只是开端。
皇帝神色从容。
皇后快临产了,所以他只能独自面对这一切。
“陛下,有妇人控诉贾平安私入民宅对她用强……一家子都能作证,街坊都听到了惨叫声。”
人声鼎沸啊!
贾平安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在群臣的中间突然就笑了起来。
“此人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陛下,贾平安……当诛!”
大唐的朝堂从不兴喊打喊杀,可今日却破例了。
贾平安准备挖了上等人的根,他们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贾平安颇为好奇的道:“其实你们都弄错了一点,不管是控诉我唆使人给太子殿下下毒,还是什么我对妇人用强,疑点太多了些……”
不是疑点,而是槽点!
“你等既然要污蔑我,好歹理由要充分,要站得住脚。什么给太子下毒,我为何给太子下毒?动机何在?什么对妇人用强,谁说的?站出来!”
一个官员站出来,冷笑道:“人证物证具在!”
贾平安怒不可遏,“我若是要睡女人,长安城中的老鸨都会欢欣鼓舞,所有名妓都在翘首以盼,恨不能自荐枕席,我特娘的犯得着去对谁用强?”
官员笑了笑,“你那日喝多了。”
“喝尼玛!”
贾平安走了过去,“你以为我身边的人都是傻子?见我喝多了想对谁用强竟然视若无睹,还给我把风?这等栽赃栽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你们怎么组织的?”
贾平安愤怒的道:“要对一个重臣下手,好歹你们就不能事先商议一番,就不能事先统一说法?什么对妇人用强,还特娘的有人证……这等羞辱人智商的栽赃就是你等的手段?你们特娘的把圣贤书读到哪去了?啊!”
噗!
有人笑喷了!
“严肃点!”
贾平安冷着脸道:“贾某喜欢什么……喜欢游荡,你等该说那妇人家在城外,我出城踏春时兽性大发……如此可信度还高些。可我从不喜白日饮酒,蠢货!其实吧,我觉着你等最好的手段就是……”
他回想起了许多往事,唏嘘的道:“就在皇城外设伏,让一群孩子等在外面,等我出了皇城,就令孩子们扑过来,把我团团围住叫阿耶……”
他有些小兴奋,“想想,一个在青楼从不嫖宿的伪君子啊!他竟然在外面有那么多私生子,道德败坏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人还能为官?一番弹劾我自然灰溜溜的滚蛋,皆大欢喜……”
是哈!
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道德败环不见血,如此还能和皇帝保持一个分寸,果真是绝妙。
贾平安见有人竟然面露后悔之色,不禁捧腹大笑。
李治脸颊抽搐,觉得这就是一场闹剧。
“还有什么弹劾?我杀人了,我偷看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沐浴了,或是我阴谋造反了……赶紧的。”
贾平安就站在中间,一脸死猪不怕滚水烫的嘚瑟。
可话都被你说了,你让我们弹劾个什么?
有人站出来,昂首道:“贾平安,当年你在华州时,那位乡学的先生在你离开乡学后两日就溺水而亡……昨日有人来报,最近华州地方查到许多证据……”
卧槽!
这事儿怎么又被弄出来了?
贾平安有些懵。
“你是说……我杀了那位先生?”
官员冷笑道:“那位先生一直觉着你这人蠢笨如豕,所以忍无可忍把你赶出了乡学,谁曾想你就此怀恨在心,就在先生在河边乘凉时,悄然把他推了下去……贼子,你狼子野心,今日老夫就此揭穿你的真面目!”
这……
李义府只觉得头皮发麻……换了老夫在前面,怕是已经崩溃了。
火力太猛,扛不住!
连李勣都变色了。
任雅相一脸灰暗。
这些人竟然把多年前的事儿都翻了出来,可见手段了得。关键是华州的豪族铁定掺和了此事,否则如何能在多年后把那个案子翻起来。
李治用那种含笑的目光看着这个官员。
这是要置贾平安于死地啊!
这些人的心思他知晓,但为此竟然把多年前的事儿翻出来……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轻松的就能把贾平安从小到大的事儿弄的清清楚楚,比朕这个帝王还清楚。
这个大唐是谁的?
许敬宗起身,叹道:“此事你等是还未和华州豪族商议就弄的吧?不过你等的人此刻应当就在去华州的路上……这一去要收买了多少人?那位先生的亲人定然会被收买,小贾的同窗也逃不掉……华州豪族出手,谁敢拒绝谁就将无立足之地!”
官员冷笑道:“许相此言却大谬,这话不是老夫所言,乃是华州送来的消息。”
许敬宗叹息一声,“老夫当初去了华州为刺史,小贾帮了老夫不少,这等少年大才老夫自然不会错过……可扫把星之名让老夫颇为忌惮,于是老夫便派人去彻查小贾的过往……”
你们这群棒槌,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记了老夫!
许敬宗一脸惬意的道:“那位先生把小贾赶出了乡学,为此颇为愉悦,于是隔日就寻了女人泛舟湖上饮酒取乐……他喝酒喝多了之后就对那女人吹嘘自己的水性,女人也喝多了些,就怂恿他下水。于是他就跳进了河中。这一下去就再也没起来。女人随后呼叫,岸边来了十余人却打捞未果,直至三日后尸骸才浮起……”
官员脸颊微颤……
被打脸了!
这脸好痛!
许敬宗不屑的摇摇头,“你等什么都想到了,却忘记了老夫行事缜密……陛下,臣弹劾……”
李治淡淡的道:“百骑去查华州地方,涉及此次诬蔑之人尽数拿下,锁拿回长安!”
皇帝怒了!
官员面色惨白,看看左右。
救我!
可这事儿没法救!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
“陛下,臣弹劾贾平安……”
一个个臣子走了出来,神色坚毅。
想毁掉我们的饭碗,那就不死不休!
李治渐渐面色凝重。
这不是争论,这些人聪明的避开了百姓读书的议题,转为弹劾贾平安。
我们无需解决这个问题,只需把提出这个问题的人解决掉就好了。
这等手法堪称是简单粗暴,但却颇为有效。
面对这等弹劾,李勣等人却无能为力……这些弹劾都该一项项去核查,但那些人早已准备好了圈套,就等着有人跳进去。
这是绝杀!
……
卢顺义今日颇为兴奋。
一向稳重的他在到了国子监后就寻了王晟和李敬都。
“发动了!”
卢顺义兴奋的道:“昨日老夫去参加了议事,不过是一日的功夫,许多事都安排好了,今日就要让贾平安去死!”
王晟松了一口气,“早该如此了,若是早就下狠手,何至于让贾平安这等跳梁小丑猖獗至今?”
李敬都笑道:“皇帝才将冲着士族露出了狞笑,此刻动手也不晚。弄掉贾平安,皇帝自然心生畏惧,如此两安。”
“这便是杀鸡儆猴!”卢顺义笑道:“贾平安历来仇视我等士族,一直在鼓动帝后对士族下手,真小人也!”
“此次变成了鬼,也不知他是否生出了悔意!”
“哈哈哈哈!”
惬意的笑声中,卢顺义的随从进来,“算学的师生倾巢出动了!”
卢顺义愕然,心想算学最近没什么集体活动吧,而且算学千余人,一般也不可能弄什么倾巢出动,规模太大,金吾卫会出手阻拦。
“他们要作甚?”王晟诧异的问道。
“不知。”来人摇头,“里面有人呼喊什么吾辈今日当什么……”
“去看看!”
三人随即往算学去了。
还未到算学就听到了脚步声。
卢顺义回身,“这得有上千人。”
一个学生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昂首挺胸。
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又一个的学生穿着麻衣鱼贯而出。
一排排穿着白色衣裳的学生渐渐组成了队列,就这么走在了晨光中。
先生们从后面追上来,走在了最前方。
赵岩对韩玮说道:“先生曾说过,教书育人,教书是传授学识,但更要紧的是以身垂范,告诉学生们有所为,有所不为。”
韩玮点头,“如此我们当走在最前方。”
“他们去何处?”王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个路人大概是认识某个学生,就喊道:“你等去何处?”
那个学生大声喊道:“我们去皇城!”
卢顺义只觉得心猛地一蹦,嘴唇颤抖,“他们要去叩阙,疯子,贾平安是疯子,他教出来的学生都是疯子,快去告诉他们!快!”
王晟纳闷的道:“他们去了就是逼迫君王,岂不是更好?”
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这是去声援贾平安!”
“他们是去讨伐我等!”
一种惶然油然而生!
“你等疯了吗?”
国子监祭酒王宽挡在了前方,嘶吼道:“你等这是自寻死路,事后陛下会把你等都丢到漠北去,都丢到西域去!都回去!回去!”
赵岩凝视着他,平静的道:“你为权贵说话,我等为百姓说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轻轻推开了王宽,队伍继续前行。
第946章 推山山倾,覆海海平
千余人的队伍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一路引来了许多旁观者。
“大郎,你们去何处?”
一个妇人挎着篮子追问。
队伍中的一个少年面红耳赤的,“阿娘,我们去皇城,你快些回家去!”
少年人热血沸腾,却被母亲的出现弄的有些难为情。
“你们去作甚?”
妇人不舍,继续追着。
少年人昂首道:“我们要去为百姓说话!”
妇人惊愕止步,“为百姓说话?”
人群中,一个男子在悲愤的道:“那些权贵们此刻正在皇宫中逼迫陛下处置了贾郡公。他们害怕让咱们有了读书的机会……”
“啥?这事昨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人真的要弄死贾郡公?”
男子点头,“可不是,陛下和少数忠心耿耿的臣子还在坚持,可……可那些人人多势众啊!”
“看看那些学生,他们就是去声援陛下的!”
男子看看众人,又点了一把火,“别忘了,陛下和贾郡公他们可是为了咱们好,他们若是失败了,咱们的子孙以后依旧是人下人……”
一个老人骂道:“贱狗奴,耶耶苦了一辈子,就是想让儿孙有出息,可这个世道啊……就这么把老夫的子孙压在田间地头……不管了,老夫跟着去!”
“同去!”
“是声援陛下?奴也去!”
当听到不是要造反,而是要声援皇帝时……
“快,说是陛下被欺负了。”
“啥?”
“陛下和贾郡公他们想为百姓说话,被那些贵人们欺负了!”
“那还得了?咱们关中汉子……干特娘的,走,去皇城外。”
一个个百姓拎着家中‘兵器’出发了。
道德坊。
“夫君没说,不过我却知晓今日那些人想弄死他。”
卫无双把家事都丢在一旁,捧着一杯茶愁绪万千。
“要不……无双,咱们劝夫君回去吧,回华州老家去,那里就是个村子,夫君回去教书也挺好。”
苏荷一直向往的是那等闲云野鹤,但却美食不断的日子。
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夫君了得,她也只能做个贵妇人。
“我也想去。”
卫无双第一次露出了疲态,苦笑道:“许多事你都不知晓……如今各处生意都差了不少。”
苏荷纳闷,“咱们家的生意不都是独一份吗?”
卫无双摇头,“早就有人弄出了炒茶,不过比咱们家的差远了。至于酒水,如今也有人弄出了好酒,他们齐齐降价,又利用权势威压那些商人不得与贾家做生意……从昨日开始,许多商贾都悄然上门,说以后怕是不能再来了。”
苏荷惊呆了,“他们还能这样?”
卫无双点头,面露愁色,“我不担心生意,贾家的钱财足够多了,不差这个。我此刻最担心夫君今日会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
苏荷双手托腮,“祈祷吧!”
她们什么都不能做,唯有祈祷。
卫无双点头,双手合十,“求道尊护佑夫君……”
苏荷也是双手合十,“求佛祖保佑夫君……”
“阿娘!阿娘!”
兜兜小炮弹般的冲了进来,脸蛋红彤彤的,瞪着大眼睛说道:“大娘,阿娘,坊里好些人都带着兵器出门了,说是要去皇城呢!”
卫无双心中一震,起身道:“去看看。”
她和苏荷到了门外时,狄仁杰等人都在,人人都默然。
为何?
卫无双看向了人群。
这些坊民都带着各种‘兵器’,卫无双纳闷的道:“他们去何处?”
一个坊民看到了她们,就说道:“陛下和贾郡公为我等谋划,我等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大夫人放心,我等这便去皇城,定然护住贾郡公。”
卫无双站在那里,贾昱仰头,“阿娘你哭了?!”
卫无双想到了许多。
“夫君这几日夜不能寐,在书房里皱眉苦思,直至那一夜才下定了决心,他愿意为了百姓冒险,百姓用这等方式回馈了他……”
狄仁杰赞道:“我一直以为百姓无为,可今日才知晓,百姓一旦发动起来,推山山倾,覆海海平!”
兜兜好奇的问道:“阿娘,他们是为了阿耶吗?为何?”
苏荷眼眶发热,“因为你阿耶是个英雄!”
……
宋明阉割了汉儿的武勇,在此之前,这个民族从不乏勇者。百姓能为了恩义白刃相向,能为了义气千里奔袭……
所以汉唐但凡重新站起来,汉儿迸发出的武勇能让异族为之惊惧。
许多人忘却了祖先的武勇,他们应当来看看汉唐的历史,看看自己的祖先是如何把那些异族打成一坨屎!
殿内。
“臣弹劾贾平安跋扈……”
一个个臣子站出来,李治没有去听什么弹劾的理由,这个不重要。
此刻重要的是出来了多少人。
这不是辩驳!
所以无法形成争执。
“陛下,臣请诛杀贾平安!”
“诛杀你全家!”
许敬宗扑了上去,和此人扭打在一起。
“甘妮娘!”
许敬宗压住这个臣子,毫不留情的饱以老拳。
几个臣子扑了过来,挽起衣袖准备围殴许敬宗,却遇到了不怀好意的程知节等人。
“老夫得有好些年没杀过人了吧?”
程知节狞笑着。
几个老流氓在,动手他们压根没胜算。
可今日杨德利也申请了进宫……
“呯呯呯!”
杨德利一直以来给李治的印象就是愣头青,敢于弹劾皇帝的存在。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朕……大错特错了!
杨德利以一敌三,打的格外的骁勇。
你看他一拳撂倒一个,接着一腿踢在另一人的双腿之间,被第三人抱住后,后仰脑袋,猛地撞去……
“啊!”
御前斗殴啊!
皇帝不该是要喝止吗?
可看看皇帝,一脸木然,分明很是受用。
打!
毒打!
这样也行?
那咱们也上,人多势众毒打他们一顿!
许敬宗毒打了那人一顿,起身气喘吁吁的道:“陛下,臣请召李敬业进宫!”
卧槽尼玛许敬宗!
瞬间那些挽袖子的臣子都消停了。
……
“如何了?”
皇后在自己的地方坐着发呆。
几个医官就在殿外候命,一旦皇后身体不适,他们就将会接管这里,随即接生的人进入。
邵鹏满脸汗,“一直在弹劾,人很多……”
武媚抬头,幽幽的道:“弹劾的越多,就说明平安这个建言越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别人都不敢做的事,他却敢。”
邵鹏先前来回跑了好几趟,轻声喘息几下后说道:“皇后,那些人在建言流放贾郡公。”
武媚冷笑道:“没说弄死平安?”
“说了,不过许相当场和那人扭打了起来,御史杨德利以一敌三毫不畏惧,毒打了那三人一顿,许相还说请陛下召李敬业进宫。”
武媚不禁笑了,“李敬业就是个憨傻的,若是他在场,今日殿内怕是要死几个。”
说到这里时,邵鹏分明看到了皇后眼中的跃跃欲试。
“不必担心。”
武媚知晓邵鹏和阿弟的交情,“我和陛下都商议好了,等他们弹劾,最后让平安去西域待几年罢了。”
这是缓冲。
邵鹏心中一松。
……
千余白衣人到了皇城前。
“止步!”
这是皇城第一次面对这等场景,值守的将领的喊声都变得尖利起来。
“你等何人?”
将领按着刀柄喝问。
赵岩朗声道:“算学师生!”
算学师生……来此何意?
将领再问道:“来此作甚?”
“我等听闻有人逼迫陛下,特来此除贼!”韩玮举手。
千余人齐声高喊,“陛下万岁!”
喊声雷动!
将领不禁为之变色!
那些学生在忘情的高呼着,声浪一波波席卷进去,整个皇城,乃至于宫城都被震动了。
……
“陛下万岁!”
声浪席卷进了宫殿内,有人惶然回身,“是哪里?”
李治也为之一惊,“去看看。”
贾平安心中微微叹息。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陛下!陛下!算学师生千余人如今就在皇城外……”
李治猛地起身,“可是他们在呼喊?”
内侍点头,“他们高呼陛下万岁,说是听闻有人逼迫陛下,特来除贼!”
瞬间大部分人面色惨白!
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臣咆哮道:“这是叩阙,陛下,当派大军驱散他们!”
你在想屁吃!
贾平安冷冷的道:“这个天下就是如此,谁对百姓好,百姓就会记得他。而凌虐剥削百姓的……便是贼!”
“贱人!”老臣指着贾平安喝骂道:“你蛊惑陛下行此败坏国祚之事,当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
贾平安讥诮的道:“你等一心就想着为了自家捞好处,但史册由你等书写,所以你等就想着定然能青史留名。可金杯银杯却不如百姓的口碑!你等蝇营狗苟,终将被后人唾弃!”
司马光刚开始也是青史留名,可渐渐的百姓能分辨是非了,一步步的把这位君子的真面目给揭开。什么司马光砸缸,什么少年斩杀巨蛇……最终成了一个笑话!
贾平安沉声道:“让百姓读书如何不对?以至于你等要颠倒黑白,一心想置我于死地。你等以为掩耳盗铃便能遮住那些议论?可天下人都知晓你等的君子面目之下是什么……一群啃噬百姓血肉的蛆虫罢了!”
“大胆贾平安!”
一个臣子被气炸了,飞奔过来就是一腿。
不可飞腿啊!
贾平安轻松避开了这一脚,随即一脚踢在了刚落地的后脚上,呯的一声,官员跪在地上。贾平安一记扫腿扫了他的脸上……再抬头时,整张脸都认不出来了。
“陛下,此人偷袭臣。”
我这是自卫反击!
乱了!
朝堂乱了!
李治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心想乱了正好。
以往大家都蒙着面装和气,今日乱一回后,他就知晓谁是那些人一伙的,谁站在了他这边。
站队很重要,站错了,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但贾平安却不能留在长安了。
否则那些人将会持续不休的攻击他。
李治倒是有信心能护住贾平安,可武媚却说过……若是朝堂陷入了无休止的争斗,那便是党争。党争之祸……想想前汉,那是亡国之兆!
去西域吧。
李治已经想好了,西域那边和吐蕃颇多交手的机会,贾平安去了能镇守一方,给吐蕃人一些惊喜……几年后带着功劳回来,谁还敢置喙?
如此也好。
只是高阳怕是要找朕的麻烦。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狂呼。
“陛下万岁!”
这声狂呼就如同是雷暴般的冲了进来,所有人都面无人色。
这声音之巨大,让李治想到了神灵的呼喊。
“去查探!”
争执停止了。
直至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陛下,皇城外来了许多百姓,都在高呼陛下万岁!”
李治坐了下去。
这些百姓……他们高呼万岁,必然就不是来闹事的。
“多少人?”
李勣问道。
内侍眼中有恐惧之色,“数不清,无数人……入眼处全是人,连朱雀大街都站满了……”
李勣说道:“陛下,若是不管怕是要出大事了,臣请调动诸卫护卫皇城,另外……臣这便去查探……”
李治摇头,“朕亲自去看看。”
“陛下不妥!”
李义府紧张的道:“人多势众,危机重重啊!”
上次李治想亲征辽东就是被群臣给拦截了。
可这里是长安!
李治起身,“百姓高呼万岁,这便是忠心。朕自问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何惧之有?”
皇帝率先出去,臣子们三三两两的跟在后面。
年轻的倒是还好,年纪大的走的气喘吁吁。
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两排侍卫站在了前方。
到了宫门时,外面已经站满了军士。
“陛下万岁!”
呼喊声震慑人心。
“闪开!”
王忠良在前方开道。
“是陛下!”
将士们纷纷回头,随即让开了一条道。
李治就走在了这条道中。
贾平安冲着那些人放炮,这事儿早就传遍了。
而今日许多人准备逼迫皇帝,弄死贾郡公的事儿大伙儿也知晓了。
其实从昨日他们就知晓了。
昨日长安城中有许多人在咆哮,说明日定然要弄死贾平安那个贱狗奴!
所以才有了算学师生今日的出征。
李治心中也在忐忑。
帝王的倚仗是什么?
先帝告诉他:民心和军心!
民心在帝王这边,帝王的威信就高。
而军心在帝王这边,帝王就能高枕无忧。
民心不在,王朝覆灭。
军心不在,烽烟四起。
这便是先帝当年的话。
李治缓缓看过去。
一双双眸子中全是崇敬。
军心在朕这边!
李治瞬间浑身放松。
而那些先前弹劾贾平安的臣子却觉得那些目光恍如刀枪,让他们如芒在背,此刻不少人想到了关陇门阀。
关陇门阀为何能呼风唤雨,为何能改朝换代?
因为他们掌握着军队!
但山东士族却差远了!
这便是他们天然要矮一头的缘故。
军权在手,说话腰子才硬。
人群中,有人问道:“太史令,你说今日如何?”
李淳风抚须,一脸笃定的道:“老夫今日起了一课,太平!”
“太平?!”
皇帝缓缓走到了皇城大门前。
将领满头大汗,“陛下,外面千余师生,更有无数百姓……”
“登城!”
李治从侧面缓缓登城。
臣子们跟在后面。
无数目光汇聚在城头。
皇帝刚好走上来。
李治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无数人!
从高处看去,整个朱雀街上全是人。
最前面的是白衣飘飘的算学学生。
许敬宗也上来了,低声问道:“小贾你为何让算学的学生都穿着麻衣?”
“麻衣便宜。”
贾平安随口忽悠。
“除去便宜之外呢?”
“这些学生学的乃是新学,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当新学渐渐融入大唐时,我想那将会是一个让世人和后人都惊叹不已的盛世。但若是失败了,那么这些麻衣就是为大唐送葬。”
“送葬?”
许敬宗诧异的道:“这是盛世啊小贾!”
可你不知道的是,若是一切不变,这个盛世在数十年后就戛然而止,随后的大唐就缩着苟延残喘。
大唐灭了不要紧。
可汉儿自从大唐后就被阉割了。
这是最后一个以武勇闻名的帝国,但在儒学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主宰时,武勇就没了。
那些带着道德君子面具的大儒们,亲手把汉儿的武勇阉割了。
从此华夏沦为了异族的狩猎场。
我们的祖先曾威震四方,令异族俯首臣服。我们的疆域曾无比巨大,我们曾无比自信。
但这一切都丢了!
我想留住这一切!
这一刻贾平安浑身颤栗。
这才是我来此的使命!
为此我将不惜一切!
李治走到了前方。
下面沉默了一瞬。
接着欢呼声骤然而起。
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冲来。
“万岁!万岁!万岁!”
李治的面颊微微泛红,他情不自禁的挥挥手,引发了更大的欢呼。
“陛下万岁!”
“万岁!”
这个皇帝登基后,击退了吐蕃的侵袭,击败了想再度强大的突厥,更是一举灭了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高丽等国。
外患不再,加之这些年大唐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百姓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只是在史书中存在的事儿。
盛世来了!
“万岁!”
狂热的欢呼声中,皇帝的眼睛很亮。
而那些人面如死灰。
第947章 民心即是国运
武媚坐在殿内发呆。
外面的欢呼声突然变大,她抬头,“百姓为何如此?”
周山象摇头,“奴不知。”
“阿娘!”
太子来了。
一进来就惹得武媚发笑,“你这是……要去厮杀?”
太子一本正经的带着一把横刀来了。横刀不小,他的身量还不足,所以横刀的下部随着摆动在地面拖来拖去。
李弘进来行礼,严肃的道:“阿娘,我来保护你。”
武媚一怔,突然展颜一笑,“五郎长大了。”
她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少年。
“阿姐!”
当初那个少年也是这般。
“皇后!”
邵鹏来了,一脸震撼。
“算学的学生们聚集在皇城外,高呼陛下万岁,随即长安城中的百姓蜂拥而至,说是护卫陛下,除灭奸贼……无数人在狂呼,风云变色呐!”
武媚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悠然道:“万众欢呼的场景,那些人定然面无人色吧。”
“那些人面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猪羊一般的百姓,一旦爆发起来,竟然能让风云变色……他们那一刻想到了什么?可曾后悔?”
武媚摇头,“这一战……刚开始我以为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安去西域,谁曾想百姓的加入让局势逆转,实则我也是轻视了百姓。”
不只是她。
卢顺义等人此刻也是面无人色。
“这……只是百姓?”
王晟摇头,嘶声道:“这不是百姓!”
他们无法相信如牛羊般温顺的百姓竟然能制造出如此大势。
“这就像是大海,浪涛不断席卷而来,无人能挡,无人敢挡”
李敬都悄然退后几步,这时一声欢呼传来,他不禁浑身颤栗,只觉得肝胆欲裂。
“可怕!”
李敬都面无人色,“老夫在家时,偶尔也会去下面的田庄转转散心,看着那些农人和牛羊在一起,皆温顺无比,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逆来顺受,压根就不敢反抗……可!”
“老夫定然是眼花了。”
李敬都摇头,“老夫要回去好生睡一觉,在梦中回想一番,再去看看那些温顺的牛羊……”
曲江池中,魏青衣抬眸眺望着皇城方向。
她微微眯眼,“气势如虹……果真如虹!”
此刻她的眼中出现了一道长虹,长虹直冲天际。
她低头,身前一泓净水,原先平静的水面此刻却如同是沸腾了一般。
水面不断翻涌着,仿佛下面有一只巨手在不停的推动。
从密密麻麻的水泡到大股大股的翻涌。
魏青衣心中骇然,不禁退后了一步。
呯!
一股水浪猛地冲了起来,阳光下,这股水被照的晶莹剔透,竟然呈七彩之色。
水浪猛地跌落,水面顿时就像是炸开锅了一般沸腾起来。
“陛下万岁!”
欢呼声几乎是同步传来。
魏青衣浑身颤栗,秀目中全是惊讶。
“百姓气势如虹,此地之水便会沸腾,气势灼灼,恍如烈日炙烤……”
“万岁!”
水面再度沸腾。
魏青衣平静了下来,她抬眸看着天空。
一道长虹骤然直击长空。
呯!
水面炸开,无数水花喷溅出来。
魏青衣双手交叠置于额头上,随即缓缓跪下。
“原来……民心即是国运!”
……
西市。
李姣揭开了羃?,仰头看着皇城方向。
“当年长孙无忌还在时,堪称是权势滔天,那时的他踌躇满志。他若是还在,见到此刻百姓的咆哮,可还有什么踌躇满志吗?”
大红好奇的道:“娘子,百姓这般厉害吗?”
李姣点头,绝美的脸上多了一抹微笑,“我此刻才明白……那些人倚仗的大军也是由百姓组成。原先的将士们大多不识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知晓跟着将领砍杀……可若是百姓都读书,你想想,当他们进去军中后,会带来什么?”
“他们不傻了。”
“是啊!不傻了。”
李姣钦佩的道:“贾平安此举堪称是釜底抽薪……当年的关陇为何能纵横天下?皆因有这么一群傻傻的大军。百姓读书……从根子上削断了世家门阀的势力……”
……
贾平安悄然溜了。
皇帝正在享受着万众欢呼,先前弹劾他的人面无人色……
此刻谁再敢提这茬,皇帝就能出手弄死他。
他从太平坊绕了过去,一路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笑道:“都去了朱雀街,此刻若是来一群盗贼,想来会收获颇丰。”
一路到家,一家子正在翘首以盼。
“阿耶!”
贾昱欢喜的道:“阿耶,他们说你是个英雄。”
“英雄?”
贾平安笑道:“我不是英雄。”
“那谁是?”兜兜不信,对父亲的崇拜让她觉得这是谎言。
“百姓才是。”
前世他经历过无数人人山人海……春运的拥堵,长假出行的拥堵,排队打疫苗的拥堵……但从未有今日这等震撼。
原来百姓才是决定一切的力量。
这是他的新发现。
当百姓决定要做什么时,那么一切阻碍都不过是沙雕而已,一冲就垮。
他更是想到了后世灯塔在各处的颠覆。
从最细微的舆论影响做起,收买对方有影响力的人,让他们在公共舆论上一步步的引导一国舆论走向……
这些都是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手的百姓站在对手的对立面,当这股力量强大到无可抵御时,他们就会点燃导火索……
轰!
一个国家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倒塌后那些权贵还一脸懵逼:“俺们怎么就败了呢?没啥动静啊!”
他们就像是空中楼阁,原先百姓在下面作为地基,可当百姓全跑了之后,再美的楼阁也将会因为失去了支撑而轰然倒塌。
原来舆论才是最锋锐的武器!
谁掌控了舆论谁就是胜利者。
他想起了那些论断不禁为之骇然。
那位竟然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早早就指出了夺取舆论的重要性。
“阿耶,大娘和阿娘先前都哭了。”
两个女人瞬间黑脸。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贾平安适时给了这么一个眼色。
随后闪人。
“贾兜兜!”
“阿娘,救命!阿耶救命!”
贾平安微笑着,前方秋香和安静在,她们福身道:“恭喜郎君。”
“恭喜什么?”
贾平安摇摇头。
他去了前院,狄仁杰已经摆好了酒菜。
“此次你算是逃过一劫。”
狄仁杰一饮而尽。
“我从未觉着这是劫难。”
贾平安觉得狄仁杰的出发点错了,“怀英你弄错了一点,我为大唐而发声,就算是被赶到西域去也甘之如醴。那不是流放,而是嘉奖。我会在西域折断禄东赞的爪子,把西域变成大唐的坚强据点,再挟势归来……那不爽吗?”
王者归来的戏码谁都喜欢,但在此之前你得苦心孤诣的创造大势。
狄仁杰摇头,“说不过你,饮酒。”
“陛下先前问了窦德玄,户部可能每年拨给地方钱粮,用于兴办学堂,窦德玄答应了。”
贾平安说的很平静,仿佛那些明枪暗箭都从未发生过。
“先生。”
赵岩等人来了,人人振奋。
“弄了酒菜来。”
贾平安笑吟吟的和这些助教们谈论着今日之事。
“原先我想着就算学叩阙,想来也能震慑那些人。没想到百姓也闻讯赶来,声势一下就起来了。”
韩玮回想起那些场面依旧震撼不已,“气势太吓人了。”
“你还未见识过更吓人的。”
贾平安说道:“今日辛苦了,回去后照常上课。”
一顿酒喝得酣畅淋漓。
“阿耶!”
回到后院,正在和阿福嘀咕的兜兜欢喜的迎过来。
“阿耶,先前大娘和阿娘说今日是好日子,说什么晚上要慰劳你。”
兜兜一脸神秘。
可大人的事儿孩子能到处说吗?
被处罚了依旧不肯消停,可见黑心棉的属性已经根深蒂固了。
“阿耶,后来好些坊民都出去了,说让咱们家放心,他们定然能把阿耶救出来。”
小棉袄絮絮叨叨的,“阿耶,他们为何要救你?”
“因为我也在救他们。”
“哦!原来是这样呀!”
贾平安带着兜兜出门,在道德坊里转悠。
“贾郡公。”
“吃了吗?”
“吃了,贾郡公这是出门散步呢?”
“是啊!这天气不错,再晚些就热了,也不好出门。”
“可不是,再过半月那太阳晒的受不住,能躲家里就躲家里,弄了井水来冲一下,浑身凉爽。”
那些坊民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见到贾平安父女也不说先前的事儿,就如同往日一般拉家常。
兜兜很好奇,一直在期待他们说阿耶是英雄的事儿,可一直没人说。
一个老人蹲在田间,贾平安侧身准备从田埂上过去,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起身就被贾平安按住了肩头,“您坐着,千万别动,我年轻,走这个熟。”
老人笑着挪动了一下身体,狭窄的田埂就多了些空的地方。
贾平安牵着兜兜侧身一步步挪了过去,兜兜好奇的道:“老丈,你都这般老了,为何不在家呢?”
老人笑眯眯的侧身看着她,“在家闲得慌。”
“闲不好吗?”
贾平安见兜兜好奇,就干脆带着她坐下。
老人抚须笑道:“人活着不是空壳子,你得做事,你得种地,你得出门和庄稼、和人打交道……看着活生生的人,看着活生生的庄稼,你才觉着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这番话有些绕口,兜兜茫然。
贾平安解释道:“人不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独处,想的再多也只是一人的想法,你活着的目的并非是空想,要出来和大自然亲密接触,要和人说话,微笑,要去看看花草树木,看看高山流水,看看鱼虫鸟兽……”
“哦!那阿耶经常带着我们步行就是为了这个吗?”
“对。”
老人含笑道:“小娘子却是聪慧。”
贾平安心中有些不解的地方,此刻顺势问道:“老丈可知今日之事?”
老人点头,“知晓,老夫也跟着出去喊了许久,后来嗓子不好,就回家喝水,不然老夫此刻还在皇城前。”
贾平安随手拔了一株草,把嫩嫩的草芯拔出来递给兜兜,问道:“老丈觉着……国家兴亡和百姓可有关系?”
“国家兴亡?”
老人毫不犹豫的道:“就是不齐心嘛!”
贾平安一怔,“不齐心?”
老人笃定的道:“就是不齐心。从老夫的阿翁就开始说了……当初那些覆灭的王朝就是不齐心……前隋时老夫在洛阳城做伙计,整日就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皇帝和臣子们争执,那些贵人们出入都是昂着头,看着咱们百姓就像是看着牛羊……”
“您今年高寿?”
老人笑道,“八十有一了。”
贾平安都为之一惊,“那时您是在洛阳做伙计?”
“是啊!”老人目露回忆之色,“可惜了。那时候老夫想来……应当就是皇帝和臣子不齐心,臣子和百姓也不齐心,种庄稼的都知晓,不管是下种还是收割,要紧的就是齐心,你偷懒慢些,他看着也慢些……最后半日能收的地要收两日……”
“后来乱了,老夫从洛阳跟随着一股人马逃到了长安,跟着人营造……一群人抬着大木头,这时候谁若是弯腰屈膝,其他人就会越抬越重……可如此就走不远……”
老人抬头,笃定的道:“农户种地要齐心,工匠做事也要齐心……如此田地才能丰收,屋宇才会越来越高大。这些……老夫也不懂什么国事,只知晓齐心就不会错。”
他得意的道:“你看看前隋刚起来时,那时候君臣齐心,于是无所不能。你再看看大唐立国时,那时也是齐心,所以无往而不利……”
老人认真的道:“老夫活的够久,看的够多,所以才知晓了这个道理……咱们汉儿若是能齐心,那些异族随手可灭!”
边上走过一个老农,听到这话就赞道:“可不是这个理。当初大唐立国时到处都是废墟,说是整个大唐就两百多万户,惨不惨?可只要齐心,随后就把突厥给灭了,如今连高丽也灭了……”
老人笑道:“可不是,大唐如今的户数还赶不上前隋呢!可前隋拿突厥没办法,更是拿高丽没办法,可见这国势要紧的不是什么钱粮多,人口多,要紧的是齐心!”
齐心!
贾平安想到了无数王朝的兴衰。
前汉的君臣百姓不齐心,所以灭了。
历史上的大唐……当李隆基一心就想着和儿媳妇双宿双飞时,君臣就离心了。而百姓在那时已然困窘,民间的嚎哭声在君臣和权贵们的耳中就是虫鸣,充耳不闻。
你不管我,我为何管你?
随即渔阳鼙鼓来,惊破了皇帝的霓裳羽衣曲,也惊破了那些权贵们的醉生梦死……各处几乎是一触即破。
当信任不在时,当上下隔阂时,这个庞大的大唐变成了一座腐朽的建筑,被外力轻轻一推就倒塌了。
齐心……
贾平安想到了大宋。
把勇士当做是猪狗,甚至要来个刺青,让你没法当逃兵。
从有这个决定开始,就注定了将士们和朝中的君臣不齐心。
所以大宋苟延残喘多年,从未站直过腰杆,最后被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而大明更是如此,甚至比唐宋都惨烈。
君臣沦为了对手,百姓在痛苦的挣扎着,谁在乎?
没有什么齐心,但凡有些能力的就拼命想通过读书来脱离自己的阶层。
于是百姓被抛下了。
当异族的马蹄声回荡在神州各处时,百姓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一切,随后麻木的拖着一根猪尾巴,继续麻木的活着。
——我凭什么为这个不把我们当人的大明浴血?
随后就是觉醒,民族,国家,一个个集聚人心的理念渐渐深入人心,这个老大国家才开始了真正的复兴之旅。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上下一心!
贾平安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是了,我为何要反对世家门阀垄断一切?
因为他们隔绝了底层向上的通道,当阶级固化后,这个大唐再也看不到上下一心。
而舆论就是助推器!
所谓的颠覆,就是为了破坏一国的上下一心!
一切明了了。
贾平安带着兜兜在坊里转悠着,神态惬意。
“阿耶,他们说了什么?”
兜兜却听不懂,牵着他的袖子问道。
“他们说人心齐,泰山移。”
“哦!”
贾平安想到了大明……
从士绅垄断了话语权后,这个大明实则就再无挽救的机会。
舆论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宣扬皇帝昏聩,蠢笨如豕,还与民争利……于是民间沸腾,昏君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什么武装拯救大明,不存在的,舆论不在手中,你组建的大军也会倒戈相向。
不,你压根就组建不了大军。
看看崇祯帝的结局就知晓,被士绅掌控舆论多年后的大明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
舆论说皇帝昏聩,那么百姓不信任皇帝。
舆论说我等君子执掌朝政,大明定然能再度中兴……百姓看啊看,盼啊盼,盼了多年,望眼欲穿,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的翘首以盼。可中兴没来,自己的日子和大明的国势却越发的差了。
众正盈朝就换来了这个?
后世有人骂那些人是一群畜生,真心没骂错。
贾平安牵着兜兜,看着前方出现的太子一行,微笑道:“这个大唐如朝阳,当光照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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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8章 让你低头
“太子怎地出宫了?”
贾平安觉得在这等时候,李治就该是意气风发的和老婆孩子吹嘘一番,而不是让太子出宫。
李弘下马说道:“阿耶说让孤来看看。”
“看什么?”
“看百姓。”
这个就很有灵性了。
“那你看到了什么?”
李弘沉吟着。
“先前百姓聚集在一起声势浩大,吓人。可如今他们散去,孤看着长安城……觉着并无异常,都和往日一般。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
“那是什么在起作用?”
贾平安问道。
蒋峰干咳一声,“就是偶尔有之。”
张颂点头,“百姓误以为有贼人欺压陛下,所以才聚拢。”
贾平安看着他们,皱眉道:“就你等的眼光也来教授太子……”
二人面色涨红,张颂怒道:“贾郡公可是觉着不妥?”
“当然不妥。”
贾平安淡淡的道:“圣贤书里并非无所不包,真把圣贤书当做是万事不决就求之的神器,你等迟早会沦为千古笑柄。”
儒学垄断到了明清时已然僵化,不,是越来越僵化,变成了类似于宗教的地位。
当时的士绅们觉得很牛笔,可不知在后世人眼中就是个逗逼。
两边都是先生,先生之间开吵,李弘颇为好奇。
贾平安轻蔑的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这是大势。先帝为何说民如水,君为舟?帝王心中有百姓,时刻记着百姓,那么你施政自然堂堂正正,以百姓的利益,以大唐的利益为出发点。而反过来百姓就会把你这艘船给牢牢的护着,谁想撼动你,那便是在撼动这个天下,谁能撼动天下?”
李弘的眸子亮了,“舅舅,从未有人给我这般说过,他们都说先帝这话是说要轻赋税就好……”
“那只是老生常谈,你心中无百姓,那么今日花销,明日花销。今日修建大殿,明日赏赐无数良田钱财给权贵……有用吗?民脂民膏就在其间……”
“你心中有百姓,花钱之前你就会琢磨……这笔钱该不该花,能不能省下来……有了这等念头,百姓就会把帝王奉为神灵!”
“百姓的要求很简单,有人记着他们的冷暖,有人做决断之前会想着这个决断对他们是好是坏……如此,上下就会一心。”
一切以百姓的利益为出发点。
李弘点头,“治国不能有私欲。”
赞!
贾平安给大外甥点了个赞,“对,你下来可以有,但在治国时必须心中有百姓大唐,一切决断的出发点都是他们。”
皇帝也是凡夫俗子,也要吃喝拉撒,也喜欢美女美食。什么欲望都没有的,那不是人,那是人偶。
蒋峰二人面色难看,贾平安视若不见。
“千言万语,什么文章诗赋,什么先贤之话,千言万语汇总在一起就是两个字,初心!”
“你来看看今日的长安城。”
在蒋峰和张颂的眼中,此刻的贾平安正在给太子灌输毒鸡汤。
我们教授了太子数年,无数先贤的话就被你这么无视了?
贾平安缓缓而行,兜兜就牵着他的衣袖,好奇的看着蒋峰等人,觉得这些人会变脸,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紫的,好玩!
“昨日长安城中处处都在咒骂我,说我蛊惑君王,今日定然要当朝弄死我……可他们在弄死我之前,还得让陛下低头。”
“贾郡公慎言!”蒋峰面色不是青紫了,而是惨白。
“这话说错了?”贾平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就说了,不认账是为那些人遮掩,还是觉着不妥?”
蒋峰无言以对。
“那些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装!装什么不好?偏生要装君子,仿佛不如此他们的屁股就会露出来,看着丑陋无比!”
太子不禁笑了起来。
贾平安也笑了,“百姓今日倾巢出动,在皇城前高呼陛下万岁,那声势能撼动天地,何况是几个蟊贼权贵。可太子你知晓百姓为何能如此吗?”
李弘在沉思着,贾平安也不去打扰。
良久,李弘说道:“是……是阿耶心中有百姓吗?随后百姓就会护着他。”
贾平安看着他,良久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身后的蒋峰等人面色难看。
“对。你想想陛下登基以来做的事,哪里有了灾荒,他会毫不犹豫的减免赋税,调拨钱粮。当年长安之外碾硙遍地,以至于周围的百姓无法浇灌歉收,许相出手,当时多少皇室权贵在咆哮?可陛下却置之不理……”
“压制突厥,斩断吐蕃对大唐的野心,灭了辽东三国……修内政之后就是消灭外敌,陛下同样做的出色。”
“百姓的心中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记着谁。你高喊什么我等乃是正人君子,我等执掌朝政定然会带来煌煌盛世……谁信?陛下的所作所为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听闻有人要逼迫陛下……”
贾平安看着李弘,认真的道:“我说的直接些,百姓害怕失去这么一位记得他们疾苦的皇帝,所以他们会愤怒。这股子愤怒若是不加引导,今日那些弹劾的权贵将会被百姓撕成碎片……什么大军都无法阻拦!”
“什么是民心?”贾平安在循循教导,“民心就是百姓知晓你对他们好,这便是民心。就如同是建造一座高楼你首先得筑造地基一样,治国你得先有民心。”
……
“恭贺陛下。”
李治到了皇后这里,武媚带着宫人道贺。
“何喜之有?”
李治看了医官一眼,医官们点头,表示皇后无碍。
武媚抬头说道:“今日外面万众高呼陛下万岁,此乃民心。古往今来的帝王能让民心如此的……臣妾却想不起来。民心稳固,江山就稳固,盛世才可期。”
李治笑道:“朕还差得远。”
二人坐下,武媚问道:“陛下让五郎出宫为何?”
李治见邵鹏带人去泡茶,不禁干咳一声,然后说道:“五郎平日里读书观政,那些人说的大而化之……朕却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不是帝王。帝王要站在云端,俯瞰众生,却又要俯身下去,手摩众生……一高一低如何掌握?这便是帝王之道。”
茶水来了,武媚先看了一眼,见是三片茶叶,就满意的道:“陛下是说他们太过高高在上?”
“对。”
李治接过茶杯,一看茶叶的数目不禁大失所望,“今日百姓聚集高呼,这便是民心,可民心从何而来?自然从帝王这里来。没有往日的善待,哪来今日的万众欢呼?没有对外的赫赫武功,哪来今日的气势如虹?民心从来都简单,却也从不简单。悟透了就是明君,悟不透只是平庸。”
“那陛下为何不教授五郎这些道理?”
李治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寡淡,不禁皱眉,“朕说过,五郎却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朕便让他去看看,去感悟一番。”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李治笑道:“五郎竟然回来的如此之快,难道是懈怠了?还是说有了感悟,让他进来。”
李弘进来,行礼后李治问道:“五郎出宫可感悟到了何为民心?”
曾相林等人心中捏了一把汗……皇储从来都不简单,你必须要在细节上和大事上契合皇帝的心思,否则天长日久,皇帝就会觉着和你格格不入。
李弘说道:“阿耶,民心就是百姓觉着你对他们好。”
李治一怔,“……”
武媚一愣,“……”
万般道理说出来太子依旧懵懂,可这句话却让人如醍醐灌顶。
民心就是百姓觉着你对他们好!
诚哉斯言!
李治想到了自己给太子说的那些道理,不禁捂额道:“是了,朕说了一通,却太过繁琐,却不如这句话。”
武媚欢喜的道:“五郎能有这番感悟让人更是欢喜。”
“阿娘,是舅舅说的。”
李治的脸黑了大半。
老父亲的自尊呢?
李弘侃侃而谈,“舅舅说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谁对我好,那我就对他好。阿耶登基以来对百姓屡施善政,对外战无不胜。于是国中蒸蒸日上,外敌渐渐凋零……百姓记得这些,所以听闻有人要逼迫阿耶时,他们就会害怕失去阿耶,于是就蜂拥而至,去保护能保护自己的人。”
去保护能保护自己的人。
这话有些别扭,但一琢磨清楚了,却觉得格外的有道理。
王忠良不禁脱口而出,“谁能保护百姓,百姓就会保护他。”
咦!
这个狗才竟然也能领悟些道理?
李治看着太子,“何为明君?”
李弘说道:“施政时以大唐、以百姓的利益为重的帝王就是明君。”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回荡在殿内,随即就是赏赐。
“陛下这是要把自己的私财全数赐给五郎吗?”
皇帝的手笔太大了,赏赐的东西多不胜数。
高兴!
任谁都看出了皇帝的高兴。
李治笑吟吟的道:“朕一直在担心后继无人,更担心五郎无名师教导,朕虽说能教导他帝王之术,可博取众长才是帝王该做的,而不是只听从一家之言。”
武媚也颇为欢喜,“平安坦诚,心中有所想就毫不犹豫的告知五郎,这番话非心中无私者不能说。”
李治点头,“那些先生教授太子儒学,整日之乎者也,整日先贤之言。朕当年也曾迷惑,先贤之言一定就是对的?孔子当年窘迫,无人愿意用他,于是他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为的也是一官半职。后来汉武时儒学侥幸成为显学,一众儒者便叫嚣他的话皆是圭臬……愚不可及!”
“没有谁的话是圭臬,这等人毫无主见,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昧了良心!”
武媚显然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
“朕有些后悔当初让他们为太子启蒙,但幸而让贾平安进来,新学与儒学碰撞,如今看来儒学若非人多势众,定然不敌新学。”
……
贾平安去了户部。
窦德玄见他就笑骂道:“你倒是折腾了半晌,最后却是老夫遭罪。陛下那边下了敕令,令户部谋划钱粮,随即各地都要筹划学堂,由朝中补贴,如此百姓子弟只需出些钱粮就能读书……耗费少,可却能出人头地,谁不愿?”
贾平安坐下问道:“窦公以为此举如何?”
窦德玄肃然道:“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大功业。”
“可钱粮太少。”
窦德玄也不避讳说这个,“陛下逼迫,但老夫这里有底,户部每年能抽出多少钱粮老夫一清二楚,再多……真没了。”
“会有的。”
贾平安很笃定的道。
窦德玄笑道:“你这还在寄望于倭国的银山?话说唐旭等人也去了许久,该有消息了吧?”
“没那么快!”
这年头海上航行还得要看天气,看风向。哪怕是换了尖底船,可按照贾平安的推算,此刻唐旭他们最多是在回航的路上。
是否发现了银山……
贾平安觉得没有问题。
……
“陛下今日挟势下了敕令,无人反对。”卢顺义看着有些郁郁寡欢,“着户部抽拨钱粮,令各地筹备学堂,由朝中补贴百姓子弟读书。”
王晟的面色潮红,“无事,咱们家学渊博,那些平民子弟无法撼动咱们的地位……他们难道还能和咱们的子弟争夺科举的名额?”
李敬都冷笑道:“当然不能。”
……
“任相,这两日我饱受打击,告假两日吧。”
任雅相非常高兴,可喜悦之情还未曾发散,就被打了下去。
“两日?”
兵部最近事不少,他和吴奎早就焦头烂额了。
吴奎在干咳使眼色。
万万不可啊!
任雅相刚想喷,贾平安叹道:“就在这两日,那些人不但从官场上打压我,更是四面出击。贾家的生意这两日惨淡无比,那些合作的商家纷纷离去……”
吴奎眼巴巴的看着任雅相……
贾平安出了兵部,随即去了各处生意巡查。
茶坊在叫苦。
“他们的炒茶虽说比不过咱们的,可架不住便宜啊!不少原先从咱们这里进货的商人都纷纷远离,如今库房里囤积了不少茶叶……哎!”
“不着急!”
随后去了长安食堂。
纪成南出迎,口沫横飞的在吹嘘自己的功劳,一句话,幸亏他及时采取了无数措施,这波针对贾家的打击才没降临到长安食堂。
贾平安在转悠了一圈问道:“那些权贵客户可是少了许多?”
纪成南干笑道:“是。”
“民以食为天,长安食堂有着长安最好的酒菜……那些放话不来长安食堂的人可记得名字?”
“记得一些。”
“记上,从今日起,这些人长安食堂拒绝他们进来就食。”
纪成南愕然,“郎君,这是生意……”
“赚钱也得赚的高兴!”
贾平安出了长安食堂,旋即去了酒坊。
“如今高度酒有了不少,也有人泡了药材,说是大补,这两日好些商人都说不从咱们这里拿货了。”
“好事!”
贾平安吩咐道:“放话出去,贾家旗下的生意明日有大动静,但凡有实力的商家,愿意和贾家合作的商家,明日早上来长安食堂商议。”
他回到家中,卫无双问了情况。
“明日吧。”
贾平安趴下,“腰酸,无双你帮我按按。”
卫无双好奇,“夫君你还没到腰酸的岁数吧?”
“我的腰好得很!”男人什么都能认,就是不能认腰子不好,“先前老大非得和我爬树,闪了一下。”
卫无双跪在床榻边,用上半身的力量往下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嘀咕,“大郎也不小了,上树有些顽劣……”
“哪个孩子小时候不喜欢上树?孩子喜欢,保护好就是了,让他们有个快乐的童年,长大后他们才不后悔。”
“可读书呢!”卫无双加了点力气,贾平安倒吸一口凉气,“就这样,哎……”
他叹息一声,腰部肌肉猛地绷紧,随后放松。
“读书是读书,如今是打基础,无需让孩子整日就泡在学识中,孩子在这个年龄段要去认知这个世界,包括上树……所以别干涉太过。”
上树也是教育?卫无双楞了一下,“妾身没怎么读过书,夫君乃是大儒……”
“别,我不教授儒学。”
“那……大新?”
“你这是故意气我的吧?”
贾平安抬头,卫无双猛地加力按压。
“嗷!”
贾平安惨嚎一声,“你这个婆娘趁机下毒手……”
按摩后,贾平安死狗般的趴着,觉得浑身放松。
“阿耶!”
兜兜来了,一边爬上来,一边问道:“阿耶你哪里不舒服?”
“腰!”
“那我给你踩踩。”
“好!”
小棉袄啊!
贾平安倍感欣慰。
兜兜踩在了贾平安的腰背上,突然就蹦跳了起来。
“哎哟!下来!赶紧下来!”
一番折磨后,贾平安霍然发现腰不酸了,一口气走到大门口也不喘气了……
钱二来到了贾家。
“公主说但凭郎君做主。”
新城那边也派了人来,“公主说全凭贾郡公做主。”
随后就是几位老帅。
“只管弄死那些畜生。”
简单粗暴,但就是撑腰之意。
……
一群商人正在平康坊中喝酒。
“他离不开咱们。”
“就是,那些销路就是咱们掌控着,咱们若是愿意推了别人的茶叶和酒水,他贾平安又能如何?”
“咱们垄断了销路,他只能向咱们低头。”
一群商人笑的很是矜持。
第949章 还有?
天气渐渐热了,早上起来时贾平安就穿了自制的大裤衩出来洗漱,几个侍女看的脸红耳赤的。
“兜兜起床了!”
老大很尽职,在喊妹妹起床。
“大兄!”
两个嫩娃娃也醒了,一家伙闹得鸡飞狗跳,想睡懒觉的苏荷也只能爬起来哄孩子。
早饭时,兜兜一直在求苏荷出去玩耍。
“阿娘,我们去城外的庄子玩吧。”
贾昱也心动了,“城外的庄子上有池塘,说是好些鱼,还有花。”
孩子天生就喜欢宽阔的地方,乡下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外面好晒啊!
苏荷板着脸道:“等暑假再说。”
贾平安给了孩子们每年两个假期,也就是寒暑假。
“可还有好久。”
兜兜一直央求,苏荷只是不理。
“阿耶!”
兜兜最后绝望的来寻贾平安。
“去就去吧。”
贾平安觉得去城外的庄子玩一天也没什么。
可我的计划呢?
苏荷有个点心铺子,是当初贾平安为她置办的。点心铺子最近出了些新品种,她今日准备去‘视察’一番,顺带修炼一下,好歹把筑基期的修为巩固一番。
“夫君,明日再去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都蹉跎了,做事不要拖。”
卫无双轻笑道:“点心铺子那边,我代你去。”
这是在挖我的心肝啊!
苏荷心痛不已。
“无双!”
“会给你留一些的!”
“卫无双!”
苏荷恼了。
卫无双挽起袖子。
“打,你打不过我!”
你们这个……
贾平安想到了她们二人以往‘打架’的场景,不禁有些兽血……
“我回头就苦练,闻鸡起舞!”
苏荷信誓旦旦的。
“我出门了。”
贾平安起身准备去平康坊。
贾昱起身,“我去读书。”
连兜兜都跟着跑了,“阿娘,我去读书了。”
卫无双轻松起身,“走了。”
就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苏荷咬牙切齿的,“……”
……
长安食堂大清早就开始清理大堂,摆放了不少案几。
第一个商人来的很早。
“老夫一直想和贾家做生意,以往却说是满了,今日早早来此……可能赶上?”
纪成南点头,“郎君令我把来人的姓名记下,要分先后,人数满了就不再接收。”
商人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有心才能成功。”
随后陆续有人来了。
就在斜对面的酒楼里,此刻也来了一群商人。
“陈公。”
“马公。”
随即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今日那贾平安是弄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陈公一张鞋拔子脸板着,“贾平安今日在长安食堂请了不少商人来议事,他这是想重起炉灶,可别忘了,那些销路都在咱们的手中,他们拿不走!”
马公是个笑面佛,“下面谁从咱们这里进货,咱们一清二楚,咱们用别家的茶叶和酒水顶过去,贾平安能如何?那些商人难道还敢和咱们拼?”
“做生意是和气生财,和咱们拼了对他们有何好处?咱们也能使绊子,也能让他们寸步难行。”
“贾平安最该做的是来求咱们。”
“不过有人说不许再和贾家做生意。”
陈公莞尔,“商人要挣钱,不许咱们和贾家做生意只是一个姿态,咱们只要能让贾平安狼狈不堪,那些贵人就不会干涉。”
那些自称君子的贵人也喜欢钱啊!
不,他们比其他人更喜欢钱!
堪称是贪婪!
“原来如此。”
“看,贾平安来了。”
众人走到了大门外袖手看着。
贾平安在数人的簇拥下到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外,冲着这边笑了笑。
很温和的那种。
“他果然是心虚了。”
“回去,不能再看了,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对对,回去喝酒看热闹。”
众人又进了酒楼。
“把大门关上,晚些等着他来叫门。”
对面的贾平安刚进去,包东在身后低声道:“那些人说关上大门,等贾郡公晚些亲自去求他们。”
“有趣!”
贾平安微微眯眼,那些坐下的商人纷纷站起来。
“见过贾郡公。”
贾平安颔首走到了上首坐下。
商人们都在看着他,一个商人举手,“贾郡公,我等今日来了此处,为的是挣钱。原先的茶叶和酒水偏贵,降个五成如何?”
站在贾平安身后的纪成南俯身道:“此人叫做王祥,前日来过,说此后不与贾氏做生意。”
贾平安淡淡的道:“赶出去!”
纪成南一怔。
贾平安皱眉,“要不你出去!”
纪成南一个激灵,“赶他出去!”
两个大汉扑了过来,王祥没想到贾平安竟然敢如此,喊道:“你不怕天下商人都不与贾氏做生意吗?”
“滚!”
贾平安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挥挥手。
“泡茶来。”
大清早实际上他也不喜欢喝茶……甚至在午前他都不喜欢喝刺激性的东西,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
商人们心中一凛,但依旧有人说道:“贾郡公,销路都掌控在那些人的手中……”
“稍安勿躁。”
“可……”商人苦笑,“我也想夺一杯羹,可那些人把持着销路,我等就算是拿到了贾氏的货,每年能卖多少?今日来的怕都是存了能挣多少算多少的念头吧。”
另一个商人面黑,看着就是急性子,他一拍案几起身道:“都说的婉转,我来说说吧。贾郡公,那些权贵士族,还有那些地方豪强如今都对你恨之入骨。恨屋及乌之下,贾氏的生意同样会被他们使绊子,所以咱们拿了贾氏的货后也会寸步难行……”
“是啊!那些人可敢下狠手。”
“到时候断了咱们的其它货,难道就靠着贾氏的货挣钱?”
“……”
牢骚很多。
纪成南低声道:“这些都是来投机的,想着那些货……进货少一些,如此也不得罪那些权贵士族。”
贾平安点头。
气氛很差!
对面的陈公正在大笑。
“那些商人哪里敢为了贾氏的货和咱们翻脸?翻脸之后,咱们直接断掉了他们其它的货,哈哈哈!”
斜对面的大笑声连大堂里都能听到。
“太嚣张了!”
纪成南一脸苦色。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水,平静的道:“你等的顾虑我都知晓了,现在我只想问一句,可有不想和贾氏做生意的?”
他看看众人,“若是有,此刻可以离去了。”
一个商人犹豫再三,苦笑道:“罢了,老夫今日来只是想看看风头,还是走吧。”
陆陆续续的走了六人,被斜对面的看到了,顿时引发了一阵快活的大笑。
“关门。”
贾平安活动了一下脖颈,“昨夜没睡好,刚才一直在发蒙。”
卫无双和苏荷的慰劳让他昨夜鞠躬尽瘁,差点死而后已。
啥?
纪成南差点吐血。
合着你刚才心不在焉?
那些留下的商人也懵了。
连主人家都心不在焉,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杯茶还算是提神。”
贾平安打起精神,“生意之事……贾家不缺钱,所以做生意更多是一种责任,贾家有责任让更好的商品为大唐百姓服务。”
后世那些商贾都喜欢为产品编造故事,或是煽情,或是热血……
贾平安只是随口而来。
但贾家不差钱这个没人敢质疑。
“这几日的风波和你等无关,今日也不在咱们的议题范围内。”
这是定下了基调。
商人们渐渐端坐着,神色严肃。
“放松些!”
贾平安笑道;“免得一会儿你等吃惊太过会闪到腰。”
商人们都不自然的笑了笑。
不信?
贾平安淡淡的道:“政治的归政治,生意的归生意,但显然有些人想无差别攻击,于是便断了和贾氏的合作,这不奇怪,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真的没觉得这事儿可怕。
“你等最担心的……其一,那些人掌握了销路,要重新打开销路花费不小,你等舍不得,觉着投入和产出不合适。”
“贾郡公这话说的……”
一个商人嘿嘿一笑。
众人对此心照不宣。
别说什么道义,更别谈什么情义,生意场比沙场更惨烈,大伙儿出手就是赤果果的刀枪,能弄死你绝壁不会留你一口气。
“其二就是如今有些商贾也琢磨出了炒茶,也琢磨出了高度酒,不过他们的炒茶和贾家的没法比,他们的酒水更是没法比……”
“可他们价钱低啊!”一个商人忍不住驳斥道:“而且那些人家都说了,宁可用差的也不买贾氏。”
“那样正好。”贾平安招手,十余少女捧着茶罐子来了,“这是贾氏刚出的新茶,和以前的茶叶截然不同……”
“泡茶!”
贾平安无需说什么,只是泡了几壶茶水请这些人品鉴。
“淡雅……淡而有神,好茶!”
“这是……苦……随即回甘,妙啊!”
“贾氏的制茶师从未停止过创新,他们一直在大唐各地游走,发现了许多种茶产茶的好地方,这些只是开始。”
贾平安喝了一口茶,微微皱眉。
娘的,好淡,这也是茶?
他本就没有品茶的兴趣,喝茶也是随性而为,想到了就喝一杯,想不到一年到头都不喝的那种。
但看看那些商人一脸陶醉的模样。
这般淡的茶水真的好喝?
贾平安又喝了一口。
没发现啊!
他换了一壶茶,这次不错,重口味的。
苦之后迅速回甘,而且泡下去味道会变,堪称是百变美女。
不错,这个我喜欢。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俗人,前世哪怕是也文青了几年,可后来一琢磨,原来不是文青,而是抑郁症。
所以他更喜欢和人在大排档里吆五喝六的吃饭,而不喜那等正儿八经的,连笑容都要固定的场合。
他认为吃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儿,但偏生人类很牛笔,把吃饭变成了一种社交。
“好茶!”
一个商人放下茶杯,双目放光,“贾郡公,这等茶叶有多少我要多少!”
矜持呢?
纪成南干咳一声,“销路啊!”
你们不是说销路被那些人垄断了吗?
“我也要!”
“老夫也要!”
一群商人就像是饿狼般的盯住了贾平安,只需他开口,顷刻间仓库里的茶叶就能搬运一空。
什么矜持。
什么销路!
那只是赚不够的借口。
贾平安淡淡的道:“稍安勿躁。”
你们太浅薄了!
众人干咳着,一个商人问道:“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你以为贾某出手会小家子气?”
贾平安招招手,十余少女出现。
“不同,不是前一批人。”
有人发现这十余少女竟然不是前面的那一批,也就是说,贾氏为了今日就准备了数十少女。
不差钱的贾氏!
这些少女送上的是美酒。
“我就不喝了。”
大清早谁让贾平安喝酒,他能和那人拼命。
但商人们却喜欢。
“这是新的美酒?”
少女不说话,只是打开酒塞子。
“嗯……”
一个商人吸吸鼻子,“好香!”
酒塞子纷纷打开,随即倒酒。
一股子酒香味就散发了出来。
“这酒还未曾饮用就已经微醺了。”
一个商人举杯,轻啜一小口在口中回荡着。
“醇香,回甘……韵味悠长啊!”
他猛地仰头干了杯中酒。
“哦……”
“美酒,从未有过的美酒!”
商人盯着贾平安,眼中全是钦佩之色,“这等美酒当能让人垂涎三尺,贾郡公,好手段!”
没人认为这些新茶和这些新酒是今日才出来的,在商人们的判断中,少说出来半年了。
可贾平安就是不动窝,直至今日才推出来。
谁有了挣钱的机会还等?
这份定力让人惊叹不已。
“销路可有问题?”
贾平安平静的问道。
“没问题!”
一个商人不知是酒量差还是什么缘故,竟然面目狰狞,“谁敢拦着耶耶挣钱,耶耶弄死他全家,就算是权贵又如何?”
为了挣钱,商人们敢于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当他们联手起来后,巨大的资本将会横扫一切。
成功了!
纪成南心中狂喜,对贾平安佩服的五体投地,“郎君,那些人的谋划落空了。”
贾平安微笑道:“淡定。”
一个商人愕然,“还有?”
贾平安颔首,众人激动不已,瞬间大堂里就安静了下来,能听到斜对面那些商人肆意的笑声。
纪成南听到贾平安说了些不懂的话……
“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贾平安看着商人们,“贾氏做生意的要诀就是与伙伴们一起分享市场,一起分享红利,而不是贾氏把钱挣了大半,剩下些残羹剩饭给你们……”
这是……贾师傅要出什么手段?
分享红利?
一个个商人面色涨红,鼻息咻咻。
我滴神!
纪成南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群野兽,谁敢阻拦他们将会被撕成碎片。
贾平安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其一,贾氏的茶叶批发价降价三成。”
呯!
一个商人狂喜之下,原本支撑着下巴的手一滑,一张脸都扣在了案几上。
他猛地抬头,不顾鼻血狂奔喊道:“都是我的!有多少茶叶我就能吃进多少!”
“谁特娘的敢独吞?耶耶弄死他!”
“贾郡公,果真降价三成?”
贾平安点头。
欢呼声瞬间就压过了斜对面的肆意大笑。
陈公放下酒杯,诧异的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马公楞了一下,“兴许是贾平安降价了吧。”
“他能降多少?半成最多了,谁特娘的有钱不挣?半成到一成不足为虑,影响不了大局。”
众人举杯笑了起来。
对面的大堂里,贾平安伸出中指,众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这位贾郡公难道还有手段?
众人屏息以待。
“酒水的批发价一律降价两成!”
呯!
一个商人奋力拍着案几,涨红着脸喊道:“贾郡公,你以后指哪我就去哪!”
“两成啊!”
“两成咱们能多挣多少钱?”
批发价不是零售价,贾氏的店铺依旧会保持着原价出手,维系价格体系的稳定。
“发财了!”
近乎于狼叫的欢呼声让斜对面再度纳闷了。
“开门听听?”
有人建议打开大门。
陈公矜持的道:“可晚些贾平安若是来了……”
“听了再说。”一个商人冷静的道。
“打开吧。”
大门缓缓打开,斜对面的欢呼声越发的清晰了。
“发财了!”
“我们发财了!”
众人不禁纳闷。
“发财了,这是何意?”
有人想去打探消息,可刚才大伙儿把话放的太满了,此刻去就是自己打脸。
而大堂里,贾平安在商人们的眼中已然成为了万家生佛。
“三成的两成,郎君,会不会挣少了?”
虽然钱不是自己的,纪成南依旧有些肉痛。
贾平安看着这些商人狂欢,矜持的道:“这只是开始,他们做了初一,我便做十五。原先贾氏的批发价太高,以至于市面上的茶叶和酒水价格居高不下,如今下降了三成和两成,商人们自然会调低零售价,那些模仿贾氏的商家……哭不哭?”
纪成南身体一震,“郎君,这是要让他们亏本?”
“不降价我依旧能让商人们趋之若鹜,但挣钱太多有何益?”贾平安一脸慈悲之色,“让利于民才是王道。”
那些商人要倒霉了!
想到那些商人在看热闹,纪成南就不禁冷笑道:“晚些他们会哭!不,欲哭无泪!”
贾平安干咳一声,“都矜持些!”
正在狂欢的商人们一怔。
“还有?”
都这样了!
你竟然还有手段?
第950章 痛彻心扉
“怎地又安静了?”
刚打开大门斜对面就安静了,堪称是鸦雀无声。
陈公看看马公,“这是……”
大伙儿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好处想让我安静那是不可能的。
“兴许刚才是喧闹吧,如今贾平安该做决断了。”
……
刚被贾平安连番手段弄的兴奋不已、差点脑溢血的商人们安静了下来。
还有什么手段?
降价是不可能了。
众人冥思苦想,却想不到。
一群棒槌!
贾平安微笑道:“生意该如何做,贾某不想去琢磨,为何?因为贾某只是想了几个主意就
横扫了茶叶和酒水的市场,家中的娘子颇为不满,连日发牢骚说家中再也腾不出地方装钱了。
这话……
换做是旁人,这些商人就能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再饱以老拳。
叫你吹牛笔!
但这是贾平安。
只是想想,众人就不禁想到了贾家找不到地方装钱的场景。
各种羡慕啊!
“太有钱了怎么办?”
贾平安认真的道:“有人永不知足,贪婪如饕餮。但贾氏不会如此。”
他喝了一杯酒,随即说道:“我不喜欢钱。”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遍体都是光环。
“留下太多钱财给儿孙并非是好事,儿孙有出息还好,可这等财富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老天赐予的,不劳而获……”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所以后世才出现了职业经理人,甚至是职业经理人团队。
“所以贾氏的目标不是把所有的红利都攫取在手,而是携手与合作伙伴们一起挣钱,一起做生意……”
贾平安看到了那些茫然或是钦佩的目光。
我忽悠人的水准又提高了。
贾平安微笑道:“如何与伙伴共同分享贾氏的红利,我冥思苦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拍拍手。
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这个少女抱着一个木牌匾,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木牌匾上蒙着绸布,商人们诧异之余,恨不能一双眼能发射火焰,把绸布给烧个干净。
“生意如何做,我说过没怎么去想。”
贾平安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可如何与伙伴们分享红利,如何能让贾氏和诸位商家长久合作。数十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合作……这个问题让我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随着贾平安起身纷纷抬头,就像是一群企鹅。
贾平安把牌匾接过来,放置在案几上。
“以前谁都能来贾氏进货,贾氏从不拒绝,甚至域外的商人也是如此。”
有人心跳加速……这是要搞大动作了!定然是!
呼吸声渐渐急促,贾平安都听到了。
他莞尔一笑,“淡定!”
“以后不会这样了。”贾平安觉得自己以往忽略了一些问题,但更多是故意的,“从今日起,除去和贾氏签订契约的商家之外,贾氏不再对外批发,也就是说,整个大唐能大批拿货的,必须和贾氏签订契约,而这个契约非同小可……”
他微微一笑,“今日在场的诸位都能签订这份契约,此后除非有重大变动,否则贾氏只会根据大唐疆土人口的变化做调整,保证这份契约的珍惜性。”
一个个商人的脸都红的发光。
“对,就是独家代理权。”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挖坑的,把这群商人埋在了贾氏的大坑里。
“大唐的疆域广大,每一道最多设置两个代理商,晚些会有人和你等协调……”
他看到了震惊!
这年头谁特娘的玩过这等销售体系?
贾氏!
一群自诩精明的商人被震得外焦里嫩。
“代理商是做什么的?”贾师傅小课堂开课了,“一道两个代理商,你等就是总代理,可下面的州县不能全数都做了吧?如此你等可以自行在下面的州县寻找合作伙伴,让他们成为低一级的经销商。”
天才般的创意!
此刻所有商人都肃然起敬。
“贾郡公就是经商天才!”
再无人认为贾平安只是学识高妙,发明了炒茶和高度酒才发的财。
若是他愿意,就能成为大唐首富。
“每一家代理商贾氏都会发给一个证明。”
贾平安把绸布拿开,立起了木牌匾。
——贾氏实业!
“以后许多人都会知晓,持有这个木牌匾的商家才是正宗贾氏的合作伙伴,他们出售的贾氏货物才是货真价实的!”
这个值多少钱?
无价!
这是一波悄无声息的销售推广!
“茶叶,酒水贾氏最好。”
贾平安看着众人,“可还有问题?”
一个商人起身,“从此后,但凡贾氏有话,杨家照做。”
“李家照做!”
“陈家照做!”
“……”
贾平安颔首,“贾氏从不辜负伙伴的友谊,晚些准备酒菜,纪成南。”
“郎君。”
纪成南已经彻底的被征服了,很是恭谨。
“晚些商议各道的代理商,要公平公正,若是不行就抓阄来决断。一切弄完了,你好生陪这些伙伴们吃喝。”
“是!”
长安饮食界的大佬纪成南此刻就像是见到师长的小学生。
所有人都微微欠身。
大唐的道只是个地理划分的单位,并不是行政单位。
就像是后世的什么西北,东北,西南,东南这等概念。
贾平安随即出门。
闷!
贾平安一出来就觉得浑身清爽。
斜对面一群商人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贾平安出来了。”
“关门!”
众人赶紧回去,装作是正常的模样吃喝。
这些人的背后都不简单,权贵,豪族……此刻他们的目的都一个样,想看到贾平安低头。
“晚些贾平安来了记得莫要急切,要矜持。”
陈公叮嘱道:“不要丢了咱们背后家族的脸面!”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端坐好。
“饮酒!”
马公连声音都变得端庄了起来。
众人举杯。
楼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破坏了严肃的气氛。
陈公冷着脸,刚想呵斥,就听下楼梯的脚步声密集传来。
在楼上观察斜对面的一个随从冲了下来,一跤摔在了楼梯台阶上,顺着翻滚了下来。
他晕乎乎的躺在下面,喊道:“贾平安走了,他走了!”
众人一惊,陈公强笑道:“他不能吧,贾氏那些茶坊和酒坊每日产出那么多货物,咱们的人去看过,据闻早就堆积如山了,他贾平安难道就能舍得?”
一个商人忍不住起身,“我去看看。”
“同去同去!”
“开门!”
大门第二次被打开。
众人鱼贯而出。
随即看向左侧。
一群商人正走出了长安食堂的大门,对贾平安拱手相送,那态度让人联想到了掌柜和伙计。
贾平安在马背上微微颔首,看到了陈公等人后,他轻蔑一笑,“撒比!”
贾平安随即吩咐道:“把消息传出去。”
我要让那些人痛彻心扉!
……
高阳正在家中听取各位管事的汇报。
李朔假模假式的在边上陪同出席。
“今年田里的产出依旧不错,去岁的陈粮……”
高阳随口吩咐道:“都放低价钱卖掉。”
管事纳闷,“可以继续屯着。”
“自家吃饱了,还得兼顾天下。”
小贾当初就说过,为富不仁的事儿咱们不能干!
既然不差钱,那就让些好处给百姓又如何?
钱二干咳一声,“照做就是了。对了公主,那些商人说要让贾氏的生意无人问津……”
贾氏的茶叶生意中有高阳和新城的股子,时至今日那些股子每年的分红不菲,堪称是一笔巨款。
“小贾会应对。”
高阳依旧盲目的信任贾平安。
钱二干笑道:“那些人……多是士族权贵。”
他们要联手封杀贾氏的生意,回头公主府每年的收益就会少一大截。
高阳皱眉,“士族权贵又能如何,哪日我便抽一个士族看看。”、
这是公主的基操,勿惊!
众管事神态自若。
汇报到了大半时,有人在门外求见。
“鬼鬼祟祟的,进来。”
来人进来,说道:“公主,外面好些人在说,贾郡公先前和一群商人议事,茶叶让利三成,酒水让利两成,今日去的商人将会独占贾氏货物的出售权,每道最多两名叫做什么代理商的,那些商人可以自行在下面的州县发展自己的经销商……”
一番话说完,众人满头雾水。
“这是……”管商业的管事最先反应过来,“公主,从此这些商人就牢牢的绑在了贾氏的身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等手段……堪称是绝妙啊!”
“不攻自破了!”
管事欢喜的抚掌笑道:“看似降价两三成,可这些商人将会发狂般的为贾氏的货物寻找客人,这每年的销量怕是要吓死人了,看似少,实则赚的更多。”
小贾果然厉害,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高阳一听就暗爽不已,淡淡的道:“慌什么?有小贾在呢!”
钱二后怕的道:“当初那些权贵士族气势汹汹的,那些商人就是有他们撑腰才能这般嚣张跋扈,换个人早就顶不住了,郎君却反手手段频出,让人惊叹不已!”
原来阿耶竟然这般厉害?
李朔的眼中多了些崇拜之色。
……
长安食堂的一个伙计就站在门外说着贾平安刚做的事儿。
“郎君说了,酒水降价两成,茶叶三成……”
陈公捂着胸口,面色惨白,“他……他不想挣钱了?不能!不能!”
一个商人恍然大悟,“贾平安敢降价如此之多,唯有一种可能,茶叶和酒水的利太多了。”
“是啊!唯有多到让贾平安无所谓的境地,他才敢这般降价。”
“咱们都算错了贾氏的生意!”
完蛋!
“若是他降价三成,那咱们的茶叶如何能比?”
“咱们的茶叶没贾氏的好,那些人愿意买就是因为便宜,如今贾平安主动降价……咱们的还如何卖?”
一群人如丧考妣!
马公冷着脸道:“去胁迫那些商人,让他们丢开贾氏,让贾平安无人帮衬!”
陈公点头,“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那些人定然不舍,咱们就两面着手,其一威胁,其二利诱……罢了,利诱无用,贾平安能给的更多,告诉他们……”
陈公的眼中全是狰狞,“若是不肯,小心倒霉!”
“此次出的全是新酒和新茶,全新的酒水和茶叶,堪称是美酒名茶,比以往的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马公只觉得有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耳朵嗡嗡作响,嘶声道:“全新的茶叶和酒水?”
“免费品尝了啊!”
几个伙计弄了个案几出来,摆着些小杯子,装着茶水和酒水。
一个商人挤进去,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
晚些他出来了,只需看看那张绝望的脸,众人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滑。
“如何?”
总是有人不死心,商人抬头,绝望的道:“若说咱们的酒水是村姑,那贾氏此次推出来的酒水就是绝世美人……”
众人的心一直往下落。
“茶水呢?”
商人摇头,“绝妙!”
“哦……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一个商人骂道:“都是你等的蛊惑,否则耶耶如何会拒绝了贾氏!甘妮娘!”
另一个商人骂道:“耶耶不跟了,这就去贾氏拿货。”
“你不怕贾氏的人讥讽你?”
“只要能挣钱,别说是讥讽,让我跪地叫阿耶也没问题!”
这时一个喝的醺醺然的商人从里面出来,看到陈公等人不禁就笑了,得意洋洋的道:“从今日起,除去我等之外,贾氏不再出货给商人,哈哈哈哈!”
那几个反悔的商人面如死灰。
一个商人喃喃的道:“他降价,再专卖,如此那些商人将会成为贾氏的拥趸,此后贾平安想在生意上弄什么,这些人就是他最忠诚的盟友……他不但把钱挣了,顺带还拉了一批盟友,而我们……”
他看看失魂落魄的众人,“刚才我等得意洋洋,一心等着贾平安主动上门来低头,如今他扬长而去,我等却失魂落魄。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生意的归生意,官场的归官场,如今官场上的谋划失败,生意也一败涂地,我们得到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
“皆因那些人在官场上失败了,于是就想从生意场上来打击贾平安。”
“如今呢?”
“我愿意低头。”商人坚定的道:“只要贾郡公愿意继续合作,我愿意低头。”
……
贾平安回到家中准备去钓鱼,却看到了王勃。
王勃很是严肃的站在前方,行礼后说道:“我想了许久,贾家的生意最好的脱困法子就是请了皇室掺和进来。”
贾平安笑了笑,“法子不错,但局限性太大,你只想到了避祸,却没想过反击,这是思维方式不对。”
怎么不对了?
王勃纳闷。
“贾郡公!”
“贾郡公!”
贾平安进去没多久就有人求见。
王勃刚好在,就陪着杜贺见客。
门开,一个商人站在外面,一脸谄笑:“贾郡公可在……罢了,我也没这个脸面见他老人家,就是想问问……不,还请转告贾郡公,韩家愿意从贾氏进货,价钱好说,好说……都好说啊!”
王勃愣住了。
“贾郡公可在?”
来的人越来越多。
杜贺纳闷,“这些人……不就是往日从贾家进货的那批商人吗?”
徐小鱼过来了,笑的格外的得意,“这些人跟着闹腾,和咱们家翻脸了,如今反悔再来求……呵呵!”
“这样?”
杜贺一听就来劲了,矜持的道:“郎君忙着呢!诸位哪来哪去吧。”
说着他就准备关门。
一只手突兀的伸进来,随即摊开,一锭银子就在手心中。
银子?
杜贺的眼中多了异彩。
原先他为官时就是因为贪污受贿栽了,此刻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不禁……
“把你的臭钱收回去!”
杜贺义正辞严的道:“杜某不是那等人,你看错人了!”
徐小鱼和王勃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
“管家你果然是清廉。”
我的心……好痛!
杜贺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心痛如绞。
“赶紧去禀告郎君。”
……
“阿耶,我帮你踩!”
兜兜还想给贾平安踩背。
贾平安色变,“阿耶已经好了,不必踩了。”
小孩子没轻重,不小心就能把他的腰给踩坏了。
兜兜不满的道:“阿耶你怎么能好了呢?”
呵!
卫无双抬头,无声的道:“黑心的!”
苏荷干笑道:“兜兜不得无礼。”
卫无双和苏荷正在整理账本。
“这几日生意几乎断了,积压了不少货物,如今夫君重新寻到了愿意合作的商人,那就要赶紧发卖……别的不说,茶叶不能积压太多了……”
卫无双凝神想了想,“夫君,原先和咱们家合作的那些商人的背后多有权贵,乃至于有士族……摒弃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恼火,给咱们家的生意下绊子?”
“你想多了。”贾平安拿着账本随意翻着,“你小看了那些商人的力量,他们一旦携起手来谁都不怕,而采取代理商制度就是让他们携手。”
他抬头,“当有十成的利润时,他们敢于出售绞死自己的绳子!至于那些商人,我敢打赌此刻他们正在后悔不迭,为失去了贾氏这个商业伙伴痛彻心扉……”
卫无双和苏荷相对一视,觉得贾平安有些轻敌了。
三花急匆匆的进来,“郎君,来了好些商人,说是愿意从贾家进货……”
卫无双:“……”
苏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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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章 这才是大唐
贾家的合作伙伴全部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可那些人真心坏,竟然还威胁别人不许和贾家做生意。
没人进货,茶坊和酒坊的大门开着,往日络绎不绝的大车没了。
人心惶惶啊!
贾氏大气,在贾氏的作坊里做工,待遇堪称长安最优。钱粮就不说了,每日两顿饭就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可这两日没人有心思吃。
孙仲依旧在看守着茶坊的大门,依旧垂垂老矣。
天气热了,烘笼用不着了。
他就坐在门外,目光平静的看着周围。
那一夜茶坊来了三个贼人,两人摸进来被弄死,把风的贼人就死在围墙外。
孙仲什么都没说,有人说是郎君身边的人出手弄死了贼人。
“好些人来了。”
有人带来了一个消息,众人纷纷涌了出来。
“都回去!”
管事大声疾呼,可没用。
“是那些商人来了。”
欢喜啊!
众人蜂拥过去。
“他们这是要重新来拿货吗?”
“定然如此!”
数十商人齐聚贾家大门外,神色谦卑。
大门开了。
贾平安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欠身,“见过贾郡公。”
“何事?”
贾平安的神色冷漠。
一个商人抬头,“我等愿意……不,是有人蛊惑,以至于我等糊里糊涂的就断绝了和贾家的生意,我等如今幡然醒悟,愿意重新在贾氏进货。”
那些工人不禁狂喜。
可贾平安的神色却依旧如故,他淡淡的道:“所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当初那些人围攻贾某时,你等高坐酒楼助纣为虐,想等着我去低头,你等好大的脸!”
贾平安轻蔑的道:“商人最易膨胀,这一点我知晓。但凡有了钱,你等就想着更进一步。当挣钱无趣时,你等就想着控制这个世间,恨不能把所有人都化为你等的奴隶……贪婪之辈,也配?”
他看着众人,冷冷的道:“来,贾氏欢迎,走,贾氏不留。唯有一条,走了就别回来。”
“贾郡公!”
贾平安回身进去,那些商人如丧考妣!
一个工人纳闷的道:“这……郎君竟然拒绝了他们?”
“郎君这是气狠了吗?可挣钱要紧啊!”
众人惶然。
“有马车来了。”
有人眼尖,众人纷纷看去,就见一溜大车缓缓而来,一眼看不到头。
“这是……”
一群商人来了。
笑吟吟的。
“你等是……”
“咱们是贾氏的经销商。”
代理商,这个词一出来众人都是懵的。
“每个人都有契约。”贾平安让杜贺去检查契约,也算是一次熟悉的过程。
这些商人欢天喜地的进了作坊,随即一包包茶叶,一坛坛酒水被搬运了出来。晚些查验货物无误后,一车车钱财就将会堆满贾家的库房。
大车转运不息,贾家大门外的商人们木然看着。
“我就说郎君定然能寻到法子。”
“这些人拿货比原先那批人还多。”
“赶紧干!”
作坊里热火朝天,晚些午饭时间到了,工人们齐齐聚在一起去打饭。
帮厨们守在大盆之前精神抖擞,身前的木盆中热气升腾,香气四溢。
“今日有红烧肉了啊!大块大块的红烧肉。”
打一份菜,主食有米饭和饼,不限量,管饱。
肉,菜蔬,最后还有一个干菜蛋花汤。
美滋滋啊!
“这个伙食长安无处能及。”
一个年长的工人吃了一块红烧肉,满嘴流油,“连戍守皇城的那些将士都比不上咱们的伙食。”
“是呢!我家兄弟就在皇城中戍守,一日两餐也就那么回事,哪能比得过咱们。”
“这是郎君心善。”年长的工人唏嘘道:“就贾氏给的工钱谁不愿意拼命干活?可这里每日还能管两顿饭,白吃白喝呀!每餐都有肉,都有汤,不好好干活如何对得住郎君?”
“是啊!赶紧吃了回去。”
孙仲就在边上蹲着吃,这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
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微微一咬就是化了,再来一口米饭……
他仰头眯着眼,觉着这便是活着。
辛苦了一日,下午管事看准了时辰,喊道:“今日就到这里了,各自吃饭回家。”
干完活还能吃一顿,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仲提着一个陶罐子进了食堂。
有人已经打好了饭菜,正在边上吃着。
有人提着陶罐在排队。
轮到孙仲时,他递上陶罐,帮厨打了菜,随即过去打饭。
因为没有单独装主食的容器,所以他拿了几张饼。
饼覆盖在菜上还能保温,再盖上一个竹编的盖子,提着就走。
一路到了家中,亮儿也回来了。
“阿翁。”
孙仲点头,“今日在学里如何?”
孙亮接过他手中的陶罐,吸吸鼻子,“是红烧肉!阿翁,今日还是识字,先生还说了许多道理。”
“什么道理?”
孙仲缓缓进去。
“阿耶!”
几个儿子和儿媳出来相迎,见到孙亮手中的陶罐都笑了。
“今日是什么?”
一个儿媳妇过来接了陶罐,打开后身后拿起饼,欢喜的道:“是红烧肉呢!好菜,加些别的菜蔬进去搅和一番,那才是美味,还下饭。”
孙亮在说着今日学到的学识。
“先生说读书首要立志,新学从不强迫学生立下什么大志向,不管你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只要能寻到刻苦读书的目标就好。但先生还说了,达则兼济天下,没有大唐的好,哪来小家的好……”
“先生说了许多……说前隋就是人人只顾着自家,皇帝如此,官吏们也是,所以前隋就灭了。前隋一灭了,百姓就流离失所,父母亲人都成了刀下鬼,乱世人不如狗……”
孙仲微微眯着眼,一瞬间孙亮觉得祖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
“对。”
孙仲一个字就表达了自己对这番言论的立场。
孙亮得了祖父的认可,欢喜的道:“先生说大唐如今蒸蒸日上,可不小心就会重蹈什么……就是和前隋一般。所以顾着自己没错,但还得兼顾这个大唐,为家人努力读书,努力做事,但也该为了大唐去努力读书,努力做事。如此大唐昌盛,小家才能昌盛。”
孙仲点头,缓缓走过去,有孙儿送上凳子,他就坐在了墙边。夕阳倾斜着缓缓落下,正好照在了他的身上。
孙仲眯着眼,眼神从未有过的平静。
孙亮的父亲过来,“阿耶,这先生说的……别的地方……那些先生都说读书要做君子……”
孙仲一动不动,就在孙亮的父亲准备回去时,他突然说道:“老夫杀了一辈子的人,有将领,有文官,有读书人,有山匪……就是没有君子。”
“阿耶……”
孙仲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个世间从未有君子,若是有,那人定然是个傻子。”
孙亮的父亲觉得不对,“阿耶,好些人都是君子呢!”
孙仲不再看他,“那是因为你蠢。”
孙亮的父亲讪讪的回去,把孙亮揪了过来。
“你们先生竟然说世间无君子?”
孙亮点头,“先生说要看什么是君子,有的人公心更多些,那便是君子。但把君子当做是无暇的一个人,这个定然是错了。”
“为何?”
孙亮的父亲没读过书,但却很是崇敬读书人,“那些大儒看着就是君子。”
孙亮说道:“先生说但凡人还需要吃喝拉撒,那便有私心,或是喜欢吃喝,或是喜欢钱财,或是喜欢美色,或是喜欢被人奉承……没有人能逃脱……不,傻子能逃脱。”
孙亮的父亲想到了坊里那个整日傻笑的傻子,连饭都不晓得吃。
晚些饭菜做好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孙亮却不在其中。
“亮儿,今日学里吃了什么?”一个妇人问道。
孙亮也坐在饭桌边上,借着油灯看书,闻言抬头道:“午饭我吃了馎饦,里面有干虾和蘑菇,还有羊肉片……晚饭有红烧鱼,还有爆炒豕肝,还有菜蔬和汤。”
妇人赞道:“这学里吃的怕是比陛下都好。”
孙仲默不作声的吃着,听着儿孙们欢喜的说话,脸上的皱纹就淡了些。
他吃完了,放下筷子,众人都停止了说话。
孙仲按着案几起身,缓缓说道:“如今国运昌盛,带着咱们家也渐渐红火了起来,这便是盛世。别人对咱们好,那咱们就得回报。陛下对咱们不错,那就要忠心耿耿。学里对孩子不错,那就要努力读书……你给我好处,我回以好处,这个盛世才能长久。”
他缓缓走了出去。
天边还能看到一抹鱼肚白,夜幕渐渐降临。
“这便是盛世!”
……
第二日,孙亮早早就起来了。
他的母亲端着盆从厨房出来,见他正在洗漱,就嘟囔道:“你说说……你们学里一日给你们吃三餐,可你倒好,却不肯去学里吃早饭……好一笔嚼用呢!”
“啊啊啊……”孙亮仰头漱口,低头吐出了漱口水,说道:“阿娘,先生们说了,给学生们提供一日三餐是因为先生知晓许多人家境不好,可孩子们却需要好吃食来强壮身体……这不是做善事,而是要强壮学生。咱们家比许多同窗的日子都好,所以我就想着少吃一顿,也算是为学里节省一些。”
“牛心古怪!”
他的母亲又进了厨房。
孙仲从外面回来了,面色有些红润。
“阿翁。”
孙亮上前。
孙仲嗯了一声,“少吃一顿是好的,家中不差你那一顿早饭。你阿娘是妇人,见识短,大事不可听她的。”
孙亮哦了一声,正好见到母亲准备出来,大概是听到了这番话,一脸窘迫。
吃了早饭,孙亮背上书包就走。
坊门那里聚拢了不少人。
坊正见到了孙亮就眼前一亮,“孙亮这是去学里呢?你读书学到的那些学识可管用?”
孙亮点头,“管用。”
小孩子看着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众人不禁笑了。
坊正把门开了些,如此晚些听到鼓声大家能快些出去……这也是潜规则,只要没有金吾卫的人巡查到这边就没事。
外面来了几辆大车,还有数十个大汉。
“是工匠,他们来作甚?”
坊正问道:“你等来作甚?”
一个男子上前,昏暗中拱手道:“工部令我等来安义坊修建学堂。”
“啥?”
坊正一愣,“昨夜倒是有小吏来说过,我还以为是玩笑呢!修学堂?这是……不是有国子监吗?咱们这里也能……也能修学堂?”
此刻教育权近乎于被垄断,最高一级的是国子监,下面州县有州学和县学。读书耗费不小,所以但凡能读书的,基本上家境就错不了。去州县看一看,学堂里最多的是那些豪强和官吏子弟。
读书的权利被垄断之后,随即阶级就被固化了。
男子打个哈欠,“你等竟然不知晓?那日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跑到了皇城前,为的啥?”
门内的一个男子纳闷的道:“不是说有人逼迫陛下吗?”
许多时候从众心态驱使人跟着去,等事情完了还一头雾水的不知晓目的。
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为了这个。”
坊正的眼前一亮,“贾郡公先提出让朝中补贴钱粮在各地新建学堂,让百姓子弟也能读书,陛下大力赞同,随即就被那些人弹劾,气势汹汹啊!说是要逼迫陛下弄死贾郡公。”
“呀!竟然是此事?”
外面的男子点头,“那日你等闹腾了一场,这事就成了,如今先从长安来,每个坊都会建一个学堂,你等的子弟此后也能读书了。”
一个老人迟疑了一下,“那得多少钱?”
男子吸吸鼻子,“我也就是听那些贵人说了一通,说什么……若是不要钱的话,百姓就不会珍惜这等机会,把读书当做是可有可无之事,所以还得要收钱,不过有朝中补贴钱粮,交的钱少。”
“那就好,那就好!”
孙亮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有人问他,“孙亮,咱们都是街坊,你说说读书可真的有用?”
众人都在看着他。
孙亮用力的点头,“读书真的有用!”
众人哄然大笑。
“那就读!”
“你等修建学堂可要帮忙?咱们帮把手!”
“是啊!我家中也有木头,但凡差的,只管拿了去。”
“但凡能让儿孙有出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何况陛下仁慈,还补贴了钱粮。”
孙亮看着这些人,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咚咚咚!
鼓声传来,坊卒们打开房门,喊道:“进出了!”
众人一涌而出。
晨曦从东方挥洒过来,笼罩住了长安城。
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都沾染了晨曦的光辉,庭院、土地……忙碌的人群。
孙亮边跑边回头,看着晨曦照在了那些坊民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是生机!
他回身开始小跑。
到了学里,那些学生还在洗漱,孙亮赶紧把课本拿出来,站在一个灯笼的下面复习。
灯笼下比比皆是学生,有人轻声诵读,有人在仔细揣摩知识点。
先生们的值房都在一起,祭酒的值房长期空着,屋檐下挂着一个钲。
“时辰到了。”
一个先生拎着锤子从值房里出来,举起就捶。
铛铛铛!
军队中用钲敲击是收兵之意,所谓鸣金收兵,金指的就是钲。因为钲是铜制品,而古代把铜称之为金,所以才有了鸣金这个说法。
清脆的声音散播到各处,那些学生们从各处冲了出来,有人在叫嚷,有人在笑。
“很热闹!”
操场上有个台子,当初有人说像是点将台,被贾平安踹了一脚。
韩玮等人就站在了台子上,看着学生们在操场上集结。
队列站好,韩玮喊道:“操练开始。”
一群学生开始做操。
若是后世有人来看到了这一幕,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不就是广播体操吗?
这是热身。
接着就开始跑步。
一群群学生绕操场开始小跑。
“国子监那些还在睡觉。”
一个先生指指国子监那边,一脸的唏嘘。
“那边还嘀咕什么……说咱们这是标新立异,学生嘛,读好书就行了,整日操练闹腾不休。”
韩玮淡淡的道:“儒学也有骑射,不过那都是贵人才玩得起的东西,普通人家的孩子连马都没骑过,骑射什么?骑豕去射箭?”
众人不禁轰然一笑。
赵岩皱眉道:“先生说儒学其实是提供一种解决方案,从生活到做事,儒学里都有解决方案。不过这些学识需要整理成体系……但儒者们显然不乐意这么做,在他们的眼中儒学就是神灵的赐予,越是虚无缥缈就越好,就越能哄住人。所以儒学一代不如一代就是因为这个。”
“解决方案?”
这个全新的说法让众人都有些不解。
“就是解决问题的法子。”赵岩解释道:“生活或是做事你会遭遇许多事,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判定一件事的好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若是系统整理一番,这便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这个角度清奇,让众人不禁沉思着。
噗噗噗!
噗噗噗!
学生们跑的节奏很稳定,整齐的队列轻轻摇动,晨曦中,就像是一条长龙。
韩玮抬头,眼神坚定。
“看看这些!”
噗噗噗!
噗噗噗!
脚步声震动大地,让人的心脏不禁跟随着一起跳动。
“什么解决问题的法子我没兴趣知晓,我只知晓要想让大唐昌盛,儒学万万不能!”
“对!儒学不能!”
这些先生原先都学过儒学,和新学对比之后,才发现儒学太空。
“当一批批学生走出新学,奔赴各地时,诸位……”
韩玮回身看着同僚们,兴奋的道:“独尊儒术喊了多少年?儒术在这块土地上统御了多少年。王朝兴衰中总能看到它的影子。但以后不会了,儒学只是儒学,只是一门学问。”
“抛却那些怯弱和所谓的周全,用学识来强盛大唐,而非是所谓的仁义道德……”赵岩轻声道:“这才是大唐!”
“这才是大唐!”
众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学生们努力奔跑着……
……
累了,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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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2章 公主被人轻薄了
“赶紧去,女人最怕的是纠缠,你本就长得俊美,哪个女人见了不怦然心动?你只管多去几次,定然能让公主动心。”
孙氏一边笑着,一边为孙振整理衣裳,“看看我的阿弟这般俊美,若是能尚了新城公主,她定然会为你痴迷,她可是陛下唯一的同胞妹妹,只要她肯为你说话,荣华富贵算的了什么?”
一个侍女捧着铜镜过来,孙振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俊美!
他信心十足的出发了。
到了公主府,他报上了名号。
“等着。”
门子进去禀告。
“孙振?”
张廷祥皱眉,“此人俊美,黄淑当初说乃是公主的良配,不过咱们都没资格为公主张罗此事,报进去。”
新城刚吃了早餐,此刻正在院子里指导侍女们修剪花树。
修剪花树的过程很惬意,甚至能产生些神游物外的感觉。
“公主。”
感觉被破坏了。
“那个孙振来了,说是刚作了一首诗,想请公主指点。”
黄淑神色木然。
这位孙郎君俊美的让她都心动了,所以极力为他创造条件来接近公主。可没想到公主对此人不屑一顾,她还因此挨了一顿打。
新城板着脸,“我不是他的先生,指点什么?赶走!”
黄淑应了,随即到了前院。
鬼使神差般的,她亲自出门去解释。
“公主说不是你的先生,去吧。”
黄淑看着这个男人……肌肤白嫩,眼睫毛比她的还长,一双眸子里全是柔弱……
这样的男人才是男人啊!
“这……”
孙振吃了闭门羹也不恼火,露出了自以为最俊美的微笑,“那孙某下次再来。”
锲而不舍也是一种姿态。
黄淑心中微动……那我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他?
身后传来了张廷祥的声音。
“公主是如何说的?”
前院和后院的管事要形成制衡,新城对此门清。
黄淑身体一震,屁股觉得有些痛……她抬头,木然道:“公主让你……滚!”
孙振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公主这是正在生气?无碍,我下次再来。”
他好坚定!
黄淑心中感动。
看着孙振远去,张廷祥呸了一口,“什么下次再来,这便是想黏上公主,一心想谋取富贵呢!不要脸!”
黄淑回身,不满的道:“孙郎君是喜欢公主。”
张廷祥不屑的道:“喜欢公主的人多了去,公主凭什么看上他?”
黄淑叹道:“你看他这般俊美……还多才。”
你这是脑壳又糊涂了?
张廷祥觉得这个女人又犯傻了,“他俊美如女人,可男儿的俊美从不是柔弱,连乡间的女人都知晓要寻那些有担当的男人共度一生,也不肯去寻一个柔弱俊美的男人苦熬一生。什么俊美,能当饭吃?”
俗人!
黄淑摇摇头。
“说俊美,你看看贾郡公,英俊中带着英武,走路昂首阔步,目光自信。你再看看那孙振,一脸细皮嫩肉的,那眼神看着就如同深闺妇人般的柔弱,楚楚可怜……在我的眼中,他连给贾郡公提鞋都不配!”张廷祥放低了声音,眸色深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这般下去,迟早会触怒公主。”
黄淑悚然一惊,“我知晓了。”
张廷祥笑道:“你若是丢掉了自己的前程,孙振可会给你重新寻一个?这人啊!喜欢谁都得有度,自己和家人才要紧,旁人俊美……关我屁事!”
这话粗俗……但竟然颇有道理。
“有人来了。”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赶来,“公主可在?”
随后他进了后院。
新城站在院子里,内侍进来行礼后说道:“午后宗室议事……陛下的意思,让公主去看看。”
新城点头,“我知晓了。”
等内侍走后,黄淑说道:“公主,那些宗室可不消停。”
新城点头,“当初长孙无忌等人兴起大案,宗室不少人都跟着倒霉,那些人把长孙无忌恨之入骨,可如今长孙无忌去了,他们把仇恨转到了皇帝这边。”
当初长孙无忌对宗室下狠手李治是参与者,他默许长孙无忌清理了那些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宗室,譬如说战功赫赫的江夏王李道宗。
宗室那么多人自然不会都是傻子,有人指出皇帝在那件事里也不干净,至少他默许了。
所以从那以后,宗室和皇帝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此事不该让公主去!”
黄淑老母亲的心态发作,“让太子殿下去也好,滕王也行。”
新城只是默然。
她是皇帝唯一的亲妹妹,这份血缘关系让她颇受宠爱,各种赏赐,各种关爱都是头一份,宗室中无人能比。
但皇帝在宗室的名声有些臭。
让李元婴去当然可以,但李元婴是事外人,他说一千道一万,那些宗室都不会买账。
要么是皇帝去,要么是皇帝的亲人去,别人都不可能。
太子不可能去直面那些宗室老流氓,那样会造成不可估测的巨大风险。
皇帝更不可能,若是去了威信全无。
所以想来想去,皇帝就想到了妹妹新城。
——你去看看,听听就好。
这是李治的要求,让她去做个录音机,再回来做个传声筒。
但……
有荣华富贵就安然享受,遇到了麻烦时跑的比谁都快,那不是聪明,而是狼心狗肺。
新城看着那些侍女在整理花圃,就在边上缓缓踱步。
晚些她进了房间。
“更衣!”
一身紫色的长裙,让新城看着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她上了马车,旋即往宗正寺去了。
……
宗正寺议事的大堂里此刻坐满了人。
从须发皆白到意气风发的济济一堂。
主持的是个老人,他缓缓说道:“晚些陛下就会派人来,谁会来老夫不知,你等也不知,不过你等有何诉求就赶紧说。”
下面一阵嘈杂。
“会不会是太子?”
有人猜测着。
老人摇头,“太子来这等地方犯忌讳,想都别想。”
“那是陛下?”一个看着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问道。
老人看着他,“七郎你越发的纨绔了,陛下来此,要么杀人,要么就是来求人。你觉着陛下此刻能来求咱们?”
七郎冷笑道:“他把咱们都忘光了,可如今那些士族和权贵,以及不少豪强都被他得罪了,他难道不差帮手?若是说帮手谁能比咱们更稳靠?”
有人附和道:“是啊!皇帝也是昏了头,为了百姓能读书和那些人闹翻了。百姓读书作甚?让他们种地,让他们做工匠才是正经。”
“就是,朝中补贴让百姓读书,后人定然会嘲笑皇帝的荒谬!”
“皇帝为何不为宗室兴办个好些的学堂?请了那些大儒来,不过儒学不怎么靠谱,老夫觉着最好还是请了些士族的人来教授经世之学。”
“对,儒学就是哄人的东西,还是经世之学好。”
士族的家学并非是单纯的儒学,而是经世之学。
譬如说孔颖达带着人编修的五经正义在某些人的眼中就是个渣。
士族子弟为何能出彩?家族的资源自不必说,加之经世之学……也就是人脉名气加上实用的学识,让他们在官场上如鱼得水,鹤立鸡群。
一个官员进来,老人干咳,“噤声。”
可声音依旧,老人拍着案几,恼火的道:“噤声!”
官员提高嗓门说道:“新城公主来了。”
安静了!
值房内瞬间雅雀无声。
七郎良久才说道:“竟然是她?”
老人叹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皇帝的亲兄弟都完蛋了,太子不可能来,李贤和李哲还小,没法来主持这等局面。可派了李元婴等人来又显得太过敷衍,于是新城的到来就顺理成章了。
“安静!”
老人缓缓起身。
“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要咱们迎接?她好大的脸面!”
七郎不屑的道:“当年没有我阿翁出力,大唐能有今日?”
他突然觉得太安静了些,就回身看了一眼。
穿着紫色长裙的新城颇为令人惊艳,此刻她缓缓走了进来。
老人颔首,新城颔首。
“说吧。”
新城坐下,开门见山的道:“有什么话只管说,我能答的就当场回答,不能的我会转告给皇帝。”
一个男子说道:“皇帝为何不弄一个类似于国子监的大学堂让咱们的子弟读书?”
新城秀目微眯,“国子监收的都是权贵官员的子弟,皇室也在其中。那里聚集着全天下最好的先生,你可是觉着不满意?”
男子冷笑道:“我等乃是宗室,为何要与那些人在一起读书?”
“可在那些人的眼中,李唐只是沐猴而冠!”
新城冷冷的道:“为何?皆因你等的子弟不学无术,但凡你等能上进些,皇帝何至于会不给你等安排官职?亲不亲自家人,可看看你等,去国子监嫌弃丢脸,那要去何处?难道把帝位交出来给你等来分?”
老人干咳一声,“新城这话却是偏激了。”
男子也干笑道:“我只是想着让孩子们能有些好处罢了。”
新城淡淡的道:“给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学识。国子监随便你等的子弟进,新学也敞着门,你等却看不上。可宫中的皇子们,包括太子也是儒学启蒙,如今在学新学,他们能学,你等的子弟为何不能?”
男子讪讪的坐下,“我不过是一说。”
新城看着众人,“可还有话?”
一个男子说道:“新城,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可这些年家中增添的人口不少,赏赐却越来越少,这让他们以后如何活?”
“对!如今赏赐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上次老夫看中了一个名妓,和几个权贵子弟争夺,竟然争不过!哎!就是钱啊!”
新城看着他们,“你等想要怎样的日子?锦衣玉食?看看你等养尊处优的模样,如今还有几人能骑马冲杀?还有几日闻鸡起舞?”
“这不是天下安稳了吗。”
“是安稳了,可你等的子孙也越来越多了。”新城皱眉道:“你说了一番话不外乎就是想着不降等袭爵,此事断无可能!”
男子恼火的道:“都是李家子,凭什么不可能?”
新城厌恶的皱着秀眉,“一人生七八个儿子,自己是亲王,一个儿子袭爵亲王,其他儿子都是郡王,若是不降等,你等的儿子再一人生七八个,袭什么爵?难道还得给他们郡王?到时候天下的钱粮都给了你等都不够。”
她伸出小手拍了一下案几,肃然道:“去看看那些权贵分家,长子大头,剩下的儿孙们分小头,皇家若是如你等所想,那便是强行弄出钱粮来分封你等……哪来的钱粮?只能去夺了天下人的钱粮来满足你等。让天下人来奉养一家人,李氏可有这等德行?”
老人干咳一声,“新城呐!咱们好歹是一家人,那些田地……钱粮不说了,好歹田地多分些吧。”
新城摇头,“长安周边的田地都分的差不多了,从何处给你等弄田地?难道去夺了百姓的田?”
七郎霍然起身,“你今日就是来给咱们添堵的吧?什么都不给,那不如分家可好?”
这是气话。
但新城却点头,“若是谁想分家只管说。”
七郎呆立原地。
我只是气话啊!你竟然就这么顶上来了。
“皇帝很忙。”
新城说道:“宗室的钱粮不差,每年都是头一份,为何不满?欲壑难填罢了。有人想买女妓……”
那个老蛇皮干笑道:“买了又怎地?”
新城微微眯眼,“卖宅子自家买去,难道皇帝还得为你等做牛做马?你也配?”
老蛇皮阴阴一笑,“都是李氏子孙,凭什么不配?你一个小娘子也敢这般和老夫说话,皇帝都不敢!”
这才是今日的主菜!
先前的各种不合理要求不过是酝酿气氛,此刻由此人一击,便是要让新城变色。
高祖皇帝和先帝都亲近宗室,可李治却不同,对宗室没啥感情,给你们钱粮就行了,别闹事。
加之当初处置了李道宗等人,所以这些宗室今日就存心想闹一闹。
新城小白花般的柔弱,她能怎么处置?只能回宫去禀告皇帝。
新城双手按着案几,众人心中冷笑。
这就要走了?
新城看着此人,“让皇帝为你买名妓?你是谁的子孙?高祖皇帝的?就算是高祖皇帝的子孙也不敢如此,你何德何能?”
老蛇皮却不是高祖皇帝的直系子孙,他老爹乃是高祖皇帝的兄弟。
新城知晓此人,但却故意问了,“你是谁的子孙?”
老蛇皮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木然。
新城冷笑道:“你此番话颇有些挑拨离间之嫌,回头我自然会禀告给皇帝。”
老蛇皮看看众人。
老夫可是为了大伙,现在你们不出来帮衬一番?
新城起身环视一周,“可还有事?无事我便回去了。”
七郎嘴唇蠕动,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新城对老人颔首,随即离去。
“这是新城?”
一群老鬼瞪大了眼睛,“这怎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
今日工部启动了在长安城中修建学堂之事,李治一直在等待着臣子们的反应。
“就三份劝谏的奏疏。”
李治扬扬手中的三份奏疏,“那些人看似气势汹汹,可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朕想了许久,为何能如此?那些人是在惧怕什么?他们惧怕的不是朕,而是百姓。”
武媚此刻正在走啊走。
医官们就在边上,产婆也在边上。
她看了皇帝一眼,心想我都要生产了,你还有心思弄这个?
“让新城去宗正寺也是朕的一个态度,亲切有余,但却疏离。”
李治在沉思。
毫无疑问,对于帝王而言,宗室渐渐变成了鸡肋,但他却不能弃之如敝履,否则薄恩寡义的名声就跑不了。
但宗室不能抬的太高!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新城公主去了宗正寺……”
李治的面色渐渐变化。
正在走动的武媚止步。
“这是新城?”
李治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内侍惶然,“奴婢不敢妄言。”
……
皇后要临产了。
贾平安也在操心此事,他更操心的是这一胎是谁。
按照历史来说就是李旦那娃。这货出生就自带毁灭气息,生个儿子李隆基直接把大唐拖进了无尽深渊。
但蝴蝶的翅膀说不定吹一下呢?
贾平安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他准备进宫去探望一番,却意外的先迎来了新城那边的人,“公主请贾郡公一叙。”
“我冲动了。”
静室里,新城的面颊上依旧带着些红晕,但神色平静,“我一番话把那些宗室镇住了,看似好事,可……”
可你的小白花人设一下就崩塌了。
所以玩什么都别玩人设,看看历史上多少人设崩塌的大佬,看看后世多少人设崩塌的德高望重。
“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以后那些人……”
新城一拍案几,“我担心那些人会诧异的看着我。”
“那又如何?”
贾平安皱眉反问道:“你为谁而活?”
新城一怔。
这妹纸在尝试着走出自己原先的世界,第一次就有些怯了。
“你为自己而活。”
“别人的看法与你何干?”
“大胆些,再大胆些!”
“去做你想做的事,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过眼烟云,你看看千年以来,无数人被非议,可谁还记得?”
“尸骸都化为了灰烬,那些闲言碎语何在?”
“活你自己的,妹纸!”
贾平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他很忙,还得进宫。
黄淑一脸见鬼的模样。
天神啊!
公主被人轻薄了!
可公主的眼睛却很亮。
第953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新城的转变是一件好事。
按照历史走向来说,这妹纸好像没两年好活了,随即郁郁而终。
现在她却能当着一干宗室大佬拍桌打板凳,颇有些女强人的风范,可见郁郁而终是不可能的。
我又救了一个人!
进宫后,贾平安发现气氛很轻松。
“老邵,都发财了?”
贾平安觉得邵鹏笑的太松松垮垮了些。
“什么发财?”
邵鹏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眼中也就只剩下钱了。”
“你刚才的笑让我想到了松这个字眼。”
“松?”
邵鹏摸了一下脸颊,“陛下心情大好,刚才赏赐了不少。”
“你不是不爱钱吗?”贾平安记得邵鹏曾经当着百骑的兄弟们放话:咱不喜欢钱!那时候兄弟们为之倾倒,为之赞叹不已。
“谁说咱爱钱?”邵鹏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羞辱,“咱只是高兴。”
“老邵你和那些大儒差不多了。”
贾平安的赞美真心实意。
邵鹏有些受宠若惊,“大儒?咱估摸着还差些。”
前面看到了寝宫,贾平安说道:“大儒和你一般……都喜欢说假话,也就是都喜欢吹嘘。”
但凡大儒最喜给自己定人设,最普遍的就是道德君子的人设。老夫就是个君子,别记错了,是君子……可揭开了君子的面具后,众人才愕然发现,原来君子的前面还得加个字……伪!
邵鹏:“……”
前方有人在奔跑,一脸紧张。
贾平安喝问道:“何事?”
奔跑的内侍说道:“皇后要生产了。”
贾平安一怔,急忙过去询问。
李治缓缓出来,“你来了?”
“是。”
这等废话能不能结束?
脚步声传来,太子一路狂奔啊!身后一溜内侍宫女跑的狼狈不堪,气喘吁吁。
会跑步的太子让人想死!
李治的脑海里突然浮起一个场景:太子在前方狂奔,自己在后面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喝骂,却怎么也追不上。
“阿耶,舅舅!”
李弘只是细微喘息,“阿娘如何了?”
是个孝顺孩子!
“你阿娘刚进产房,晚些就会给你增添个弟弟或是妹妹。”
李治很是期待。
“要妹妹!”
李弘坚定的道。
李治点头,“若是个女娃也好。”
后世生个儿子,别人问就说好。若是生个女儿,也好。
这个兆头不错。
贾平安脱口而出,“我觉着是个女娃!”
李治和李弘齐齐看着他,父子二人都露出了赞许之意。
三个儿子了,好歹来个女儿。
这是李治的想法。
而李弘更坦率些,“两个弟弟让阿娘头疼,我也头疼,来个妹妹乖巧些。”
乖巧?
想想太平,那可是一个不弱于阿姐的女人。
老李家尽出奇女子。
但现在有个大外甥在,这一切还真是难说。
等了半个时辰,李弘有些焦躁不安,“阿耶,阿娘怎么还不出来?”
朕怎么知道?
李治板着脸,“晚些就出来了。”
两个没出息的……贾平安干咳一声,“最多再过一刻钟。”
李治看着他,微微皱眉。
李弘欢喜的道:“那可好。”
哇!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李治笑吟吟的进了殿内,李弘陪在身边。
贾平安就拖在后面,急吼吼的想看是男还是女。
李治见了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贾师傅很是重情。
“见过陛下。”
产婆抱着襁褓出来,一脸失望的道:“母女平安。”
卧槽!
贾平安目瞪口呆。
李旦呢?
不该是李旦吗?
莫非是小牛牛太小没看到?
李治已经熟练的接过了襁褓,李弘在边上凑着,父子二人……
“肌肤白嫩!”
“是啊!”
“小嘴动动,真是让人疼爱呀!”
“阿耶,妹妹要哭。”
“胡说,朕是她的阿耶,抱着她哭什么?”
“你看……”
“哎!头发都比你们兄弟当初要长,以后定然是一头乌发。”
“妹妹看着真小。”
“最多三个月就能脱胎换骨,朕已经在想着那等时候了,等她会走路了,会奔跑了……”
他回身看着贾平安,发现这厮在发楞,“贾卿家中的女儿可乖巧?”
贾平安一怔,“乖巧无比,最是贴心。”
李治欣慰的道:“当年兕子也是如此。”
兕子……那位早逝的公主不是据闻先天就身体不好吗?
皇帝别是把这个女娃当做是兕子来疼爱吧。
不过也没什么。
贾平安凑过来看了一眼,赞道:“头发一看就出众,我敢断言,以后定然是个惹人疼爱的公主。”
这还用得着你说?
李治把襁褓递给产婆,渣男这才想到进去探望皇后。
“皇后可是第五个孩子了,身体要紧啊!”
周山象颇为担忧,可贾平安知晓阿姐的身体堪称是无敌的存在。
“哇!”
孩子哭了,李弘在边上束手无策,紧张的不行。
“乳娘呢?”
贾平安问道。
人形食物哪去了?
乳娘急匆匆的赶来,胸襟前面有些湿痕。
“刚去清洗了一番。”
这个还是贾师傅的交代,乳娘每次喂奶前必须用温水把出口擦洗干净。
贾平安摸了半晌,李弘看着他,周山象等人也在看着他……
你摸啊摸的,倒是摸出来啊!
贾平安摸出了一个小巧的银手环。
银手环不稀奇,可这个银手环却有九个小银铃,轻轻一动,清脆的声音恍如天籁之音。
正在嚎哭的婴儿竟然止住了哭声,看着呆呆的。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孩子。
贾平安把银手环放在了襁褓里,“晚些给阿姐。”
皇后生产了!
贾平安从宫中出来就被追问。
“贾郡公,可是皇子?”
“是公主!”
“哎!为何不是皇子呢?”
众人叹息。
李敬业不满的道:“都三个皇子了,还生皇子,生多了有何用?最后打作一团……”
“咳咳!回去做事!”
“走了走了!”
“赶紧走!”
“老夫什么都没听见。”
瞬间李敬业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围空无一人。
他很纳闷的道:“兄长,我没说错呀!看看高祖皇帝,看看先帝,皇子生太多了真不好。”
这话其实没错……若非是帝后太过强势,说不得几个皇子就能明争暗斗起来。
但究竟有没有争斗谁也不知道,后世的历史也不见记载。
贾平安唏嘘的道:“敬业,长点心吧。”
李敬业一脸不屑,“这些人胆小如鼠……兄长你那是什么眼神?”
贾平安干咳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敬业缓缓回身,就看到了神色平静的祖父。
“跟老夫来。”
宫中,武媚此刻恢复了些,产婆把孩子抱了进来,俯身笑道:“皇后看看,小娘子可是个美人胚子呢!”
武媚看了一眼,“一家子都是男儿,好歹来个女儿也好。”
“哇!”
孩子又哭了起来,产婆却没哄,武媚微怒,见产婆从襁褓里拿出了一个银手环轻轻摇动。
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中,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
“拿来我看看。”
武媚接过银手环,仔细一看,做工精巧之极,特别是小银铃。
“说来也是有缘呢,小娘子一听见银铃响动就安静了。”
“谁给的?”
武媚神色平静。
贵人的喜怒别去揣测,皇后这个模样弄不好就是在酝酿怒火。
产婆心中有些不安,赔笑道:“是贾郡公。”
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即摇摇银手环。
外面传来了太子的声音,“阿娘,你可还好?”
武媚笑道:“好。”
“阿妹可好?”
“好!”
……
皇后生了个公主,外面的反应很平淡。
重男轻女很严重啊!
贾平安回到家中后,就见到王勃正在和狄仁杰辩驳。
“……非也!”
王勃的智商毫无疑问能碾压了狄仁杰,但其它商都是渣。
“父亲犯错当规劝。”
狄仁杰抱着这个念头。
可王勃却摇头,“父亲犯错当暗示。”
“暗示不听如何?”
“那就多暗示几次。”
王勃是个孝顺孩子,他老爹让干啥就干啥,譬如说让他跟着学医,那他就把自己喜欢的书本丢下,跟着曹元学医。
他老爹把他丢在贾家,王勃压制住自己的不满顺从了。
狄仁杰摇头,“亲人作恶也得呵斥举报,而不是纵容,或是视而不见。”
“亲亲相隐。”王勃用这句话来砸晕了狄仁杰。
狄仁杰更像是半个法家的信徒,而王勃却是儒家信徒。贾平安觉得他们迟早会打起来,随后狄仁杰用自己那不高的武力值轻松把王勃干掉。
但这种争执是最无趣的,贾平安准备闪人。
“平安!”
狄仁杰发现了贾平安,“你来说说此事。”
王勃也颇有兴趣的想听听贾平安的看法。
“所谓的亲亲相隐,从法理上来说自然是不妥。但从情义来说却无从指责。我们重法理,但却也重人情。”
墙头草啊!狄仁杰不悦。
贾平安说道:“你我首先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兄弟,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夫君。生而为人,首先你得有人味……”
他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含糊,“律法森严,却也该有人情味。人人都能告发自己的亲人,甚至是鼓励人们去告发自己的亲人,会造成什么后果?亲人之间沦为陌路。失去了信任,整个社会的构架就会摇摇欲坠,人与人之间冷漠以对,戒备以对……”
狄仁杰一怔,贾平安继续说道:“譬如说我整**迫孩子们读书,孩子们很是不满。见到我违反了禁酒令,于是便去告发……”
狄仁杰的眼神告诉贾平安,这样做是对的。
贾平安摇头,“那等杀人越货的人犯当然得举报,可一点鸡毛蒜皮之事也纵容鼓励举报,这样做固然一时爽快,可很快就会反噬,动摇社会结构……所以,一切都该适合而止。”
一味的遮掩当然不行,但鼓励更不行!
一句话,这是个人情社会,构筑社会稳定的一大因素就是人情。当人情不在时,每个人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兽类。
王勃仔细想了想,“大事当说,小事当隐。”
“你自己衡量。”
贾平安从不给他们标准。
王勃目送着贾平安进了后院,说道:“贾郡公率真。”
狄仁杰:“……”
进了后院,贾平安竟然没看到小棉袄,一问说是睡着了。
天气有些热,卫无双和苏荷待在一个屋里,屋里还放了冰鉴,很是凉快。
“生了个女娃。”
贾平安坐下,苏荷去给他弄茶水,边走边说道:“那陛下可曾不高兴?”
“为何不高兴?高兴的不行。”
苏荷得意的道:“果然生女儿就是好。”
“你多生几个试试?”
卫无双马上点穴。
苏荷却叫嚣道:“多生几个就多生几个,我怕啥?”
卫无双看着他,微微蹙眉,“是谁有孕时整日念叨定然要生个儿子的?”
“无双你怎么就喜欢揭人短呢?”
苏荷马上反击,“那你上次还说想生个女儿呢!”
“我那是想哄你。”卫无双很是淡定。
显然争论起来苏荷不是对手,但她话锋一转,“早上你就被大郎气得想哭。”
卫无双冷笑道:“可你先前还和兜兜争执,把兜兜弄哭了。”
怪不得我的小棉袄会在这个时候睡觉,原来是和老娘吵架了!
两个女人开始斗嘴,贾平安捧着一杯茶缓缓喝着,眯眼想着事儿。
两个女人吵的无趣了,就和好如初。
“夫君,先前有些工匠来了坊中,说是要修建学堂。”
“咱们家能帮的就帮。”
贾平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贾家的帮忙……
晚些,杜贺去了作坊里叫来了二十余个大汉,随即在家中扛了十余根大木头送过去。
“这……”
工匠们才将就位,正在划线什么的,见状问道:“这是何意?”
杜贺朗声道:“我家郎君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育人乃是大事,此等事贾家不甘人后,这些木料都是上好的,只管用。”
大气!
敞亮!
工部这下要节省一笔了,不,是户部。
窦德玄得了消息,抚须微笑,“贾郡公资助学堂不遗余力,当褒奖。我户部自然也得赞许一番……嗯!”
下属心领神会,晚些长安城中就回荡着贾郡公包了道德坊学堂所需木材的消息。
营造最费钱的是什么?
不是挖土垒墙,而是木料!
并非是什么木材都能承担梁柱之用,要耐用,这一点就直接拉高了成本;其次便是木材的采取很难……长安附近的好木早就被砍伐一空,要想寻到好木材,你必须得去更远的地方。
在高山上千辛万苦的寻到了合适的木材,接着还得想办法把木材运送下来,再一路送到目的地……
你以为就完了吗?
还早!
木材被送到地方后还得处置,等木材干燥了之后才能用。
贾家给的都是好木料,而且都是处置好的,直接就能用。
长安城中多了些咒骂声,接着不少人家纷纷出手,或是捐资,或是捐献木料。
“我也捐了五万钱!”
高阳财大气粗,出手不凡。
“好事。”
贾平安给李朔上了一课,没名,涵盖了一些对世间的认知。
“……做人不一定非得是君子,你要牢记的是什么……无害人之心,却要有防人之意。”
这就是最中庸的处世之道。
“我不想你做什么大贤,那样太累,你只需活得舒坦就好。”
一个老父亲的心态尽在这番话中。
你过得舒坦我就放心了。
高阳嘟囔道:“大郎不凡……”
贾平安皱眉,微微不渝,“没什么不凡,该做什么小时我们为他做主,等他成家立子后,由他自己做主。”
小贾这是昏头了?
从古至今都是父母长辈为孩子做主,别说你成家生子,就算是你须发斑白也得如此。
高阳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他这不是在说笑,“小贾,哪家都是父母为孩子做主……”
“孩子会长大,父母会短视,所以放手让孩子去做,自己在边上盯着就是了。”
高阳渐渐的神色不对。
贾平安知晓有一场辩驳,就说道:“大郎去玩吧。”
高阳给了肖玲一个眼色,肖玲心领神会的点头。
——我会把小郎君带的远远的。
随后就是辩驳。
“让孩子自己做主,哪来的规矩?”
“你多大?”
“我……我多大和此事可有关联?”
“你二十余岁就自己做主,新城也是如此,父母可有协助?”
高阳一怔,“那……那……”
“那什么?”
贾平安觉得高阳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耍赖,“孩子们要能独自处置自己的事务……难道我们还能一辈子都跟着他?看着他做事,整日就跟着说教,那是养孩子呢?二三十岁,三十四岁还养孩子?”
高阳气苦,双手抱臂,“可我不放心!”
“都是从放心开始的。”
后世那些学生从高中就开始脱离父母,甚至有的从初中就开始了寄宿读书。
人都是逼出来的!
最后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贾平安出来时意气风发,肖玲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许久都没送出去的拐杖。
“郎君。”
贾平安淡淡的道:“留给高阳用。”
高阳晚些沐浴后出来怒道:“我何尝用过这等事物?小贾就会埋汰人!”
肖玲捂嘴笑,“其实郎君颇为关心公主。”
高阳为了李朔的未来堪称是绞尽脑汁,什么钱财田地,什么身边还得有可靠的仆役帮衬,什么亲戚朋友。
父母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一切,但付出太多孩子不一定买账。
你禁锢我了!
“阿娘!”
李朔来了,他刚在外面和阿耶疯玩了一阵,此刻满头汗,脸蛋红彤彤的。
“和谁玩了?”
高阳假装嗔怪。
“是阿耶!”
李朔兴奋的道:“阿耶带着我玩了许久。”
高阳看着外面,心中些许郁郁随即消散。
高阳拿着手巾给孩子擦汗,一边擦一边叫他抬头好擦脸。孩子大抵是有过痛苦的经历,一张脸皱成了团,随即被手巾蹂躏了一番。
阳光挥洒下来,高阳直起腰,突然就笑了。
……
晚安!求月票。
第954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都是现成的,学堂修建起来就很快。
早上跑步完毕后,贾平安去看了一下学堂的进度。
教室已经有了雏形,墙壁筑到了腰部,过几日就能上梁。
上梁喽!
大抵和后世建筑物封顶般的,此刻上梁也会引来许多祝福。
撒些东西,念叨些祝词。
以往道德坊谁家要上梁,一群孩子就会围在边上,等着主家扔好吃的。
“阿耶,以后我会在这里读书吗?”
兜兜很实诚的问道。
“不知道。”
贾平安也不知道是把孩子们送去算学,还是让他们就近在道德坊读书。
去算学师资力量雄厚,在道德坊里虽然离家近,但条件要差些。
想到自己在安排算学事务时的冷静,在安排子女们未来时的踌躇犹豫,贾平安不禁笑了。
没有人是大公无私的,面对自己的子女时总是会多些眷顾。
回程时有些村民已经出来溜达了,见到他们父子都纷纷行礼。
“贾郡公,这是积德的好事呢!回头让孩子去贾家行礼。”
“行什么礼?”
贾平安皱眉,“钱是户部出的,工匠是工部调遣的,要感谢就让孩子们好生读书,莫要辜负了这等难得的好机会。”
从秦汉以降从未听闻过百姓能大规模读书,所以读书在上等人的眼中就是一件被垄断的事儿。
现在垄断眼看着就要被击破了。
“贾郡公太谦逊了。”
我谦逊个毛线,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贾平安微笑着,兜兜很是嘚瑟的道:“我阿耶就是谦逊!”
贾昱皱眉,“兜兜不要说话。”
兜兜怒了,“凭什么不给我说话?大兄你越发的像是阿耶说的腐儒了。”
“我何曾迂腐?”
“你就迂腐!”
“……”
复读机模式要开启了。
一直到了家中,两个孩子依旧是复读机模式,随即被各自的老娘提溜了进去。
贾平安在练刀。
时至今日他的刀法早已脱离了别人的影响,看不出痕迹来。
“郎君的刀法看着越发的简单了。”
徐小鱼吸吸鼻子,嗅到了厨房飘来的肉香。
王老二骂道:“你懂个屁!越好的刀法就越简单。”
徐小鱼问道:“那我可能学了?”
王老二一脸唏嘘,“学不了。你去看看那些老卒,无不是有自己的绝活。他教你你也学不来……每个人都得在厮杀中去琢磨,琢磨出来了你就是悍卒。”
“琢磨不出来呢?”徐小鱼一脸求知欲。
“琢磨不出来?”
王老二淡淡的道:“那就成了尸骸。”
沙场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更像是丛林。
吃早饭时四个孩子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二郎放下我的筷子!”
兜兜和老二贾洪在较劲。
贾洪握住筷子,兜兜就戳了他的咯吱窝一下。
“咯咯咯!”
贾洪笑的浑身肥肉乱颤,一家人看着喜气洋洋的。
“大洪的饮食要注意,莫要吃的太多了。”
贾平安觉得老二有成为胖子的潜力,可看看身材高挑的卫无双,看看自己的八块腹肌,两口子都不胖啊!为啥老二就胖了呢?
老三贾东很冷静,甚至贾平安动了筷子,大伙儿开干后,他依旧慢条斯理的拿着筷子,一点点的刨。
就像是一个超级土豪在高端酒店里包下了整个餐厅,只为了自己能安静享受早饭。
这娃和大洪比起来闷了些。
“三郎。”
贾东抬头,神色平静。
贾平安觉得孩子不够活泼,“三郎可想出去玩耍?”
贾东毫不犹豫的道:“想。”
还好,这娃显然还是孩童心性。
贾平安心情大好,但看到只顾着自己修炼的苏荷不禁就怒了。
“苏荷,你好歹多带带孩子,看看东东,整日话少的和阿福似的。”
“嘤嘤嘤!”
趴在外面的阿福叫唤了几声。
啥?
苏荷从‘筑基丹’上抬头,诧异的道:“三郎就喜欢这般,学爬树也是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压根不炫耀。”
“太闷了!”
贾平安摇摇头,“要让孩子多说话。”
他担心的是心理问题……若是来个抑郁症或是什么毛病咋办?
想想新城,骨子里是豪爽的性子,可却用小白花的面具给自己戴上。这些年下来不断暗示自己是一朵小白花,结果真的就成了小白花的性子,整日伤春悲秋……若是贾师傅不出手,她最多还能再熬一年就去了。
苏荷想了许久,贾平安倍感欣慰。
这个婆娘终于学会了认真。
一家子都觉得苏荷总算是长大了。
“要不……我带着三郎修炼吧!”
卫无双木然道:“吃好了。”
“我也吃好了。”
贾平安起身,“走了。”
……
学堂要建好了,首要是招生。
贾平安到了兵部时,陈进法在嘀咕此事。
“好些人说没人报名呢!”
“那是羡慕嫉妒恨。”
没人报名?
这几日道德坊的坊民们看到贾平安就会问如何报名的事儿。
“学堂不够用。”
贾平安现在就头痛此事。
陈进法却摇头,“贾郡公,那些人家都说不会去学堂,要么进国子监,要么请了先生来家中授课……他们说学堂不会有好先生。”
贾平安打个哈哈。
今日要进宫授课,临行前任雅相点了贾平安一下,“别说是学堂,就算是州学县学都难寻好先生。先生不好……学生如何好?”
老任觉得普及教育的事儿任重而道远。
太子却觉得学堂大概率要崩溃。
“舅舅,孤听他们说好些儒者都放话了,就算是你亲自去请,就算是每月万钱的报酬,他们也不会去学堂授课。”
李弘叹息不已。
“小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愁绪?上课!”
贾平安进了课堂,曹英雄和郝米等人起身行礼。
赵二娘如今竟然成为了新学的资深学员,每日旁听比曹英雄还认真。
“今日上什么?”
赵二娘最近被贾师傅上了一肚子的格物和算术,觉得该换个轻松的课了。
“今日就给你等讲讲未来。”
众人一听就来了精神,纷纷坐好。
太子也拿起笔准备记笔记。
“我说的未来,总体而言便是指大唐的未来。”
贾平安一直觉得儒家缺乏长远的规划,他们总是得过且过,发展到后面甚至见不得谁想进步……别往上爬了,咱们一起在这个酱缸里浸泡着岂不更美?
缺乏长远规划导致的结果就是僵化,内部死气沉沉,一心就惦记着分肥。最终被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后,一个个呆若木鸡,找不到应对之法。
“大唐如今威压周边,辽东三国覆灭,突厥一蹶不振,吐蕃被挫败后也安静了下来……有人说该马放南山了,这等话听听就好,当真就会败了国祚。”
“大唐要想保持长盛不衰的法子是什么?威胁!上次我给你等说过给大唐寻找对手的手段。从君臣到百姓,都要牢记大唐永远都有对手。”
后世灯塔就是这等手段,没有对手也要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对手来,以此来刺激自己的军事力量进步,以此来刺激整个社会保持警惕。
“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就是这个道理。”
“贾郡公。”
两个旁听的先生中,蒋峰提出了问题,“这难道不是穷兵黩武吗?”
“这不是穷兵黩武。”贾平安觉得这些人,或是整个儒家都有问题,“没有对手的大唐会如何?”
他看着蒋峰,“你可能答?”
“内修德政。”
就是闭门苦练内功。
“没有对手的大唐内部会发生什么?”
“百姓安居乐业……”
蒋峰越说越纠结。
“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对手……内部就会自己大打出手。许多时候有对手就能倒逼内部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当失去了对手时,那些人会想到什么?想到争权夺利,什么手段都敢用。”
“你等只看到了突厥,只看到了吐蕃,可看到了大食?”
“大食太远了吧?”
愚不可及!
“大唐立国时,距离安西有多远?”
贾平安把地图拿来拉了一下,“大食这些年在不断扩张,比之当年的大唐更犀利,距离也更近。”
“我不喜欢儒者的一个缘故就是你等骨子里的软弱和保守,为此还粉饰了一番,叫做仁政。”
贾平安敲敲案几,止住了蒋峰等人的骚动,“武帝口称独尊儒术,实则是打压百家,用的依旧是法家的那一套……后续也是如此,唯有一个帝王对儒术深信不疑,任用儒者为重臣,按照儒学的那一套去治理国家,推行所谓的仁政,这些仁政换来了什么?”
李弘呼吸急促,想到了许多。
“汉元帝所谓的仁政让那些地主豪强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人口,大汉的灭亡危机便是在那时种下的。”
李弘联想到了自己学过的史书,低头奋笔疾书。
“到了大唐,高祖皇帝就不说了,就说先帝,先帝治国可是儒术?”
“当今陛下可是用了儒术治国?”
“当年汉元帝任用儒臣,那些儒臣兴奋不已,觉着自己有了出头之日,丑态百出,结果被人挤兑一番竟然自尽……”
“儒家执掌天下,必然会带来一个后果……贪婪,软弱。对内他们会结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兼并土地人口,控制舆论,控制权力。对外软弱无能,恨不能把整个国家都用高墙来围着,自己躲在高墙内称王称霸。”
“门槛猴!”
李弘低头写下了门槛猴三个字。
儒学不可重用!
李弘微微摇头。
“任何王朝若是想长盛不衰,内部必然要积极进取,不断促进发展,不断提高百姓的收益。小河涨水大河满,当百姓的收益高了之后,朝中的府库必然会充盈……”
“而对外也得要积极进取,但这个积极进取并非是指不断的攻城略地。”
贾平安放缓了说话的速度。
“下面我说的……莫要外传。”
兄长不是说人不能保密吗?为何还要叮嘱?
“大唐攻伐的极限在何处?”
“在距离。当大唐的军队从长安出发要经年方能抵达最边远的地区时,那时候的大唐就危险了。”
在交通不方便的时代,一旦领土距离过远,当发生了紧急情况时,譬如说敌国大举进攻,等消息传到长安,长安这边调集重兵去救援……等赶到时大战早就结束了。
这就是距离的限制。
“不可让自己的军队距离强大对手太近,离自己太远。”
“但大海之外却并无顾忌。”
贾平安指指地图上那空白的一片,“大海里有鱼,有岛屿,有能与大唐相媲美的庞大陆地,那些陆地上或是密布草原,或是矿藏无数……耕地更是多不胜数……”
“有这等地方?”
李弘有些惊讶。
“当然有。”
贾平安指指远方,“当年独尊儒术后,百家学者们或是隐居,或是出游,最远的去了万里之外……他们在那里发现了庞大的陆地,而上面有土人。那些土人和善,和咱们长得差不多……那些土人自称印第安人,你等可想到什么?”
“殷商?”
贾平安点头,“兴许那些人就是当年渡海而去的殷人。”
至于是不是……贾平安压根就不知道。不过此刻用来忽悠太子足够用了。
“那里的矿藏能让阎立本发狂,能让窦德玄发疯。”
那些未曾被开辟的土地上堪称是流淌着牛乳和蜂蜜,太富饶了。
“贾郡公你先前说过不可攻伐太远,那边距离大唐万里之遥。”
蒋峰觉得自己抓到了贾平安的漏洞。
贾平安笑了笑,“那边是很远,可那边却没有敌人。”
蒋峰说道:“可若是移民此处,距离长安太远,若是他们自立……长安鞭长莫及。”
“自立之后他们是什么人?”
贾平安问道。
蒋峰说道:“叛逆!”
“你的眼光和那些儒者一般短浅!”
李弘呼吸一紧,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蒋峰等人联手也打不过舅舅。
那孤还担心什么?
打吧。
蒋峰等人面红耳赤,可最终却不敢出手。
门槛猴!
李弘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明知不敌也会出手。可蒋峰等人却退缩了。
“就算是他们自立了也是汉儿,怕什么?”
贾平安觉得若是由这些人来执掌朝政,这个大唐压根就看不到未来。
“若是大唐不去占据了那些肥美之地,再等几百年,自然会有异族去占据那些地方,随后他们不断积聚力量,最终借助那等肥美之地成就强大的力量。当这股力量横跨大海出现在大唐的海岸线时,你等估摸着还在嘀咕这个不可,那个不可……”
“这个世间有许多好地方,大唐不占别人就会占,为了一些担心就抛弃了那些地方,这不叫做因噎废食,而是叫做愚蠢!”
一堂课下来,贾师傅潇洒而去。
大唐未来的战略应当如何?
李治想过许多。
所以当蒋峰等人来告状时,他有些愣住了。
“贾郡公谈及倭国,说不灭了倭国就是给自己留下后患,可是陛下,倭国蕞尔小国,愚昧不堪,哪里值当大唐出手?”
“他还说大唐当派出船队,一路探寻岛屿陆地,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说大唐应当移民万里之外,哪怕那些人沦为叛逆。”
李治看了太子一眼,“太子如何看?”
蒋峰觉得自从贾平安出现在太子的先生行列中后,他们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现在双方都在争夺对太子教育的主动权和影响力,而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太子的态度也非同小可。
若是太子厌恶哪个先生,那你就算是能口吐芬芳也无济于事。
“舅舅说不可因噎废食,好地方就该先占据了,自己背叛大唐自立,阿耶……”
太子看着有些踌躇。
李治笑道:“五郎有话只管说,难道朕会因言怪罪你不成?”
王忠良看了皇帝一眼,觉得这话有些假。
太子千万不要激动,更不能大放厥词,否则回过头被收拾了没地方喊冤。
李弘说道:“阿耶,若是那些地方背叛自立了,那大唐本土也能压制住他们。”
“若是不能呢?”李治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关键是他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是什么让朕惊讶?
那种惊讶在蠢蠢欲动,但却有东西压住了它。
李弘想了想,“若是不能,那定然是大唐本土没落了……本土没落了,那些外敌都会蜂拥而至……譬如说吐蕃,大食,乃至于草原异族……到了那时,我以为大唐定然是烽烟四起……若是到了那时……”
他抬头看着皇帝,很认真的道:“以其让异族攻占了大唐,不如让那些同根同源的势力取而代之。”
蒋峰看着皇帝,心想别说是别的势力,看看前汉,看看前晋,哪怕是到了快灭亡的境地,内部依旧在争夺不休……
李治看着太子,想到了许多。
从他的角度而言,自然不肯把大唐交给其他势力,哪怕那个势力是自己的血亲组建领导的。
但若是真有那等好地方,你不去占据别人自然会占据,随后庞大。
大唐若是衰微了,周边异族来攻,那就不是什么攻伐了,而是……屠杀!
李治想到的是前晋时中原遭遇的屠杀。
他看着太子。
蒋峰等人在看着他。
这是关系到大唐未来战略的一番话。
皇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皇帝缓缓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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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5章 毒酒
“陛下说……前晋之后中原汉儿被当做是牛羊宰杀凌虐,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那些曾经恭谨的异族翻脸就成了杀人的魔王,由此可见异族不可信……”
武媚坐在床榻上眯眼听着。寝宫内的窗户紧闭,大门也只是开了一条缝。
所以殿内有些热。
邵鹏额头有些汗渍却不敢擦,“陛下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武媚良久说道:“知道了。”
邵鹏回身,觉得小贾逃过一劫。
……
长安食堂依旧高朋满座。
苏能和几个兄弟站在侧面看着长安食堂外面的人流。
“兄长,要不进去喝一杯?”跟着他卖酒的兄弟陈庄舔舔嘴唇。
苏能也有些馋了,但还是摇头,“长安食堂好是好,可却太贵了些。先把酒水送了再说。”
苏能早年就是混社会的恶少,后来年岁不小了,看着这样也不是长法,就带着几个兄弟卖酒。其中一个兄弟家中有酿酒方子,出来的酒水还算是不错,所以苏能这几年的小日子也算得上是红火。
当初打开市场很难,长安食堂开口要了他的酒水,此后生意就越发的好做了。
——长安食堂都要的酒水,你家竟然还嫌弃?
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几个兄弟把大车停在了大门侧面,长安食堂的一个伙计出来交接。
“今日五坛。”
检查封口,试试重量。
“抬进去吧。”
这个可不是小坛子,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抱走。
苏能和陈庄合力抱着一坛子酒水进去,纪成南在忙碌,见到他就打声招呼。
这位是贾平安的舅兄,不能怠慢。
“凭什么不让耶耶进去?”
苏能出来时,就见几个男子站在大堂里咆哮。
纪成南干咳一声,矜持的道:“记得上次几位说过再也不来长安食堂了……”
这货促狭,一句话把这些人顶的难受,再无回转的余地。
为首的男子骂道:“贱狗奴,真当耶耶稀罕吗?”
苏能笑了笑,觉得这等人堪称是自取其辱。
他往前走去。
男子越想越气,指着纪成南骂道:“贾平安那个贱人这是故意羞辱我等!长安食堂不来也罢,可贾平安靠着谄媚上位,耶耶等着看他的下场……定然是男为奴女为婢!”
一只脚就这么突兀的飞了过来。
呯!
男子倒地。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地面。
白眼一翻。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苏能收脚,说道:“此人叫骂我的妹夫……”
我这是基于义愤出手,算是正当防卫!
苏能毕竟是社会人,马上就寻到了开脱的法子。
随后男子的仆役进来大呼小叫。
“是谁?”
苏能被盯着却怡然不惧,“你家郎君出言不逊,我打的!”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时候我还是个社会人,带着一帮子兄弟意气风发,恩怨分明……
随后苏能带着陈庄他们继续送酒,最后寻了一家酒肆歇息。
“兄长你的那一脚快若闪电,依稀能看到当年的风采。”
陈庄喝的脸颊通红。
“差很多了。”苏能叹道:“当年我一脚能让人半死,那人只是晕了过去,哎!”
装比是人的本性,早已深深地镌刻在了基因里。
众人一阵吹捧,苏能喝的大罪。
“在这里!”
不知何时外面来了一群不良人,打头的男子指着苏能说道:“就是他卖的酒水!”
“拿下!”
不良帅一声厉喝,不良人们蜂拥进去,随即按住了苏能等人。
“谁?”
苏能喝多了,瞪着眼骂道:“谁敢拿耶耶?甘妮娘,放开我!放开我!”
“绑了!”
不良帅走了进来,直至陈庄等人,“他们可是卖酒的?”
“都是。”
“拿了!”
陈庄的酒意都化为了冷汗,问道:“为何拿人?”
不良帅沉声道:“你等售卖的酒水毒死了人!”
……
苏能当年的兄弟就在边上看着这一幕,随即去了苏家,把事情一说。
苏尚呆若木鸡。
蒋氏坐在那里拍着大腿,“我的儿,早就叫你别去贩酒你不听,如今出了事可怎么好啊!你若是不好,阿娘也不活了!”
苏香拿着书卷出来了,听到此事不禁愕然,接着皱眉道:“大兄卖酒多年了,那酒水如何……咱们家就喝的那种酒水,从未出事,为何今日出事?”
蒋氏咒骂道:“我就知晓那家人的酒水靠不住,你姐夫就有酒坊,大郎去进了酒水来贩卖岂不是更好?可他却执拗,不想靠着妹妹挣钱……要脸要皮的,最终连命都要丢了,我的儿……”
苏尚铁青着脸,但腿有些发软,“二郎,那边说是死了人,你大兄怕是不妙。”
苏尚也有些心慌,但在努力的镇定中……
遇事莫慌,先镇定……
他抬眸,“阿耶,大兄贩卖的酒水乃是大坛子装的,若是能毒死人就不该是一人……此事有鬼!”
我的儿果然聪慧!
苏尚并未有一家之主地位不保的忧郁,欢喜的道:“如此赶紧去报官。”
苏香摇头,“阿耶,此事不良人会去查探,他们不敢弄虚作假。”
苏尚点头,“你姐夫在那里坐镇,谁敢弄虚作假?”
苏香点头,“不过此事还是要请姐夫帮衬。”
蒋氏在边上落泪,闻言说道:“先让你阿妹回家。”
苏尚纳闷,“让二郎去女婿家说不是更好?”
蒋氏怒道:“你懂什么?以前咱们家中有事时我是寻谁来?”
苏尚想到了些,“丈母!”
这个蠢人!
蒋氏没好气的道;“阿娘回去一说,阿耶就算是不情愿也得出手帮衬。女人出面,比你们男人更好!”
枕头风都不懂!
苏尚恍然大悟,“原来以前你不乐意之事就让我去给丈人说……”
原来如此啊!
蒋氏怒吼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苏香叹道:“阿耶,阿娘,赶紧吧。”
随即消息就到了贾家。
“大娘子,大郎君被抓进去了,说是他卖的酒水毒死了人。”
苏荷急匆匆的回到娘家。
“大兄的酒水为何能毒死人?”
苏荷觉得不对。
蒋氏叹道:“你大兄……哎!此事……”
苏尚也是唉声叹气的。
苏香皱眉,“大兄卖酒数年从未出事,此事发生之前大兄才将打晕了一人,我怀疑与此事有关。”
苏荷有些心慌,“可能寻到证据?”
苏香摇头,“我估摸着不能。”
蒋氏一拍大腿,“我的儿……”
一家子都皱眉,想堵住耳朵。
“大娘子你要为你大兄做主啊!”蒋氏拉着苏荷的手说着苏能从小对她是如何的好,长大后对她如何好……
一句话,你赶紧回去给女婿说说,敦促他把此事解决了。
这就是枕头风。
蒋氏用的出神入化,如今也希望把这个本事传授给女儿。
苏荷心中难受,随即回家寻了贾平安。
“我已经知晓了。”
死者是在平康坊出的事儿,平康坊属于万年县的管辖范畴,所以事情发作后,王福畴和卫英那边都遣人来给贾平安报信。
这便是势力。
苏荷鼻头发红,眼眶也发红,“夫君,大兄对我这般好……”
枕头风贾平安自然是知晓的,但苏荷并未说你一定要救他这等话,让他不禁倍感欣慰。
逼迫男人去干超出他能力的事儿不叫本事,而是愚蠢。
——我家差十万,你赶紧想办法去弄来。什么?弄不到?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几次三番后,女人巨失望,觉着自己嫁错了人。而男人也会觉得自己窝囊,并暗自恼火。
“大兄……呜呜呜!”
苏荷想到大兄当年对自己的好,不禁哭了起来。
“阿娘!”
兜兜跑了进来,见到老娘在哭,不禁就乐了,“阿娘羞羞!”
闺女,你老娘正在爆发的边缘,你就别来作死了行不行?
“阿娘你还让我别哭,你看你哭的……哇!阿娘你流了好些泪……”
“贾兜兜!”
苏荷的咆哮声惊动了一家上下。
卫无双来了。
“此事要看,若是为真,那便尽力为苏能缓颊,争取流放……到时候再派人一路照拂。”
苏荷还在抽噎,卫无双叹道:“若是为假……”
“弄死他!”
苏荷瞪眼,从未有过的凶狠。
女人,哪怕是最柔和的性子,当你触及到了她的底线时,空谷幽兰也会变成河东狮吼。
贾平安去了前院。
徐小鱼等人已经去把第一步资料弄来了。
“被苏能一脚踹晕的叫做杨稷,他当时辱骂郎君……”
呵呵!
贾平安淡淡的道:“我此次得罪的人不少,那些人不敢当面叫骂,却在背后使坏,胆小如鼠。”
徐小鱼说道:“被毒死的那人叫做黄举,他当时和人在平康坊中喝酒,喝的就是苏能贩卖的酒水,他被毒死,另一人至今仍在施救。”
贾平安问道:“苏能送的都是大坛酒水,为何只是毒到了两人?酒水可检测过了?”
徐小鱼点头,“那坛酒水才将开封,所以只毒到了两人。万年县的不良人正请人查验酒水的毒性。”
……
酒楼的后面,一坛子酒水周围站满了人。一个医者舀了一杯酒,喝了一点品尝。
“有些熟悉。”
少喝点……不良帅干笑道:“这就怕有毒……”
医者淡淡的道:“老夫为人治病……外面就写着牌子:进了此门生死不由你。老夫用药凶狠,不死即活。”
不死即活?
众人不禁脊背发寒。
医者再喝了一口,砸吧着嘴,“嗯……有些意思,老夫有些熟悉了。”
“再来一口!”
医者再来了一口。
“是苦实。”
医者摇头晃脑的道:“苦实剧毒,但凡吃几粒就能毒死人。这酒水里……老夫看看。”
他挽起袖子,径直伸手进去摸。
你就不怕被毒死?
众人不禁恶寒。
医者在坛子底摸了一阵子,再拿出来,摊开手,手心中有些渣滓。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就是苦实。”
……
“是苦实毒死的人。”
贾平安第一时间获知了消息。
“苦实是什么玩意?”
“给郎君弄些来。”
晚些贾平安见到了。
“这特娘的不就是马钱子吗?”
这玩意儿剧毒,但也是一味药材。
“苏能难逃一死。”
狄仁杰沉声道:“毒死一人,另一人还不知死活,要紧的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最近喝酒的人都少了许多。”
贾平安摇头,“苏能吃多了去下毒?”
“会不会是酿酒那家下的毒?”
“那家人已经被拿下了,都在喊冤。”
贾平安随即去了后院。
苏荷眼睛红红的在发呆。
兜兜也不敢招惹自家老娘了,很是乖巧的在边上带弟弟。
“夫君!”
见到贾平安进来,苏荷精神一振,“可是寻到了大兄无辜的证据?”
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
贾平安摇头,就在苏荷失望时,他说道:“此事我断定不是舅兄所为。”
苏荷笃定的道:“定然是酿酒那家人干的!”
“还得看。”
贾平安见她短短时间内就憔悴了许多,就说道:“那家人也没有下毒的动机,而且若是要下毒,为何只在一坛酒水中?”
苏荷吸吸鼻子,“兴许是想蒙混过关。”
“不可能!”贾平安虽然知晓残忍,但还是要打断她的妄想,“苦实乃是剧毒之物,下毒之人应当知晓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那人定然是做好了有人被毒死的准备……甚至是被毒死多人。”
后世不时能听到有人喝自己泡的药酒把自己毒死了。
“关键是动机。”
贾平安分析道:“任何人下毒都得有动机,被下毒那人定然是他的对头才行。如今他们已经去查了。”
或是想无差别报复社会,但嫌疑人中并无这等人。
“大兄!”
苏荷真的伤心了。
所谓不离去就不知道他的好,在绝望中才能觉察一个人对自己的重要。
“我去看看。”
贾平安让卫无双照看苏荷,自己去了万年县。
“那坛子酒就在这。”
卫英带着他去了一个房间里,里面一大坛子酒水。
贾平安看了一眼,问道:“是下了苦实还是粉末?”
“末最多。”
卫英觉得这事儿很难翻盘,“被毒死的黄举家中也有些势力,先前已经来了万年县,放话说若是谁敢枉法,哪怕是撞死在皇城前黄家也不肯善罢甘休。”
“这说的是万年县吧。”
贾平安的话让卫英忍不住别过脸去。
“黄家说的就是你。”
“纯属臆测!”贾师傅很是义正辞严的道:“此事当秉公执法。”
我不会去走后门的!
卫英欣慰的道:“你果然是越发的稳重了。”
我何时不稳重?
“不过丈人好歹看顾些,别让他在狱中受苦。”
卫英:“……”
王福畴也来了。
“此事老夫以为还是要早做打算。”
王福畴很诚恳,但主意很馊,“不行就去寻了皇后,恳请陛下赦免。”
都死了一个,你觉着我的脸有那么大?
难怪此人没法在宦途再进一步,就冲着这个主意……他不升官还能快活些。
但想到王勃的性子,贾平安就觉得老王家没落不是没有道理。
王福畴就是一个喜欢读书的文人,这等人让他去琢磨书本最好,做官是害人害己。
而王勃轻浮、喜欢装比的性子让他在官场上处处碰壁,被毒打多次后依旧不醒悟,最终害惨了王福畴,也把自己弄死了。
如今王勃就在贾家,每日和狄仁杰斗嘴不休,经常把贾平安拉去当仲裁。别的话题还好说,一说到儒学贾平安就装新学大佬……咱不屑于谈及儒学。
要说装比,贾师傅从不觉得有谁能超越自己。
卫英干咳一声,“说苏能下毒老夫觉着不妥当,他下毒得有缘由吧,不良人已经查了些事出来,苏能早些年是恶少,带着一帮人在长安呼啸而过……可后来就改邪归正了,贩酒,成亲生子,渐渐就远离了那些人。”
“这样的人……他为何要往酒水里下毒?”卫英觉得此事疑点重重,“而且黄举和苏能素不相识,他为何要下毒?”
王福畴说道:“会不会是那家酒楼和苏能有仇?”
卫英摇头,这位老吏但凡想弄什么消息,比王福畴更靠谱,“那是苏能的衣食父母,往日钱财往来并无差错,也不曾喝骂动手,为何要下毒?”
“做事得有动机。”贾平安一直在寻找苏能下毒的动机,“我一直在想苏能为何下毒……要不,进去问问?”
“咳咳!”
王福畴有些不自在,“明府才将说了,不许人见苏能。”
卫英不以为然的道:“小贾不是人……不是外人。”
随后卫英就去鼓捣了一通,甚至去了黄耀那里。
“贾郡公要见?”
卫英点头,“此案疑点重重,他想问问苏能,可派人在边上看着。”
这是坦率之意:我没想通风报信,就是想问话。
答不答应?
黄耀只是想了一秒钟就毫不犹豫的点头。
“只管去!有事算是老夫的!”
卖人情是一门值得琢磨的功课。
如何卖人情最好?
你要说哥做好事不留名,那不叫人情。
想留人情就彻底些,果断些。别一边答应一边犹豫,那样只会让你的人情打折扣。
当然,遇到白眼狼另说。
卫英赞道:“明府睿智。”
这个人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