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此事小贾说了算
杨贺卷带了些钱财,检查了一遍过所,随后牵马出了店铺。
三个伙计把他送了出来,边上的邻居好奇的道:“杨郎君这是要出远门?”
杨贺拱手,“这不进货的那家说是要涨价,可我这就是小本经营,每年挣钱不多,仅仅够养活这三个伙计,外加家人罢了。”,他一脸无奈,“这是坐地起价,我是不管了,北方的布匹涨价,那我去南方,好歹重新寻一家价廉物美的来。”
邻居诧异,“没听说布匹涨价吧?”
杨贺苦笑,摇头叹息,“那家大,说一声涨价,北方就没有第二家敢卖给我。”
邻居同情的道:“这是以势压人啊!太霸道了。”
“谁说不是呢?”杨贺拱手,然后对三个伙计交代道:“我这一去少说大半年,你等好生看着买卖,若是等我回来发现不妥,打个半死再送官。”
三个活计应了。
杨贺随即出了东市,一路出城。
他缓缓而行,看着两侧的围墙,以及超出围墙的屋檐,眼中多了感伤,“这一去……十年之内就别想再回长安了。”
动手弄死郑远东只是某人的谋划,其他人虽然有些异议,但也只是一笑了之。
“都以为一个幕僚罢了,还能有何防备?可没想到那郑远东……此事不对啊!”
杨贺觉得很古怪,“那郑远东没有被杀,那长孙无忌为何不动手?”
“不对,弄不好他的人就在盯着我。”
杨贺有些紧张的回身看了一眼,“是了,长孙无忌擒获那两人之后,定然拷打问话。他们不知晓我的来处,必然会想擒获我……”
出了城之后,他绕到僻静处换了一件衣裳,又把脸上抹黑了些,得意的道:“他们以为我去南方,可谁能知晓我去北方?”
他绕过了长安城,一路北上。
离长安城十余里后,杨贺回身看了一眼,并无人跟着,他不禁欢喜的摸出了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近乎于叹息般的吁气,“那些人如今该追出来了吧?这一路走好啊!”
前方来了一骑。
杨贺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人,在马背上还吃着大饼。年轻人的骑术不错,右手大饼,左手握着几瓣蒜。一口饼来一口蒜。
看他吃的狼吞虎咽的,杨贺就有些羡慕。
他的胃口并不好,早饭都没吃。
年轻人几口吃了大饼,打个嗝,看着杨贺,突然笑道:“杨贺?”
杨贺面色惨白,刚想摸刀,年轻人伸手,轻松的就把他抓了过来。
“走马活擒!”
年轻人得意洋洋的道:“二哥,看看,这可是走马活擒?”
杨贺的身后有人骂道:“走马活擒哪有这般简单,那些猛将一发力,弄不好就能反着把你带下马来。这里面有手段,要抓他的腰背,用力一拉,他人就趴着了,人趴着就没法使劲,明白了吗?”
“那我试试!”
年轻人随手又活擒了杨贺一次,“你挣扎一番,赶紧,否则晚些我弄死你!”
杨贺想哭,只好奋力挣扎了一番。
可年轻人抓着他的背,他的挣扎就像是虾米,压根没用。
“咦!”年轻人欢喜的道:“二哥,真是如此啊!”
“我骗你作甚?”
说话间二人进了侧面的林子。
一路进去,林子里阴森森的。
“这里当年曾厮杀过,一千余人都死在了里面,传说每到夜里,这里就能听到嚎哭声。”
杨贺只觉得浑身发软,嘶声道:“你二人为何拿我?我只是个做生意的,要钱……我随身带了几块银子……”
包袱打开,果然有几块银子,还有一串铜钱。
“你这是要去哪?”
徐小鱼盯着他问道,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我去进货。”
“进什么货?”王老二盯着他,突然喝问道:“郑远东来了。”
瞬间杨贺面无人色,“他……谁是郑远东?”
“晚了!”
王老二伸手摸出了一个钩子,勾住了杨贺的脸颊,“山东门阀的狗崽子们要出窝了,先派了你这条小鱼来试探,说话,哪家的?”
“啊!”
“你叫吧,使劲叫,这里特娘的鬼都没有。”
“二哥,有呢!我看到他背后站着一个没头的尸骸,正在掐他的脖颈。”
“我说我说……”杨贺崩溃了。
晚些,王老二冷着脸,“别怪我。”
杨贺疯狂的挣扎着,“我都说了,我都说了,你们该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王老二淡淡的道:“若是放过你,郎君就危险了。小鱼!”
刀光闪过。
杨贺倒地喘息着,感觉生命在不断流逝。
“把他的钱带走。”
“二哥,我知道,如此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会以为是劫财。”
“对,他说是去进货,那必然带着钱财,财不露白啊!走了!”
……
徐小鱼去了皇城外求见。
“郎君,那杨贺果然就是他们的人。”
“知道了。”
贾平安有些小兴奋。
山东门阀世家要介入了,也就意味着长孙无忌一伙的没落……
天气这么好……
贾平安又想跑路了。
“武阳侯!”
一个将领来了,“卢公寻你。”
贾平安去了左卫。
程知节正好出来,“走,去城外看看。”
“看什么?”
春光明媚,不该是出去耍吗?
“那边弄了新火药出来,去看看。”
贾平安心中一喜,晚些出了长安城,一群老帅已经在了。
……
为了安全性,工部这次把火药测试放在了某个山谷之中。
山谷不算狭窄,一片空地正好测试。
十余工匠在挖坑。
边上几辆大车上堆放着新式火药。
工部郎中孙启政负手看着这一幕,心情愉悦之极,“晚些等老帅们看了,若是满意,我工部就是头功。”
工部员外郎秦松笑道:“是啊!不过孙郎中,那些工匠出力不少,下官觉着……报功时该带上他们。”
孙启政的眼中多了阴郁,秦松兀自没察觉,“这几年工匠们前扑后续,和那些沙场将士并无二致,下官觉着该重赏,不,首功应当是他们的。”
“工匠有功。”孙启政一开口就让秦松笑了,可他话锋一转,“工匠本就该是干活的,照你这班说法,军中立功都是军士,将领们都是摆设?”
“这……”秦松觉得这话有道理,可却不对劲,“工部不是军中,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孙启政冷冷的道:“此事无需多言,老夫自会斟酌。”
秦松知晓这话的意思,“孙郎中,可……可火药都是工匠们弄出来的,和咱们没关系啊!”
边上的小吏一脸纠结。
什么叫做没关系?
按照你的说法,这功劳都是工匠们的,而大伙儿都领个小功劳厮混。
可孙启政最近正在谋划升职,急需功劳。他分明就是想压制了工匠们,把功劳抢了。
上官有这个心思,你不支持也就罢了,捣什么乱?
孙启政的脸都黑了,呵斥道:“什么叫做和我等没关系?若是没有尚书、侍郎等上官的指点,这火药能弄出来?”
这是个坑!
孙启政在被秦松阻截后,迅速把工部的两个大佬拉了出来。
你秦松有本事再反对一个试试。
耶耶让你社死!
秦松本是个技术官员,性子也直,依旧梗着脖子,“此事本就是工匠们的功劳,尚书他们也就是过问几句罢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问道:“若是过问几句就能把功劳领了,那……那干活的不如看热闹的,以后谁还干活?”
这个蠢货!
孙启政冷笑道:“你不敬上官,回去老夫自然有话说!”
此事要想抢功,就必须把这个不识趣的秦松赶走,随后把他隔离在这件事之外。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秦松只觉得胸中憋屈的慌,看着那些老老实实在挖坑的工匠,半晌喷出一句话,“这不公!”
撒比!
孙启政轻蔑的看着他,“这世间什么都讲公道,那还要我等来做什么?”
正因为世间不讲公道,才需要无数官吏来维持,来管理。
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做的什么糊涂官?
“老帅们来了。”
孙启政精神一振,眼中多了警告之色,“若是胡言乱语,工部再无你立足之地。”
秦松低着头,只觉得胸中那里有东西在膨胀,让他想呐喊。
程知节等人来了。
“见过卢公,见过大将军……”
孙启政一番见礼,程知节看了一眼现场,“都准备好了?”
孙启政笑道:“是,姜尚书本想来,可工部事多,就委托下官来主持此事。卢公,这几年工部一直在不断测试火药,今日不行就再换方子……”,他指指自己的眼睛,“下官为此熬夜颇多,眼睛都花了。”
程知节点头,“辛苦了。”
回过头孙启政谋划升职时,有这么一句辛苦了,加分不少。
梁建方走过去看看坑,问道:“这是想作甚?”
“挖坑炸。”孙启政笑道:“在地下炸,周围无事,还能看着究竟有多厉害。”
梁建方回头,“小贾觉着如何?”
贾平安走过来,“谁让弄的坑?”
孙启政迟疑了一下,几个工匠却在看着他。
“是老夫。”
贾平安皱眉,“火药的用处不在于挖坑炸什么,而在于攻坚。挖个坑炸了,除去看个热闹,闻个味道,还有啥用?”
孙启政含笑道:“话不能这般说……”
时光荏苒,距离贾平安弄出火药来好几年了,除去那些工匠还记得火药是谁弄出来的,工部官吏更迭,早就抛开了此事。
所以那些发明人被曝光时风光无限,转瞬就再无声息。
程知节摆摆手,“让小贾弄。”
孙启政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都别挖了。”
贾平安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放鞭炮,他指指挖出来的泥巴说道:“马上寻数百军士来,夯一段土墙出来。”
程知节赞道:“正该如此。”
孙启政的面色渐渐平静,笑道:“此事老夫本想随后再弄。”
马后炮和事后烟一样,看似爽,可都是没卵用的玩意儿。
工部的工匠们窃窃私语,有人过来说道:“武阳侯,这般仓促筑墙,终究不如城墙。”
孙启政骂道:“多嘴!”
不如才好,不如的话炸的更厉害些,功劳更大。
许多事儿看似荒谬,可仔细一寻摸,都是有内因在驱动。而这些内因千奇百怪,比如说为了功劳,比如说为了让某个人高兴……
“是不如,可一时间去那里试?”贾平安却很赞赏这等负责的态度。
一个工匠说道:“武阳侯,外面不远就有个村子,寻几间宅子来试试?那墙就是薄一些,不过却是夯土的。”
“好主意!”
众人随即寻到了那个村子,找到了最有钱的那一家。
“这墙厚实,好用。”
“我看比城墙就是不够厚。”
“那就用了。”
贾平安拍板,“核算多少钱。”
主人家一脸懵逼,“武阳侯,这是何意?”
“朝中征用你的宅子,多少钱说话。”
主人家看样子是不差钱,“要不……三千钱吧。”
程知节等人去撒尿回来了,主人见到他们,马上改口,“一千钱。”
马丹!
这宅子一看就值钱,贾平安说道:“这是朝中出钱,没人坑你。”
主人提高了嗓门,“老帅们为国效力,我难道就不能?本想不要钱,可想着好歹意思意思,那一千钱家中也不花用,就放着,给子孙们说说……好歹家中也和诸位老帅们有些交情呢!”
这个惫懒货!
既然不差钱,贾平安笑骂几句就征用了宅子。
“村里的都先出去!”
一村的人都被弄了出去,在外面嘀咕着是要弄什么。
一个老人笃定的道:“这定然是那宅子里有宝贝,弄不好就是和皇室有关系的宝贝,所以陛下才派了老帅们来。”
“不,我觉着弄不好就是皇室有血脉遗留在了咱们村里,老帅们这是来验证呢!”
“人都出来了,寻谁验证?”
村民们嘀咕着。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孩子们嚎哭,老人们一惊,“这是地龙翻身了,去看看。”
可军士们守着村口,一律不许进。
宅子已经没了。
贾平安丧心病狂的堆积了数十个火药包一起点火,啧啧!
整个房子都被炸塌了。
烟熏火燎,尘土飞扬。
程知节第一个冲进去。
“好,哈哈哈哈……咳咳咳!”
老帅们进去仔细查看,梁建方蹲下,拿起一块土捏碎,“卢公,都被炸酥了。”
“娘的,可能吃?”
程知节笑着踹了断壁一脚,骂道:“下面好生坚硬。”
“如何?”
他看着众人问道。
孙启政笑道:“威力巨大啊!”
梁建方点头,“此物一出,大唐又多了攻伐的利器,大功!”
孙启政不禁笑的眼睛都没了。
“还差得远。”
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不合时宜的泼了冷水。
你特娘的是在毁老夫的前程啊!
孙启政回身,就见贾平安丢掉手中的泥块,若有所思。
“先前爆炸时恍如天崩地裂,老夫神思恍惚,想着这可是九天雷霆。这等威势,若是于沙场施用,敌军定然魂飞魄散……”
孙启政说的很有感染力。
你不去说书可惜了……贾平安觉得这货功利心太强了些,“威力不够。”
啥?
孙启政回身看着老帅们。
“还请卢公为工部做主。”
升官啊!
发财啊!
谁当挡老夫的路,谁就是老夫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般利器竟然还说威力不够,这不是吹毛求疵,而是在贬低我工部的努力!
但程知节他们却不会如此,作为老油条,他们不会在此事上得罪工部。
孙启政心中微微一哂。
程知节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小贾说威力不够,那定然就是威力不够。”
孙启政:“……”
“卢公。”孙启政辩驳道:“工部为此反复测试,这等威力竟然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贾平安说道:“数十包火药才炸出了这等模样,若是想炸城墙,那得要多少火药?兄弟们要把那些火药包送到城下去,得付出多少伤亡?”
功劳打折了!挡人升官发财,如杀人父母……孙启政深吸一口气,“此事武阳侯说了不算吧。”
梁建方淡淡的道:“你说错了,此事小贾说了算。”
为何?
孙启政一脸懵逼。
“因为火药就是我弄出来的。”
孙启政想拍自己一巴掌。
火药就是工匠们在弄,几个小吏管着,上面的大佬们偶尔过问一下,几年下来,大伙儿都懒了。
孙启政调来工部也不过才一年多,对火药的事儿产生兴趣也就是近几日……有小吏说新弄出来的火药威力了得,是攻伐利器,工部大功指日可待了,他这才生出了兴趣。
可……可火药竟然是贾平安弄出来!
他刚才上蹿下跳的……一脸专家的脸嘴,在贾平安的眼中岂不是成了耍猴的笑话?
孙启政老脸发热。
但士气不可泄,贾平安冲着工匠们微微颔首,“不过如今的火药比当初的威力大了许多,这都是工部的功劳。”
秦松只觉得胸口的憋闷堵不住了,他出来说道:“武阳侯,这数年来,工匠们为此死伤惨重,死二人,伤数十人……”
“秦松,你说这些作甚?”
孙启政冷着脸。
秦松突然爆发了,“诸位老帅,这火药都是工匠们一次次试出来的,功劳……功劳都是他们的,下官不敢领。”
贾平安见孙启政面色铁青,而秦松一脸激愤,哪还不明白。
孙启政强笑道:“此事工部上下从姜尚书开始都关切备至……”
这等套路骗不过贾平安。
这是想抢功?
那些工匠都低着头,唯一一个抬头的欲言又止,搓着手,话都不敢说。
麻痹的!
贾平安不禁想起了后世自己在单位弄出了成绩,可最终领功的却是上面的某位经理的事儿。
下面干死干活,上面嘴皮子动一下,轻而易举的就把功劳抢了。
若是如此,这些工匠可还有琢磨火药的动力……干好了功劳是别人的,干坏了所有的过错都是你的!
第582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前世贾平安刚踏入社会时很单纯,单纯到了懵懂的程度。
他一进去就在流水线上最苦最差的岗位上干活,一条流水线几个人,他的工资最低。
他本能的学习,本能的努力,然后一步步的往上走。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然也遭遇了不少恶意,以及各种困难。但当克服了之后,他觉得人生开始对自己露出了笑脸。
随后就是继续努力。
但到了此刻,涉及的利益就更大了些。
利益越大,矛盾和纷争就越大。
在升职的过程中有人背后捅刀子也就罢了。有人忽悠他……然后他很撒比的被忽悠了,去干了某件事……最后他得罪了人,忽悠他的那人却扶摇直上,占据了本该是他升职的职位。
这一顿社会毒打让他刻骨铭心。
后续……他的功劳最大,但那人有关系,轻松把功劳抢到手中,升职、奖金……而他只能徒劳的抱怨……
再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老油条:做事能躲就躲,责任能避就避。他那时候美名其曰这是长进了,适应了社会。
若非后来的变故,他的一生大概就会这般波澜不惊,看不到一丝波动的走完。
所以他可以和所谓的奸臣许言笑晏晏,最后成为忘年交。
他也可以和曹英雄这等人称兄道弟……
你可以忽悠我,你可以从背后捅刀子,这是我人生阅历不够吃的亏,我认!
但你特么的抢功……
他永远都见不得这等抢功的撒比!
孙启政说什么此事从工部尚书开始都很关切,这话若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听了大概不解。
——这事儿工部尚书背书了!
你若是视而不见,那么你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大佬。
有人会问:工部姜尚书应当不至于吧?他甚至可能不知晓此事。
这没错啊!
但孙启政回去之后就会隐晦的给姜尚书点几句:老大,火药的事儿我说您很关切,贾平安把这话当做是屁……放了!
姜尚书可能会笑吟吟的说年轻人说话不过脑,没事儿。但转过头,你就会发现自己上了姜尚书的黑名单。
什么度量大!
在大部分人的世界里不存在的。
所以许多人年纪越大话就越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特娘的你说的话不知啥时候就变成了得罪人的毒药。
当然,有些人不说话不爽,那就打哈哈:是的,没错,你说的对,你真厉害……
没人愿意这般活,可被毒打次数多了之后,他情不自禁的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贾平安按理就该含糊以对,谁都不得罪。
可他走到了那些工匠的身前,拉起一个工匠的手。
粗糙,而且被火药给腐蚀的就像是生冻疮般的生出了口子。
“我也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看着这手,我若是视若无睹,那我晚上会睡不好。”贾平安回身,“我刚有了一对儿女,以后他们会问……阿耶,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老师,我想说自己是个正直的人,可面对儿女无邪的目光我会自惭形秽。”
这人想说什么?
贾平安放开手,“孙郎中你可知火药的配比?”
孙启政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却不说话。
此刻他的神色倨傲,仿佛是在说:你是谁?老夫凭什么听你的吩咐?
贾平安前世见多了这等人,只是笑了笑,“你不知火药的配比,那可知晓火药如何制作?”
孙启政依旧冷笑。
撒比!
这不是官场啊!
贾平安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好笑。
他走向了那些工匠,问了火药配比的事儿。
你能奈我何?
孙启政看了秦松一眼。
这一眼格外的和气,甚至是慈祥。
秦松心中苦笑,再傻也知道自己在工部要步履维艰了。
随后一行人去了工部,工部尚书姜盛笑吟吟的和大家说起了火药的事儿。
“此物能这般犀利,朝中要多少,我工部就造多少。”
这是表态,也是隐晦的表示了自己对此事很伤心。
——官场实际上就是一个修炼的地方,可修炼的不是大道,而是怎么能更圆润的活的更好。
程知节等人又问了制造火药的流程等问题。
“这个……”
姜盛抬头。
贾平安说道:“孙郎中说自家对火药了如指掌,可问他。”
你不是要抢功吗?
来!
哥把舞台给你准备好了。
请开始你的表演!
这个贾平安为何对我有敌意?先前一直针对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来……老夫和你有仇?孙启政看了他一眼,笑道:“此事……”
贾平安诚恳的道:“我等都在洗耳恭听。”
你特娘的别想忽悠!
孙启政干笑道:“此事吧,其实……”
不称职的官员最怕的就是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先忽悠,你再追问;他再忽悠,你继续追问。
“还请孙郎中不吝赐教。”
孙启政的笑容越来越牵强。
程知节等人都是老鬼,见状哪有不明白的。
“谁知晓此事?”
姜盛的面子也扛不住了,他笑道:“孙郎中,谁知晓此事?”
孙启政微笑道:“此事……”
呯!
贾平安一拍案几,“从在山谷中时你就在顾左右而言他,一谈及火药就躲躲闪闪,可一提及功劳就满面红光。做事做事你不行,抢功抢功你第一。工部就是这么琢磨火药的?若是如此,当年我不如建言把火药给了兵部来弄!”
火药是他发明的,他自然有些这个建议权。
姜盛的脸挂不住了,沉声道:“谁知道?”
那些官员……
秦松起身,“尚书,下官知道些。”
总算是有人来收场了。
姜盛笑道:“你来说说。”
“火药在工部这几年,工部从未懈怠……”
秦松说的很流利,制造的情况,配方不断改进的情况……
“……工匠们夜以继日,死伤惨重,尚书,那些工匠……”秦松动了感情,“那些工匠功劳最大。”
孙启政看着笑吟吟的,目光不时扫过贾平安。
这人大概是把我恨惨了吧?
贾平安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人明明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
“此等事要想做好,工匠第一!”
贾平安送上助攻,“姜尚书,恕我直言,今日火药测试,工匠们就如同民夫,地位卑微。可对火药不懂的一些官员却高高在上,事情没到哪就先抢功。工部这般……火药未来堪忧。”
好了。
事情妥当了。
程知节起身,“工部之事我等不好干涉,不过火药乃是军中重器,若是被耽误了,老夫自然会在朝中说话。”
这话带着威胁之意。
老帅们对孙启政这等人也颇为腻歪,但他们需要守规矩,所以就看着贾平安一顿王八拳打的孙启政无从招架,此刻最后补刀。
老帅们走了。
姜盛回身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孙启政说道:“姜尚书,今日秦松屡次说火药之功皆是工匠们的,我等都是抢功者。”
姜盛颔首,“工匠们是很辛苦……”
贾平安一番话,加上老帅们的表态,姜盛必须要做出反应,“回头老夫为他们请功。”
成了!
姜盛看似和气,可黑名单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晚些,秦松就接到了任务。
“朝中正在移民安西,移民之初,水利为先,姜尚书让你去安西勘察水利……”
小吏同情的看着他,知晓这一去少说三五年。
秦松坦然的道:“离了长安也好。”
他本是技术官僚,不习惯官场倾轧,走了也好。
他不知道火药对于未来的大唐有多重要。
可以说整个大唐都不知道火药的未来。
贾平安已经进宫了。
“陛下,今日火药测试颇为犀利。”
“哦!”
李治颇为欣慰,“可能用于攻伐吗?”
“火药用于攻伐也可,不过还得持续改进。”
“如此让工部抓紧。”
李治随口说道。
该上眼药了……贾平安叹道:“陛下,今日臣在工部……发现工部官员多对火药漠不关心,抢功时却踊跃上前……”
李治心中微怒。
“谁?”
“陛下,为了火药,工匠们至今死伤不少,可有了功劳,官员们上下其手,做事的工匠却被丢在一边……”
那些死伤多是不遵守操作规范的结果。
李治的眸色微冷。
帝王不好打交道啊!
“臣不敢干涉吏治。”这个表态是必须的,“可功劳都被官员们抢走了,那些工匠可还愿意出力?”
李治聪明的不像话,剩下的丢给他自己脑补吧。
贾平安告退。
李治沉吟良久,“去打探打探。”
他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没多久,消息来了。
“陛下,今日工部在城外测试火药,员外郎秦松为工匠们请功,郎中孙启政却想抢功,呵斥秦松……”
“官场倾轧!”
这等事儿无法打动李治,否则他每天不用干活,直接去当裁判更好。
“后来武阳侯就追问孙启政关于火药之事,一问三不知。”
李治淡淡的道:“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打压人才,信口雌黄误大事!”
……
秦松已经收拾了自己在工部的东西,他有预感,自己这一去,弄不好就成了工部的浮萍。
随后就是辞行。
上官就是孙启政。
进了值房时,孙启政关切的道:“去了安西要小心身子,莫要累坏了。”
“是!”
孙启政叹道:“其实你我之间哪来的龃龉?不过是些许口角罢了。老夫不会和你计较这些……”
“是!”
秦松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官场,比如说现在他就该说些场面话,但他最终憋出来一句,“孙郎中,你不懂火药就别指手画脚!”
说出来后,他就觉得浑身舒坦。
你狗屁不懂却要冲着我指手画脚,我早就忍无可忍了。
既然要走,那我还忍什么?
几个官吏赶紧出面打哈哈。
孙启政先是冷脸,然后淡淡道:“你不肯去安西老夫知晓,可这是差遣,你不去他不去,那天下事谁来做?”
这不动声色又给他下了个套子。
——秦松畏难,不服从工部安排!
这一番话就能毁掉一个官员的一生。
秦松却打定主意,觉得出去也不错,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下官愿意去,可下官却想问问孙郎中,你口口声声说火药能有今日有你的大功,下官就想问问,武阳侯发明了火药,也没见他说什么大功,他反而说工匠辛苦。孙郎中你连火药如何制造都不知道,下官敢问,你功从何来?”
值房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几个官吏呆呆的看着秦松。
众人炸了!
孙启政一拍案几,骂道:“贱狗奴,老夫和你好好说话,你却咆哮上官。老夫告诉你,但凡老夫在工部一日,你就别想出头!”
撕破脸了。
官场但凡这等撕破脸,以后就是不死不休。
“随便!”
搞技术的都有尿性,那就是只服气比自己专业厉害的,不够厉害你哔哔个啥?
秦松昂首,“下官告退。”
耶耶不伺候了。
他带着东西往外走,路上遇到了一个内侍,身边有官员陪同。官员指着他说道:“王中官,这便是秦松。”
王忠良见秦松背着包袱,一副要远行的模样,就皱眉问道:“去哪?”
秦松说道:“下官去安西。”
王忠良不容拒绝的道:“回去!”
秦松愣住了。
晚些,姜盛的值房里,王忠良带来了皇帝的指示。
“工部人浮于事,姜盛难逃其咎!”
皇帝一般很少会这般直接指责重臣,姜盛满头汗,“是,臣疏于管治。”
王忠良问道:“孙启政是哪个?”
这是何意?
孙启政上前一步,“下官孙启政。”
王忠良看着他,回想了一下皇帝当时的模样,就板着脸道:“陛下说了,庸官不可怕,可怕的是庸官当道,压制贤才!安西那边移民正当其时,工部也当派人去安西协助。”
孙启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庸才!
皇帝不但说他是庸才,更说他是什么……挡道的庸才。何为当道的庸才?就是嫉贤妒能的蠢货!
“下官……下官……”
王忠良没看他,问道:“哪个是秦松?”
“下官就是。”
先前在外面不就见过了吗?为何还问?
王忠良点头微笑,“陛下听说工部有个叫做秦松的员外郎,做事勤勉,大公无私,陛下很是欢喜!”
姜盛含笑道:“工部竟然有这等贤才,老夫忙于公事,却疏忽了。”
秦松只觉得这事儿有些莫名其妙。
不该是我去安西的吗?
怎么孙启政去了?
他看了孙启政一眼,见这人一脸惶然,竟然对自己谄笑了一下,就感到格外的舒爽。
他寻了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如何能听闻过我的名字?”
他不解。
这事儿并未保密,他很快就知道了。
“武阳侯进宫求见陛下,随后王忠良就来了工部。”
秦松想到了今日贾平安对自己和工匠们的维护之意,不禁叹道:“这般情义,我要如何回报才好?”
随后他去了百骑道谢。
“武阳侯去巡街了。”
“如此,我便在此等候武阳侯。”
程达没在意。
等半个时辰不到你自然就走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程达看了一眼,发现秦松依旧神采奕奕。
“可是武阳侯回来了吗?”
程达摇头,“还没回来。”
你要不……先回去?
秦松坐下,“如此我继续等。”
一个时辰过去了。
程达再看一眼,精神抖擞。
不妙!
他去寻了明静,“那人一直在等候,可武阳侯定然不会回来了。若是被发现……”
娘的,贾平安借巡街的借口早退,咱们还得帮他遮掩。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明静怒,“叫人去他家把人弄来。”
贾平安到了百骑时,已经开始下衙了。
秦松依旧精神抖擞,行礼,“多谢武阳侯相救之恩。”
这人有心。
贾平安和他一路出去,说些火药的事儿。
“几个简单的东西组合起来竟然有如斯威势,下官觉着这便是天地奥妙。”
此人如此执迷于火药,贾平安自然要顺水推舟。
“世间万物的奥妙人类能察觉的不过是亿兆之一,譬如说火药为何越琢磨越厉害?配比不同,以及形状不同。”
贾平安只知道颗粒火药的威力会更大,却不知道原理,但并不妨碍他给秦松丢下颗种子,“譬如说火药如今是粉末状的,若是颗粒状的呢?”
秦松陷入了沉思。
贾平安悄然走了。
他对火药真的没研究,只知道大致的情况,所以还得要倚仗那些官吏和工匠去琢磨。
出了皇城,他看到了高阳。
“说是陛下发病了。”随行的侍卫解释着。
二人相对一视,高阳随即进宫。
宫中,寝宫内,地上是一份奏疏,李治捂着头躺在榻上。
几个医官在边上嘀咕。
“高阳公主来了。”
高阳一阵风般的冲了进来,“皇帝如何了?”
王忠良迎上来,低声道“陛下先前被气坏了,头晕目眩……”
几个医官还在嘀咕,高阳走过去,“如何?”
一个年长的医官苦笑道:“公主,这阵子陛下一直没犯病……”
“不犯病就是你等无能的借口?”
高阳怒火中烧,“可有法子?”
几个医官摇头。
“公主,已经在煎药了。”
这话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无用之极!”
高阳拂袖过去,走到榻边,俯身看着李治,“那些人都巴不得看着你病倒,如此他们才好上下其手。你偏生要被他们激怒……”
她忍住了呵斥,过去捡起奏疏。
奏疏是一个宗室上的,说的是褚遂良的事儿。
“为褚遂良鸣冤……”
为褚遂良鸣冤也就罢了,竟然还说皇帝为女色而弃忠臣,自毁长城。
这用词之激烈,高阳见到都气炸了,难怪李治这个当事人直接发病。
“贱人!”
高阳把奏疏一扔,旋即出宫。
……
晚安!
第583章 祭旗
李治呻吟一声,“刚才高阳来了?”
王忠良上前,“是。公主问了医官,又看了奏疏,就急匆匆的走了。”
李治觉得头晕的厉害,“朕气就是了,她气了有何用?”
“陛下,皇后来了。”
“陛下!”武媚急匆匆的进来,“臣妾刚处置了那些政事,你可好些了?”
李治摇头,“头晕的厉害。”
武媚咬牙切齿的道:“别人诋毁也就罢了,自家人为褚遂良说话,言辞不堪,无耻之尤!”
李治苦笑,“那又如何?”
长孙无忌和他联手弄掉了李恪等人,此刻他再敢对宗室大打出手,那他顷刻间就是个孤家寡人。
家族家族,家族你都当做是仇敌,那天下谁是你的朋友?
武媚坐在床榻边上,低声说着那些政事……
李治闭眼听着。
……
高阳出手了。
贾平安得了消息,一脸懵逼。
“有人上奏疏气坏了陛下,公主带着人打上门去了。”
我去!
这个婆娘竟然这般悍勇?
不,她竟然这般果断!
……
“陛下,公主动手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治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有眼花,“她动什么手?”
内侍是小跑来的,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高阳公主先前出宫,径直就去了李敦家,叫开门后就这么策马冲了进去,李敦被抽了好几鞭子,跟着的侍卫打伤了李家多人。”
李治放开捂额的手,眉间松缓,“高阳……”
武媚见他欢喜,就笑道:“高阳是个冲动的,可却爱憎分明,让人恨也恨不起来。”
李治浑身放松,“她那些年被先帝宠溺的厉害,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得意洋洋……可终究还是惦记着我这个亲人。”
奏疏在进宫的途中要经过门下和中书,可这两个地方都没截留这份奏疏,用心可想而知。
这些人都希望褚遂良能回来,没有人考虑过他这个皇帝的感受。
唯有高阳毫不犹豫的为他出手……
李治闭眼,“明日弹劾高阳的会不少。”
武媚点头,“臣妾知晓。”
……
第二日,杨德利申请进言。
进宫当着皇帝的面弹劾,这叫做仗弹……我依仗着皇帝的威势弹劾你,你服不服?
今日朝中的气氛不对。
几个御史早早来了,看到杨德利这个后进小子只是木然。
晚些,皇帝进来,看着面色有些苍白。
还没开始议事,一个御史行礼,“陛下,昨日高阳公主擅闯宗室李敦家,策马冲进家中,鞭打李敦,跋扈之极,臣请陛下……严惩!”
几个御史齐齐行礼,“臣等附议!”
李治冷笑,刚想说话,杨德利上前一步,“此言差矣!”
咦!
杨德利这是何意?
李治颇有兴趣,长孙无忌也有些好奇。
一个御史淡淡的道:“李御史此言何意?”
咱们是一派的,你这是要窝里斗吗?
可杨德利从小到大都是和表弟相依为命,从不信什么一伙儿的这等鬼话。
另一个御史说道:“难道李御史觉着不妥?”
“是不妥。”
李治本想强行把此事压下去,可没想到杨德利竟然有些看法,那就听听吧,看看这个上次一开口就让大唐君臣膈应之极的御史能说出一番什么话来。
宰相们也颇为好奇,来济甚至给了李勣一个眼色,暗示老李给个提示,看看杨德利是个什么尿性。
李勣也不清楚,只知道贾平安的这个表兄有些抠门。
杨德利好整以暇的道:“以前在华州时有个事,当地一百姓的父亲被人羞辱,那人羞辱之后还洋洋得意,随即被羞辱那人的儿子在傍晚堵住了那人,一顿毒打,把他打个半死……”
他看了皇帝一眼,“那人当即去向村正求助,村正听闻此事后,说是你羞辱别人父亲在前,别人殴打你报复在后,各得其所,各自回家。”
他看了那几个御史一眼,眼神里全是不理解,“民间尚且如此,何况陛下?陛下被人羞辱没人出手,高阳公主打上门去……这不是李敦羞辱在前,公主报复在后吗?民间尚且各自回家,何况那李敦只是被抽了几鞭子……你等竟然弹劾公主,难道要陛下唾面自干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德利。
是啊!
李敦那份奏疏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为褚遂良求情也就罢了,用词太过激烈,特别是涉及到了武媚,就差指着李治喝骂他荒淫无道,就是下一个周幽王。
大部分人就觉得皇帝该拿出先帝被魏征劝谏的风度,唾面自干。可杨德利这么一说……
皇帝凭什么要唾面自干?
李治只觉得一股子清凉在额头那里流动,晕沉不见了,浑身舒坦啊!
“赏高阳……”
皇帝大喜!
宫中赏赐的车队出发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车队。
车队到了公主府,王忠良用有些尖利的嗓子喊道:“陛下赏赐高阳公主……”
钱二得意的令人打开大门,一边令人搬运赏赐的东西,一边看了一眼赏赐的清单……
“好大的手笔。”
传闻皇帝大出血了。
高阳来了贾家。
“见过公主。”
卫无双和苏荷只是见礼,随后闪人。
“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尴尬。
“陛下如今依旧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已经能理事了。”
高阳给卫无双和苏荷送上了礼物……用宝石镶嵌的发簪。
而给两个孩子的是极品玉器。
“君子佩玉,至于女儿,如意极好。”
高阳给了贾平安一个眼神。
“咳咳!”
贾平安说道:“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玉器。”
“现在给了,以后能翻倍回来。”
高阳得意而去。
旋即传来消息,皇帝赏赐了高阳一片田地。
“都不用什么田庄的名头,直接说是一片。”
卫无双有些惆怅,“可惜长安附近的田地没空的,否则一定要买。”
贾平安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儿都丢给了卫无双和苏荷,看着原先一个冷冰冰的冰山美女渐渐变成了一个锱铢必争的妇人,贾平安却丝毫没有什么内疚。
人活着还是要有烟火气才好,神仙姐姐那种在电视剧或是在书里看看就好,遐想一番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随后该冲着夫君咆哮就咆哮,该收拾孩子就收拾孩子……
啪!
大少爷的屁股挨了一巴掌,刚想嚎,卫无双把脸板着……
“阿耶!”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老贾家是严母慈父。
贾平安抱着老大,兜兜在边上爬啊爬,爬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一个倒栽葱往下栽去。
贾平安飞也似的把她捞住,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透了。
自从做了爹,他发现自己的反应超越宇航员,速度比博尔特还快……
“夫人。”
秦花花来了。
她的肚子看着不小,颤颤巍巍的。
贾平安起身回避。
“赶紧扶一把。”
苏荷有些紧张。
三花扶着秦花花进来。
“坐下再说话。”
贾平安一手一个孩子出去了。
“阿耶……”
两孩子显得很是欢喜。
秦花花坐下,卫无双给了苏荷一个眼色。
这是需要温暖的时候,苏荷能管用。
苏荷笑道:“你这还有两个月吧?”
怎么引导话题是一门学问,苏荷显然只是及格。
外面,贾平安抱着两个孩子鸡同鸭讲。
“阿耶,玩。”
皮夹克就喜欢玩。
兜兜在他的怀里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阿耶,阿福。”
阿福就在前方躺着,舒坦的晒着太阳。
“阿福!”
两个孩子显然对阿福有着很不一般的‘感情’,阿福也是如此,闻声抬头,然后爬起来就跑。
“阿福!”
兜兜委屈了。
阿福爬到树上,回头看了一眼。
爸爸,再见。
呯!
隔壁传来了赵贤惠欢喜的声音,“阿福!”
兜兜回身,揪着贾平安的脸颊,“阿耶!”
“阿耶也没办法。”
阿福很明显的怕了这两个熊孩子。
“太过分了。”
身后传来了苏荷的声音,听着就是怒火。
“怎么了?”
贾平安回身。
兜兜并未伸手要母亲抱,让贾平安不禁暗爽不已。
我的小棉袄果然还是最爱爸爸。
苏荷杏眼圆瞪,“夫君,秦小水私下来寻王老二借钱,王老二前前后后给了不少,秦花花后来发现就阻拦,可王老二没听,私下里还给……”
秦小水是秦花花的兄长,两口子堪称是好吃懒做的典型。原先秦花花守寡回到了娘家,开始受白眼,后来在家门口做早饭卖,不但养活自己有余,顺带还养活了一家子。
这也是当初秦小水两口子反对秦花花嫁给王老二的原因,否则一个寡妇能寻到王老二这等退役府兵,那就是逆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贾平安不置可否。
后世关于原生家庭拖累的各种话题满天飞,贾平安没琢磨过这事儿,但终究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晚些,鸿雁出来了。
她径直去了前院,寻到了王老二。
“二哥。”
王老二刚和婆娘闹了一场,婆娘说兄嫂有田地不种,不该给。王老二却下不去脸。
“那女人神神叨叨的去麻烦二位夫人,回头我就收拾她!”
王老二一脸嘚瑟。
鸿雁说道:“二哥,大夫人刚才说了,从这个月开始,你的钱粮都会给了秦花花,怎么用她说了算。”
王老二:“……”
贾平安觉得这是活该。
徐小鱼有些心有余悸,“二哥,你说我要不……就不成亲了吧?好麻烦。”
杜贺在边上淡淡的道:“搂着婆娘就不麻烦了。”
王老二蹲在地上发愁,“这钱没了,以后想出去喝酒怎么办?”
男人没钱,出门腰杆都不硬气。
杜贺抖动了一下钱袋,里面的铜钱作响。
有钱真是舒坦啊!
“郎君,明日我去城外的庄子看看。”
“去吧。”
第二日,大清早杜贺就骑马出了道德坊,一路出城往庄子去。
这一路很热闹,有人赶着一群鸭子进了清明渠,鸭子嘎嘎嘎的叫唤着,不时埋头进水里一阵猛戳,仰头吞咽着。
身后有马蹄声,接着一个男子说话,“我知晓你原先为官,可想再度为官吗?”
杜贺脊背绷紧,却没回头,“我原先犯事被处置,如今是奴籍。”
身后那人轻笑道:“这些都不是事,若是你想,有人能帮你戴罪立功,随后脱籍为良。”
杜贺笑着问道:“也不知是谁有这般本事。”
“你无需问,只要你想,这边就能帮你脱籍。”
杜贺挠挠头,“此事……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简单,我们要一些消息。”
杜贺沉吟,“容我想想。”
“那便尽快想。”
杜贺回头,男子已然掉头,“想好了,就弄些动静出来。”
杜贺依旧去了庄子上查看,随后回去。
贾平安下衙回家,杜贺说了此事。
“这是想要我的消息。”
这等小手段并未被贾平安放在眼里,至于这事儿谁干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对头。
“郎君,他们拿你无可奈何,只能另辟蹊径来寻麻烦。”杜贺笑道:“想到那些人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倒是与有荣焉。”
贾平安淡淡的道:“这等手段下三滥,不过却颇为有用。”
……
没有钱的王老二还不如徐小鱼,整日为了零花钱和秦花花较劲。因为秦花花肚子大了,不敢惹恼她,就小心翼翼的哄骗。
“……我下次保证不借了,你兄长就算是跪着我也不借。”
呵!
男人!
大清早贾平安就觉得自己的零花钱领先了大唐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
可是我骄傲了吗?
到了百骑,还没看每日简报,就被李勣叫了去。
大清早,李勣在院子里耍马槊。
不用上班的吗?
来到单位就耍马槊,也不怕被人举报。
马槊舞动的速度不快,和贾平安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大相径庭……影视剧里的马槊都成了仙器。
马槊的杆子看着不是很硬扎,挥动时能看到弯曲。
呜!
贾平安还没反应,马槊已经从他的头顶掠过。
这是想试试我的胆量?
那就给个面子吧。
贾平安一脸惊惶的退后一步。
“太假!”
李勣把马槊递给了边上的小吏,活动着手腕,“听闻你和崔氏有些龃龉?”
这事儿竟然连李勣都知道了,那多半是崔氏内部有些议论。
“那人找茬,英国公你知道我性子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李勣看了他一眼,“崔云想收拾曹英雄,你不管就是,缓半年再把他弄回来,崔云若是再敢闹腾,不必崔氏出手,老夫就能让他知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老李的性子就是如此,我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蹲着,等你们先哔哔,寻到机会了我再出手。
“我若是忍了,那便不是我。”
贾平安现在还没有那等唾面自干的精神,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
“这个性子倒也不错。”李勣显然和贾平安的性格相反,稳沉的就像是一个老司机,“小孩子打闹,崔氏不会出手。”
随后贾平安就闪人了。
李勣的值房里有个中年男子。
“英国公这是要偏袒他?”
李勣目光温润,“少年人打闹,若是要计较,那敬业早就被老夫打死多次。”
男子含笑道:“崔云在家中颇得长辈的喜欢。”
李勣淡淡的道:“我知晓崔氏静极思动,崔义玄外调就是开始。不过是崔氏若是想拿了小贾来当做是祭旗的人头,老夫不会答应。”
男子的眸色中多了笑意,“据闻你对贾平安颇为看顾,今日一看果然。”
李勣的眼中多了些冷意,“崔氏想做什么?敲打一下贾平安,给皇后一个提醒,告诉她崔氏来了。随即崔氏再暗中配合皇后一番,皇后自然会表示对崔氏的亲近之意……”
男子依旧微笑,“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这些世家门阀把这等手段应用的炉火纯青,连帝王都只能看戏。李勣眸色深邃,“拿别人吧。”
男子笑道:“你说换个人?”
你确定吗?
李勣看着他,淡淡的道:“对。”
……
贾平安不知道李勣为了自己和崔氏的人扛了一把,回到百骑,仔细查看消息。
今日有外事。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像是大唐外交部的兼职情报员,每天刷着情报。
“吐谷浑和吐蕃之间的摩擦从未停过,最近越发的激烈了。”
这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消息。
程达说道:“禄东赞收拾了那些人,此刻吐蕃内部平息了争端,他自然要冲着外面龇牙。”
吐蕃!
这是大唐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难缠的对手。
你击败它,它随后又集结大军来和你纠缠。在吐谷浑,陇右等地,吐蕃在瞄着截断大唐的河西走廊这个战略目标。
而在西域,他们宁可绕道葱岭,也要对安西露出獠牙。
这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一趟。”
他去寻了程知节。
“吐蕃最近加大了对吐谷浑的袭扰。”
这个消息贾平安觉得有些价值,“我以为要未雨绸缪了。”
程知节沉吟着。
“吐蕃……前阵子使者来的时候,询问过迎娶公主之事。”
禄东赞的烟雾弹在历史上忽悠了几次大唐……贾平安笃定的道:“这是虚晃一枪。”
程知节皱眉,“你能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贾平安自信的点头。
程知节叹道:“看着你,老夫觉着自己老了!”
……
月底求票。
第584章 狗头军师(感谢新盟主“milibrony”)
“大王看看这个字……清。”
“清!”
李弘很是严肃的跟着念。
赵二娘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多了满意之色,然后看了边上的曹英雄一眼。
曹英雄正在打盹。
赵二娘拿起镇纸,对李弘笑道:“大王捂着耳朵。”
你要干啥?
李弘很是好奇,就虚掩着耳朵。
呯!
镇纸拍在案几上,声音很大。
单手托腮跪坐着的曹英雄猛地一颤,睁开眼睛四处看,“哪里打架了?”
他渐渐清醒过来,见李弘在好奇的看着自己,就笑道:“大王啊!”
不对!
他感受到了煞气。
赵二娘冷冷的道:“曹侍读,这里是宫中!”
曹英雄摸摸嘴角,没口水,就觉得不是事,“是。”
他本是能科举的人,坐在边上陪同李弘重新启蒙,就像是后世的大学生去跟着学拼音字母,不打瞌睡才见鬼了。
赵二娘冷着脸,“曹侍读,你可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曹英雄点头。
不就是陪读吗?
不,是引导太子读书。
“可你一坐下就没精神,一坐下就打瞌睡,殿下在边上看着……他能好好学吗?”赵二娘越想越气,一拍案几。
哎哟!
手心麻了!
赵二娘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曹英雄见了不禁暗喜,心想这是对我有意思?
“曹英雄!”
赵二娘把手收到案几下面活动着,“下面你来教殿下。”
曹英雄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的的教授。
晚些课程结束,曹英雄如蒙大赦,就想跑路。
“曹侍读。”
赵二娘叫住了他,二人出去。
春风吹的人醺醺然,赵二娘看了他一眼,“皇后不容易,不少人在盯着她,恨屋及乌,他们巴不得寻到太子的错处,随即把这些错处四处宣扬,并把这些事和皇后挂钩。”
你和我说这些干啥?
曹英雄不觉得自己能干涉这等事儿。
赵二娘低声道:“昨日就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曹英雄心中一惊,“太子的性子这般好,不该吧?”
“是啊!”赵二娘厌恶的道:“可有人就是这般说,你我都是太子的身边人,此事要盯着……”
曹英雄盯了她一眼,“除去读书之外,我不便进宫。”
要不,我就精神支持你一下!
晚些他出宫,想想还是去了百骑。
“兄长,宫中有人说太子性格暴躁。”
贾平安一听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李弘这个孩子的性格不错,而且他才多大,什么性格暴躁……
“谁说的?”
曹英雄摇头,“赵二娘和我说了此事,我没管。”
“此事要小心。”
李弘这孩子太过多灾多难,贾平安一直担心他哪天重蹈覆辙。
曹英雄满不在乎的道:“宫中有皇后在,谁敢对太子下手?”
这货太轻敌了。
贾平安皱眉,“别说是皇后,就算是陛下在宫中也不能如臂使指,宫中人多嘴杂,谁能滴水不漏?”
宫中和筛子似的,后来李治想废后,就有人去给武媚报信,结果上官仪就成了祭品。
看看曹英雄这个懒惰的模样,贾平安把脸一冷着,“你这是觉得侍读不妥当?还是说你觉着自己无法胜任。”
曹英雄心中一慌,束手而立,“兄长,我……我……”
“你只是没定性!”贾平安拍了一下案几,“太子侍读何等重要的职务?你竟然敢吊儿郎当的。若是出事你担当得起?别说是你,我也担不起!”
李弘要是出事,李治能炸了。
历史上李弘病逝后,李治和武媚哀伤欲绝,追赠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下葬……
“你能不能尽职尽责?”
贾平安认真问道。
若是不能,他就一脚把曹英雄踹到西北或是安西去,磨砺四五年再回来。
西北的风和刀子似的,西北的老鸨……能让曹英雄跪了。
“能!”
“那此事你就去查。”
得给这货找事做做,不然每日跟着……贾平安想想自己每日跟着学习生字的场景,觉得太煎熬了些。
曹英雄苦着脸,“兄长,此事想不到头绪,不知是谁传的话。”
“蠢材!”
贾平安捂额,“要传谣就得有根据,太子若是每日老老实实的,谁敢传谣?你跟在太子的身边,注意看看周边的人事……”
等曹英雄走后,贾平安沉吟着。
说李弘暴躁……
宫中不是个好地方,李弘去后,李贤成为了太子,当时宫中竟然传闻……说李贤乃是武媚的姐姐武顺的孩子。
武顺和李治这一对野鸳鸯之间的感情不提,可就算老二李贤真是他们的孩子,武媚还有儿子啊!
皇后还在,在皇后有儿子的情况下,谁敢立别人的孩子为太子?
所以这个谣言压根就经不起推敲,但在当时的宫中依旧掀起了波澜……李贤也有些惶恐,后来种种奇葩的事儿都源于此。
但这事儿不可不防。
贾平安寻了明静说话。
“宫中最近可有太子的消息?”
明静抬头,狐疑的看着他,“你问这个作甚?”
“我光明正大的问,你说作甚?”
贾平安叹道:“许多事,不知道是福气。”
可我就喜欢听这些……明静说道:“最近有人说太子的脾气不好。”
“可知晓是谁?”
明静摇头。
她回宫就是吃饭睡觉,第二日来百骑坐班,没时间去关注这些。
贾平安随即进宫寻了蒋涵。
“说太子脾气不好?”
蒋涵眯着眼,“此事我会留心。”
……
第二日曹英雄依旧进宫陪侍太子读书。
赵二娘看着情绪不好,曹英雄精神抖擞,“今日要不我来教吧?”
李弘真的很乖,曹英雄不禁为自己的懒散内疚了一秒钟。
晚些下课,曹英雄记起了贾平安的交代,就说道:“今日我陪殿下回去可好?”
赵二娘看着他,心想这货懒散,今日怎么变了?
春暖花开,赵二娘心情愉悦,曹英雄却在惦记着自己的老鸨。
一行人缓缓而行。
前方来了一队宫女,见到李弘后纷纷避让行礼。
一个内侍跟在后面,突然劈手抽了一个宫女一巴掌。
卧槽!
这一巴掌抽的太狠,曹英雄见那宫女的脸飞快的肿了起来。
“见到殿下竟然不行礼?”
内侍喝骂着。
宫女捂着脸,“奴行礼了。”
曹英雄也见到她行礼了,但那内侍是什么意思?
“还敢狡辩!”
内侍劈手又是一巴掌。
“住手!”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去,满脸怒色。
“为何打人?”
内侍低头,“殿下,此人无礼。”
“无礼……是你无礼!”
李弘的脸涨红着,一脚踹去,自家被反震的差点摔倒。
内侍退后两步,跪下颤声道:“殿下,她先前是没行礼,奴婢见了不忿,就教训了她。奴婢该死……”
“蠢笨!”李弘又踹了他一脚。
曹英雄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个宫女走在最后,所以前面的宫女们都没觉得那内侍有什么问题。
可曹英雄记着兄长的交代,刚才一直在盯着……
有问题!
他低声道:“陪我过去一趟。”
这人什么意思?
过去一趟。
你是没净身的男人,我私下和你能去哪?
赵二娘有些不满。
李弘被劝住了,他看了那个被打得很惨的宫女一眼,说道:“让阿娘给她钱。”
这孩子真的很心善。
那内侍跪地嚎哭,“奴婢该死!”
曹英雄一个激灵。
李弘没怎么他啊!
他怎么就像是要被处死了一般?
看看那些宫女,她们看向李弘的眼神中都有些诧异。
——太子的脾气……好像有些问题啊!
“贱狗奴!”
李弘吃了一惊,回身就看到曹英雄扑了过来。
内侍还在嚎哭,就被曹英雄扑倒在地上。
“贱狗奴,竟敢污蔑殿下!”
曹英雄一顿毒打,赵二娘跺脚,“快把他拉开。”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曹英雄拉起来,他兀自用脚踹。
赵二娘怒吼,“够了!”
曹英雄被吓到了,然后继续踹。
“曹侍读!”
周围来了不少人,曹英雄暴打内侍,今日铁定没法善了了。
“去禀告宫正。”
“那人是外官,该禀告给皇后。”
一阵喧闹后,各处都去报信。
赵二娘冷着脸,“此事不对。”
曹英雄骂道:“贱狗奴,那宫人行礼如仪,耶耶看得真切,可你却冲上来就打……”
赵二娘一个激灵,“刚才你等可看清了?”
众人摇头。
一队宫人路过而已,谁乐意去观察这些?
曹英雄骂骂咧咧的回来,赵二娘低声道:“你果真是看清了?”
曹英雄点头。
“那宫女就在最后,他污蔑时就有恃无恐,可却没想到耶耶一直在盯着……”
曹英雄骂道:“殿下嫉恶如仇,见不得有人污蔑殴打,就去呵斥,这个贱狗奴马上嚎哭求饶,可殿下何曾说过要处罚你?你这是想污蔑殿下性子暴躁!”
呯!
一个宫女手一松,抱着的花瓶落地粉碎。
“竟然……竟然这样?”
若是如此,这可是针对太子的一次图谋。
众人都面色惨白,有人甚至跪下,“奴不知。”
这等事儿不小心就会卷起大案,死个千八百的都不算事。
那内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确实没行礼,奴婢看得真真的!”
“宫正来了。”
蒋涵来的速度很快。
“见过宫正。”
众人行礼。
蒋涵冷冷的道:“你说她行礼了,他说没有,如何验证?”
不问情由,只问结果。
这雷厉风行的姿态让大家心中一凛。
内侍抬头,“宫正,奴婢看得真真的。”
蒋涵看向了曹英雄。
“我也看得真真的。”
那这事儿没法断定了。
赵二娘的眼中多了决然之色,刚想说话,曹英雄低声道:“我来。”
想我曹英雄义气无双,怎么会拖累你?
这人……
赵二娘原先看不上曹英雄打混的态度,可此刻却改观了。
“如何能证明?”
蒋涵冷着脸,“若是不能证明,两个一起处罚。”
身边的女官说道:“宫正,那曹英雄是外官。”
大佬,外官轮不到咱们处罚。
蒋涵淡淡的道:“处罚了再说。”
霸气侧漏啊!
那内侍一脸惶然,“宫正,奴婢无话可说。”
“我有话说。”
曹英雄指着那个宫女,“先前看到这些宫人时,此人就走在最后,长得像是我青梅竹马的那位小娘子,我就多看了一眼。她福身时,那内侍就扑了上来,一巴掌抽去……”
众人看着宫女那高高肿起的脸,不禁心生恻隐。
太特么狠了!
“他撒谎!”
内侍大声喊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撒谎?”
曹英雄突然冷笑,“我昨日听闻宫中有太子脾气不好的传言,今日就多加留心,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等栽赃的把戏。你先狠抽宫人,太子仁慈,见到了就不满,于是过去呵斥你,你就大声嚎哭……狂喊饶命,我问你,太子可说要惩治你吗?”
他断然道:“是谁指使你污蔑太子?”
跟着蒋涵来的几个宫人不禁变色。
蒋涵想起了贾平安的提醒,目光扫过,问道:“先前太子可有威胁?”
她问的是那些宫女。
宫女们摇头。
“殿下只是不满。”
这事儿不对劲!
随即传开后,定然会有人说太子暴戾,来自于残暴。
所谓谣言如瘟疫就是这个意思。
如何处置?
周围的人不少,无法封锁消息……蒋涵的心中有了决断,“你污蔑太子殿下,出于谁的指使?”
站队了!
瞬间蒋涵就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先把屎盆子扣在内侍的头上再说。
“皇后那边来人了。”
邵鹏一路小跑过来,见到现场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殿下可曾伤到了?”
李弘摇头,这等场面他没法掌控,所以看着有些无措。
邵鹏松了一口气,“皇后令把他们带过去。”
……
“皇后,他们来了。”
武媚放下奏疏,起身出去。
内侍跪在边上,曹英雄低着头。
“说吧。”
武媚淡淡的道。
蒋涵把事情说了,武媚看了曹英雄一眼,微笑道:“我整日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置政事,对五郎少了看顾。”
李弘抬头,“阿娘,他好凶。”
武媚点头,“五郎心善,可这阵子却总是有人说他的脾气不好,我有些疑惑,这是谁说的?”
蒋涵福身,“奴无能,以至于殿下名声被污。”
武媚摇头,“今日五郎说了什么?”
赵二娘说道:“殿下过去问他为何打人,接着他狡辩说宫人无礼,殿下说是他无礼,又骂他蠢笨……”
武媚神色平静的道:“五郎可说要处置他?”
赵二娘摇头,“殿下就说了这几句话。”
“那么……你嚎哭不休,这是为何?”武媚的眼中多了怒色,“你口口声声让五郎饶命,五郎可说了要你的命?”
内侍浑身颤抖,“奴婢……奴婢那时被吓坏了。”
“被吓坏了?”武媚朗声一笑,“你是想说五郎只是寻常几句话就能吓坏人?我的儿竟然有这等威势,回过头定然会有人说他如何的不凡,陛下也不如……”
内侍的牙齿在打颤。
这话……诛心了!
武媚招手,李弘哼哧哼哧的上了台阶,仰头,“阿娘,那宫人行礼了。”
武媚摸摸他的头顶,“我知道。来人,把太子带进去。”
周山象上前,“殿下,请随奴来。”
李弘回身,“阿娘,那宫人可怜,你给她钱。”
武媚含笑点头,“好,回头就给。”
她看着李弘进去,回身,冷冷的道:“谁让你干的?”
内侍趴在地上,“奴婢并无谎言,今日就是那人没行礼,奴婢见不过就出手教训了她……”
“嘴硬?”武媚问道:“他是谁的人?叫来!”
晚些,一个肥头大耳的内侍气喘吁吁的来了。
“打!”
武媚回身。
两个内侍被拖过去,随即板子一顿狠抽。
“奴婢冤枉!”
“皇后,奴婢不知何事啊!”
板子打的又狠又急。
“皇后,都被打死了。”
武媚点头回身,也不看那两具尸骸,“告诉宫中人,再有污蔑太子的……照此处置了。”
“曹英雄。”
曹英雄已经被武媚的手段给惊住了,闻言老老实实地应道:“臣在。”
“今日幸而你发现了此事,来人,赏他。”
晚些曹英雄抱着赏赐的东西出宫。
“兄长!”
曹英雄去了百骑,欢喜的道:“都是皇后赏赐的。”
“你做了何事?”
贾平安见竟然有金子,不禁觉得阿姐的手太散了。
“今日我遇到有人污蔑殿下,就出手……”
贾平安听完此事,笑道:“干得好。那些人蝇营狗苟,终于是撞墙了。”
曹英雄不解,“兄长,皇后为何不要口供?”
“要来作甚?”贾平安觉得宫中就是个大酱缸,“直接打死,以儆效尤最好。”
打死二人之后,宫中果然风气为之一清。
但皇帝随后闻讯大怒。
“此事幸亏多了曹英雄盯着。”李治神色阴郁,“那些人诬蔑太子,意欲何为?”
这事儿一看就是别的嫔妃干的。
王忠良不敢说。
这等事儿……当初王皇后在时,萧淑妃也频繁出手,目的就是想取而代之。
李治冷着脸,“查查此事。”
王忠良点头,出去交代。
李治幽幽的道:“五郎的名声受损……该如何弥补?”
武媚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于是贾平安被抓进宫中做狗头军师。
……
感谢milibrony,恭喜涨工资。
第585章 舆论战,殿下仁慈(感谢新盟主‘卧龙三人’)
“舅舅!”
李弘站在殿外,刚好贾平安到了。
“害怕了?”
贾平安止步问道。
李弘有些茫然,“那人好凶。”
贾平安俯身问道:“遇到这等凶的该怎么办?”
周山象在后面些,皱眉道:“武阳侯怎么老是诱导殿下。”
邵鹏不语。
李弘有些为难,“呵斥他。”
“那此次呵斥可管用了吗?”
李弘摇头。
贾平安笑道:“下次咱们要多看,不懂就问,可好?”
李弘点头。
对于孩子你不能指望太多,但李弘的身份敏感,不小心就会引发些事端。所以只能往稳重的方向去发展。
贾平安进了殿内,竟然看到了医官。
医官一脸喜色,“皇后这是有孕了。”
“恭喜阿姐!”
武媚笑吟吟的道:“你才将来,这里就有了喜讯,倒是和喜鹊差不多。”
这生产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贾平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随即邵鹏等人进来贺喜。
“此乃喜事,不过五郎在宫中的名声有些瑕疵,平安你如何看?”
我不叫元芳。
贾元芳琢磨着。
武媚看看邵鹏等人,“我这里的都想过了不少主意,可都无用。”
一个孩子的名声……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熊孩子。
“阿姐,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意思?”
当然是反向操作。
“阿姐若是信我,我便试试。”
武媚笑道:“不信你信谁?如此我便拭目以待。”
此刻的武媚看着和邻家大姐似的,但想到她才将令人杖毙两人,这个大姐的笑容就有些吓人。
贾平安随即带了太子出去。
“你想如何消除太子的恶名?”邵鹏唏嘘道:“众口悠悠啊!好说难消。”
这事儿……后世多了去。
不管是在论坛还是那些社交媒体上,各种消息混杂着,老司机都不敢说自己能识别真假。
一个假消息出来,要怎么回击?
不,是拨乱反正。
贾平安看着走在前方的李弘,淡淡的道:“这不是事啊!”
“如何做?”
邵鹏觉得贾师傅怕是又要作妖了。
“寻一个年岁大的宫女来。”
这事儿好办。
晚些,一个步履蹒跚的年长宫女来了。
“事情很简单,晚些在人多的地方摔倒……”贾平安微笑道:“跌倒,可懂?”
这等事儿应该不用我来教吧?
宫女的眼中多了些了然,“要轻还是重?”
果然是阅历丰富的老手!
贾平安说道:“不必重,随后一切顺其自然。”
老宫女蹒跚而去,李弘和周山象在后面嘀咕着什么。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后续如何做?”
邵鹏不懂这些。
“多找些人,让他们准备传话。”
争夺流量吗?
这个谁能比得过皇后?
邵鹏叫人去了,然后苦笑道:“殿下的名声终究还是受损了,一传十,十传百,若是被咱知晓是谁干的,回头活剥了他。”
“老邵,你这话说大了。”
“什么意思?”
邵鹏看着李弘长大,感情很深,“你觉着咱不敢?”
“对。”
老邵装比装的很是清新脱俗,但却忘记了皇帝。
“别忘了陛下在。”
邵鹏随即就萎了。
“那些女人的胆子果真大。”
他只能用这个来为自己的无能辩护。
“为母则强。”贾平安不奇怪这等事,“同行是冤家,这句话也适用宫中的情况。”
都是皇帝的女人,凭什么你能做皇后?凭什么你的孩子比我的孩子尊贵,凭什么你的儿子以后会成为皇帝……
十万个带着戾气的为什么出炉,随后各种奇葩事儿都出来了。
萧淑妃当年攻击王皇后的手段真心不够看,段位太低。
一个内侍在前面出现,点点头。
“老邵,今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舆论反击战。”
“什么战?”
贾平安自信的道:“舆论反击战。那些躲在背后的人以为自己的手段了得,可在我的眼中……说句实话,我觉着她们的手段和孩童无异。”
“那你这是想抽孩童一巴掌?”
邵鹏开了个玩笑。
“殿下!”
贾平安笑着说道:“该出发了。”
李弘迈着小短腿过来,“我们去何处?”
我能说是去钓鱼吗?
贾平安笑眯眯的道:“臣还没在宫中好好转过,今日想转转。”
李弘哦了一声,“那就转转。”
这脾气好的让邵鹏咬牙切齿的道:“让那些杂碎来看看太子,哪来的暴躁?一群畜生,也不怕被人割了舌头。”
一路慢慢转悠,贾平安觉得自己是在宫中一日游。
前方人多了。
“右边内侍省。”邵鹏低声道:“人最多就是此处。”
贾平安点头,“叫他们发信号,动手!”
呃!
这个有些不对啊!
邵鹏吩咐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把宫中当做是沙场了。”
“宫中难道不是沙场吗?”
贾平安反唇相讥。
那个老宫女出现了,她缓缓而行,看着茫然且无助。
好演技!
“老邵,这女人哪找来的?”
邵鹏得意的道:“宫中这等人多了去。”
能活下来的都是精,人精。
那老宫女缓缓往这边走来,贾平安点头,“让殿下出来。”
李弘从后面走了出来,有人行礼,“见过殿下!”
目光全都转移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宫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张开嘴,伸手去胡乱抓着,可只是抓到了空气。
那眼中的惊惶啊!
娘的!
这简直就是天然无缝的表演。
呯!
老宫女摔倒了。
邵鹏刚想说话,贾平安皱眉,“老邵,让殿下自己弄。”
邵鹏低声道:“殿下怕是……”
他脊背发寒,“若是让殿下作假,怕是会出问题。”
那个小的一个娃,不管你怎么教他去作假,去演戏,终究都会被勘破。
老邵的反应真的很快,贾师傅是知晓孩子演戏不妥,他是纯属智商反应。
难怪阿姐这般倚重他。
“殿下。”
李弘迈动小短腿,急匆匆的过去。
前方的人纷纷避开,回身看着他。
李弘走到了老宫女的身前,有些焦急的问道;“可摔疼了吗?”
老宫女抬头,额头有汗,她喘息了一下,“殿下,奴……奴没事。”
李弘回身,“叫医官来,快些。”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丝毫看不到一点儿表演的痕迹。
老宫女一怔,“奴不敢。”
宫中有专门给宫人治病的地方,里面就有医官坐诊。但只是摔个跤就让医官来现场,美不死你!
李弘回身,皱眉道:“伤了就看,不够钱……”
他又回身看着邵鹏,“孤有多少钱?”
这个孩子……
邵鹏近前,“殿下的钱有很多。”
李弘指着老宫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给她钱看病。”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老宫女知晓自己是来演戏的,她也尽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可此刻她依旧哽咽道:“殿下仁慈。”
这是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绝非虚假。
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宫女和内侍们都被打动了。
弱者被强者拯救,这是最为打动人心的事儿。
贾平安对周山象说道:“叫他们开始吧。另外,别让殿下太早回去,晚些……多转转。”
周山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
“今日殿下遇到有人摔了,竟然令人去叫了医官,还说要给她药钱。”
……
“今日有人重病,殿下恰好遇到了,当即令人扶着那人回去医治。”
……
“你可知晓,殿下今日竟然救了一个老宫女。”
……
“殿下今日见到一个老宫女病重无助,竟然落泪了。”
……
下衙了,明静回宫。
一进宫就发现许多人在议论着什么。
我的八卦之火啊!
明静凑过去,笑吟吟的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两个在说事的宫女叹道:“今日太子殿下救了个老宫女,见她可怜,都落泪了。”
明静:“……”
武媚处置完了政事,不禁伸个懒腰。
身边的内侍把奏疏全数收起来,晚些要送到皇帝那里。
“五郎呢?”
武媚起身走动了几圈。
“殿下还没回来。”
“平安弄什么鬼?”
武媚缓缓往外走,“他的主意多,可这是名声,众口悠悠你怎么堵?”
她走到了殿外,“去陛下那里看看。”
她知晓自己不能只是皇帝的助手,还得……平安说过,五郎是太子之前,首先是帝后的孩子。同理,她是皇帝助手之前,首先是他的妻子。
莫要走错啊!
先前看奏疏时,她不禁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气,此刻想来这等豪气来的莫名,不可留。
要慎独!
她提醒了自己一下。
一路慢慢往外走。
“……那个宫女都吐血了,殿下也不嫌弃,弄了东西去擦,还叫人抬着去医治。”
“说是殿下还让邵中官给她钱呢!”
“殿下果然仁慈。”
武媚:“……”
两个宫女见到她后赶紧行礼。
武媚和颜悦色的道:“你们说的……可是太子?”
“是。”
一个宫女的眼中闪烁着武媚熟悉的光芒,当年她刚进宫时也是这般,觉得自己能一路逆袭,最终成为最尊贵的那个女人。
宫女说道:“好些人都在说此事呢!大家都说殿下仁慈。”
这难道就是平安的手段?
武媚心中一喜,脚下就加快了些。
没出多远,就遇到了归来的李弘一行人。
“皇后。”
周山象近前低声道:“如今外面都在传着殿下仁慈的名声,开始还有几个人说什么殿下脾气暴躁,被众人呵斥,狼狈之极。皇后,殿下的名声……好了。”
平安果然没让我失望!
“是如何做到的?”
武媚想知晓小老弟究竟是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半天的功夫就逆转了宫中的舆论。
那人……周山象钦佩的道:“武阳侯令一个老宫女去了人多的地方假装摔倒,随后我们正好路过,殿下仁慈,自发过去处置,让人去请医官,又说把自己的钱给那宫女治病……”
“就这般?”
武媚有些诧异,“这般就能让舆论逆转?”
“武阳侯又令数十人去各处传了此事,随即越传越多……”
“好手段!”
武媚笑道:“我以为他会为五郎辩驳,可没想到他……这叫做什么?以牙还牙?”
贾平安若是在,会告诉她这叫做:舆论攻势,争夺流量。
用一个事去压制另一件事!
“不管那些谣言,就去制造一件能反击那个谣言的事……”
武媚颔首,“平安呢?”
“阿娘。”
李弘过来了,“舅舅出宫了,说是要去巡街。”
“平安辛苦了。”
武媚感动。
邵鹏低声道:“皇后,百骑有句话,叫做武阳侯巡街……早退。”
这般会偷懒的吗?
有人觉得皇后会呵斥几句,可武媚却笑道:“他今日辛苦了,回头让人送些新鲜的瓜果去道德坊,给他补补。”
周山象低声道:“皇后,会被人说闲话。”
这个姿态……武阳侯早退您还给赏赐,还说什么补补,回头外面的言官又要咋呼了。
武媚轻蔑的道:“鹦鹉学舌罢了。”
“阿娘,我脚酸。”
李弘牵着她的袖子叫嚷。
这个孩子真的和我很亲切啊!
武媚笑的眉眼弯弯的,从未有过的温柔,“阿娘牵着你,咱们去陛下那里。”
武媚牵着李弘,就这么一路去寻皇帝。
到了人多的地方时,众人纷纷行礼。
“见过皇后。”
“见过殿下!”
几个老宫女冲着李弘福身,“殿下仁慈。”
往日武媚带着李弘在宫中行走,大部分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可今日却不同……
她低头看去,就见李弘板着小脸,格外的认真。
邵鹏说道:“那些老宫女最怕的就是老了没人管,殿下此举……许多人都说陛下和皇后教导有方。”
咦!
“这是谁说的?”
呃!
邵鹏干笑道:“武阳侯让人传话,多交代了一句。”
大外甥再出色也不能抢了父母的风头,有啥成就都是父母的培养教育……
邵鹏觉得贾平安太过了些,总是拔高帝后……这是在拍马屁?
但太子受委屈了。
武媚笑了笑,随即去了李治那里。
来济正在说事,武媚却径直进来,和李弘站在边上。
来济行礼,随即继续说道:“陛下,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馀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馀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使民夫动辄数万,夺了农时,臣建言……除去公家必须之役使外,余下尽免了。”
李治点头,“来卿此言朕深以为然,役使百姓要量力而行,不可竭泽而渔。夺农时只是其一,百姓服役太过劳累,这耕牛耕地主人家都得让它吃好的,让它多歇息,怎地反过来到了人这里却不依不饶了?”
他有些恼火,“百姓不是牛马,此事明日朕……罢了,谁在宫中值守?让他来拟诏令,随即发下去。”
晚些,李义府急匆匆的进来,李治说了此事,“可马上拟了诏令,告知相公们,此事不可耽误,朕便独断了。”
李义府的文章出众,不过是一会儿就有了。他念诵了出来,李治赞道:“李卿才华出众,让朕欢喜。”
李义府随即告退,临走前冲着武媚行礼。
老夫是皇后的人。
但皇后的人就是皇帝的人。
这是迂回效忠。
他行礼后,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皇帝一眼。
果然,李治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幕。
皇帝许可皇后招募几个心腹,但……做人要有数,李义府见状就知晓自己没站错队。
皇后的心腹就是皇帝的心腹,莫要弄错了。
来济随即告退,也行礼。
他当初是反对废王立武的一员,所以神色淡淡,武媚也是如此。
来济的父亲就是前隋水军大将来护儿,当初反对武媚为后时言论太过激烈,把武媚比喻为婢女,说是哪有立婢女为后的道理,就算是要废后,也该另立名门之女为后。
所以他和武媚之间算是不可协调的矛盾。
李治自然知晓这个,但神色平静,并未出言协调。
来济走后,李治问道:“今日怎地一起来了?”
武媚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宫中有人诽谤五郎之事?”
李治的眼中多了些阴郁,“朕已经令人去查了,此等事……当严惩。”
但太子的名声怎么办?
严惩?
这事儿多半是后宫的某个嫔妃干的,皇帝查出来了能如何?
多半不了了之!
这种牵制的手段武媚并不陌生,当初她就是牵制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人选。
“陛下却不知,如今宫中都在传着五郎仁慈。”
咦!
李治惊讶的道:“可是五郎做了什么?”
武媚闪开,对李弘说道:“你来说说。”
李弘吭吭吭的憋着,“就是……就是有个宫人摔了,孩儿就让人救她。”
话很简单,但李治却知晓里面有问题。
“五郎心善,朕心甚慰。”
李治夸赞了李弘几句,让王忠良带他出去玩耍。
“怎么回事?”
李治微笑问道。
“此事说来……臣妾把平安叫进宫来,让他为此事出个主意,他就带着五郎出去,令一老宫女在人多的地方摔倒。随即五郎见了就不忍,又是叫人救治,又是说那宫女可怜,要拿自己的钱给她治病。”
李治的眸中多了些温柔,“五郎心善。”
话锋一转,李治问道:“此事也不能立竿见影吧……”
“平安又令人在宫中把此事传遍了。”
这是……
李治不禁讶然,“有人污蔑五郎,贾平安这是反其道而行之!”
后世的舆论战,第一次在宫中大放光彩。
……
感谢书友‘卧龙三人’,恭喜爵士又多一个盟主。哈哈哈哈!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晚安!
第586章 兵不厌诈
下衙后,贾平安急匆匆的往外赶。
“小贾!”
人潮人海中,贾平安正在奋勇前进,不留神手就被握住了。
人太多,崔建提高了嗓门,“崔氏之事,安心!”
崔兄人真心不错,看似温和,可骨子里的执拗让他站在了贾师傅这边。
“多谢。”
崔建和他并肩出去,“这并非针对你……”
就是想拿我来祭旗而已。
也不是祭旗,就是想通过给贾平安一个教训,老彰显山东世家门阀的底蕴。
但没想到祭旗行动遇到了强大的助力,崔氏的女婿程知节断然反对;崔建也断然反对……
若是老崔在长安,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几年没白过。
……
男子捋捋美髯,“杨贺失踪了。”
那三个男子又聚在一起议事。
“失踪了?”问话的男子清瘦,“会不会是被拿住了?”
美髯男子摇头,“没有,出了长安没多远失踪了。”
大眼泡男子沉吟着,“难说,杨贺可知晓那些事?”
美髯公摇头,“咱们家做事,哪里会出这等纰漏。不过大致身份应当暴露了。”
清瘦男子淡淡的道:“怕什么?杨贺知晓卢氏的一些皮毛事,不能作为证据。”
大眼泡男子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当初和崔氏他们商议结束蛰伏时,咱们卢氏抢了这个冒头的机会。当初说的信誓旦旦,保证能让长孙无忌惊惧,可那郑远东没死,杨贺却死了!”
“杨贺死了?”清瘦男子皱眉,“你如何得知?”
大眼泡男子叹道:“你越发的蠢了,长孙无忌什么性子?若是拿获了杨贺,他定然会反击,此刻咱们这里怕是就待不住了。”
清瘦男子哑然。
“好了。”美髯公捋捋胡须,“前晋时,司马家八王之乱,以至于胡人南下。琅琊王氏,兰陵萧氏……这些世家门阀跟着司马家南渡。咱们范阳卢氏,清河、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荥阳郑氏……都留在了北方……”
大眼泡男子唏嘘道:“当时各家都耻于为胡人效力,不肯出仕。望眼欲穿的等着司马家再度杀回来,可司马家……烂泥一团。拓跋氏建立魏国,从那时开始,这几家都知晓,中原……完了,被司马家败完了。”
“司马家沐猴而冠,窃据帝位,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大好中原,沦为了胡人牧马之地。咱们几家只能出仕……后来尔朱荣杀了我山东士族多少人……”
清瘦男子面带怒色,“杨坚篡位,关陇那些胡人得势,咱们山东士族却变成了亡国之臣,被打压至今……”
“如今关陇那些人渐渐不行了。”大眼泡男子微笑道:“咱们忍了多年,终于看到了机会。”
……
贾平安回到家中。
“郎君,今日做了好些菜。”
曹二在厨房探头出来,满脸油汗。
贾平安说道:“那就把表兄请来,许久未曾一起饮酒了。”
杨德利都有黑眼圈了,带着大丫……不,带着招弟一起来了。
“叔。”
招弟很乖。
“大丫……”
杨德利严肃的道:“招弟!”
贾平安想驳斥,但看看招弟的眼神,就妥协了,“招弟去后院看看弟弟妹妹。”
招弟很乖的去了。
一个侍女送上了酒菜,杨德利看着她,“是宫中送的那五个中的一个吧?”
贾平安点头,杨德利叹道:“可惜没给你寻个屁股大的娘子,我对不起姑母。”
屁股大的我扛不住……贾平安干笑道:“喝酒。”
杨德利说着自己最近的事儿。
“察院那些同僚整日就在琢磨弹劾谁,我觉着吧,什么事都能弹,可他们却非得要弄个大的……”
万物皆可弹!
“随便你吧,不过记着别弹劾皇后。”
杨德利抬头,“为何?”
为了你以后能活……贾平安认真的道:“记住了,没事别寻皇后的麻烦。你就算是去弹劾皇帝都无所谓。”
杨德利喝多了,然后说盼弟晚上哭的多么的惨烈……
“姑母,我两个女儿了!”
喝多后的杨德利嚎哭着。
隔壁就是你老丈人家,你确定要这般喊?
贾平安给了杜贺一个眼色,杜贺进来,“表郎君,家里娘子来了。”
杨德利起身,“我这就回去。”
男人一辈子很苦,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就是渣渣。长大后发现社会很难混,但依旧要混……
等结婚生子后,人生就进入了后半阶段,为了父母妻儿而活。最后老了,抱着孙儿满脸懵逼:我这辈子为啥活来着?
贾平安回到了后院,卫无双抱着贾昱在训话:“你看看招弟多懂事,就你……蔫坏蔫坏的。”
“大郎怎么了?”
贾昱看着要哭要哭的,见慈父来了,赶紧伸手,只想脱离苦海。
贾平安抱起他,卫无双有些担忧,“夫君,你说招弟那么乖,会不会被嫌弃。”
“不会。”
杨德利不是那等狠心的人。
“可招弟盼弟这等名字,为儿子疯魔了。”
“那要弟、有弟呢?”
卫无双笑道:“哪有这般取名字的,夫君就是喜欢说笑。”
“咋没有,多了去。”
生儿子无望,那就取个靠近男性的名字,什么亚男,胜男……
香火让祖先和神灵多了几分鲜活,也让人间多了许多执拗。
第二天早上,贾平安刚吃完早饭准备去上衙,招弟过来了。
“叔。”
贾平安笑道:“来寻弟弟妹妹玩?”
招弟摇头,“叔,我来寻阿福。”
等贾平安走后,招弟就去了后院。
“招弟!”
苏荷觉得女娃好玩,招手叫她过去。
卫无双却问道:“招弟,你父母对你可还好吗?”
“好。”招弟一板一眼的道:“阿耶每日都在琢磨怎么弹人,阿娘每日就在琢磨怎么生阿弟……”
这是魔怔了。
卫无双去了隔壁,和赵贤惠说了一番话,晚些赵贤惠就去寻了女儿。
“别惦记着生什么儿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时日去生。”
王大娘沮丧的道:“阿娘,都两个女儿了。”
“女儿……你看看贾家,那兜兜最得宠爱,你急什么?儿女都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
“吐蕃那边的消息要抓紧打探,对了,那个王圆圆如何?”
一到百骑,贾平安就问了密谍的事儿。
程达对此比较清楚,“王圆圆那边给了两次吐蕃袭扰吐谷浑的消息,很是准确。”
“袭扰是万万不够的,禄东赞没这个闲情雅致。”
贾平安这几日越想思路越清晰,“吐蕃要么就蹲着不动,一旦要动就两个方向,其一吐谷浑,其二走葱岭攻打安西……”
程达起身,“我去问问。”
“告诉西北的兄弟们,谁拿到消息,功劳优先。”
明静突然问道:“为何不是高丽?大唐明摆着要动高丽……”
“泉盖苏文怯了,如今大唐最大的对手就是吐蕃。”
其实也算不得吧。
“吐蕃可以打大唐,大唐却不能打他们,否则轮不到他们得意。”
吐蕃失败之后就龟缩回去,大唐若是进军,补给就不说了,高原反应扛不住,战斗力削减的厉害。
明静皱眉,“咱们的人潜入进去了吧?”
“为了潜入进入,死了五人。”
……
吐蕃。
逻些城。
逻些城原先并不是都城,赞普迁徙到了逻些后,吐蕃才从松散的状态成就大国,此后雄踞一方,连大唐也忌惮不已。
呯!
房门被推开,矮壮的陈武德进来,神色凶狠的问道:“谁在?”
里面出来一个黝黑的男子,看着傻乎乎的。
一个身材魁梧,有些木然的男子从茅房出来,“都没拉完。”
陈武德看了还在提裤子李晨东一眼,“逻些城最近不对劲,我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不少权贵都来了。”
李晨东又冲进了茅房,噼里啪啦一阵。
黝黑的郑阳皱眉,“玛德,李晨东你就不能少拉些?白长那么大的个子。”
陈武德进了房间,郑阳随后。
陈武德给自己弄了些水喝,然后喘息了几下,“刚来的时候胸闷,睡都睡不着,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
郑阳坐下,“武阳侯说这是什么高原反应,让咱们一步步的适应,否则来了怕是会受不了,弄不好直接死在床上。”
“武阳侯恍如亲眼所见,那新学果然了得。”
陈武德喝了一口水,李晨东进来了。
“说正事。”
陈武德冷着脸,“禄东赞扫清了那些对头,如今赞普在宫中只是傀儡,禄东赞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是咱们查探的要点。一句话,想立功,那就豁出命去干,不只是豁出命,还得要聪明,否则死了就白死。”
看着傻乎乎的郑阳说道:“老陈,禄东赞行事果断,且杀伐果断,看看他清理那些人的手段,杀的人头滚滚不见动容,这等人若是在乱世就是独霸一方的枭雄……”
“说这个有屁用!”陈武德骂道:“如今要的是消息。”
“权贵们来了逻些城,这怕不是要动哪里?”
李晨东揉揉肚子,觉得还有些不舒服,“如今要紧的是看看大军在何处。”
“大军就在城外。”
郑阳干咳一声,“就算是查到了,可大军出动,谁知道去做什么?”
“大军一动,往东边去的就是吐谷浑,往西边去的就是走葱岭。”陈武德起身,“郑阳看着老实,去盯着城外的驻军动向,李晨东跟着我在城中打探消息。”
随即三人各自去了。
晚些,郑阳出现在了城外,看着军营里正在操练,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条牦牛远去。
而在城中,人高马大的李晨东已经寻到了一个权贵居住的地方。
门外没人把守,李晨东从后面翻进去,悄然摸到了有人的房间外面。
他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听到了些有价值的消息。
“……大相说唐人……高丽……”
“……谁?”
两个吐蕃男子冲出了房间,有侍卫在周围巡查,回来摇头。
“刚才听到有动静。”
李晨东回到了住所,等陈武德回来后,说了自己的发现。
“高丽……”陈武德搓搓脸,已经渐渐变红的脸颊越发的红了,“高丽和吐蕃什么关系?勾结?太远了,够不着。”
李晨东说道:“武阳侯曾说过吐蕃就是趁着大唐和高丽对峙的机会想偷袭……”
“是啊!”陈武德说道:“可出不出兵,何时出兵,出兵何处,咱们得要查探清楚,否则无从下手。”
第二日,陈武德再度出门。
晚上他回来,一脸兴奋,“禄东赞的心腹大将达赛来了,这是要出兵。”
“达赛?”李晨东一怔,“若是达赛领军,怕是动静不小。只是……是去东边还是西边?”
“要盯着达赛。”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李晨东起身,“换着来吧。”
这是百骑的规矩。
当日中午李晨东就在达赛的住所附近转悠。
达赛是禄东赞的心腹大将,这几年为禄东赞剿灭反对者立下大功。原先是坐镇一方,突然出现在逻些城,毫无疑问,这便是要动手的征兆。
晚些达赛出来了,李晨东跟着,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达赛进了把守森严的地方。
……
禄东赞消瘦了些,见达赛进来,微笑道:“让你回来,是要准备动手。”
达赛坐下,目光在地图上扫了一眼,“吐谷浑?”
禄东赞点头,有些疲惫的道:“我们结束了内乱,如今兵强马壮,可再强壮的军士留在国中都是空耗钱粮,必须要寻找出口。”
他指指葱岭方向,“先前支持从葱岭进攻安西的人很多,可我却否决了,你可知为何?”
达赛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若是打安西,最好有内应,否则我们就是孤军,粮道容易被断。”
禄东赞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赞赏,“对,必须要有内应,否则会很艰难。不过大唐所谓的安西四镇并不安稳,他们竟然只是驻军,却没有移民。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敢断言,那些西域人不会甘心被大唐统治。他们会反抗,若是失败,他们就会来寻求我们的帮助,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出兵西域的良机。”
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禄东赞交代道:“此次打吐谷浑,要快,在大唐派出援兵之前……”,他握拳捶打了一下地图上的吐谷浑,“拿下吐谷浑,如此进可窥探凉州,若是能切断河西走廊,安西就成了孤军,轻易就能打下来。”
达赛仔细琢磨着,“此战是要快,慢一些唐军就会蜂拥而至。”
“对。”禄东赞微笑着,眼中闪过利芒,“那些谣言和大唐脱不开关系,耗费了数年,我才平息了内乱。大唐定然感到了成功的喜悦,不过这数年却也让我们经历了磨砺。这个磨砺如何,达赛,你去让唐人感受一番。”
“是。”
达赛起身,“如此我便准备一番,随即出发。”
禄东赞点头,“为了防备唐人的细作,城外的大军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达赛你可快马追去。”
“大相……好手段!”
……
郑阳在军营外转悠着。
两头牦牛在吃草,他坐在边上发呆。
说是发呆,其实他一直在盯着军营。
这是第三日。
每日军营里的人都会出来操练,郑阳发现不大对劲。
“人不够吧。”
“大军……这不是大军的阵仗。”
他也是元从禁军的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看着傻乎乎的,所以他被挑选为密谍,跟着走私商队摸进了吐蕃,随后利用原先在吐蕃的汉人商人安置了下来。
一队骑兵从东边回来了,中间簇拥着一个看似将领的男子,旋风般的往军营中去。
男子看着好像是生病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军营中冲出来十余人,有人叫喊,有人帮着把将领扶下马……
郑阳心中一动,就赶着牦牛过去。
“……路上病……”
“……大军等……”
“……”
路上病,这个好理解,大军等……
郑阳的心中一震。
东方归来,大军等……
大军等!
他抬头看着军营里,想到这几日军营中出现的人不多,不禁呆了一瞬。
大军在外!
遇到事情不要慌……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着两头牦牛进城。
进城之后,他一路往住所去。
当走进一个巷子时,郑阳突然身体一震。
不要径直回住所!
这是规矩。
他从左边饶了过去。
随后又饶了几圈。
几个男子突然出现。
郑阳傻乎乎的看着他们,回身一看,后面也有两个男子。
“我……我回家。”
为首的男子说道:“带他回家!”
你带路,一路到你家查探。
这才是最好的查探方式。
过不去了。
郑阳傻乎乎的点头,然后被裹挟在中间。
刚走出巷子,郑阳的右手一抖,一把小刀落在手中。他猛地扑过去,小刀捅进了前方男子的后腰,郑阳松手,接过男子手中的长刀,回身挥刀。
身后的两个男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斩杀当场。
前方剩下的两个男子惊呼起来,郑阳冲了过去。
一个男子阻拦,被一刀砍杀,另一个男子亡命冲出了巷子。
郑阳毫不犹豫的翻墙而走。
他一路到了住所,同样是翻墙进去。
陈武德在,闻声拎着长刀出来,郑阳说道:“大军在路上等候……”
“他们这是要突袭!”
陈武德进去把长刀收起来,出来说道:“我这边马上把消息传出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郑阳的面色煞白,“老陈,走!”
他被跟了。
陈武德也明白了,“一起走!”
郑阳摇头,“附近怕是在巡查,他们只知晓我一人,老陈你能避开,快走!”
陈武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一切记在心中,随即从侧面翻墙出去。
外面,脚步声已经到了大门外。
郑阳寻到了长刀,从另一面翻了出去。
人刚上墙头,大门就被撞开了。
“他在那里!”
……
月初求保底月票啊!
第587章 那是……我的大唐
陈武德装作是惶然的模样,从侧面出了巷子。
他前脚刚出来,这里就被吐蕃人封锁了。
那些军士拎着刀,凶神恶煞的驱赶围观的人群:“都离远些。”
陈武德目光转动,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晨东。
李晨东也看到了他,先是迷惑,然后不解。
——这是抓谁呢?
陈武德在前,李晨东在后,二人绕了过去,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陈武德低声道:“郑阳拿到了消息,吐蕃大军在路上等候……在东面。”
“吐谷浑!”李晨东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突袭吐谷浑吗?”
陈武德点头,“大概如此,你马上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赶紧回去报信。”
郑阳……李晨东心中一痛,但作为密谍,在这等时候最要紧的是消息,而不是生命。
李晨东急匆匆的走了。
陈武德回头看着来时的地方……
……
呯!
房门被踹开,主人一家子缩在屋子里喊叫,一群军士冲了进来,将领喊道:“搜!”
军士们如狼似虎般的冲进了各个房间。
一个军士刚进屋,刀光闪过,随即被拉了进去。
郑阳蹲在边上,飞速换了军士的衣裳,随即低着头出去。
这是百骑的教程之一。
将领目光锐利,缓缓扫过周围。
当看到郑阳时,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瞬。
郑阳心跳的分不清点了,他跟着进了边上的房间,随后出来,果然,没有人再关注他。
他悄然出了大门,左右看看。
右边有一队军士在搜查,左边却没有。
他脚下加快,从左边绕过去。
身后传来了惊呼声。
那个被杀的军士被人发现了。
郑阳低着头往外走。
只要走出这个地方,他就能逃脱。
“站住。”
身后有人喊话,声音带着些迟疑。
这是怀疑,却不能确定之意。
郑阳止步,缓缓回头,迷惑的看着走来了一个军士。
军士看着他,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就笑了笑,刚想说话,面色骤然大变。
郑阳冲了上去,军士拔刀,“奸细!”
双方碰撞在一起,郑阳猛地往后弹了回去,接着转身就跑。
身后,军士倒在地上,小腹那里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涌出。
郑阳低头,在衣襟上看到了血迹。
先前他杀了那人时,终究沾染了些血,将领关注他也是为此。
将领有些蠢,等他出来后才反应过来,但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军士的身上。
巷子外面有几个军士把守,听到喊声就冲了进来。
“是他!”
刀光闪烁,喘息声,惨叫声……
郑阳冲出了巷子,身后全是脚步声。
他喘息着,看了一眼就往右边跑。
逻些城成为吐蕃的都城时日并不长,所以还有些荒凉。
他在民居中飞快的奔跑着。
这些百姓惶然躲避,随后就大呼小叫,指引军士来抓捕。
郑阳一路狂奔,身后的吐蕃人紧追不舍。
他喘息着,从未这般绝望过。
阿耶,阿娘……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父母的身影。
“进来。”
右侧有人低呼,是大唐话。
郑阳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前方有人在奔跑,郑阳紧紧跟随着。
转过这里,前方的巷子口里停着一辆牛车。
车夫掀开了覆盖的粗布,下面竟然是几头屠宰好的羊。
郑阳躺在中间,最后看到的是王圆圆那张笑吟吟的脸。
身后,陈武德上马,一行人缓缓而去。
……
小昭寺的一间静室里。
精致的小香炉,雕花的盆架……
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前,静静的书写着什么。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侍女进来,“公主,有人来了。”
女子抬头,平静的道:“进来。”
一个吐蕃侍女进来,从进来开始就没抬头,行礼后说道:“赞蒙,先前城中大乱,说是有大唐的细作。”
赞蒙:赞普的女人。
女子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怅然,“赞普去后,禄东赞一心想扩张,这是让大唐不满了吗?”
吐蕃侍女告退。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说的却是标准的大唐话,“说是有大唐细作在城外窥探军营,随后被抓捕……”
文成公主叹息一声,这时外面再来了一人,穿着大唐官服。
“公主。”
来人是使臣。
“是谁?”
文成公主眸色平静,“可被抓住了?”
官员摇头,“那人遁逃了。”
文成公主缓缓道,“那就好。”
官员低声道:“公主,禄东赞野心勃勃,他一直在盯着大唐……”
文成公主的眸中多了些了然,“先帝在时,大唐军威赫赫,赞普不敢动手。先帝去了,赞普去了,禄东赞一心想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吐蕃的史册中,响彻千年。
但他想的最多的却是维系自己的权臣地位。想要维系权臣的地位,他必须要有所作为,所以野心加上权臣,大唐和吐蕃之间,终究再无和平的机会。”
官员低头,“公主睿智。”
“从当年被远嫁吐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文成公主淡淡的道:“吐蕃在高处,大唐无法攻打,所以只能怀柔。而大唐兵甲犀利,赞普当年一战被打怕了,于是顺势低头,变成了大唐的女婿。可终究要用刀枪来说话。”
官员抬头,“公主,此行之前,陛下说了,让臣来看看公主可妥当,若是不妥当,大唐自然会交涉。”
“没有什么妥当不妥当。”
文成公主微笑道:“除非大唐彻底败了,否则禄东赞和赞普不会对我如何。大唐越强盛,他们对我就会越恭谨。”
“是。”
官员低头。
“公主。”一个侍女进来,“大相求见。”
官员起身,“臣先避避。”
晚些,禄东赞进来了,微胖的脸上带着微笑,“见过赞蒙。”
“大相来此何意?”
文成公主神色淡然。
禄东赞看了一眼案几上的纸,上面全是大唐字。
他微笑说道:“吐蕃这几年内乱不休,臣带着人四处征讨,总算是平息了下来。这几年让赞蒙也颇为不安……臣刚来时,赞普让臣致歉。”
文成公主微笑道:“安定了就好。许多时候,安定并非坏事。”
“是啊!”禄东赞一脸唏嘘,“听闻大唐击败了突厥叛军,臣很是欢喜。臣在想,若是时机恰当,臣就再去一次长安,重叙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情义。”
文成公主看着他,神色平静,“长安永远都会敞开对吐蕃的大门,只要去的不是军队,那么就将会得到大唐的友谊。”
禄东赞的眼中多了异彩,颔首道:“如此臣便准备一番,先派人去长安交涉,随后再出发。”
文成公主点头,禄东赞起身,“臣便告退了。”
二人没有谁提及细作之事,等禄东赞走后,那个官员又进来了。
“禄东赞说想出使长安。”文成公主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色,“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官员点头,“长安如今正是好时节,可却不欢迎心怀叵测的禄东赞。”
文成公主看着东方,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长安……如今该是春意盎然的时节,曲江池边吟诗作赋,舞姬翩翩起舞,乐声悠扬,那是……我的大唐。”
……
“阿耶!”
曲江池外,几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兜兜就迫不及待的伸手。
贾平安下马,把她抱了出来。
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里面,小手揪着贾平安的衣襟,兜兜的身体一弹一弹的,兴奋的道:“进去,进去!”
卫无双和苏荷下车,贾昱伸手,鸿雁把他抱了出来。
“阿耶!”
小孩子都喜欢攀比,贾昱也要父亲抱。
贾平安笑着伸手,一边一个。
卫无双和苏荷一人一边护着孩子。
“走,进去。”
一家人进了曲江池。
今日休沐,天气又好,曲江池里到处都是人。
一家人顺着往里去。
对面一队女子在跳舞,竟然是胡女。
边上的几个胡人乐师在伴奏。
来自于异域的歌舞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胡女们带着面纱,但妩媚的眼神却让人遐思。
她们随着乐声在舞动,偶尔聚在一起,身体摇摆;突然全部倒下,就像是天女散花……
“甩的好屁股!”
有人在大声喝彩。
贾平安黑着脸,“敬业!”
李敬业趴在栏杆上偏头,“兄长。”
这货和一群纨绔也来了,还霸占了一个水榭。
贾平安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去。
他带着家人一路进去,最后寻到了一块空地。
徐小鱼把布摊开,鸿雁等人把吃食拿出来摆上,两个孩子一放上去就开始撒欢。
“见过公主。”
哪个公主来了?
贾平安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新城。
这李黛玉的人设不要了?
新城被簇拥着,见到贾平安后就和身边人说了几句,然后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
新城微笑道:“我是出门踏春,别拘于礼数。”
苏荷抱着兜兜,很是客气的挪开些地方,“公主请坐。”
“坐就不坐了。”新城看了贾平安一眼,“我寻武阳侯有些话。”
贾平安和她走到了边上的树下,新城低声道:“皇帝也来了。”
卧槽!
贾平安下意识的看看周围。
“别看,就在后面。”
新城笑的一点都不像李黛玉,“你阿姐也来了,还带着太子。”
这是皇家出游。
“那你还不去?”
新城摇头,“他们走的太慢了些,我不乐意跟着,”
她看看贾家的吃食,“要不……我在这里混一顿?”
这哥们随便的让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朋友。
李治被人簇拥着来了,武媚在身边,突然捂嘴低声笑,“陛下,你看。”
李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新城正在老贾家的那一堆里混饭吃,吃的不亦乐乎。
“陛下,要不……歇歇?”
武媚建议道。
李治点头,后面的上官仪苦笑,心想今日可千万别作诗。
皇帝来了,贾家一家子赶紧起身让位。
“无需如此。”李治摆摆手,吴伟洪带着人来了,把布铺在草地上,随即是案几,美食美酒……
这排场,妥妥的有钱人。
苏荷低声道:“夫君,咱们家应该也能带案几。”
女人都有好胜心,但贾平安却摇头,“铺着布就够了,随意坐下,随意说笑……这才是踏春,那边的排场太大了些,不自在。”
卫无双点头,“是有些不自在。”
外围被人给拦住了,游人看不到这里的情况,连带着贾家也享受了一番闹中取静的滋味。
李弘坐在那里很好奇的看着两个孩子。
贾昱爬来爬去,兜兜站在那里,扶着苏荷的身体,一蹦一蹦的叫嚷。
“吃吃吃!”
可怜的娃,如今断奶了,每日吃的没滋没味的。
贾昱缓缓爬起来,见李弘看着自己,就摇摇晃晃的走过去。
“这孩子倒是有趣。”
李治问道:“可是贾昱?”
“就是这个孩子。”武媚也是第一次见到贾家的两个孩子。
“把兜兜也放过去。”
贾平安坏笑着。
等兜兜也过去后,李治突然明白了,“这是要见面礼吗?”
武媚一怔,然后指着贾平安嗔道:“促狭!”
但礼物还是要给的,王忠良顺手就弄出了两块玉器,一人一块。
贾昱接过好奇的看了看,兜兜却弃之如敝履,呯!
扔了!
我闺女太大气了。
贾平安起身过去把玉佩捡起来,擦一下,“臣先为她收着。”
这话有些耳熟,后世那些孩子在过年时被打扮的萌萌的,见到长辈就问好,随后收集了不菲的压岁钱。
那时候的父母就是这个口吻:我先为你收着。
后来收一收的,这些钱就没影了。等长大问父母,父母理直气壮的道:“咱们家也得给别人家孩子压岁钱啊!”
李治对贾昱颇有些兴趣,就问道:“可读书了?”
武媚笑道:“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呢。”
贾昱看着李治,半晌蹦出一句话,“吃饭。”
孩子的童言稚语有趣,李治心情不错,见兜兜仰头看着贾平安,就逗弄问道:“可想读书?”
兜兜皱眉看着他,突然说道:“我帅惨了。”
李治看着她,再看看贾平安,身体微颤。
武媚已经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贾平安满头黑线的把兜兜抱起来,“那只是随口说的。”
随口扯淡竟然被闺女学了去,贾平安觉得黑历史没法看了。
众人一阵大笑。
李义府急匆匆的来了。
李猫最近很得皇帝的信重,竟然出行都带着。
李治喝了一杯酒,突然问道:“贾卿说吐蕃野心勃勃要动手,吐谷浑,西域,你以为是在哪边?”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
上官仪笑了笑,李义府低声道:“上官少监以为是何处?”
上官仪摇头,“此事老夫并未想过。”
李治最近在放风,准备让李义府进朝堂,也就是给他宰相待遇。
这升官的速度很是喜人,所以李义府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陛下,臣以为当是吐谷浑。”
这是贾平安结合历史得出的结论。
在西域动手也可以,但大唐刚镇压了龟兹叛乱,这个时候动手,那些小国不一定会配合,如此就是孤军深入,智者不为。
对手赞同什么,我们就反对什么。
李义府说道:“陛下,臣以为吐蕃会攻打安西。”
这人过于睚眦必报了。
关键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样的臣子……
贾平安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就知晓李猫目前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他笑了笑,“李侍郎知晓军中事?”
你特娘的狗屁不懂,就敢冲着这等军国大事指手画脚,谁给你的勇气?
李义府依旧是招牌的春风一笑,“老夫最近对吐蕃颇为关注。”
你关注的是怎么升官吧?
自从投靠了皇帝后,李义府的节操就没法看了。
李治举杯喝了一口,看着周围的人流,倍感惬意。
对于臣子之间的争执他乐见其成。
李义府是没有节操,可帝王却需要这等没有节操的忠犬来掌控局势。
比如说李治想弄长孙无忌,那谁来动手?
他亲自动手,以后史书上就会留下一笔:帝杀舅父。
现在他却能让李义府去攀咬,把长孙无忌拉下来。
这就是忠犬的作用。
帝王不能没有忠犬!
贾平安笑了笑,不想和李义府这条忠犬争执。
但他忘却了一件事,忠犬要有旺盛的斗志!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就断定吐蕃会优先攻打吐谷浑?”
贾平安点头。
他觉得老许奸臣的名头有些冤枉。
和李义府相比,许敬宗就是个一清二白的忠臣。
贾平安连话都不想和他说,起身告退,准备回自家那边去。
李义府笑道:“武阳侯为何不肯说了缘由?”
这人这般不识趣……
贾平安看着他,“李侍郎可知晓西域的局势?”
“大唐威压安西!”
“李侍郎可知晓安西那些人对大唐忠心与否吗?”
咦!
李治发现贾平安这是一步步的在诱导……
怎么像是给李义府启蒙西域局势似的?
李义府楞了一下,“自然忠心。”
马丹!
明明犹豫,为了拍马屁却说忠心。
贾平安摇头,“那些人并不忠心,若是大唐移民不能占据优势,安西将会成为大唐的烂泥塘。至于吐蕃先打哪一处,李侍郎可想过龟兹叛乱才将被镇压之事吗?”
他问道:“李侍郎可明白了?”
李义府脸上的春风变成了肃杀的秋风。
王忠良都明白了。
但他是内侍,而李义府是重臣……
李义府挑衅,贾平安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也是当众抽了他一巴掌。
……
求票啊!
第588章 为了留在长安
李治和武媚坐在一起低声说话。
“陛下,最近山东士族颇为活跃。”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鄙夷之色,“关陇那些人得意时他们不吭声,如今看着关陇势弱,就迫不及待的出头,臣妾没看到半分担当,看到的都是苟且。”
这话有些尖锐,李治淡淡的道:“有好处总是要拿的,朕蛰伏数年,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此消彼长,他们看到了机会……”
武媚看着他,“不能让他们如意。”
关陇门阀的势力在萎缩,李治刚想接收,山东士族的人就冒泡了。
“拦不住。”李治非常清楚山东士族的底蕴,“不过朕有些安排,要来,那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此事为何没和我说……
武媚看着李治,李治莞尔,“明日就知道了,在此之前,需要谨慎。”
这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帝王,从登基开始的赧然,到现在的自信,不知他经历了多少艰难。
会是谁呢?
武媚想了想。
现在能为皇帝办事的心腹不少,但能上得台面的却不多。
许敬宗是心腹,但老许做事有底线。
最好的便是李义府。
此人从投靠皇帝后,节操二字就彻底被遗忘了,只要能升官发财,脸也可以不要。
李义府……
武媚想到李义府最近向自己靠拢的事儿。
明日就看热闹。
……
李义府依旧在微笑着。
贾平安回到了自家的地方,卫无双和苏荷碰杯,喝了一杯淡酒,低声道:“夫君,那李义府还在笑。”
苏荷瘪嘴,“笑里藏刀的李猫,小人。夫君刚才应当大义凛然的呵斥他,让他下不去台……”
“然后陛下也下不去台。”卫无双皱眉,“你这样的性子,以后会把兜兜教成什么样?”
兜兜正蹲在边上,拿着一只筷子在戳啊戳。
那是什么东西?
贾平安看了一眼,就过去劝道:“兜兜,看看地龙多可怜,你戳它做什么?”
天气这般好,连蚯蚓都出来凑热闹。这不,一条肥硕的蚯蚓正在地面缓缓爬,兜兜就拿筷子在戳。
小孩子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善恶概念,很单纯,心中想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也有人说小孩子最残忍。
兜兜抬头,“阿耶,虫虫。”
“对,虫虫。”
贾平安搂着她说道:“地龙能给泥土打孔,它在地底下钻来钻去的,能肥地,是益虫。”
兜兜听不懂,就嗯了一声,贾平安得意的道:“看看我闺女,这聪明的。”
苏荷也颇为得意,就给贾平安倒了一杯酒。
夫妻举杯共饮。
对面已经弄了个小炉子,竟然在煮茶。
卫无双搂着贾昱在嘀咕。
“那是陛下,那是皇后,那是太子……”
可怜的娃,这时候哪里记得人。卫无双嘀咕半晌,贾昱依旧只记得家里的几个人。
王忠良亲自照顾茶水,不时加些作料下去。
兜兜拿着筷子,摇摇晃晃的往那边走。
小孩子可爱,没人注意。
她晃悠到了小炉子边上,拿了筷子在锅边敲打。
呯呯呯!
王忠良回身,见是她,就笑眯眯的道:“小娘子这是想喝茶?”
武媚摇头,“她还小,不能喝。”
“兜兜。”
李治觉得这个女娃很可爱,就招手。
兜兜看了他一眼,摇摇晃晃的往回跑。
李治看着她笨拙的跑姿,不禁笑了起来。
王忠良给大家倒茶,一杯杯的送过去。
武媚摇头,邵鹏说道:“皇后这阵子要吃清淡些。”
王忠良遗憾的道:“奴婢煮的茶,连陛下都夸好。”
你吹牛笔的样子颇有咱当年的一半功力。
邵鹏自然是不信的。
众人得了茶水,大多等它冷一些再喝。
李义府给贾平安给奚落了一番,表面笑眯眯,心中MMP,很是恼火,就猛的喝了一大口。
而贾平安此刻也呆住了。
“阿耶,虫虫。”
兜兜挥着筷子。
那条蚯蚓已经不在了。
贾平安缓缓回头,就见到李义府一饮而尽。
李治也端起了茶杯。
上官仪洒脱的举杯冲着贾平安颔首。
鸿雁突然一脸惊恐的过来,“郎君,地龙……”
贾平安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什么意思?”
鸿雁看了一眼兜兜,“小娘子刚才用筷子挑着那条蚯蚓过去了。”
“然后兜兜敲打锅边,那地龙……”
李义府在吧嗒着嘴,然后咀嚼了一下,“这茶水里可是加了肉条。”
王忠良说道:“就是加了羊油。”
“这不对。”李义府回味了一下,“很是软嫩的肉……”
……
“地龙是个好东西,能入药。”
回家的路上,得知兜兜干的事儿后,苏荷后怕不已。
“虫虫。”
兜兜精神抖擞的叫嚷着。
她躺在贾平安的怀里,伸手乱拍。
贾平安捉住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道:“此事谁也不知道,不管。”
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了。贾平安抱着兜兜,卫无双抱着贾昱,刚进门,杜贺就迎了上来。
“郎君,曹侍读来了。”
曹英雄就在后面,贾平安低头看看孩子,示意他等等。
“兄长果然是侠骨柔情。”
贾平安把兜兜送到了后院去安置好,这才回来。
“兄长这般才华,就该大展宏图,为何在家中守着妻儿?”
曹英雄真的不理解。
“大展宏图之后呢?”
贾平安坐了下来。
“一直大展宏图。”
一直牛笔一直爽。
“我过不来这等日子。”
有张有弛才是贾平安追求的幸福。
曹英雄这才想起了正事,“兄长,昨日我碰到了滕王,他好像在贿赂中官,笑的格外的谄媚。”
贿赂中官。
人渣藤这是想干啥?
……
春光很好,但对于柳宝林而言,春光和暴雨都是一个模样,无法让她心动。
她坐在殿内抄写经文。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侍女笑道:“定然是滕王来了。”
今日就是李元婴进宫探望母亲的日子。
柳宝林马上放下笔,起身往外去。
李元婴冲进来,行礼后说道:“阿娘,出去转转吧。”
柳宝林看了外面一眼……
春光明媚,连那些泥土都仿佛带着生机。
但她却有些畏惧这些生机。
可看看儿子那期盼的眼神,她就问道:“可能去哪?”
李元婴笑道:“阿娘,先前我问过了,今日能去好些地方。”
“是吗?”
李元婴扶着她下了台阶,柳宝林觉得有些头晕,就用手挡在眉上。
一路往后面去,柳宝林嘀咕道:“今日为何没人拦了?”
这些先帝的嫔妃在后宫之中不能乱走动,今日却没人管。
柳宝林看到了几个内侍。
“元婴,停住,他们会呵斥。”
李元婴却笑吟吟的道:“阿娘放心。”
往日里会呵斥的几个内侍却坐在屋檐下视若无睹。
前方出现了水渠。
“阿娘,这是龙首渠。”
龙首渠从通化门那边一路穿行,最终进宫。
宫中洗衣裳都是用龙首渠和漕渠的水。
沿着水渠一路过去,不远处有个亭子。
李元婴扶着柳宝林进去。
亭子里竟然摆放了酒菜……
“这是谁的?”
柳宝林皱眉回身。
“阿娘,只管吃。”
李元婴得意的给她准备碗筷。
跟着的宫女讶然道:“这不是宫中的饭菜。”
柳宝林仔细一看,“元婴,这是何处的饭菜?”
李元婴笑道:“阿娘,这是长安食堂的饭菜。”
“长安食堂?”
李元婴给她解释了长安食堂的炒菜。
“上次问阿娘,阿娘说没吃过炒菜,今日我就去弄了来,阿娘你尝尝。”
柳宝林仔细看着他,见他额头有汗,就说道:“下次不可这般了。”
她只是吃了一口,不禁赞道:“确是好吃。”
李元婴得意的道:“我就知道阿娘喜欢。”
春光明媚,母子二人就在亭子观赏着,李元婴偶尔举杯,柳宝林喝了,然后又嘱咐几句。
“如今陛下对你如何?”
“陛下依旧信重我。”
柳宝林放心了。
李元婴喝了几杯酒,突然起身,“阿娘可要看看歌舞吗?”
“看什么歌舞,哪有歌舞?”
李渊当年做了太上皇,整日不是美酒就是美人,歌舞几乎不停。
而先帝只求他别闹腾,美酒美人就没断过。柳宝林就是那时候怀的孕。
多年过去了,柳宝林依稀还记得当年的奢靡。
“阿娘。”
李元婴走到亭子外面,竟然来了一段舞蹈。
先帝在时,一旦喝点酒高兴了,君臣就会起舞。
可李元婴却没这个经验,跳的……
“哈哈哈哈!”
看到儿子跳的舞蹈滑稽,柳宝林不禁捧腹大笑。
晚些,李元婴把母亲送了回去。
他站在宫门内,身后有人说道:“明日开始。”
李元婴点头,随即出宫。
第二日,李元婴早早起了,拿出一份奏疏看了看,出门前吩咐道:“今日有客人一律不见。”
蔡卡嘟囔着,“咱们家不是没客人吗?”
李元婴进了皇城,按照程序把奏疏递进去。
门下省得了奏疏,照例要审核。
“这……”
奏疏被送到了门下省的长官,侍中韩瑗那里。
“韩侍中,你看这份奏疏。”
韩瑗看了一眼,眼睛就离不开了。
“滕王这是疯了?”
送奏疏来的给事中心有戚戚焉的点头,“怕是疯了。那这份奏疏要不要卡住?”
韩瑗沉吟着,良久摇头,“送去中书,让来济去头疼。”
于是奏疏被送到了中书省。
“来相。”
中书舍人带着这份奏疏去寻到了来济。
“何事?”
来济的心情不错,和春光一样美好。
“来相,你看这份奏疏。”
“谁的?可是弹劾了什么?”来济微笑着,随即微笑凝固。
“滕王这是疯了?”
中书舍人点头,“下官也觉着他疯了。要不……拦下来?”
来济面色凝重的道:“滕王历来不干涉朝中事,突然上了奏疏……你说说,这是谁的意思?”
中书舍人指指宫中。
谁不知道人渣藤现在就是帝王的忠犬?
这是皇帝的意思。
“送进去。”
随后……
就炸了!
“滕王弹劾十余人。”
吏部,崔建听到消息就不解的道:“滕王竟然弹劾人,这是为何?”
李元婴就是个闲散宗室,若非皇帝给脸,如今他依旧在外面修滕王阁。
所以他吃饱撑的去弹劾人?
“他弹劾了谁?”
“都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崔建都呆了。
这一波弹劾之猛烈,关键是弹劾的内容都有根有据。
长安城为之沸腾了。
崔建急匆匆的去寻了贾平安。
“小贾,滕王此举可是陛下之意?”
休沐之后第一天上班很艰难,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些什么,闻言问道:“他做了什么?”
崔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他上了奏疏,弹劾了山东士族十余人!”
“哦!”
贾平安还在想着中午吃什么,所以反应慢了一拍,然后……
“你说啥?”
崔建苦笑道:“他弹劾了十余人,全是山东士族的官员。”
疯了!
但旋即贾平安就想到了李治。
“崔兄,你们下山摘桃子……吃相是不是难看了些?”
崔建无奈,“此等事你以为我能决断?但凡多一句嘴,腿都打断了。”
这话夸张,但也从侧面说明了山东士族内部的规矩大。
崔建事情多,起身道:“滕王就是刀,这个我知道,山东士族也知道,可……挥刀之后也得承受代价。”
这个贾平安明白,那些做了忠犬的,实际上就是一个工具。背后的那人用他们来和对手博弈厮杀,最后倒霉的也是他们。
李元婴是怎么答应的?
以那货贪生怕死的尿性,他不应当是装死狗吗?
但装死狗在李治的眼中就是骑墙,回过头就能把他赶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
贾平安也坐不住了。
他寻个进宫求见皇后的借口,径直去了大唐走私有限公司。
李元婴在,尉迟循毓正在冲着他竖大拇指,“滕王果断。”
果你妹!
贾平安冲上去就是一阵毒打。
他气喘吁吁的问道:“为何答应?”
李元婴甩甩头,吹了一下鬓角飘过来的长发,“本王想留在长安。”
他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否则不会在地方故意大兴土木,随后被换到更差的地方去。
“此事比较麻烦。”
贾平安觉得这货不知晓山东士族的厉害,“你要知晓,当年连先帝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当今陛下也是如此。你这么捅一杆子,你说他们会如何?”
尉迟循毓拍拍身上的灰尘,“滕王此举堪称是石破天惊,不过回头怕是会被报复。”
李元婴洒脱的道:“本王……不怕!”
他说的很强硬。
弹劾李元婴的奏疏冲进了皇城。
“说是滕王为祸一方,大兴土木,骄奢淫逸,更是违反夜禁,强令人打开城门……他还在冬日把人丢在雪上取乐……”
人渣!
渐渐的,连长安城的孩子都知晓了宗室有个人渣滕王。
“武阳侯!”
蔡卡求见,一见面就求助,“滕王招架不住了,还请武阳侯出手相助。”
贾平安跟着一路到了滕王府,就见外面围着数十人,冲着大门指指点点的。
“这些人从早上就来了,说什么滕王……诸多坏事。”
人渣的报应来了。
蔡卡头痛的道:“这些人驱之不散,打也打不得,骂却骂不过……”
贾平安走到人群后,喝道:“都没事做了?”
“贱人!”
众人回头,有人叫骂,见到是贾平安后,那叫骂声就戛然而止。
贾平安按着刀柄,“堵住别人家大门,可是有冤屈?”
没人点头。
“既然没冤屈,这便是无故生事,都跟着我回去一趟。”
嗖的一下,人没了。
蔡卡目瞪口呆,“先前金吾卫的也来过,怎么威胁都没用。武阳侯果然威势不凡。”
李元婴正在喝酒,贾平安进去,一脚把案几踢了,骂道:“这就颓废了?”
“本王颓废什么?”李元婴叫嚣,“本王只是……”
“只是什么?”
贾平安坐下,“山东士族以后就成了你的死对头,你这小身板可能扛得住?”
李元婴笑的古怪,“本王扛不住,还有更厉害的。”
山东门阀见到长孙无忌一伙渐渐式微,就果断下山来摘桃子。李治不忿,就让李元婴给了他们当头一炮。
这一炮打的刚下山的山东士族一脸懵逼,继而怒不可遏。
“他们知晓是陛下的意思。”
李元婴很得意。
“可那又如何?”贾平安觉得这货迟早会成为李治的炮灰,“他们知晓是皇帝的意思,可他们却没有关陇那些人改朝换代的决心,所以要出气,也只能拿你来开刀。”
“本王……”
“你就是个悲剧。”
贾平安不是圣母,所以对此爱莫能助。
“最近少出门,另外……别惹事。”
在这个时间段惹事,山东士族能把人渣藤爆成渣渣。
李元婴跪坐在那里,笑道:“每月出门一次就是了。”
至于走私的事儿,就交给尉迟循毓处理。
李元婴喊道:“拿酒来!”
醇酒美人,这厮若是这般下去,活不过五十岁。
不过这年头好像五十岁就是高寿了吧?
贾平安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回头问道:“你的性子我知晓,贪生怕死什么的……此事按你的本性应该会拒绝,你为何答应?”
“为了留在长安……每月能去看阿娘。”
……
晚安!
第589章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为了你阿娘?”
贪生怕死的人渣藤竟然……
贾平安回身坐下,“弄点淡酒来。”
天气热的时候把淡酒冰一下,贾平安当做是饮料喝。
有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案几擦拭干净,酒水送来,但菜却需要另做。
府中的厨子被人叫了来,一进了厨房就嘟囔道:“这不是用饭的时辰,做什么饭?”
蔡卡骂道:“若是没有武阳侯来,府里的人连采买都不敢出门,怎地,你不想做?”
厨子突然把勺子一扔,“那你来。”
这个厨子不是奴籍,此刻撂挑子了,蔡卡也没辙。
不是没辙,而是……特娘的现在李元婴就是个人人喊打的人渣,再传出些虐待聘用制厨子的消息,弄不好回头会被人扔狗屎。
蔡卡的脸颊颤抖,“你这是落井下石,滚!”
厨子收拾收拾走了,蔡卡亲自下厨。
晚些,他端着一盆羊肉过去。
贾平安只是看了一眼,就为李元婴感到了些同情,“这厨子确定是在做菜?竟然连泡都没打,这羊汤里全是杂质。”
我做的竟然如此不堪吗?
蔡卡低头,“这是我做的。”
“厨子呢?”
李元婴问道。
蔡卡没说话。
李元婴苦笑,“这是树倒猢狲散呐!”
“再倒就是妻离子散。”
贾平安弄了一条羊排,再弄些酱料蘸着吃。
“煮羊肉一定要打泡,另外放些姜也是极好的。”
他给蔡卡传授秘诀,蔡卡点头,一脸荣幸,“武阳侯厨艺无双,何其有幸能得了指点,回头做了厨子……”
这话丧气!
李元婴笑道:“厨子都跑了……先前有人说山东士族正杀气腾腾的寻人来开刀,后来没成功,这下算是成功了。”
差点被祭旗的是贾师傅。
贾平安说道:“此事要想脱身很难,先看看陛下那边怎么说。”
“先生……”李元婴终究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人渣藤,“此事可有办法?”
“等陛下那边的反应。”
……
皇帝没啥反应,李元婴的过往经历却被人一一抖落了出来。
“据说连滕王小时候在宫中随地撒尿之事都被抖落出来了。”
曹英雄最近几日在宫中看戏吃瓜,吃的太饱。
“这是社死啊!”
贾平安遥想后世的社会性死亡,觉得人渣藤以后的人设很难改变了。
“陛下可有交代?”
李元婴好歹是为皇帝趟雷,现在被社死了,皇帝难道不给个补偿,想个办法缓解一番舆论压力?
曹英雄摇头。
渣男!
“我昨日才知晓,滕王那日行贿中官,是为了带着柳宝林在宫中自由玩了半日,还买了长安食堂的饭菜去,说是柳宝林高兴了许久。”
“我知道了。”
曹英雄看了他一眼,“兄长,这人虽然以前做了不少坏事,可好歹有孝心。我在想,要不,帮他出个头?”
“你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滕王如今名声太臭,我在想,要不劝他从军,进了军中,那些坏名声自然没地方去就消散了。”
军中自成体系,社会上的那一套进不去。
“主意不错,挺有开拓性的。”
曹英雄暗自得意,“哪里,兄长过誉了。”
“可滕王的武艺去从军,只能送人头。”
大唐亲王被活擒了……
以李元婴的尿性,弄不好就会投降。
亲王投降,李治能气到原地爆炸。随后柳宝林会倒霉,李元婴家中那一溜儿女也要遭殃。
说到儿女,李元婴不愧是李渊的老来子,生孩子的速度惊人。
这事儿要解决,但怎么解决,软还是硬。
贾平安在琢磨。
“郎君,有客人来了。”
“谁?”
“包着头,看不出。”
这是想干啥?
贾平安带着刀子,气势汹汹的去了前院。
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在和杜贺说话。
“先生。”
男子揭开面纱,霍然就是李元婴。
“你这是……”
出个门还乔装,也是没谁了。
李元婴和他往书房去,边走边说道:“外面有人在盯着我,放话说是要看看这等渣滓是什么模样。”
“那也不至于乔装吧。”
坐马车出来不久行了。
“本来昨日就想来见先生,可马车在坊门那里被人认了出来,有人扔了一条恶犬进了车里……”
车厢里突然多了一条惊惶的恶犬……
李元婴笑的很是绝望。
社死都没你惨!
人渣藤变成了悲剧滕。
可怜的娃!
进了书房,李元婴不坐,而是拱手,“此事我本以为最多是被针对,可目前看来我低估了那些人的愤恨。他们这是不让我身败名裂就不肯罢休。”
他苦笑道:“陛下那边没动静。”
这事儿看来李治准备旁观。
但李元婴扛不住压力,弄不好会疯。
“还请先生为我想个办法。”
李元婴一脸无奈,“出了这等事,家中无人上门,此时我才知晓,原来权势就如同是洪水,来时浩浩荡荡,一往无前。去时也浩浩荡荡,无声无息,一点痕迹也没有。”
贾平安沉吟。
“此事艰难,我也知晓先生为难,可……”
李元婴这时候才知晓了什么叫做孤苦伶仃。
“办法倒是有一个。”
……
李元婴缓缓走在朱雀大街上,此刻上朝,许多官吏都赶路。
所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说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官吏。
“是滕王。”
若是这里有个小太阳,此刻定然就在李元婴的头上照着。
千夫所指啊!
“是那个人渣。”
李元婴面不改色。
他悄然加快了速度。
前方就是卢氏的一名官员。
李元婴加快速度,擦身而过时碰到了官员。
这是妥妥的超车擦碰。
“你!”
官员下意识的准备喝骂,看到是李元婴后就忍住了。
李元婴拱手,赶紧勒马止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滕王好可怜。
做了皇帝的狗,此刻竟然连争执都不敢了。
而那个卢氏官员却想的更多。
最近几日李元婴被各种舆论手段弄的连门都不敢出,如今竟然见到卢氏的人退避三舍。
这说明他怕了。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致歉?
一定是,否则也用不着勒马。
卢氏官员晚些寻机把消息传了出去。
“那条恶犬,不必搭理。”
“长孙无忌能弄死一群宗室,咱们不干那等蠢事,不过滕王却不能轻易放过。”
“对,低头也不能放过他。”
“……”
李元婴低头了。
王忠良得了消息,一溜烟跑去禀告。
“怯弱!”
李治冷冷的道:“不必管。”
王忠良看了一眼,见皇帝眉间冷漠,不禁打个寒颤。
李治终究心中不渝,晚些把奏疏一丢,“出去走走。”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跟在侧后方,一路往后宫去。
李治突然回身,“滕王不堪,让他回滕州去。”
鸟尽弓藏!
李元婴完成了任务,可以退场了,兴许过几年皇帝会想到他,再把他弄回来。
李治转悠过去,王忠良小心翼翼的陪着,担心被炮灰。
“柳宝林在哭呢,说是想求见陛下。”
“她是先帝的女人,有话都是转过去,陛下哪里会见她?对了,她说了什么?”
“说是请陛下宽恕滕王,如今……陛下。”
几个在嚼舌根的宫女跪下,面色惨白。
李治大步过去。
殿外有内侍站着,见到李治后就想喊,王忠良指着他,低喝到:“闭嘴!”
这个蠢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治走上了台阶,站在门外,看着窗下的柳宝林。
这是在抄写经文吧。
李治皱眉。
当年他为母亲监造大慈恩寺,也接触了些经文。
柳宝林突然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求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李治缓缓回身。
王忠良跟上,“奴婢叮嘱了他,不许泄露陛下来此的消息。”
李治神色平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王忠良留在外面,有内侍低声问道:“大白天的,陛下怎么回来了?莫非想睡一会儿?”
李治非常勤政,登基后每日议事,风雨不改,唯有前阵子发病,这才歇息了几日。
王忠良摇头,“不知。”
寝宫内,李治在看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妇人。
妇人被画的雍容华贵,李治站在前方良久。
“阿娘,我八岁时你就去了,那时我没了魂,觉着世间再无可依靠之人……”
李治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妇人的脸。
……
大唐走私有限公司的值房里,尉迟循毓正在劝李元婴回家躲着。
“……你如今出来就会引人瞩目,何必呢?”
李元婴只是摇头。
“滕王可在?”
“在。”
房门开,一个内侍进来,“陛下令滕王马上去滕州。”
“陛下这是……”李元婴的嘴唇动了几下,“臣遵命。”
他做了多年的小透明,知晓在这等时候辩解毫无用处,只会带来坏处。
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能翻盘,否则上位者的处罚你最好默然接受。
李元婴黯然道:“还请转告陛下,臣知错了。”
一边心悦诚服的接受处罚,一边表态认错。
这便是弱者的姿态。
内侍走了,尉迟循毓苦笑道:“你不在,我并不高兴。”
李元婴笑道:“好生做,本王过几年就回来了。”
出了门,他深吸一口气,看了宫中一眼。
一路出了皇城,李元婴上马,微微低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模样。
和其它坊四面开门不同,朱雀街两侧的坊都没有南北向的门。
刚过了丰乐坊,前方就是路口。
右侧路口突然飞来一支箭矢。
马儿中箭惨嘶,与此同时,李元婴摔落马下。
“滕王遇刺!”
金吾卫的人要疯了。
“追刺客!”
一部分人去追刺客,一部分人看住了现场。
“滕王昏迷不醒,怕是摔坏了脑子。”
……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来了值房,正在黯然神伤的尉迟循毓赶紧起身。
“滕王何在?”
“陛下令滕王去滕州,滕王走了。”
内侍跺脚,“陛下让他回来。”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所以尉迟循毓欢喜的同时,也担心有变故,“这个……可知是何意?”
说着,一串铜钱就过去了。
内侍接了铜钱,“陛下后来又改了主意,说是留下滕王。”
尉迟循毓欢喜不已,“他应当在路上,这时候去追还来得及。”
内侍刚出门,就听外面乱糟糟的。
“滕王遇刺!”
李治震怒!
“查!”
消息到了百骑,贾平安震惊不已,“这是谁干的?”
明静想了想,“难道是那些义愤填膺的好汉?”
最近李元婴的名声烂大街了,长安城中有不少喜欢打抱不平的游侠儿,说不得某人就愿意为民除害。
“不能。”贾平安说道:“游侠儿会动刀子,弓箭不可能。”
“也是。”明静觉得自己好像又笨了些。
百骑大统领很重视此事,亲自带队追查。
直至晚上,依旧一无所获。
“谁干的?”
崔建在家中百思不得其解,“谁会对滕王下手?”
“郎君。”
仆役进来禀告,“有人说滕王得罪了人,那些人要杀人泄愤。”
“他得罪了谁?”
崔建摇头,“能动用弓箭,那不是亡命徒就是疯子。”
仆役没说话。
崔建缓缓抬头,“不会说是咱们吧?”
第二日,贾平安出现在了滕王府。
“武阳侯……”
蔡卡悲愤不已,“那些人丧心病狂啊!”
贾平安沉着脸,“哪些人?不许胡说,小心为滕王招祸。”
蔡卡咬牙切齿的道:“就是那些山东士族,事到如今还怕什么?要杀就杀罢了。”
“胡说!”
贾平安一路去了寝室。
李元婴已经醒来了,医官在查看,一脸稳妥的模样,“这是被惊吓了,加之摔下马来后脑受创……一个包!幸而没傻。”
这话说的怎么让人心中不安呢?
李元婴声音了一声,“头疼。”
“必然会疼。”医官笑道:“若是再摔重几分,说不得人都没了,可见滕王运气极好。安心,若是过几日那个包消散就无碍。”
边上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问道:“若是不消呢?”
医官,“……”
包不消人就会烟消云散。
“武阳侯!”
医官看见了贾平安,拱手道:“武阳侯可是为了滕王来的?这一下很是凶险呐!那些人歹毒之极。”
那女人霍然起身,躲在了后面。
医官也是男人,你为啥不躲?
难道我看着不像是好人?
医官捋捋斑白的胡须,“那些人定然是想要滕王的命,可怜高祖皇帝的子孙啊!”
这人好像话有些多。
等医官走后,李元婴忍痛道:“都出去。”
那女子不知是王妃还是谁,闻声从后面出来。
等她走后,李元婴激动的道:“先生妙计啊!”
“什么妙计?”
贾平安不解。
李元婴指着他,笑道:“先生不居功,让本王不胜感激。不过昨日那一下却让本王有些被吓到了。那箭矢飞来,本王顺势落马,可落马时被绊了一下,当场就晕了过去。”
他低声道:“先生的恩情本王记着,先生的手段……本王感激不尽。”
“小事罢了。”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
先生果然是胸襟宽阔。
李元婴吩咐道:“先生家的两个孩子快两岁了吧?正好本王家中有些孩子把玩的东西,来人,去卧室取了那个木匣子来。”
贾平安没在意这个,而是问了后续。
“那日陛下不知为何令我无回滕州去,可后来循毓告诉我,随后宫中再度来人,说让我留下,这朝令夕改的,让我如今也糊涂了。”
皇帝这是啥意思?
贾平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木匣子送来了。
李元婴笑道:“先生拿回去给孩子们把玩。”
可两个孩子的生日还早啊!
等贾平安走后,那女人又来了。
“那可是家中最值钱的一批珠宝。”
李元婴淡淡的道:“若无先生,你我此刻都去滕州了。”
女人讶然,“难道此次能留下是他帮的忙?”
李元婴说道:“以后在长安遇到先生的家人,要客气些,别摆什么王府的架子,否则我必是不饶的。”
女子越发的惊讶了,晚些问了蔡卡。
“滕王一直很尊重武阳侯,说武阳侯学问惊人,而且这么些年来,为滕王出过手的就是武阳侯。”
女子点头,“知道了,如此,告诉家中人,遇到武阳侯的家人尊重些。”
……
贾平安晚些回到家中,王老二来禀告事情。
“那些百骑寻到了东市。”
“哪日小鱼没露出破绽吧?”
王老二摇头,“小鱼放箭之后就丢弃了弓箭,随后一路去了平康坊。那弓箭就是出自于东市某位工匠之手,被百骑盯上了。”
徐小鱼来了,“郎君放心,那日我随后去了平康坊的酒肆,看着那些胡女跳舞,直至午后才回来。”
贾平安进了后院。
“阿耶!”
贾昱小朋友正在看乌龟。
上次在护城河钓到的大乌龟在台阶下面缓缓爬着,几个侍女在边上,当老龟回头时,她们就惊呼后退。
贾平安把木匣子扔过去,“给两个孩子玩的东西,你们自家分了。”
苏荷接过木匣子,漫不经心的打开,然后……
“夫君。”
“何事?”
贾平安抱着贾昱在逗弄,把他朝着老龟甩一下,贾昱就尖叫起来。
“真的是给孩子们玩的?”
“是啊!随便玩。”
“阿耶!”
贾昱笑的很是开心。
“夫君。”
卫无双说道:“你来看看。”
贾平安回头。
一匣子的珠宝。
珠光宝气亮瞎了我的眼啊!
……
求票!
第590章 这是绝杀
李义府升官了。
中书侍郎参知朝政。
这就是宰相待遇。
一个中书侍郎竟然能进朝堂,李义府红得发紫!
“明静呢?”
贾平安进了值房,程达抬头,“明中官说是出去巡街。”
这是明晃晃的上班时间去剁手!
“老程你也不监督!”
程达苦笑,“明中官的脾气……武阳侯你还好,我一旦劝谏,少不得要被呵斥。”
这便是食物链。
他问道:“武阳侯可是寻他有事?”
贾平安点头,“滕王的案子是她在弄,我寻她商议。”
“那只能去东西市寻他了。”
……
西市的外藩商人最多,稀罕货物也多。
“这个琥珀我要了。”
一家店铺里,明静指着盒子里的琥珀说道。
胡人掌柜笑眯眯的,“包起来……”
“慢!”
一个妇人过来,伸手道:“给我看看。”
“我先要了。”
明静提醒了一句。
妇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胡商笑着把东西递过去。
这是一块琥珀。琥珀常见,琥珀里有东西的也偶尔能看到,但眼前的琥珀却让妇人移不开眼睛。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就在琥珀里,看着正准备振翅高飞。
“真美!”
美好的东西从不受时光和背景的控制,人见人爱。
明静觉得给她看看也无所谓,所以就在边上等候。
妇人不住赞叹着,“这东西无事把玩,比什么玉器都好。”
许多有人有把玩东西的习惯,比如说手串,比如说玉器,把玩琥珀的少见。
妇人叹道:“春风也不及这只蝴蝶美丽,我在想,若是它能在春风里翩翩起舞,那该多好?买了。”
明静:“……”
“这是我先看中的。”
做人不能太过分啊!
妇人终于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给钱了?”
明静说道:“刚才我说要了,你没听到?”
按照规矩,我说要了,这东西就是我的。
“规矩是如此。”
咦!
这人还讲道理?
明静心中一松。
妇人问道:“多少钱?”
胡商看了明静一眼,“一千钱。”
明静一愣,“刚才不是两百钱吗?”
这东西不能吃来不能喝,若非美的让人心动,别说是两百钱,一百钱都没人多看一眼。
妇人笑了笑,矜持的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如此,一千钱我要了。”
明静恼火,“这分明就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给了她?”
胡商狡黠的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淡淡的道:“给钱了就是你的,没给钱……拿钱来。”
有侍女出去拿钱。
妇人拿起琥珀,“如今这便是我的了。”
不要了吧?
明静看出妇人的身份应当不简单,就想放弃。可看看那枚琥珀,心中难舍难分。
胡商见她不说话,就笑道:“这东西本就是夫人先看中的。”
卖给明静两百钱,而妇人愿意给一千钱,在八百钱的诱惑下,胡商的节操瞬间就变成了大白菜。
大唐为啥要这不许来那不许?
因为人类在金钱的诱惑下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但到了后世,整个大环境都变了,节操这玩儿意成了奢侈品,谁有谁被人笑话,被嘲讽是撒比。于是能挣钱的就是大爷,节操……那是什么玩意儿?
笑贫不笑娼,说的就是这种氛围。
明静本来不想再折腾了,听到这话后,怒火一下就冲了上来,“谁说是她先看中的?我先来,我说要了,她才进来说看看……”
妇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包好,带走。”
和动物群体一样,人类群体里也分等级,低阶的见到高阶等级自然会避开,泾渭分明。
妇人明显的觉得自己是高阶,而明静就是低阶。
我犯得着和你一个低阶男子哔哔吗?
阶层不同,心态也不同。在妇人的眼中,明静这等人大概就相当于家中的牛马。
你们做牛做马,我来享受这一切。
时日长了,这等人的眼中就再无低阶人的存在,渐渐的,她们会觉得低阶人……那不是人吧?
那些人家把奴仆视为牛马,动辄责打辱骂,甚至打死,就是这种心态在作祟。
——我们才是人,以下的阶层都是牛马。
明静偷跑出来剁手,这也是她不敢计较的缘故,可被妇人的眼神刺激了一下,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把琥珀抢过来,“我买了!”
胡商喝道:“这位夫人已经给了钱,你好大的胆子!”
商人要紧的就是有眼力。
妇人一看就是高阶,而明静一看就气短胸闷,不,是心虚胆怯,自然就是低阶。
商人逐利,卖给明静不过两百钱,而卖给妇人却能多挣八百文,选哪边还用得着想?
妇人勃然大怒,“拿回来。”
侍女喊道:“有人动手了。”
外面冲进来几个大汉,目视侍女。
侍女指着明静骂道:“就是这个贱人,还不赶紧把东西抢了来?”
几个大汉冲了过来。
明静格挡,连连后退,直至被挡在了柜台前。
“莫要欺人太甚!”
她有些后悔了。
呯!
她挨了一巴掌,被打的有些发蒙。
大汉伸手去她的怀里掏。
边上有人说道:“此人应当练过拳脚,否则胸脯不会有那么多肉。”
明静猛地一惊,心想要是被大汉掏到了凶,回头就会引发更大的事儿。
——明中官女扮男装!
她抓住大汉的手腕,反手按压。
大汉背身弯腰,明静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
另一个大汉冲了过来,明静避开一拳,一肘重重打在他的胸腹处。大汉跪地,痛苦万分,却无法惨叫。
最后一个大汉有些慌神,被明静一脚踢在两腿间,跪在那里嚎叫。
瞬间三人被打倒。
富商目瞪口呆。
妇人喊道:“来人呐!有凶徒!”
一个官员带着一群小吏冲了进来。
“谁闹事?”
富商拱手,“见过胡市丞。”
胡市丞冷着脸,“怎么回事?”
胡商指指明静,“此人强买货物,这位夫人不堪其扰,随从被打伤……”
明静心中一紧,赶紧争辩,“此物是我先买,这妇人一来就出高价……”
这事儿一旦和官方扯上关系,她就完了。
“一派胡言!”妇人淡淡的道:“我家阿郎乃是新任李相。”
新任李相……那就是李义府!
明静心中暗自叫苦,悲愤的道:“李相难道也能强买别人的东西?”
竟然是李猫的女人!
明静把肠子都悔青了。
但那个琥珀真的很美啊!
遇到了心仪的东西被人抢走,那种憋屈和难受,让她不禁怒了。
剁手人,剁手魂!
“我家也稀罕强买东西?”妇人轻蔑的道:“那琥珀在她的怀里,拿了来,随后还请市署这边处置了此人,再令人去家中说一声。我家阿郎定然会记着诸位。”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
记着诸位……这事儿办好了自然是好感+1,办砸了……
一句话里有利诱,也有威胁,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胡市丞转身,明静知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她把琥珀拿了出来,“就是这个东西,我买两百钱,她出一千钱……”
一目了然了吧?
胡商为了钱昧良心,妇人以钱压人,最后以势压人。
胡商笑了笑。
作为商人而言,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要说什么良心节操……这玩意儿不过是哄鬼的东西。
妇人淡淡的道:“一派胡言。”
李义府最近红得发紫,一个市丞难道还敢和李家硬扛?
胡市丞皱眉,“拿来看看。”
有小吏过去拿了琥珀过来。
胡市丞看了一眼,就递给了胡商。
胡商再把琥珀递给妇人。
此事就算是完结了。
胡市丞把琥珀递给胡商,这事儿他没责任。
胡商觉得这不算事,于是给了妇人。
胡市丞冷着脸,“拿下!”
琥珀不在手中,明静这才明白,自己被胡市丞给坑了。
她心丧若死。
“哎哎哎!”
外面有人在喊,“让一让。”
两个小吏扑过来,反剪了明静的双手。
“这闹的什么呢?”
一人进来,左右看看。
明静听到声音不禁狂喜,抬头一看,“武阳侯。”
你特娘的……
贾平安刚给她使个眼色,暗示她装作不认识。
明静出来执法的次数屈指可数,能认识她的都是商人,都记得这个喜欢买买买的胸肌男。
这时候贾师傅再来主持公道,谁敢置喙?
咳咳!
露馅了。
贾平安指着两个小吏,“松手!”
小吏们却在看着胡市丞。
胡市丞说道:“武阳侯,此人强买货物,为此打伤多人!”
你确定要庇护这等凶徒?
“信口雌黄!”明静怒道:“这东西我先看上,这妇人后来强买。”
“松手!”贾平安再警告了一次。
两个小吏依旧看着胡市丞。
这是不给面子啊!
百骑大统领啥时候这般没牌面了?
“来人!”
“武阳侯!”
包东带着两个兄弟上前。
贾平安指指两个小吏,淡淡的道:“打!”
砰砰砰砰砰砰!
贾平安很好奇的问了胡市丞,“为何偏袒?”
明静的性子他知道,喜欢买买买,最是无害的一类人。你说她为了买东西求人有可能。打人强买,这不是明静,而是人渣藤。
“住手!”
两个小吏被爆捶一顿,明静得了解脱。
胡市丞冷着脸,“武阳侯这是要和我西市翻脸吗?”
咦!
这话不对啊!
只是买个东西的争执,西市犯得着和贾平安针锋相对?
明静说道:“那女人说是李相的家人。”
贾平安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妇人。
这妇人初看矜持,再看得意。
李义府最近这半年堪称是飞黄腾达,就像是暴发户般的。
所谓仆肖主,李义府得了重用后,先是庄子上的管事想对王悦荣动手。而李义府才将飞升为相,家中的女人在市场上就开始嘚瑟了。
由此可见李义府的性子之不堪。
记得为相之后李义府就炸了。
整个人从此膨胀的无以复加,欺男霸女只是寻常,打压政敌不择手段,一时间竟然风头无两。
“李侍郎的家人?”
妇人矜持的点头。
“那东西多少钱卖了?”
贾平安揪出了胡商。
胡商眼珠子转转,贾平安淡淡的道:“你可以试试说假话。”
武阳侯这话说的好生霸气!
明静不禁暗赞。
然后想到了胡市丞的手段,不禁沮丧。
这事儿不好找证据了。
胡商干笑道:“一千钱。”
我说了一千钱你又能如何?琥珀在李义府家人的手中,有本事你去抢一个试试。
妇人冷笑。
人牛逼了就想着广而告之,所谓衣锦还乡,所谓人前显圣都是这种心态。
“东西何在?”
贾平安声音转冷。
妇人冷笑道:“我们走!”
这妇人果然深得李义府的真传,这份跋扈和得意不差分毫。
贾平安只是摆个下巴,包东挡在了门内。
贾平安上前一步,“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小盒子就在妇人的手中。
但贾师傅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所以先警告。
妇人皱眉看着他,“有本事就去寻我家阿郎要!”
“李义府吗?”
妇人面色一变,“竟敢直呼阿郎之名,无礼!”
这比装的,让贾平安想到了李义府最终的下场。
天黄有雨,人狂有祸,这话永不过时!
贾平安一脚踢去,妇人手一痛,盒子弹起来,被贾平安随手拿到。
这动作洒脱之极,外面看热闹的人不禁喊道:“好身手!”
贾平安打开盒子,拿出了琥珀。
“不错的琥珀,市价多少?”
明剁手对此了如指掌,“一般的琥珀最多数十钱,这一块里的蝴蝶翩翩而舞,五彩斑斓,所以两百钱。”
换做是后世……
不对,后世许多琥珀都是加工的,专门忽悠那些不懂行的顾客。
贾平安再问,“她买了多少?”
“一千钱!”
胡市丞冷冷的道:“都散了吧。”
此人看来想抱李义府的大腿。
手段也不错。
贾平安伸手,“两百钱。”
雷洪明白了,弄了两百钱来。
“这是货款。”贾平安把铜钱丢在柜台上,问道:“可还有不妥之处吗?”
胡商干笑道:“这是那位夫人的货物。”
贾平安笑吟吟的,突然挥手。
啪!
胡商捂着脸,贾平安一脚踹去,“真当耶耶是傻子吗?”
他拿着琥珀问道:“一千钱,这东西也值?有钱人买了回家去还好,普通人谁会买?”
明静心领神会,“我是两百钱买的,一千钱……那就是哄人。”
贾平安指着胡商,“赶绝他!”
所谓赶绝,就是让这个胡商在长安再无立足之地。
“是。”
贾平安走到了胡市丞身前,“趋炎附势,一心想抱李义府的大腿不可耻,但可耻的是为此颠倒黑白。你这等人为官越大,危害越烈。”
胡市丞冷笑,“此事下官并无差错。”
妇人骂道:“贱狗奴,你且等着……”
“掌嘴!”
包东刚想动,雷洪却抢先一步。
啪!
妇人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矜持什么的都不见,尖叫道:“快去寻阿郎,请阿郎为我做主。”
贾平安回身,“走!”
众人簇拥着他出去,明静在后面低声道:“李义府为相了,此事……是我拖累了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贾平安淡淡的道。
明静心中担忧,回到百骑后,就说进宫。
“别去求人。”
明静认识的那些人派不上用场。
“可……”
明静觉得此事是自己的锅,不忍让贾平安背。
“安心。”
贾平安一脸无所谓。
……
“李相,家中有人求见。”
李义府点点头。
晚些一个仆役进来,“阿郎,王氏先前在西市被贾平安打了。”
李义府抬头,“为何?”
“为了买个琥珀,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人。”
“那个贱人!”李义府冷笑道:“我初为相,他这是故意想让老夫没脸,此事老夫自有主张。”
晚些他进宫求见。
“陛下,今日臣家中的妇人去西市采买,遇到了武阳侯……”
李义府一脸无奈的苦笑,“臣家中的妇人看中了一块琥珀,却被贾平安强买,还动手打了她。”
李治很忙,所以听到这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恼火。
“叫贾平安来。”
贾平安急匆匆的进宫,手中还拎着个包袱。
“你动手打了李卿的家人?”
李治问道。
这个贾平安,最近越发的跋扈了。
难道是朕给了百骑太多权利的缘故?
李治在反思。
贾平安解开包袱。
“陛下请看,这块琥珀五十钱,这一块三十钱……”
一块块琥珀被拿出来,摆在在地上。
“这一块琥珀美轮美奂,一百五十钱。这一块更美,一百八十钱……”
明静那个剁手蠢货,两百钱也肯买。
这些琥珀确实漂亮。
王忠良都在想着要不要弄几块来把玩。
贾平安最后拿出了蝴蝶琥珀,“陛下,这便是今日争执的琥珀。这块琥珀两百钱……”
这个价钱不低了。
“可李相的家人一来,开口就是一千钱。敢问李相,这东西可值一千钱?”
李义府冷冷的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罢了。”
先前家仆说了,西市的胡市丞可以作证。
“陛下,西市的官员在场见证了此事。”
这是李义府的杀手锏。
你贾平安想让老夫没脸,那老夫就让你灰头土脸!
贾平安笑了,“那胡商愿意作证!”
他说要赶绝胡商,那胡商随即来求饶。
这是绝杀。
李义府微笑的如春风,“陛下,今日去采买的不是武阳侯,乃是明静。”
这一个变化堪称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贾平安:“……”
第591章 我有个匪号
李义府给贾平安的印象就是笑面虎,但从未体验过笑面虎的厉害。今日刚开始时李义府的辩解颇为徒劳,在贾平安精心准备的证据前节节败退。
贾平安难免生出了李猫不过如此的想法。
可才将得意没多久,李义府就露出了狰狞。
——是明静在采买!
贾平安去买东西没问题,可明静是内侍。
内侍擅自出宫去买东西……
玩忽职守都是轻的!
李义府微笑如春风。
我轻视了李义府,这头李猫果然手段阴狠……前面看似无能,可就在贾平安得意时,李义府才抛出了杀手锏,一击致命!
难怪能被皇帝看重,我轻敌了。
贾平安心中忐忑,刚想抵死不认,但今日的事情闹得不小,那个胡市丞想抱李义府的大腿,定然会如实相告。
撒谎就会完蛋!
贾平安低头,“陛下,今日臣带着他们巡查,路过店铺时,臣惦记着家中的孩子,就请了明中官去代为买块琥珀……”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撑着,寄希望于李义府不知晓此事的详细情况。
李义府笑了笑,“老夫却得知今日是明静先到了西市,武阳侯姗姗来迟……何来的请托?”
这条毒蛇!
他果然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贾平安脊背冒汗,抬头道:“陛下,臣确实是请了明中官去采买。”
这等时候他就算是被打个半死也得咬死不认账。
李义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此事到了现在,已经不再是贾平安和李义府之间的矛盾争执,而是内侍私自出宫的隐患。
内侍为何不能私自出宫?
宫中颇多隐私消息,内侍经常出宫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其二,内侍经常私下出宫,若是被人收买成为内应……
李义府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此人手段还行,但却嫩了些。
这一次算是给了他当头一棍,若是皇帝愤怒,说不得还会被惩治。
李治看着那些琥珀,淡淡的道:“散了。”
什么?
李义府失态的抬头看着皇帝。
此事摆明了是贾平安忽悠,陛下为何不惩治出宫采买的明静?
“陛下……”
李义府竟然敢质疑。
啧啧!
这跋扈的劲头真的没谁了。
李治看着他,平静的道:“散了。”
李义府低头,“是。”
回身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眼中利芒闪过,旋即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
而贾平安却是大感意外。
明静私自出宫皇帝不管?
逃过一劫啊!
王忠良喊道:“武阳侯,你的琥珀。”
贾平安回身收了包袱,干笑着告退。
皇帝究竟是为啥放过了明静?
李治晚些去了武媚那里。
“阿耶!”
大唐太子李弘跪坐在那里,武媚在用篦子给他清理头发。
“不必动。”
李治阻止了武媚和李弘行礼,负手问道:“媚娘上次你说过女子喜欢买东西……能有多喜欢?”
武媚一边给李弘梳头,一边说道:“陛下为何问了这个?以前在娘家时,认识的小娘子就有喜欢买东西的。不管有用无用都买。到了后来……每日不去市场就浑身不舒服。哪怕是不买东西也得去看看。”
这么奇葩?
李治笑道:“没那么多可用的东西吧?”
武媚点头,“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不过就是喜欢买。”
李治点头,随即出去。
站在殿外,他问道:“明静回宫后如何?”
王忠良说道:“陛下,明静在宫中没有交好的,每日回来就是吃饭,吃完饭回到自己的住所不出门。”
这就是一个只知道买买买的女人。
后世叫做宅女。
李治缓缓而行,王忠良心想明静此次算是在刀口上过了一道。
但作为忠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报一下感受,“陛下,今日李义府看着颇为跋扈。”
皇帝都说散了,他竟然还想质疑。
若是其他宰相自然没问题,甚至还能和皇帝辩驳。但李义府是忠犬。
何为忠犬?
主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所以王忠良觉得这条忠犬好像有些不受控。
李治一直没说话。
……
“武阳侯还没回来?”
从贾平安被叫进宫开始,明静就一直坐立不安。
程达诧异的道:“武阳侯只是进宫罢了,明中官这是为何?”
我能说武阳侯是为我背锅去了吗?
明静焦躁的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程达嘀咕,“怎地和家中的娘子每个月的那几日一样?”
明静踱步出去,一直在看着门口。
今日的事儿错在不该较真,就算是心中不忿,记下来,以后寻机报复就是了。
是啊!
我在百骑,以后寻机给李义府来一下岂不是更好?
为何要较真呢?
明静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但随即她就为自己开脱……
“人要有节操,不能跪。”
但现在贾平安进宫为她背锅……
“我不跪,却害了武阳侯。”
明静越想越焦躁,回身道:“我进宫一趟。”
她随即入宫。
半路上她又呆了。
我进宫能干什么?
明静鼓起勇气,“不能让武阳侯为我受过,去认罪!”
“见过李相!”
李义府笑眯眯的来了。
这位新晋的当红炸子鸡风光无限,宫中人见到都要行礼,打个招呼。
在这片套近乎的气氛中,冷冰冰的明静很是醒目。
李义府也看到了她,微笑道:“是明中官啊!”
这话就像是老友重逢般的亲切,换个人定然会受宠若惊。
那些内侍也觉得明静这算是得了李义府的青眼,不禁暗自羡慕。
众目睽睽之下,明静冷冷的道:“李相笑的让我有些心慌。”
——笑里藏刀!
众人都知晓李义府笑里藏刀,可谁会当面指出来?
明静!
武阳侯若是出事,我定然和你不死不休!
这一刻明静下定了决心。
“见过武阳侯!”
明静心中一震,抬头看去,就见贾平安背着包袱,一脸逛市场的惬意出来了。
竟然没事。
那我岂不是把李义府得罪狠了?
李义府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武阳侯春风得意,少年有为啊!”
说骚话?
这个我擅长啊!
贾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春光明媚,可春风中却多了些凌厉,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一把刀暗搓搓的想杀人。”
李猫,笑里藏刀。
这只是开始。
贾师傅的骚话才刚开始,“我可以给你留面子,但希望你能长些脑子。”
他突然惊讶的看着李义府的脸,“李相你的……我真羡慕你的肌肤,保养的这般厚实。”
李义府微笑依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贾平安笑的很是开心。
李义府也笑的很开心。
什么意思?
这条老狗看样子不是假开心啊!
贾平安觉得不对。
“见过皇后。”
擦!
老狗,你竟然敢阴我?
贾平安回身,笑的如同是刚偷鸡的黄鼠狼,又像是刚和人闺女亲热被女方的老母亲看到的渣男。
武媚被人簇拥而来,一路不带停的。
还好,阿姐大概没听到我前面的话。
贾平安心中暗喜。
然后有些小遗憾,觉得自己一肚子的骚话没地方说。
“平安跟着来。”
这……
贾平安觉得不妙。
贾平安跟着上去,武媚淡淡的道:“东宫的嘉德门今日修缮,人手少了些,你去帮个忙。”
这……我不是土木系毕业的啊!
武媚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静。
贾平安低头,“是。”
明静诧异,身边有人艳羡的道:“这换了太子,嘉德门就得修缮一番,这是惯例,武阳侯能去,这是好事。”
是好事?
半路出家的明静回身笑道:“这如何是好事?”
内侍说道:“武阳侯去难道还能干活?就是指点罢了,以后一提及此事就是武阳侯主持的,太子殿下难道还不能念着武阳侯的好?”
另一人说道:“武阳侯乃是扫把星,他一去镇压,东宫什么邪祟都没了。”
妙啊!
明静暗喜,“原来皇后是眷顾武阳侯呢!”
“那是。”
有人低声道:“李相都比不过。”
……
贾平安被带到了嘉德门,一群人忙的热火朝天的。
“见过武阳侯。”
管事的内侍眼巴巴的看着他,“还请武阳侯指点。”
我指点什么?
贾平安干笑道:“先干起来。”
内侍一脸钦佩,“武阳侯一番话高瞻远瞩,让咱佩服之至。”
我说了什么?
贾平安觉得这人颇有前途。
晚些混熟之后,内侍才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对皇后的敬仰之心,宛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这是想通过他来和阿姐套近乎,想站队。
于是贾师傅的监工做的越发的舒坦了。
第二日他早早来了嘉德门,寻个地方坐下。
看着春光发个呆,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武阳侯!”
郝米竟然也来了。
他很是恭谨的行礼。
“你为何来了这里?”
贾平安结束发呆,觉得神清气爽。
郝米笑道:“那边不上课,咱总得要干活呢!”
太老实了,换别人哪怕去课堂那里装样子洒扫都好。
郝米加入了进去,干活看着也不惜力。
很好的苗子,可惜是个内侍。
贾平安想到了弟子。他在算学砸场子,直接把格物丢了出去,但那只是一个面。
他很谨慎,至今只有一个赵岩得了真传。
“门柱拆掉了,这里不够吧?”
“一根柱子定然不够。”
“再弄几根来。”
“上面还得弄木板来顶着,另外,上面施工时要换着来,不可一拥而上,人少些,免得弄塌了。”
“快去准备!”
“如此一弄,得晚一日。”
“晚就晚吧,若是门上面那一段砸下来,这可就不是晚不晚的事了。”
“咱觉着……一根柱子就能顶住。”
众人回身,郝米认真的道:“上面看似重,可边上有柱子撑住了,这边就能借力,一根柱子也行。”
“你说行就行?”
管事的内侍有些不满。
“殿下来了。”
这边修缮东宫,作为太子,李弘也得来视察一番。
众人行礼,李弘说道:“五日可能修好?”
修好后,许多人都要入驻了。
管事的内侍上前,“殿下,这边有了些问题,大概要多一日。”
邵鹏冷冷的道:“说好的五日,陛下和皇后都等着呢!”
上位者不会管你什么困难,什么麻烦,他们只看结果。
内侍苦着脸。
郝米说道:“那里无需耗费时日,直接上木板,一根柱子就能顶住了,如此不会耽误时日。”
这货不知道这话会得罪人吗?
不,他知道,只是在他的心中道理更大。
管事的内侍恼火,“当着殿下的面胡说八道,若是上面砸下来,砸死人了你担得起?”,他见郝米坚定,就被气笑了,“况且若是嘉德门垮塌了,朝中震惊,谁干的死不足惜。”
怕不怕死?
怕就老实些。
郝米发呆。
怕了吧?
怕了就好。
“我算过,这边能顶住。”郝米很认真的道:“我就站在下面,若是垮塌了,先砸死我。”
说着他走到了门下,“来,就弄一根木头顶着。”
我去!
这是疯了?
门洞上面就是一大坨,若是撑不住垮下来……
那内侍看了邵鹏一眼。
邵鹏觉得有趣,“你有把握?”
郝米点头,“咱算过,保证无事。”
这等人……
邵鹏刚想拒绝,贾平安来了,“他算的我看过,没错。”
……
晚些邵鹏陪着李弘回去。
“阿娘,那个人要被砸死了。”
李弘一脸严肃的寻了武媚。
“什么砸死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模样逗笑了武媚。
“那个人说一根柱子就能顶着嘉德门。”
武媚看向了邵鹏。
邵鹏说道:“先前殿下去了现场,那边出了些麻烦,要拖延一日,有个内侍说他算过……”
李弘说道:“他说不会倒,倒了就先砸死他,阿娘,他就站在门里呢!”
胆子不小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别的,“去查查那人。”
邵鹏心领神会的去了。
武媚把李弘叫来,“有的人为了升官发财,会敢于冒险,命都不要了。这等人要小心。”
这等事历史上发生的太多了,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李弘不懂,但依旧点头。
“阿娘,那人看着有些傻。”
武媚只是笑了笑,觉得儿子阅历太浅,不会看人。
邵鹏回来了。
“那人叫做郝米,是个老实人。后来陛下令武阳侯在宫中开课,教授滕王等人,郝米就管着这个。”
“老实?”
武媚的眼中有些狐疑。
邵鹏点头,“进宫之后,那些人经常让他去干活,最累最脏的活计,没前途的活计都让他去做。”
武媚了解了。
“此次他本不该去嘉德门那里,可有人偷懒,就寻关系把郝米弄去干活。”
原来是个倒霉蛋。
武媚淡淡的道:“那为何答应了?一旦砸下来谁负责?你在现场为何不说?”
邵鹏苦笑,“武阳侯在场,一力赞同郝米的话。”
“他?”
武媚一怔,“郝米在那学堂里洒扫,平安这是心软了,想帮他一把?”
邵鹏点头。
武媚突然冷着脸,“可若是出了事,好心就变成了害人!多大了?两个孩子都能跑了,竟然还这般鲁莽。”
邵鹏觉得也是,“皇后,武阳侯最近有些飘了。”
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武媚冷着脸,“既然有风险,你为何回来了?”
这……怎么算到咱的头上来了?
邵鹏一脸懵逼,赶紧往东宫跑。
到了东宫,就见贾平安蹲在那里和郝米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武阳侯!”
贾平安抬头,“老邵别急啊!”
他低头看着算式,眼中有惊喜之色。
“有的我没教过,你竟然能推理出来,不错。”
贾平安随即和郝米一番计算,邵鹏别说是看,连听都听不懂。
“好!”
贾平安把小石头一扔,“可惜了!”
这样一个人才,竟然在宫中。
若是在外面的话,贾平安定然要收为弟子,以后让他和赵岩一南一北,传播新学。
邵鹏伸脚把那些东西却给踩了,“那边若是塌下来,你也逃不脱罪责!”
“老邵,安心就是了。”
贾平安淡定的道:“郝米算的一点不错,塌下来了,我去顶。”
邵鹏冷笑,“你拿什么顶?”
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我有个匪号叫做阳顶天。”
邵鹏一怔,“什么乱七八糟的,阳顶天……”
邵鹏毕竟是五香楼的常客,那等骚话听了不少,顿时就怒了,“无耻!”
贾平安打个哈哈,邵鹏低声道:“什么阳顶天?”
贾平安见他的眼中有期冀之色,心想老邵这是发骚了?
“你莫非是想……无中生蛋?”
邵鹏挥拳,贾平安疾退,笑道:“此等事不可能。”
老邵竟然还想要蛋,可见是发烧了。
“老邵,要不在宫中寻一个吧,好歹晚上回去有个人说话。”
邵鹏沉吟着。
老邵竟然心动了。
“要不……周山象?”
呸!
邵鹏真想喷他一脸,“咱找谁都不找她!”
他一拍脑门,“门的事!”
“停住停住!”
邵鹏跑过去,叫停了施工。
一群工匠在看着他。
“邵中官……”
“都停下!”
邵鹏缓缓走到了门下面,仰头看着上面。
没塌!
“邵中官,该上梁了。”
邵鹏眨眨眼,贾平安说道:“放心。”
邵鹏看着他,“出了岔子你收不了场!”
“上!”
贾平安一摆手,工匠们上去了。
嘉德门的上面还有一层建筑,此刻一群工匠上去换了大梁,接着开始修葺。
所谓的修葺,实际上就是想去霉头而已,材料齐备,速度飞快。
邵鹏站在下面,担忧的看着那根柱子。
第二日,他依旧来蹲守这根柱子,走进去,又急忙退回来……
“老邵,不用试了。”贾平安招手,示意他来屋檐下和自己吹牛扯淡。
邵鹏摇头,“咱要守着,若是不妥,好歹能及时发现。”
郝米默然走到了门洞下。
他就坐在那里,拿着石块写写画画……
“完工了!”
上面有人喊了一声。
有人喊道:“没塌啊!真的没塌!”
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郝米。
……
晚安!
第592章 这个世界对我露出了笑脸
李治登基后,对于册立太子他考量颇多。中宫王氏并无子女,那么太子选谁?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等待。
——太子由皇后出!
这是铁律!
他也频繁耕耘,可王皇后那块地却没反应。
至此他也明白了过来,知晓王皇后这块地绝收了。
于是他就宠爱萧淑妃,萧淑妃一看机会来了,心想老娘有儿子,而且还有皇帝的宠爱,王氏你不赶紧麻溜的滚蛋还等什么?
王氏自然不会滚蛋,相反,把萧淑妃视为自己的头号大敌,二人频繁交锋,明争暗斗。
一场混战,王氏和萧淑妃打的不亦乐乎。
可王氏没孩子这个弱点无法弥补,被萧淑妃揪着不放,渐渐不敌。
她果断邀请了外援……大唐著名弱女子武媚进宫助拳。
武媚进宫,却成了皇帝平衡后宫的工具。
喔嚯!
到了这个时候王皇后也绝望了,幸而舅舅柳奭出了一招。
——没儿子……但可以收养子啊!
妙哉!
王皇后直呼内行。
随后一番操作猛如虎,李忠成功册立太子。
但皇帝换老婆的心坚硬如铁,最后王皇后和萧淑妃风吹雨打去,太子李忠也跟着倒霉。
换太子了,先修缮东宫。
这是一种姿态。
就像是后世那些教练入主某支球队一样,首先就得来个敞亮的大动作,新官上任三把火。
五日的工期并非是不科学的决策,而是因为五日后皇帝要带着太子来东宫巡查。
新太子,新迹象。
这便是五日工期的缘由。
可施工中却遭遇了困难,要延期一日。武媚得知消息后也颇为不满,但这等事儿你能如何?收拾人?
这是大好事,收拾人不吉利。
于是武媚准备认了,甚至和皇帝说了,延期一日。
“皇后!”
邵鹏的声音听着很欢喜。
周山象心中冷笑。
听听,这声音就像是一个孩子寻爹娘报喜的感觉。
老邵越发的浪了!
邵鹏进来,欢喜的道:“皇后,嘉德门修缮好了。”
咦!
武媚诧异的道:“不是说还得多一日吗?”
邵鹏笑道:“那边一直就用一根柱子顶着施工……”
武媚不悦的道:“都说了宽限一日,为何还要强行去做?”
咱也不想啊……邵鹏说道:“那个郝米一力坚持,说自己的计算无误,他甚至就坐在门洞里面,说若是垮了就砸死他。”
武媚冷冷的道:“那你也由得他?”
“武阳侯说郝米算的没错。”
“这和什么计算又挂上了?让平安来。”
贾监工晚些来了,武媚问了此事。
“阿姐,这便涉及到了计算。”贾平安觉得这些阿姐怕是听不懂,就简单了些说,“嘉德门上面的土方有多重,各个方向支撑力有多大,这些都能一一计算,随后得出结论,一根柱子就能支撑了。”
武媚皱眉,“嘉德门上面那么大,如何能计算?”
所有人都不解。
说详细了你们不懂,说太简单了你们不信,我这便是左右为男……贾平安说道:“阿姐,这每一方泥都有重量,随后再利用面积计算的法子,就能算出上面的泥有多重……”
根据面积求出重量!
武媚一脸不解,“这如何能算?”
贾平安要了纸笔来,当场演算。
武媚在边上看着,越看越心惊,“这竟然能精细如此?若是如此,修建一座城池,可否用这个法子来计算需要多少土方?”
“当然能。”
贾平安自信的道:“阿姐,不只是土方,譬如说一个大池子里的水有多重,怎么算?就能通过这等法子来计算。”
武媚看着他,“今日我也想看看所谓的新学,如此寻个水池。”
众人簇拥着武媚去了后面,寻了个水池。
“如何弄?”
众人想不到办法。
“简单。”贾平安笑道:“寻了水车来,先算出水车一车能装多少水,再算出水池最多能装多少水,就能求出装满水池需要多少车水,让人运水来测试就是了。”
“好办法!”
随即贾平安开始测量计算
折腾了半晌,他丢下一个结果,“四十八车,抛掉些损耗,四十八车应当差一些才能装满。”
水车运送过程中会产生损耗,这一点没人有异议。
武媚点头,于是开始测试。
有人寻了凳子来,武媚坐下,周山象带来了奏疏,武媚开始处置政事。
“一车!”
“两车!”
贾平安没关注这个,他在想着新学的事儿
新学的传承靠算学不稳妥。
他想把算术弄进去,就被一群大儒蜂拥攻击。
这还是大唐啊!
贾平安心想若是在大明,他陡然抛出这些学识,估摸着会死的不明不白的。
所谓既得利益者就是这么回事。
在大明需要皇室支持,在大唐好了许多,至少没人敢咋呼什么烧死贾师傅。
但那一阵围攻他也真是受够了,所以一直没敢动。
直至家中被人纵火,他才顺势把格物砸了出去。
但哪怕是如此,他砸了格物之后就在国子监销声匿迹了。
儒学在大唐……真心话,让明清的儒学子弟来大唐,保证他们会崩溃。
李治摆明车马的不喜欢儒学,不,他称儒学为儒术。
换了明清的儒学子弟来了,皇城外面绝壁会有上百万人抗议。
儒学能是术吗?
那是道!
皇帝但凡敢贬低儒学,从重臣到百姓都会把他喷成撒比。
那是儒教!
连皇帝都得趴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儒教。
但大唐不同。
汉武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很牛笔,但不好意思,汉末一阵兵荒马乱,随即就是五胡乱华,什么儒术……能吃饭吗?
前隋文帝就把自己的成功归于佛家,至于兴科举,大伙儿都知道,这是为了在世家门阀之外聚集一批人才。
到了大唐,儒学子弟们翘首以盼,几乎是望眼欲穿,就等着皇帝对儒学露出善意的一面。
大佬,看看我,我是醒目仔……自己人啊!
儒学是支持皇帝的!
你别看错啊!
一阵哀鸣后,先帝心情愉悦的令孔颖达等人编写儒学经典。
但到了李治登基后,不好意思,朕不喜欢儒学。
李治喜欢什么?
他喜欢文吏。
所谓文吏,实际上就是能吏!
也就是说你学了什么学说朕没兴趣关心,朕只关心的是你的能力。
以能力论高下,这是李治释放出来的信号。
——帝薄于儒术,尤重文吏!
所以贾平安一个试探,随后借机把格物丢了出去。
呵呵!
果然,那些人一阵叫骂完事。
这是儒学在前汉兴盛后的低潮期。
后来科举渐渐成为了帝王对抗世家门阀的工具,帝王一琢磨……科举考什么?
看来看去,琢磨来琢磨去,好像系统些的就只剩下了儒学。
而且儒学和帝王堪称是天生一对。
百家呢?
百家早就扑街了。
儒学摆明车马的支持帝王,什么君权神授,大佬你尽管装比吧。什么天子,什么龙的化身,你只管吹逼,剩下的俺们来为你张罗圆谎。
于是君臣互相抛个媚眼,交易达成,儒学变成儒教,百家变成垃圾。
这是个开放的大唐。
贾平安倍感惬意。
“二十车……”
水车来回转运。
贾平安看着池子不禁有些嫉妒了,“家中若是有个水池,养些鱼该多好?”
“武阳侯还有心思养鱼?为何不看看次数,咱一看就知晓,别说四十八车,五十八车都装不满。”
贾平安正在惬意的时候,闻声不禁怒了,“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
边上的邵鹏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贾平安回身,夏静面色铁青,“武阳侯好雅兴,咱拭目以待罢了。”
原来是这个烂屁yan啊!
贾平安皱眉,“你懂算学?”
夏静摇头。
“你懂格物?”
夏静摇头,咱懂的为陛下效力就是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你这不懂那不懂,你哪来的脸来质疑贾某的计算结果?”
这人是狗急跳墙了吗?
夏静上次被贾平安怼过,此刻闻讯赶来,本是想看热闹,没想到贾师傅竟然在,这没说的,必须怼他。
夏静淡淡的道:“咱凭的是眼力。”
他指指双眼,“咱在宫中多年,这池子要多少水,咱只需看一眼就明白,武阳侯你所谓的计算……”
他笑了笑,极为轻蔑。
“二十一。”
“二十二。”
水车不断运送。
边上听到贾平安和夏静争执的人都在观察着。
“忘了告诉你,你的眼睛不大好。”
贾平安觉得这人呢就是个撒比。
前世用水壶烧开水时,哪怕是老司机了,贾平安依旧经常估算失误,把水瓶倒满后还剩下不少。
夏静笑了笑,“听闻武阳侯为了明静和李相闹翻了?不是咱说你,那明静咱一看就是个祸害。你说眼睛不好,咱看是你的眼睛不好吧。此次你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如何?下一次……”
他的神色陡然阴冷,“下一次咱看你还能如何得意!你莫要以为有皇后撑腰就能为所欲为,王皇后当年最得意时,也无法奈何咱……”
内侍省的四名内侍大概就相当于朝中的宰相,而蒋涵就是御史中丞,加上杂七杂八的人,组成了宫中的管理阶层。
夏静等人的靠山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
怎么说呢?
此刻的武媚就是李治的助手,在宫中人的眼中,大唐开国以来,背景最单薄的皇后就是她了。
李治想废掉王皇后得花费不少精力,还得和群臣博弈。但他若是想废掉武媚,至少目前来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谁能想到这位出身普通的皇后会在以后成为了二圣之一。
“三十八车!”
有人在报数。
夏静发现贾平安无视了自己。
他笑了笑,目光转动……
“三十九车!”
此刻水池已经蓄水大半,剩下的空间不多了。
“殿下来了。”
李弘来了,见那些水车来回转运,就好奇的问道:“阿娘,这是在做什么?”
武媚笑道:“看看就是了。”
周山象说道:“殿下,这是在测试装水呢!”
李弘不懂。
“四十一车!”
水车不断转运。
“四十二车。”
水被倾倒在水池里,激起了水花。
边上有人在看着水位。
“四十四车。”
“四十五车。”
武媚放下手中的奏疏,牵着李弘到了水池边。
夏静也走到了水池边。
他回身看了一眼,贾平安站在后面,神色轻松,一点都不担心。
“四十六车!”
水车里的水倾倒进去。
水已经到了边缘!
“快满了!”
武媚伸手摸摸边缘,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
“四十七车!”
邵鹏喊道:“倒慢些,别弄出来了。”
水缓缓倾倒进去。
“要满了!”
众人盯着边缘。
“最后一车!”
最后一车缓缓倒入……
“还差一点!”
水慢慢倒进去。
水位慢慢上升。
“没了。”
没人说话。
水位满了,兴许还差那么一丝丝。
“武阳侯……”
邵鹏回身,三观都被倾覆的感觉。
武媚回身,惊讶的道:“竟然真的一分不差?平安,这是什么学问?”
“阿姐,这是格物。”
“格物?”
“对,这便是格物。”
贾平安说道:“水车的体积就那么大,水池的体积也就那么大,那么只要计算出两者之间的体积……想想,一只杯子只能装那么多水,可要想装满水桶需要多少杯水?那么算出水杯的体积,再算出水桶的体积。譬如说水杯的体积是一,水桶的体积是十,那么十杯水就能装满水桶。”
这个说法很通俗易懂,武媚懂了,但却更好奇,“那要如何计算?”
呃!
这个问题还得一步步的解释。
可时辰不早了。
“阿姐,马上要下衙了。”
不过贾平安想到了郝米,“阿姐,郝米会这个。”
武媚点头,有人去寻郝米。
郝米的机会来了,小子,抓住机会别放手啊!
贾平安刚想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走到了夏静的身前,问道:“夏内侍,你现在懂了吗?”
夏静面色如常,“武阳侯学问精深,咱佩服。”
能伸能屈,是个祸害。
——咱都认栽了,你还好意思追杀?
“你不懂?”
贾平安提高了声音,惊讶的道:“你专门从内侍省过来看我的笑话,质疑我的学问,我问你可懂这些,你说不懂。可你不懂……那你质疑个什么?”
不懂就闭嘴!
夏静看着很平静,可身体却微微颤抖。
在宫中他也算是位高权重,可今日却被贾平安当众羞辱。
贾平安笑道:“夏内侍这是羞恼了?也是,从邵中官在百骑时,你就在对他下了黑手,想让你的人取而代之。后续你又对明中官下手,可惜失败了。你恼羞成怒,今日干脆想给贾某挖个坑……”
他指着水池说道:“今日若是我计算错误,你大概又会散播一番新学的谣言,可惜让你失望了。”
贾平安回身,“阿姐,我这便出宫了。”
武媚点头。
她现在很忙,所以就把宫中管理这一块暂时丢下了。
如今看来……有人不安分啊!
而且还是冲着百骑去的。
百骑监督的职位很诱人,一旦拿下,就靠近了皇帝一步。
夏静看着贾平安离去,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说道:“今日武阳侯对奴婢误会颇深,奴婢自问从未开罪过他,这……”
他苦笑的很真。
武媚心中冷笑,刚想说话,李弘却冒泡了。
李弘走过来,“你看着好凶。”
呃!
所有的准备都崩溃了。
夏静心中懊恼,“殿下,奴婢……”
李弘却果断回身,“阿娘,回去吧。”
武媚笑道:“也好。”
她起身,有人收拾案几等物。她站在水池边,突然说道:“新学,有趣。”
郝米懵懵懂懂的被带来了。
邵鹏把他带进去,“你给皇后解释一番那个什么体积的计算法子。”
“那个简单。”
郝米自信满满。
简单?
武阳侯说了半晌,咱听都听不懂。
邵鹏真心想翻个白眼。
“皇后,郝米来了。”
接下来郝米给武媚解释了一番体积的计算方法。
“这般有趣。”
武媚第一次接触到了这等学问,颇为好奇。
晚些,郝米教授完毕,起身告退。
邵鹏把他送了出去。
郝米有些不解,“敢问邵中官,皇后怎么知晓了我会这些呢?”
邵鹏笑道:“今日武阳侯提及了你。”
郝米楞了一下,接着默然。
邵鹏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小透明竟然有机会给皇后授课,这消息传出去,郝米的地位就变了。
而这一切都是贾平安给他带来的。
回到住处,郝米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大佬们有宵夜,他啥都没有。
熬吧。
又不是没饿过。
郝米打开箱子,翻出了自己的笔记,借着微光看了看,然后闭眼在脑海里推演计算。
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才觉得自己在世间活着。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郝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外面又敲了一下,他才惊醒,“谁?”
“郝米。”
咦!
这不是陶二吗?
郝米开门,外面果然是陶二。
陶二拿着一个油纸包,笑嘻嘻的道:“先前没看到你去吃饭,咱就担心你饿着,给你带了些吃的,赶紧。”
郝米有些不解。
陶二以往对他可是冷嘲热讽的,这是怎么了?
“这……”
“你吃就是不给咱的面子!”
陶二冷着脸。
还没学会拒绝人的郝米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油饼。
吃了油饼,谢了陶二,郝米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拎着东西出去洗漱。
“郝米!”
“郝米这边。”
“郝米,听闻皇后看重你?”
“郝米,晚些一起吃饭,咱这里有好东西。”
“郝米……”
郝米呆呆的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怎么了?
怎么都对我露出了笑脸!
……
求票!
第593章 我的崽果然有大哥风范
宫中的事儿贾平安很难插手,所以眼巴巴的看着一块璞玉在宫中载浮载沉,恨不能一把把郝米拽出来,随后倾囊以授。
南赵岩,北郝米,麾下两个掌门人,何等的自在。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事儿他试探了一下,无功而返。
“好好学。”
贾平安借着进宫的机会和郝米见了一面,把自己最近编写的课本送给他。
“格物?”
郝米打开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了。
可怜的娃!
贾平安出了皇城,去了滕王府。
一个男子跪在外面哀求,可府里的人压根不搭理。
“开门!”
门子开门,笑嘻嘻的道:“见过武阳侯。”
贾平安回身指指男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闹腾不休也没人管。”
门子鄙夷的看着那个男子,“武阳侯有所不知,这人原先是府里的厨子,前阵子滕王弹劾那些山东士族,一时间风声鹤唳,此人就借机求去。去了就去了,没人在意,可他竟然又想回来。”
这个就有些无耻了。
李元婴正好出来,听到贾平安说道:“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妙!”
李元婴赞道:“先生的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让本王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啊!”
“别拍马屁,我来寻你有事。”
贾平安进了王府,“宫中那个郝米颇有些天赋,以后你等照看些。”
“天赋?”李元婴笑道:“那倒是难得,看先生的模样分明就是惜才,要不让他出宫?”
“要不你去试试?”
贾平安抬眸。
宫中不是谁的后花园,贾平安娶了两个宫中出身的女子,但这是娶妻。而郝米怎么出来?
——此子骨骼清奇,我看中了他,想收为弟子。
李治怕是会当即吐血。
合着我这个宫中就是你的后花园?
事情不是那么做的。
出了滕王府,包东跟在后面,突然说道:“武阳侯,那胡商还不肯走。”
“赶走!”
贾平安冷着脸,“当日若非我及时赶到,明静就要被他坑惨了。此等人还留着作甚?”
他当即就去了西市。
那个胡商依旧在经营,生意看着还不错。
贾平安进去,胡商赶紧出来行礼,“见过尊敬的武阳侯。”
这人就像是癞皮狗,那日依着李义府家的女人和胡市丞却猖獗一时。
“见到武阳侯,我就觉着浑身精神……”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贾平安想到了老许。
“给你三日关门滚蛋!”
贾平安回身,胡商面如死灰,“武阳侯,哪日是李相的家人逼迫……”
这锅甩的颇有水准。
贾平安淡淡的道:“没有那八百钱的好处,你会蓄意坑害我百骑的人!”
呯!
胡商跪了。
果然,那个胸肌很凶的男子就是百骑的人。
“两百钱的东西你卖了一千钱,钱多钱少我不计较,可一女两嫁,一物两卖,诚信呢?”
贾平安回想起后世的事儿,不禁怒了,“诚信何在?百骑有巡查治安之责,岂能容你这等人在长安厮混,来人!”
包东大声应道:“在。”
边上一个妇人正在挑选货物,觉得自己被打扰了,就走过来,不满的道:“百骑也能随意令人关门吗?”
这就是我的菩萨啊!
胡商大喜过望,低头落泪。
看到他落泪,妇人就越发的恼火了,“有事说事,无事人家做生意好好的,百骑凭什么要赶人?这还有没有律法了?还有没有良知了?”
这妇人一看就是正义感爆棚的那种,所以贾平安愿意和她讲道理,“娘子不知此事的来由,却是被此人给哄骗了。”
这话缓和的不错。
但妇人却柳眉倒竖,指着贾平安娇声喝道:“我一见你这人就觉着凶狠,这胡商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却运气不好遇到了你这等凶恶的。今日那么多人在,到想看看百骑是如何的颠倒黑白。”
呃!
这事儿还没开始说,这妇人怎么就开始飙了?
包东满头黑线,“娘子,你……”
“你什么你?”
妇人指着包东骂道:“凶,有本事就冲着我凶。来人呐,有人要动手……”
我去!
原来是个泼妇!
有一类人闲极无聊,或是对生活颇多不满抱怨,得了机会就喷,谁敢接口就喷谁……
贾平安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这等奇葩。
“有本事你就动手。”
妇人挺胸上前。
包东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节节败退。
“你家男人是谁?”
贾平安板着脸问道。
妇人楞了一下。
果然,此人无理取闹就是发泄,但听到找家人就麻爪了。
贾平安冷着脸,“你可知此人诬陷官人,导致官人差点被下狱吗?”
妇人振振有词的道:“他看着这般老实,怎会做此等事?”
这女人……不对劲啊!
就算是对生活不满想发泄,也不至于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贾平安冷冷的道:“哪家的?”
妇人昂首,“凭什么告诉你?”
包东冷笑道:“这是武阳侯,百骑统领,你以为撒泼就能无事?”
“拿下!”
贾平安一开口就让妇人跪了,她看看胡商,“此事为何牵扯到我家夫君,你这是……”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心虚了?
包东单手就擒住了她,说道:“去寻了金吾卫的来,查!”
妇人慌神,指着府上说道:“是他请的我。”
胡商?
我去!
这是什么事儿?
包东满头雾水。
贾平安轻笑道:“有趣,竟然知晓请个托。”
包东不解,“武阳侯,什么托?”
胡商面色惨白,贾平安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花钱请了这个女人在店里装作是客人。”
有客人问道:“武阳侯如何能确定她是装的?”
贾平安淡淡的道:“她先前可是一直夸这里的货好?夸这里实惠?”
那客人一怔,“对,她先前一直这般说,还说什么此刻不买,等货少了怕是会涨价。”
“这手段了得!”
客人啧啧称奇。
“不过武阳侯竟然一看就知晓,更是了得。”
客人小小的拍个马屁,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妇人哀求,贾平安说道:“干些什么不好?偏生要干这等哄骗人的事,告诉市令,此等人以后不许入市。”
老乡见老乡,背后给一枪。这个妇人和胡商联手坑人,堪称是异曲同工。
“封了他的店!”
两张贾师傅弄出来的封条把大门给交叉封住了。
贾平安回身上马,看到了外面的胡市丞。
这位大概是觉得自己抱上了李义府的大腿,所以只是在冷眼看着。
看着他有些恶心人啊!
“回头查查这个胡市丞。”
包东冲着胡市丞笑了笑,“咱们百骑真要查一个人,那保证能把穿什么亵裤都给弄清楚了。”
胡市丞被包东这一笑笑的心中发麻,就凑了过来,“百骑封店之前应当和市令说一声吧?”
贾平安斜睨着他,“我就这么封了,怎地,你觉着不妥?那你便去撕了试试。”
胡市丞笑道:“武阳侯此举,怕是会让那些胡商寒心呢!”
这话贾平安怎地听着有些耳熟,“别人做市丞为的是大唐,你这个市丞,贾某怎么觉着是为了那些胡商呢?”
“哈哈哈哈!”
边上的人一阵哄笑。
胡市丞面色微红,贾平安扬长而去。
“此人跋扈,倒霉只是迟早的事。”
胡市丞冷笑道。
几个小吏一阵吹捧,胡市丞颇为惬意。
……
“阿耶!”
“阿耶!”
贾平安扶着贾昱的腋下在院子里溜达,身后跟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闺女。
“兜兜上来。”
老龟从阴凉处转悠了出来,贾昱喊道:“龟!龟!”
他有些害怕。
“阿耶!”
兜兜叫嚷着,摇摇摆摆的走过去。
老龟停住了,抬头看着她。
阿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侧面,一脸憨厚的看着老龟。
兜兜俯身去摸老鬼,没控制住平衡,一下就扑倒在龟背上。
“兜兜!”
贾平安心中一惊,刚想动手,阿福一爪就抓向了老龟的头。
老龟一缩,头就缩进了壳中。
兜兜自己站直了身体,两眼冒星星,“阿福!”
阿福按着老龟,背身坐了上去。
“阿福!”
兜兜扑上去,抓住阿福的身体摇啊摇。
阿福看着一脸无奈,但却没动。
我的崽果然是有大哥风范。
贾平安蹲边上观察了半晌,老怀大慰。
“阿福,阿福!”
兜兜牵着阿福的爪子……贾平安看了一眼,爪子竟然收了起来。
阿福站起来,就这么人立而行。
一个国宝牵着一个幼童,这个画面怎么看都怎么协调。
老龟此刻才敢冒头,贾昱喊道:“龟!”
嗖的一下,老龟缩头。
“这两孩子真成祸害了。”
贾平安给两个婆娘敲警钟。
卫无双看了一眼儿子,“大郎很乖,昨夜尿床都掀开了被子。”
贾平安:“……”
“兜兜更乖,抓了我的脖子,接着又说疼。”
两个溺爱孩子的娘们,我不能放纵她们!
贾平安回头把两个孩子弄来,刚想训斥一番,贾昱抱住左腿,兜兜抱住右腿,两个孩子仰头喊阿耶。
“不许挑食!”
千言万语化为了这么一句话。
……
“贾平安今日在西市封了个店铺,很是跋扈。”
周醒有些郁闷,“那李义府被贾平安扫了脸,为何不还回去?”
“因为贾平安的背后有皇后。”
王琦摸摸殷红的嘴唇,“李义府最近在向皇后献媚,相公说要小心此人。许敬宗是奸佞,可做事还有底线。李义府做事……”
“那就是个无耻的。”周醒冷笑道:“上次相公就想弄他,可却被钻了空子。”
一个小吏进来,“王主事,相公让你去。”
王琦到了值房外,恭谨的道:“王琦求见相公。”
里面干咳一声,“进来。”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文书,见王琦进来,就问道:“李义府和贾平安私下可有勾结?”
“并没有。”
长孙无忌皱眉,“果真没有?”
什么意思?
贾平安和李义府不是死对头吗?
王琦点头,“下官并未发现。”
长孙无忌淡淡的道:“那就去查。”
“是。”
王琦告退,出了值房后一路琢磨。
回到刑部,周醒问道;“可是有交代?”
“相公问贾平安和李义府可是有勾结,这是何意?”
周醒皱眉,“不能吧?贾平安都当众羞辱了李义府。对了,李义府家的管事还对贾平安家的管事用强。”
王琦一怔,“相公说这话……难道是担心贾平安和李义府是在做戏?”
周醒点头,“定然是如此。”
“若是如此……去庄上看看。”
王琦带着人去了城外的庄子,花钱问了李家的几个庄户。
“那个女管事漂亮着呢!”
“说是武阳侯的外室,可也没见武阳侯来过。”
“……”
王琦不禁生出了兴趣,“去查查。”
第二日,周醒狂喜而来。
“那个女人叫做王悦荣,乃是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
擦!
王琦先是一怔,然后狂喜,“果真?”
周醒点头,“就是她!”
王琦一拍案几,“贾平安原先和柴令武有矛盾,几度交手。没想到他竟然……是了,先在府上收买王悦荣,随后柴令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想做什么?”
“王主事,此事犯忌讳!”
周醒兴奋的脸都红了。
陈二娘木然。
他的胆子好大!
“此事要鼓噪起来。”
王琦眯眼,“不,若是鼓噪,就给了贾平安遮掩的时机。如此直接弹劾。去,请示相公,要一个御史出手。”
周醒兴奋的去了。
王琦冷冷的看着陈二娘,“你在想什么?”
陈二娘抬头,“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王琦嗤笑,“当初你被贾平安活擒,不知发生了什么,从此你就有些不自在,可是在怀念他?”
“并无此心。”
这样的问答隔三差五就来一次,陈二娘已经麻木了。
当男人不自信时,说的再多都是掩饰。
不,是说的越多他越怀疑。
王琦闭上眼睛,把玩着手串。
这个变态!
陈二娘悄然起身出去,没看到在出门的一刹那,王琦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
……
朝中议事的间隙,御史开火了。
“陛下,臣弹劾武阳侯!”
御史一脸肃然,“臣查明,贾平安庄子上的女管事,竟然是柴令武的人。”
“说清楚。”
李治看着神色平静。
长孙无忌挑眉,“柴令武?”
柴令武死后被戮尸,就是他的手笔。
“那人叫做王悦荣,原先在柴令武府上管事,后来柴令武犯事被抄家,那王悦荣却被贾平安带了出去……如今就在贾家城外的庄子上管事。”
“陛下,武阳侯狼子野心!”御史激动的道:“他竟然敢收了柴令武那个逆贼的人,这是想做什么?臣以为,他这是图谋不轨!”
长孙无忌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淡淡的道:“让他来。”
那货要倒霉了。
王忠良小心翼翼的出去,“去,让武阳侯进宫。”
贾平安晚些一来,李治劈头盖脸的问道:“王悦荣为何在你的庄上?”
完蛋!
在柴令武倒台之后,贾平安让王悦荣留在庄上,准备让她蛰伏几年,等长孙无忌倒台后再出来。
可长孙无忌还好端端的,事儿却被曝光了。
承认……
还是抵赖?
抵赖怕是不能,否则皇帝只需让人去庄子上一查就是了。
但此事是谁捅出去的?
贾平安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各种念头,然后说道:“陛下,臣第一次见到王悦荣是在终南山,当时巴陵公主出行,臣随行护卫。”
这事儿李治还记得。
“到了山上夜宿时,那边……”贾平安苦笑道:“那边让当地的村女夜入臣的房间,还准备叫人抓奸!”
这是贾平安第一次把此事披露出来,李勣都为之一惊。
男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名声臭大街。
若是此事成功,贾平安哪还有什么前程。
“幸而有人看不过这等肮脏的手段,提前给臣说了,当夜臣就悄然出来,看着他们摸进了房间,随后带着百骑拿人……”
贾平安抬头,“陛下,若无此人,臣从那日起定然身败名裂。此人……就是王悦荣。”
李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那王悦荣为何助你?”
长孙无忌淡淡一问。
这一问却问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动机!
王悦荣吃饱撑的去帮助你?
她的目的是什么?
人做事就得有动机,比如说吃饭那是因为饿了,而喜欢美女那是因为雄性激素的刺激……
李治看了舅舅一眼,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御史激动的喷了半晌,却不如长孙无忌一句她为何助你。
一句话直指核心。
这便是老臣的手段。
若是舅舅能放开那些人该多好?
先帝把长孙无忌等人倚为心腹,可李治却和他们渐行渐远。
想到这里,李治微微一笑,竟然有些赧然。
长孙无忌楞了一下。
久违了!
从成为太子开始,李治就在赧然微笑,看着很是柔弱。
登基后他更是如此,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软弱的帝王。
然后几年的功夫,大伙儿愕然发现皇帝竟然拿了不少权力。
那个赧然的微笑不是软弱,而是伪装!
李治目光转动,“贾卿说说。”
王忠良看了贾平安一眼,想着晚些皇后得知他倒霉后会如何营救。
众目睽睽之下,贾平安赧然一笑。
“陛下,那王悦荣一见臣就倾心。”
…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594章 英俊的好处
御史今日来之前就信心满满,他甚至还去杨德利那里挑衅了一番。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未说自己今日入宫仗弹的内容。
他想过了贾平安的应对方法,想了许多种。
可特娘的万万没想到竟然是……
——陛下,臣长得太帅了,那王悦荣一见臣就被迷住了,随即就给臣通风报信。
他想质疑。
可看看贾平安的脸。
英俊的让他自惭形秽。
李治的眼皮子在跳。
从未有臣子这般自吹自擂,说自己英俊的让对手的女管事为之倾心,随后做了他的内应。
“王悦荣此举对臣有恩,臣若是坐视她为奴,臣……”
贾平安黯然,“于是臣就在抄家的那一日去把她要了来,安置在城外的庄上。陛下,臣若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灭口更好!”
御史心中一急,“陛下,柴令武谋逆,贾平安此举隐含深意,臣以为当严查!”
贾平安怒了,“她就在庄子上,从进了庄子到如今,她从未踏出庄子一步,这是哪门子的深意?她有何才干,值当我把她丢在城外?”
御史冷笑。
贾平安想竖个中指,但这里人太多。
李治淡淡的道:“贾平安退下。”
“陛下!”
我特么冤枉啊!
但这事儿也怪他自己,本以为把王悦荣丢在城外庄子上就万事大吉了,可却被人翻了出来。
谁在阴我?
贾平安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依旧平静。
李义府呢?
春风一笑。
看不出。
贾平安告退。
但好消息是皇帝并未定罪,否则就该让他待岗在家等候处置。
贾平安急匆匆的回到了百骑,叫了包东来,“去我家中,让人去城外的庄子上查最近可有人去过。”
这事儿绝壁是有人在背后给了他一刀子。
谁有嫌疑?
他仔细想了想。
大唐的庄子和坊市差不多,陌生人出入都会被关注。那些人若是想查清王悦荣的事儿,定然会留下痕迹。
“包东!”
贾平安叫住了包东,“不必去了。”
此刻派人去,不管说了什么话,都会被视为对口供。
他仔细思忖着。
这事不对劲啊!
贾平安眯眼,“谁能查清?凭空就能知晓她的底细,难道你还有侦察机?”
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春风般的。
……
李治下朝,吩咐道:“让沈丘来。”
他径直去了武媚那里,路上沈丘赶来。
“你去城外贾家的庄子,拿了那个王悦荣问话。”
到了城外贾家的庄子时,王悦荣一脸解脱的道:“从柴家出来之后,奴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她随即被带进了宫中。
王悦荣没想到竟然是皇帝亲自问话。
“柴令武留下了什么?”
王悦荣苦笑,“陛下,奴早就被柴令武撇在了一边。”
“为何?”李治看着她,神色冷漠。
王玉荣欲言又止,“一次……就是在终南山时,奴发热说胡话,说……”,她的脸红了,“奴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眉皱了起来,看了沈丘一眼。
沈丘说道:“陛下,先前武阳侯并未派人去城外。”
这算是聪明人!
“你原先在柴令武那里做什么?”
皇帝哪怕是到了今日依旧在忌惮柴令武等人……王悦荣说道:“奴原先在府中做事,开始被派去高阳公主那边……劝说蛊惑公主对陛下不满。”
李治的眸色冰冷。
“带出去。”
李治起身,“去高阳府上。”
皇帝许久未曾出宫了,百骑和千牛卫一阵忙乱。
贾平安带队在皇宫外等候。
李治被千牛卫们簇拥着出来,看了贾平安一眼。
……
“公主!”
“何事?”
高阳正在挥墨作画,侍女进来,“陛下来了。”
“他来这里作甚?”
高阳丢下笔迎了出去。
“皇帝怎么来了?”
李治笑道:“今日事少,朕想着出来转转。”
二人进去,李治问道:“可还记得当年的柴令武和巴陵?”
“记得。”
高阳怎么不记得。
若非小贾,那一次她就过不去了。
李治微笑,“当时记得柴令武在蛊惑你……”
他看了高阳一眼。
“是巴陵干的。”提及这个高阳就怒不可遏,“经常和我说什么……为何爵位不在这边,皇帝不公什么的。”
李治眸色微动,“柴令武可蛊惑过你?”
“他和我没说过几次话。”高阳觉得皇帝傻了,“就弄了个王悦荣,不时来劝说蛊惑一番……”
李治的目光深沉。
高阳突然笑了,“那个王悦荣说的干巴巴的,听着就没兴趣。”
皇帝眼中的深沉渐渐散去。
“那个王悦荣如何?”
这个姐姐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如此。
“那是个蠢笨的!”高阳笑了起来,一脸不屑,“还敢觊觎小贾,也不看看自己的脸!”
晚些皇帝出去。
“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被叫到了皇帝的身边。
“当年为何护着高阳?”
呃!
这个事儿太久了吧?
贾平安想了想,“当时臣去了公主那边查事,公主怒了,抽了臣一鞭子……”
“那不该恼火吗?”李治问的云淡风轻。
“那时候臣是很恼火。”那时候的贾平安觉得高阳活该倒霉,“可回过头公主却赏赐了臣黄金。臣那时候才知晓,原来公主就是一个……直来直去,性子爽利的女子。”
“后来公主也曾帮过臣,臣这人万般坏处,但有一点,别人帮过臣,那么就该记住。”
李治没有再说话。
回到皇城,杜贺来求见。
“郎君,王悦荣被带走了。”
杜贺一脸担忧。
“无需担心。”贾平安说道:“此事应当无大碍。”
柴令武的事儿过去了许久,今日被人翻出来,李治的反应附和一个帝王的身份。
李治先是令他自辩,随即令人拿了王悦荣,这是要问话。
若是问出了事儿,或是猜忌心发作,那么贾平安此刻大概已经身处大牢里了。
而后皇帝来了高阳家,也仅仅是坐了十分钟不到就离去。
这是来问话的!
问什么?
当然是当年高阳所知关于柴令武的事儿。
羔羊的回答一定是让李治颇为满意,所以才会有了最后的问话。
但他还需要做些什么。
弹劾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你竟然收了那个女人?”
明静一脸不敢置信。
“男人……”
呵!
贾平安皱眉,“又有钱了?”
“穷。”明静忧郁的道:“最近穷的狠了。”
“给你出个主意。”贾平安一本正经的道:“你以前买的那些东西既然用不上了,那就折价卖掉,如此岂不是又有钱买东西了?”
是啊!
明静不禁心动。
“如此你今日买,明日卖……”
就是个棒槌!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闲鱼。
贾平安去寻老许。
“许公,原先柴令武一家子都弄哪去了?”
许敬宗很忙,一边看文书一边说道:“男的流放,女的为奴。”
“那些仆役的去处可有记录?”贾平安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国子监的文书,说是最近日子难过,请增加拨款。
“你寻廖全去问问,就说是老夫让你去的。”
老许很够意思,贾平安就指点了一下,“许公,这是在哭穷。”
“是啊!”老许放下文书,“这才年初呢!不过陛下这几年对国子监诸学都有些冷淡,肖博这是想借着要钱来让陛下关注?”
老许多年的政坛奸臣果真不是白给的。
但贾平安却发现此事有些问题。
“许公,看看他这个……修缮校舍……”贾平安觉得很好笑,“国子监的校舍据我所知还算是不错,这个名头……弄不好就是变相给那些助教发钱。”
“嗯?”
许敬宗抬头,“不能吧?”
你高估了那些人的节操!
“许公你若是不信只管去查问。”
贾平安准备去寻廖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许公,若是被我猜对了,可否给算学拨些钱?”
许敬宗随口道:“此事好说。”
成了!
贾平安去雍州州廨寻了老许的铁粉廖全,查到了几个当年柴令武和巴陵身边女管事的去向。
“包东!”
贾平安回到百骑就大张旗鼓的召集人手。
“去查这些人,问话。”贾平安说道:“就问当年王悦荣的处境,问清楚。”
明静给他一个眼色,贾师傅视而不见。
贱人!
明静低声道:“你这般大张旗鼓……就是公器私用。小心被人弹劾。”
“就是要大张旗鼓!”
晚些,消息就到了王琦那里。
“他竟然派人去查此事?”
周醒欢喜的道:“这是公器私用,王主事,这是机会,弹劾他!”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那种‘你的智商让我感动’的眼神激怒了周醒,“你这是何意?”
王琦叹道:“贾平安不蠢,他这般做,多半就是故意的。”
这个蠢货,还敢觊觎老娘!
陈二娘真想一巴掌把周醒抽个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此事他脱不开。”王琦淡淡的道:“私藏逆贼的家仆,不管是动了色心还是什么,贾平安都逃不脱猜忌。”
陈二娘心中暗叹。
……
“相公。”
小吏进了值房,行礼后说道:“相公,贾平安令人去查当年柴令武府上那些管事。”
李义府微笑道:“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不知陛下对此等事的忌讳。”
小吏疑惑的道:“可贾平安依旧在百骑。”
“那是因为陛下需要说服皇后。”李义府淡淡的道:“毕竟是姐弟相称,陛下好歹得给皇后一个台阶。随后自然会出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的格外的开心,“李勣和我不大对付,去,把这个消息透给他。英国公府和贾家交好,李敬业称贾平安为兄长,如此让李勣也焦虑一番。”
小吏出去,身后传来了冷笑声,“有仇不报……非君子!”
李勣那边还没反应,新城那边就派人来问话了。
来人是新城的心腹女官黄淑。
黄淑二十多岁,看着很是凶神恶煞。
“公主说武阳侯为何这般无谋,行事冲动,事情没做好就……”黄淑突然改口,“奴还是说公主的原话吧。”
怎地,这般说了不解恨?
黄淑冷着脸,“小贾行事历来稳妥,这是飘了?还是说被吓坏了。若是被吓坏了,让他安心,最多是去西域转一圈就能回来。若是飘了,回头饮酒,试试他的酒量。”
果然是好兄弟的口吻。
关键是新城通过黄淑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事儿你别急,后续兄弟为你进宫做说客。
好兄弟!
黄淑回到了公主府交差。
新城微微蹙眉,“小贾如何说。”
“武阳侯说没事,此事就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新城沉吟着。
“那个王悦荣难道当初在柴家有些问题?小贾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查……可依旧不能消除皇帝的疑心。”
黄淑点头,“公主说的对,那武阳侯很是笃定,不,是太过自信了。”
“男人都这样。”新城捂嘴打个哈欠,“此事弄不好皇帝就会严惩他,准备一下,我进宫。”
黄淑劝道:“公主何必为了他折损情面呢?”
“小贾也帮过我。”新城起身捶捶腰,“那些人靠近我多是为了我和皇帝亲近,想让我在皇帝那里为他们说好话。也有人垂涎我的美色……”
黄淑想了想,“武阳侯倒是从未关注公主的相貌。”
“高阳也是美人。”新城笑道:“我和小贾倒像是好友,我能和他说那些话,他有时也和我发牢骚,直言不讳。”
她一路进宫。
到了殿外,新城说道:“去禀告一声。”
王忠良笑道:“公主来了,哪里要什么禀告,只管进去。”
新城颔首。
“……武阳侯令人去查了那几个柴家的管事,都能作证当初王悦荣被疏远了。”
沈丘的效率不错。
李治看到了妹妹,就点点头,然后问道:“是什么缘故?”
沈丘压压鬓角的长发,有些惆怅,“当初在终南山时,王悦荣病了说胡话……说喜欢武阳侯。”
李治的眼中多了释然,说道:“如此……罚贾平安一万钱,王悦荣放回去。”
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新城一怔。
小贾这是故意大张旗鼓的让人去查此事,这是姿态,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图谋。
而皇帝却关注的是王悦荣的那句话。
她竟然喜欢小贾?
“新城来何事?”
李治含笑问道。
“听闻最近太子好玩,我来看看。”
“太子好玩?”李治不禁大笑,“哈哈哈哈!”
王忠良吹捧道:“陛下不知,太子殿下做事有板有眼的,昨日说是来给陛下问安。天麻麻黑,随从说等天亮了再来,殿下却不肯,说好男儿要说话算数……”
“哈哈哈哈!”
李治笑的很是畅快,“去吧去吧,太子如今在皇后那边,晚些朕过去,一起用饭。”
……
“相公,宫中有人去了百骑。”
李义府抬头,“这是陛下出手了,去盯着。”
消息来的很快。
“相公,陛下说武阳侯行事不检,罚一万钱。”
“一万钱!”
李义府的眉头皱着,“没有其它处罚?”
小吏摇头,“就是这个。”
李义府看着手中的文书,微笑道:“老夫知晓了。”
等小吏出去,李义府双手用力,嗤拉一声,把文书撕成两半。
他的眼中多了恨色,“贱人,当初和许敬宗在一起就对老夫颇为不满,还在皇后那里说老夫的坏话,老夫若是不弄死你,终究意难平!”
李义府气喘吁吁,“许敬宗并无废后的功劳,皇后却夸赞有加,定然就是你这个贱人为他筹谋……”
他和许敬宗是竞争对手,许敬宗人称奸臣许,而他被人称为笑里藏刀,堪称一时瑜亮。但许敬宗这几年却蒸蒸日上。
二人之间较劲,李义府把脸都不要了,甘当皇帝和皇后的狗,他认为自己此次算是压制了许敬宗。
可皇帝和皇后对许敬宗的态度却依旧,皇后上次还赏赐了许敬宗,说他行事稳妥。
什么稳妥?
那个蠢笨的许敬宗,若非贾平安相助,上次就过不去了。
帝王的心腹有数,你上去了,别人自然就会被排挤。
许敬宗目前就是他最大的对手。
“相公。”
小吏进来,“相公,家人求见。”
一个家仆进来,等小吏出去后,低声道:“阿郎,认出王悦荣的那人该给多少钱?”
李义府淡淡的道:“折半。”
“相公。”小吏去而复返,“那个王悦荣被放出来了。”
李义府冷冷的道:“那人……赏他一顿酒食,让他滚蛋!”
家仆出去,李义府问道:“可知为何被放了?”
小吏苦笑,“雍州那边有人传话,那王悦荣当年喜欢贾平安,因此被柴令武疏远。”
呯!
李义府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只觉得荒谬之极,“竟然能如此?”
小吏点头,“贾平安是很英俊。”
……
刑部,周醒急切的道:“王主事,此次咱们也算是立下大功了吧?相公那边可能给咱们升官?”
从进了刑部之后,周醒才知道原来为官竟然有那么多好处,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混个刑部尚书。
他坐立不安,王琦见了皱眉,“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为官之道,你这般就算是让你做了我的位置,依旧是沐猴而冠。”
周醒心中不服气,刚想辩驳,却瞥到了案几下的针线,不禁打个寒颤。
“王主事。”
陈二娘进来了。
“贾平安被罚一万钱。”
呯!
周醒一拍案几,“一万钱,贾平安哪里差这一万钱,陛下这般处置他,分明就是认为他无罪。为何如此?”
王琦在深呼吸,右手捏着针,缓缓说道:“去问。”
“此事我已经问清楚了。”
陈二娘欲言又止。
“那为何不说?”王琦的眼中多了血丝。
陈二娘的眼中多了些怜悯之色,“王悦荣当年偷偷的爱慕贾平安,说胡话时被人听到,由此被柴令武疏远。”
周醒怒,“那王悦荣为何爱慕他?”
陈二娘淡淡的道:“因为贾平安英俊……多才。”
王琦手中的针往下一戳,大腿刺痛。
……
晚安!
第595章 贱人
王悦荣缓缓出宫,带着她的内侍嘀咕着,“都说你是柴驸马的人,此次定然死路一条,最好也得为奴,可这怎么就放了呢?”
王悦荣也不知道。
“中官可知道?”
内侍笑道:“你担心后患?”
王悦荣苦笑,“是。”
内侍大概也很寂寞,于是装作是睿智的模样分析道:“先前听闻武阳侯疯了,大张旗鼓的令人去查了柴驸马府上的那些管事……那些人都换了主人为奴,有人说武阳侯这是病急乱投医……”
王悦荣的脸红了。
内侍好奇的看着她,“脸红什么?”
王悦荣摸摸连,强笑道:“有些热。”
“不热啊1”
内侍纳闷。
王悦荣有些茫然。
出去之后……我该去何处?
天下之大,但无她的立足之地。
去做事?
女子做事……说句实话,风险太高了。
她的能力就在于管事,可哪家敢要她?
事情曝光后,她顶着柴令武余孽的名头,谁敢接收她?
她的心阴暗的就像是地沟。
走出宫城,她低着头。
“哎!你低着头作甚?地上有钱?”
王悦荣缓缓抬头。
贾平安就站在前方,一脸不屑,“看看你的模样,别人见到会不会说贾家的管事走路低着头,就是为了捡钱。我少过你的钱粮吗?这般丢人!”
王悦荣只觉得一股狂喜涌来,“我……我还能回去?”
贾平安板着脸,“你吃我的,住我的,不把钱给我挣回来,真以为自己就能脱身了?”
王悦荣站在那里,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内侍干笑道:“既然武阳侯在,咱就先回去了。”
“且住。”贾平安叫住了他,“我这里事情还多,该你的活就是你的。”
王悦荣跟着内侍出了皇城。
外面一辆马车停着,杜贺在,徐小鱼也在。
“郎君说庄子依旧给你管,你想嫁人,想如何,只要不违背律法,那就由得你。”
王悦荣点头,哽咽道:“我不走,我一直在……”
杜贺的脸上多了笑容,“我就说人哪能这般忘恩负义,好,去了庄上只管好生做事,回头家中的二位夫人看在眼里,定然会有嘉奖。”
“上车吧。”
车夫是徐小鱼,王悦荣上车后,他吆喝一声,然后说道:“管家,我定然会回家吃晚饭,让曹二别忘记了做我的饭菜。”
杜贺骂道:“就知道吃,知道了。”
他的话里带着暗示。
——你不找事,二位夫人会把你看做是贾家的人,该优待就优待。你若是对武阳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站在皇城前,突然笑道:“这事怎么弄的,竟然就活了。”
下衙了。
贾平安顺带告假。
“我头晕,明日就不来了。”
什么毛病都能查,就头晕没法查,前世贾平安得了这个消息,每次请假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
肚子痛也不好查,有人犯病几十年,医院就是查不出什么毛病来。
“早退!”
明静嘟囔着。
贾平安心情巨好,刚准备出去,邵鹏冷着脸来了,“皇后召见。”
操蛋!
贾平安觉得不妙。
到了宫中,武媚和李弘正在说话。
“舅舅!”
李弘很是欢喜,“今日曹英雄说了舅舅当初的事,好厉害!”
贾平安不禁有些飘飘然,却说道:“那些事不值一提。对了,以后记得叫武阳侯。”
叫舅舅会被人诟病。
关键是他也不想成为外戚。
看看长孙无忌的下场,看看柳奭的现场……
外戚的日子不好过。
武媚笑吟吟的,“听闻柴令武府上的女管事爱慕你?”
这……阿姐为何问这个?
贾平安的心中警钟长鸣,“阿姐,那王悦荣当初被巴陵公主驱使来陷害我,可人却不错,不忍下手,心中纠结不安,最后竟然发热了……那只是胡话。”
武媚笑了笑,“胡话?”
“对,就是胡话。”
武媚话锋一转,“那你为何收留了她?”
“她被柴令武疏远皆因我。”贾平安不喜欢带累别人,“后来她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阿姐,好歹不是坏人,她哪怕去劝说高阳公主是也是敷衍了事,这样的女人,若是不认识也就罢了……既然认识,自然要伸个手。”
武媚点点头,“你倒是心软。对了,哪日你让她们带着孩子进宫让我看看。”
贾平安的脸马上就垮了。
邵鹏喝道:“怎地,还嫌弃宫中了?”
武媚冷着脸,大有马上发飙之意。
李弘好奇的道:“可是和六郎一般的孩子吗?”
贾平安苦笑道:“阿姐,那两个孩子……一言难尽。老大还好些,老二……就是兜兜,祸害的厉害,家中连阿福都在躲着她。我这不是怕他们进宫来惹事。”
武媚却不信,“有那么厉害?看看五郎和六郎,多乖巧的孩子。”
邵鹏担心贾平安再哔哔惹恼了皇后,就板着脸道:“只管送进来,有事……咱在呢!”
贾平安无语,回到家中后就把两个孩子弄来。
“阿耶!”贾昱小朋友很活泼,鸿雁在边上笑道:“小郎君,小郎君。”
贾昱压根不带看一眼的。
这娃有些傲气啊!
“小郎君!”
三花鄙夷的看了鸿雁一眼,凑了上来。
贾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堪称是无视。
老大看样子不是个善茬啊!
老父亲不禁深深地担忧着。
“阿耶!玩。”
小棉袄现在还行,至少不经常漏风了。
边上有个用于存水灭火的大水缸,老龟从后面溜达了出来。
“龟!”
兜兜挣扎着,贾平安把她放下来,兜兜就摇摇晃晃的走去。
阿福闪电般的出现了。
老龟看了它一眼,缩缩脖颈。
兜兜走过去,双手按着老龟的龟甲嚷道:“走,走!”
老龟的脖颈动动,阿福闪电般的出手,按住了它的脖颈。
老龟拼命的挣扎着,可阿福却按住不动。
“阿福!”
兜兜扑了过来,阿福被撞了个踉跄,老龟转身就跑。
“明日进宫?”
卫无双皱眉,“这是何意?”
“就是想见见。”贾平安觉得卫无双想多了,“皇后那边如今有两个孩子,让你们带着孩子进宫,也是个亲切之意。”
第二日,贾平安去上衙,晚些,几个内侍来了。
老贾家的两个媳妇和孩子进宫了。
路上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皇城外被抱了下来,顿时就精神了。
“阿耶!”
兜兜在喊。
苏荷笑道;“阿耶在里面。”
“阿耶!阿耶!”
兜兜挣扎着。
苏荷抬头,“呀!夫君在外面。”
贾平安迎了过来,抱起兜兜笑道:“我送你们到宫门外。”
内侍们笑了,“武阳侯难道还担心咱们不成?”
贾平安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直把妻儿送到宫门外,叮嘱道:“宫中就那些人,对头别搭理。”
卫无双点头,“夫君放心。”
二人带着孩子进宫。
武媚上午特地把事情丢开,叫了太子来凑热闹。
“皇后,他们来了。”
“阿娘,阿娘!”
小女娃的叫嚷让武媚恍惚了一下,“好个精神的小娘子。”
卫无双和苏荷抱着孩子进来行礼。
武媚笑道:“把孩子放下来我看看。”
卫无双看了武媚一眼,苏荷却压根没想什么,直接把兜兜放下来。
“阿娘!”
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兜兜却丝毫没有怯意,迈着小短腿走向了武媚。
邵鹏的马屁随即而来,“皇后慈祥,这不连孩子都感受到了。”
兜兜突然转弯,走到了边上的案几边上。
邵鹏的脸黑了一下。
“兜兜!”
苏荷想去抱孩子,武媚摇摇头,“孩子闹腾才好,那等不喜说话的父母才会担忧。”
卫无双笑了笑,“皇后所言甚是。”
贾昱站在那里,哪也不去。
周山象笑道:“这是贾昱吧?”
贾昱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卫无双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爱搭理人。”
那边的兜兜嘿的一声,竟然拿起了案几上的砚台。
“兜兜,快放下。”
苏荷有些心慌。
兜兜努力拿着砚台,身体越发的摇晃了,一路回来,“阿娘!”
你这个小东西,竟然还敢顺砚台……
苏荷的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
武媚大笑了起来。
“这孩子大气,如此,那方砚台就给她了。”
“多谢皇后。”
贾昱没啥说的,兜兜却哭,“阿娘,玩!玩!”
苏荷满头黑线,低声道:“这是宫中,回家玩。”
武媚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兜兜想玩什么?”
兜兜仰头看着她,“阿福,龟。”
“阿福……食铁兽?”
卫无双点头,“是。”
武媚问道:“据闻食铁兽凶狠,可会对孩子不利?”
苏荷笑道:“不会,阿福在家中都是躲着兜兜。”
“为何?”
武士彟在时,武家好歹也是权贵阶层。当然,相对于门阀世家来说武家就是寒族。但武家的日子不错,不明白孩子和宠物之间的关系。
“兜兜先前喜抓人,夫君被她抓挠的脸上都是伤痕,奴也是。阿福开始不知,后来被兜兜抓了几次,再后来兜兜不抓人,不过却喜欢揪着阿福的毛发拽,阿福看见她就躲。”
武媚不禁笑道:“兜兜竟然这般厉害?不过由此可见食铁兽性子温顺,传闻的凶狠怕是有误。”
有内侍带着卫无双他们出去。
“阿娘,阿耶!”
兜兜闹腾了半晌有些累了。
“阿耶在外面。”
前方的内侍突然止步,“见过夏内侍。”
夏静在前方被簇拥着走来,看了卫无双他们一眼,“武阳侯的家人?”
苏荷想说话,卫无双低声道:“是咱们家的对头。”
内侍笑道:“是啊!刚从皇后那出来。”
夏静走过来,看了看两个孩子,笑道:“两个孩子看着不错,只是天气不大好,小心风寒。”
卫无双抬头看了一眼,晴空万里!
夏静的眼中全是冷意。
上次他挨板子后琢磨了许久,一直觉得不只是新城公主,贾平安怕也脱不开干系
关键是贾平安先前支持邵鹏,后来支持明静,若是他对邵鹏和明静有些怨言,那么夏静就好操作了。
总有一种人在志得意满后,会觉得全世界都该对自己微笑点头,但凡有人摇头,那就是大逆不道。
苏荷也听出了不对劲,低声道:“无双,他说什么……生病?”
卫无双的脸冷了下来,“外子对两个孩子很是疼爱,夏内侍在宫中多年,想来该知晓什么话是忌讳,什么话能说不惹人厌……夏内侍不知?”
这个女人尖牙利齿!
夏静笑道:“咱只是关切之心罢了,咱也没孩子……哈哈哈哈!”
这话挑不出毛病,但却让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卫无双的脸一冷,“贱人!”
夏静的笑容僵住了。
苏荷骂道:“畜生!”
二人抱着孩子过去,擦身而过时,一直不大闹腾的贾昱突然偏头。
Tui!
兜兜也学哥哥,“tui!”
出了皇宫,贾平安就在外面等候。
“阿耶!”
兜兜伸手。
贾平安把她抱过来,笑着问道:“如何?”
苏荷说道:“皇后很亲切,太子也有趣,就是出来时遇到了夏静,那夏静冷嘲热讽的,说孩子病什么。”
“那就是个没前途的。”
贾平安笑着问道:“大郎如何?”
卫无双很头痛,“大郎依旧不喜说话,别人叫他也爱理不理的。”
贾平安笑着把贾昱也抱过来,“大郎这是觉着不屑一顾?”
他抱着孩子,把他们送到了皇城外,看着他们上马车远去,回身后,脸上多了些冷意。
“老狗!”
贾平安随即进宫请见。
见到武媚时,她正在处置政事。
“阿姐,那两个孩子没怎么闹腾吧?”
“老大呆板了些,兜兜有趣。”
武媚和他说了些孩子的事儿,贾平安随后告退。
出了殿内,他对邵鹏说道:“老邵,夏静今日的话过了。”
“咱先前也得了消息,皇后说看着。”
邵鹏低声道:“皇后说看着,你就看着。”
阿姐最擅长的便是隐忍,时机不对就憋着。等时机一到……
贾平安笑道:“老邵,咱们去内侍省那边转转?”
邵鹏警惕的道:“你想做什么?”
贾平安一脸诧异,“我就想寻了夏静说个道理。”
“内外有别,你死心吧。”
邵鹏冷着脸。
贾平安叹道:“老邵,最近外面有些传言,说宫中有人和外面勾结,卖了不少东西……宫中可是失窃了?”
宫中哪日不失窃?
邵鹏心中微动。
“老邵,我只是和他们了解一番。”
于是晚些贾平安就出现在了内侍省。
“失窃?”
对于贾平安突然出现在眼前,夏静颇为惊讶,但旋即就冷静了下来,“那只是些小东西。”
这样来打发再好不过了。
贾平安皱眉,“宫中也有小事?”
夏静淡淡的道:“什么地方没有小事?”
“可宫中住着陛下和皇后,还有太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竟然说这是小事?”贾平安的嗓门高的和男高音一样,“陛下的事你竟然觉着是小事,那在你的心目中何为大事?你是为了谁效力?你的主子是谁?”
这……邵鹏没想到贾平安反手一巴掌,竟然就把夏静弄到了这个地步。
卧槽!
小贾竟然这般阴?
夏静怒道,“咱何时说过这等话?”
贾平安回身,室内的几个内侍尴尬的一笔。
“宫中失窃是小事?”贾平安愤怒的道:“今日偷针,明日偷金,后日会偷什么?后日会偷消息!这还是小事?”
这人竟然把小事变成了大事……
再不走就要殃及池鱼了。
几个内侍面色惨白,有人拱手,“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贾平安一脸无奈,“为何走了?老邵,咱们也走吧。”
“贾平安!”
夏静的眼中全是阴狠,贾平安诧异的道:“百骑在宫外寻到了宫中的东西,来寻你协助,你不肯也就罢了,竟然说什么这只是小事……罢了,宫中之事百骑无法干涉,老邵,我先走了。”
贾平安走的很是潇洒。
“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他的大笑声。
夏静冷着脸,“邵中官可为咱作证……”
邵鹏淡淡的道:“作证?咱什么都没听到,走了。”
你真以为自己是内侍就牛逼。
等皇后缓过劲来再收拾你。
皇帝和皇后目前的目标还是要渐渐把权力夺回来,随后就是把长孙无忌一伙压制下去。
所以宫中目前不适合搞大动作。
夏静坐下,随即心腹进来。
“夏内侍,那贾平安是血口喷人,咱以为……要抢先一步,否则被陛下知晓了……”
皇帝的猜疑心啊!
夏静摇摇头,“咱若是主动说……陛下会如何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随即丢开了此事。
不知过了多久。
“夏内侍。”
一个内侍跑来,“皇后召见。”
“这是何意?”
夏静起身,急匆匆的去了前面。
到了皇后那里,武媚正在和太子说话,太子童言稚语,引得她不时大笑。
“皇后,夏静来了。”
邵鹏低声道。
周山象皱眉,“要不让太子殿下先进去?”
武媚摇头道:“五郎虽然还小,可他是太子,不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般的教养,许多事他无法避开。”
“五郎过来。”
武媚招手,把李弘揽在怀里。
随即她淡淡的道:“夏静口出不逊,责打二十。”
“陛下!”夏静此刻想到的是皇帝。
武媚冷哼一声,邵鹏狞笑道:“还等什么?”
几个内侍过来,把夏静按在长凳上,旋即猛抽。
里面,李弘好奇的问道:“阿娘,这是责罚吗?”
武媚点头,“你是太子,以后要学会这些。”
“学责罚人吗?”李弘有些不自在。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故意说了那番话想坑夏静。不过我正想借此来让宫中人老实些,杀鸡儆猴罢了。”
周山象说道:“陛下那边会不会……”
夏静是内侍省的四巨头之一,武媚对他用刑,弄不好李治就会生出不满来。
“宫中如今不好整治,不过敲打一番总是好的。夏静前阵子得罪了新城,陛下余怒未消,我令人责罚他,陛下只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