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擒获贼子
缪成劫的这泼教汉子乃是新晋坑行堂堂主简滂。
泼教下四堂飙受、灼想、坑行、腐识，在黄石山之战中，精锐尽数给钱耀诱进应天洞洞中洞，被杀死一部分，其余被困死，可以说土崩瓦解。
上四堂吞心、熔神、垦魂、震魄也好不到哪儿去。
吞心堂堂主、熔神堂堂主并其精锐都死在了魔化钱耀制造的应天洞大爆炸中，垦魂堂留下卫汉、安巾帼等，震魄堂留下了武担域等人，余众皆是猫七狗八的闲碎人等。
泼教左使奉其教主命令重新组织泼教，不管实力如何，框架首先得重建起来，是以着卫汉武担域等人至江南江北重罗旧徒，乌泱泱倒也聚起千把人来。
精锐当属卫汉等人，卫汉毫无疑问做了吞心堂堂主，武担域升任熔神堂堂主，安巾帼虽在达真观外院接待缪成时不听知微号令，但在左使的坚持下，她仍做了垦魂堂堂主。
其余五堂堂主，就在收罗起来的帮众中以武竞技，最终挑选出简滂等五人分任堂主。不过论实力，此刻的泼教比之黄石山之战前简直差太多了，而且它已不再是相对独立的组织，而是附庸在左使之下，一心一意为妖军服务的。
缪成轻轻松松便制住了这个坑行堂堂主，倒不全是简滂没本事。一来简明缪暗，偷袭得手，二来这一年的历练，令缪成内外功直趋登峰造极之境，即便是直面知微，也丝毫不落下风。
既然潜入敌营又制住不大不小一个头领，必得要好好利用一番。
待得打斗声隐在东岭峰后，缪成押着简滂出帐，瞅准左右无人，反向来路奔去。
简滂给他拿住了大椎命脉，丝毫不敢乱动，乖乖的十分配合。翻过西岭，趁着残夜未明，两人赶到浮桥南堡。
南堡守卫立刻拦截，出面询问，简滂是在比武大会上露过脸的，又有堂主腰牌在，借口上北边找左使报讯，轻轻松松便过了桥。
过了浮桥，缪成押着简滂藏在山里隐秘处，几指点晕了他。迎着朝霞，他燃起本门报讯狼烟，到得中午，其余三十四人尽数凫水泅渡到了北岸。
昨夜一名好手因帐篷内太黑，误触斜放着兵器上的铃铛，致以惊翻了一营泼徒，按照原计划，一旦惊动敌人，大家迅速向东岭退却。
泼教人数虽多，功夫却一般，咋咋呼呼杀了半夜，一个精英都没伤着，更别说杀死。
冯占山查点人数，发现单单少了缪成，焦急等到天明也不见人，正策划着回去营救，有人已看见了北边的报讯狼烟，众人这才渡河。
缪成同众人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敌营昨夜经这么一场闹，势必会向他们的上峰通报。右使知微人在蠲州，南去翻山越岭难于上青天，而左使正在北边草甸子点集妖军，骑马左右不出两天行程，是以他们必会向北边去报信。
众精英辛苦一些，赶在泼教报信人前边找到泼教左使，利用手中简滂作为敲门砖，叩开左使的大门，再剩下的就是合剿泼教左使，另一个大目标是逆徒杜梦已。
要说泼教左使，达真观精英没什么大兴趣，但一提到杜梦已，众人无不对这个背师负义之徒切齿，既然知微远在蠲州，不如先顺手干掉这个奸贼，就当大战前小试牛刀。
说走就走，众人都是一身好轻功，按照简滂所述方向疾奔而去。简滂受制于人，为图活命，不得不好好配合，也跟着狂奔。
不久到得一处市集，众人买了马匹，骑行北驰，坐骑力尽便再换坐骑，如此半日一夜，前边已看到了一线有如万里城墙一般横亘天际的山岭。
再奔数个时辰，地形向上，干涸的沙石地渐渐有了稀疏的植被，当翻上山岭，眼前遽然开朗。
向北一面万里平川，绿油油的草原愈远愈蓝，接在天际线上同蓝天融为一体。白云苍狗投在其上的光影明暗斑驳，随着长风变换陆离。只此一望，便叫神魂豁然空明。
草原上有一条明显的沙土路，这是数万妖军南下所踏出来的，土路向东北延展，隐在一座矮岭之后，照简滂所说，泼教左使的募兵场便在那矮山之后。
缪成留下十名好手扼住上草原的通道，以防泼教报讯人前来。叫众人再加把劲，到了矮山后好好休息。
二十六骑在草原上飞驰，非只一刻到了矮山之南。放开坐骑吃草，大部队原地休整，缪成、冯丈山、乌海子等六名核心摸到岭上，向北望去。
岭北草甸子青青黄黄，已不如岭南的青翠，但草的密度更大，高度几乎没膝。
约莫在二十余里外有一弯河水，河两岸乌泱泱密麻麻尽是英招，若非提前知道了真相，不知情者真的以为那边聚集着草原上一个庞大的部落。
英招数量约摸着有三千，暂不南下，估摸着还在等待极北冰川里的援军。虽说自家三十五人均是练家子，但面对三千妖兽，这点人可不敢硬碰硬。
不能力闯，只得智取。
几个人碰头一商量，既然英招厉害，那就不能招惹英招，敌在明我在暗，说不得，仍得做一回夜行人，待到夜里再行事。
众人行动不便，最终由缪成和冯丈山两人负责夜探敌营。
但凡在草原上生活的人，身边不会不带狗，而夜潜敌营，第一道障碍便是猎狗。
两人从下风处慢慢摸到敌营，左边大牧场上是酣睡的英招大队，右边河畔是是供人类居住的十几座大帐。
接近营区，已能听到猎狗们呼哧呼哧的喘息，缪成冯丈山各运暗器功夫，一条条将外围的狗射杀。
待接近边营，立刻钻到一顶帐篷中，留下一人，击昏了帐内酣睡的泼教徒。再询问那人，明确了目标，中心大帐内住着的是泼教左使，旁边稍小一些的帐篷里住的便是杜梦已。
让过巡夜，杀了几条狗，又跳了三顶帐篷，已到了杜梦已隔壁。看看约定的时辰将近，两人闪身进了帐中。
杜梦已正自酣睡，忽而听闻毡帘响动，抄起枕头下的兵刃刚想坐起，脖子上凉冰冰一个东西抵住了气管。
“别出声，不然削你首级。”
杜梦已听得声音熟悉，借帐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认出是缪成，惊出一身冷汗。
他依言将兵器慢慢放下，低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缪成冷冷道：“不做什么，想请你到葳菱师尊面前做客！”
杜梦已更吓得魂不附体：“葳菱在哪儿？”
缪成鄙夷道：“去了就知道。”递个眼色给冯丈山上，后者一手刀斩在杜梦已后脑，将他击昏过去。
进来容易出去难，带着这么一大块不会动的肉，势必要惊动狗子和狗腿子。不过缪成早有安排。
未久，西边英招聚集区突然亮起火光，伴随而来的是英招们的惊叫。惊叫声震起了满营狗吠，声势却不对，其中几乎有一半狗被缪成冯丈山打死了。
人最后惊醒，帐外一阵忙乱，冲出营区去看英招那边的情况。
忽而帐帘一掀，窜进来一名泼教徒，扯着嗓子大喊：“杜护法，有刺客！”
未等来人反应过来，守在帘后的冯丈山又是一手刀砍翻了那人，静听片刻，无人注意这边帐篷，冯丈山扛起杜梦已，缪成护在身后，两人朝着东边空旷处奔了下去。
早有自己人牵着马匹候在东边，接着缪成冯丈山，将杜梦已捆结实了，往马背上一扔，众人上马转南而行。
行不多时，西边夜空中忽然升起本门的求救信号，缪成心系同门，令冯丈山并那名好手押解杜梦已速回约定地点，自己拨转马头，向着焰火升起之处迎去。
形未见而声先至，草原上响起隆隆沉雷，像是一滚石碾子一路碾压。再近些，已隐约看到一彪英招正追着十余骑自家人在往西南方向奔驰。
英招追兵约有五百，咬住袭扰营区的外观精英不放。精英们虽有快马，但英招速度也不慢，给惊醒了美梦正在气头上，竟牢牢咬住死活不松口。
缪成只孤身一人，也不敢擅闯敌阵，只跟着尽力跑，未久，被英招发觉，一队十余骑的英招分支向他冲来。
自妖医帮助打通内外功障碍，缪成一直未得尽情施展，眼见敌人来犯，心中忽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打斗**，想在这十几匹英招身上试试牛刀，当下并不慌忙，只将坐骑略略拨转，同英招小队渐渐并行。
将近英招，缪成奋而从马背跃起，在空中倒翻筋斗，水虹映着群星光辉一闪，剑尖已然割开了英招人兽结合部位。
缪成双足在英招马背点踏，趁着它将倒未倒之际又是一个空翻，巧妙地避过了临近英招砍来的一刀，回手“凌霄刀法”砍出，锋利的水虹登时将那头英招的后脑勺撩了一道豁子。
英招怪叫着怒吼着，为沾不到眼前这个人类身体半分而狂躁，为自己同类一个接一个死去而恐惧。
四真道起处，“灵鹤七踏”轻盈飘逸，或英招头肩背，或弯刀柄，直如一只蹦雀踢踢弹弹，竟不落地。
水虹闪过，“凌霄绝艺”如流水涌泄，或人兽结合部，或五官头颈，矫如灵蛇频频吐信，中者立毙。
缪成双足仍不落地，一个翻身又骑回自己的马背，气息均匀血脉顺畅，提缰奔去，身后留下十五具横死的妖兽。
第四三六章 齐骏见靖王
草原上的石山虽然险峻，但问题是占地不广，一马平川之上突兀地拔起这么一座大石头，虽有险可据，却无路可退。
缪成并十五名达真观好手便被困在这石山之上。
昨夜俘获杜梦已，负责吸引妖军注意力的十五名精英被一股妖军死死咬住，缪成赶去相救，虽杀了百十头妖兽，但无奈妖军源源不断地追来，硬拼万万不可，只能夺路而逃。
天将明，到得这座石山，众人胯下坐骑已累得呼哧带喘，若再这么奔下去，早晚得累垮，那时，只能靠活人双脚跑路，无奈，缪成引众人上石山防御。
这石山像一整块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只在四周散落无数大小石块，到了主峰，坡度异常陡峭，英招是万万上不去的，却难不倒高来高去的精英，众人登上石山顶，安全暂时无虞，可是山脚下却已被层层英招团团围住。
英招越聚越多，已有一千余众，想出是出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求援。
达真观求救焰火迎着晨光蹿向腾格里，在朝霞中炸成六瓣雪花形状。草原视野极佳，数十里外的冯丈山并其余十八名精英瞧得清清楚楚。
冯丈山将杜梦已交给乌海子并三名好手，请他们即刻押解杜梦已回返紫云观，交给葳菱道人处置，自己带领余众，小心谨慎地靠近求救信号升起的地方。
将近石山，周边的英招来往奔驰，众人不敢靠近，只得挨到黑夜。待到夜半，冯丈山背起一大包水囊干粮，展开轻功向石山疾驰。
迎面是十余丈厚的英招，硬闯是闯不过去的，冯丈山脑筋急转，又准备将昨夜用过的招数再用一遍。
他在远处收罗了一些干草，绑扎成球，慢慢搬到英招附近，火石在下边一点，草团慢慢燃着，他人则慢慢向暗处退去。
火光一起，登时吸引了附近英招的注意。英招怕火，只是不敢上前，但周边妖物躁动着聚拢到火球四周探查。
利用这个空档，冯丈山瞅准一隅防御薄弱处，展轻功冲了进去。未走几步，登时被周边英招发觉，嘶哑的咆哮登时传遍石山上下左右。
冯占山抽长剑突入敌阵，他功夫虽也俊，但手里少了水虹那样的宝刃助力，只杀透三层，便被余妖死死堵住。他索性腾空踩踏英招头肩，以轻身功夫继续闯，但无数柄弯刀直往他脚踝上招呼，未久便险象环生，不得已又退了出去。
周边英招越聚越多，再不撤离，恐怕就撤不走了。冯丈山正自焦急，山脚大石上传来缪成的声音。
“师弟莫进来，速去求援。”
冯丈山问：“向何处求援？”
缪成道：“此间已离听雷城不远，速去向齐家求助，报我名字即可！”
冯丈山领命，摘下包袱用力甩了过去。“这是食物和水，你们坚持住！”
缪成戳翻两头英招，接住包袱，望着冯占山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暗夜，心中不免忐忑：
齐骏肯出兵救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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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成哪里知道齐骏早已不在听雷城了，就在缪成西去达真观后八天，齐骏便搭乘着兰花车到了寂磬城。
两天后，靖王从紫云观返回寂磬，听闻听雷城城主并鹤坂城少城主来访，立刻定好日子召见。
关于齐骏与遴甄坊的事情，缪成在寂磬时已向靖王解释。加之未夺下寂磬前，齐枭劫营未果，被葳菱请去木鳖城小住，两家的误会早已解开。
而当颖王在朝时，他与许去顽的父亲许优之私交不错，并早听说过许去顽少年英才的大名，是以靖王接见两人的规格比较高，以诸侯的礼节隆而重之。
礼乐依仗挑髦吹笙迎到客馆门首，云非雪早将齐骏整掇得周正笔挺。齐骏同戚七郎一起扶着许去顽上车，自己再上马，一趟大街洒扫清爽百姓回避，很是风光地走了一回。齐骏毕竟是青年男儿，这场面一撑起来，人不禁有些飘飘然。
王府门前司礼官高唱仪轨，常余的大天师也属礼官，排在右首相迎。他未见过齐骏，但从缪成口中得知此乃是人杰一个，不禁多向他打量了两眼。
这一打量，但觉齐骏眉宇间英气逼人，举手投足豪爽洒脱，干练中透着深沉，不觉间对他颇有好感。心中道：难怪都说同气相求，也只有如此英雄方当得起缪大哥的朋友。那件事，私下来我定得找他帮忙。
齐骏戚七郎同扶许去顽下车，由着礼官引导进了王府。靖王早候在议事大厅门外，见客人到了，神色郑重地迎了上去。
“听闻齐老英雄随苍鹰飞升九天，孤遗憾之中又有欣慰，一代豪杰虽然逝去，但英魂趋往极乐，亦是一件好事。”
这是齐骏第三次见靖王，前两次见面时他还是大宁的颖王，自己的身份还是阶下囚，如今时移世易，他已做了靖宁的靖王，而自己却又成了他的座上客，世事当真变化无常，令人不禁唏嘘。
“敢承王爷美意，家父在天有灵，必当感慰您一番真心。”言罢抱拳单膝要跪。
靖王伸出大手在他肘下一托：“孤这里便是白卒小兵也不兴跪拜大礼，齐城主切莫如此。”
齐骏慨然一笑，恭立一侧，戚七郎自然转到他身侧。
靖王见另一个青年形销骨立面有病容，模样倒是七分像许优之，知道定是他家公子了，忙拉住他手。
“孤与优之老兄以兄弟相称，虽虚长你十岁，但你要委屈叫孤一声叔叔了。”
许去顽连忙抱拳施礼：“家父早在小子耳边提过不知多少次文叔的大名了，今日得见尊颜，当真三生有幸。”
他叫靖王“文叔”，那自是比齐骏与靖王的关系要近上一层。齐骏心中暗道：在鹤坂时叫你到河北，你老大不愿意，如今一来就认亲戚，当真是狡猾得很。
他这样想实没有轻视许去顽之意，北上一路同行，两人几乎成了要好朋友。一般说人坏话的情况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两人不对付，一种是关系好得很，齐骏便是在肚子里开许去顽的玩笑。
靖王左手齐骏右手许去顽，拉着二人步入大厅，绕圈将夏无名、窦冠奎、朱镇幽等大员一一介绍，随后分宾主落座。
看茶毕，靖王首先对齐骏道：“令弟日前送来一批上好的钨锰矿砂，孤已着令工匠使用，传回来的话说，矿砂纯度颇高，一斤顶得上槟榔国一斤半，价格却是槟榔国的三分之一，孤在此先谢过齐城主了！”
齐骏在鹤坂时便已得知矿砂之事，本想着半道上能拦住自家商队，以此为见面礼送给靖王，好为结盟共抗妖军助力。谁成想自家商队脚程还挺快，兰花车刚刚渡过咽罗河，矿砂已运到了寂磬，免费一说自是无从谈起。
前一批礼物送不成，总要有个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方显诚意，齐骏道：
“钨砂锰砂在听雷城西乌山矿中储量丰富，开采便易，只担些矿工及脚力费用，齐骕忒也不明事理，竟要王爷这么高的价格，齐某既然知晓此事，定不能再有如此高价，这样，后边的矿砂一律按照现有价格半数定价！”
靖王给听得一愣。
当听雷矿砂到达寂磬后，专门有人核算过效益。槟榔国矿砂纯度不足，只因是海运，所以价格定得颇高。齐骕送来这批矿砂纯度高，价格公道，原是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买卖。而齐骏一上来就将齐骕的价格又砍了一半，这中间刨却矿工和运工的成本，听雷城几乎不赚钱，齐骏这是为何？买卖哪有这样做的？
“再半数定价，齐城主可是要亏本了呀！”靖王故意如此说。
齐骏在席上一抱拳：“齐骏数次得罪王爷，王爷非但处处容让，更是以德报怨，家父在世时尚且受到王爷恩惠，小子便是再不肖，也不能赚王爷的钱了！”
无事献殷勤，必是有求于己。靖王也不客气：“既然如此，孤也不啰嗦，齐城主可是有什么要办之事，说出来听听，若是孤力所能及之处，定毫无保留相助。”
齐骏要的就是这句话，连忙离席抱拳。
“早在西疆时便听闻王爷率众抵御北方妖物，先有大河之横，再有葫芦谷之捷，近日又听闻王爷在红原城大败妖军，当真大快人心，解黎民百姓于水火。听雷城虽僻处边陲，但也深受妖物危害，齐骏实不敢求别的，但求王爷能同我听雷城结成抗妖联盟，共御外侮，解民于倒悬之中。”
靖王拍案而起：“翦除妖患乃是我辈之本分，不用齐城主来求，孤早已有此愿望，实不相瞒，听雷城的钨砂锰砂买来就是为铸造火炮，妖物皮坚甲硬，非用火器不能伤到丝毫，你我两家既然结盟，妖物祸根怎有不除之理！”
齐骏大喜：“待得火炮铸成，听雷城愿倾尽人力财力，配合靖宁军北捣妖巢，永绝后患。”
靖王忽而一凛，他的战略是先东海后漠北，听齐骏的意思是要立刻北伐，战略上的事情可不是说变就变的，怎生解释于他？又如何能赚得听雷健儿助己夺取东海？
当他沉吟之际，齐骏以为是他担心北攻妖巢力量不足，便自以为是地补充了一句话。谁知这句话非但没起到助力的效果，更将原本融洽高涨的气氛兜头浇了盆冷水，直听得靖王胸臆间说不出得不痛快。
“道给王爷得知，抗妖联盟并非只你我两家，更有西南百越诸藩勠力同心！”
第四三七章 千里救缪成
齐骏自己并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只觉得靖王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淡，后半程会晤他已基本是在同许去顽讲话了。
靖王关心许去顽的病情，会后特请王医为他诊断。王医说出来的话模棱两可，什么可治也不可治，什么关键在自愈，听得靖王内中光火，暗骂王医无能，难道说天下所有病都要去找艾师不成？
中午设宴款待齐骏许去顽，宴毕已至申初，回去的路虽有礼官相送，但齐骏戚七郎两个喝得蒙登转向，全靠病怏怏的许去顽照顾了。
云非雪在客馆门口接住众人，看齐骏基本成了肉泥状态，气不打一处来。“马尿那么好喝么？”
齐骏只嘿嘿傻笑，戚七郎酒后胆大，冲着云非雪道：“非也非也，此乃琼浆玉液，饮之延年益寿，饮之返老还童，怎是马尿可比，云姑娘难道尝试过马尿？”
云非雪狠狠剜了他一眼：“酒壮怂人胆，平常时候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么？”
戚七郎晃悠着道：“有什么不敢，我是我家城主的武师，你又不是我家城主夫人，我怕你哪个？”
云非雪当真生气了，举起手一巴掌打过去，没想到戚七郎半醉未醉，一低头躲了过去。他是躲过去了，齐骏正在他右边迷糊，突然脸上一阵**，接着天旋地转，栽在地上睡了过去。
戚七郎早溜进自己屋子，许去顽耸了耸肩，意思说“我中毒了抬不动他”，跟着也溜进自己屋子。云非雪狠狠骂了戚七郎几句，俯下身子扛起齐骏。
正要进门，外头唱了一声喏。云非雪回身望去，见是端端正正一个小伙子，年纪不大，穿的官府却不小。
“这位小老爷您找谁？”
寻常别人都喊自己“天师”“大人”“御史”，“老爷”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有人喊，前边居然还加上一个“小”字，令常余既新鲜又别扭。
他一躬扫地：“请问这可是齐骏齐城主下榻的客馆么？”
云非雪往肩头那瘫软肉一指：“小老爷找他？”
常余并未参加宴会，哪里晓得齐骏会喝成这样，忙问：“齐城主这是……”
云非雪没好气道：“灌了一肚子马尿！”
常余皱着眉头看看西斜的太阳，问：“不知齐城主何时能醒，在下有要事告知。”
“你们认得？”云非雪微微吃惊。
“在下并不识得齐城主，不过我结拜大哥与齐城主乃是莫逆之交。”
云非雪问知“结拜大哥”的姓名，不觉大改脸色。
常余在客馆闷闷地等着，直到天擦黑，齐骏才揉着太阳穴来到客厅，见常余一表人才，早起了结纳之心。
“这位便是常兄弟么？”
常余连忙起身行礼：“正是常余，见过齐城主。”
齐骏忙扶他手：“怎么缪兄没来？”
常余叹了一声：“说来话长，齐城主不是外人，我先来跟您讲讲这来龙去脉。”
他便将缪成众人到寂磬后，小霓如何触逆靖王，缪成如何背弃婚约，如何在樾阳侯府大败寒光阁，演武当天如何被捉，后来在牢中如何受虐，最后逃出寂磬，捡着关键点统统告诉了齐骏。
齐骏只听得惊一阵、怕一阵、喜一阵、恼一阵。
惊的是缪成北上之行如此波折，怕的是他心伤内伤难愈，恼的是靖王如此薄情寡义，喜的却是他独战寒光阁大显身手，显然内外功的龙虎相搏已找到了解决方法。
“那缪兄现在何处？”齐骏追问。
常余神色郑重：“这便是在下来找齐城主的目的。”
“有话但讲无妨。”
常余忽而离席，一躬扫地。“请齐城主看在同大哥交情的分上，去救救他吧！”
齐骏霍地站起身来：“怎么，缪兄有危险？”
常余道：“我主司观天测运，早在大哥离开寂磬后便时刻关注他的运势，最近他主星受困，危殆逼近，若无强援解救，不日后只怕凶多吉少。”
“此话当真？”齐骏仍不敢相信他这虚无飘渺的观星之法。
常余郑而重之地再三点头：“在下虽属碌碌庸才，但观星一技犹足自信，所测之事十有**是准的，还望齐城主大义赴援！”
“那你怎么不和靖王说？”齐骏还是不大相信常余，但这一句话问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人是靖王赶跑的，他怎么会去救缪成。
为抹除尴尬，齐骏急忙问：“缪兄现在何处？”
常余将手往西方一指：“我只测得危难将来于西方，而他此刻兴许还在鹿山紫云观也说不定。齐城主能统御西疆，功夫又俊得很，在下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救援缪大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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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虽对齐骏先结联百越颇为不满，但出于大局考虑，仍先顺着这个大矿主，因此当他提出要送许去顽上鹿山解毒之事，靖王二话不说，专门拨出一支骑兵护送众人进山。
许去顽骑不得马，只能在软车中徐徐而行。齐骏哪里等得及，只留下戚七郎照顾他，自己带着云非雪，快马加鞭赶往紫云观。
紫云观深处鹿山，道路却并不难行，两日后便到得观下，齐骏云非雪刚下马，山门里艾师道长已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怪不得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吵吵闹闹，原来是二位到了。”
久违故人，齐骏云非雪格外高兴，急忙见礼。
艾师将两人让进待客道房，又想问他们西行经历，又想问他们如何找到山上，但看他二人心事重重，便择了最重要的问题。
“你俩个风尘仆仆地赶来，势必不是来看老道我的吧？”
齐骏道：“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为缪兄而来！”
“缪成？”艾师未讶，“他不在观里，你们找他何事？”
齐骏便将常余的观星预测对艾师讲了。
艾师手捻须髯，凝眉沉思。“既然是常余说的，那这事情恐怕不简单了。缪成西去达真观，乃为擒拿本门孽障知微，身边有冯丈山并河北三十二名好手相伴，若连这阵仗都能出危险，恐怕知微已今非昔比了。”
齐骏连口热茶也没沾唇，起身就要告辞。
云非雪忙插口：“另外还有件事情想请道长帮忙。”
艾师呵呵一笑：“请我帮忙，无非是救死扶伤嘛。”
云非雪一笑：“鹤坂城少城主许去顽身中奇毒，本活不过月前，但我用毒药压住了他体内的毒性，暂时延寿，却大伤脏腑，我实在解不了他的毒，只能将包袱甩给道长您，望道长医者仁心，为他解毒。”
艾师点了点头：“这个不难，越是奇毒，老道的手越痒。”
云非雪从怀中掏出一方药盒：“这是我压制他体内毒药的解药。”
艾师接过，言道“稍等”，却足足让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布袋。
“医毒本一家，自打龙沙岛同惠弥轩交手后，老道这段日子也学了些制毒法子，这些是临时配的“蒙倒驴”，你们随身带着，若遇危急时刻，或可解困。记住，红包为毒烟，火烧，白包为解药，口衔。逆转过来，白包为毒粉，投打，红包为解药，掩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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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骏留下口信，要戚七郎护送许去顽到观后立刻回驻寂磬，全权代表听雷城与靖王交涉，自己则同云非雪快马加鞭，向达真观奔去。
岂止一日到得佑节关，但见西方祥岭宝峰瑞气滋洇，大赞好一座仙山。随后装作香客上山参拜三清，于不经意时旁敲侧击，发觉山上并没有什么异象，丝毫不见有争斗之迹。
连拜三日，毫无缪成的音讯，齐骏终于忍不住动粗了，趁着夜色，扮作一名强人，捉到一名司礼道人，拖到密林深处审问。
“近日山上可有争斗？”
司礼道人功夫差齐骏太多，却甚识时务，老实配合回答：“数日前有两个廿代弟子练功时发生龃龉打了起来，再有是火工道人偷卖柴薪，被监院以门规责罚，还有是……”
这些杂七碎八的齐骏哪里按得住性子去听，打断道：“可有外敌袭扰？”
司礼道人先是摇了摇头，转而又点头。
“什么意思？”齐骏逼问。
司礼道人把两只眼珠钉到齐骏脸上：“你现下拿住了小道，也算是外……外敌入侵吧？”
齐骏气得笑出声来，转瞬又黑下了脸。“那我问你，知微人在何处？”
“掌门师叔祖么？他在大戈壁护桥。”
“护桥？护的什么桥？又是在哪处大戈壁？”
“大戈壁就是长林北边那片戈壁，护的桥则是咽罗河上游的驷马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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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云到达浮桥时，眼前的景象差点将他气炸肺。
浮桥南北两堡守卫的虽是大活人，过桥的却是妖身人首的怪物，只此一景，他便明白了缪成为何要来擒拿知微。
眼前这一小股妖军全是蝎魅，正从南向北过桥，数量约有三百，待其尽数通过浮桥，一行队伍快速向北开去。
齐骏想依法炮制，待得夜深人静时捉个人来问问，忽而在极北之处瞥到一线古怪，忙问云非雪：“你看那里可是有一根烟柱？”
云非雪手搭凉棚向北望去，隐隐约是有那么一根。“凝而不散，是狼烟？”
齐骏心潮翻覆，这烟柱瞧上去像极了我听雷城的姜黄狼烟，可听雷城远在西边数百里，齐骕没理由弃城不守，跑到这边胡闹！
念及此处，再抑制不住担忧，对云非雪道：“我过去看看，你留在此间设法探听缪成的消息。”
云非雪哪里会同他分开，将手向绿洲泼教营地一指。
“你看这些人懒懒散散，哪里像是缪成来过的样子，倒是北边，你也看见了刚才蝎魅的动向，还有狼烟，说不定他们在那儿遇险。”
齐骏再不迟疑，二人上马向西北方向疾驰，兜开圈子让过蝎魅小队，乌沉兔起，斗转星移，一发儿冲上草原。
朝着狼烟处奔驰了一夜，跑得四匹马嘴边白沫纷飞，黎明时，狼烟重又得见。
狼烟越来越明显，齐骏的担忧也越来越甚。每近一分，就确定一分，怎么自家队伍跑到草原做什么？我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叫战士出城，到底发生了何事？
直瞅到一座突兀的石山，确定正是狼烟升起之处，但见外围浓浓密密裹着层层妖军，自家兄弟的号服遥遥可见，却都缩在石山上寸步难行。
第四三八章 石山之围
石山下围着将近五千英招，腥臊味道顺风传十里，妖物的骚气中夹杂着血腥之膻，勾引来一窝窝狼群伏在四周，静待着顺手牵羊。
为防目标过大，齐骏云非雪不敢再骑马，远远地钻到长草中低伏前行。马儿嗅到石山飘来淡淡的血气，打着喷鼻逃向了远方。
云非雪给了齐骏一包药囊，叫他挂在胸前。药囊气味很冲，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倒也奇怪，草中不时会跳起来一匹灰狼，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齐骏捧着药囊兴奋问道：“这东西也太厉害了吧，是你自己调制的？”
云非雪答道：“炼贞坊虽不防色狼，但得防真狼呀！”
齐骏好尴尬，连忙转了提问方向。“这里用的什么药材，怎么狼一闻到就吓跑了？”
云非雪白了齐骏一眼：“里头主药用的是发情期头狼的那个，公狼闻着当然吓跑了，不过你得小心母的！”
“不会吧？”齐骏左右睃寻，略微有些慌张。
云非雪咯咯乱笑。
将近石山，两人趴在一处缓坡向前观察。
石山突兀，峰尖平滑的表面发射着晌午的阳光。峰顶上毛茸茸似长了头发，那应是避在其上的人类组成的。峰腰的巨石堆上也藏着无数“毛发”，这一层看来是抵御妖兽上攻的人类。
再向下看，英招将石山围得水泄不通，但因地势陡峭狭窄，它们攻不上去，采取的战术倒像是人类的战术——围困。
这石山上连根草都不长，五天不行围十天，十天不行围一个月，非得叫其上的人类饿死不行。其实也不用饿，光干渴就够上边人受得了。
齐骏突然想到之前北过浮桥的蝎魅，低声对云非雪道：“蝎魅擅长山地作战，估计不久便要到了，我们正在它们必经之途，赶紧转移！”
两人顺着下风向西南转移，将近中午，转到了石山南边，找好地形藏下，再观察，这一下齐骏趴不住了。
石山西边，一大片草场被践踏一平，其上尸体层叠，看上去都是骑兵的尸体，也分不清马身上哪个是人哪个是英招，待看到号服，疼得齐骏将周边长草薅了个干净。
云非雪低声问：“是你家的骑兵？”
齐骏大骂：“妈的挨千刀的齐骕，这是我的精锐铁矛骑兵呀！奶奶的跑到这里来找死啊？城不要守了？”
云非雪不无担忧：“看上去……损失有一千？”
“妈的谁他娘的知道，这混小子别叫我再见到，非抽死他不可！”
云非雪将手向新升起的狼烟指去：“石山上被困的肯定就是他们，怎生想个办法救他们脱困？”
气归气，既然有幸存者，齐骏不能不救，救得一个，那就是一颗火种。可想归想，三千英招，后边还不知道会到多少妖兽援军，上千的铁矛军都拿它们毫无办法，自己就这两个人，连肉包子打狗的级别都够不上。
无数个办法在齐骏脑中飞转，但诞生一个即刻就被否定，没办法，时间太紧，敌人太强。
正在愁苦，石山脚下有了动静，英招包围圈躁动起来，像是无数蚂蚁在摆动触角，看着令人心底发毛。
打齐云来的方向，三百过河北上的蝎魅蹒跚赶到，汇集到英招大圈中也不停留，照直往山石上攀去。
起初的山脚，蝎魅爬起来犹如在平地行走，当快到山腰之际，从石缝中钻出无数人类，挥舞着长兵器向下推挤蝎魅。蝎魅一头一头倒栽下去，小部分再也翻不了身，但大部分又重新攀上山岩。
很快有一条线路被蝎魅突破，十余头蝎魅径直朝着山顶攻去，上顶上的“头发”瞬间炸了起来，一颗颗石头砸了下来，将头数头蝎魅砸回山脚。
石山几乎是一整块大石，零碎石块十分难得，因此顶上人抛了不长时间，石块即便告罄。
眼瞅着蝎魅就要杀上峰顶，而看峰顶防御者的形态动作，十足像是伤者，能战者几乎都堵在了半山腰上，若给蝎魅冲上山头，不说一顶子的伤员无可幸免，待得蝎魅由上往下再攻，山腰的守御者也难逃厄运。
便在此危难之时，忽见两点身影自山腰纵跃而起，兵刃出处，时时闪耀着太阳的光辉，其中一柄更是瑞彩万道，齐骏和云非雪不觉低声惊呼：“水虹！”
两人轻功了得，只三五跃间，便已杀到即将冲顶的蝎魅群中，长剑舞动，直将人影罩住，远远望去，有如蜻蜓一般。
“蜻蜓”所到之处，黑麻点一般的蝎魅像是害虫纷纷掉落峭壁，两只“蜻蜓”纵横跳跃，硬是将蝎魅的攻势阻住。
很快，又有四名高手踏跃上顶，彻底将山顶防住，但山腰的防御因此薄弱了许多，又有一股蝎魅自侧面攻向山顶。
山上的战术登时起了变化，能高来高去的几十名好手纷纷跃回峰顶抵住最后一道防线，而余在山腰之人则收缩凝汇，集中力量拦阻蝎魅最好上山的通道。
三百蝎魅很快便损失过半，本来依着怪物的性子，非得逞尽凶焰到死方休，忽而间，山腰上顶所有蝎魅同时调转螯头，齐齐下了石山。齐骏经过听雷一役，知道此间必有“将领”统摄群兽，眼神开始像针一样搜索“妖首”了。
这一仗攻得也急退得也快，但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当日听雷之战，石山之所以仍能固守，一是因为凸山地形绝佳，再是因为防御方内里有不少武林高手。
齐骏翻转身半躺在草地，对云非雪道：
“既然看到了水虹，八成缪成便在峰上。山腰间的人是听雷城的人，也不知怎的两家聚在了一起，也不知是谁来救谁。若是齐骕来救缪成，这小子倒还像个样子。若是叫缪成来救他，我回去非好好收拾一顿他不可！”
云非雪侧卧在地，神情严肃：“还有闲工夫计较谁救谁，赶紧想个法子救他们脱困才是正事！”
齐骏凝眉苦思。
听雷城西去数百里，若回去搬取救兵，且不说来了能不能胜，便一去一回又是两天功夫。不说食物，峰上肯定无水，他们又有伤员，在蝎魅存在的情况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况且句芒一直未出，一旦来了句芒，那可乖乖不得了！
西南方向是并县，距离不过百里，邹远治军有方，是联盟中坚，听雷城又于他有恩，若向他求援，他势必倾力前来。不过并县多以步兵为主，攻击妖军我短彼长，而且速度起不来，即便能救得众人下峰，也不一定能平安回返并县。
放火？妖兽虽然怕火，但此刻长草未尽枯干，火烧不烧得起来是个问题，即便能烧起来，妖兽只需暂避，以英招的机动能力，后边肯定会追上来的，并且着了大火，山上的人也下不来呀！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当真难坏了齐大城主，怎生想个法子叫妖兽不追我们，要是能擒住它们的“将领”可就万事大吉了。
忽而灵犀一动，齐骏将目光紧紧盯住云非雪。
云非雪看他眼神异光灼灼，呼吸急促，蓦地脸上一红，忙一巴掌拍过去。“动什么歪心思！”
齐骏能躲不过去云非雪这一巴掌？其中只有三分出神，那七分纯是有意相让。他揉着火辣辣的右脸颊：“你最近火气很大！”
云非雪一巴掌过后也有些后悔，明明是自己想歪了，却叫别人背锅。虽然心里知道冤枉了好人，不过面子上她还是死绷着的。
“谁叫你贼兮兮地瞧我，一定不怀好意！”
齐骏苦笑：要对你不怀好意早就得逞了，还要等到现在？他不愿在此关头说些闲言碎语，立刻转移话题：“艾师道长给你的药有多少？”
云非雪心里三分懊恼七分失望，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这荒天野地妖兽横行的，自己怎么就动了心肝！
她答道：“两包，一包红的，一包白的。”
“当时道长说是怎么用的来着？”
“白包是毒粉，投打，红包是它的解药，掩鼻用。红包是毒烟，火烧，白包反过来是它的解药，用嘴叼着。怎么，你想放迷烟？在这风长野旷的地方？”
“你先拿出来，我计算机算。”
云非雪依言从背囊中掏出一个包袱，里边共有丸子大十枚白药和巴掌大十包红药。“就这么点，你就全烧了也未必能蒙翻几个妖物！”
齐骏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包红药，在手中略一掂量，再看看左右长草，冲着云非雪一笑：“谁说我要迷妖兽了，你来看……”手向石山东北方向一处半坡上指去。
云非雪顺指望去，什么都没看见。“叫我看什么？”
“你盯住那里，耐心等等。”
云非雪眼神在小山包上来回睃寻，正要不耐烦，忽而长草一动，定睛望去，里边竟藏着有人。“什么人？”
齐骏道：“看妖军这整齐划一的进退，如果我没猜错，那边藏的应该是它们的‘将领’。”
“将领？”
“你忘了听雷城外被我斩首的那个人了？”
“你要去擒他直接干翻不就得了？”
“哪有那么简单！”齐骏眯着眼睛在那山包四周仔细瞧看，“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敢一个人钻在草里，既然不敢上前指挥，肯定是知道了被我斩首他们那同伴的情况，估摸着他身后肯定有护卫！”
“那你的计划是？”
齐骏将右手食指往口中一塞，再举起来迎着风，“今天是西偏北风。”
他再敲定地形，指着石山和山包之间一处草毛浓密处。“就在那里放火，这季节火是放不大起来，但半干半枯的草最易生烟，咱扔几包红药进烟里，管他能不能蒙倒……”
他拈起一枚白药丸。
“只要趁乱能近他百步，我定能叫他身边‘白花盛开’！”
第四三九章 狂野骑士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放烟处离着齐云二人埋伏的地方直线并不太远，但中间隔着一层妖兽，打死他们也不敢从中穿过，也不能向来路绕回，那边靠近小山包，有可能被“将领”的护卫发觉，于是，只剩下一条路了。
眼瞅着红日从中天偏向西斜，两个人循着安全距离大大地兜了一个圈子。
转到西北方向时，蝎魅突然偷袭石山，山上守卫虽有警哨，仍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山腰再次被突破，若非峰顶那几十名好手死死扛着，恐怕齐骏就免了在草丛里“偷偷摸摸”了。
太阳歪到了云非雪的头顶，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拉了出去，融入所有长草的影海当中。
这片茂草区太适合放烟了，草杆子四分湿六分干，几乎是一棵草挨着一棵草，密密麻麻，人几乎都钻不进去。
老天爷也开始帮忙了，夕阳向着草场吹气，草尖上一层层草浪涌了起来，时而赤橙时而青蓝，如万千舞伶挥舞着彩袖，即整齐律动，又和而不同。若不是那边生死搏杀，站在这里赏景，真有天人合一的畅快感觉。
耳边风声飒飒，齐骏一头钻进密草区，揪了一大捧干草，将它们挤成一个暄乎乎的草球，火褶一擦，微带油脂的干草球迅速燃烧起来。
云非雪早在秋草茂盛处扔了六包红药，两人对视点头，赶忙向上风处远远退去。
星火燎原，那是说冬季的干草，秋天的草水分含量大，不易烧成燎原之势，但即便如此，那一颗小火星仍将厚厚的草甸子烧了起来。火光并不明显，但汩汩浓烟的威势却十足慑人，像一股妖风拔地而起，又在黄昏晚风相送之下，张牙舞爪向小山包扑去。
风向并非一成不变，浓烟的主方向擦着小山包而过，但是它正好隔在克隆约瑟夫和石山之间，挡住了他指挥妖军的视线。照这个风向看，大火正在向这边烧来，不论这是野火还是纵火，小山包肯定再待不下去了。
克隆约瑟夫—泼教左使—大宁第二个叫庄无名的人，首先命令十余头英招兜向着火附近探查，检查是否为人为纵火，接着自己跨上一头白毛英招，向前一指，四周潜伏着的百余头英招和伏羲登时跳出草窠，从层层烟尘中穿过。
也是该着它们倒霉，若是再往东绕开些，烟的浓度便降低很多，红药的药性也近失效，可它们为图省事，就这么大大咧咧从烟幕中穿过。也就是红药只烧了六包，不然依着艾师的本师，未等妖物出烟，便给一个个放倒。
即便如此，当克隆人并护卫队穿过烟幕后，仍觉得心烦气躁神魂晕眩，克隆人以为是被烟呛得，想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一阵便好，可这晕眩感越来越重，渐渐的，意识竟开始模糊了。
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用电波下达了两条指令：
一、所有妖兽围拢到他身边护卫。
二、河边中转基地仅有的三头句芒速来营救。
另外一边，搜索火源的英招也给迷烟不同程度熏到，妖物比之常人，抗迷的耐性高出许多，是以虽闻到的是火源点浓度较高的迷烟，但仍摇摇晃晃支撑着身子不倒。
齐骏艺高人胆大，猛地抽出金刀一跃而起，口衔白丸闯入烟雾，云里雾里一通砍杀，十三头英招人兽异处。
还剩最后一头。
抡圆了的金刀即将砍到它人身兽身结合部位，齐骏猛地在半途停住砍击，心念动处，一个翻身骑上英招马背，左手钳住英招左臂，右手收金刀，取出一枚白丸放在英招鼻前。
这头灰毛英招嗅到解药，脑腑略微清醒了些，正不明情由，猛然间屁股蛋子一阵剧痛，激得它人立狂奔。
齐骏左手钳英招左臂，右手钳右臂，向左猛拉，那映照就向左转弯，向右猛拉，他就向右转弯，若跑得慢了，齐骏两条腿狠狠在英招马身一箍，这妖物便不要命了一般地狂奔。
也就是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听雷人能有如此特技，若论骑在英招背上的紫星人，齐骏要数第一。
“我去抓人，你躲远些！”齐骏不忘叮嘱云非雪。
他这一犯险，气得云非雪在后头狂呼乱叫。她可不敢骑英招，况且附近也没了活的英招。她又不肯放下齐骏不管，又不敢真的只身向怪物群里冲，直气得急跺脚干瞪眼，嘴里骂爹骂娘，两条腿撒开，远远兜开一个大圈追下去。
英招的速度比之草原骏马丝毫不差，难怪众部落打不过，追风掣电一般，一人一妖已冲至克隆人的保护圈外。
齐骏操控胯下灰毛英招，毫不减速，径直冲向外围护卫英招。将及撞击之刻，齐骏单身跳上英招马背等待，当得脚下猛地一滞，他借力前空翻了出去。
身子拧正下落，脚下“马踏飞燕”的功夫施展开来，一脚脚踏在被迷烟蒙得蒙登转向众英招的头顶，再一个空翻，手已经扣住了克隆约瑟夫的命脉。
有了听雷城的经验，齐骏本以为制服妖军的“统帅”要很费一番功夫，没成想艾师的药这么好使，这人早像一滩烂泥一样伏在草中一动不动。齐骏左手将他提在身前，右手金刀护卫，看清周边形势，才知道什么叫做进来容易出去难。
由石山下赶来的第一波英招援军即将冲至近前，它们是清醒的，此刻迷烟越来越淡，当真跟它们这些石头碰上，自己肯定要**蛋。
齐骏本想用白药弄醒克隆人，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不确定昏迷之人是否立刻能醒，更不确定这“敌帅”醒来后会不会甘心听命于己，说不得，为今之策，三十六计走为上。
齐骏拎起克隆人，从来路跃将回去，瞅准最外围一头发懵的壮实英招，他又故技重施，将克隆人往身前一横，左右手双腿协调配合，这头红毛英招听话照做，斜向向着石山北麓奔去。
他这一跑，立刻将石山下英招尽数吸引过来，从北边回援的英招从左翼首先杀到，齐骏胯下英招带了两个人，再神骏也比不上轻身英招，没用半盏茶时间便给追上。
齐骏的意图是挟持敌首上石山同缪成会合，待其醒转，再以其为质要挟妖军退后，自家人方得从容退到并县。可看如今这架势，别说石山了，连冒烟那处草甸子都退不回去，当真是“骑英招难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局势若要脱困，非行险不可，而脱困一在手中的克隆人，二则在石山。
念及此处，齐骏也分不出心思去关云非雪了，他摸了摸怀中揣着的四枚白药丸，瞅准突进路线，将胯下英招一拧，一怪两人左转身朝着涌来的英招援军迎头冲去。
齐骏早吐出口中白丸，换了红药包，扯下头巾将其扎在口鼻处，瞅准撞击的时机，撒手放开红毛英招，抱起克隆人往肩上一扛，右手扣住一枚白丸，认准距离丢将出去，接着他双跨一用力，整个人跳在了红毛马背上。
脚下猛地一滞，是红毛英招撞击同类前的急刹。两下对冲的速度都在最高，单方面的急刹根本起不到作用，倒是哪边冲劲小了，哪边先吃亏。
齐骏早在红毛急刹时便扛着克隆人一跃而起，脚下传来骨折肉烂的沉闷撞击声，伴随着数头英招的被撞的龇牙咧嘴身。在这声音的助力下，齐骏几乎飞出去一丈有余，精准地落到了英招群中一小片开阔地带。
所谓的开阔地带并非空无一物，乃是被齐骏之前投出的白药毒翻的一圈英招横了尸体。此间药粉仍旧弥散，沾到哪头英招，怪物翻腾不过三弹指，立刻翻白眼倒毙。
好厉害的毒药！
齐骏暗赞。他却不敢停留脚步，距离石山北麓还远着呢。
他脚下“马踏飞燕”功夫使将出来，借着冲起来的速度腾空跃起，在英招马背、肩头、头顶上连环蹬踏，一窜又出去三丈多。待得势尽，第二颗白丸投将出去，又给他炸出来一圈喘息之地。
也是英招队形太过紧密，它们虽然吃力地扭转身体或探出弯刀截留齐骏的两只脚踝，可听雷城“马踏飞燕”的轻身功夫独步西疆，勘与达真观四真道“灵鹤七踏”媲美，怎是英招说留就能留得住的。
若是从前的齐骏，只施展出“马踏飞燕”便可轻松闯过敌阵，但他炼贞坊受制后内力未苏，肩头扛着一个人，口鼻又蒙着红药包，胸肺在剧烈地奔跑中早已快要炸掉了，脚踝上几次险些挨了刀。
在投出最后一枚白丸后，离着英招军尽头仍有十数丈，即便能冲出重围，恐怕后劲不济，也上不得山了，怎生想个法子能叫英招不追我呢？
呼吸不畅，体力极巨流失，境况万分紧急，这都不利于思考。
齐骏只管着先奔到石山边再说，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在最后一颗白药投出的空地上疾行纵跃，一飞而起。
就差不到三丈了！
忽而侧翼同时有三把弯刀砍来，乃是之前一直未出现的英招头子—三头白毛英招。偷袭者刀刀连环，不论自己脚落在何方，总躲不过去其中一刀。
齐骏暗道厉害，总也舍不得自己没了脚，临阵机变，左脚没踏下去，而是卯足了劲在空中虚跑一步。
这虚跑的一步虽然成功地避开了三头白毛英招的连环刀，但也耗磨了齐骏势在必得的一跃，他右脚准备蹬在一头棕毛英招肩头，想借力再跃，谁知离着最近的白毛英招突然逞凶，一蹶子将棕毛英招踢了个趔趄。
这下齐骏右脚再无着力之处，一个滚落到了英招群中。
齐骏一滚卸去冲劲，双脚沾地刚想跃起，头顶上三头白毛英招的弯刀已而砍到。他无奈矬身闪避，眼前白毛的蹄子又踢过来四根。
拧身打了个螺旋躲开踢踹，待要抽金刀，刀未出鞘，迎面一弯刀已砍至面门。
齐骏急中生智，将右肩克隆人向面前一挡，那白毛英招硬生生将弯刀停在了克隆人后脑勺前两寸处。
一试成功，齐骏抡起克隆人的身体当盾牌使。白毛英招投鼠忌器，不敢伤着自己的“统帅”，可它们却不急，急的是齐骏，因为刚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即将冲出包围圈，就因为这么一顿，英招群重又围拢了过来。
再不冲出去，我命休矣，罢了罢了，活捉克隆人已成奢望，利用他突围也没了可能，先保命，待到了石山之上，再同缪成商议脱困之策吧。。
齐骏计议已定，正要抡起克隆人身体杀出一条血路，忽而山脚下一声暴喝，如有巨灵之威。
“齐骏莫慌，吾来救汝！”
第四四〇章 墨守精勇
差一步就能冲出妖军的包围圈，却被三匹领头的白毛英招强行留住，若非手里把着一个克隆人，对方投鼠忌器，已不知道有多少刀子要砍到听雷城城主身上。
当在危难之时，石山上冲下了一批强援。
夕照余晖将苍穹之下映成万里橙红，长风过境，亿兆棵弱草俯首称臣，荡起粼粼金光，宛若沧海绚波。在石山之阴，一道忽蓝忽绿的耀眼光芒刺破黄昏，寒光动处，其后一溜血线。
遣走冯丈山求援后，缪成立刻布防。他在靖王手下许多年，南征北战地跟随，即便不用心学，耳濡目染之下，排兵布阵也有了些章法。
石山之上，十四名好手重伤一人，轻伤三人，都是在被英招追击时挂的彩。缪成当即令三名轻伤员护送重伤员攀上石山顶端平台，再着余众守御最易攀登的几处隘口。
冯丈山送来的包袱里有水有干粮，但毕竟人多，缪成计划着分配了两天的食量，若冯丈山求援顺利，听雷城援兵两日必到，若两日不到，被围困的这些人只好拼死突围了。
英招夜里不攻，到得天亮，转圈围着石山奔跑起来，当速度加了起来，首攻部队从石山下缓坡冲了上来。
此处隘口守着六名好手，一夜工夫，两侧石崖上已堆了高高两摞石块。这些人暗器基本功练的就是飞蝗石，此刻枣大葡萄大的石子下雨般打向英招的眼耳口鼻，轻者被打的一个趔趄滚下山去，重者当场被贯穿脑颅。
另外一边也冲上一支英招，缪成领三名好手同样飞石击打，硬生生将上千英招的冲势压了下去。
英招仰攻不利，暂时退下山去。缪成众人利用这空档砍削碎石，收集石子。待得中午，英招再次大举来袭。
与上次不同，这次英招尽数往山东面最好攀爬的隘口冲来，用弯刀护住面门，顶着石弹一步步上逼，很快就要突破隘口。
缪成立刻代领两人移防守御首攻隘口，刚将英招强攻压住，那边人少的险路突然冲上来一彪英招，留守两人很快就被突破了。
石山越往上越陡峭，普通人攀行不易，英招更难攀爬，只有缪成这些高来高去的练家子才能从容上下。此刻山南隘口被突破，若叫英招冲到山东隘口上方，一股脑冲将下来，自己这点优势荡然无存。
缪成果断决定，放弃第一条防线，全员到山腰防御。
几个起落，十五人窜上山腰。
山腰有一圈天然形成的阶梯，料想应是亿万年的风吹日晒，将石山上部的石头晒裂吹软了，层层剥离之后，形成了这么一圈可供两人站立的平台。缪成众人高据山腰，捧起风化的大石块对准英招砸去。
在越来越陡的山路上，英招攀行本就困难，上头再一下“流星雨”，登时扛不住了，再次败退下山。缪成众人趁机重新夺回山脚隘口。
一上午恶战，众人虽未负伤，但打石头扔石头极耗体力，食物和饮水都不充足，人人都是饥渴难耐，若非有深厚内力支撑，恐怕早已累趴下了。
水很快见底，若再没有水源补充，石山怕是不守。好在入夜之后，英招也没再继续攻峰，大家伙方得喘了一口气。
干渴一夜，清晨时分出现转机。
深秋寒露沾在石壁上汩汩成行，众侠客们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一个个寻找合适的位置吸吮露水，待得解了渴，又想办法汇集露珠留作白天饮用，而未等收满一升，朝日已将可怜的一点露水送给了晨风。
第二天又有数百匹英招汇集到山下，却再不上攻，只将石山铁筒一般围拢，上午时分，三头句芒在石山上盘旋，并不俯冲攻击，目的很明确，是妖军在侦查敌情。
就这样又熬了一整天，到第三天晌午，援军来了。
打西边草场上杀来一支千人铁骑，队首大旗高挑斗大一个“齐”字。缪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又浓浓地拧住了眉头。
他欣慰的是，听雷城果然派来援军，看来齐骏这个朋友没白交；担忧的是，山下有三千余众的英招，就凭听雷城这千把骑兵，能够救山上众人脱险么？
缪成立刻下令：配合骑兵攻势，全员突围。
齐家军在石山西边略微整顿，待看清妖军阵势，骑兵队立刻摆出楔形攻击阵，向石山西南妖军防御薄弱处冲击而去。
妖军早发现了齐家军，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暂时未收到东边小山包克隆约瑟夫的命令。
克隆人通过英招了解到敌军情况后，不屑地一笑，用电波传令，东包围圈向西包围圈两翼移动，待敌军和西包围圈接触，两翼立刻围拢，三千围一千，不敢说歼而灭之，起码也要留下他们一半尸体。
听雷铁矛兵很快冲到最高速，奔到投程内，名名精锐摘铁矛，借马速投掷出去，霎时间，石山西边天空腾起一股浓黑的煞风。
妖军西包围圈的怪物严阵以待，面对铺天而来的铁矛他们并无畏惧，只将两柄弯刀护住头面腰腹，其余地方尽管扎，反正扎不穿。
可它们小瞧了听雷铁矛。
自打听雷之战后，听雷城内将领和工匠一直在研究攻破妖军的武器，这批从天而降的铁矛就有了变化。
原来的铁矛通体铁打，长逾四尺，握有三指，重有廿余斤，矛尖熔铸的硬钢轻轻松便能戳通普通铁盾。而针对妖兽改良后的铁矛却换了模样。
铁矛前三分之一处仍是金属，用的却是上好的钨钢，整比原先粗了一倍，矛头浑圆，钝锋半圆上嵌着十余颗火石，矛尖上留着四道凹槽，槽里塞得是淬了硫磺的引火绒绳。
铁矛后三分之二换成了木质，与其说是木质，更准确地说是空心木。空心木中塞满了爆药，只要前头见了火星，这根铁矛登时变作一颗炸雷。
可想而知，妖军这眼前亏吃得有多结实。
近千声爆炸，几乎将妖阵正面炸塌。未等烧着了的、活着的英招反应过来，第二阵“爆竹矛”又倾盆而下。
五投之后，听雷铁矛军已杀到近身搏击位置，他们一鼓作气，摘下真正的铁矛，像柄尖刀刺透了西面最后一层防御。
冯丈山并另十八名达真观好手趁机冲上石山，接住冲下来的缪成众人。大家也不废话，安顿好伤员后立刻跳上预备的战马，拨转马头准备冲出重围。
可就这么略一耽误的功夫，先前“爆竹矛”制造的战局惊讶期消耗殆尽，两翼的英招大军团团将人类军队挤在石山西麓。
也是齐骕托大，也是听雷防御吃紧，若再多派一倍的骑兵来，说不定就可以突围而出。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凶残的妖兽，这些怪物在饥饿的时候轻易是不会怕死的，又有克隆人的统一指挥，此刻红着眼睛垂涎着面前这一大片“粮食”。
骑兵指挥是听雷城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已故“七绝”岳及的长子岳爵。若论步下武艺，在年轻一辈中他不如齐骏、戚七郎，若论军争，恐怕齐骏也要服他七分。
岳爵将后阵变前阵，利用地势再次冲击，“爆竹矛”齐射三番，又将包围圈炸出一个口子，再摸矛壶，已而空了。他一声令下，铁矛兵重抽铁矛近战，将达真观众侠客护在当中，拼死向外突杀。
一场恶战。
正面妖军太厚，铁矛兵万难突出，骑兵转而向南，妖军后队立刻将此处防御增厚，再向北突，从山北又绕来一彪英招，迎头将道路堵死。
近身肉搏，英招的优势暴露无遗，他们皮糙肉厚性情凶猛，迎着铁矛只知道往上冲，丝毫不去防守。面对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再精锐的队伍也受不了。听雷骑兵伤亡越来越大。
眼瞅着万难冲出重围，缪成热血上冲，冲着岳爵大喊：“不能再拼了，大家齐上石山暂避！”
言罢冲到最前线绞杀怪物，身后三十名达真观好手顶到妖焰最凶炽处，硬生生将他们顶住。
岳爵既会用兵，也知最好的突围时机已逝，若再逞强，别说人救不出去，自己这些兄弟们恐怕也得交待在石山。
憾只憾妖军势大，听雷分不出更多的铁矛精锐。恨只恨自己逞强好胜，以为“爆竹矛”战术能够出其不意，就这么莽撞地冲了进来，连后备队都没留，这下可是骑虎难下了！
岳爵最终下达撤退令，铁矛兵同达真观侠士稳步后退，重归石山，分驻各隘口严防死守。
只可怜了战死的勇士和千匹良驹，前者屈辱地化作了妖物腹中之物，后者尽数被英招泄愤。
石山顶上一时弥漫着悲凉绝望的气氛，众人谁也不愿见到同类被食，没有军令，不敢下去为同伴报仇，只能以怒骂、嘶吼或是悲泣、哀嚎来发泄情绪。
缪成万分过意不去，对岳爵道歉再道歉。当得知齐骏并不在听雷城后，人家仅凭着缪成这个名字就甘愿将上千精锐送向虎口，这份人情可是送大了，缪成感激的几乎要掉下泪来。
为今之计，死守不难，难的是脱困。
之前十几个人困在石山上，食水已成大问题，如今一下多了六百来人，吃什么？喝什么？
岳爵早有准备，在山脚便放翻了十几匹战马，食物暂时无虞。关键是水，难不成大家都靠清晨那一点点可怜的露水存活么？
还是岳爵献计，一小队人冲出隘口，强掳了一头英招来，给它割脉放血，大家就凑着这腥臭无比的妖血解渴。
这是眼下最可行的解渴计策，缪成不能再叫不精武艺的听雷兵下山掳怪，便亲自带了十名达真观好手，一趟下山便掳了三头英招。
有个俗家弟子说道：若叫马肉吃完，咱们也尝尝英招肉是何滋味。
这不合时宜的话立刻招来听雷子弟一道道愤怒的眼神，缪成连忙带着这人满山赔不是。
听雷求救狼烟刺破苍穹，数里凝而不散。
众人又坚持了数天，满以为能够将听雷大部援军招来，可越等心越凉，西边道上空无一物，而英招却从北边小股小股地汇来。到得后来，更增加了擅长山地作战的蝎魅，众人苦战，方将蝎魅两次极具威胁的攻击打退。
若再无援，强弩将末。
在即将绝望之时，石山没等来听雷援兵，却等来了听雷城主。
第四四一章
缪成手起剑落，将一头白毛英招的弯刀削断，剑柄一转，斜向它人兽结合部刺去。
这白毛厉害得很，左手刀没了，右手刀竖着往水虹上格挡，它真不傻，不敢用刃也不敢用背，用的乃是着力面积最大的刀身。
可它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人类。
缪成四真道真气从水虹剑身喷吐而出，白毛英招刀拿不稳，刀身狠狠撞向人身，这股排山倒海的大力居然还没结束，撞得它身体倒退向后，撞翻了三头红毛英招方才停住。
那边，缪成又已逼开了另一头白毛，此刻双腿连环，尽数踢在第三头白毛的人身胸口。
这头白毛英招遭受了直接的打击，缪成连环三腿像是撞钟的木梁，白毛的胸膛却没有铜钟结实，喀喀喀三声，肋骨断了七八根，其中一根不偏不倚刺破心脏，白毛死尸仰天栽倒。
白毛英招统御红毛、棕毛、灰毛，其地位仅次于十分罕见的金毛英招。它们几乎是在一招之间就被缪成逼开，更有一头惨死，这令围攻齐骏的众多英招暂时陷入了死寂。
便这么一个空档，冯占山已救得齐骏跳上山石，身后十名达真观好手围拢保护，缪成一个后空翻退回本阵，稳稳向石山退去。
到得山腰阶梯处，众人方才缓过着一口气。齐骏方才突阵耗损过巨，又险些遭了白毛英招毒手，现下一放松，登觉浑身筋肉酸软骨骼欲裂，脑中一阵迷糊，险些昏了过去。
缪成见到齐骏既惊又喜，亲自为他输渡真气。待得双目重现神采，他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云非雪还在下面！”
缪成跳起身来举目四望，哪里能看到云非雪的影子，只知道所有妖兽都围拢在山下准备抢攻，以云非雪的身手和机变，料来并无大碍。
他俯身安慰齐骏：“放心，她已躲远了，等解了围再找她不迟。”
齐骏连忙指点昏迷的克隆人：“他死了没死？”
冯丈山试探克隆人鼻息：“活着的，昏了而已！”
齐骏看向缪成：“大家能否脱困就靠这人了！”
缪成不明所以，正想问，山脚下妖兽总攻开始了。
所有英招、蝎魅、伏羲，全部收到克隆约瑟夫的指令，拼死也要救他，是以不顾一切死冲疯打，各处隘口的听雷兵登时支撑不住。
“我先下去协防，你好生歇歇！”
缪成领众侠士分赴各处守御，这边就剩下齐骏和昏迷的克隆人。
齐骏支撑着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感觉气力恢复了许多，想着也去帮忙，又怕克隆人无人看守出了岔子，只能杵在这里干瞪眼。
他看向听雷子弟，几乎没有人不挂彩，个个奋勇杀敌，阵型丝毫不乱，之前心中的不满登时烟消云散。
再看达真观侠士，远飞石近戳砍，一招一式严正紧密，相互配合进退有据，当真是大派风范。
想找缪成，看看他独挑寒光阁的功夫到底是何种威风，可山石挡住了，看不到他身影。
想找云非雪，自己撇下她再逞英雄，回头指不定得给她骂成什么样子，可茫茫草海之上又哪里找得到她。
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正在出神，脑后突然响起翙翙恶风，脖颈寒毛尽数炸了起来，接着是一声雕鸣，几乎就在耳边。
多少年的勤学苦练，在危难关头自发起了作用。
几乎是出于本能，齐骏一招“镫里藏身”，身子一歪扑倒在地。紧接着，脑后寒森森的有五道锋刺割过，因之前他已摘下头巾包裹红药，头发早就散了，这一下后脑勺登时有一片头发给挠走，扯得头皮生疼。
齐骏反应神速，就地打个滚，再起身时金刀已然在手，待看清形势，他已顾不得自己是否有气力，是安是危。
偷袭齐骏的句芒向东盘旋而去，北边正有一只再次俯冲齐骏，其后紧跟着第三只。
紫星人类尚处于农耕文明，牢牢地被紫星引力禁锢在地表的宏观二维空间，一旦在宏观三维上出现敌人，先不论战力，基因里的恐惧已而消磨了战意。是以在紫星战场上，像妖军句芒，百越金雕，甚至跳跃性能极佳的绿鸵，都能给予对手极大的打击。
齐骏好歹也是同句芒打过三五次交道的人了，自身武艺又高强，但再见到句芒急速俯冲，心中仍不免震颤，被汹烈的妖焰所慑，动作竟慢了半拍。
电光火石之间，句芒钢爪已抓到面门，金刀急忙斜向上抹，半格挡半切割，心中也不确定锋利的金刀能否将句芒的爪子割破。
句芒陡然收起钢爪，巨翅一振，在齐骏头顶前悬停了一刹那，接着收翅探爪，斜向后抓挠齐骏后脑。
也该着齐骏倒霉，若在平时，他一低头定能躲过这一爪，可从前都是束发，今天头发散了，就这么一低头，后边头发又扬了起来。这次给句芒抓了个正着，一牵一扯，一大绺头发给硬生生薅了下来，疼得齐骏“嗷唠”一声，手往后脑勺一摸，粘腻腻满手的血。
齐骏一发儿恼了性子，回手连环三刀，刀刀都是“凌霄刀法”的凌厉招式，连纵带跃，追着句芒跳上一块凸岩。可他一个两条腿走路的人，哪里能追上扇扇翅膀就飞高的句芒，勉强留下了妖物的几根羽毛，其余漫天飞舞的，尽是他自己的碎发。
他回身防御第三头句芒，可预期的突袭并未到来，定睛看去，见那句芒正抓向昏迷的敌首。他恍然大悟，自己乃至所有人，都中了妖兽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也顾不上脑袋后边的伤口，一声长啸，“马踏飞燕”走将起来，斜着石壁抢向克隆人。
那边句芒已经抓住了目标，双腿一弹，双翅一振，离地而起。
若照现在这个距离和速度，等齐骏冲到，句芒早飞到够不着的地方了，情急之中，“飞刀诀”运上手腕，金刀脱手而出，直打句芒面门。
金刀呼呼挂风，快如强弩，劲若铁矛，顷刻扎至句芒面门。
句芒缩翅下坠躲开这一刀，再想振翅，忽而脚下一沉，齐骏竟然跳起来抓住了克隆约瑟夫的脚踝，一个大男人的体重往下一挂，句芒险些将自家领导撒开，惊慌之下，钢爪紧了三紧，双巨翅全力扑宕。
齐骏哪能叫它飞走，手握紧克隆人脚踝，双腿向后一荡，接着腰腹间猛发力，身子弹而向上，两脚尖猛踢句芒鸟腹。句芒双爪无法抵御，只能以巨翅格打。
话说齐骏腿上功夫有开碑碎石之威，一般武者只得闪避或卸力，非内力高强者才敢正面接他一脚。谁知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踢出去的两脚只能有五成力道，句芒的那一对巨翅又十足遒劲，竟叫它生生挡住。
可就是这么一耽误，句芒来不及振翅，一怪两人向着石壁坠去，慌得怪物连连急扇巨翅。
齐骏一招不成，换了个狠招。他双腿悬空抻开，猛拧腰，双腿带动身体旋转，手上劲力一送，尽数扭在了克隆人腿脚上，他大叫“下来吧”，企图将克隆人拧转脱离鸟爪，可句芒死活就是不放，身子竟给拧动了半圈。
齐骏见此计奏效，又连着拧了三次，就在快要成功之际，之前飞高的两头句芒又俯冲而下，四只钢爪两前两后向他抓来。
齐骏卷腹缩身贴在克隆人身边，躲过第一头句芒的袭击，第二头句芒已向着他背心抓来，这下他几乎避无可避。
危机之中，他双腿绞紧克隆人腰腹，双手松开他脚踝，顺走了他两只鞋子，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两只臭鞋塞进了句芒爪子里。句芒蠢笨，以为抓到了皮肉，猛地一扯，抓着两只鞋滑向一边。
齐骏双腿钩紧，身子顺势划出一个半圆，再起处，双手已越过克隆人身体，死死地攥住了承重句芒的脚踝。他两手扳一爪，千斤膂力随着一声呐喊激迸而出，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咔吧”，句芒脚骨硬生生给他撅折。
这下句芒再顾不上克隆人了，爪子一松丢下两人，惨叫着飞到了远处。
由于齐骏的纠缠，这只承重句芒一直没有飞起多高，是以下坠的高度并不大，齐骏抱住克隆人，瞅准三处错落的大石头，准备来了缓冲三落。
就在将要落地时，身后忽而风声大作，接着身子一沉，腰间剧痛，竟是给另一头句芒截了和，左爪尖甲深深扎进腰肋的软肉，这一下不偏不倚正扎在带脉上，和点了穴似的，齐骏左半身登时酸软无力。
万万不能叫全身重量都挂在左腰上，那非得把经脉筋肉扯伤了不可。齐骏右手尚能活动，向后一抓，扯住了句芒肚子上一撮粗毛，稍稍抵去腰间剧痛。
这下齐骏毫无还手之力了，只能任人宰割。句芒带着两人越飞越高，眼瞅着就要飞过石山山顶了。
忽而一声清啸。
一个灰色身影迅速游上峰峦，有若灵猿猱猴，速度丝毫不亚于句芒。
缪成右手早扣下五枚石子，他腾跃一次弹出一颗，小石子挂着嗤嗤的风声打向句芒面门，将它飞升的速度死死控住，待得踏上峰顶，急纵两步，脚在悬崖边全力一弹，身子飘然而起，单手抽出寒光四射的水虹，直取句芒双目。
句芒忽而蛮劲爆发，巨翅连续猛振，又窜高了三尺。缪成这一剑要是再扎出去，那可就扎到齐骏身上了，他收剑探左臂，海盗弯钩不偏不倚，正好挂在句芒右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