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犹然未曾忘初心(第一更)
夜市,
与夏极想的半点都不同。
他隐约记得一点前世,
夜市就是拿着烧烤啃着串,若是看到不错的美食就摸了摸裤袋,看看是否囊中羞涩,但凡还有几个铜子儿,都会进去做个吃货。
但此处夜市却不是这样。
夜市地点在二重天。
蛟龙飞辇带着两人穿过了两侧是空间缝隙的狭窄天路,落向入口。
从高处俯瞰,此处青山傍水,绝长的灯火化为长龙,盘了一圈又一圈,
夜市里卖的“东西”极多,你能想到的都有卖,
明码标价的美人,供世家子弟们彼此赌斗的强者更是比比皆是。
当然,无论美人还是强者,都还是“新鲜的”,是没训练好的,卖家们就是要你看一看调教前这些美人强者的倔强尊严,俗称“新鲜劲”。
“来来来,这可是江湖百花榜第二十五的鸢尾仙子,瞧瞧这可是新鲜的很,价格可谈。”
“都来看看这把剑,这是玄雷山庄的镇庄之宝,玄雷山庄许了诺,谁要是寻到这把剑,不仅可以直接去取一百万两白银,还可以取了玄雷山庄的小公主,想用有限的时间体验一场庄外生活吗?这把剑是你的不二选择,价格可谈。”
“蚀魂宗妖女,修炼吮灵诀,已至八层境界,实乃人间尤物,带回去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价格可谈。”
“血影楼四公子,一心复仇,资质不凡,若是能帮他上位,血影楼就是您的私人之物,看中的直接带走,贱价卖了。”
夏极随着苏雨走在夜市里。
吆喝声简直是骇人...
苏雨忽然问:“南北,你怎么感觉怪怪的,是都看不上眼吗?今天你放心点,我给你买两份单,嘻嘻。”
夏极走在这样的地方,只觉的心底恶寒,之前看龙象君、唐蓝就已经够心寒了,此时看到这些还未调教好,还有着尊严的人被关在笼中,心寒更是加倍。
他不会接受这种事,也不会去习惯这种事,这是他身为人的底线。
“苏雨,他们也是人。”
苏雨一脸茫然,然后嘴角咧了咧,发出一声嘲笑,继而要大笑。
没等她笑出来,夏极已经走开了。
夏极走的不慢,他怕慢了就忍不住要杀人。
苏雨追上道:“南北,我和你说,现在外面是杀劫,他们如果留在外面,十有八九非死即伤,但是到了这里,只要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能活上一两百年。如果自身资质好,又碰上了好主人,说不定能活更久。那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他们若能选择,不会选择被关在笼子里买卖。”
“南北,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在这里,没有苏家人会这么说话。”
“是吗?”
夏极反问一声,
手中白刀一舞搭在肩头,往前走去。
苏雨看着他的背影发愣,终于双拳狠狠握紧,喃喃道:“风南北,我好心对你,你竟然如此对我...”
夏极在前走着,
他遇到了同来的辛忘术,辛忘术正随在另一个苏家人身侧在哈哈大笑着。
他遇到了车厘子道士,道士已经适应了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
他又遇见了燕灵,燕灵看起来很不适应,但却也在努力融入这氛围之中。
他忽然觉出了一种心灵上的孤独,
仿是站在一座孤岛,明明周围人来人往,却都是过而不返的洋流,与他不是一路人。
“风大哥!!”
正想着的时候,熟悉而带着哭音的声音从某处传来。
夏极愣了下。
那声音又响起:“是你吗,风大哥?”
夏极确认了方向,他循声回头,只见在隔着一重人海的外围,
一个贴着符箓的笼子里,有个少女正垫脚在招着手,在哭着喊自己。
是关纯。
而同一笼子中,关损正坐角落里,面色苍白,显然是与人打斗过然后受了伤。
笼前的商人正高喊着:“地榜第一的亲兄妹,可暖床可看家。”
旁边有人在看,挑刺道:“才地榜第一,带出去很快就死了吧?我就买这个女人。”
那商人道:“这是没有学习玄功的地榜第一,他天赋可是不错的,回去练了玄功,再喂些丹药,就强了。”
夏极侧头看了看苏雨,
苏雨也察觉到了这奇特的情况。
两人目光奇特地接触了一下。
夏极的意思是“帮我买了关纯和关损”。
苏雨的意思是“哦~~你的熟人,你还不是要买,那你还这么对我?来说两句好话,向我陪个不是。”
夏极喊:“苏师姐。”
苏雨当没听到。
夏极也不再多说,他直接向着那商人走去。
苏家商人看定他:“五十积分就可以领走。”
夏极道:“欠着可以吗?”
苏家商人对自己人倒是也不苛刻,而且他见到这少年与那两位似乎还相熟,便在犹豫。
苏雨在后皱眉看着,女人赌起气来,你若是不安慰,她就会从温柔淑女变成刁蛮泼妇。
但夏极并不打算去安慰,他和苏雨关系并不深,也没打算有什么关系,不帮就不帮吧。
就在僵持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我替他付钱,今天他在夜市的一切开销,我都买单。”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面庞阴柔的美男子站在夜市入口,
他姿仪不凡,周身充斥着庞大的气场,踏步之间,竟似一条翱翔九天的冰雪巨龙,气质冷傲,气魄雄大,令人畏惧,又忍不住折服。
“冰帝!”
夜市众人顿时惊呼出声,然后纷纷行礼。
虽说家族之中禁止私斗,身为冰帝也不可能当众去击杀某位子弟,
但身为苏家唯一的帝君,“冰帝”苏冰玄还是很被人敬畏的。
凡他走过之处,所有人尽皆低头。
而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这气息迫得囚笼之中的强者都安静下来。
冰帝走过,
喧闹的夜市顿时不喧闹了。
冰帝走在夜市中那少年面前,扬声道:“风南北!”
“苏冰玄。”
冰帝道:“你果然有趣,不过不用紧张,我来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着,他走到身侧,轻声道:“你才来几天,不该这么快选定阵营。”
待到走过,又大声道:“玩好了,我让人来接你,请你喝一杯。”
夏极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冰帝已经走远了。
他再看向面前商人,那商人直接道:“我训练好,三个月后给南北兄弟送过去。”
夏极道:“不用了,打开笼子就行了。”
“这...”
商人想说“这不合规矩”,但想起这少年竟然值得冰帝下场为他买单,实在是不凡,于是改口道,“那不训练,夜市散后,我带他们去走个手续,上了印记,就送过去。”
夏极知道这已经是最大让步了,他看向笼内两人,“委屈了。”
关陨捏着拳,沉声道:“风兄,多谢。”
关纯揉了揉眼泪,红着眼道:“谢谢风大哥。”
那商人嘲讽道:“兄弟?大哥?也是你们能叫的?改口叫主人吧。”
夏极传音给两人:“回去再说。”
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他走了一圈,再未见到熟悉的人。
苏雨也没再跟上了,似乎两人关系已经断了,或者因为她的生气,或者因为冰帝的缘故。
若是在外,夏极安慰一声非常简单,但在苏家...他不想与非必要的人扯上太深关系,所以苏雨不来,这样最好。
他永远记得,自己之所以能在这里,是因为用了假身份,而真实世界里,他被定义为异数,和世家彻底对立,这一点永远不能因为表面的一些和谐,就忘记。
走出夜市,
他坐到湖边,
星光喧闹,月色孤独,
白刀插在身侧松软泥土里。
此行的困难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但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豪情,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他无法联系上夏小苏,夏小苏估计也无法联系上他。
那么...
就彼此信任好了。
夏小苏是他的妹妹,不是他的宠物。
只有宠物才需要被精心照顾一辈子。
他相信自己的妹妹,相信一个渴求“天下大同”的女皇不会是宠物。
没多久,九条黑蛟拉着奢华的飞辇落在他身后,御手是个玄衣女子。
“冰帝让我来接你。”
“好。”
夏极这才站起,拍了怕身上尘土。
玄衣女子忽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重要吗?”
也不待夏极回答,女子直接道:“因为你十八岁。”
“记住,这里比你强的人多得是,只不过有些事只有年轻人才能去做。
年轻是好,但不要倨傲,你还有大半辈子要在这里过,该低头时就不要昂着头。
你之所以能站到一些大人物面前,是因为你年轻。”
夏极问:“你比我强么?”
玄衣女子笑了笑,神色之间充满自信,这自信已经给出了答案。
两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双方都看到了对方腰间的刀。
都是刀客。
刀无第二。
两人再碰了第二眼。
目光接触的刹那,刀就已经出鞘了。
没有法相,没有真气,没有劲道,这是最纯粹的速度。
到了这种程度,速度靠的是心。
心无杂念,心有意志,刀就快。
相反,则慢。
快慢之间就是死亡。
生死之间也可以是零点零零一秒。
玄衣女子的刀还在半空,夏极的白刀已经抵在了她项上。
这不是生死拼杀,所以夏极缓缓收刀,女子也收刀。
两人再碰一眼。
刀光如泼雪,强横无比的真气,劲道糅杂在刀中,划出两道截然相反的轨迹,然后都消失在了空间里。
一念之后,刀与刀相撞。
轰如炸雷的鸣响,嘈杂欲刺破耳膜!
夏极手中白刀显出。
而玄衣女子手中刀已经被斩飞了。
哗哗哗...
刀在半空转了几圈,落地,刀身不堪负荷那强横的力量,发出清脆响声,裂纹出现,继而彻底粉碎!
玄衣女子呆在原地,眼中的自信也跟着一起粉碎了。
夏极从她身侧走过,上了九蛟飞辇,轻声道了句:“有劳了。”
122.宴无好宴(第二更)
三重天,高山延绵如蟒,奔驰似象,无边无际,不知几千万落,然而终究是脚下之景。
黑蛟拉着飞辇,腾入云海,云层层叠叠,远距千里,上下万丈。
夏极坐在飞辇上,只见九条墨黑蛟龙在吞云吐雾之间疾行,不时有庄园落在脚下,然后渐去渐远,这等感受比之在人间“一登绝巅俯瞰天下小”更为震撼十倍百倍。
到了极北,一座金色帝殿坐落在最高云头,此处俯瞰整个三重天,无有更高,仰头再看,无有白云,此处就是三重天的最高处,也是冰帝的居所。
夏极走下飞辇。
殿门前有苏家弟子领着他进去了。
殿中,正在举行盛宴。
苏冰玄坐在中间,两侧男男女女正觥筹交错,在谈论着什么,这些男女姿态仪表皆是不凡,谈吐也都不俗,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苏冰玄明明是邀请了夏极来,但看到来人只是伸手指了指一侧,左侧末端还有一个空席,显然是为他留下的。
侍从带着夏极入座,仙果琼浆珍馐,很快都送上。
夏极不以为意,此时众人讨论的正激烈,苏冰玄如果此时来刻意介绍他,或是与他说话,那才是破坏了气氛。
他坐定后,才看着看着周围人,显然这里竟不全是苏家人,甚至不全是人类,居然有妖。
这妖还是妖狐,她毫不遮掩,拖拽着五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坐在客厅上首,腰间揣着一个大酒葫芦,面色酡红,眉眼风骚入骨,偏生神色却又清冷无比,如同火焰引着心猿意马的飞蛾们想要扑去,但又如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给人极度渴求,却又深深失落,继而自卑之感。
夏极知道一条尾巴需要四百到六百年才能修炼出来,五尾,至少是两千年以上的老狐狸精了,她确实可以高傲到看不起任何人,而这狐狸精看过的人情世故,玩弄过的书生怕是可以排成长队了。
妖在外,根本不被天下所容,甚至他记得黑狐王杀生说过,“治侯”周考写过一篇文章,说是“畜生就该有自知之明,就该在深山藏藏好”,但在苏家,这法则似乎就不适用了么?
还是说,妖族的高层也早就入了世家?妖其实是世家的暗子?这些妖族老祖如果出世,那么收服小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才苟了三年的夏极,宁可将世家想的更强一些,
毕竟世家可能布局了一万年。
一万年,什么事做不了?
所看非真相,
所听皆虚言。
那狐妖感受到他的目光,诱人而冰冷的狐媚眼儿瞥了他一眼,若是普通人,这一眼能让他彻底迷失,能将他的魂魄都勾走,但夏极神色清明,只是平平淡淡对了一眼,然后就转开了视线。
宴会的主角还不是这狐妖,而是另一名正侃侃而谈的华衣才女。
华衣才女问:“道之为物,玄之又玄,人之所以不能如天地自然那般长久,就是因为未能遵循自然的规则,如果能够天人合一,那么化身自然的一部分,就可以长生。那么,天是什么?诸位如何看这天?”
一旁有人回答:“天有不变之物,如果能用这不变之物去练成仙丹,吞服之后,人就也具备了这不变的特性,岂不是也可能长生?”
还有人答:“天浩浩渺渺,难以测量,但只需要时刻看着这天,终有一日能悟出大道。”
华衣才女:“我在山中一坐百年,看这天,却越看越是空。”
有人回道:“在下以为,天地本空,心若是跟着空了,岂不是也是上好?只不过天地适应了这种空空荡荡,所以万物滋生,然而人却没有适应,所以只觉得空虚寂寥,重点在于适应。”
另一人道:“不错,便是适应,就如我苏家玄功,龙气岂是肉身凡胎能修炼的?我苏家以血脉为引,便是在努力适应这一门玄功,只要适应了,那么就是大成,就能得道。”
“除了适应,还需去追逐,时刻去苦思,时刻提醒自己道的存在,我们都不过是活在道中而已,只有意识到了道,才能够真正地领悟到道。”
众人议论纷纷...
夏极只觉得这议论无聊至极。
他从这些话里听不到有用信息,就微微扫过,把这些人记下,也算是让他对于苏家了解更多一点。
随后...
他就不再去听这些所谓的论道的,
只是坐在一侧,静静饮酒。
喧嚣被他隔开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熙熙攘攘,亦是过眼云烟。
忽然,一道声音从前传来,正是那宴会主角的才女。
“这位入座以来,便是不曾说过一句话,可是对我等讨论不满呢?”
苏冰玄道:“云祖,此位是我家族刚从外召回的子弟之一,风南北。”
众人都顿时安静了下来,显然觉得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他们同席而坐。
苏冰玄顿了下,才继续道:“但这位风南北只花了三个时辰,就把小黑龙气修炼到了第五层,可是了不得的天才。”
众人沉默了下。
有人问:“血脉纯度测试如何?”
苏冰玄道:“中下。”
两字一出,一些人便是笑了笑,也不多说,这里的人都是藏着心思的人,他们自然猜到这名为风南北的少年为何能出现在这儿了:
三个月后的帝师之位!
外界只有三十五岁以下的苏家人才能出去,
他能在这儿,不过是因为年轻罢了。
知道了这位“陌生人”的身份,众人也没有搭理他的想法,便是准备继续讨论。
苏冰玄道:“南北,多听一些,无论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先记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有一名人笑道:“他还年轻。”
他未说后半句“多半是听不懂”。
那被称为云祖的才女也不再管他。
那五尾妖狐也不再看他。
夏极轻轻笑了声,
众人为之侧目,
那头杂花白的少年唇角一翘,桀骜之气随着这一翘,便如巨龙破冰腾渊而抬首。
换做普通人,也许就忽然觉着自己确实低了一等,虚心去倾听此处的讨论,然后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如果遇到和自己想法不同的,本能地就会否决自己;
换做神武王,也许会直接起身离开;
但风南北却不会,他桀骜,孤狂,快意,
刀无第二,他的刀才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刀即为道,去信服别人的道,那就是玷污了自己的刀。
他如今是风南北,而若要出头,一味的藏着是不行的,你若不跋扈,岂会有人容你嚣张?在家族之中,谦虚顺从,只能按部就班,他等不了按部就班,那就注定了要与许多人冲突,越是冲突他也越是喜欢,反正入目的全是敌人,而他要以最快的速度上升到最高,那就必须飞扬跋扈,必须与任何人都不同。
云祖道:“你这后生小辈,可是有什么不同想法?”
夏极缓缓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起了身,离开席位,走了两步,又转身道了一句:
“相求以道,不如相忘于道术。”
说完两句,他轻轻哼了声,左手压着白刀,往外洒然走去。
富贵权势如尘土,天宫仙人又如何?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蓬蒿皆是卑贱的杂草,
但我不是,
任何时候,都不是。
看着他出门,一人冷哼道:“狂妄自大!”
另一人道:“不知天高地厚。”
苏冰玄神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五尾狐狸精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那少年远去,她没听出这少年在说什么,但这性格真是有趣多了,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男人了,她托腮侧首,露出了微笑。
“云祖,我们继续。”
“不必被这等小辈扫了兴,毕竟还是年轻人。”
“让他去二重天就是了,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那被称为云祖的华衣才女确是如若闻见,她愣住了,轻轻地反复地重复了那两句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求以道,不如相忘于道术?”
她忽然神色一沉,
“此子,不简单。”
听到这华衣才女这么说,其余人才放下了倨傲,而来细细体会这句话,但却还是云里雾里,不明其意。
有人问道:“云祖,此话何解?”
那华衣才女想了片刻,缓缓问了一句:“鱼为何相濡以沫?”
也不待回应,她继续道:“只因鱼被困在地面,快要干死,所以才彼此靠近,相呴以湿,以此来延续寿元。但鱼若是在水中,可会遇到这般情况?
人问道求道彼此探讨道,岂非也如陆地之鱼?但即便再怎么探讨,也不过是延续寿元,而未曾真正寻到大道。相反,若是已在大道之中,那是连道是什么都不知。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有人道:“我们不是没有寻到道,所以才探讨。”
云祖摇摇头:“你着相了。这风南北之意,我大概是明白,类似与禅宗的见月忘指,登岸弃筏,若是心心念念记挂着,反倒是如鱼在岸,入不了江湖,如人寻道,进不去大道。”
众人不禁沉默了下来。
五尾听着这么一番剖析,顿时也明白了,她更是美目连连。
云祖道:“还请冰帝请回他入座,是我们误会此子了。”
苏冰玄神色闪过一抹异样和杀机,但很好地掩饰了下去,笑着拍拍手,殿后顿时走出一名女人,这女人才走出,众人眼前便是一亮。
不同于五尾的妖艳狐媚,这女人小巧玲珑,楚楚动人,气质优雅,清纯不俗,而且她似乎极其通晓身为女人的优势,身为男人的渴求,一举一动都让人忍不住侧目去看。
苏冰玄传音道:“如梦雪,去侍奉好风南北。”
同时,他扬声真诚道:“请南北兄弟回席。”
如此,面子也给足了。
如梦雪走出宴会,走到门外那少年身侧,轻轻喊了声:“公子。”
她声音里藏着说不尽的柔,说不尽的委屈,只是两字,就能引出男人心底最强烈的保护欲,让任何人都会脑补出一幅画面:
这是一个可怜的美人,只有自己能拯救她。
如梦雪如在求着他:“请陪梦雪回席,好不好?求你了。”
123.影于人前(第一更)
宴会之后。
宾客散尽。
蛟龙飞辇一一破空入云远去,夏极也被一辆飞辇送了回去。
殿里只剩下三人:
冰帝,云祖,五尾。
云祖问:“冰玄准备收他吗?”
冰帝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云祖道:“便是连老身都要瞒么?也罢,此子如不能收,尽早除了,否则一定是你的大敌。”
五尾吃吃笑着:“我看这小郎君俊俏的很...”
...
在这两人也离开后,另一道身影踏步走入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他抬头看到大殿尽头的冰帝,眼神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恭敬。
苏冰玄是他从小最尊敬、最崇拜的男人,他微微低头,行礼道:“见过帝君。”
冰帝声音关切,问道:“玄功修炼的如何?佛道儒三家精要又看的如何?”
“小黑龙气将入第九层,三个月内能彻底突破,佛道儒三家之术皆在我心,帝君不需担心。”
“这一次你的最大对手我已经找到了,三个月时间,我会帮你。”
“最大对手?谁?”
苏冰玄道:“你不用分心,对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超越自己。三个月后,务必获得新君帝师的资格。”
那身影沉默了片刻,忽道:“那苏意也斗胆恳请帝君勿干扰我那对手,苏意想要只是一场公平决战。”
“我知道了。专心修炼吧。”
“谢帝君。”
名为苏意的苏家本家少年退下了。
苏冰玄摇摇头,他只是哄一哄这少年。
公平?
公平有胜败重要吗?
能拖对方多少,就拖对方多少,能让对方少走一步,就绝不会让他多走半步,胜败必争,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两个人面对面对决,即便无法阻止对方,那也要让对方能多难受就多难受。
何况,就算他想要公平,苏月卿那表子也不会答应。
...
...
夏极回到云上府邸时,唐蓝唐红便是紧张道:“主人,长公主来了。”
“知道了。”
他顺着回廊走入屋舍。
刚要点灯,屋里忽然传来如猫般软糯的声音:“别。”
夏极还是去点灯。
但一道残影已经掠来,轻轻压下了他的手。
忽然的靠近,便是连呼吸热浪都能喷在脸颊上。
两人短暂沉默了下,
这刹那的安静里,却酝酿着无限的奇异暧昧。
“过来坐。”
欲拒还迎的声音如猫爪子撩过心头。
片刻后,
两人相对而坐。
“你要舍月卿而去了吗?”
“他是冰帝,他邀了我,我不得不去。”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黑暗里,那呼吸忽地舒缓了下来,好像是一个心心念念记挂着郎君的小妻子,在得到了“夫君未曾抛弃她”的肯定,所以才把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你晚宴吃饱了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瞧不起你?有没有让你受一点委屈?”
夏极心底生出无比古怪的情绪,明明知道这是假,但偏生长公主演的太逼真太投入。
忽然之间,他感到一团温香软玉如同猫咪一样钻入了他怀里。
他身子一抖,要弹开这只暖暖的猫。
但猫爪子何其锋利,就如抓着树般,怎么也落不下去。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他一定许诺给了你很多东西,他要赢,所以他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使用各种手段。但你无论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苏冰玄他已经有了人选,那是一个叫苏意的本家天才。你可以去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
小猫轻轻说着,她好似很害怕,呼吸很快,每一次快都在挑逗着男人的极限,在刺激着男人最强的保护欲。
“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年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论资排辈?如你这般的男人,难道不可以一飞冲天吗?别人不信你,我信,你一定可以做到,我信你一辈子。”
声音诚挚无比,如泣如诉。
夏极要不是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几乎都要被感动了,他若是未曾突破十一境,此时也已经伸手抱住了这只小猫,然后告诉她“放心,我会做到”,然后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去我那边住,有我在,这三个月谁也不会打扰到你。”
夏极道:“你若真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
“我怕你受影响,三个月后,你如果不能拿出全力,那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成败就在一瞬间。”
“我不会失败。”
“放心,我会帮你,那个叫苏意的本家少年...”
“不要动他。”
小猫轻轻笑了起来,“英雄正少年,抱得美人归。”
夏极古怪道:“长公主多大了?”
小猫:“十八。”
夏极强忍着把这自称十八岁的长公主丢到天上去的冲动,平静道:“你该回去了。”
“和我一起,飞辇已经备好了。”
“我若是一个需要靠着庇护才能取胜的人,公主放心让我去到凡间做帝师吗?”
他还要再说,但一只手已经挡在了他唇上,“别说了,我信你,我听你的...我一个人走。”
黑暗里,那小猫缓缓走开了,她小足踏步在冰冷的地面,银纱拖拂过地面,走到门前,她不舍地推开门,好像在等,然而她什么都未等到,于是这才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门扉决然的关上。
夏极盘膝坐在原地,膝盖上放着一把冰冷无情的刀。
他忽然觉得,胡仙儿,黑狐王这些狐狸精比起世家的人...简直是弱爆了。
...
...
苏月卿坐着飞辇回到了小楼。
进入屋中。
灯光未点。
这小楼里所有仆人都已经离去,而小楼如遗世之珠在东方,周围皆是浮云,而再无其他庄园,如果从更广的视角去看,能隐约见到距离这小楼颇远的地方,有六处浮空宫殿,每一处宫殿都是黑灯瞎火,透露着不可入侵的森然气息,就如六头藏在云海里悄然蛰伏的巨兽。
六座浮空宫殿,众星拱月般的围住了那小楼。
深夜,
已无人,
苏月卿小心地推开了一个密室,然后钻爬了进去。
密室里竟然别有洞天,月光垂天而落,一个白发的女人正侧躺在床榻上,这女人体型和苏月卿极其相似。
不,这不是相似,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看一个月,一个月,他如果能把小黑龙气修炼到第九层,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成为我们的人。”
白发女人疯狂咳嗽起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脸庞。
这脸狰狞,忧愁,布满皱纹...
她忽然狠狠道:“过来!!”
苏月卿很听话地爬了过去。
“脸!!”
苏月卿有些害怕,但还是探头。
那白发女人猛然伸手,轻轻抓住了苏月卿的下巴,她看着这张脸,眼神里满是入迷。
忽然,她狠狠道:“笑!!”
苏月卿很听话地露出迷人的笑。
白发女人露出享受之色,好像陶醉在苏家第一美人的笑容里,她已经枯皱似树皮的手轻柔地抚过这张脸,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轻声感叹着:“美,真美,真是美。”
苏月卿维持着笑容,但却有些僵硬。
忽然之间,那白发女人双指骤地捏紧,“但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
苏月卿急忙垂首,叩拜而下:“奴婢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身份。”
白发女人满意地挥挥手:“下去吧,一个月后再来报,帝师之事,绝不容有失。”
...
...
夏极从玉盒子里抓出密卷,从头至尾,仔细看过,一颗奇异的黑色技能珠浮现在他脑海里。
黑色技能珠?
这是什么?
他好奇地自喃道:“苏月卿说小黑龙气六层以上需要观想密卷配合,但我没用这密卷也早就到达第九层了,那这黑色技能珠,是什么呢?”
他细细去体会这颗技能珠。
其中蕴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意,如果单独使用了,肯定是什么都不会发生。
夏极略作思索,“既然这是配合小黑龙气使用的,那我不如结合在一起看看。”
想到此处,他直接把黑色技能珠糅杂入了【小黑龙气】的金色技能珠中。
然后开始细细体悟...
骤然之间,
他右手感到了一股强大的膨胀感,好似有一颗心在巴掌心里跳动。
心跳感越来越强烈。
嘭!
...
嘭!
...
嘭!
...
这心跳极强而充满了力量,每隔数分钟才会轰然跳动一下。
每次跳动,都会带来一股强大至极的劲道、气流融入右手。
夏极放任自己右手。
少了他的束缚,右手如是解开了封印。
府邸里的异鸟,灵池里的鱼儿都纷纷沉寂下来。
夏极看到这只手开始覆盖黑色鳞片,
鳞片如最细密的鳞甲一层层生出,
继而,
骨骼,经脉开始扩展,
很快,右手化作蒲团大小,再看则是化作了和他整个人一般大小,然后才缓缓停下。
哧哧哧!!
五道利爪从他五指之间伸出。
这是一只真正的黑龙手爪。
而随着这手爪的出现,整个练功室的地面如遭巨兽踩踏,顿时被强大的威压带着往下,轰然陷落了几分。
夏极感受着元神中技能珠的状态,道:
“小黑龙气,第十层!”
124.走火入魔(第二更)
夏极很清楚,
自己并没有一个技能达到了十层。
两颗相同技能珠的叠加只是提升品质。
自己之所以能够达到十一境,是因为精气神完全达到了巅峰,且心境圆满,外加一丝契机,才触碰到了极限,因而提升。
只不过提升之后,却再也无法寻到继续前进的途径了。
任何一个境界都是有着跨度的,入了境只是开始,而要达到下一个境界,还需要走很长的路,譬如后天先天都是四重境界,但为何第九极意,第十法相反倒是只有一重境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达到的人少,所以没有人会去再做区分,但实际上,无论是第九极意境界还是第十法相境界,都是有着许多小境界的。
第十一法身境也是一样。
夏极抓起那皮卷,仔细看着皮卷上的内容,这是许多幅图组成的组画,每一张画都是黑龙为主体,只不过这黑龙栩栩如生,或是破开九天,或是静沉渊底,或是吞噬万物,或是与另一种不知名的怪物缠斗...
形形色色,非常逼真。
当他把目光投在画上,
这些黑龙的动作好似能唤醒他的共鸣,
让他体内部分血液开始悸动,忍不住要随着这黑龙一起飞破九天,俯瞰天下。
然而,如果不是他已经到达了十一境,怕是根本不可能负担右手变为龙爪的剧痛,这等变化会瞬间让他右手残废或是无法复原。
“那么,需要先到达十一境,然后再用对应的黑色技能珠提升功法到十层?如此说来,这第十层还不能显示于人前了?”
一番思索后,他大概确认了获得黑色技能珠的几个要点。
第一,达到了十一境。
第二,与功法契合的观想类密卷。
然而这种密卷根本是无可寻找,也只有在苏家这种地方才能碰上,这也不是随随便便碰上的,而是长公主亲手取出来给自己才是遇到了。
夏极心念如电,正想着的时候,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他收回右手龙爪,看着深陷的地面,心中动了动,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这念头越发完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再犹豫,直接运起了小黑龙气,手掌之上浮出宛如粘稠浓墨般的漩涡气流,他看着这小黑龙气,迅速调整到恰到好处的程度,然后抬手往地面轻轻一按。
轰。
练功室出现了第二次抖动。
地面塌陷,出现裂痕,但也把原来龙爪威压产生的破坏给掩盖住了。
这时,那些脚步声都近了,站在了练功室前。
唐蓝,唐红,龙象君还有众多仆人都在门外,目露担忧地看向修炼室。
“主人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这可怎么办?”
“龙象君,不如你喊一声试试?”
“万一主人正修炼到紧要关头,我这一嗓子下去乱了他的心岂不是坏事了嘛?”
“那可怎么办?”
众人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一来确实存了关心,二来也是为了自己,毕竟夏极这样的好主人真的是不可能再遇到了,这些仆人比谁都不希望夏极出事。
龙象君弓着金刚似的躯体沉吟片刻道:“唐蓝,你们安排人去煮一些补气补血的药膳,主人如果出关了一定很需要补充气血。
我在此处静等着,如果主人真出了事,在这距离里,我也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时候我便是冒死也要违背主人命令入内。”
唐蓝姐妹看了一眼,“那拜托你了,龙象君。”
龙象君笑道:“能遇到把我当人看的主人,我便是舍命也要还了这份恩情。”
唐蓝姐妹也不多说,安排着奴仆,又是准备疗伤药物,又是取丹药,又是去炖汤煮粥...
夏极在门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底不禁感慨一声,只是将他们当做人,就可以获得他们誓死的忠诚了吗?
演戏演全套,否则怎么解释自己忽然把练功室给砸了?
寻常力量可是砸不了练功室的。
他在屋内仔细完成了“走火入魔的现场”,片刻之后,开始发出紊乱的呼吸,这表示他气息大乱,
紧接着,他对着铜镜把头发给抓乱了,再收敛气血,让脸色变得苍白,
再接着,他才踉踉跄跄,底盘虚浮地冲到门前,推开了门。
门外众人急忙半跪下来。
龙象君问:“主人...你...”
他看到眼前少年面如金纸,体内气息混乱。
龙象君大惊失色,急忙道:“主人,请让我为您疗伤。”
夏极摇摇头,虚弱道:“我无事...今日事不可外传。”
“是!”
众仆人看着那倔强的背影,扶着刀,一步一步远去。
...
...
卧室里。
夏极静躺在床榻上。
唐蓝坐在床边,正小心地喂着药膳。
屋里很安静,没人说话。
半天后...
一乘蛟龙飞辇落在云端。
如梦雪下了飞辇,在仆人带领下匆匆入了卧室,看到夏极面色苍白。
她露出担心之色,但还未开口,夏极已经咳嗽了两声淡淡道:“我练功太快,走火入魔岔了气,无需再来查探了。”
“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公子,公子不相信我吗?”
她楚楚可怜地说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还要往前。
夏极道:“送客。”
唐蓝犹豫了下,还是起身伸手拦住了如梦雪,叹道:“梦雪姑娘,许久不见,你竟已经成了冰帝的心腹了,真是让唐蓝刮目相看。”
如梦雪这才注意到夏极床榻边的女人居然是熟人,两人被训练时可是在一起的,她关切道:“唐姑娘,你能随着风公子这样的好人,我也就放心了。”
唐蓝平静地笑了笑道:“梦雪姑娘回去吧,你也看到公子受伤了。”
如梦雪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然后忽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我带来的药都是最好的疗伤圣药,是我从冰帝宫殿悄悄拿出来的,公子一看便知。”
说着,她转身掩面离开。
夏极心底默默叹了声“影后”...
世家普通弟子也许有蠢的,但这中上层的人物可一点都不蠢。
入夜,
关纯兄妹被送入了府中,两人被暂时安排入住了别院,但夏极受伤,如果没有特殊指示,龙象君、唐蓝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主人。
...
次日。
冰帝又来亲自探望,在查看了修炼室的崩塌以及夏极的情况后,便直接宽慰了几句“好生修养,不要多想”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
苏月卿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再次进入密室,
白发女人神色非常不好,声音冰冷着喃喃道:“到底是年轻人,承受不了担子,这就受伤了,他怎么会走火入魔?!”
她声音越来越大,愤怒地几乎要咆哮。
骤然之间,她从塌下一抓,抽出一根长伞,向着苏月卿狠狠抽取。
伞破空呼啸出一道雷响,狠狠砸在苏月卿背上,这是内劲,甚至不会在体表留下淤青,但却疼入骨髓。
“你是怎么看着人的?!”
苏月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日他还好好的,完全没有异样,也没有精神起伏。”
白发女人冷声道:“去看看,如果不行,换人,换不到人,帝师之位丢了,你就去死吧。”
怒吼之后,又是一伞狠狠抽了下去。
苏月卿咬着牙,忍着痛,低着头,卑微地跪在这女人面前,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然而却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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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心有灵犀一点通(第一更)
九条墨黑蛟龙拉动奢华飞辇,排开重重云潮,停落在一座云顶庄园前。
苏瞬低头,掀开车帘,
帘子后是这苏家五重天里最美的女人,
苏瞬还未说话,长公主就已经开了口:“你留这儿。”
“是。”
苏瞬说完这句话,就坐回了御手席上,侧头看着那背影逐渐远去,这背影依然如同数十年前初见,一般的惊艳。
长公主,便是不老的公主,有她在,这苏家便没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苏月卿被鞭挞之痛还未消除,心中之忧也无人会明白,一切秘密都绝无可能见光,心中明明痛苦到了极致,却还要用最真诚的笑容去迎接每一天,
这一天一天过去,转瞬就是十年。
与苏冰玄打擂台的人是她。
这一次如果败了,会死的人也是她。
不过幸好,真正的长公主给了她一个承诺:如果能在帝师之位的争夺战中获胜,那么,就可以给她自由。
她每天都在想这自由,她在凡间还有妹妹,还有家人,一别十年,不知如今怎样了。
苏月卿经过修炼室时,侧目看去,
只见那牢固无比的修炼室地面已如干涸百年的大地,呈出几十张蛛网叠加似的皲裂,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缝隙之间依然残留着几缕熟悉的小黑龙气的力量。
“参见长公主。”
庄园里的侍从纷纷跪倒。
苏月卿也不顾此处残破荒芜,便是小足一点走了进去,她永远赤着小足,却与地面永远隔着一层无形的力量,而不会接触。
她目光缓缓转动,顺着所有的裂纹仔细观察,小心翼翼地在这最残破的世界里找着最初的力量落点,模拟着当时的现场,她看的很认真,很小心,好像看的是自己的人头。
来回走了两圈,
侍从们虽然低头,但都注意着这公主的一言一行,希望能从公主的一举一动里得到主人无碍的证据。
苏月卿走到修炼室最中间,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充满了任谁都能听出的失望。
这一口气,让所有仆人都心如死灰,如坠冰窟。
苏月卿离开修炼室,走到卧房前。
抬手,
轻叩门扉。
唐蓝从内打开门扉,面色惶恐地匍匐在地跪好相迎。
但苏月卿没有质问“未曾照顾好主人,该当何罪”之类的话,她只是扫了一眼桌上还热腾的补粥,挥了挥袖,唐蓝侧头看向床榻上的主人,夏极也点了点头,她这才急忙下去了。
门扉关闭。
苏月卿拖拽着银纱,很自然地顺手抓起了粥碗,又很自然地坐在了床榻上,轻轻吹开热气,将粥送到床榻上面如金纸的男人唇边。
夏极抬头看了她一眼。
苏月卿柔声道:“南北安心休息,不用多想,也不用去听什么风言风语,你是我朋友,如今病倒了,我自然该来好好看你。”
夏极抬头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一双眸子里裹藏着神秘的星河,也在看着他。
一瞬间,宛如有许多默契的信息交流而过,又如什么都没有。
夏极道:“我行功岔气,走火入魔,一个月,未必能把小黑龙气修到第九层,辜负你的期待了。”
苏月卿道:“我知道。”
夏极再道:“甚至三个月的时间,我都未必能够将小黑龙气再修到第九层了。”
苏月卿笑道:“我也知道。”
夏极又道:“到不了第九层,帝师之位我能赢过对手吗?”
苏月卿微笑道:“我换人。”
夏极真诚道:“但我无法再把小黑龙气修炼到第九层了。”
苏月卿亦是非常真诚:“没关系。”
夏极问:“那什么有关系?”
苏月卿道:“养好身体...风南北,我准备向家主申请,赐你苏姓,可愿意?”
这问题突兀无比。
夏极摇摇头:“用了风姓十八年,不想改,让长公主失望了。”
苏月卿露出迷人的笑,真诚道:“我没有失望。
南北...这一次帝师之位关系重大,谁若能掌控此位,既可享受人间今后百年气运。
家主大限将至,你若得了此位,上位的就是我,否则便是其他人。
杀劫将至,若是不能成为执棋之人,终将作为前线小卒,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苏冰玄会不顾一切地想方设法来摧毁我的人,我亦会去摧毁苏意,但苏冰玄身为帝君,又兼男子之身,无论威望还是下属都比我更胜一筹。”
两人目光再次触碰。
这一次触碰,却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苏月卿抬手,粥勺已经到了夏极面前。
夏极不张口。
苏月卿道:“你以为本宫经常喂人么?你是第二个。”
夏极还是不张口。
苏月卿笑道:“第一个是家主。那么,月卿把你当你朋友,你为何还要如此生分呢?南北,你想要什么?”
夏极轻轻叹道:“想见老祖之风流,想窥天高与地厚。”
苏月卿愕然了一下,这才缓缓点点,然后微笑道,“吃吧。”
“我自己来。”
夏极虚弱地伸手。
但长公主不让。
夏极见她这样,也不再去强求,便是张开嘴,任由一口一口米粥喂来。
粥碗已见底,苏月卿轻声道:“明天我贬你下二重天。”
夏极点点头。
随后,长公主抓起了空碗,悬到半空,面容从温柔到愤怒只花了一秒的功夫。
嘭!!
屋外,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听到卧房传来的重重摔碗声。
长公主推门,愤怒地甩袖而出。
唐蓝等人不知所措,惶恐无比地跪倒在地相送。
但这一声摔碗,却让她们面如土灰。
因为摔的不止是碗,还有这府邸主人的未来。
次日...
整个庄园都被贬回了第二重天。
来时风光无限,走时不过是两条蛟龙拉着的飞辇,人货同载。
就在飞辇要离开时,
远处天空云层如被巨手排开,
矫健的九龙拉着华贵的飞辇落在了厚积云上,
一道器宇轩昂的年轻身影从车厢里走出,
这人眉宇间带着七分冷意,三分傲意,怀里抱着一把剑。
就在众人要从他身侧而过时,
那男子大声道:“风南北!”
车帘掀开,露出虚弱面容:“何事?”
那男子淡淡道:“你可知昙花?”
夏极道:“夜中盛放,一现绝美。”
男子语带嘲讽道:“你亦如是。”
说完四个字,他往前靠了些,用并不遮掩的声音,带着惋惜道:“其实你也不必觉得可惜,因为即便你能成功突破到第九层,也不会如何。
小黑龙气九层之后,别有洞天,九层之初到九层圆满,还有九个小境界,可以说让第九层圆满所需要的辛苦与智慧,远远超过了第一层至第九层的修习。
换句话说,修行小黑龙气,唯有达到了第九层,才算是刚刚起步,但你连站到起跑线上的资格都没有。
而我,三天之内必破第九层,你是一个失败者,但你也不必觉得气馁,因为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而你偏生是外面归来的,血脉纯度差了。
所以,这不怪你,怪的是命!
若能你生在苏家,身为苏家本家人,或许是我强敌,但如今...可惜了。”
男子说完这段话,沉声道:“风南北,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苏景...
这个名字,会永远是你的噩梦。
现在是,十年后是,五十年后依然是。”
他显然是接替夏极成为长公主一系的帝师竞选者。
他来此,是为了彻底碾碎这位的信心,让这位今后每每修炼失败时,都会想到“这不是他的错,而是命该如此”。
之前长公主选了这位,而不选他,让苏景心底积蓄了许多不满,如今只觉时来运转,愁绪一扫而空。
夏极面色苍白,眼神里透出几分倔强,但终究缓缓黯淡,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也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而是发出一声或许无有人能察觉的叹息,然后放下了帘子。
苏景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曾经心中嫉恨的仇敌终究是一句话不敢说,而狼狈地逃跑了!
龙象君低头,面色阴沉,他坐在御席,狠狠一抖龙缰,绳索震荡起闷雷之响,压下那笑声。
蛟龙飞辇腾空而起,乘云驾雾而去。
主辱仆死,但龙象君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在每一次拉扯龙缰时,甩出响亮的声音。
啪!
啪!
啪!
车厢里忽然传来唐蓝的声音。
“主人让你轻点儿。”
龙象君闷闷地应了声:“是。”
这位金刚般的壮汉,心中此时不知是什么味道。
唐蓝唐红双胞胎姐妹坐在夏极身侧。
唐蓝安慰道:“其实许多苏家子弟都在二重天。”
唐红道:“是呀,主人,三重天尔虞我诈,不如在二重天好。”
两女一左一右陪在夏极身侧,竭尽全力地去开导着,生怕主人一个想不开,从此真的堕落了。
夏极舒展长腿,以一个舒服地姿势压在长桌上,
他双手枕着脑勺,看着被风云吹开的车帘,
帘外白茫茫一片,
不见人间,
不见亭台楼榭,
不见纷纷攘攘。
夏极自然不会把苏景放在心上,他如今想的是苏月卿。
这位长公主可不简单,精气神皆是凝练无比,显然是第十境的圆满巅峰,也不知道有几重法相。
其次,长公主和他竟然生出了默契。
默契不是通过语言来形成的,而是眼神。
我知你意。
你亦明白我心。
长公主竟然知道他走火入魔是假,然后将计就计,好生安慰以施加恩德,
但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发现了她知道时,她就不施恩德了,而是顺水推舟,说将自己贬入二重天,
这是雪藏之策,她害怕苏冰玄手段诡计层出不穷,也担心这三个月的时间会生出变故。
问题是...
她是怎么察觉自己走火入魔是假?
她在修炼室看出了什么?
她为什么能看出?
在双方表意明确之后。
自己提出了要求“要见老祖”,长公主显然知道这不容易,但她还是答应了,而她也问了自己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明着看似是拉拢,实则却给了夏极一种站在路口的感觉。
她问“赐你苏姓,可愿意”。
自己拒绝了。
然而,下一刻,长公主的表现更是奇怪到了极致。
她回了句“我没有失望”,这五个字她说的诚心诚意,没有半点谎言的意味。
之后,两人的表演,可谓是影帝影后同台演出。
一个把愤怒失望演绎到了极致,另一个把天才夭折阐述到了极致。
世家...从这一层次开始,人人皆妖孽。
夏极收回心思,他对这群人再无半点小觑之心。
“主人,二重天有一处好玩的地方,宛似仙境。”唐蓝又在努力分散夏极注意力。
唐红拍手道,“是琼峰颠,可观云海变幻,可看群蛟舞动,据说还曾是我苏家一位天侯悟剑之处,绝壁上还残留着几分剑意呢。如今这天气,带上些果子,美酒,登山真是极好的。”
夏极神色却未曾舒展,他落寞地看着远处。
唐蓝姐妹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黯然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地笑起来,去让主人开心,然而,两人都知道,天才如日中天之时,却拦腰折断堕入尘土,这是多么铭心刻骨的痛苦,又怎可能三言两语就平复呢?
...
...
三日后。
三重天极东,小楼,密室里。
面容丑陋的白发女人盘膝而坐,俯瞰着脚下匍匐的女子,带着质疑道:
“你换了苏景?”
“苏景已突破了小黑龙气第九层,而冰帝的人还未突破。”
白发女人冷哼一声:“那你最初为何不用苏景?!”
“苏景此子,天赋虽好,心性不足,而苏冰玄工于心计,他只要耍几个手段,苏景很容易临阵而败...而且,苏景他自持本家人身份,非常傲...”
啪!!
话音未落,白发女人已经抽出了长伞,狠狠抽打在面前的苏月卿背上。
苏月卿如遭电击,整个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白发女人笑道:“苏家本家人你不用,非要等一个不姓苏的外家人。”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哼!”
白发女人抬手,伞尖挑起了苏月卿的极美的脸庞,带着狰狞,凑过去认真审视着,然后问:“你就没想过真的取代我?”
“奴婢只求长公主在事成之后,能放我回大商与家人团聚,从未想过成为长公主。奴婢是什么卑贱的身份?能够作为长公主的影子,就已是自豪无比了,又怎么敢有胆子再想其他呢?”
“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你回去。你也不必担心飞鸟尽良弓藏,你是我的人,我要你死随时可以,又怎么会杀你呢?就算你真的犯了错,我也舍不得你这张脸。”
白发女人伸出枯树皮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苏月卿的脸庞,“美...真美...啊啊。”
她陶醉其间,显出无比的病态与丑陋。
126.枭雄博弈,龙戏浅水(大章-致盟主“天外的风景”)
极北之地,冰帝宫殿。
一个面目阴柔的男子正端坐在宝座上,他托腮闭目,而显得如似冰雪巨龙,深陷沉睡之中。
殿门外传来女子糯糯的声音,“参见帝君。”
“进来。”
如梦雪这才推开门扉,然后匍匐在地,跪着爬行过了漫长的殿道,然后才双手拍地,行叩拜大礼。
苏冰玄很享受这种过程。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如此跪倒臣服。
他缓缓睁开眼,跪拜着的如梦雪只觉周身一颤,好似被一头恐怖凶兽盯着,如梦雪知道这才是主人真正的气魄。
她压低头颅,额头死死贴着冰冷地面,不敢有丝毫不敬。
苏冰玄缓缓道:“你去陪苏景,获得他的信任。”
“是。”
“别人也许做不到,但你应该可以,不要让我失望。至于风南北,我另有安排,你无需再管了。”
“是。”
“下去吧。”
苏冰玄托腮思索着,帝师之位非同寻常,他自然会针对对方的竞争者下无数卡子,如梦雪只是其中一个,他另外还设立了许多陷阱,只等着将那位站在对面的苏家天才给毁了。
至于风南北,他亲眼去核查过那一位确是走火入魔了,甚至他曾入室听脉观血,风南北躯体无不呈现出虚弱无比的样子。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夏极十一境之后,对于躯体的掌控达到了新的程度,否则他就直接去汇报家主了。
即便如此,苏冰玄并没有准备放过二重天的风南北,
苏家虽然禁止私斗,但不禁奴仆之间的相互挑衅寻仇,
所以,他完全可以针对龙象君,唐蓝唐红,甚至关纯关损这些人,
让风南北不得安生,不得恢复,心中沮丧之气越发厚积,而化作一道无形大手,让他翻不了身。
...
如梦雪缓缓退下。
退下后,她在颇为奢华的独立宫殿里对镜打扮,
只见镜中人楚楚可怜,顾盼生姿,
一叹息,一蹙眉,无不让人心动生怜。
如梦雪托腮思索着,她擅长勾引男人,但前番才讨好完风南北,如今却又要去陪着苏景,这又该如何做?
苏景不可能接受一个如此廉价的女人,
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明显是想要去破坏他心念的女人。
如果没有风南北,这事的难度也许还小一点,但如今的难度简直翻了几倍都不止。
然而,主人的命令她不能不完成,她之所以能拥有一个独立宫殿,能在这里拥有超然地位,靠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四处交际的能力。
她就是主人的一个工具,这一次无法完成任务也许主人不会怪她,但很可能她就会被取代,她就会成为废弃品丢入不再回收的尘埃之中,连最起码的面子尊严都会消失殆尽,而成为最底层的玩物,任人折磨玩弄,然后还需要用最小心的笑容去奉承。
脑海里,一幕幕痛苦的回忆闪过,一声声悲惨哀嚎的声音响彻,她身子猛地一激灵,如在噩梦之中手舞足蹈,将面前的胭脂盒子,象牙长梳,水粉香饼全部都挥到地上。
啪!!
一声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如梦雪这才如回了魂,从噩梦里醒来,
冷汗涔涔,
她看向面前的镜子,镜子照出宽敞而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她一双令人怜惜的俏脸。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张脸,这是她的武器。
她忽然拍了拍手。
门外,有女仆打扮的人低头而入,将一叠厚厚的文册放在了如梦雪面前。
如梦雪深吸一口气,然后翻开了文册资料。
第一页只写了两个字:苏景。
...
...
次日,如梦雪亲自驾着飞辇来到了那熟悉的云上府邸。
她神色焦急,下了车之后,便是道:“冰帝使者来访。”
仆人哪里敢拦,急忙让开了,随后又去禀报了苏景。
如梦雪又吩咐仆人把蛟辇拉入府中藏好,仆人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却还是照做了。
随后,如梦雪自顾自地走到了主卧前,然后敲门,轻声喊着:“风公子,梦雪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你,想着你的伤势如此,这一次又带了许多圣药来给你。”
主卧里没有声音。
如梦雪又继续喊着:“风公子,梦雪知道你一定觉得梦雪是受人指使来接近你,但梦雪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我...我只是...”
奴仆早就把情况告知了苏景,苏景心底满是好奇,他本想着这冰帝使者一定是来寻找自己的,但未曾想到等了半天没来,反倒是去了其他地方。
苏景便是站到了阴影里悄悄倾听...
如梦雪真情流露,话音里藏着绵绵不尽的柔情,她不停地说着,甚至开始哭泣。
苏景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名为如梦雪的美人并不知道这座府邸已经换了主人,她还以为在此处的是风南北,所以她偷偷带了疗伤圣品来为风南北疗伤,因为她被风南北的气度所折服了。
苏景只觉心底一阵邪火,风南北有什么好?
还被折服?
但他也没有贸然上前。
忽然,仆人又从远处跑来。
苏景走出去。
那仆人才悄声汇报道:“又有冰帝使者来了,还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来此,那使者说帝君信任这女人,帮她把‘奴隶印记’去除了,但这女人却辜负了帝君信任,偷了不少珍贵的圣药而私自逃跑了,帝君正大发雷霆,四处寻这女人。”
苏景眼神动了动,忽道:“我一心练剑,心无旁骛,怎么会私藏女子?莫要让别人打扰了我!”
那仆人也是懂事,便退下了。
苏景看着那楚楚可怜的背影,听着那真情流露的话语,忍不住心底邪火更甚,忽然他心念动了动,如果能够掌控这女子,那么...
首先,自己可以征服她,在她身上发泄出“被风南北压了一头”的邪火,即便她不肯配合,享用一个“对风南北用情至深”的美人,也是不错的体验;
其次,可以获得“值得被冰帝去追索的圣药”;
最后,他还能暗中帮忙让这女人重回冰帝宫殿,从此作为自己的内应而反馈对手的信息。
至于苏冰玄会不会饶恕这个女人,苏景觉得应该可以,他是苏家本家人,未来又极可能是新君帝师,苏冰玄没道理不与自己在这等小事上结个善缘。
苏景神色里闪过一抹精明的光华,
他已臻至小黑龙气第九层,已立于不败之地,
而如今,他更是觉得自己思虑敏捷,随意出手,便是一箭三雕,
新君帝师之位,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苏景心底生出几分寂寞。
于是,
他从一处密室进入了主卧,然后嘶哑着声音道:“进来吧。”
如梦雪愕然了一下,然后破涕为笑,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风公子。”
她小心推开门,如同小别胜新婚的妻子,扑到了床边,掀开帘子,她眸子忽然露出震惊之色,她想要往后跑,但却已经一把被苏景抓住了双手。
她强烈地反抗着,挣扎着...
如同一只不小心踏入了恶狼陷阱的无辜小白羊。
但那手箍的很紧,她完全无法挣脱,反倒是被力量一拉,而整个儿扑到了床上,发出可怜的尖叫。
苏景看着她挣扎的样子,缓缓着微笑道:“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而且,比起风南北,我可是好了十倍百倍。”
苏景心中舒畅,
只是他没看到,
此时正挣扎不已的小白羊,也悄悄露出了微笑。
...
...
夏极坐在庭院里,静静翻着书册。
春光正好,照耀着石桌上的美酒。
唐蓝站在他身后,一双柔夷搭在他肩上,正来回轻揉慢碾,用恰到好处的力量为主人舒缓疲惫。
而夏极的对面,则是关纯与关损,两人这些日子与府邸里的侍从接触交流后,心底的自信已经全部垮了。
两人原本以为这里的不过是普通仆人,然而在谈话之后,才发现这里藏龙卧虎,这里的每一个仆人放在外面,都不是小人物。
他们也许不凡,但在此处,实在是泯于众人。
关纯看着正为夏极捏肩的美人,她无法想象这女人有着前朝皇室后裔,更无法想想这女人乃是青王表姐。
青王在南方极有实力、几乎可谓是雄霸一方。
关损听着府邸门前激烈的对战声,声声破空,传着连续不断的惊雷,绵绵炸响,他无法想象这只是一个仆人在出手,而这仆人居然是曾横亘天榜第一长达十五年的龙象君。
他还一直视龙象君为目标,终日奋进着,但这目标却成了一个卑微的仆人。
哗...
哗哗...
夏极安静地翻着书页...
天光落在他轻狂桀骜,但却是受了挫败而显得落寞的侧脸上,又随着书页的翻动,而在纸张之间留下斑驳的光影交错。
关纯怎么也无法再把“风大哥”三个字说出口,她虽然没有经受训练,但这些日子她也已经感到了强烈的自卑,也已经感到了自己身为奴仆的身份,而“风大哥”虽然未曾表现任何异样,但关纯知道,如果“风大哥”有任何要求,她都无法拒绝,因为她的生死就在眼前男人的一念之间。
曾有过的情愫也许还未消失殆尽,但更多的只剩下了敬畏与害怕。
夏极抬眼看了她一眼,
关纯咬着唇,艰难无比地喊出一声:“主...主人...”
夏极继续翻书,直到看完了一本,新一颗技能珠再存入元神后,他才道:“关姑娘,我与初见时可有不同?”
关纯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极招招手:“过来。”
关纯忐忑地走了过去。
夏极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坐。”
关纯咬咬牙,便是并紧长腿,往那坐下了。
然而,她坐空了。
夏极已经起身,哈哈大笑着书册丢开,他喝着美酒,往远而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时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此诗并不太算应景,
但却是让小庭院的众人都觉出一股孤独的气息。
但,谁能追过去?
君已为主,
仆人岂能再平视你?
关纯神色复杂,看着那背影,她想追过去,但兄长却对她摇了摇头,于是她才作罢。
高处不胜寒?
为何?
只因同行人渐少,
若是连彼此平视都做不到,何来相伴?
...
龙象君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又带着一身伤半跪在夏极面前。
“仆不辱使命,再次斩杀来敌。”
夏极道:“第几个了?”
“第八个,还有很多人在后面,他们一定要说仆是他们的仇敌,一定要与仆决一死战。
苏家规矩,仆懂,奴仆之间不禁私斗,但奴仆如果死了,丢的却是主人的脸,别人笑的也是主人。
所以...
仆,不会战败,
只会战死。”
龙象君掷地有声,瓮声回答着,他周身戾气狂暴地涌散而出,虽满身是伤,但却显得如沐在火焰之中。
“为何?”
龙象君不回答,只是深深叩拜。
他的自尊早就被伤透了,如狗一样卑微的活着,但此时,有了一个“能让他去厮杀,去战斗,去为了对自己有恩情的男人而死”的机会,他还犹豫什么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人从高空摔落凡尘,那么在尘埃里的这点儿面子就让他用命来挣回来。
夏极看着这金刚似的男人,他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
忽然,他笑了起来,然后道了两个字:“关门。”
龙象君骤然抬头:“主人!”
关门,在苏家的意味很简单,那就是怂了,怕了,这是会被同族耻笑一辈子的事。
狗不行了换一条就是,关门却是承认自己不行了。
也许在外没什么,但在苏家这氛围里,却是大辱。
夏极起身,从龙象君身侧走过,淡淡道:“你若想战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不是现在。”
龙象君愕然,如雕塑静立原地。
良久,他向着夏极所去的方向重重磕首。
“是。”
...
...
三个月时间,一晃便过。
曾经横空出世的天才风南北跌落尘埃,似乎就无法再爬起了。
关门的举动,更是让人失笑。
苏景志得意满,他已经通过如梦雪获得了所有关于他对手的情报,此时穿上炫目灿烂的金色长袍,神色庄严,还未决战,他已觉自己是未来帝师,端坐在蛟龙飞辇中央,神色睥睨,带着无法摧灭的自信。
苏冰玄带着苏意出了关,苏意亦是早突破了小黑龙气第九层,并且悄悄完成了许多历练而巩固了实力。
但...
那位原本该陪同在苏景身侧的长公主却未在。
她坐着九蛟飞辇,落在了二重天一座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庄园里。
夏极已经等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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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更新要晚点了。
127.九霄龙吟惊天变(第三更)
即便是苏瞬都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来二重天。
但在看到风南北的一刹那,他已经明白。
他抖起龙缰,载着两人飞天而起,帝师之位的争夺即将开始,他不能晚了。
车厢里,
夏极与苏月卿对面而坐,
两人之前并从未有过详谈,也没有对这一出“瞒天过海”的计策有过商量,两人上一次的见面就是夏极装作走火入魔的那一次。
然而,如今事实证明了,两人都没有领会错对方的意思,此时见面,心底竟是多了一抹奇异的默契。
苏月卿道:“三十年前,苏家也有过这样的一次争夺。”
夏极心底算了算,正是夏太乾被当做傀儡的时候,估计胜出的人是自己的娘——苏临晚。
苏月卿道:“那时候,小黑龙气还束之高阁,所以是用白龙法典作为主流玄功,九层显法相,基本是谁显出谁就赢。
但这一次不同了,九层只是个基础,九层之上还有九小境界,拼的是谁的境界更高。
除此之外,还会在山河社稷图中进行一次对杀。”
“山河社稷图?”夏极想到了前世书册里一样出名的法宝。
苏月卿道:“此图幻化万千,可幻出山河,如是真实,也可幻出万千之人,亦如有血肉,但无论山河还是人,都只是临时的。
那里,就是你和对手的第二场对决之处。”
夏极想了想,前世书册里的山河社稷图只能幻出山河,却不能有人,这倒是不同了。
“长公主,你就这么信我?”夏极在试探面前女人到底从修炼室看出了什么。
苏月卿却露出轻松之色,“我小名叫蓉蓉。”
“...”
“你不是把我当朋友吗?”苏月卿看着面前少年,我真名告诉了你,你敢叫吗?
夏极坦坦荡荡地叫了一声:“蓉蓉。”
苏月卿看着他,忽然如同超凶的老虎往侧扑倒,两只手穿过夏极肋下,将他扑倒在车椅上,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心跳可彼此听到,呼吸互相喷在对方脸颊。
那裹着银纱、宛如神女般的娇躯忽地又扭着,往上蹭挪了下,一头青丝撩拨的夏极面颊痒痒的,
而苏月卿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他耳边,随着躯体的起伏,重重的喘气声也响了起来。
夏极前世和这一世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被扑倒,他神色冷了下,正要推开这莫名其妙的疯女人,但耳边却传来细小却清晰的传音。
声音冷静无比,没有丝毫欲念。
“第九层第八小境,可胜,千万不要超了。你想要见老祖,我尽全力去为你求。”
正在前面御车的苏瞬别开头,不再去倾听车厢里的情况,他是个真君子,苏月卿知道的很清楚。
此时,她重重喘息着,
喘的御车的苏瞬自动运用功法闭上了双耳,
他生怕自己只是想一想车厢里的画面,就会心猿意马。
苏家最美的女人发情,媚眼如丝,那该是怎么样的场景?
...
等苏瞬再次回过神来时,却听到车厢里传来长公主如发情小猫的声音,
“南北不会还是处吧?脸都红了?一人之下不喜欢,等这次赢了,让你在上面好不好?”
夏极脸确实红了,
只因为,他确实没与女人这么接近过。
他接近过亲人,敌人,队友,陌生人,仆人,但那些人在他眼底就纯粹是如名号,而不是女人,但眼前长公主这小妖精倒是真的磨出了一丝女人味。
但这红脸很快就被他运气给压了下去。
夏极和面前女人有着奇异的默契,
他一瞬间就明白苏月卿是在避着御手,
但御手应该是她最心腹的人才是,
她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把耳目安插在长公主身边,而她明明知道,也无力去改变。
夏极看着面前这绝美的女人,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她在囚笼之中的感觉。
而那那句“不要超了”更是透露出...她已经知道自己达到了小黑龙气第十层的境界,她不仅不揭穿,还比自己更加小心地去隐藏着,生怕自己被发现。
真不像是苏家人啊。
...
...
苏景裹着金袍,双手拄剑,双眸充满了睥睨天下之色,这本就该是帝师该有的气魄。
他在等对手。
他站在台上。
这是一处真正的对战演武台,和凡间的擂台完全不同。
悬空巨石呈倒锥模样,从上而下,连接起了二重天,三重天,浩大壮观如同凡人无法想象的奇迹。
漫天的声浪,无数的目光,在悬空演舞台中央汇聚起来,
无形的压力从四方被推至此处,束缚于那巨石台上,
若是胆魄小一点的人,根本连上这台子的勇气都绝无可能具备。
苏景扭头看着周围...
只见云层环绕,层次分明的云层上,一眼看去何止十数万人?
苏家子弟,以及不少子弟牵着的“狗”。
云层顶端是苏家的几位实权人物,面容模糊,与众人隔离,但数道注视的目光也正从上投落,俯瞰此方。
呼!!
九霄破开,探出九颗墨黑色的蛟龙之首,穿云而入。
飞辇之上,苏冰玄拍了拍身侧少年的肩膀,淡淡道:“苏意,不要让我失望。”
“我,必,胜。”
那少年双瞳如焚,一股近乎于实质的强者气息如是硝烟从他周身散出,
他的刀已经磨了很久,他的小黑龙气也已经非常熟练,今日即便他的对手是苏景那般的天才,他也不会惧怕半点。
苏冰玄点点头,“我信你。”
说完,他往后退了退,把空间留给了苏意一人,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以他为目标在孜孜不倦地奋斗着。
而,此战对方的苏景又已中了自己圈套,他被如梦雪“腐蚀”了躯体和意志,
“腐蚀”并不多,所以苏景也不会知道,
但这么一点点点差距在关键时刻,却是生和死的距离。
冰帝神色平静。
所谓比试?
就是比前已经定好了胜败,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昭告天下而已。
...
...
“冰帝!”
“是冰帝!”
“冰玄大人!”
观众席上忽然喧闹欢呼起来。
而,九条黑蛟在一片欢呼声里,拉着飞辇经过悬空战台上空。
苏意负刀,从半空一跃而下。
轰!
他已经落在了站台上,看着对面的金袍少年,却也不说话。
今日比斗,可不是寻常比试,
帝师之争,必尽全力,全力之下,可是没人能控制的。
换句话说,这是生死台。
...
苏冰玄刚刚入座,目光就开始扫视,他在寻找长公主,但未曾发现。
他又扫了两圈,还是没有。
就在这时,呼啸破空之声从上而来,云层裂开,九头黑蛟拉着飞辇穿破极长的距离,出现在了战台。
然而,奇怪的是,这飞辇却未曾向着观众席而去,反倒是盘旋在了战台之上。
苏月卿站在飞辇上,扬声道:“参见父皇,各位叔叔。”
最高层,那几道模糊的人影动了动。
充满威严的声音落下:
“禀。”
苏月卿面带微笑,一字一顿大声道:“女儿举荐风南北为新君帝师。”
一声落下,小半场顿时轰然起来,嘈杂声一片。
风南北虽不算多出名,但近些日子却好好的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资。
天才崛起,三个时辰将小黑龙气修炼到第五层,
在第二重天待了不过几日,就立刻被邀入了第三重天,甚至长公主把她手上最好的府邸赠予他作为居所,
然而,他却无法承受重担,而走火入魔,在府邸还未住多久,就被放逐贬回了第二重天。
入了第二重天,他竟然失了血气,选择了“关门”不见人,简直是怂包。
所以,此时观众席不少曾笑过风南北的苏家子弟,都是真的难以置信,他们互相问着身边的人。
“长公主说了什么?”
“长公主举荐谁去做帝师?”
“不可能。”
“苏景已经在战台上了,怎么会?”
“是说错了吧?”
即便是苏景,也愕然了起来,他抬头看向高处。
九蛟飞辇上,那苏家最美的女人正俯瞰着他,与那名为风南北的男人一起投落阴影,笼在他头顶。
他还未出声,
远处苏冰玄已经大笑了起来,
“苏月卿,你放着本家天才不用,为何去举荐一个外家人?
你是看不起苏景,觉得他必败吗?”
未等回答,他继续道:“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苏景,三个月前就突破了小黑龙气第九层境界,他身为我苏家天才,众人有目共睹。
苏月卿,你如此吹捧一个外家人,侮辱苏景,置我本家面子于何地?”
说完,冰帝直接抬手,向着高处拱手,缓声道:“请天皇明鉴。”
五字一出,便是战台上的苏景心底也涌出了感激之情,只觉得长公主到底是女人,办事小家子气,还是冰帝识大体。
他脸上闪过一抹冷色,扬声道:“长公主,为何出尔反尔?”
苏月卿淡淡反问:“我何时说过举荐你?”
苏景愕然,这确实没说过...
但愕然转瞬而逝,他冷笑着质问:“长公主,是否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也给在场所有的苏家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呢?”
两人正对话的时候,已经有一道黑影乘飞辇向着极东处狂飞而去,他要把这事告诉真正的长公主...这假货简直是在胡闹。
苏月卿看了一眼身侧男人,两人目光交触,
刹那之后,
她俯瞰着脚下,掷地有声道:“你要解释,我就给你解释。”
“因为,你不如他!”
然后,她又补了一句:“你和苏意加起来,都不如他!!”
苏月卿双手扬起,环视四周,用平静而可以压下一切的声音道:“新君帝师,关系极大,自然是能者上,庸者下。
本家外家,还不都是苏家?这又有何妨?!”
字字如刀,咄咄逼人,分毫不让。
苏景忍不住大笑起来,用癫狂的声音吼道:“我不如他?风南北,有本事别躲在长公主裙子后面,出来说话。”
而一边的苏意也是神色冰冷。
两人仰头,看到高处那男人执着白刀,糅杂几缕花白的长发在云霄长风里舞荡。
苏月卿忽然一扬手,苏瞬将一把萦绕着黑气的刀递了过来。
苏月卿抓过刀,递向夏极:“我听闻你父亲北地刀王,所用乃是黑白双刀,既然你没了黑刀,今日我赠此凶刀给你。”
夏极看着那把刀,即便刀刃藏在鞘中,依然能看到刀镡与刀鞘的缝隙里,不时在渗出凶煞的黑气,是把魔刀。
然而...
他摇了摇头,
轻声道了句:“打完再给我。”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高处,苏家老祖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只要看到了这位老祖,就可以明白苏家这潭水到底多深,至于眼前...
他从飞辇上,张开双臂,一跃而下,落在了战台中央,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一起来?”
苏冰玄心底升起不安,但如此场合,他已经无法再说任何话。
他侧目看向那女人。
苏月卿神色平静。
苏冰玄又看向战台上。
风南北亦桀骜轻狂,完全没有被打压到泥尘里的挫败感。
中计了。
但那又如何?
他不信,这风南北能战胜苏意和苏景,不过他需得想办法让这一对二的局面定下来。
他还未开口,却竟已经有人替他开了口。
苏月卿纵着飞辇落回了观众席,然后扬声道:“请父皇与各位叔叔,同意风南北一战二,刀剑无眼,决胜负也定生死。”
苏冰玄彻底懵了。
良久,
高处传来威严的声音:
“可。”
一字落下。
两股宛如狼烟般的气息散发而出,威压同时覆盖在了夏极身上。
小黑龙气萦绕了一圈又一圈,苏意和苏景抬起右手,右手之上同时发出“咔咔咔”声音,那皮肤变得极硬,呈现黑色,而几道鳞片生出,显得不似人手。
两名本家天才对了一眼,表意明确:
先杀了他,我们再对决。
夏极左手掌心里,白刀正悠闲的转动着,他想看看山河社稷图是什么,所以...
轰!
轰!
两声踏地巨响,战台之上瞬间爆开,气浪翻滚如烟云,
风从虎,云从龙,
两道绝杀的身影从烟云里显出,
两只生着几道鳞片的黑龙手掌亦是同时伸出。
刀剑为利爪,向着那静立不动的少年狠狠斩去。
夏极右手瞬间拔出春水白刀。
嘭嘭!
一刀挡下了两只黑龙手,巨大震荡力使得他整个人也向后倒滑而出。
两人哪里肯让他缓气,
一前一后紧追着杀了过去。
但夏极只是倒滑了一丈,便是停下身子,心底默默计算着“第九层次第八境界”是什么程度。
咔咔咔咔咔...
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毛的声音传来。
夏极右手在这刹那简直已不似人形,蕴藏着龙威的海量黑色鳞甲从他右臂生出,
一握刀,
一次反冲,
如黑暗里的黑色真龙睁开双目,昂首咆哮。
气流从不同方向而来,狂暴撞击,似乎惊涛拍打,化作千层雪浪。
轰!!
冲在最前的苏景只觉对面的空间都随着那一斩狠狠扑了过来,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觉察到了剧痛,
这强绝力量撕裂了他的手掌,他的胸腔...
他软软倒地,五脏六腑竟已经成了肉泥。
脑海里,之前嘲讽这少年的一幕浮现,化作死前后悔的记忆。
“风南北,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苏景...这个名字,会永远是你的噩梦。现在是,十年后是,五十年后依然是。”
这...
真是...
笑话...
此时,
烟尘终究散尽。
苏意严阵以待,
夏极勾了勾手,“过来。”
苏意却往后退了一步。
夏极唇角一动,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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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努力码出第四更,但估计要挺晚了。
128.我见证了你的存在(大章-第一更)
夏极往前一步,苏意心中一骇,就往后一步。
骤地他惊觉了,愤怒而痛苦地低吼一声,然后停下脚步,
两人对峙,而形成了某种平衡。
“为何?”
“为何?!!”
苏意忽地开口,一声声质问着。
这不是等夏极回答,而是在等自己回答。
从他退后一步开始,就知道自己败了。
夏极无意冲杀,他还要等着见识一下第二次的山河社稷图,那可以更多地了解苏家,如果都杀光了,就见不了。
二重天,三重天,千重云层的苏家观众则看的鸦雀无声,这等结果远不是他们最初的设想,甚至他们根本未曾想到风南北会出现在这里。
苏冰玄看了一眼长公主,冷声道:“好手段。”
几番算计,计中藏计,他却终究是输了,
此时也不再看,而是甩袖离去。
苏意察觉到了冰帝的离开,神色黯然,口中喃喃着“我...真没用”。
忽然,他重重喘气起来,一瞬间,已经熄灭的斗志似死灰复燃,再度燃烧。
“风南北!!”
他狂吼一声,双手死死抓着刀柄,石台四周,云层随他而绕,一道道近乎实质化的高处风化作长环,向四处震开。
夏极看着他,“我能体会你此时的悲伤,但...你可知晓过我遇到过什么?”
绝望到温和,流血到平静。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重重镇压,被判异数,举世皆敌皆欲杀他而后快,
行路之难,步步惊心,平坦大道仿如登天之路。
他可曾吼过?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便是夏小苏也未曾吼过,她只是带着匕首静静站在城墙上,等着命运给她发出下一张牌,坦然受之,她即便哭泣,也从不是为了自己而哭。
吼叫,又能改变什么呢?
苏意已不再去问,不再去听,他一脚踏地,身化惊龙,如电激射而出,圈圈气浪化作怒波四散,层层爆圈烟云之间,右手带着萦绕小黑龙气的长刀,发出一声尖锐的戾鸣,撕裂十多丈空间,直向这面前之人斩去。
而他右手之中,龙气流转,爆发之下,那黑色鳞片竟然又多生出了不少。
这一刀,威势极猛!
代表了他心底的愤怒,还有绝望之际,背水一战的决然。
夏极摇摇头,春水闪过寒芒,与那黑色刀气对撞在一起。
刀刃与刀刃在极速摩擦之间亮起一串儿耀目的火光,气流对撞、刀刃忽碾的刺耳嘈杂之声两重天迹皆可听到。
而一念之后,夏极猛然抬刀,挥刀,斩刀。
摧枯拉朽,一斩到底。
叮!!
清脆的崩断声响起。
夏极收刀。
动作一气呵成,
这一刀,他甚至没用多少小黑龙气,而是纯粹的刀意、刀势、刀技,
两相对比,可见这差的根本就是如隔云泥,
他已经不看苏意,只是随着冲击,往前错身而过。
当!
苏意的刀断了,
大半截刀身落在浮空战台上,
他抓着刀柄,如同冻僵了一般,呆若木鸡,立在原地不动,双瞳圆睁,脑海里来回翻覆着刚刚那一刀。
“你...”
苏意声音如哭似笑,他已不知问什么好。
别人不用小黑龙气,都能断他的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夏极直接道:“来第二场吧,我不会教人,说不定输给你呢。”
苏意茫然地点点头,他举着断刀看了半晌,终究无力的垂下。
夏极稍稍侧身看去,这一个垂下的动作,让他对这刚刚才爆种的少年低看了几分...如此行为,实是不当豪杰,亦是不当枭雄。
只不过是个泯于众人,有几分天赋的武者罢了。
高台上...
原本走了的苏冰玄实则没有远离,而是利用离开刺激苏意,但如今这少年的表现落在他眼底,冰帝才是真正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再不看了。
苏月卿看到尘埃落定,也才缓缓舒了口气,忽然,御手苏瞬凑过来,小声传音“她找你”。
苏月卿愕然了一下,随后传音道:“帝师大局即将尘埃落定,落定后,我回去。”
苏瞬轻声道:“长公主,我会尽全力帮你去解释。”
苏月卿看着他。
“我去了”,苏瞬低首,向着他眼里的长公主恭敬地拜了拜,然后缓缓退下。
苏月卿扫了一眼他的背影,杏眼微微眯起。
...
...
第二场比试继续进行。
一卷图轴从高空落下,如云般飘到了两人之间,玄奇地悬浮在半空。
夏极和苏意早就被告知了规则,便是如对弈般,相向而坐,盘膝坐在这图轴两侧。
各自闭目静静等着。
此图名山河社稷图,图中自有小世界,也有着许多假人,
两人以精神入图,各在一国,随后在自己所在国的假人之中挑选一人来进行教导,
最后由两人的假人弟子率领两国进行交锋,谁的弟子胜了,就是谁胜。
而这图中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图中一年,外面不过是小半柱香时间而已,
两人也不会在图中度过对应的时间,而只是会拥有一种“宛如做了场梦”的感觉。
夏极观察着眼前的山河社稷图,
脑海里又联想到“苏家庄园可将奴隶彻底掌控在主人手里”的神秘玉石碑,
这些都是法器么?
哗啦啦...
正想着的时候,
图已经打开了。
墨色山水露出一角,雾气缭绕,日月光泽流转其中,山峦大河无法穷极眼目,国邦都城狼烟四起,浩然壮阔之景在眼前展开。
夏极看着这一幕,心底竟稍稍有些震撼,
他仿似看到神话传说里“一画开天”的场景,
这极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却又不同于夹层空间。
如今,这神秘的世界正在向着他缓缓打开,
待到完全打开,
一股强大引力释放出来,
引着他进入了画中。
夏极只觉自己如在厚密的水膜间穿行,粘稠感与朦胧感不时冲击着他的意识。
啪嗒。
如是从大梦中醒来,他从床榻上骤然惊醒,一侧头,铜镜里显出一张陌生男子的面容,男子穿着麻衣,这一切都模糊无比,
夏极精神何其强大,闭眼睁眼之间,一双眸子变得平静无比,入眼的一切也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这应该是在一处国邦里,竟能逼真至此吗?”
夏极起身,伸手触摸着周围的一切,观察着一切,
这一切竟如是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而显出不同,
无论是桌上摆放“雕饰着蜘蛛猴”的黑色玉石容器,
还是挂在墙壁上、垂落而下的刻绘着人脸的长鼓,
亦或是放在角落里绘着充满古风画感的彩色三脚金属壶,
再或是床榻末端那奇异的蛇状雕塑,牙齿暴突,有着可怕面孔。
这些都在说明着,这是一个真正的国家。
他再看向自己躯体,与其说是假人,不如说是自己入了这人的躯体,夺了舍。
若是其他人,只要进入这里,就会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肯定感受不到这一切,但夏极强大的精神,让他可以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那么,就是教导此处的假人,让他可以率领着这国家获得胜利就可以了吧?”
夏极活动了一下躯体,往屋门走去,准备按部就班地开始比试,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前世玩战略游戏的感觉,
什么一波流,科技流,屯兵流,偷家流,塔防开矿流,他都玩的有模有样,
想到这里,他心底甚至有了一丝缅怀与放松。
但是...
当他的手还未触碰到门扉时,
门扉从外向里,猛地撞开了,
一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男子扑了进来,跪倒在他面前,痛苦无比地高喊着:“老师,逃,逃啊,快逃,火魔...”
声音戛然而止...
这男子痛苦无比地匍匐在地,躯体挣扎了几下,再无气息。
夏极看了这男子一眼...
并未感受到悲伤,
反倒是心底升起了吐槽,“喂,这才开始,就死了吗?不是还要等我教你东西吗?你不是还要去灭了对方的国度吗?”
然而,这男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夏极感受到一种“游戏内容对不上游戏说明”的无语。
说好的战略游戏,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灾难片?
他平静地看向屋外,
远处,一片火海,
而再远处,大地在快速凸起,
平坦的地面,耸拔起一个个漆黑火山口,
那中央大口的巨嘴忽地传来恐怖的轰鸣声,大地随之在震颤。
嘭嘭!
嘭嘭嘭!!
一道道高温岩浆,从漆黑泥土里显出可怖的璀璨条纹,如亮红的群蛇在疯狂游向中央的口子,
紧接着,同时窜起,
形成了冲天的岩浆。
浓厚而充满毒素的烟云往天昂昂而去,焚灭一切的岩浆往四处拍打而去,空气骤然升温,越来越高,入目的一切都变得扭曲。
“出问题了。”
夏极目光扫视了一下,抓起一把挂在墙上的弯刀,直接冲出了大门,门外早聚集着诸多“假人护卫”,看到他出来,急忙扶他上马,然后其中最强壮的两人随着他一起逃离,
向着火山爆发相反的方向,策马飞速而去。
入了这人的躯体,他是真的成了“拥有着神明精神,但却是凡人”的苦恼,只是跑了没多久,竟因此处的高温而感到不适,甚至还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传来。
但夏极意志力无比强大,他心底有着奇异的感受,假如真被火山给扑到了,自己应该不会死,但会重伤,而苏意估计是只要被沾到一下,就神魂俱灭了。
这里藏着许多秘密,他就算不得不死一次,也至少要拖到最后。
于是,他根本不顾身体疲惫,疯狂抖动健马缰绳,两个强壮护卫紧随他后。
身后城市被岩浆冲毁了,
浓郁的毒气几乎就追在他身后。
一具具火尸火兽从洞口爬出...
紧接着,又是万千只火鸦从洞口振翅入天,将整个天穹烧成了黑灰色,然后向着四方振翅飞去,
其中最明亮、火焰最炽热的一只火鸦则是盘旋在最高处,忽地,它侧头看向了极远处策马奔跑的三道人影。
这只火鸦盯看着良久,骤地发出一声嘶哑尖戾的长啸,然后飞了过去。
...
...
苏家,二重天,三重天的演武战台上异变忽生。
坐在山河社稷图一侧的苏意忽然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皮肤之下出现了刺目灼热的深色火纹,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已经彻底焚烧起来。
观众席高处,有人影霍然起身,一道水龙呼啸着萦绕而下,从天降落在苏意身上,将他笼罩其中,
但火焰非但没有被水龙冲尽,反倒是浮在水面继续燃烧。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功夫,苏意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炭尸,被四周观众席上惊叫的声浪拍成了粉尘,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
“速速收了山河社稷图。”
“召回风南北,问明情况。”
原本的苏家比试场,变得一片混乱。
此等变故,从未发生过。
苏家子弟们不少人都已经坐着飞辇离开,
苏冰玄反倒是不惧,从高处落上战台,但苏月卿却比他更早落地了,静静站在夏极身侧,以一种保护地姿态拦住冰帝,淡淡道:“等家主。”
...
...
现实世界里哪怕一分一秒,在画中都会被拉成的很长。
夏极已经策马跑了很长的路,
忽地...
一道璀璨的亮芒从高空炸开,灼热的火流如扑至的海啸,无情往下拍打而来。
“火鸦!”
一名强壮护卫弯弓搭箭,快速松手。
嗖!
秘箭矢锋糅杂着一抹银芒,直冲高处的那红色亮光,
亮光却比他更快,在银芒射至的刹那,已经侧身俯冲,
伴随着尖锐的鸟鸣,那射箭的护卫已经整个人腾空,只发出一声痛苦哀嚎,便是七窍流火,全身焚烧,形貌可怖。
另一名护卫知道无法逃跑,便是猛地一抓七支箭,
真气灌满,
连珠四射。
嗖!嗖嗖嗖!!
声声破空,
亮芒飞快闪躲,
但这护卫实力显然极强,他双瞳安静地盯着那火鸦的闪挪,
在火鸦刚扑下羽翼、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候,
他看准时机松手了。
一声惊弦如雷,
最后三支箭矢蕴藏着他近乎全身的力量狂射而出,化作三道银色扭曲气流,咆哮着旋转交织,才射出数米,便竟然构成了一道奇异的巨箭法相,
三箭化一,在他蓄势一击之下,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然而,
与此同时,那火鸦却如是早料到了这一箭,而骤然升腾,以超快的速度呼啸而起。
射箭护卫愕然了下,
刚刚那是火鸦的假动作?
火鸦还会虚招?
这些火里生出的妖魔不是都是只会莽吗?
怎么还会有智慧的?
巨箭法相紧随着火鸦而起,远远追去,但火鸦以有心算无心,一鸦一箭飞的极快。
未几,便是消失无影。
这护卫心中不禁胆寒,骤然之间御马向着远处疯狂而去,他竟不再管夏极,口中喃喃着:“这火妖怎么会有智慧?怎么会...”
马蹄狂响,
远处的火山轰隆、铁云密布、妖魔狂舞成了背景。
过了小片刻,天穹再度破开,那被巨箭追着的火鸦已然一个盘旋,绕转了回来,居高临下向着那护卫如电俯射去。
护卫手中弓弦狂响,一道道箭矢向着这火鸦而去,但都被这只火鸦轻松地一一躲开。
刹那的交锋。
嗖!!
火鸦穿胸而过,那能射出法相箭矢的强大护卫便是连人带马都烧了起来,跪倒在地,瞳孔中犹然带着不敢置信。
火妖怎么会有这等的智慧?
他眼睛失去了光彩,彻底死去,周身焚起了一场大火。
然后,那火鸦便是扑闪着翅膀,再度腾空,
静静地飞到了夏极面前,
一人一鸦对视。
火鸦并没有攻击,它骤然双翅收敛,火焰与高温也一同收敛,
火鸦变成了乌鸦,落在了马头上,
一双鸟眼盯着这正悠闲策马、似乎没准备逃的男人。
夏极并没有畏惧,他只是估算着这一次旅程的终点怕是到了,以他如今的力量不可能战胜这只显然不凡的火鸦,他心底疑惑满满,山河社稷图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奇异的事发生了...
火鸦忽然张开嘴,口吐人言:“你是谁?”
夏极反问:“你是谁?”
火鸦居然回答了,声音居然带了些人性化的沮丧:“我不知道我是谁,从我睁开眼,我就在一群火鸦里,但它们没有谁能与我交流,它们也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夏极问:“那你怎么会说人类语言?”
火鸦:“这是...人类语言?我也不知道,我生来就会说了。”
它露出些茫然之色。
夏极这才回答它最初的问题:“我从外面的世界而来。”
“外面的世界?”这一只奇怪的火鸦满眼迷惑。
夏极又问:“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这只火鸦犹豫着道:“你身上有奇异的气息,好像和我是同类,都不是属于这里的。你在你的世界,是不是也是异类,或是异数?”
夏极心底忽地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共鸣,他缓缓道:“别人只是喜欢把与他们不同的存在定义为异数,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嘲讽异数,只是担心异数会过于强大。但当你真的站立到最高处了,他们就不会再称呼你以为异数,而会敬畏你,害怕你。”
这只火鸦好奇道:“是吗?”
夏极:“那时候,他们就会称你为帝皇。所以,不要感到迷惑,变强就可以了。”
火鸦想了想,真诚道:“谢谢...你还在会在这儿停留多久?我想听你说话,我喜欢听你说的话。”
夏极想了想,山河社稷图发生问题,估计外面的人已经察觉了,于是道:“我很快就要走了。”
火鸦沉默了下,然后问:“你们人类都有名字吧?”
“嗯。”
“那你能不能帮我也起一个?这样,也证明我存在过,证明我和其他无名无姓的火妖们不一样。”
夏极问:“你喜欢什么呢?”
火鸦抬着头,看着天,“不知为什么,我总会记起一种很漂亮的屋顶,流云漓彩,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想到这个画面,我心底就会很开心,我喜欢那个屋顶。”
夏极想了想:“那是琉璃。”
火鸦鸟眼里露出欣喜之色,“那我就叫琉璃。”
夏极道:“我见证了你的存在,即便你死了,也会活在我记忆里。”
火鸦欢快地振翅飞起,萦绕着他盘旋了三圈,落在他肩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风南北。”
...
三个字刚刚落下。
夏极只觉到了一股强大吸力,带着他从这方世界里飞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之中,一抬眼,只见周围站着不少苏家人,正严肃地看着他。
...
山河社稷图中,
那只火鸦看着马上的男人无魂地倒地,鸟眼里呈现出人性化的愕然,旋即轻轻道了声:“再见了,风南北。”
129.噬主(第二更)
浮空战台上,
夏极目光撇过对面,
苏意已经消失了,石台上只堆了一滩黑炭样的尘屑。
于是,他眸子里闪过虚弱,身子颤摇了一下,呈现出天旋地转之相,然后直接向着长公主方向倒了过去。
苏月卿也不避男女之嫌,直接抱住他,然后伸手把脉,继而感知了一下怀里男子的气息,然后才对着周围苏家长辈道:“神魂虚弱,需要休息。”
“那有劳长公主送他回去修养,待他醒来,再将在画中所遇之事道来。”
“山河社稷图还从未如果如此大的问题...”
苏月卿忽道:“会不会和杀劫有关?”
“长公主带他回去吧,一切等他苏醒了再说。”
苏月卿仰头看了看,苏瞬还未回来,她便是叫了个仆人御车而来。
她横抱着夏极上了车,轻轻地将他放在车椅上,一双长腿紧并着,银纱掀起,当做着他的枕头...
夏极一路装晕,
很快就回到了二重天的府邸中。
直到两人入了卧室,
苏月卿才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南北晕倒前还要先挑选人吗?”
夏极睁开眼,没办法,不挑你,昏迷之中落入别人手里,可是后果未知,
而如果他不晕倒,那么又显得太过另类,虽然未必会引起怀疑,但总归不好。
苏月卿也没纠缠这话题,甚至没去细问他画中遇到了什么,而是道:“在你帝师身份完全确定之前,还需要入家族族谱,入了族谱,家族才会完全信任你。”
“家族族谱?”
“一入族谱,不得背叛苏家。”
夏极神色平静,他也没准备背叛苏家,就是打算吞了苏家而已,世家好似是凡尘和超凡之间的纽带,
未知苏家是这般模样时,他是打算查清母仇,也查清苏家为什么如此针对自己,甚至灭了苏家也不是不可以,
但既知苏家是五重天,也知道这世间充满了秘密,他便是增加了打算。
他忽地提醒了一句:“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怎么样了?”
苏月卿道:“我尽力。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你又该搬去三重天了。这次去了,那就是稳定了。”
说着,长公主起身,便是推门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从不知何处的空间储物法器里取出了一把漆黑的刀,双手担着轻轻放在桌上,
“此刀名雷火,绝地出土,但存在苏家数百年,诅咒已消,剩余的魔气刚好可增强刀的锋锐,未有灵胎,但算是凶兵之下最强的那一品类了。”
走了两步,她又道:“比你的白刀强很多。”
夏极道:“还是看握刀的人。”
苏月卿笑笑,风情无限地撇了床榻上少年一眼,这一眼如猫爪子,猛不丁就在你心头来一下,让你痒痒的。
就在痒着的时候,门关上了。
苏月卿赤着小足下了阶梯,再度恢复了女神的姿仪,不可侵犯。
府外,
苏瞬已等她很久了,
她上了飞辇。
苏瞬没说话,
苏月卿也已经明白,如果是好消息,苏瞬定然会立刻告诉她,既然未说,那么...
...
...
啪!!
啪!!!
狠狠地抽打声,
一声声传来,
在人前宛如女神的苏月卿低着头,苦苦忍耐着。
每一次抽打,她身体便是宛如触电般颤抖一下,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则是从喉咙无法抑制地涌出,她已经大汗淋漓,重重喘着气。
这抽打很看力道,不会在她体表留下任何的淤青,但却会让内里肌肉骨骼痛苦不堪。
“你竟敢瞒着我?!!你好大的胆子!说,为什么?”
白发女人停下动作,面目狰狞地质问。
“长公主常教育奴婢‘事以秘成,语以泄败’,帝师之事事关重大,所以奴婢才未曾告诉您。”
“为什么不救苏景?”
“苏景早中了冰帝使用的美人计,身在计中而洋洋得意,直到死前还不知自己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更感激冰帝帮他说话,如此愚蠢,救无可救。”
白发女人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收起长伞,微微后仰,俯瞰着跪爬在自己脚下的美人,“本宫赏罚分明,你事办成了,我便是放你回去和家人团聚。”
“奴婢多谢长公主。”
“记住一件事,你是本宫的珍藏品,你的身体不可以给任何男人,否则...”
“奴婢谨记在心。”
“嗯。”
白发女人露出微笑,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帝师之位既然到手了,那么只要配合着风南北,顺利度过气运之争,苏家家主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只不过,她还未见过风南北...
这时确是不得不见了,因为风南北这棋子至关重要,必须紧紧握在她手里,和她是一路人才可以。
但如何收他呢?
白发女人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
“奴婢有一法,可帮长公主收了那风南北的心。”
白发女人来了兴趣:“说。”
“奴婢曾和风南北长谈过,他有一个心愿,说是希望能见苏家老祖一面,如若长公主能带他同行,风南北一定会对您感激涕零。”
“他为何要见老祖?”
“风南北此人桀骜轻狂,定是想要看一看这武道的巅峰在何处,亦或是存了对老祖的崇拜。”
“我若用美人予他,能否收心?”
“恕奴婢直言,不能。”
“便是你,他也不动心么?”
“不曾。”
“哼!!”白发女人怒吼了一声,“此人当真是狂妄至极,有眼无珠!”
密室里,逐渐恢复了平静。
“等苏家解封了,你便可以出去了。过两日,约他来见我。老祖的事,我来想办法。”
“是,奴婢知道了。”
跪着的极美女子双手撑地,身上的剧痛才刚刚开始渲开。
...
...
啪嗒,啪嗒。
豆粒大小的雨珠随风卷过天穹,伴随着烈日而投落。
哧啦...
伞面儿撑开,任由雨打,
而,仰头就可见朵朵白梅正在渲开。
夏极在仰头,
这一幕,让他想起小苏在皇宫也是用的白梅伞。
“这里居然还会下暴雨?”
“老祖移山倒海,掌控日月变幻,自然能将苏家与人间的天气同步。”
“老祖究竟是什么境界?”
“我没见过”,苏月卿道,“走吧,我带你见一个人,她或许见过。”
夏极问:“怎么称呼?”
苏月卿轻声道:“长公主。”
夏极微微眯眼。
只此三字,他脑海里已经有许多信息贯通了。
...
...
夏极来到了密室,
他看到那个白发女人,
虽然她戴着面纱斗笠,遮住了面容,但却遮不住白发。
他早已经问过了,长公主只有四十多岁,在这个寿元为三百岁的空间里,四十多岁该当是最有女人味的时候,怎么会满头白发呢?
白发女人挥了挥手:“蓉蓉,你下去。”
“是,奴婢告退。”
密室里,只剩下了两人。
白发女人道:“风南北,我才是真正的长公主,蓉蓉只不过是我的影子。
跪下,向我效忠,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年轻人最重要是跟对人,你去做帝师,而我在苏家帮着你,你前途一片光明。”
夏极淡淡道:“我认朋友。”
“朋友?”
白发女人眉头深深皱起,“上下有别,哪有朋友!风南北,你难道不认我这个长公主吗?我既然能举荐你上帝师之位,亦能让你狠狠摔落到尘埃之中,再也爬不起来,这世上不缺天才,缺的是活到最后的天才。”
也不待夏极再说,她忽然想起面前这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便强压着怒火,尽量放缓语气平静道:“不说这个,南北今后自然会明白,这次本宫便当没听到。”
夏极神色平静,“那说什么?”
白发女人道:“稍后,我带你去往四重天,入家族族谱,苏家人数极多,但真能入族谱的无不是天才之辈,你身为一个外家人,能够入得此谱,该当是感到万分自豪了。
除此之外,山河社稷图之中,你遇到了什么?为何苏意死了你却无事?原原本本说与本宫听,一字都不许瞒。
今日是你与本宫第一次见面,今后你我相处还会很多,本宫只提醒你一次,绝不要瞒着本宫任何事。”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
她已经刻意地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温和,让语气尽量不那么盛气凌人,以免吓到这个她未来的头号大将。
然而...
她看到面前少年的神色,
那是不愿跪下,不愿臣服的神色,
这让她很不喜欢。
蓉蓉和她说过此人桀骜情况,
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影子处事太柔了。
男人是什么?
她身为苏家第一美女,看过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不知道吗?
男人如狗,
不驯,
怎么臣服?
白发女人心思一动,忽道:“你不是要见老祖吗?给我乖乖的,我就去恳求天皇让他带着你去见老祖,否则...”
“否则什么?”
白发女人冷冷看着他,即便隔着白纱,夏极都能感到一道阴冷的寒气投射而来。
白发女人强忍着这即将爆发的怒意,忽地吼道:“蓉蓉,给本宫滚进来!!”
密室门推开,苏月卿急忙跪倒,连连爬着到了白发女人面前,然后匍匐在地。
白发女人抽出长伞,当着夏极的面,狠狠地抽了下去,一边抽一边冷声道:“你怎么举荐的人?你举荐的人就是这般的不知尊卑吗?”
苏月卿只是跪倒,不言不语。
夏极站在一侧,看向那高傲如神女、粘人似猫咪的长公主正被卑贱地抽打着,他的目光和苏月卿的目光再度触碰。
两人目光交流之间,有说不出的意蕴,一股奇异的默契骤然生出,仿在这一刻达成了念想上的共鸣:
有她在,我活的很不舒服,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有她在,我生死不由自己,但她一念就可杀我。
她是真的吗?
她是。
我想...
你敢吗?
那你敢吗?
我...敢。
好。
一言为定。
...
...
苏月卿忽然咬着牙,随着那长伞的狠狠砸下而重重喘息,用最卑微地声音哀求着:“长公主息怒,您息怒...南北...他...他还年轻,年轻人意气用事,不懂事。但这样重感情地人,不是最好吗?”
白发女人抽打的速度缓了缓,她明白眼前这影子说的什么意思,
重感情,控制起来可是容易多了。
于是,她神色也缓了缓,
但夏极已经大步走了上去,满脸都是愤怒。
白发女人扫了一眼,只见这少年眼中充满了对自己影子的同情、爱怜、舍不得。
她心底忍不住乐了,思绪也转开了,终究还是没有男人能逃过这张脸的美艳,那么这事就好办了,蓉蓉的生死在自己一念之间,那么这风南北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能臣服于自己。凶狗嘛,抽第一次的时候会吠几声,但是打怕了打疼了,它就知道服了。风南北就是这样的凶狗。一切还是在自己掌控之中。
“我不许打她!!”
夏极用愤怒到甚至嘶哑地声音咆哮着,他双眼通红,抬手往着抽打苏月卿的长伞而去。
白发女人优雅地一抬长伞,用脚踢了一下脚下的影子。
苏月卿急忙起身,伸开双手挡在了白衣女人面前,厉声道:“风南北,你做什么?!你要以下犯上吗?”
“让开!”
夏极怒吼着。
他往前踏出一步。
苏月卿“哎哟”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往后踉跄着倒了过去。
白发女人抬头,看到了那少年眼中的懊恼、惊惶、自责,好似一把熔融滚烫的赤红凶兵,入了冰水淬火,而一瞬间冷却了下来。
她露出了微笑。
苏月卿往后摔倒,
夏极往前扑来。
惊呼声,
懊恼的神色,
之后...
是一道明媚到极致的刀光,
凶刀“雷火”糅杂着狂暴的魔气,几乎在白发女人刚刚看到,大脑还停留在“微笑”阶段时,就已经插入了她的眉心,其上蕴藏的真气,瞬间从内引爆了那大脑里一切可以产生念想的器官,又在一微秒的时间里,将那颗头颅引爆了。
紧接着,一只上下近乎两米的恐怖黑龙巨手,狠狠抓住了白发女人,猛然捏爆,继而迅速塞入了他的弥勒储物法器之中,以确认彻底地死亡。
做完这一切,
同台演出的影帝与影后脸上的所有神色都消失了,
彼此对视。
蓉蓉心脏狂跳,她没死,那就说明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她说。
夏极道:“快处理干净,时间不多了。”
130.入第一族谱,明十二杀劫(5100字大章-致盟主“天外的风景”)
密室的门扉打开了。
第一道天光穿破万层白云落入其中,照耀出空荡荡的密室。
苏瞬心有所感,也忍不住看向那门扉的缝隙。
吱嘎...
门扉敞开。
极美而如神女般的女人赤着小足,走了出来,她眉眼间是一抹自信的微笑,而显得原本美艳的脸庞更添光泽。
女人身旁的男子,腰间挂着一黑一白两把刀,肆意洒然,显出一副醉酒狂歌、不被人世所束的桀骜之态。
两人走在一起,竟让人生出自惭形秽的心。
苏瞬知道这是密室,
也知道密室里是谁,
但他不知道这位影子为何能如此开心。
苏月卿没有关上门,而是当着这位御手的面,将门扉猛地再推开,平静道:“去看。”
苏瞬愣了一下,却还是往前走去。
他瞳孔骤然紧缩,密室里竟再无人了!!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苏月卿。
苏月卿微笑道:“如你所想。”
苏瞬满脸不敢置信,继而双瞳露出惊恐之色,双足如灌了铅沉在原地,无法动弹,汗珠从额头渗出,他无法接受、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现在的情况,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苏月卿忽问:“你跟了我也有六年了吧?”
“是...”
苏月卿轻声提醒道:“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我的心腹,对吧?”
苏瞬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是...”
苏月卿转了一圈,银纱绕出唯美的光环,尤其那踩踏在冰凉大地的雪白小足令人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落定后,她又问:“苏瞬,苏家最美的女人是谁?”
苏瞬坦然道:“是长公主。”
苏月卿又问:“长公主是谁?”
“是...你。”
“那还愣着做什么?把名录拿出吧。”
“什么名录?”苏瞬未曾反应过来。
苏月卿道:“没有名录,就写,宁可多作猜测,不可漏掉一个。但凡可能对本宫不利的人,你都写出来。”
苏瞬已经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局势,
是做一个未来家主的御手?并且还是无可更替的家主御手。
亦或是做一个现在被灭口,或是之后被家族其他人斩杀,再或是侥幸逃脱而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苏家人?
很简单的选择题。
苏瞬悄悄从储物空间里,用无比颤抖的手抓出了一册皮卷...
从这一刻起,他不可能再背叛眼前的女人了。
苏月卿接过皮卷,挥了挥手,“遇临大事少了气度可不行,被人看出来你心中所想,怎么办?去冷静一下。你只需知道你过去是长公主的御手,今后还是,就足够了。
你对我一直忠心耿耿,我都明白,若是今后有人拿‘我会杀你’来哄骗你,你心底也该清楚我不会动你,这么骗你的人才是想要害你的人。听得懂吗?”
苏瞬心中感慨万分,眼前这影子简直比长公主更像长公主,他恭敬道:“属下明白。”
说完,他便是退开一边了,遇到这种事,他确实需要调整心态,以免露出破绽。
苏月卿摊开名录,看了看夏极:“一共有七个人。”
夏极道:“在苏家不方便杀。”
“我知道,苏家若是死了自家子弟,那会彻查到底。”
“但我是帝师,我会出苏家。”
夏极忽然露出了笑。
苏月卿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这算是第三次心有灵犀了。
苏月卿叹道:“我真不知道你为何能明白我的想法,我一直活在很压抑的世界里...
她只需要一念就可以杀了我,
冰帝与我博弈亦是步步惊心,
我全力的扮演她,扮演一个苏家最美的女人,不能出一点错,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甚至连天皇都不能。
我每天临睡前都看着镜子,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活着。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隐居在深山,父亲死了才出山,醉酒狂歌,激斗霸刀门前,不可一世。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从未相似过,但你为何偏偏能明白我呢?”
夏极笑笑:“也许,这就是朋友吧。”
苏月卿很想打人。
所以,她抬手,如小猫般打了一下这少年的胳膊,然后抱着他的胳膊,把脸颊贴了上去,轻声呢喃道:“对,朋友。”
夏极要挣脱,却被她死死抓着。
“就一会儿。”
夏极不答应,又动了动手臂,苏月卿抓的更紧,“一小会儿就好。”
她贴着那温热的手臂,
空间里,
安静的响过两三声呼吸。
苏月卿放开手,然后道:“午后,我要带你去四重天入家族族谱,然后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你见到老祖。
但是,南北,你答应我一点,不要冲动,苏家的水深沉无比,牵扯范围极广,一动就回不了头了。”
夏极道:“你想多了,我身为苏家子弟,诚心想见老祖而已。”
苏月卿笑看着他,然后又笑着点点头,似乎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所以不再去追问。
...
...
午后。
九条黑蛟拉着奢华飞辇,穿破了第三重天,进入了一条两侧密布“空间缝隙”的狭窄空道。
这里的空间缝隙更多了,
黑色而持续的“闪电”横亘在天边,
强绝吸力带动起一股股狂风,似要掀开天穹,将万物都向着那“黑色闪电”卷去,
即便是大地上起伏的山峦,也硬生生被卷出了一个极大的坑洞。
空道如迷宫,
黑蛟都变成了胆怯的小蛇,小心翼翼地拉车慢行,
苏瞬则是不停地御车左拐右拐,
如此,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飞辇才出了空道。
夏极默默记下了这条空道的路线,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知道这路线,光靠着自己摸索,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被空间缝隙直接给卷走了,那时候,任你有多大本事,都没用。
出了空道,
四重天就展现在了眼前,
入目的是一个极其雄伟的宫殿,
然而,夏极却感觉这里的空间明显比二重天,三重天小了许多,他一侧头,隐约还能看到一种“奇异的边界”,给他一种“什么都不存在”的感觉。
“那是虚无世界。”苏月卿道,“任何物都无法存在的世界,也是空间的边际,万幸的是,虚无世界非常稳定,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
你放一个石头在虚无的边境,过上一百年,石头还在,但如果你把石头往前推一点,石头就会被虚无啃掉一口。”
夏极问:“第五重天是不是更小了?”
苏月卿:“可能吧...入家族族谱的仪式就在前面大殿。”
飞辇停在大殿最下,
两人顺着冰冷的云上阶梯,拾阶而上。
高空的冰风席卷而来,
又疾掠而去,
黑蛟渐小,成了指头大小。
两人也已经踏入了大殿。
殿中有天皇家主,有冰帝,有三位虽只是王称、但却掌权的长辈,还有八位天候。
长公主自然而然地入座,
夏极则是继续往前走去,
他本就是真正的苏家人,如此入族谱也没错。
而苏月卿早就把“族谱”是什么讲给他听了。
他印象很深,
因为这“族谱”和他想象里的完全不同,
而且这还是苏家的大秘密。
族谱有两本,
第一本叫做“子弟谱”,夏极入的就是这个谱。
第二本叫做“神灵谱”,这一本无法写入,而是以其他未知方式进入。
据说入了第一本族谱的子弟,就可以以本命血,通过特殊方式绘出“神灵谱”上对应神灵的名字,来呼唤家族神灵,协助杀敌。
这有一点像是道门的符箓,
但不同的是,符箓是借用了部分力量,
而召唤家族神灵,则是真正的神灵。
就好像是“大品牌VIP”与“小品牌特别订制”...
然而,现在这一本“神灵谱”却无法使用,也无法召唤出任何一个家族神明。
苏月卿试探过,得到的答案是“时机未到”。
所以,
入族谱,不仅仅是身份上的认同,
权限的扩展,
也是一种隐形的力量赋予。
夏极看着一本金色的大书浮空而起,
金光如狼烟昂昂腾起,带动的整本书都在燃烧。
殿堂里,一帝四万八侯都安静无比。
家主手握金色大笔,扬声道:“血。”
夏极早被告知了规则,也知道这是正常流程,如果其中有陷阱,那也是针对整个苏家的陷阱,他自然不会因为过于谨慎而放弃。
哧...
一滴血破指而出,平稳地跨过数十丈距离。
家主抬手,
笔尖一引那血,却不沾上,
然后向着金色大书的光焰里压了进去。
夏极静静看着那书,试图看到其中的内容,
但这金光却不知是什么构成,极难透过,
夏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如今可是十一境,在精神世界的强大更是远超旁人...
良久,家主已经完成了他姓名的录入。
一种奇异的感受从夏极心底升起,
而,就在这一刹那,那光焰在他眼底黯淡了一下,
只有一下,整本书就合上了。
然而那一下,夏极已经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了一张族谱图。
从上到下,
竟有数百行。
所有入谱的名字都在,
只不过分为三种颜色:金色,黑色,红色。
金色聚集在上,
红色密密麻麻横跨了几乎大半的族谱。
而黑色,只在最下几行...
但,夏极印象最深的是,第一行那唯一的一个名字是黑色的。
他心底迅速进行着估算:
若以百年算三代,
金色算神明,红色算死亡,黑色算存活。
那么最上的那些金色名字,应该就是上古末期的家族神灵。
中间的红色,则是死掉的家族中人。
最下的黑色,则是存活的他们。
但...
令夏极毛骨悚然地...
不是那么多密密麻麻死掉的先人,也不是成了强大的家族神灵供人呼唤的先人,
而是两件事:
第一,最上的那一个名字,为什么是黑色?
第二,除了第一个名字,其他人就几乎没有活过五百年的吗?
一个可能是万年前的老祖,以及一群万年后的族人,中间的时间跨度几乎完全是空,这也太惊悚了。
...
夏极入了族谱,众人看他的神色都变得友善了些。
家主斥退了见证的众人,
冰帝王侯纷纷离开,
长公主则是站在殿门外。
冰帝与她擦肩而过,谁也没看谁,
其他的王侯都是老家伙,只有这两人还年轻,家主非此即彼,而只要一天没真的爬上家主之位,这战斗就没完。
“帝师之位丢了”对于冰帝而言,也不是彻底的失败,而是逆风局,他这一生虽然还不长,但逆风局也遇到过,所以气定神闲,翻过一页,再来对弈。
殿内,
家主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
两人对面而坐。
家主这才缓缓开口道:“风南北,你之前虽是外家人,如今上了族谱便是本家了,
但改姓一事,我也不勉强你,等你有朝一日愿意了,自己改成苏南北。
我今天要与你的说的是一些大事。”
夏极道:“多谢家主理解,请说。”
家主点点头,继续道:“老祖曾有预言,上古之后三千年开始,每隔五百年便会遭逢一次杀劫,十二次杀劫之后,一切将会缓缓归于沉寂。
如今,我们这一代苏家人遇到了十二次杀劫之中的第一次。”
说完,他顿了顿,看到夏极眼中没有迷茫之色,才继续道:“老祖曾有叮嘱,这一次杀劫,名为火劫,火从西方来,既灭世,也可唤醒血液中的神明,所以这既是凶劫,也是时机。
在劫难之中,所有人只要去应对火劫产生的妖魔怪物,都有机会获得再进一步的可能,那就是血脉觉醒。
应对的越多,觉醒程度就会越大。
我们苏家血脉是龙脉,若是真能到达龙脉的极致,便是很可能活过这五百年,再进入下一个杀劫,而这等时机在之前的三千年从未有过,这是一个凶险的时代,亦是机遇的时代。”
夏极静静听着。
火劫?
那就是遇火而获得血脉苏醒了?
火...
不知那火鸦和这火劫有没有联系?
家主忽道:“南北,恕我直言,你的血脉乃是中下之资,几乎没有可能成长到为真龙,这一点,希望南北你能明白。
有时候天赋再强,也无法逾越一些先天的优势。这一点与其让你事后知晓而懊悔痛苦,不如提前告知你,好让你明白。”
夏极暗想,
不知道我那二十四首,十八手的法身血脉算不算好?
若是依照这程度,将道门的绝学也一股脑儿都学来,会否获得第三血脉?
家主说完,又看向面前少年,但看到的并无颓废沮丧,而是一双平静的眸子。
“如此心性,好!”
家主忍不住赞了声,继续道,“苏吴周吕神,我五大世家欲要掌控天下。
而这三千年来算是非常容易,只要掌控了皇权,掌控了各方权贵,以及一些强大的势力,就可以藏在这天下的幕后,暗中操纵。
因为,人力有时而尽,无法对战大军,而如论玄阵法器,这许多东西也都掌控在我世家,并不惧怕任何个体。
即便有些个体真的过于强大,我们也会将他定义为异类,加以抹杀。”
夏极点点头,
深以为然,
这说的就是他了。
家主继续道:“但是,因为火劫和血脉复苏的缘故,天下格局会开始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体的力量将会被极大程度的提升。
而若是有人能够将血脉扩展到极致,他便是可以活过五百年,活到下一次杀劫,然后在下一次杀劫再获得提升,如此一直滚雪球滚下去,越来越强。
这样的人,对于我们世家而言,可以容忍其中的弱小者,但绝对无法容忍能动摇我们统治的强者。
这是第一个杀劫,也是一切的开始,这个时间段里漏掉的强者说不定千年后,会成为覆灭我们世家的恐怖人物。
比如......神武王。
此子已经逆天了,火劫还未到,他就已经血脉复苏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神武王虽然也有我苏家血脉,然而此子觉醒的竟非龙脉,
而且他想法独特,为人霸气,他那妹妹一心求着天下大同,绝无可能与我等走一条路径。”
夏极点点头,
家主清楚易懂的阐述,
让他明白了自己为啥被如此针对,
但他还是表现出了适当的震惊。
“怎么可能,火劫还没到,这神武王怎么会已经血脉复苏?!这...不可能!”
家主道:“此子非常厉害,你如此失态也属正常,但南北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不过十八岁,远不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能比,今后身为新君帝师,说不定成就会更高。
我们这些老人是出不了苏家了,新时代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到时候...那神武王也许会是你的头号大敌。”
夏极慎重地点点头,
眼中露出了一抹桀骜之色,
“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家主笑着点点头:“有你去做帝师,去掌舵这第一个杀劫的新王朝,我也放心了。
但你不用担心,你即便在外也不是孤身奋战,我们苏家是你的后盾。
其他四大世家也会介入,我们各司其职,你只管新君,
文韬武略,江湖地下,自有他们去管。
如此,天下大势,可曾都清楚了?”
夏极点点头,“多谢家主指点。”
家主道:“你要见老祖的事,月卿和我说了,我带你去五重天入口,老祖若要见你,便是你的机缘,若不要见你,那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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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万里生云雾(第一更-求订阅)
夏极随着家主从大殿后门走出,
殿后是一片茫茫的雾海。
家主道:“跟紧我,此处万万不可乱走,否则陷入迷雾,万劫不复。”
夏极自然地问:“迷雾里是什么?”
“虚无空间碎片,这些碎片比空间缝隙还要可怖。
空间缝隙声势浩大,可以远远发现,
但藏在浓雾里的虚无空间防不胜防,没有征兆,一旦触碰到,即化虚无。”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道上,
此处迷雾非常古怪,以夏极的视线也只能穿透一两米,
在这里,即便是十一境的强者也和凡人没多少区别,虚无空间根本不管你是什么境界的,反正碰到就是死。
家主忽问:“南北,你在山河社稷图究竟遭遇了什么?”
夏极把火鸦琉璃的事隐瞒了,也把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度淡化了,
只说看到无数火山一同爆发,毒烟昂昂,仿如世界末日,即便隔得很远,气温也是异常的高,
而自己根本没多少力量,从头到尾昏昏沉沉,走路都走不稳。
幸好随行的两个护卫实力强大,带着他一路逃窜,
即便路途上遇到了一只火鸦,那两个护卫也用奇异的箭矢去抵御火鸦,
不过那火鸦非常难缠,在随后的路上终究还是杀死了那两名护卫,
自己本来已经绝望了,但在紧要关头,却被召了回来。
这话九分真,藏了一分根本没人知道的假。
家主点头道:“入了图中没有力量很正常,因为你只是元神进入。
而那些火山,火鸦,我怀疑极可能与火劫有关。
不过,这也说明南北你福缘深厚,即便入了这等的浩劫局势,还能脱身,实是冥冥之中有气运加身。
这是我苏家之福。”
夏极心底笑笑,现在变“气运加身”了?如果自己不是现在这身份,怕就是“祸害不可遗千年,此子必须死”,又或者是“异数就是异数,这等寻常人必死的情形,居然还能逃出生天,实在是有违天数,速速拨乱反正”。
拟把私心当天心,这就是世家。
两人快速行走着,
身侧迷雾茫茫,
入眼的,都是不可知的白。
白里,浓雾如汹涌潮水落在失重宇宙里,翻滚而又四散,重新汇聚化作各种奇诡悚然的模样,
而四重天横穿的天风声音,就如这些诡兽的嘶吼低鸣,
让人心底惊惧生寒。
夏极忽道:“家主,我有一个问题。”
“南北直说无妨。”
“山河社稷图中的世界,好似不像是虚拟的,这究竟是什么?”
家主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山河社稷图是老祖此番借给我测试而用,
其中有大千寰宇、山川河岳、光怪陆离、日月星辰。
而灵气更是可以孕育诸多生灵,这些生灵又尽在生灭之间,应有尽有,仿佛就是真实的世界。”
夏极道:“难道不是真实世界吗?”
家主摇摇头:“或许是,或许不是。”
夏极:“如果不是真实世界,那火劫的爆发为什么能和这图中世界连到一起?”
家主道:“这天下奥秘极多,南北不过初见这些玄异,今后你若是有机缘,自然会明白。否则身为水中鱼,何必去窥探这水上的世界?”
夏极也不再追问,家主的意思通俗点说就是“我觉得你现在还很弱,别问自己不该问的东西”,但也可能家主自己也不知道。
他也不气馁,默默把“画中世界能与火劫世界连接起来”记了下来,今后再寻答案就是了。
随后,他则是打量四周。
一重天到四重天,是密布空间缝隙的狭窄空道,
而四重天到五重天,却是藏着虚无碎片的迷雾小径。
结合之前所见所闻,他可推测两点:
第一,空间越是开辟,就越会不稳定,从零星的空间缝隙到空间缝隙迷宫,再到如今的虚无世界碎片。
第二,开辟的重数越深,空间就会越小,从一二三重天的广袤无垠到四重天可见空间边缘,而五重天必然更小。
两人走了约莫六个时辰,这才到达了一处悬空的白玉台。
玉台四周亦是茫茫一片。
家主道:“我们坐下等。”
夏极观察着四周,只不过这里早就远离了主空间,而玉台周围的雾气根本也不是普通的雾气,
就算是神识也无法窥探进去,而视线竟是连一毫米都无法穿透,
如果不知道其中路径,而用脸去探,其中一旦触碰到虚无空间,脸就没了。
这是真正的绝地,
不是人力,
而是借着浩淼神秘的天地之力,而构建出来的绝地。
这样的绝地,无论是谁,
无论多强,都不可能直接攻入。
家主又道:“第五重天的入口就在这雾气中,老祖若要见你,自会回应,我们安心等待就是了。十二个时辰如果没有回应,那就是老祖不愿见你,我们便返回吧。”
说完,家主直接盘膝坐在了白玉台中央。
夏极也寻了一处坐下,这里灵气充沛,是适合修炼的好场所。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
七个时辰...
八个时辰...
时间飞速过去。
忽然,雾气里传来声音,无法分辨男女,就如整个空间颤颤而鸣,在从四面八方发出声音,化作声浪向玉石台中央拍打而去。
“五十年内,带一缕不灭魔火给我。”
夏极忽然想起了前世的“变声器加广播喇叭”的组合,姑且忽略老祖说的啥,只是这说话的方式就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个万年老阴比,即便连自家后代都不信吗?身藏数不清的底牌,还这么苟。
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老祖的实力没有那么高,至少现在没有,否则他若是还拥有着“移山倒海,搬动星辰,开辟空间”之力,怎么会藏在五重天?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和两个比祂低了不知多少层境界的人说话?
于是,他走着过场,注意着措辞,扬声道:“晚辈风南北,定会竭尽所能寻来不灭魔火,亲自交到老祖手上,以不辜负老祖所托。”
嗡嗡声音如雷而鸣,从各方压来:“你要见我。”
夏极平静而掷地有声道:“晚辈手握刀,追寻道,想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见老祖,终不知这天高地厚。”
一旁的家主都有点懵了,这后生气势也太强了吧?
面对老祖还敢这么硬气的说话?
只是这股胆气,就是他平生仅见。
可惜...血脉不好,否则此子很可能成为苏家由此开始、往后数千年的定海神针了。
白玉台安静了下来。
陷入了极度的寂静。
家主有点儿慌,不知道老祖是什么意思,便急忙拜着打圆场道:“老祖,此子即将外出成为新君帝师,年轻气盛...您不要放在心上。”
他又看向夏极道:“南北,还不道歉,老祖境界之高,是你能去窥视的吗?此等想法,便是有都不可以有。”
但夏极却带着一如既往的轻狂与桀骜,左手压着黑白双刀,目光平静,带出几分向往,几分狂热,几分深藏。
他拿捏的很准,一个泱泱大家族,如果在大劫开场时,家中出现了一位横空出世、心比天高的家族天才,那么是打压,还是培养,结果几乎不用去想。
万年老祖,还需要一条跪在脚下的狗吗?
当然不。
祂需要的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强者。
果然...
空间再度传来声音。
“二十年内,带不灭魔火来见我。”
“是。”
时间提前了三十年,但协议达成。
旋即,浓浓雾气里丢出了一把白色的长刀。
这长刀极度不凡,只是看到第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
夏极抓住刀,
一瞬间,
刀中传来砰然的心跳与雀跃,
他已经明白,这是一把神兵,而且是一把“只差数月温养,就可以生出灵智”的神兵。
“刀名万里生云雾。”
“谢老祖。”
夏极把刀挂在腰间,才一挂,这“万里生云雾”竟然直接紧紧粘在了“春水”上。
下一幕,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万里生云雾”直接膨胀开了,如同张开了大嘴,一口就把“春水”整个儿包了进去,过程嚣张跋扈,悄无声息。
等到夏极发现时,只看到“万里生云雾”正鼓鼓的在压缩着“春水”...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万里生云雾”瞬间不动了,整个维持着一把怪异刀形。
这让夏极联想到偷吃糖被家长发现的小孩,嘴里还嚼着,但骤然身子僵硬绷紧。
他目光稍稍挪开,“万里生云雾”又开始继续消化。
夏极眼神里呈现出复杂之色,目光里透出几分不舍与难受,但很快那微微旋紧的眸子舒展而变得平淡,继而变得愈发坚毅,如同磐石而无可动摇...
这一切落在家主眼里,家主心底暗探:此子心性果然上等,为人重情重义,却也不迂腐,父亲所留之刀被吞了他竟也会难受,但那显然只是普通名刀的春水如今化作了神兵的一部分,却也不算是完全消失了。
感受到了默许,“万里生云雾”欢快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刀身恢复了原本的苗条与纤细,
随后,又悄悄挪向另一边的黑刀“雷火”。
夏极面无表情地一抓黑刀放到了右腰上,“万里生云雾”就四处摆了起来,想要去触碰到黑刀。
“雷火”没有灵胎,就茫然地在夏极右腰上,如同一条老咸鱼,静静挂着。
“万里生云雾”开始摇摆,继续摇摆,摇摆地越发猖狂,刀柄不停撞着夏极小腹,刀尾不停触碰到夏极臀部,发出轻轻的蹭蹭声。
夏极冷冷撇了它一眼。
白刀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会是他主人,顿时如遭雷击,静止不动了。
夏极拔出白刀,
压缩地雾气如同爆炸了,瞬间扩散升腾,宛如粘稠白墨向着八方汹涌铺散而去,一瞬间,整个白玉台也是茫茫一片了。
此刀名为“万里生云雾”,能够操纵大雾,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神兵了。
夏极屈指弹出一滴血,血液落在刀刃上,好像格格不入一般地滑了几厘米,然后那刀反应过来,迅速吸收了,
同时,一股“人刀合一”的感觉传来。
神兵为物,一旦认主,除非主人死了,否则永不易主,
而一旦易主,则永久易主,
这一点,在“神兵认主”的过程里,主人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
这里不会存在什么乱七八糟地“神兵还残存着什么邪念,准备夺舍主人”,又或者“神兵里还有前主的后门,能够偷偷控制新主”,这些都不会存在。
家主也没闲着,双手托起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如受到召唤,便是径直飞入了浓雾里,消失不见。
测试完了,这是归还。
家主看了眼夏极手中握着的神兵,轻声道:“此刀是上古神兵,老祖真的很看重你,不要辜负了。”
随后,家主又扬声恭敬道:“多谢老祖赏赐。”
夏极神色动了下,他忽地明白了家主是什么意思。
在家住看来,自己是无法在火劫之中,让血脉提升到极致而化真龙,也自然活不过五百年,
自己一旦死去,这把神兵就是苏家之物了,
所以,这神兵不仅是赐予了自己,而是赐予了整个苏家。
因此,家主才会感谢。
...
...
两人原路返回,
整个四重天已经黑了下来,
一轮奇异的明月悬挂在高空,洒落皎洁的光辉。
辉光为坐在石阶上的长公主镀染了一层圣洁,
她已经等了七个多时辰了,
现在身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头,长发轻舞飞扬,
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这才露出微笑,然后道:“走吧。”
“嗯。”
“明天你该从二重天搬回三重天了,
二重天奴仆争斗是常有的事,你在那边会受到打扰,但三重天却很少有这种情况。
而这一次的云上庄园给了你,即便你不在,也无人再可以进入了,因为你已和过去不同。”
“知道了。”
...
...
三日后。
搬迁已经完成。
安定后的夏极取出了“地府”作为中转站作用的面具,
他准备将地点放在了卧室的床下,
如果一切顺利,他只要爬到床底下,就可以进入这“地府中转站”。
然而,面具没有任何反应,
中转站也无法设立。
“果然不行。”
夏极收回面具。
原理很简单,
你可以通过“用户名密码”登陆一个“全息游戏世界”,但如果你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全息游戏世界”,怎么可能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进入另一个呢?
这中间有未知的壁垒,无法贯通。
“如今苏家封锁,不让人进出,但我...必须出去,怎么办?”
132.一刀入故居(第二更-求订阅)
“长公主到...”
夏极正想着的时候,忽然传来龙象君的传报声。
远处,只见一个绝妙而不可侵犯的美人儿走进了大厅,仆人们急忙上茶,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
对于这位苏家如今近乎是权势滔天的女人,他们谁都不敢有半点得罪,哪怕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
苏月卿静静喝茶,她脸上的神色永远只有迷人和平静两种。
第三种神色则是只有一个人会见到。
她看到夏极走入时,才露出了一抹放松和发自内心的欢愉。
夏极斥退了屋外的仆人,坐在她对面,问道:“苏家要封锁到什么时候?”
长公主摇摇头。
“为什么封锁?”
“因为神武王。”
夏极:???
“神武王是这个时代的大异数,大劫还没到,他就已经复苏了血脉。他与世家有大仇,一定在四处寻找世家所在,而据说神武王为人鲁莽、目空一切,如果被他知道了世家所在,他很可能直接进入世家,不顾一切地大杀特杀。尽管世家有不少宝物,但这些宝物不少是需要依据天时地利或是其他条件才能发动的,而在发动前,神武王一定已经杀了许多世家人,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夏极:...
他忍不住辩道:“我世家如此强大,怎么会怕一个区区神武王?”
长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凑近了仔细看看。
夏极:“怎么了?”
长公主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怎么了..”
“上一句。”
“我说我世家如此强大...”
“很奇怪。”长公主坦然地盯着夏极,“这不是你说话的风格...”
说着,长公主探身过去,伸手摸上夏极的双颊,在他腮后扒拉了两下,最后挑逗的手指顺手勾住他的脖子,带着迷人的微笑凑近了脸庞,轻轻哈了口热气,笑道:“也不是人皮面具。”
夏极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天还亮着。”
长公主笑起来,也提醒道:“不要对熟悉你的人那么说话,比如刚刚,我就知道你很可能认识神武王,你在试我,想让我多说一点。但其实你不需要如此,因为我会告诉你,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敌人。而如果是敌人,他会对你生出疑心。”
夏极坦诚地叹了口气,“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还是错了。”
“嗯?”
“我并不认识神武王。”
夏极心底加了一句,因为我就是。
长公主也不纠缠,而是接着原本的话题道:“其实,世家并不是怕他,而是时机未到。简单来说,他提前拥有了我们所未曾拥有的力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优势会变小,这个时间截点就是火劫的彻底爆发。那时候,我世家有几位能直接突破十一境,到时候就会直接去追杀他了。他这样拥有着颠覆能力、藏着秘密的大异数,世家容不了他。”
夏极沉默着。
他很了解这形势了。
一切确实如苏月卿所言。
危机在逼近,且无可避免。
但幸好,他如今有着第二身:风南北。
长公主静静看着他,忽地露出关切之色,柔声道:“南北,如果你真认识神武王,那最好离他远一些,也许他有着强大的魅力,但他一定也是个恐怖的疯子,尤其是他那可怕的成长速度,世家至今也未曾明白。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出事,这次杀劫也许从西而来,但那神武王一定是杀劫的漩涡中心,离他越近,越容易粉身碎骨。
我不想对上这个人,但如果你对上了,我就不得不跟上了,到时候你我都脱不了身,在这样的时代,低调固然不可取,但也绝不可以靠近杀劫漩涡的中心,明白吗?”
夏极坦诚道:“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去见神武王。”
嗯,即便对着镜子,也见不到。
他又补充了一句:“何况,这一次我是去极南教导新君,而皇都在极北,我与他怎可能碰到呢?”
长公主舒了口气,“那就好。”
大厅里,忽地沉寂下来。
两人目光转着转着,忽地不小心对到了一起,粘到了一起。
夏极觉得有些莫名尴尬,则是别过了头。
长公主也是急忙扭头。
于是,又沉寂了下来,
只听得到可能稍稍快了一些的呼吸声。
阳光从天窗斜落,映出可能稍稍照红了一点的脸颊,
厅外夏末的蝉鸣显得寂静清幽,
飞鸟雀跃地笑着,
微熏的风穿堂而过,热浪让人这一刻晕沉到脑海忽地空白。
长公主和夏极忽然同时道:“你...”
然后,长公主一个人道:“我...”
她抬头,看到对面少年唇角翘起的笑容,似乎在说“我就猜到你要说‘我’,所以我没说”,她只觉得心底有些东西可能第一次见了光,而有些慌张。
夏极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我想早点出苏家。”
长公主趁机收拾好心情,把不小心露出的心底破绽重新丢入了冰冷的黑暗,然后道:“这么急吗?”
夏极手指敲打桌面,“你不急么?”
长公主想了想道:“明天家主会召你去四重天,赐予你一些功法宝物丹药之类,到时候你可以提出来。我在一旁见机行事,帮你说话,然后再让一些家族子弟出去帮你。”
夏极道:“那七个人...”
长公主摇摇头:“我很了解冰帝,我举荐的第一批出去帮你的人,他肯定会插手,所以那七个人我会后续补充入名录,绕过他的阻截。”
“好。”
“那我走了。”
“长公主...”
苏月卿不理他。
“蓉蓉。”
苏月卿停下脚步,“做什么?”
夏极道:“这几天,我在周围转了转。在距离此处往西,大概一炷香路程有一个庄园,从外看,那庄园很是是奢华,远远超过其他地方,但似乎无人居住。”
长公主道:“那庄园的主人按照辈分,是‘我’的妹妹,她从小便生活在那庄园里,但她已经死了。家主怀念她,所以没有让人去动那庄园。”
夏极知道是密室里那白发女人的妹妹,于是再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长公主道:“苏临玉,如今神武王的亲生母亲。她有一些遗物,关键时刻说不定还有机会去挡一挡那个疯子。”
夏极装作无所谓应了声,“那我就放心了。”
长公主未曾察觉异样,猛兽皆有领土观念,“巡视领土,弄明白领土里的一切”是很正常的操作,于是她转身走远了。
夏极心底觉得很堵很堵,好像是压了一座山,于是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拍拍手,扬声道:“备车。”
六条蛟龙拉着飞辇很快备好。
他上了车,御手是龙象君。
“往西。”
“是,主人。”
龙缰抖动如雷,飞辇升腾入空,一炷香时间后,停在了庄园前。
夏极下了飞辇,
龙象君则停在云边等待。
夏极看着这座庄园,稍稍顿了下,就抬足走了过去。
这庄园居然还有侍卫守着,
侍卫认得这位如日中天,出尽风头,入了家族族谱的新兴权贵,便是齐齐拜倒,恭敬道:“见过风先生。”
然后,有侍卫道:“此处庄园主人已不在了。”
夏极问:“我不能进吗?”
两名侍卫急忙道:“小人不敢,但天候曾有叮嘱,不许外人进入。”
夏极直接抬手,将两人打晕了,然后走了进去。
他走过庭院,
走过回廊,
看到满池的荷叶,
藕花风迎面拂来,
他静静徘徊在其中,只觉原本澄明的心境在此时竟然又出现了一些裂缝,但当他走完这些路,看完这些景,那些裂缝再度愈合时,心境会更加圆满。
他心底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但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伸手拂过山石树木。
平生大恨,子欲养而亲不待,
身为人子,如果连孝道都无法去遵从,枉为人子。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那能歌善舞的女人为他讲故事,为他做梅汁,拦在他身前,最小心的呵护他。
这些画面却又全部粉碎,连道别都未曾说的了一句,连骸骨都是未曾见到,
年年清明欲上坟,却是连坟头都没有,
他已经杀了夏太乾,但总觉得还不够。
庄园里,还有许多女仆,看到他纷纷跪倒,恭敬地喊着“见过风先生”,他随意地答应着,心中惶惶地走着。
走到主卧前,他抬手压在门扉上。
正要推开时,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风南北,我要是你,就不会推开。”
啪...
吱嘎。
主卧被推开了。
夏极踏步走了进去。
来人大怒,“风南北,你恃宠生骄,竟敢不遵守家主法令!家主说了,此庄园不可让任何外人进入!”
夏极也不转身,淡淡反道:“我是外人吗?”
“诡辩!!”
“你要拦我,我要入内,你想怎么办,去禀报家主吗?”
“黄毛小儿,不要以为你击败了两个后生,就有多了不起,本侯走南闯北威震天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夏极自从走入这庄园,心底就有一股邪火,“那你来。”
来人冷笑道:“不知轻重的后生,若是因为打斗毁了此处,你可担当的起这责任?”
夏极道:“只出刀,不用真气。”
“好!!你自找的!!”
声音刚落下,庭院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强大的气势,遥遥隔着数十丈覆压而来,
四周经过正不知所措的侍女,忽然感到心灵一片寒冷,双腿软了便是都匆匆跪下了。
来人叫寒天候,修的是冰龙法典,今年已是一百多岁,虽然已经无法再去人间,但在世家里却正值壮年。
哧哧...
刀身出鞘,
带着冰冷的杀意,这杀意倒不是针对眼前人,而是他刀上死过很多人,自然而然便有了如若凝结的杀意。
嘭!
寒天候一脚踏出,脚下砖瓦未碎,但却是震荡起一重烟云,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寒芒激射而出。
刀光笼罩了站在门前的少年。
夏极拔出黑刀“雷火”,手中闪过一道雷光,穿入那片泼雪似的寒光。
寒光被震散了,
夏极的刀已搭在寒天候的脖子上,
两人静静对视,
寒天候瞳孔圆睁着,狠狠瞪着他,
被一个晚辈如此秒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从胸腔里迸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他再顾不得什么“用真气会不会毁了这宅子”,
他是天候,和家主都是兄弟,
如果较真起来,这小子目无尊长,狂妄自大,自己再三劝他离开他也不走,无视家主法令,更是无视这宅子而率先动用真气,
所有错,都是这小子的!
与他无关!
寒天侯身形往后猛地一拉,手中法相骤然从毛孔里喷薄而出,长刀翻转往上,一条让盛夏空气都如要彻底冻结的冰龙已经从刀身上昂昂探首,龙吟萦绕。
刹那,冰龙还未腾起,狂暴飞散的气流已经卷成了一道从下往上的海啸,要向着面前少年狠狠斩去!
同为第十境,近距离作战,先手就是胜,后手就是败。
寒天侯看来,这狂妄的小子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动用真气,甚至是法相,所以他现在反应过来了,但他也已经输了。
但让寒天侯奇怪的是,面前这风南北的瞳孔依然平静。
夏极手掌拨了拨,五指微调,
刀刃向内,刀背向外,
他化作了一道光,
后发制人,
在自己刀上缠绕的冰龙彻底腾起前,他已经往前重重踏出了一步。
刀背,携带着似乎对面所有空间的一切力量,伴随着一道残影,蛮横粗暴地撞击了过来。
“噗...”
寒天侯的法相居然被打断了,
他喷出一口血,
整个人如被高速飞行无法停止的真正狂龙迎面碾撞而上。
嘭!!!
他双目翻白,
躯体里的骨骼传来一片“咔咔”碎裂之声。
女仆们眼里,只见一道影子如同炮弹般从主卧门前,往高处激射而去,而远!
夏极闭目,手中刀一个回转,
所有喷到半空的血,都在这一个回转里被沾吸在了刀身上,地面一尘不染。
他舒了口气,抓起桌上一块白布,轻轻拭擦干净这些犹然滚烫的血滴。
133.母与子(第三更-求订阅)
夏极回刀入鞘,
他不想在这里见煞,所以刚刚一冲是刚好冲出了屋门,
他不想这里见血,所以用刀把一切原本会洒落地面的血挡在刀上。
然后,才抱着几分忐忑之心,走入了这间卧室,四处打量。
窗边的长桌上放着古琴,他伸手抚了一下,犹然清脆。
另一边有着铜镜,上好的胭脂水粉,他可以想象那时候尤为少女的娘坐在这里,一边打扮,一边憧憬着未来会怎么样。
床榻边还放着一双金丝的绣鞋,鞋子摆的不对称,夏极弯下腰,让鞋子对齐了。
他边走边看,忽地目光一撇,只见枕头下有一个绣花小香囊,
他伸手去取了出来,
忽然之间,心底猛地抽搐了一下,
小香囊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极”字。
他压下手掌的颤抖,喊了声:“来人。”
一个女仆很快便跑了进来,半跪在门外不敢入内。
夏极知道这卧室是仆人们的禁地,于是走到门前,抓着香囊问:“这是什么?”
那女仆看了一眼,惶恐地磕头道:“奴婢不知,奴婢才来这里几年...”
夏极温声道:“别害怕,那府上有人知道吗?”
那女仆想了想,忽道:“文姨也许知道,她很早之前就在这里了,我去找她。”
“快去。”
片刻后...
一个年老甚至有些眼花的女仆来到了主卧前,按照世家脾性,她这样的仆人早就不知道被赶到哪儿去了,但也是沾了前主人的福,这年老女仆作为“睹物思人”的“物”留了下来。
年老女仆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跪倒匍匐在地,恭敬道:“见过大人。”
“文姨,起身,来看看这香囊是什么?”
那奴仆听到“姨”字,吓得全身颤抖,几乎要哭出来,“大人,上下尊卑,万万不可,折煞奴婢了。”
“起身吧。”
“是,大人。”
年老女仆胆战心惊地走近了,仔细打量了那香囊一会儿,露出回忆之色,想了一会儿然后道:“这是小姐留下的。”
“继续,说细一点。”
“刺绣本来是仆人的活计,小姐却非要学,学完之后,她花了很长时间绣了这样的一个香囊,最后又在香囊上绣了一个‘极’字。
小姐说她此生有三极,极于情,极于舞,极于画,唯独不好武学,所以她要用‘极’这个字做她孩子的名字,而这个香囊就是她给未来孩子的护身符。”
夏极随意问:“她为什么不绣两个?”
年老女仆道:“小姐说,她只会生一个孩子,除非不小心生下双胞胎,那算她倒霉。而她的孩子就会以‘极’命名。”
夏极表面在平静,心底却颤了一下。只会生一个孩子?那夏小苏呢?不对,小苏的血和自己能融上。
“继续说。”
“小姐说,等孩子大了,她要带孩子在苏家,教他画画下棋,吟诗作对,木刻石雕,煮饭炒菜,唱歌跳舞...
她不要孩子多强,不要孩子学武,不要孩子变得虚伪而丑陋,因为苏家人的身份已经足够煊赫了,能够平平安安做一个快乐的纨绔,在家族里过上两三百年,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那就足够了。
而等她的孩子生了孙子,孙子再生了重孙,那么这寂静的府邸就会热闹起来了。
小姐对人很好,对仆人从不拿主人的架子,我记得有一次...小姐...”
夏极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觉得再听下去了,说不定心神快失守了,那曾经坐在梳妆台前对未来抱着无限憧憬的少女,那心怀着善良和平的少女,永远不会想到自己成为权力游戏漩涡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被随意丢了,死了。
未几,天色渐冥,
满池荷绿,
雕廊画柱,
云上庄园,
都沐浴在了柔和的昏黄暮光里。
天风唱晚,而忽地远处传来一架架飞辇落下的声音,继而是许多密集的脚步声往这里来了。
来人很多,之前受伤昏迷的天寒侯已经醒来,被两个目带狠色的仆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许多苏家子弟,许多面色铁青的权贵,以及长公主,冰帝,还有家主。
如此多的大人物同时现身,仆人们几乎都吓呆了,纷纷跪倒,不敢抬头。
安静的庭院里,夏极站在门扉前,一个人面对着一群。
他心底忽然升腾起一抹炽熊熊的邪火,理智和耐心慢慢消散,杀意占据了心底,他想要杀死看到的每一个人,抓着他们质问“究竟是谁害死的苏临玉”。
但他还没动手。
别人还没说话,
苏月卿抢先一步,怒道:“风南北,你与寒天侯比试,为什么出手不知轻重!”
夏极一愣,长公主明显还是在偏袒自己,瞬间就把事件定性成了“比试不知轻重”。
冰帝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日常抬杠:“长公主,我以为此事不是比试的问题,而是另有隐情,需得细细盘查,在一切弄清楚之前,风南北必须被关着。”
苏月卿冷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风南北是年轻一辈最天才的人物,性格也是桀骜孤狂,而这座庄园离他居所最近,他过来看一下,不该吗?有问题吗?”
冰帝冷哼一声:“无视家族规定,无视家主法令,无视尊卑长幼,此谓无法无天...”
苏月卿道:“将为我苏家开创一个大好局面,奠定千年之初的未来帝师,不跋扈,不嚣张,难道还藏着缩着不成?
冰帝若是要藏着缩着,懂事懂规矩的人,那可是多的是。
何况,冰帝不是已经挑出了个最好的么,但他能当帝师吗?他连风南北一招都接不下,进入山河社稷图居然连活下来都做不到。
他听话,他懂事,他能吗?”
冰帝:......
长公主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即便形势看起来对夏极不利,她非但没怂,反倒是开始把众人带歪,她往前一步,扬声道:“非常之时有非常之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
诸位长辈,你们也见到了,风南北就是这样的一个非常之人,
他应时而生,他就是为了我们苏家这一刻诞生的,如果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处罚了他,那我问一句,我苏家若是在这场运势之中失败,诸位谁负的了这个责任?!!”
众人沉默了下,
然后纷纷开口了...
“哎,他不该出手如此之重。”
“是啊,都是家族中人切磋比试,何必呢?”
“家族禁止私斗,南北啊,你和寒天侯都是我苏家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就不懂这规矩了呢?你让老夫这怎么办呢。”
一旁被打的半死的寒天侯陷入了谜之沉默,只觉一股老气淤积在胸口,然后忍不住又“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
长公主花容失色,“寒天侯就该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你们这两个恶仆,如此不知轻重,不知道等寒天侯恢复了再来传信吗?若不是你们两人,寒天侯何以至此?”
她周身忽然充满凌然的煞气,“来人。”
很快,随在门外的苏瞬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长公主问:“天皇,可否惩治这两个恶仆?”
那两个搀扶着寒天侯的仆人前一刻还目带凶光,这一刻已经呆傻了。
家主轻声传音道:“月卿,差不多就行了。风南北没吃亏。”
长公主“哦”了一声,然后招招手道:“南北,还不过来问一下寒天侯伤的重不重。”
夏极此时的感受...
好似当初那群天天在皇都吼着“有了皇上才有好日子”、“七皇子之所以能守住皇都完全是皇上安排”的暴民,坚定地站在了自己身后,并且各大属性翻了几倍...
于是,他走到刚喷出一口鲜血的寒天侯面前,一脸歉意道:“约好了只比刀,不用真气,寒天侯却用法相偷袭,我也是不得已,才被逼用了真气,还没用法相。对了,侯爷,你伤的重不重?”
寒天侯颤巍巍地指着面前之人,忽地再喷一口血雾。
众人忍不住捂住脸...
凶残,
实在是万分凶残,
这简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鞭尸。
不过众人都有私心,
越是凶残越好,
这样的组合,才能为苏家在杀劫里谋到最大利益。
也有一部分人则是低下头,
面色铁青,
神情冰冷无比。
寒天侯仰头开始狂喷鲜血,嘴里含糊不清地愤怒嘶吼着:“我特马的...”
家主及时抬手弹出一道气息,寒天侯双眼顿时闭上,身子缓缓瘫了下去,进入了昏睡状态。
“还不带寒天侯下去修养?”
两个仆人惶恐道:“是。”
然后带着主人飞一般地逃跑了。
家主看向夏极,
夏极也看向他,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很可能是自己的外公,但他倒是没有认他的打算,他只有两个亲人:娘和小苏。
家主什么都没说,而是道:“南北,跟我来。”
说着,他走向一边,夏极随了过去。
“南北,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夏极从怀里掏出绣着“极”字的香囊道:“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
夏极点点头,“家主,我这些日子听您和长公主说了不少关于神武王的信息,我自己在外也耳闻过他的事迹,以我目前的实力,对上他很可能失败。”
“不错。”
“我又听长公主说,此处云上庄园乃是神武王亲生母亲的住处,所以...”
家主恍然了:“所以,你来取了临玉的遗物,以防遭遇神武王,这样就可以在关键时刻震慑他的心神。”
夏极重重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家主已经清楚了前因后果,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夏极道:“如果我是一个人自然这样,但我身后有着整个苏家,肩负大任,我自然不能只顾着自己,而要留一手底牌。”
“好!”
家主赞了一声。
夏极忽道:“家主,可否为我多讲一些有关苏临玉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家主忽然沉默了下来,踱步思索了片刻,然后道:“也罢,你是自己人,这些隐秘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夏极没有说话,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倾听就可以了。
家主理了理思绪,缓缓道:“苏临玉是我的女儿,三十年前她从苏家众人里脱颖而出,进入皇宫,明面上是玉妃,实则开始布局新旧皇权交替之事。
那一次,五大世家安排了五个女人进宫,为的都是这事。
毕竟,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世家人了,那么操纵起来便是没有了一点变数,方便了许多,而等到这些皇子皇女事成之后,便接回世家。
如此安排,妥妥当当,只可惜...一切全被苏临玉给毁了!”
夏极应了声。
家主继续道:“为了维持家族血液的纯度,我们五大世家都安排了族内人成婚,并且定下都生一男一女。
结果,除了神家那一位自己有问题,而包括我们苏家在内的四家,都是顺利的获得了一个皇子一个皇女。
事情原本是好好的,但若不是苏临玉那个贱人的心腹丫鬟,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真相。”
夏极维持着平静,问:“然后呢?”
家主怒道:“她之所以从苏家出去,根本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一个凡间的男人,她与那男人生下了一个男孩,之后,又不知从哪里悄悄抱了一个女孩,如此算是一男一女,瞒天过海!”
夏极故意奇道:“堂堂苏家公主,怎么会喜欢一个凡间的普通人?”
家主冷哼道:“我问过她,她说她不想她的孩子失去自由,成为傀儡与玩具,而她与外人通婚就削弱了血脉纯度,没有纯度的世家人就不会受到重视。”
“不会吧?”
夏极故意发出惊叹的声音。
家主咬着牙,如是怀着奇耻大辱一般说:“还有一个,她说她与那个凡间的男人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简直荒唐!”
“那个男人呢?”
家主冷笑道:“那个男人倒还真没有辜负她,被折磨地半死都没有吐露一句有关她的信息,只说不认得她。”
夏极感慨道:“这样玷污苏家的人,整个家族都该受到惩罚。”
家主道:“不错,南北你说的对,所以...关家从上到下都被灭口了,故意漏掉的两个小玩具如今也被抓了回来,正在你府上呢。”
说完,家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了拍夏极的肩膀,“不说这些了,陈年往事了。你若遇到神武王,这故事可以足够让他心神动摇了。”
夏极也是随着他一起狂笑起来,
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134.我的一个人类朋友(第一更-大章)
家主和夏极两人回到了苏临玉故居。家主向众人解释了一番,虽然没说细节,但这很正常,到了这种层次的人都知道一个规矩“事以秘成,语以泄败”。
家主很有威望,他确认了一切正常,那么就不会有人去反驳,即便冰帝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来势汹汹的权贵们又乘着飞辇各自离开,暮色里,蛟龙狂舞,云层分开又聚合。
没多久,
这个别致的庄园里除了仆人,就只剩下长公主和夏极两人。
两人走在回廊之中,
荷池的接天碧绿已经暗淡,
几朵风荷的艳丽也已经渐隐于黑暗。
夏极道了声:“谢谢。”
苏月卿坐在他身侧,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
“没什么,只是忽然...”夏极打住了话语,即便长公主现在是自己人,但世事变幻、无常至极,他见多了,所以也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以免让长公主能真的窥探到他内心的想法,于是,他哈哈笑了起来。
他才笑了一下,就被抱住了。
苏月卿抱的很紧,淡雅的女人香入了鼻,柔如缎的青丝撩拨着他的耳,肌肤紧贴的充实感安慰着他的心。
她柔声道:“别笑了。”
然后又加了句:“我也会这样的。”
夏极这一次没推开面前的女人,
并不是因为她是苏家最美的女人,
也不是因为心底焚烧着男女欲念。
而是这一刻,
他觉得虽然举世皆敌,
但至少在这一瞬间,
面前的女人是他的战友,
是一同行走在黑暗里的孤独的人,
他们从不会对任何人彻底敞开心扉,也绝不会去认同信任任何人,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也失望太多了。
两人静静靠在一起,心思澄明如水晶,没有半点杂念。
夜幕拉上,
月色入水,
苏月卿忽地笑道:“打寒天侯打的爽不爽?老实说,我看那张脸也很烦,看到一次就想打一次,没想到被你打了。”
夏极道:“你也打了,我拿了第一滴血,你跟上补了一刀,然后我又蹲尸秒了他一次,嗯,他一共喷了三口血。”
苏月卿道:“我记得是四口。”
“随便吧。”
静了一会儿。
苏月卿道:“明天,家主还要找你去领取帝师的宝物,功法,资源。你如果要提前外出,那是最好的机会,我会见机行事,帮你说话。你到外面,记得杀了那七个人。”
夏极忽道:“我记得谁说过,如果我在一个月内把小黑龙气修炼到第九层,那我在上面也不是不可以。”
长公主愕然了一下,然后双手猛地推开他,转身跑了,就如受了惊吓的猫,嗖的一声就溜到没了影子。
...
...
次日。
苏月卿接了夏极,再度去到了四重天。
上一次来是在大殿,这一次却是另一处殿堂。
殿堂奢华的长桌上放着五样东西。
家主道:“风南北,你即将外出,成为新君帝师,家族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去。”
夏极面色肃穆地上前。
家主从长桌上取出第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墨黑色的手套,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但其中显然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家主把手套带在自己右手上,“看好了。”
话音刚落,一股浩然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腾了起来,扩散到整个殿堂里。
咔咔咔...
细密鳞甲从那只右手上层层生出,直到彻底覆盖,而那只明明是人类的手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类的迹象。
家主的右手猛然在一握,
肌肉膨胀,血流加速,骨骼变动,经脉扩展,利爪从指尖“蹭蹭蹭”地生出,他的右手如同变异了一样,开始飞速变大,直到成为了一米有余的龙爪才停下。
夏极仔细看着,只见那黑手套随着手掌而变化,如紧贴在手掌上,同时,他能感到,这不是小黑龙气的第十层,而是无限逼近第十层,外加一道奇异的秘法。
家主道:“看清楚这法器。”
夏极凝神看去,
家主的龙爪上再生变化,整只黑色的巨爪上忽地浮现出了幽暗而诡秘的玄奇脉络,一条条交织编缠,让夏极想到错综复杂的“电子网路”...
家主巨爪朝上,五指缓缓握紧,掌心的空气翻腾起来,呈现出一团黑色的火,神秘地熊熊燃烧,那火越来越旺盛,
黑暗无比,却竟不会升腾起半点的烟,只是静谧的燃烧着,虽然没有浩大声势,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很纯粹的“毁灭”。
他手上,握着的不是火,而是毁灭本身。
家主看着那火,似乎自己都有点害怕,五指猛然张开,那黑火就消失了,他的手上的幽暗脉络也消失了,手恢复为了原本大小。
“小黑龙气配合我们家族血脉,可以让手掌化作龙爪。
但人和龙终究不同,人可以化龙,但不代表真的可以成为龙。
即便外表相似,力量相似,但本质还是不同的。”
家主缓缓道,“对人而言,筋骨血肉产生劲力、脉络产生真气、眉心元神虚无飘渺。
血肉,脉络,元神,这是三大力量的源泉。
同样,龙也有。
我们修炼得到的龙爪只是得了龙的血肉,而发挥出巨力,等到血脉提升到了高等程度,也许可能临时激发部分的龙的脉络,从而产生龙气,用出属于龙的真正力量。
而这只手套法器,一旦启用,可以让你的龙爪直接产生龙脉,从而直接使用龙气...构建出龙语玄功。
刚刚那火焰,名为黑龙烈阳,其中的威力你也看到了。”
夏极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那黑火威力极强,如果这黑火砸到他身上,他也不清楚能否抵抗的住。
忽地,他心底有种贯通的情绪,
人的经脉弱,而九阳心经产生的九颗烈日虚影,就是人之烈阳。
龙的经脉强,所以生出的便是黑龙烈阳。
这是...
一颗还比九颗强的意思么?
家主把手套放到托盘上,慎重地双手举着,走到夏极面前道:“这法器是上古的宝物,会自动恢复,但每个月只能使用一次,今日就交付于你。”
“手套的名字是?”
“上古的宝物,名字早就丢了,老祖也没说,你出去之后,自己起个吧。”
夏极点点头,取过黑手套放入储物空间。
...
家主又从长桌上抓起第二样东西。
那是一件黑金色长袍。
他缓了缓,言简意赅道:“功能和手套一样,日后你在外激战,定是最早一批觉醒血脉化出龙躯的人,这长袍能让你的躯体获得龙脉,每个月只能用一次。”
夏极取过黑金长袍放入储物空间。
...
家主再从长桌上抓起第三样东西:
一枚镶嵌着红色宝珠,暴发户款的戒指。
“这个法器,叫辟火珠,戴着可以在火焰中行走,而不会受伤。
戒托是为了方便携带才打造出来的,款式是老夫亲自设计,戴上整个人都会显得霸气几分。”
夏极:...
家主抓着托盘送了过去,“按理说,这珠子什么火焰都能避,但没人试过用黑龙烈阳来砸这个,既然是火劫,你就带着以防万一,关键时刻总能有用的。
这辟火珠随时可用,但非常脆弱,即便被一把普通的木棍敲打,珠子也会粉碎。”
夏极取来再放入储物空间。
...
第四样:
一卷书册。
“我苏家共有十龙卷,
这一卷是黑龙法典,与低品阶的银龙法典不同,这是我家族高阶的玄功,需以小黑龙气为基,
你既然已经把小黑龙气修至了巅峰,那么这一卷抄录的法典便是赠予你,勤加修炼,提升自己实力。”
夏极从“送宝童子”手里再接了过来,放入空间。
...
第五样:
一卷名录。
“我苏家和人间不少大妖都有关系,名录上记载着细则,关键时刻,你可以请这些大妖出山帮忙。”
家主实在是掏心掏肺,
法器,玄功,关系,
一股脑儿都塞给了他。
家主继续道:“放心吧,随着杀劫的进行,我苏家还会为你提供更大的后盾,支援会源源不断的。”
夏极简直“感动”了,他接过名录,忽然奇道:“人妖殊途,势不两立,为何我苏家会和大妖有关系?”
家主道:“有力量就行了,人妖殊途这种话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遵从的,南北,你还年轻,等再过几年,你就会知道,
有些话我们要经常说,但却不能那么去做,有些话我们一句都不说,但却明白那才是对的。
这不是虚伪,因为人世规则本就如此,你不遵从就被人踩在脚下,只有那些败者才会跪在泥尘里吼一句‘卑鄙无耻,我不服’。
比如现在,我离开了这里,还是会大声说‘人妖势不两立’,还是会把‘勾结妖族,罪该万死’的盆子扣在敌人头上,但那又如何,我苏家和大妖还是关系密切,谁知道呢?”
夏极顿时觉得自己在皇都的遭遇...合情合理...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力挽狂澜,守住了城,一次又一次击退了敌人,却还是无法改变任何事。
家主走下高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的帝师,不要去听别人说的话,尤其不要去听大部分人说的话,听你自己内心的欲望,等你功成名就从外回来,老夫可是要拉着你天天下棋的。”
夏极忽道:“家主,我想过两天就出苏家。”
家主顿了顿:“如今苏家禁止进出。”
“我若能早一步外出,也能早一步接触新君,开始布局。”
“话虽如此,但杀劫很快就到了,说不定就是明天,说不定就是下一刻,杀劫之初一切混乱,而且...皇都的那个疯子在一直找我们。”
“皇都在北,我去南方,不会遇到的。何况,若是我不知道还好,此时知道了,却还缩着躲着,我心不甘。”
家主舒了口气,他侧头看了看殿侧的长公主。
长公主道:“天皇,我保南北无事。”
家主还是犹豫。
长公主扬声道:“我以性命担保。”
家主猛然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去请示老祖。”
“谢天皇。”
...
...
飘渺虚无的黑暗之中,
一座如画的行宫仿是亘古便存着,
其中神异玄奇,不可用语言描述。
两道面容模糊的身影,依然相对而坐。
“你周家的国师定了吗?”
“定了,你苏家的帝师呢?”
“也定了,但不安分。”
两人说话完全没有太多神秘人的味道,这是因为两人相知已经很久了,而且身份力量平等,如果在任何其他人面前,祂们都是如神一般的存在。
“怎么不安分?”
“他明知杀劫之初混乱,还要提前出去。”
“那你一定不会答应。”
“不,我答应了。”
“...”
“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魔力,让我好像...”黑影思索着着,然后缓缓道,“让我好像看到了上古时候的自己。”
“竟有如此感觉?那是否...”
“等个千年再看,希望不是我的错觉。平心而论,那个少年...”黑影脑海里浮现出夏极的模样,然后道,“他让我有一种庆幸,庆幸他是我世家人,否则定又是这天地一大异数了。”
“哈哈。”
“你周家国师呢,说说那孩子吧。”
“他...”
两道模糊的身影正说着话,忽地听到一声清脆的“滴答”声。
“墙壁”的大钟上,
秒钟终于跳了过去,
分钟清楚地指在了“六点”的位置。
两道身形都是一颤,彼此对视,目光里表意清楚无比:
第一场杀劫,
到了。
与此同时,两人只觉一股被压抑极久的恐怖力量从躯体里复苏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化作虚影消失在了原地。
祂们都需要去巩固适应这刚刚解封的境界。
...
...
充满野蛮气息的极西黑土地上,
如同巨瞳的地面深坑周围堆积着火山口,
横流着灼热的火岩浆,
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巴琴笼了笼头纱,抬了抬发烫的头饰,跪倒在地,正虔诚地向西而拜,这是生活在此处的突厥人的日常。
收敛傲慢,维持卑微,不可以人类的恶念冲撞“地神”。
如今正是暮色时分,
西方天空瑰阳如血,
再远处则是弥补彤云,时而红色雷电划过天空,极端天气笼罩之处,就是“地神”的居所,当“地神”愤怒时,火焰就会爆发而出。
巴琴默默祷告着,希望今天的“地神”能有个好心情。
忽地,
没有任何征兆地,
万万里的无垠大地如被深藏地星的宇宙巨兽翻了身,疯狂震荡起来,
天地骤然无光,前一刻还高悬天穹的烈日如被大地裂开的深渊突兀地吞噬了,
没有了光,一片黑暗,但极度的高温却开始升腾而起,让人几乎要被煮熟。
巴琴惊惧地呼喊了起来。
整个村镇都变得嘈杂了,恐惧沸腾,降临在这里。
轰轰轰!!
刺耳的汹涌声浪啸成灭世的洪水,淹没了一切,树木被拔起,房屋被震的粉碎,不少人捂着耳朵开始惨叫,而五指之间已经鲜血潺潺,流满手背。
而在这极暗的天地里,
忽然有了光,
红光,
在极西的世界里,冲天咆哮而起,
那是无数的火山拔地而起,
那是无数的火焰冲上了天穹。
浓郁毒气雾气,电闪雷鸣里,
一具具火尸火兽从火山洞口爬出...
化作黑压压的火潮,向着东方而来。
一只最明亮、最炽热的火鸦正在地底,冷冷看着川流而上的同类,忽地张开嘴巴,吞下一只落单的同类。
片刻后,它的羽毛竟更璀璨几分。
它又开始寻找其他落单的同类...
它唯一的朋友告诉过它:不要感到迷惑,变强就可以了。
别人只是喜欢把与他们不同的存在定义为异数,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嘲讽异数,只是担心异数会过于强大。但当你真的站立到最高处了,他们就不会再称呼你以为异数,而会敬畏你,害怕你,然后尊你为皇。
135.帝师隐居,试探女皇(第二更-求订阅)
既然老祖同意,长公主担保,家主放行,
夏极就坐着蛟龙飞辇回到了第一重天。
他这一次离开世家,属于提前离开,老祖已经给了信息,新君拜师会在今年深冬,到时候夏极需要去往极南的天虞山等待。
临行前的一天,
家主把“计划表”告诉夏极了:
新君的第一块磨刀石是巨业城的青王,
第二块是三皇子夏贤,
第三块可能是神武王,或者以神武王为首的九皇女夏小苏势力,前提是首当其冲面对火劫的势力还没覆灭。
之后,新君会在南方建都,登基称大周之帝,借助大河与大江来抵御西来的火劫。
但注定延绵五百年的火劫,根本不可能被消灭,所以能够以江河为界限,锁住万万里河山,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就是成功。
五家只要能达成这一步,那么第一代帝师、国师、大将军、文首、影君就可以回世家“养老”了。
后面,随着人类与火劫的交锋,越来越多的人会觉醒血脉,然后在打压和仇恨里爆发,这个过程会延续近百年。
再之后,才是人类真正的反攻,那时候和新朝之君,以及第一代舞弄风云的人们已经没有直接关系了。
以上,就是粗略的五百年大计。
家主又特别叮嘱,必须需要注意的一些重要点:
第一,新朝大周,一定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第二,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强者,如果不能为世家所用,必须绞杀,绝不可以让他们在这个时代成长到巅峰,甚至活到下一个杀劫,威胁世家的统治,首当其冲的就是神武王。
第三,五大世家之间,也不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第四,世上强大的势力还有不少,佛道儒正邪妖魔都有,但这些强大势力都有着地域性,
换句话说,在他们的地界上他们是无敌的,
而其中绝大部分已经和世家形成联盟,
苏家联盟的就是人间的大妖们,执掌帝师;
周家是佛门和正道,执掌国师;
吕家是儒门和道门,执掌文首;
神家是邪门和魔道,执掌大将军;
吴家的联盟对象非常特殊,是绝地的一些奇种,已知的绝地有二十一,诡谲莫测,别有洞天,不可言说,吴家能和这群东西联盟实在是令同为世家的人都感叹不已,所以,吴家执掌影君。
第五,这世上除了五大世家,以及暗中守护五大世家的太上殿外,还有一个同样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势力——永生阁。
这个势力里有几个老祖们的“朋友”,如果说世家是渗透到了一切的幕后,那么永生阁就是一点都不渗透,他们特立独行,
可能会在绝地、神秘夹层空间、海底、地底等地方出现,
永生阁的人极少,在做的事神神秘秘,但似乎和世家完全没有冲突,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
即便家主自己,也从没见过永生阁的人,
这群人似乎和世界是平行而走的,
也许永远都见不到这个势力的一个人,
但还是要知道他们的存在。
...
...
夏极消化着庞大的信息量,
至于关家兄妹,龙象君,唐蓝唐红等人,他一个都没带。
现在世家总体来说,还处于封锁状态,他们即便要出来也需要等冬天,等新君来到了天虞山拜师,等一切进入了安排的轨迹后,世家才会敞开大门,其余四家也才会出来。
但随着他的探路,安定,很快长公主也会把“那七个会威胁到她地位的子弟”派出来,让他在外借刀杀人,全部灭口。
“我这个世家大敌,却成了世家当之无愧的先锋了...真是世事无常。”
夏极吐槽了一句。
至于他所了解的“身世真相”,并未准备放在心上,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亲人:娘和小苏。
他也只有一个亲妹妹:夏小苏。
他会寻找到当年背叛了自己母亲的心腹丫鬟,去报仇,而他与世家之间,则是一场漫长的交锋和对弈。
至于关家兄妹,他会对两人友善,但绝不可能公布这个秘密,更不可能忽然对他们推心置腹,改变态度,传授他们玄功,给予他们法器。
该是亲人的,还是亲人。
如是陌生的,依然陌生。
两三句真相,不会改变什么,
这就是夏极的决意。
而他想到夏小苏,忍不住心底笑了笑,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而去。
...
第一重天早就有家族子弟在等他。
苏家作为大型夹层空间,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个出口。
一男一女的家族少年子弟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夏极,
这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竟能背负如此大任,
如今他外出时或许还籍籍无名,等到归来却必定已经留名青史,
而接下来的数十年,定是他长袖善舞,舞动风云的时代。
“见过风先生。”
两名子弟语带崇拜。
“走吧。”
“是。”
两人在前引路,很快到了一处巨石边,少年道:“先生,就是此处,走入石头就可到外面的世界了。”
少女道:“从这里外出后,是南方的鱼目湖湖底...”
夏极忍不住再次吐槽,把出入口设在湖底,世家真的是人才辈出。
少女继续道:“从湖底浮上来后,周围很是荒凉,人烟罕至...不过,这是我为您专门准备的最新地图,是去年深冬才由勘测绘图师做出来的,比军用地图还好。
我给先生准备了两份,万一损毁了一份,还有一份能看。”
说着,她从“怀”里抓出了两卷长达三米的地图,那圆卷的柱状地图被她用双手从胸口迅速地拔了出来,然后恭敬地递交过去。
“多谢姑娘。”
夏极确实需要这东西,也没客气,摊开地图看了看,心底就大概明白了。
于是收好,放入一枚苏家赐予的空间储物戒指,便是向着石头走去。
片刻,身形就消失在巨石里。
巨石前...
苏家少年笑道:“你是不是以为风先生会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
苏家少年道:“苏疏,风先生怎么可能看上你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抢这个‘为风先生领路’的名额吗?”
少女:...
苏家少年道:“我看你抢的厉害,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来看你出丑,果然不出我所料,哈哈哈。”
少女:...
忽然,那巨石处消失的身影又探了出来。
苏家少年的笑容冻僵了...
两人都惊了。
夏极道:“多谢了,苏疏姑娘。”
说完,他这才收回头,出了苏家所在的夹层空间。
...
呼...
呼呼...
几个泡泡往上飞速而去,转瞬不见,
阴冷黑暗的湖底,湖床堆满了砾石,扭动着水草,鱼儿在草间震惊地侧目,看着水底忽然出现的一个奇怪物种,
水压从四处推来,一举手一抬足,都有着浓浓的粘滞感。
夏极周身真气喷发,强行推开四周之水,胀开撑出一个气泡。
气泡升出水面,夏极看了一下周围,
茫茫一片都是水,而在往东的远处才有一片陆地,
他记下周围的地形,然后飞速向着陆地方向而去。
按照地图记载,
他走过了几个村镇,
奇怪的是,这些村镇里不少农田房舍都被冲毁了,显然是流年不利,洪水泛滥的盛夏季节。
往来路道上,难民很多,
不少人在痛哭流涕,
他一一看在眼里。
遇到中了水毒,躺在路边被娃儿摇着手臂,喊着“爹,你不要死”的,他就直接上前,手握判官笔,在虚空里借阎罗生死薄之力,画出一道生符,打入那将死难民的体内,然后听着娃儿惊喜的呼声,又默默离开。
遇到钱财冲散,无家可归,在抱头痛哭的一家人,他就随手从空间戒指里抓出一把碎金子,直接丢过去,然后听着惊喜声再次走远。
黄金在世家没什么作用,就是砌花圃围栏用的原料,在三重天,黄金堆积就如同凡尘里的黄沙石子,根本无人过问,所以,他临走前带了许多许多。
恰好遇到水匪为害的,他就随手摘几片头顶的树叶,灌满真气远远飞射出去。
于是,不少被水匪抓住的女人就看到这些残暴的水大王项上上忽然多了几个豁口,然后抱着脖子“荷荷荷”地痛呼着,眼底满是惊惧,似乎在四处寻找是谁在出手,但他们找不到人,就直接倒地。
被抓的女人们急忙挣扎,试图从紧捆的绳子里脱困,但才一动,就发现绳子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女人们四处张望,想找到救命恩人,但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夏极早就去远了。
他来到了巨业城城郊,撑船到了一处水上庄园,此处是独属于苏家的庄园,所有周围的“大权贵”都被以各种渠道告知了“这庄园的主人乃是一位大人物,但这位大人物平生喜欢清静,不可去扰”。
啪嗒...
小舟还未靠岸,就如同撞在了一个无形的气罩上,远远隔离着一切,而从这个角度去看,内里的一切都如浸在雾气里,看不分明。
“世家办事,果然谨慎,不过能分配帝师的居所,自然是极好的。”
夏极早被家主告知了“钥匙”。
这“钥匙”是一个默默观想的“双龙戏珠”图案,只有家主和他两个人知晓,如此才能维持帝师的绝对神秘和安全,但这原本该属于他敌人的庄园却是便宜了他。
于是,夏极开始观想,很快与庄园下的玄阵产生了共鸣。
气罩打开,任由小舟进入。
“这算是依着玄阵构建的庄园吧,如果不知道钥匙,那是怎么都无法进入的。”
舟靠了岸。
他入了庄园。
庄园与世家风格不同,并不奢华,而是充满了极致的幽静与唯美。
藕花风吹湖上柳,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处处皆是犹如水墨的风景...
而神奇的是,即便没有一个仆人,此处庄园竟也是一尘不染。
夏极花了小半天时间来熟悉这庄园,随后进入了卧室,住了一晚,一切正常。
于是,他才从弥勒储物空间里取出了转轮王的面具,开始设定进入地府的“中转站”。
随后...
他爬到床下,进入了中转站。
地府里无比幽寂,阴气森然,但那一天见过的诡异尸体瀑布却是没有了。
夏极骨骼血肉变动,恢复了第一身的模样,迅速从另一边“中转站”走了出去,
来到了皇宫密室。
他推门而出,神识放开,缓缓舒了口气,并无战乱的痕迹,而远处的金銮殿还在按部就班地举行着早朝,隐约还能听到夏小苏的声音。
于是,他来到御书房,开始安静地等,随手翻了翻书柜上的卷宗书册,还有桌面上摆着的奏折。
忍不住赞了一声:“真是仔细。”
半个时辰后,
远处退朝了。
夏小苏没有立刻返回,她约了几个大臣正在侧殿交待事情,一切做完,才舒了口气,在四名女侍的陪同下返回后宫。
她才走到御书房的拱门门前,四名女侍中为首的一位忽地面色剧变,往前踏出一步,又向后使了使眼色。
最末的两个侍女会意,急忙护住女皇往后。
这位为首的女侍才与另一人,一前一后踏入了院落。
“阁下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皇宫禁地。”
夏极一愣,随后心思一动,便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张黑布,直接蒙在脸上,然后瓮声道:“我就闯了,怎么样?”
说完,他整个人一踏地面,如同飞燕急翔,轻巧地推开屋门,一掠而出,直过十多丈。
女侍心底吃了一惊,好快的身法。
她反应迅速无比,抬手之间,已经握紧了长刀,刀还没有拔出,一股意念已经化作虚影,从那躯体里升了起来,
随着她身子的微微前倾,宛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黑色虚影正要狠狠挣脱而出,四周盛夏的蝉鸣在这一瞬间也静止了许多。
另一名女侍虽然无法显出虚影,但周身也是气流环绕,长发无风而动,充满了不俗的气势。
夏极瓮声大吼道:“女皇,纳命来!”
他身形如电。
女侍心中一急,出刀速度又快了几分,刀以及出了三分。
啪啪。
两下轻响。
两名女侍惊呼出声,只觉得手背受到了一股“柔和力量”的狂暴冲击,手背竟然呈现出了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铿铿!!
才出三分的刀瞬间压了回去。
而虚影和气势都在瞬间被打破。
但两名女侍眼中浮出震惊之色,隔着惊百丈距离能让她们无法拔刀的人,这是何其强大?
但她们又忍不住露出古怪之色,因为她们居然没有受一点伤,这蒙面人似乎没有恶意?
再回头,
只见那蒙面人已经扑到了女皇身前,抬手抓去。
刷!
一抓而空。
夏小苏竟然从原地消失了。
夏极眉心可看破一切虚无的燃灯禅瞬间发动,他身子也瞬间跟着平移,在众女一片惊呼声里,他出现在了右侧三百米的一个小亭子里,抬手就往面前的空气抓去。
这一抓,直接从虚空里抓出了身裹龙袍的女皇。
与此同时,一片嘈杂的扳机声传来。
幻境碎灭,
夏极伸手揉着夏小苏的头发,而周围竟然是数百禁军举着铁弩对准自己,肃穆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夏极用原本声音道:“还行,但防不住高手。”
夏小苏原本平静无比的眸子忽地亮了起来,她伸手打了一下面前蒙面人的胳膊,神色充满了禁军与女侍从未见过的惊喜和放松。
“都退下。”
女皇的声音恢复了威严。
禁军与女侍顿时都知道了,这是熟人,但神武王消失了小半年,他们一时也无法联想过去,于是带着疑问,纷纷收弩,退后,消失。
亭子里,只剩下了神武王和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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