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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万岁全文阅读

作者:剪水II     皇兄万岁txt下载     皇兄万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再无一分像从前

    三天后,进入须弥山的光明僧或是江湖武者,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剩下的即使藏身在密林也无法逃过追捕。

    慧心返回了狐族,她很想随着殿下修行,追求大道,但族中需要她去主持。

    而黑狐王杀生则落得一身轻松,赤山君背叛身死,她原本的杀念也被夏极化开,而变得只针对那一个负心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殿下从未阻止过她。

    她化作一个妩媚女侍的模样,随在了夏极身侧,听候差遣,反正她已经皈依殿下,而且只要跟在殿下身后,迟早有机会能对上那位治侯,到时候一定要把他剁成肉糜做成肉饼以泄心头之恨。

    深冬归途的小道上,大军押运着诸多囚徒在前而行。

    两匹马却落后了些。

    蹄子哒哒哒地踏地而响,

    夏极侧头看了一眼瘦小的皇女。

    夏小苏微微仰头,面庞迎向天光,苍白的皮肤显出一抹病态美。

    夏极道:“没见你说话这么凶过。”

    夏小苏道:“无论怎么样,她伤害过你,我就讨厌她。就算她也有百般理由,千般委屈,我还是讨厌她。”

    “其实我与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一枚刚好出现在那里的棋子,如果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真正布局的是二皇女。”

    “夏允?”

    夏小苏轻轻舒了口气,她已经习惯了这充满了悬念的信息,无论世界怎么变,只要变强就是了,兄长要以力镇压天下,那么她就要做兄长最强的后盾,何况,她心底还存了天下苍生,这可笑的念头让她会在深夜每每想起那些饿殍遍野、那些冻死桥下的人们,就感同身受,在被窝里抽泣不已。

    所以,为了这些必须要去做的事,她会改变自己,变得敢去和无论什么样的存在“对线”。

    两人没继续夏允的话题。

    夏小苏淡淡说了句:“哥,我已经想好要改的名字了。”

    “嗯?”

    夏极等着答案。

    夏小苏道:“桀。”

    夏极愣了下,他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这难道是平行世界的商,但却也是注定了覆灭的定数么?

    他侧头看了一眼皇妹,凄凉苍白,小的像一朵墙角的白梅,但她却要叫夏桀么?

    他要不要提示一下,最好不要叫这个名字?比如曌之类的,再不济用一些诸如龘之类的字,这样在未来对方武将骂阵时会一时间忘了怎么念这个字,然后就不骂了,而勉强去骂的都只会自取其辱被人耻笑,大战未开先赢了士气?

    夏极心底的念头一闪而过,“你喜欢这个字吗?”

    “这个名字我觉得很霸气,应该可以镇住别人了。”

    夏小苏其实并没有很多信心。

    “我也喜欢。”

    夏极笑了起来。

    夏小苏得到肯定,也露出了笑容。

    夏极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脑海里又想起自己身为异数的论断。

    异数与夏桀么?

    那又如何?

    ...

    观星十八层高塔,已经被改造成了监狱,原本的一些禁制机关刚好做成了防御措施,底楼三层作为值守武者所用。

    塔外则是常驻着甲士,三班倒日夜巡守。

    夏极顺着回旋的阶梯一步步走着。

    塔顶的一间囚室里,穿着囚服的燕灵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看着斜对面墙壁上的铜雀油灯走神,心底想着也许这么死了最好吧。

    “啊啊!!”不远处忽地传来武者痛苦的喊叫,那是正在被审讯的声音。

    这审讯很有效果,不少武者都已经屈服了,开始书写自家门派秘笈。

    就要轮到自己了。

    燕灵心底想着,她左手抓了抓白鱼吊坠,也许只有来自于亡母的力量才能给她一点温暖。

    哐当。

    就在这时,金属锁链响了响,发出刺耳的声音。

    燕灵循声抬头,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年。

    内束暗金小袄,外披玄色蟒袍。

    是夏极。

    两人隔着囚门对了一眼,燕灵就别开了头。

    狱卒解开门锁,然后把里面其余几个女武者都赶了出来,殿下来访,怎么可以有其他人在侧。

    那几个女武者里有青崖山庄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顿时明白过来,急忙道:“燕师姐,不要忘了小妹我呀。”

    其余几个也大概明白这燕灵的身份,于是纷纷嚷嚷着:“燕姑娘,能共处一室也是有缘,请...”

    “快点出来!”狱卒催促着众武者。

    武者们被上了镣铐脚铐,这种镣铐是专门研制了针对武者的,铐中藏针,针长不多不少,若是经脉之中运起真气而稍稍鼓起,这针就会直接扎入经脉而废了经脉。

    而这针的材料也很是特殊,除非是传奇层次的强者,否则别想用着横练功法破开镣铐,这还不够,但凡入了牢狱的武者每日的饮食之中都会被下类似“软筋散”之类的药物,总之就是除非江湖传奇,否则那是绝无可能逃脱的。

    “殿下请。”狱卒讨好地看着这位七殿下。

    夏极走过狱门,坐在了燕灵面前。

    “民女见过七殿下。”

    燕灵声音不冷不热。

    夏极道:“你应该也明白放你们离去,并不现实,所以这一类的话就别说了。但你我在皇都街头曾有过情谊,这情谊让我可以多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放开心神,我诵经一篇为你安神。”

    燕灵听到“诵经”这两字,心底抽了抽,自己这近三年过得很不好,但这位皇子就好吗?若不是他自己破局而出,怕是早已经死了吧?

    “对不起...”

    她声音柔了些,带上了歉意。

    夏极道:“乱世之中,弱者为棋子,被强者拈着落下,被风云带着搅动,所作所为所说所想,都不由己,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听我诵经么?”

    燕灵点点头,虽然不明白“诵经”有什么作用,但总归可以窥探到这位过去的一角,然后才能有共同的话题吧,有了话题,曾经破碎的情谊才能被慢慢修复。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眼前这一位会让她去思念,也会痛苦。

    夏极盘膝坐在狱窗落下的天光里,双眸清明,张口念诵经文。

    他的声音不快不缓,不高不低,平静的如同一抹洋流,因为深邃,所以反而没有喧哗和激荡。

    片刻后...

    他已经诵完了经文。

    燕灵至始至终确是放开心防在听,正因为如此,她很快感受到了那股浩大如海的精神。

    在那精神面前,自己就是一汪潭水。

    她觉得面前的皇子真的变了,明明坐在他对面,只有着一尺之遥,但那种距离感却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看着他,就如看着穹苍,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她闭目良久,心底那一汪小小的潭水终于汇入了大海,一股奇异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同时,她也明白了眼前的少年真的再非昨日故人,在这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他究竟已经攀爬到了何等的层次?

    一别三年,再无一分像从前。

    难道他就是为了这般的乱世而生的么?

    许许多多念头涌入她脑海,但随着那精神的深入,她心底涌出了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自卑感。

    那是一股近乎于伟力的精神。

    自己怎么可能去与这样的存在拥有情谊?

    怎么可能与他拥有共同话题?

    自己还想着儿女情长时,对方想的却已再不是这些,她睁眼看着面前的少年,那一对瞳孔深如大海,她更是自惭形秽,一瞬间放弃了心底那些些“再续情缘”的想法,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了。

    于是,她开始问一些功法修炼,心中困惑之类的问题。

    她问,夏极就答。

    一问一答,未几便过了一个时辰。

    良久,燕灵已经明悟了许多,看向面前少年,心底的情绪也有些变化,那是混杂着自卑与敬重,还有许多复杂的情愫。

    “殿下。”

    燕灵再喊了一声,想要说什么。

    夏极打断她道:“今后叫我老师吧。”

    这称呼就是直接断绝了两人的一切可能,也是为曾有的因果画上了句号,师生只能是师生。

    燕灵愣了下,咬了咬嘴唇,心底虽然宁静了许多,但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有一丝绞痛,但能被一位传奇收为弟子已经是天大机缘了,何况她对青崖山庄早没了感情和归属感,叛就叛了吧。

    于是,她道了声:“燕灵见过老师。”

    等她再抬头,脸上却是换上了一副戏谑之色。

    夏极也未曾惊讶,淡淡道了声:“夏允。”

    此时的“燕灵”好奇道:“噫,你居然还没杀她?也没上她?小弟,你还是个男人吗?”

77.为什么断章

    “小弟,以你的个性,如今肯定还是个处吧,要不要今天姐姐来为你上一节课呢?”燕灵妩媚地舔着嘴唇,双眸无比诱惑。

    夏极:“夏允,你自己来,我会更感兴趣。”

    燕灵愣了愣,然后嘻嘻笑道:“哟,你居然连自己的姐姐都想上,你还是不是人?”

    夏极无语地看着她。

    二皇女要不是变态就是在浩然道宗压抑久了,平日里看着白衣如仙、超凡脱俗的仙子,居然是这般模样,不过她也是吃准了无论她用燕灵身体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后果,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么?”

    “是。”

    夏允非常坦白,直接承认了,“我就是无聊,否则这一枚棋子早就丢了,留着不是为了查探情报,不是为了任何事,而只是单纯的无聊。反正我用这具躯体无论做了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想到我,就算小弟你去说,也不会有人相信。”

    这就是维持着大号的尊严,然后用小号去浪?

    夏允忽然问:“中饭吃了吗?”

    夏极不回答。

    夏允又道:“我晚饭想不到吃什么,你给个推荐?”

    夏极还是不回答。

    夏允又问:“祖龙为什么那么偏爱你?”

    夏极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夏允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猜祖龙是为了让你成为更好的磨刀石。”

    说完这句话,她就在等着这位小弟问“新君是谁,天命之子是谁”,然后她就可以很直截了当地说一句“来上了我,我就告诉你”,然后小弟肯定不来上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大声地嘲笑他不是男人,然后他要么愤怒,要么真来上了自己...

    唔,如果真来上了,那可怎么办?那也太刺激了。一时间,夏允托腮陷入了沉思。

    果然,夏极停顿了一下,“小心磨断了刀。”

    夏允比个了赞,“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反派,对了,你小时候讲的那什么射雕传的故事,还能继续说吗?我前几天还在想着里面全真教的故事,还专门去查了九阴真气和那九阴真经的关系,结果...没关系。”

    夏允没想着这位皇弟还会回来,她就打个口炮而已。

    本已要离开此处的夏极忽然回过了头,然后在夏允目瞪口呆地眼神里真的坐在了她面前,然后娓娓道来。

    “老顽童开口道‘我师哥掀飞了棺材般,一指纯阳手向老毒物点去,老毒物大吃一惊,他明明看到我师哥逝世,这怎么会忽然从棺材里飞出来呢,傻小子,你想不到吧?那是因为我师哥是假死’...”

    夏极开始讲述。

    夏允就开始听,听得津津有味,听了一会儿道:“多讲点郭靖和杨康,我看好这一对。”

    夏极不急不缓地讲着。

    讲了一炷香时间,正说到高.潮时,“燕灵”脸上忽然显出难受之色,然后一个挣扎便如是噩梦苏醒般,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夏极,“我...我刚刚怎么了?”

    夏极道:“你体内藏着一个魔鬼,她能随时占据你的身体,所以你暂时无法离开,不过,我会让狱卒给你安排单间。”

    燕灵愕然了下,她自己体内还有另一个灵魂干扰,这一点她是清楚的,再看时,皇子已经离去了,她张了张口,吐出一个“夏”字,但是良久,心底浓烈到极致的自卑感冲击而上,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恭送老师...”

    此时,极远处的未知区域,一个正在山峦之间静静坐着的白衣仙子忽地捏拳捶地,痛苦无比。

    “可恶,可恶,关键时刻怎么就没了!那郭靖无意之间背了九阴真经,下面就要去装逼了,这逼还没装怎么就没了?怎么可以这样?可恶的断章山膏,可恶啊!”

    山膏据说是苦山上的一种野兽,赤若丹火,会说人话,最爱骂娘,所以把人比拟作山膏,是在发泄心底的一种情绪。

    白衣仙子说着完全不符合自己仙气的话。

    反正周围没人。

    如果有人,她就是仙子,高高在上。

    说完,停顿了几秒,她忽地醒悟过来,无语道:“糟了,听得太入神,被他把‘借体换魂’的时间试出来了。”

    夏极之所以讲故事,就是为了试出这“一炷香”的时间。

    他既然试到了,那么下一次再不可能继续讲故事给二皇女听了。

    ...

    皇宫,空空荡荡,所有妃子都被夏小苏遣回去了,而想要南下去寻天子的也随着她们,但天子离开却未带她们走,这些妃子也不会愚忠,而皇女放她们离开也算是某种恩德,这一点就算嘴上不承认,但心底却也是明了的。

    妃子们一走,整个后宫就冷清无比,大批的宫殿便是空了出来,除了留下维持清洁的宫女太监,便是什么都没有,冷冷清清。

    夏小苏改名之事自然需要仪式,她如今也还是沿用原本姓名,坐在御书房里,而城中居然有不少官员或是武将被侍卫领进来,向这位皇女汇报城内情况。

    这座古老的皇都居然再度缓缓运转了起来。

    夏极挺好奇为何这些官员会真的来对夏小苏汇报。

    但很快,疑惑就解开了。

    未曾隐藏的轮毂声从光线不显的巷道里响起。

    夏极也未侧头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还未开口,来人就已经出声了。

    “今后天下再无太子夏古辰,只有地府阎罗古尘。”

    深巷里缓缓而出的是一个戴着森然神秘面具的人。

    “我曾有大机缘,获有七张面具,面具当是从绝地流出,每一张都蕴藏有灌顶之力,但凡戴上便可获得对应传承与灌顶,你若要,我把转轮王面具予你。”

    夏极道:“我诵经给你听吧。”

    古尘一愣,虽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自然也不会应了,于是道:“你不要就算了。”

    轮椅缓缓到了夏极身侧,与他一起眺望远处的华清湖。

    “我把从前的资源都送给了九皇女,但我没有再以太子身份活动,那些资源都是有大把柄的可靠资源,有他们在,夏小苏能掌控好这座皇城。”

    古尘幽幽道,“看得出来,她很拼命,她若是一直维持着如今的态度,有着如今的悟性,她有资格坐在你我都不会坐到的位置上。

    还是说,你想当皇帝?”

    夏极摇摇头,他并不想做天子。

    他明白,太子今天来,是来分享信息的,是来加固联盟的,所以他只要静静听就可以了。

    “其实,与天子不对付的权贵也有许多,并不是所有势力都向着他,但这些人只是在等,这一次三月你若是能从大河北岸顺利归来,那些投机的狐狸就会出现了。

    这些狐狸都是大家族联盟,由许多核心人物组成,这些人是谁即便天子应该都不知道,但他们在外推出了明面上的傀儡代表,那傀儡有着侯名,接受天子封赏,也执行他们的意志,出席任何正式场合,若是这傀儡被人控制了,那么就会意外死去,然后换一个傀儡。

    国中之国并不少,大商建国五百年,前朝虞国延续两千多年,两朝都是实行的是诸侯制...夏极,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极道:“直接说到底。”

    古尘道:“因为只能实行诸侯制,不少真正的大家族延续时间远超五百年,甚至有的家族在虞朝初期就存在了,历经了两代王朝,藏得越来越深。

    而他们掌控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这些都是真正的隐国,是国中之国。

    比起鬼方的冰霜巨人,甚至比起所有异族,这些大家族联盟才更可怕,外敌来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并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怕消耗,更是觉得没必要。

    反正这国土地辽阔,而异族有力量进来抢掠,但却不可能有力量进行守国,就当是一场蝗灾,谁会去冬天和冰霜巨人打?

    但是内斗起来,他们的智商情商就会提高上百倍,他们表现出来的力量会以一种你未曾想过的姿态呈现在你面前,让你惊呼出来‘这么强的力量,外敌入侵时怎么不用?’

    国并不弱,但却是任由侵略,因为异族再如何入侵,动不了他们的利益,就是这个道理。

    而无论他们如何站队,我却只会和你们在一个战线,所以我今天来希望能和你加固同盟...”

    夏极道:“对一招吧,不用法器。”

    古尘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好。”

    说完一个“好”字,古尘就出手了。

    他周身响动着惊雷般的气劲炸响,一条巨大的冰蟒法相环他而生。

    他的手掌往前压迫,这冰蟒也往前探出了蛇颅。

    而就在此时,那法相之中蛇吐舌,开双叉,手指一拈,却是一页奇异的符箓凭空而生,符箓之上缠绕着生灭的可怕力量,恍如寒冰地狱之中翻阅着生死簿的阎罗。

    夏极也不多说,右手摆了个起手式,旋即,黑色佛光透体三尺形成了明王之相,明王手上再显出十八层地狱合一之百鬼夜行法相,再接着九颗烈阳法相浮空。

    明王,地狱,太阳,三相合一。

    古尘面露尴尬,主动散去力量,苦涩道:“不打了,我不是你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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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掌控皇都

    “听我诵经一篇。”

    “那行吧...”

    “放开心防。”

    “什么,还要放开心防?”

    “对,放开心防,听我诵经一篇。”

    “你若是肯戴我给的地府面具,我也愿意放开心防听你诵经。”

    “真的吗?”

    “算了吧...”古尘看着这位神秘莫测的七弟跃跃欲试的样子,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古尘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信任是很难建立的,但我们之间除了共同的敌人,还有九皇女这个纽带。”

    “哦?你会信任我妹妹?”

    “我从没见过有人会看着难民哭泣,她不是在作秀,而是在华清湖边独自漫步时,远处传来一些哭泣声,她听着听着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她小时候就会为受伤的动物去包扎,还会故意散落一些米粒草丛里等着麻雀来吃,田猎场上她即便害怕却竟还阻拦过天子射杀母鹿,只因为那母鹿正在孕着小鹿...

    过去,我看不起这种做法,觉得天下杀伐,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戴着面具假哭作秀的人不少,但像她这样一哭就把真性情哭出来的人却几乎没有,

    哭完之后似迂腐书生、有妇人之仁的更多,但如她这般抹干了眼泪却能变得更强的人更是绝迹了,

    夏小苏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信任是需要时间的,我会停在皇城,但不会在皇宫,这段日子我会建立地府,等到三月...我也会南下,然后抢在你之前杀了天子。”

    “随意。”

    ...

    “主人,你居然把黑狐王也带来啦,要不要我们姐妹一起为您吹箫助兴呢?”胡仙儿裸着小腿,从远处跑来。

    夏极拿了一根箫给她,指了指一处大石头,“吹一晚。”

    胡仙儿:“主人,我就是开玩笑。”

    “吹一晚。”

    “哦...”

    对于这位善开黄腔的狐狸精,夏极从不会留手,在悠扬箫声里,他倒了一壶美酒,坐在冬日星海之下,心底复盘着这大半个月的行动。

    其一,阅了雷音寺经文,整体性地提升了自己潜藏的实力,充实了底牌库,留下了几个还未在世人面前展现过的力量。

    其二,在大战之前去摸底了一下北地妖族,并且彻底掌控了狐族,施恩于虎族,控制了鹰族。

    虽然说是有八十一路妖魔,但如此的掌控已经算到位了,也算是把这位异族盟友的危害削去了,否则自己在前线打着,后面却传来妖族掌控了皇都,甚至掌控了皇妹,那算什么?

    如今,距离三月还有两个月不到了...

    妖族虽平。

    但皇城之内却依然还有着许多隐患。

    后方不稳呐...

    夏极手指敲打着桌面,思考着解决办法。

    啪...

    他手指骤然停下道:“传一句话出去,让整个京城的武者都知道,就说神武皇子三日后于观星台开场讲道,凡是修炼出了先天真气的武者都可以来听。”

    他话音刚落,黑暗里便是闪过一团黑烟,美貌女侍杀生浮现,扭着腰肢缓步走到他身后,娇声应了声“是,殿下”。

    然后,黑狐王一双柔夷抓在了皇子双肩,用那一双杀过无数人的手为他轻轻捏了起来。

    夏极任由她捏着,这是杀生的汇报时间到了。

    黑狐王瞥了一眼站在大石头上吹箫的胡仙儿,挑了挑眉,挤了挤眼,笑了下,然后缓缓道:

    “小公主找的那些审讯官还真不错,对人心和用刑把握的很准,但被俘的光明僧却没有一人肯说什么。

    那些武者已经交代了许多秘笈,这些秘笈正被汇总成册,待到凑齐了三百之数,就送来给殿下过目。

    其次,一个月前殿下传的‘三月大河’之约有回应了,如今在南朝的天子回了句‘朕等你’,这算是应邀了。”

    夏极问:“你们妖族在北地生活了这么久,可曾知道皇家有什么势力与实力?”

    杀生凑过来,身子都要贴在他背上了,呵气如兰地要在他耳边说话,狐狸精就是这样,说不到几句话就开始骚了。

    夏极指了指远处一块大石头:“上去说。”

    杀生:...

    片刻后。

    胡仙儿吹着萧,看了看身侧同样被罚站的黑狐王,眼儿弯成了新月,挑了挑眉,笑了笑,继续吹箫。

    杀生柔柔道:“殿下,人家还要跟你好嘛...好好汇报嘛。”

    夏极揉了揉眉心,他错了,不是胡仙儿喜欢开黄腔,是狐狸精一族都喜欢,难怪会被妖精们尊敬地称呼为老师,不过幸好慧心不是,那位狐王是真的一心求道,他不会看错的。

    夏极道:“传音也一样说。”

    杀生无奈,只能娓娓道来。

    “皇都原本共有八部,

    第一部,内阁,协助处理天下政务;

    第二部,兵部,则是领兵大将所在;

    第三部,天工部,研制傀儡兵器战舰;

    第四部,正气府,公开监察百官;

    第五部,无常府,秘密监查百官;

    第六部,巡天部,监察江湖;

    第七部,黑水台,处理大案;

    第八部,监天司,望气观星;

    其余的都是各地官府了。”

    说着,她一时语塞了。

    因为,她觉得自己说了等于没说,她只是个狐狸精,没事去关心政事做什么?

    何况这世上有许多的隐国,国中之国,这些表面的力量简直就是生在深渊上的一棵树,最关键的是这树的根到底通往何处,又有多深。

    夏极也明白,于是不再追问,他往后仰着,饮了口美酒,再一侧头,只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湖风拂过他的双鬓又穿过假山奇石的千孔万洞,带出深冬抽泣般的声音,卷入了书房庭院,

    他看到油纸窗后的烛花跳了一下,看到坐在那张天子之椅上的少女伸了伸懒腰,那个位置对她来说太沉重了。

    夏极取了本书,看着两个站在石头上的狐狸精,轻轻念了起来,每天学习,补充技能珠可是必须的日常。

    ...

    三天后。

    观星台。

    道场来人不多,只有一千余人,这可以理解,毕竟是存了畏惧。

    夏极不以为然,坐在台上便开始讲道,他全程运用着如来禅的交感,将自己的精神印记附在自己的话中,但凡能接受的人,都会承了他的精神印记,而他同样也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播种。

    精神印记最可怕的一点在于潜移默化的“认同感,归属感”,一旦接受了他的道,那么就会偏向他,今后无论什么情况,这些武者都会觉得他做的有道理,而与他为敌则会生出“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对普通人来说顶多是内疚,但对于武者来说却是心境的阻碍。

    一场讲完,台下武者回味无穷,而夏极已经翩然离去。

    之后,他每隔七天便是来观星台讲道一次。

    听的人是越来越多,起初不来是担心这神武皇子借着讲道之名另有所图。

    但经过两次之后,众人才明白这皇子是“真心”讲道,道不轻传乃是常识,但这皇子居然能将自己经验的与众人分享,甚至还有武者大着胆子提问,而这位皇子也并不轻视,当众解答,还有武者想要私下提问,皇子也一一赞同,这实属难能可贵。

    逐渐的,诸多武者不知为何都对这位神武皇子生出了尊敬之心,甚至听到别人说神武皇子的坏话都要上去打抱不平。

    这些人都是夏极的隐藏门徒,他做了一份简单的名录交给了胡仙儿,而在必要时候,这位狐狸精甚至会亲自下场,去帮助这些隐藏门徒在他们所属势力获得更大权力。

    就这般的日子,一过便是一个多月。

    夏极的日常很单调,制作法器,阅读书册提取技能珠,尽可能打探南方的消息,每周讲道,与夏小苏一起用餐。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还有不少武者暗中投诚了,他们身处各样的势力之中,而其中的凡是达到古代境界划分第八境界以上的人,都被默默挑选出来,与杀生见了面,并且开始称呼杀生黑狐为道兄。

    这是第一批发了芽的种子,也是刚刚开始。

    若是开花结果,那么便是皇都武者之师。

    看到一切上了轨迹,夏极才默默舒了口气。

    盟友稳定。

    皇城稳定。

    如此,他才能南下。

    “是啊,快南下了。”

    一侧头,就是路道尽头的夕阳,如焚尽一切的熔炉。

    ...

    此时...

    在西方。

    残阳如血。

    鬼方大军已经陆陆续续撤出了封狼关。

    屠洛带着冰霜巨人也来到了封狼关附近,

    他们需要在春天到来之前撤出大商。

    然而,此时,封狼关的南方缓缓走出了一个眉眼俊俏的僧人。

    僧人身后是一支数万的铁骑大军。

    为首的大将抓着一把长刀,戴着黑纱斗笠,面容遮蔽,看不真切。

79.毁天灭地的一刀

    尘土连天,尸骨埋了不知几重。

    血红暮色将十多丈的关影投落大地。

    冰霜巨人们看到了那只大军,但并不恐惧。

    入中原以来,除了那黑甲矮子,就没有谁让他们吃过大亏。

    人多,就有用么?

    他们已经打出了风格,打出了水平,打出了信心。

    普通士兵,那就是挠痒痒的存在。

    如今虽然不是冰雪天,没有冰霜铠甲,但也不惧这些普通士兵。

    蚂蚁堆象能堆死么?

    堆不死。

    那么来再多士兵,也不过是几棒子的功夫。

    但是屠洛看着那为首戴着黑纱斗笠的大将,心底却有些莫名的不安。

    那大将并不魁梧,也不高大,但全身上下都被紧紧包裹着,除了黑纱之后的眼睛,就连五指都是戴着手套的,很是神秘。

    她嗅出了一抹不寻常的气息,于是拍了拍罗洛的耳边子道:“小心。”

    然后,她又取出了这一次在中原的收获之一。

    那是从“鬼方”记载的古代遗迹宝藏图里获得的法器:一面土黄色的三角小旗子。

    铁骑大军并没有立刻冲锋,反倒是那眉眼俊俏、面带桃花的僧人往前踏出一步,

    双手结印之间,

    背后生出一尊法相,手持莲花,冠有日轮,轮中隐有一只乌鸦在飞舞着。

    他双手张开,九颗烈日法相顿时浮现。

    诸多烈日随着他右手双指一点,便是激射向天空,待到九日腾空之时,他背后法相里的乌鸦竟也飞射了出去,将那九日连贯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颗凌空的惶惶大日,阳光普照,一瞬间扫清了这二三十余里的风寒。

    僧人额心渗出汗水,显然并不容易。

    但,气温却在升高,恍如春天已经提前到了。

    而就在这一刻,那神秘的大将率领着铁骑开始了冲锋。

    冰霜巨人,何惧与人?

    看到冲锋,这群已经打出了自信的异族巨人扛着重兵器,针锋相对,逆冲了过去。

    他们的想象中,一旦双方浪潮触碰,他们顶多被骑兵的冲击撞出一个跟头,然后拍拍屁股爬起来,就是一波反杀。

    哪怕现在天气热了点,虚弱了点,也没关系。

    哒哒哒...

    铁骑奔腾如雷。

    冰霜巨人踩踏亦如擂鼓。

    大地震颤。

    而忽地,鬼方女王的瞳孔紧缩了起来,她终于知道自己不祥预感的源头了。

    对面的铁骑在冲锋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气势越来越盛,

    在冲出数百米之后,那只大军已如要焚烧了起来,

    再冲出数百米,那焚烧之势竟浩浩升腾,虚影浮现,其高直冲天穹,

    再往前数百米,那升腾之虚影,竟已化作了恐怖的百丈法相。

    法相是那神秘将领的形象,并不魁梧,并不健壮,但那把刀一抬起却已经搅动了百里风云。

    屠洛急忙发出怪异的吼叫,示意巨人们赶紧分散,逃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神秘将领挥刀一斩,横斩。

    风云为之斩断。

    那说不清的恐怖威压隆隆而降。

    百丈法相手握的巨刀与这神秘将领频率一致,弧度一致。

    斩!

    血!

    血血!

    血血血!

    血血血血!!

    ...

    天有烈阳,一刀之威竟然斩杀了过半的冰霜巨人。

    一切冰霜之血,一切高密度的皮膜筋骨竟都无法阻拦这一击。

    冰霜巨人们已经吓呆了,他们虽然强大,但却怯懦和不善战斗,此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

    逃!

    于是,它们转身,不顾一切地向着四处乱跑而去。

    屠洛本也在那一刀的覆盖范围之内,但她直接使用了那土黄色小旗的法器,那土黄色小旗带着她和罗洛远遁千里之外。

    这小旗法器的作用就是土遁。

    这一遁也算是当了逃兵,甚至直接逃出了封狼关,可剩下的冰霜巨人却还在关中。

    另一边,

    一刀斩尽,那百丈法相也消失了。

    神秘将领随手将手中刀插落在地上,然后也不看那僧人一眼,一人一马向着远处而去,六万大军也弃之不顾。

    而此时,这大军之中另一名黑甲“副将”却是出列,扬声道:“多谢七奇相助。”

    那神秘将领却是不闻不问,也不回应任何话,策马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似乎这被称呼为“七奇”的此人来这里,只是为了统帅六万大军斩杀那刚猛无铸、毁天灭地的一刀,振大商之余威,斩完了,就走了。

    无人注意到,那面纱斗笠下面容变得苍白,而一头青丝竟瞬间添了近百根华发。

    夺天之力,必耗寿元。

    这一刀,如神灵挥手,却也斩出了自己近乎十年的寿元。

    人有多少年的寿元?

    百岁为稀。

    这样的人一生又能斩出多少刀?

    三刀?

    还是四刀?

    远处,那美艳俊俏的僧人忍不住感慨道:“这一刀,能使鬼方三十年不敢再入大商了,也算是敲山震虎,让其他异族也不敢妄动,真是了不起啊。”

    黑甲大将问:“大师若是对上这一刀呢?”

    僧人摇摇头,“无论谁对上那一刀,都只会死,儒道八奇,名不虚传。”

    刚刚他的作用只是以烈日光华驱散严寒,使得冰霜巨人被“削弱”了,而真正的主战场完全是那七奇一刀的事。

    一瞬间,摧枯拉朽地撕裂了一切,一瞬间,定了胜负。

    那么...

    七奇去了哪?

    没人知道。

    按照约定,他们不可以追,也不可问,否则会激怒所有儒门八奇,这是隐藏的规矩。

    八奇,身份不可揭露于人,亦不可探查,不可询问,不可知晓,否则就是所有八奇的敌人。

    这八奇是谁?

    是老是少,甚至是男是女,都无人知道。

    这八奇并不效命于任何人,更不效命于皇家,他们只听从自己的信念。

    黑甲大将问:“大师,可与我一同追杀剩余的冰霜巨人?”

    俊俏僧人摇摇头:“我要去大河北岸准备,然后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一个人。他三月来,我三月超度他。”

    黑甲大将知道这位僧人说的是谁,急忙行礼送别。

    六万铁骑,俊俏僧人,神秘将领,三方势力一碰,便又散了。

    这算是为大商挽留了面子,亦或是夺了那神武皇子的威风。

    今后人们再传,若是有人说“那神武皇子败了冰霜巨人”,那么就有人可以立刻回“击败算什么,朝廷大军一举斩杀了过半的巨人”,那么这一功名就不值得再说道了。

    果然...

    这等信息没过两天就传递了出去。

    风云楼把信息传的纷纷扬扬。

    “大军北上,一刀斩杀过半数冰霜巨人。”

    “鬼方彻底溃败了。”

    欢呼声响起。

    而消息传入了皇宫。

    夏极还坐在空旷的宫殿里,他周身摆放着一叠叠堆积如山的功法,以及一盒又一盒的木珠,这就是他一天的修炼。

    掌握技能。

    制作法器。

    他已经试验过了,法器连续使用,第二次威力会略微削弱,第三次会彻底毁坏,而若是每使用一次则温养一次,那么能用很久。

    这一个月有余的时间里,他已经完成了对皇都江湖甚至地下势力的精神渗透,

    虽然地府也在做这个工作,但地府针对的范围并不只是皇都,而是周边,然而太子古尘并没有“精神印记”这种“犯规”的力量,

    他有的是作为太子时掌控的不少隐秘与势力,

    他此时回归,并不是纯粹的开荒,

    而是以一种半开荒半收容过去势力的方式在进行。

    地府面具是强,但肯定有问题。

    所以夏极不愿意接。

    而夏极诵经古尘也不愿意听。

    古尘说“戴我的面具吧”,夏极说“听我诵经吧”...两人的意思其实表达一致。

    在听到封狼关消息时,古尘一瞬间就判定了那个僧人的身份,他坐在黑暗里,面容呈现着狰狞与担忧之色,他记得是谁把他从尸体堆里拉出来的,他记得那些日子是谁给了他关照,让他重新振奋起来的。

    “屠洛,不要出事啊。”

    他本就是恶鬼面容的脸更是狰狞,他派人前去打探鬼方女王的下落,但路程极远,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久。

    三月将至,他注定只能选择一边。

    去搜寻屠洛的下落,还是去大河之北?

    良久,黑暗的密室里响起古尘的怒吼,“天子,我必杀你!!!”

    他已做出了选择。

    ...

    此时。

    皇宫,空荡荡的大殿之内。

    近千颗技能珠浮在皇子眉心,那一刻淡紫色的【百式】亦在其中。

    而皇子周身却是环绕三尊血色的佛,佛陀点指。

    一指便可颠覆一次精神世界。

    而如今持续的恒久的精神力量,带来了绝大的悟性。

    红色的三世佛禅能够融合。

    而深红色的技能显然已经穷极了精神力量,虽然无法踏破第十层,但却也在原本“单纯融合”的基础上有个改变,那是:

    ——创造。

80.金蝉脱壳(第三更)

    诸多技能珠被庞大的精神力量带动着,融合翻滚,就如创世之初,粒子之间的碰撞。

    半日时光之后,淡紫色的【百式】与众多技能融合成了紫色的【千式】。

    但还未停止...

    “式的多少不过是量变,是一种应变。而真正的力量来源却不是量变,而是质变,所以...”

    夏极右手五指猛地握紧。

    那紫色的技能珠被精神长河压迫而开始了坍圮,变化。

    就如一颗星辰正被压缩着。

    压了许久。

    足足一日一夜。

    技能珠才浮现出了一抹深紫带淡金的色泽,但并未稳定。

    这不算玄功,却是与自己最匹配的招式,化了别人的立意,然后按照自己所思所想进行创造而出,一旦创造而出,可以发挥的威力远远超过同等层次的招式。

    但即便如此,却也难以成形,还差一些东西。

    是什么呢?

    夏极松了口气,往后躺在了冰凉的大殿上。

    “一丝源于我本心的契机。”

    他明白了。

    玄式天成,但若是自己想要创出属于自己、最契合自己的玄式,除了积累,除了精神力量,还需要一股源于心底的力量。

    劲,为筋骨皮膜血气,为精。

    气,为八脉丹田,为气。

    精神,为神。

    但别人的神终究是别人的,即便彻底消化了,改造成了属于自己的,但最初的立意终究是别人的,终究存在了一丝不协调,此为外神。

    所以即便三尊血佛立于周身,却依然如隔山海。

    而若是要达到创造的极致,那需要真神。

    这需要契机。

    稍稍调息,从大殿走出,殿外阳光明媚,冬将逝,春未至。

    ...

    二月末。

    城下。

    夏极伸了个懒腰,

    随他南下的有八百死士,这些死士并不是机器人,他们自然早早的接受了夏极的精神印记,又在这位传奇武者的指点下力量得到了许多提升,此时便是作为斥候开路。

    之前几次大战虽有死士败亡,但只要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就可以再“吸收甘愿成为死士”的人进入这令牌之中,反正不多不少便是合计八百。

    而新添加的死士里,有三十人都是皇都江湖甚至地下世界的强者,实力都能达到古代境界划分的先天四重,即第八境界,这群人追求武道,但却苦于无路,在受了夏极的精神印记后,便是追随于他了。

    死士们除了留下一个驾车的老者,其余死士早早已经扩散了出去,他们需要打听情报,察觉周围状况,然后迅速地返回告知主人。

    夏小苏站在桥头为夏极送别。

    风已是春风。

    皇女为兄长理了理衣领,然后把一副丹青放在了他怀里,兄长说要让娘亲自看到大仇得报。

    做完这一切,两人拉开了距离,夏小苏道:“我等你回来。”

    夏极道:“若是不曾见我尸体,无论如何传,都不要信我死了。”

    “知道了...”

    “这一次南下,我便是掂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直局限于皇都周边,也未曾出去走走,这一去也许要很长时间。”

    “我知道...”

    “这一次南下,我会弄清楚一切,命数异数天命几何,武道穷极又如何,还有娘的死,不能尽孝,那么总能报仇。”

    提起那个女人,夏小苏脑海里闪过一幕幕温馨的画面,春夏秋冬的景象编织成了一副副图画,交错在一起,如今化作重重的鼓槌狠狠敲打着回忆的鼓面,让人心神震颤。

    她拥抱了一下兄长,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天子,婉妃,珍妃,皇后,还有二皇女,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女,这些人的运气都很好很好的,简直是太厉害了,兄长可要小心。”

    夏极愣了愣,然后上了马车。

    夏小苏登上城楼,送兄长远去。

    她总觉得今天兄长怪怪的,但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深居简出,而临别送行时太多话说不出口,所以才这样吧?

    “这条路注定兄长独自去走,兄长既然总说我是毒奶,那今天妹妹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夏小苏送那车影远去,直到消逝在了路道尽头,她才猛一挥手道:“回宫!”

    兄长有兄长的道。

    她也已经有了她的道。

    此生,不成王霸之道,就做冢中枯骨。

    一群妖狐化作的女侍紧随她而去。

    再过些日子,又有更多的妖族会来。

    而她还需要与许多皇都的世家,甚至皇都外的世家碰面,已经有一些世家隐隐透露出可能有一些大势力的人在试探联姻。

    这联姻,联的不是夏小苏,而是她的兄长。

    既然如此,她可要好好看看这些大势力究竟有多大,也要看看那些联姻对象可否有资格成为兄长的入幕之妾。

    但胡仙儿也和她说了,这些大势力真的很大...

    夏小苏压下心底的怂。

    这条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夏极放下布帘,此去八千里,是极长的旅程。

    轮毂驶离开了皇都的路面,驾车的是一个老者,而他扮作一个公子。

    他才一出城,便是有诸多探子把信息反馈给了各方势力,七天后,这辆马车停了三座城,但是暗暗追着的探子已经不知有多少。

    第三座城,夏极在客栈饮酒之后,才推开了厢房门,一入房门,他便是炸成了一团黑烟。

    烟雾散去,露出杀生的模样,黑狐精苦恼地揉了揉脑袋,“每天要扮成他的模样,可真是废力...都这么久了,该扰乱的视线也扰乱了,可以回去了,再走下去怕是要引来不知什么样的对手了。”

    她只是一个狐狸精,虽然有些门道,但平时多是在黑暗里行动,如今光明正大的扮作神武皇子南下,真是如坐针毡。

    幸好殿下让她演七天,七天后,她就可以回皇都,否则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此时,街道传来一声如雷的声音:“大光明寺枯见,请见神武皇子。”

    杀生:...

    然后,她感到一股恐怖的气势笼罩了整个客栈。

    显然来人很强,而且大光明寺的法门克死了妖族,她就算掌握了天狐变,近乎显出法相,却也不敢下去交手,在何况她是妖,若是她扮演神武皇子被人发现了,那么等来的就是后续无穷无尽的口诛笔伐。若不是她极度擅长控制妖气,说不定只是在此处就被发现了。

    黑狐王看了看铜镜,默念打气:“杀生,你行的。”

    于是,她仿着夏极的语气冷冷道:“我乏了,今日不见。”

    街上僧人也不以为意,“枯见便在此处等殿下。”

    说罢,他盘膝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心无旁骛,好似于天边晚霞投落的光融为了一体,光明寺的舍利子不容有失,他来请取回。

    天渐晚。

    ...

    那么真正的夏极在哪里呢?

    他此时正站在一方佛宫中。

    静静站在藏书架前翻阅着经文。

    此时已是深夜,经文阁里根本无僧人。

    月色投落,照出佛宫前挂着的牌匾,上书“大光明寺”四个字。

    为了能够来这里,他可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首先,他去询问了须弥山第七峰上的老树妖,树妖说“因为殿下是异数,所以望不见殿下的气,但因为殿下杀心的缘故,走过之处都会在望气者眼中留下黑气”,经过几次的试验,他终于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量收敛了这股“杀心”,然后早在一个月前就让黑狐王幻化成自己的模样坐在深宫,而他离开了皇都,踏上了寻找大光明寺的路。

    不出他所料,大光明寺在北地妖族战场失利后便是再派了僧人前来,打探之前僧人的下落,他便是暗暗跟随了几日,然后故意给出“枯闻已死,舍利子落在了神武皇子的手中”这样的信息。

    随后,光明僧里果然有僧人返回去汇报了。

    他就随着这僧人悄悄折返。

    然后在云深雾海的深山里,看到了这座藏在雾气里的古刹。

    而在观察的日子里,以他的能力只要不暴露,完全可以隐藏气息,悄悄藏在暗处进行观察。

    大光明寺分为大日宫,众生殿。

    大日宫在更深处的山巅,而此处则是众生殿。

    但古经与玄功并不同,所以便是存放在众生殿中任由僧人们翻阅,加上大光明寺无人能寻到,入夜后虽有巡查,但却无法发现黑暗里的夏极。

    这些经书,他已经看了七天七夜,技能珠一颗颗产生...

    大光明寺的传承可不比残破的雷音寺,全的很,而他每每挑选都是挑那些古经文去看,收获自然极大。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他已经吸收了大光明寺的诸多传承。

    金色技能珠【宝日天子身】获得了两颗。

    金色技能珠【九阳心经】获得了一颗。

    其余紫色蓝色,亦有许多。

    如此...

    精气神皆是达到了穷极的地步。

    只差一个契机,他就可以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式,也可以真正登上那未曾达到的天穹。

    考虑到南下的时间快到了,他决定把没看的打包带走。

81.你我皆是笼中雀

    夏极走在古刹的月色下,大光明寺的高手基本都在大日殿静修,此处的众生殿光明僧虽多,但却没有能够发现他的人,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有人居然不盗玄功而盗经文。

    经文盗了有什么用?

    夏极悄无声息的而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明日,这大光明寺的僧人会发现经文的缺失,但他已在千里之外了。

    步入荒野后,他一抬手,月色里便是从天投下巨大的阴影。

    金色的大鹰从空而降,匍匐在他脚下。

    谁说南下一定要坐马车?

    他踏上了这大鹰,拍了拍它的羽翼。

    大鹰顿时振翅飞起。

    此时是深夜。

    春寒料峭,夜风刺骨。

    夏极坐在鹰背上,剩下的距离就是点对点,他可以无视一切的路线,而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南方。

    他要的就是这样,等到自己那位善于望气的八妹清醒过来,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她在路上一定设了许多埋伏,但抱歉,她的计划要被打乱了。

    夏极坐在猎鹰之上,不时从暗金斗篷里取出一块肉往前丢出,那猎鹰扬头一口吃下,然后没有稍稍停歇,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如今他的暗金斗篷已经扩展到了三立方米,其中盛放一串三千世界,一串千零八法界,一串百零八烦恼,还有二十串十四粒的基础如来念珠。

    除此之外,还盛放着他的大暗黑天戟,兽面吞头连环铠,以及一些丹药,食物,还有诸多其他必备物品。

    一声尖锐的鹰鸣划破长空,又过了夜色和黎明。

    夏极直接穿过了山川大泽...

    在七天之后,他便是行完了八千里的路程,提前来到了大河之北。

    初春正是冰雪融化之时,从高处俯瞰,大河涛涛,往东一去不复返,就如人生之大憾再无可弥补。

    猎鹰在云端盘旋了几圈,夏极观察着其下的景色,他并不急着入城,而是乘着猎鹰在高处俯瞰,如此才能看得清楚与真切。

    而平时,他就与这只鹰妖在山巅露宿。

    初春山林之中多有野兽,他猎了一些野兔之类,做成烤肉,自己吃一半,剩下的分一半给鹰妖,也算是酬劳,入夜,他就取出了帐篷,在帐篷里休息,然后取出大光明寺的藏书继续夜读。

    这般一过又两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黎明时分,一艘巨大的五牙战船正破开大河的浪涛而来,战船上建五层,高达百余尺,旗帜旌幡如云锦飘舞。

    站在船首的中年人身穿龙袍,气质不凡,环顾之间有睥睨天下之象。

    夏极一眼就认出是天子——夏太乾。

    他来见的就是天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也算是成功了。

    想必太子来的路上应该是阻碍重重,但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他已经寻到了目标,那么就等着和目标的见面了。

    夏太乾站在船首的甲板上,身侧陪着几名锦衣的侍卫。

    波涛滚滚,天子忽然之间仰起头,看了一眼金色的云层,夏极便是拍了拍鹰妖的头,让它飞高。

    一鹰一船,一在天,一在水,这般共同前行。

    啪嗒。

    五牙战船靠泊了这北地城池最大的码头,而之外早有诸多士兵列队迎驾。

    夏极很有耐心的等着,他有太多疑问,需要质问天子。

    入夜。

    天子已经入住了临时行宫。

    今夜月色明。

    天子斥退了所有的侍卫,然后静静在院落里品酒。

    鹰妖双翅扇动,地面刮过一阵大风,让人双眼微眯以避风沙。

    而就在这功夫里,夏极已经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在了行宫屋檐的琉璃瓦上。

    天子正在斟酒,月轮的冰洁光华里,很清楚的显出那是两杯酒。

    “来了?”

    夏极也不躲藏,直接从琉璃瓦上一跃而下,站在了院落之中。

    天子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他在这里,而是指了指石桌另一边,淡淡道:“坐。”

    夏极并未动。

    天子抬眼道:“你我好歹有着父子之名,十八年了,也算有缘,坐下先聊一聊。”

    夏极问:“娘是你杀的?”

    “不错,朕吸收了她的力量,她也因此直接死了。”

    夏极语气已经很平静了,“理由。”

    “理由?”

    天子唇角浮出一抹戏谑之色,他喃喃着把“理由”说了几遍,然后神色略带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大笑完了远处竟然也没有侍卫动静。

    天子嘶哑道:“行宫就朕一个人,所有侍卫都被我赶出去了。今天朕在战船上就已经看到你了,所以,朕今晚一直在等你。”

    夏极静静地看着他。

    天子道:“你问我理由,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朕登基之前就知道了一件事。”

    他招招手,示意夏极靠近点。

    但夏极却是不动。

    天子摇摇头,笑了起来,笑的狰狞无比:“老七,你知道吗,朕其实不能生育。你们统统都不是朕的子女!除了同母的,其他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他颤笑着问:“你知道朕在皇宫的感觉吗?”

    也不待夏极回答,他直接低吼道:“笼中雀!”

    然后,他自斟自酌,连喝两杯酒,然后道:“你知道笼子是什么吗?”

    紧接着,他又低吼道:“数千年的世家!”

    “你知道朕原本不是太子,是怎么上位的吗?”

    “世家杀了太子和其他所有的皇子,把朕这个傀儡送上位的。”

    “你知道世家为什么要朕上位吗?”

    “因为朕是当初几个皇子里最低调的那一个,看起来最好操纵,也是不能生育的那一个。”

    “你知道世家为什么要一个不能生育的皇帝吗?”

    天子越发癫狂,语气里带上了一抹笑。

    但这笑,却有些渗人。

    “因为,他们要夺了这天下,九龙夺嫡本质是什么,你明白了吧?本质...本质是世家之间的瓜分天下。但世家不留废物,所以除了几个妃子,你们都不知道,世家就是要看看你们谁的本事最强。”

    天子每一句话都是惊天之秘。

    他却意犹未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美酒。

    “夏极,你知道朕对你们的心吗?

    朕想你们每一个人死,每一个人都惨死。

    所以,朕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天下?

    这个天下越是破破烂烂,朕心底越是开心!

    异族入侵与我何干,苍生与我何干!

    苍生能算是人吗,这世上除了这些千年世家还有人吗?

    驱虎吞狼,看着世家狗咬狗,才是朕最大的乐趣。”

    “对了,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么多吗?”

    夏极淡淡道:“你觉得有信心胜过我。”

    “不,先不打,朕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想必会很开心听到。”

    天子身子微微前倾,微笑道:“你娘被家主抛弃了,所以朕才会对付她,

    你和你妹妹也被抛弃了,所以朕才会把你们留在皇都,

    而且更有趣的是,你已经被贴上了邪魔和异数的标签,他们看你有本事,要你做贪狼,去完成他们的目的。”

    “什么目的?”

    “朕也不知道。朕知道的是想把这快乐与你一起分享,因为你和朕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是这笼中之鸟,飞不出去,呵哈哈哈哈。”

82.斩神

    “可惜,他们只知道朕从祖龙处得到的山河镇国诀,却不知道朕还有第二个能力——吞龙诀,这可以完全吞下别人的力量,虽然有限制,但朕这些年的积累,你无法想象。”

    天子微笑着,双手张开,“心底有恨吗?

    有恨就对了,朕也一样!

    那就让朕吞了你,让你和你娘团聚,让你的力量化作我的一部分,去杀灭这些世家。”

    夏极冷静道:“我娘姓苏,叫苏临玉,你说的这个世家是苏家吗?

    但苏家在哪?

    你要吃我,我未必不能反噬,我若是反噬了,那我依然会去找苏家,你于情于理都该告诉我。”

    “在哪?”

    天子冷笑一声,“朕花了三十年,都没弄明白这个问题,但朕告诉你,朕之所以能杀你娘,也是来自苏家某一位的特许,只是那一位不知道朕吃了她。”

    夏极神色冷着,忽然问:“其他世家呢?”

    天子道:“天下共有五大世家,分了你们九个皇子皇女,苏吴周吕神,五家。

    老六的事我就不和你说了,但老六是个真正可怜的孩子,可怜的连朕都看不下去,但朕也吃不了他,他现在的状态,不男不女,不人不妖,不仙不鬼,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过,夏极,你也快了,没几年了,你也会变成老六那样子的,因为你被抛弃了,你娘死了,你在苏家的根没了。

    朕能猜到,世家已经达成了交易,他们已经选出了真正的新君,这就是天命之子。

    而你就是天命之子的磨刀石,就是祭品,就是一个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邪魔外道,就是一个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异数,你想去辩论吗,你想要别人认可你吗?

    不可能!这是他们给你的名。

    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他们若说你是一条狗,呵,那别人也就真把你当一条狗。

    天理?王法?你在做梦吗?

    你,注定被他们囚在通天神柱上,受尽一切痛苦一切折磨,然后灰飞烟灭。

    老八的昊天镜已经照出来了,他们就是天命,他们就是神明,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朕也一样,所以朕其实很欣赏你,你能在藏经阁隐忍两年有余,然后破了必死的杀劫,可见你颇有心机。

    但朕,自从成为他们的傀儡,已经隐忍了三十年,来吧,让朕结束你这悲惨的命运,让朕吃了你,成为朕的一部分吧。”

    说完这句话,天子就起了身。

    他双眼带着癫狂看着面前的少年,如同看着世上最美味最营养的食物。

    他们不是父子。

    这一刻,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

    夏极道:“换个地方打。”

    天子道:“东郊。”

    “好。”

    两人的话已经尽了。

    尽头就是杀戮。

    两道黑影破开这冰寒的春夜。

    两人的心都很冷,冷的不像即将复苏的春,浑然不似在人间。

    黑压压的屋影,每一间每一栋都有一家人,每一家人都活在日常生活里,不需要承受这些伤人的真相。

    山影崔嵬如恶鬼趴着,东郊长岭数百里长如一条噬人的恶兽,在狞笑着看向人间。

    “就这里吧。”

    夏极在一处山谷落下了。

    山谷很大,四周群山压迫,而内里却是空空荡荡,非常宽敞,很适合打斗。

    天子也很满意,于是停了下来。

    晚风冷。

    冷的人心空荡荡的。

    天子舔了舔舌头道:“希望你和你娘一样美味。”

    夏极并没有被激怒,淡淡道:“我有一式,苦思许久,却总差了一丝契机,刚刚你给了我契机,虽还未完整,但作为感谢,便是让你先见一见。”

    天子笑道:“很快就是我的了。”

    下一念,

    天子猛然一踏大地,

    周身宛似和这山河融为一体,出手便是搬山,抬足就是倒海,其上的大威能使得原本不算强壮的天子身躯猛然暴涨。

    龙袍震碎。

    龙身脆弱地寸寸崩断。

    他躯体直接拔高到了两丈,手臂为山,躯体为海,此为他从祖龙处获得的灌顶之力——山河镇国诀。

    此为一重法相。

    再一念。

    一条银色巨龙虚影浮现,萦绕在他周身,忽而冲入大海,忽而咆哮着一重云天,直到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在静静盯着敌人。

    然后长啸不已,若是凡俗之人,只是见着这龙便要不忍其威压,而直接跪倒,其上的威能恐怖如斯,但却隐隐带着一抹夏极熟悉的味道,这就是天子吃了苏临玉获得的力量。

    此为二重法相。

    再接着,巨龙法相之外,忽然焚烧起来,化作了一片火域虚影,那火域如梦似幻,如假似真,让人看不真切,但只是一看便是心烦意乱,而其中隐约之间,更是有圣洁天女翩翩起舞,旋转着,跳跃着。

    再一睁眼去看,哪里有什么天女,竟都是一个个美艳暴露的妖女匍匐在粉色的火焰上,在轻吟着,缓缓爬着,在看着他,在勾动着手指,在诱惑着他。

    无论是谁,只要没达到法相之境,或是达到了法相之境却无法稳住心神,早在看到这片火焰虚影的刹那就会迷失心神。

    虚影一凝,成了法相,却不知是精神法相,还是真气法相。

    此为三重法相。

    再接着。

    火焰法相之外,又生出一抹金光,那金光刺目无比,往内崩塌,瞬间将之前的一切法相都隐藏住了。

    此为第四重法相。

    天子已不是天子,他已经变成了一团刺目的金色太阳。

    而骤然之间,空中流云乱舞,大地,甚至周围的山壁承受不了这等力量而开始发出清脆的崩裂声。

    天子已不在原地,已经消失在了空间里。

    天地只剩下“嘭嘭嘭”的震动,却再也不见那隐忍了三十年的帝王在何处。

    但无论他在何处,他出现的时候,就是吞下夏极的时候。

    夏极神色平静。

    他的精神长河已经彻底将那一颗技能珠糅成了一颗金色的珠子。

    因为,他灌输了太多情感。

    天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颠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认识清楚。

    才明白,这世上真的有天命。

    真的有神。

    一千种九重的技能珠,古雷音寺最高的精神传承...

    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面前正在天子狂暴力量之下,崩碎的一切。

    然后翻手,

    覆手,

    双指已经拈起了一重法相。

    这法相上糅杂了地狱,太阳,明王,莲花日轮之中的乌鸦,但却不璀璨,就如一把普普通通的飞刀。

    这一式,名为斩神飞刀。

    逆“天命”,斩“神明”。

83.大戏开幕

    此生所得,尽付于此刀。

    不问苍生,不问鬼神,问的只是自己。

    你隐忍三十年,扮了这么多年的窝囊废,却依然是笼中之雀,我前途迷茫,本以为找到的真相却被再次颠覆。

    路无路,天非天,人间不是人间,神明在上,天命在上,于我观之...

    嘭!

    狂暴气流炸响了。

    响声震撼四方。

    四方大地,山川都在这帝王的威压之下裂缝丛生。

    裂缝里灌入静静的月光。

    “不过如此。”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夏极就仰起了头,激战之中是不可说话的,因为一说就会泄气,但他说了,因为他的刀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已经出手了。

    刀去哪儿,天子就会在哪。

    山河镇国,这等磅礴浩大的力量从高处赫然乍现,向他镇压而来。

    那是一团由“山河”“白龙”“火焰”“金光”构成的四重法相,法相化作拳头,拳就是权。

    天子想掌权,但他却只能握紧拳。

    “可悲。”

    夏极又说了两个字。

    这是身为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同情。

    无论如何,他隐忍了三十年,这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三十年的时光,已经消磨了他的斗志,他的勇气,以至于他明明拥有着庞大的力量,拳却已经软了。

    四重法相的拳落下。

    飞刀也射了出去。

    这一刀,千式化一,糅杂了一切技巧。

    这一刀,四相合一,蕴藏了一切力量。

    这一刀,三佛破碎,唯剩下一个少年。

    这一刀并不锋利,甚至比起那拳头造成的威压来说,它几乎等同于无,但它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那拳头,穿过了拳头后面的人。

    显身的天子已经察觉到这一刀可怕的时候,他的右拳已被分成了两半,两分的骨骼之中,血劲气劲逆冲去拦。

    但刀,

    摧枯拉朽,

    一撕到底,

    穿射过了天子的小臂,又刺入了他的心脏,从他背后透出,带出一团血水,如梦幻泡影,旋即又消散了。

    嘭。

    夏太乾落下,跪倒在地,咳嗽了几声,

    他不敢置信,

    他不信自己会输,

    否则他也不会单独约见夏极。

    但他输了,

    死亡已经降临了,

    而他终于艰难地接受了现实,

    他的面容一瞬间苍老无比,

    声音嘶哑:

    “这一刀,叫什么?”

    “斩神。”

    “你创的?”

    “不,是你们创的,但这一刀还不完善,否则你不该看见刀。”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你为何不是朕的儿子?!”

    夏太乾喷出一口血,却也不再去捂住胸口,没用了。

    他往后仰倒在大地上,心脏已被那一刀斩尽。

    之前勉强凝聚的形体,此时炸成了血雾,最后一缕血流正在传输向他的周身,虽然被他刻意延缓了速度,但是一旦传尽,就是死亡。

    夏极忽然问:“祖龙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

    若祖龙是皇家血脉特有之物,那么其余几个皇子皇女也不是皇家血脉,他们凭什么会有祖龙灌顶?

    夏太乾看了一眼这年轻的皇子,露出古怪之色,他心思何等聪颖敏捷,只见冰山一角便可以推知全貌。

    夏极若是见了祖龙,那么祖龙自然会告诉他原委,换言之,他没有被祖龙灌顶,甚至连夏小苏都没有被灌顶,否则夏小苏该是告诉他了,

    那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祖龙...是一场局?

    夏太乾脸上露出一抹悲凉,但挤出笑道:“过来,放开心神,我把记忆和力量传给你,你就都知道了。你赢了,帮我杀了他们...”

    夏极看到了他的古怪,看到了他的悲凉,也听到了他的话,但他并没有上前,而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遗言就是这个吗?”

    夏太乾知道自己的想法被识破了,自嘲地笑了笑,再不看夏极,而是仰天歌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三十年功名,三十年大梦,尘归尘,土归土......夏极,杀了他们!!!”

    说到最后时,他用着近乎于咆哮的力量吼出了最后四个字,然后声音戛然而止,恨意无穷,绵绵不尽。

    他再无人所托,只能托给杀死他的人,然后头颅一歪,倒在了尘土里,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不肯闭上,似乎在等对面的人答应。

    夏极也不帮他合眼,死不瞑目的多了,就这么睁着吧。

    他仰头看着月色,心底想起那个怀他十月,对他有生育养育之恩的女人,

    那女人很漂亮,长发及腰,仙气满满,倾国倾城,

    那女人会讲故事给他听,会亲自煮熬冰梅酸枣汤为他消暑,会在秋猎时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会为他准备冬衣,会为他跪在别人面前求情,

    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可惜,黄泉两隔,生死茫茫,自己做不到。

    思绪一闪而过,

    他轻声道:“娘,你的仇我报了。”

    “但没报尽。”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要用儿子,儿子也会顺藤摸瓜抓住他们...”

    “九泉之下,且先安好,儿子会送很多人下来陪您。”

    他从暗金斗篷里取出了三柱清香,手指微掠,火光点燃。

    此时,山谷入口忽地乍现了火光。

    深谷四周,壁立百仞,斜坡处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天子既是笼中雀,那么这样的笼中雀自然不会少了看笼人。

    只不过,如今天命之子已经被选好了,天命已经定了,这天子也废了没用了,死就死了,他们也许在看自己与天子,哪个更适合当磨刀石。

    幽黑的山谷,被谷口冲入的一点光亮照耀清晰了,谷周的山顶,火光如红蟒盘成了一圈又一圈,撅头俯瞰着他。

    山顶,满是是士兵。

    谷口进来的人,却是个眉眼俊俏,面带桃花的僧人。

    夏极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底已经清楚了这个僧人的身份,他该是太子在天子御书房看到的僧人,也是造成了封狼关十万大军惨败的人,如此说来,杀太子放异族的何止是天子,也是世家默许吧?

    “阿弥陀佛!”

    一声法号,如惊雷炸响。

    僧人面有怒目,扬声道:“施主竟然弑父?!”

    上万士兵之中也传来了一阵嘈杂。

    所有人都看到躺在血泊之中的天子,以及天子身侧站着的少年。

    夏极想起面前已死男人说的话。

    这是他们按给你的名。

    不需要证据。

    什么都不需要。

    他们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这不是对不对。

    而是他们强,你弱小。

    你如果要去证明自己是对的,那只会引得哄堂大笑。

    弱小,即是罪。

    夏极没有回答,看向那俊俏僧人,问了声:“和尚见过西天极乐吗?”

84.滚下去!

    俊俏僧人薄唇浮出一抹笑容,扬声道:“贫僧大光明寺枯明,见过...”

    他顿了顿,然后缓缓道:“见过这不忠不义不孝的天字第一号邪魔外道。”

    他说完这句话,便是退让开了些微距离,远处一道铁塔般的巨影如同流星,一掠百丈,显然是匆匆赶路,刚到此处。

    那是一个有着古铜色皮肤,即便在这春寒的深夜,依然赤膊上身的僧人,

    僧人左手抓着一串黑色的念珠正在快速拨动着,念珠很长,充斥着玄意。

    僧人速度很快,但他左手拨动念珠的速度却平缓如指针,不会随着移动速度的快慢而变化,身动所以快,心不动所以慢。

    他落定后站在俊俏僧人身侧,瓮声道了句:“贫僧雪域大寒寺多吉。”

    多吉在当地语里乃是金刚之意,而这僧人也当得此名。

    夏极问:“和尚来此为何?”

    那铁塔般的赤膊僧人瓮声道:“问施主一句。”

    “说。”

    “世间若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骗你,该如何处之乎?”

    也不待夏极回答,那僧人继续道,“施主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和尚劝我隐忍?”

    “不错,施主还有一条可走,那就是遁入空门诵经思过,若是施主同意了,今天这因果就化去了。”

    夏极看着面前僧人,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幕场景...

    许多年,

    倒在自己脚下的天子很可能也经历过这一幕,

    他被重重包围着。

    黑夜之中,有许多人影在看着他,

    他拔剑四顾心茫然,天地茫茫,却容不下他,

    然后那人影给了他一个选择。

    “你还有一条可走,那就是成为傀儡皇帝,若是同意了,那么今天就可以活”。

    夏太乾一定是同意了,

    一朝被人镇,三十年翻不了身,而待到翻身时,却也只是他人松了松巴掌,任由他挣脱了出来,而想必今天若是自己输了,那巴掌很可能再压他下去。

    五指囚笼,莫过于此。

    夏极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僧人,他忽道:“我也问和尚一句。”

    多吉道:“请说。”

    夏极道:“若和尚静坐寺庙,平日餐饮都由一位二八佳人细心服侍,服侍了十年,和尚待如何?”

    多吉下意识道:“不可把女众放在心中,老的女众自当看做自己的母亲,年长的女众看做姐姐,年轻的女众看做妹妹,故而不待如何。”

    夏极点点头,然后又问:“那若是有一天,这位佳人对和尚心生欲念,趁着四下无人,过来抱着和尚要亲热,和尚该怎么办?”

    多吉双手合十,轻轻念诵道:“便如枯木倚寒岩,只似三冬无暖气,我心自然不动不摇,来的是女是男又有什么不同?”

    夏极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面前的和尚,道:“俗汉!俗汉!俗汉!”

    多吉一愣,但他毕竟佛法精通,转念想了想,忽然醒悟,明白了问题出在哪,但出口之言就如泼出之水,他正待说上几句来弥补。

    但夏极哪里给他这个机会,

    他直接运上了燃灯禅。

    这等僧人心志无比坚定,不同于鹰妖之类,即便是破妄也无法直接破,非得是寻到一丝破绽,在他心门撬开一道缝隙,如此才能破。

    此时,就是时机。

    他大声道:“俗汉岂有资格劝我忍?不过是权贵走狗罢了!”

    这句话直如一把匕首,扎入了这僧人心中,蕴藏的精神力量如冲击堤坝的滚滚浪涛,狠狠拍打在多吉的心防之上。

    他运力去抵抗。

    夏极运起佛门狮吼功,大吼一声:“滚下去!!”

    三字一出,只如一颗从浩淼星海之中飞来的流星,划破茫茫夜色,只将那心防撞得粉碎。

    多吉直接喷出一口血雾,往后倒退几步。

    这一幕突兀无比,

    一旁的枯明这才察觉过来,他面露愕然。

    这才刚刚对话,多吉就已经受伤了?

    他本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第三个人来,这位殿下的实力很强,连天子都被他杀了,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所以他见到这位七殿下说话,便是想着正合我意,所以也没管,只是没想到只是这么三言两语,就伤了己方一名大将?

    多吉,可不是一般的僧人。

    他脑中快速复盘了一下刚刚两人的对话,顿时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僧人当然不该近女色,但修行了如此之久,却连一点慈悲心怀也没修得,只惧怕着自己不染因果,只恐惧自己去死守戒律。

    十年照料,便是果真没有因果么,多吉这句“便如枯木倚寒岩,只似三冬无暖气”,还真是如这殿下所说,是俗汉一个了。

    枯明顿时露出警惕之色,好强的禅机,好厉害的机锋。

    多吉固然大意了,但也不得不说这位殿下出言就如出刀。

    刀斩肉身。

    言碎心魂。

    了不起!

    枯明一侧头,只见多吉满头大汗,嘴唇快速翕动,急急诵读着经文,在修复心境,寻常僧人此时早已禅心破碎,但多吉却不是寻常僧人。

    而就在此时,身后再度传来极快的清风拂草之声,仿入一条贴地而翔的飞龙,惊破夜色与长风。

    转瞬之间,只见一锦衣中年人落定在俊俏僧人身侧,这中年人相貌堂堂,眉宇之间飞扬着自信,还有一丝掌权的气息。

    “龙啸见过日宫天子,密迹金刚。”

    枯明双手合十道:“老衲见过龙盟主。”

    龙啸正待说几句话,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一侧头,只见那位宝塔般健壮的僧人嘴角带血,额头渗汗,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龙啸:???

    他神色动了动。

    这位多吉大师可是密迹金刚,与大光明寺枯明一同名入“佛门二十诸天”之列。

    所谓二十诸天,指的是:大梵天、帝释天、多闻天、持国天、增长天、广目天、密迹金刚、大自在天、药叉大将、妙音天女、吉祥天女、韦驮天神、大地神女、菩提树女、鬼子母、摩利支天、日宫天子、月宫天子、娑竭龙王、夜摩。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诸多白衣剑客也已经穿越了山谷前的长草,赶到此处。

    这是龙啸带来的随侍,共计七七四十九人,可按天罡北斗之数摆成小剑阵,这自然不是他最厉害的部下,厉害的都已经派去了北方阻截这神武皇子了,谁会想到他忽然空降到这里。

    龙啸终于忍不住问:“多吉大师如何受的伤?”

    他无法想明白,因为他确信己方和那皇子还未交手啊。

85.我教你

    枯明本能地就想说“牙尖嘴利”,但话到口边却吞了下去,若是牙尖嘴利就能把密迹金刚说的吐血,那么这不也是贬低自己人了么?

    所以,他直接道:“多吉劝这邪魔遁入空门,可惜他不仅不感激,还秘设陷阱,害了多吉。”

    龙啸眉头一扬,心底大概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但他自然也不会点破,他是五皇子请来的人,五皇子乃是正道新秀,五皇子背后的人更是一手遮天。

    所以,他需要亲自前来。

    他原本想着这七殿下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有资格站到自己等人面前,未曾想到忽然就来了,这算是打乱了他们的布局。

    原本的局都无用了,直接就是叫一声将军,王对王。

    这殿下固然是传奇,但他就不是么?

    在场的两位诸天更是传奇。

    按照划分,都是第十境界。

    传奇自有自己心底的骄傲,所以,龙啸也不等了,原本的局已被这空降破了,此处大将就他们三人,后续士兵才是主体,五万大军早已在这北地蛰伏,如今从此处赶来,封锁了谷口,封锁了山峰,这皇子是真正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他侧头看向枯明,想问谁先上,但一侧头,只见枯明已经站在了多吉身侧,紧闭双目,在默默念经协助多吉恢复,龙啸已经张开的嘴巴合上了,唇角一扬,这不需问了。

    这位身着锦衣的正道盟主直接走出,向着那身裹暗金蟒袍的少年走去,颇有风度道:“山河日月楼,龙啸。”

    夏极听过这楼,这据说是正道之中至高无上的一座楼。

    他也知道这人,这是正道盟主。

    有趣的是,这盟主居然没有自称是这“山河日月楼”的楼主。

    “我是谁,你该知道了。”

    “龙某当然知道殿下,原本龙某也不想管皇家之事,可惜...”

    夏极打断道:“那就不要管。”

    龙啸摇摇头,缓缓道:“今日只论武道,不论公道。”

    夏极哈哈大笑起来。

    这算是个明白人。

    过不了自己的良心,所以才这么说么。

    他道了声:“好。”

    今日他就在此处,不逃也不躲,如今大戏刚刚拉开序幕,他问:“你想怎么论?”

    龙啸道:“还是依着殿下来吧。”

    夏极:“若依着我来,你就没有出手机会了。”

    龙啸神色冷了冷,然后道:“神武皇子竟是如此狂妄自大,龙某也不占你便宜,龙某最擅之法乃是技,最强之剑技乃是一式——造化钟神秀。

    这一式可算天下一切法门,可破天下一切招式,此式如果糅杂法相玄功使用出来,几无敌手,而我自出道,江湖之上能逼出我使用此剑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他们俱是这天下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惜都败了。”

    夏极招招手,示意他出手。

    龙啸道:“后发制人。”

    夏极点点头,“定胜负,也决生死。”

    龙啸明白局势,“自然。”

    夏极坦然道:“我这一式是飞刀。”

    “暗器么?”

    龙啸笑了笑,他曾在春日端坐在雨下,出剑斩去了每一滴落向自己的雨,曾让部下从四面向他投射暗器,而他也可以以剑后发制人,把暗器纷纷击落。

    传奇也是人,虽然力量可怕,但无非劲、气、神,神无法直接攻击,对弈之间便是劲气。

    有劲气就有周转,无论再强的人都会有“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时候。

    他出刀之间,自己也会出剑。

    出剑,破刀,斩首。

    一气呵成。

    他已想好。

    而此时,原本诵经的枯明忽然睁开一线眼,时刻看着两人对战的方向,那一线缝隙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背对着两人,但右手已经开始悄悄结印,左手已经悄悄伸入怀里,抓住了一根莲花茎。

    夏极不再多说,一抬手,掌心之风似涡流转动,瞬间一根长草便是已经入了他手。

    飞花摘叶伤人,枯草腐木为兵,对于传奇来说乃是基本操作。

    夏极双指拈着那长草,气劲灌满,草身顿时一挺,在火光与月色之下笔直如剑。

    龙啸并不大大意,神色恍如飘渺,神魂似散非散,右手抓着剑柄,左手却翻天朝上,五指自然虚抓,拇指和食指交扣在一起,随着天地之间的气流以缓慢的动作而动着。

    测算天地。

    一剑追魂。

    此为造化钟神秀。

    数万士兵看着这场决斗。

    如今的沉寂,就是怒涛涌起的前奏。

    夏极的手指微微动了下,龙啸的左手手指飞快的动了起来,这是感受与计算。

    夏极再动了一下,龙啸忽然皱起了眉。

    下一念,夏极的手如是天地之间最刚硬最粗暴的一划,一划开天,长草随着他的胳膊,手肘,双指向前蔓延而去。

    龙啸:???

    这位正道武林盟主忍不住眉头狂跳,他能斩去雨滴,击落暗器,只因为一切都有规律,而功法亦有规律,只要有规律那么就可以破。

    他没有想错,这神武皇子的出手确实有规律。

    但是这究竟是多少规律?!

    一念之间,他到底用了多少招?!

    千式化一,数不尽的变化,看不尽的规律,他的大脑转动到极致,然而即便到了极致竟却还是追不上神武皇子手的速度。

    长草脱手,向着锦衣盟主而去。

    龙啸喉结滚动了下,只觉大脑剧痛,对于诸多招式的破法冲入脑中,却又一一碰撞,直到脑瓜子嗡嗡而鸣。

    他算不出来,也无法再算下去了,所以他出剑了,一剑亦如寒电向着那草击去,他依然有信心。

    同一时刻,枯明也出手了,他一直在等着偷袭,现在等到了机会。

    九颗烈日虚影瞬间从九大窍穴激射而出,在他一踏地面的功夫里,整个大地直接“轰隆”了一声,如是万人踏步,万马齐奔。

    灼热之流,逸满长空。

    而他右手推出,已是一股灼热的火浪带动着焚烧空气的炸响,向着夏极扑打而去。

    【九阳】和【九阴】一样,都存了天卷与地卷,天卷练气,地卷为技,这是【九阳】地卷之中的火云掌。

    火浪璀璨耀目,一重重,一浪浪,枯明人还未至,气劲已经从远划过了三十余丈距离,冲击向那“旧力刚尽”的神武皇子!

    夏极扔出“飞刀”之后,就再不看了,他双臂之中同样的真气从毛孔激射而出交叉格挡,迎接向从远席卷而来的红色热浪,热浪过处,新绿皆焚,泥沙之下如有土龙翻滚。

    同样的九阳真气之罩霍然打开,气流成罩与那浪涛撞击在一起。

    嘭!!

    浪消!

    罩碎!

    但在这一个被动迎接的过程里,枯明已经积蓄好了气势,他已经出现在了夏极面前,抬手,出掌,背后的那一尊宝日天子之法相已经浮现。

    手持莲花,冠有日轮,轮中乌鸦飞舞。

    九阳合一,阳光普照,而乌鸦也随着这一击,飞射而出,贯穿了那九阳,进行了增幅,将九阳勉强融合成了一团浩浩的烈阳。

    烈阳随着那一掌向夏极推去!

    他的速度极快,拿捏好了时间,一来一去,在寻常士兵眼里,也不过就是两个画面定格、连闪的功夫,若是眨个眼,甚至会看不到。

    夏极还是只来得及格挡。

    嘭!!!

    神武皇子往后倒飞而出。

    烈阳炸开一圈又一圈的火云,追着那皇子飞出了二十余丈才坠落,发出一声巨响,回荡山谷。

    枯明偷袭成功,这才有时间稍稍侧头看了一眼龙啸,那位武林盟主正痛苦地跪倒在地,双瞳里的信心已被一根长草击碎了,

    他右手抓住一个瓷瓶在往嘴里倒着丹药,而左手捂着胸口,五指之间有血液渗出。

    枯明眼皮跳了跳,那是心脏的位置,这神武皇子射出的长草不会是穿入龙啸的心脏了吧?

    这也没挡到一下??

    此子竟是如此厉害了吗?自己需得万万小心才是。

    念头刚刚闪过,对面就传来了声响。

    枯明骤然回头,看向面前,滚滚烟尘,一道魁梧的人影缓缓走出,在众人视线里越发清晰,人影的黑发已经被震散了,随意披着,在月色的寒风里张牙舞爪,显出一抹张狂。

    随着他的走动,他一双手臂已经张开,九颗深红色的火阳从左手到右手排成一排,而他背后竟是一尊与枯明同样的法相浮现而出。

    莲花,日轮,乌鸦飞舞的佛像。

    只不过,这一尊佛像却是血色,这一尊佛像更加栩栩如生,这一尊的瞳孔就是夏极的瞳孔。

    若是外人,还当这是大光明寺的师兄弟之间的切磋,但那俊俏和尚即便再沉稳的心态也忍不住动了动。

    “宝日天子身!你从何处偷学而来?!!”

    “不对,你这层次...”枯明心中震摇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我大光明寺的前辈?”

    但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偷学?

    偷学能学到层次比他更高吗?

    他已经是靠着灌顶之法,到达了第九层的境界,而眼前这皇子显然已经触碰到了更高层次,就算还未达到那一层次,但已经迈出了一步,是谓半步十层。

    十层便是登天。

    是天人之力。

    是跨过了法相之后的境界。

    这还是偷学吗?!

    比起他,自己更像是个偷学的吧?

    烟尘里,传来夏极平静无比的声音,“九阳不是你那么用的,想学么?我教你。”

86.第十阳

    夏极消化了大光明寺的功法,无论宝日天子身,还是九阳心经都是两颗技能珠叠加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九点五层,差的只是最后一步登天。

    然而,宝日天子身作用比较特殊,不同于不动明王身的防御,这门玄功的作用就是对火属性亦或阳属性力量的加成。

    而九阳真气在这“半步十层”之上再进半步,就算无法达到十,也是无限接近十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举起左手右手,呈环抱的姿态,第一阳与第九阳便是聚集到了一起,虽然还被一种禁忌的斥力在排开,但已经很接近了。

    九阳合一,形成了第十阳虚影。

    而他背后的日轮之中,一只血色乌鸦骤地嘶哑长鸣,钻入这十阳虚影。

    嘭!

    嘭嘭!

    嘭嘭嘭!

    如同战鼓擂响。

    天地韵律随之而动。

    灼热之华,从这深谷袅袅而起!

    众士兵只感到自己心跳也跟着这韵律而动,而加速。

    枯明不看了,他转身就跑,化作一道闪电激射而出,有多快跑多快,他左手已经死死抓住了那一杆莲花茎。

    嘭!

    嘭!

    嘭!

    他感受到了一股伟力正在形成。

    “第十阳,第十阳,第十阳!!”

    他俊俏脸庞上的静谧也被撕裂了,但他的心底的震惊却远胜过表面。

    他心中终于吼出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形成第十阳。

    登天之阳。

    璀璨之阳。

    那是属于超凡的烈阳。

    他目光一撇看到山谷处还有不少士兵,又见到了领军的大将,于是如变脸般神色顿时恢复了平静,远远喊着:“阿弥陀佛,邪魔猖狂,于将军快快防御。”

    再一看看到了刚刚睁眼的多吉,那位宝塔样的僧人刚刚睁开眼。

    说时迟那时快,枯明不过是转身射出数十丈,夏极双手的第十阳就已经形成了。

    而随着这形成,天地之间隐隐的擂鼓之声也是消停了。

    下一刻,一道奇异的场景出现了,

    前一瞬还朗朗月明的天色,这一刻已经彤云密布,

    几乎是没有停顿,便是狂风起,

    沉甸甸的夜色带着厚重的雨云,如一只镇压异数的手向这人间压来。

    天地无光!

    似是上苍都不容这等力量在此时出世。

    “天太黑了...”

    夏极目光扫过周围山谷,黑黢黢,

    山谷上火把,亮堂堂,

    盾阵已起,十面埋伏,

    无论烈阳攻向何处,都只会毁了一边,剩下的士兵还是毫发无伤。

    “那么...”

    他左手猛然扬起,将那凝聚着高温与狂暴真气的烈日一举到顶。

    然后,轻轻扫了扫这黑暗的世界,叹了口气,平静道:

    “要有光。”

    话音一落,他的手掌已经将这第十阳发泄似地狠狠压向了大地。

    他维持着烈阳真气的完整,使得没有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就爆开。

    而是将它送入了地下。

    紧接着。

    他死死咬着牙,倔着骨,不顾一切地催动着刚刚枯竭的经脉第二次生出真气,然后几于刹那之间,疯狂再托起了一轮烈阳,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速度,死死夯入了地面,摁入地下!

    第一颗烈阳才炸开,第二颗烈阳便已到了。

    两颗超凡的狂暴之力,叠加在一起,产生了恐怖的威力。

    俯瞰着那蟒袍皇子的士兵们已经傻了。

    远处的多吉终于辨明了情况,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睁眼就看到日宫天子在逃了。

    不少白衣剑客在奔向龙啸,但来得及么?

    龙啸眼里看着这震撼的一幕,原本被那一根草击碎的信心已成灰烬。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

    山谷忽的剧烈哆嗦了一下。

    所有士兵都反应了过来,转身开始跑。

    在短暂停顿后,

    在天地寂静了一刹那之后,

    大地疯狂的颤抖起来,黄土面如同一个胀气绷紧的麻袋,气越来越多,终于把它撑破了,一瞬间,千疮百孔,成千上万道烈火冲天而起。

    这不只是第十阳的火焰,而是被第十阳勾动而起的地火,压抑已久的煤层之火被这火焰带动,形成了大规模的燃烧。

    而山林之地在这狂暴真气与高温激荡之下,开始晃摇,甚至小范围已经开始发生滑坡,泥石滚动,虽未夸张到产生泥石流,但围绕山谷的山峰却是都已经滑坡了,而诸多树木都已经焚烧起来。

    夏极则是借助第二道烈阳炸裂的冲击力,整个人凌空而起,

    半空之中,他一身蟒袍,黑发张扬,

    右手一动,便是从暗金袍子里抓出了丈八的大暗黑天戟,劲气附加在了长戟上,猛然向山巅投出。

    与此同时,他右足踩到一块腾飞起来的巨石,猛地一踏,巨石往下激射,而他整个人也激射而起,一瞬间,稳稳地站到了丈八黑戟之上。

    人随戟去,

    如踏孤舟,

    破空似流水,

    翱翔在地火咆哮、彤云厚压之间,

    而暴雨终于也落下了。

    啪嗒。

    夏极一落地,身形化作一道黑光,手抓着丈八黑戟,杀人如割草。

    大将固然有定士气之法,

    但是这等极端的环境之下,大将怎么能安心定气?

    精兵只顾着逃命,都成了乌合之众,

    夏极几乎没有遇到半点反抗,

    他甚至都不用舞动黑戟,他只要掠过,就会留下一堆堆尸体。

    黑戟如海绵,疯狂吸着血水,发出一声声欢畅的轻吟。

    ...

    ...

    此时。

    远在北地的皇都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汼明侯”方且。

    这是一位有着实权封地的诸侯,封地也在皇都附近。

    此时,他正坐在皇宫偏殿的会客之所,捏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坐于茶几对面的九皇女。

    苍白。

    凄凉。

    瘦小。

    柔弱

    头发细软。

    小脸儿倒是挺漂亮。

    不过,这哪里像是当皇都之主的料?

    倒是和他昨晚在勾栏玩的一个戏子差不多身形,那戏子脸色还比她好些。

    方且喝了口热茶,忍不住皱眉,什么茶水,真是不够档次,还不如府里的好,但他好歹是一方诸侯,所以这点儿修养还是应该有的,于是咽下了那口茶,然后把茶盏随意丢到一边,正色看向面前的皇女,风度翩翩地微笑道:“我为成国公使者,来此与九公主谈一桩姻缘。”

    夏小苏看着他:“汼明侯请说。”

    方且道:“成国公的大公子黄似忧英俊潇洒,文采风流,俱是头一等,与公主乃是良配,今日特来说亲。”

    夏小苏道:“汼明侯何以敢说?”

    诸侯为公主说亲,这算什么?

    就算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天子呢?

    此事荒谬绝伦。

    但方且只是笑笑,捏了捏胡子,却故意装着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若是九公主应了,那成国公一定很欢喜,成国公黄家的力量在北地可算是镇压一方的大鼎,有他相帮,九公主无论做什么,都会更有底气,不是么?”

    夏小苏看向身后,一名面色有些阴沉的女侍顿时跑过来,附耳说话。

    方且不以为意,耐心等着。

    那女侍说完便是有退后了,恭敬地站在皇女身后。

    夏小苏道:“杞人忧天的故事,汼明侯知道吧?”

    方且坦然道:“知道,杞乃是成国公的封地之名,而杞人忧天这个事说的正是大公子善观天象,心怀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实乃是仁义无双啊。”

    他一副赞叹的样子,“而大公子一心为民,常常隐藏身份,流连于乡坊,多有施德,如此才耽误了婚事,老夫实在看不下去,才特来来大公子说媒。”

    夏小苏冷冷道:“黄似仁,今年三十,其蠢如猪,诗会之上别人吟诗作画,他却担心太阳会掉下来而惶恐不安,而平时更是沉迷于烟花柳巷之地,日夜不归,汼明侯倒是粉饰的很好。”

    方且瞥了一眼皇女身后的女侍,正色看着皇女笑道:“谣言止于智者,九公主是个聪明人。”

    见到皇女不为所动,方且凑过去小声道:“你觉得你兄长去了大河北岸,回得来吗?”

    夏小苏直接道:“若是回不来,你来做什么?”

    方且轻松地往后一仰,理所当然道:“帮你啊!联姻之事,就是一个名,联上了就是同盟,九公主明白了吧?”

    夏小苏莞尔笑道:“我听说成国公四女黄嫣年方十六,颇有才名,若要联姻,就将她的画送来,等兄长回来,我让兄长看了,若是满意,那就让黄姑娘与我兄长联姻。”

    方且皱了皱眉,露出愕然之色。

    黄嫣可是成国公的掌上明珠,而且天资聪慧,得到不少贵人看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岂会被当做联姻的玩物?

    他摇摇头:“不妥。”

    夏小苏道:“若是兄长从北地回来了,妥不妥?”

    “还是不妥。”

    “为什么?”

    方且笑道:“老夫说一句实话,九公主不要见气。”

    “说。”

    “这片土地的水深不可测,公主所见的都不过是这大海的浮沫。你兄长虽有传奇之名,虽有皇子之名,但却也背负着许多其他的名...”方且说着说着,似乎不想再绕弯子了,直接吐出三个字:“他不配。”

    夏小苏微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

    两个佩刀女侍顿时走了进来。

    夏小苏看着方且温和道:“本公主有急事,先走一步。”

    方且一愣,刚要起身,那两名女侍竟已拔刀向他走来。

    方且明白了,他急忙抬手抓向怀中,但他才一动,两名女侍已经用鬼魅般的速度纵身,出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把刀压住了他的手。

    方且急忙道:“公主,你想清楚,我可是汼明侯,我若是死...”

    夏小苏已经跨出了门槛。

    方且惊了,大声道:“公主,我不是汼明侯,我是他的影子,是侯爷,侯爷让我这么说的,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夏小苏这才停了停脚步。

    方且喘着气,露出了原本的姿态,弓腰,搓手,满头大汗,“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但夏小苏只是停了下,却没有回头。

    冰冷的声音从远传来:“杀了。”

    刀落。

    哀嚎。

    血光激射,在一侧窗膜上绽开了朵朵红梅花。

    辱我者,尚可活。

    辱我兄长者,死。

87.天下第一大魔

    “公主,汼明侯还有侍卫随来,怎么处理?”

    “把人头丢给侍卫,让他带回去,告诉真正的汼明侯,要联姻可以,把黄嫣的画像送过来,我哥哥若是喜欢了那就联姻,否则...免谈!”

    “是。”

    女侍很快用黑布包了人头往宫外而去,另有人来处理尸体。

    夏小苏又找到了胡仙儿,她知道这位狐狸精与兄长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于是有些担忧道:“他没事吧?”

    胡仙儿道:“那当然呀,他能随便有事儿?”

    夏小苏唇角才有了一抹笑容,她坐在月色下,抱膝看着月色,轻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道他是否也在看着月亮呢?”

    胡仙儿愕然了下:“这是哪个大才子写的。”

    狐狸精对于书生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书生里的才子,得做个备忘录,平时多搜集一点信息,就算自己用不到,也能惠泽姐妹嘛。

    夏小苏道:“是他。”

    胡仙儿顿时恹了,勾引夏极?那个冷冰冰的木头?

    她还记得自己站在大石头上,吹了一夜箫,吹的嘴巴都麻了的事。

    夏小苏忽道:“那东西准备怎么样了?”

    胡仙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声道:“还是别了吧...”

    夏小苏道:“准备吧。”

    “你哥哥知道会杀了我的。”

    “我会成功的。”

    夏小苏咬着唇,“准备吧。”

    祖龙没有给她灌顶,她终究还是个平凡的皇女公主,可在这乱世,平凡有什么用呢,她告诉自己“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胡仙儿看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别了别嘴道:“我那我准备,用不用你一定要先问了他再说。”

    “嗯。”

    “一定要问啊。”

    “好的。”

    “真的要问啊。”

    夏小苏:“好!”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问。

    胡仙儿又道:“千万要问,否则我不会给你的。”

    夏小苏想了想,反正先骗着狐狸精去做呗,于是她很诚恳地点了点头,诚恳地让人觉得她绝不可能骗人。

    胡仙儿这才信了。

    于是,狐狸精被小公主给骗了。

    她一转头,忽地发现这个小女孩真的成长了许多,若是换做其他人,面对汼明侯的要求,只会做出一个选择。

    那就是:忍。

    不停地忍。

    卑躬屈膝地忍。

    他们觉得忍才是最好的选择,忍了,对方才会施舍给你你要的东西。

    退一步海阔天空么?

    不,是万丈深渊。

    ...

    夏极退了一步。

    让开一道冲天的火柱。

    骤雨狂落,血水横流。

    如今这大河北岸东郊的深山,就如深渊,地火翻滚,横尸遍野。

    他还没杀够。

    黑戟还没吃饱。

    他的前面还有多吉和枯明。

    他一步踏地。

    化作一团魔影飞射而出,丈八的斜戟所过之处,树木断,巨石断,雨水断,士卒断...

    两名僧人在前疯狂逃跑。

    大光明寺,有着日宫天子之名的枯明简直无语了。

    还打什么?

    不用法器打不过。

    用了还是打不过。

    在刚刚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莲花茎给用了,那火莲花是大光明寺的法器,只要一吹,每一瓣莲花花瓣都会化作一片火焰向着对方飘去,这火焰是佛火,只要你有一丝罪业,就会被焚烧。

    结果呢?

    结果人家都从背后摸摸,摸出一串念珠,一道金色“卍”字旋转着飞了出来,直接把花瓣给砸飞了。

    还有一片花瓣“侥幸”落在了人家身上,一片花瓣虽然可能奈何不了这等程度的强者,但也能让他痛苦,使得他必须停下去对抗。

    结果呢?

    结果人家停都没停,念了一首佛偈,花瓣就脱落了。

    多吉的法器也用了,那是来自雪域大寒寺的黑色念珠。

    这念珠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东西,而是“恶”的凝聚。

    这“恶”的来源是雪域之人对于当地一种名为“鲁”的怪物的恐惧,说白了就是龙魈,是一条极长极长极长的黑色巨蛇,能吞人神魂,据说甚至让人无法前往轮回。

    多吉使用时是猛然转身偷袭的,那念珠化作巨蛇,猛地向神武皇子扑去。

    但神武皇子又抓出一串念珠,化作十丈的佛手,一巴掌就把黑色巨蛇给扇飞了。

    然后...

    自己和多吉又零零散散用了不少法器,他们这样的人总归不会只带一样法器,甚至咬着牙,冒着法器损毁的危险,把火莲花和龙魈念珠用了第二次。

    结果呢?

    结果人家一串念珠接着一串用,没有心疼,没有感情。

    一道道金色的“卍”字被他随意拍出。

    而且...

    枯明还发现了一件事。

    人家之所以没杀他们,好像是在钓鱼,为了钓来更多的人。

    他和多吉也不敢往城里跑,到了城里,如果死了人,这因果也会算他们一份,来修的福报就全没了。

    ...

    此时,一个小村落,雨水未曾波及这里。

    明明是夜色,但春日里鸟雀鸣叫很是烦躁,让人不得早睡。

    皓月当空。

    月光下。

    一个少女坐在了村头的趴趴凳上,手里抓着一本经书轻轻诵读,点头晃脑,吟着之乎者也,却不亦乐乎。

    她相貌清秀,婀娜多姿,但美中不足的是青丝之间竟然夹杂了百十根白发,明明该是水灵灵的标致美人,但却有着几分沧桑的气质。

    四周围着的孩子也听着她读书,听得津津有味,另一边的村民却在议论纷纷。

    “宁家这姑娘早年外出求学儒道,如今一晃十年,回来都成大姑娘了,看着说话的气度,比镇上私塾的老先生都强呢。”

    “可惜怎么未老先衰,这白发都起来了,而且看起来身体也不好。”

    “是啊,哪有我们这些天天做农活的人壮实,这姑娘腿子虽然长,但屁股小,怕是不好生养。”

    “还是少读书才好,身子骨都读弱了。”

    村民农妇们谈话的声音也未曾怎么遮掩。

    少女叫宁小玉,村里人叫她小玉儿,此时她眉宇间却是充满了平和,丝毫不为这些话所动。

    她回来也有许多日了,如今还真想在这样单纯而纯粹的小村子里长住下去,用老师的话来说,这是淬锋。

    剑淬火而出,便是要入冰水。

    战场为血火,而凡世如冰水。

    她只觉身心放松,许多念头都在脑海里不停碰撞,而产生许多新的更有趣的念想。

    三月的花儿已经新生了许多红艳,如乡村小道尽头焚烧一切毁灭一切的烈阳。

    她看着飞鸟,看着新花,许多事她还未想明白。

    比如这一生该如何去过。

    她有了很坚定的信念。

    但却还未有很坚定的路。

    咕噜噜...

    一辆马车颇为急促地驶过,但才驶过,却又退了回来。

    车里有人掀开了车帘一角,好像在仔细观察那在村口念书给土娃子们听的姑娘。

    然后,他吩咐了几句。

    两名锦衣武士便是匆匆上前。

    宁小玉见到来人愣了下,武士道:“我家先生请姑娘一叙。”

    她应了声,便是道:“今儿就讲到这儿吧。”

    村妇们早就听的瞌睡连天了,而且她们也惧怕那等坐着马车、身穿华服的大人物,于是急忙道:“好了好了,小玉儿姐姐今天讲的已经够多了,快回家吧。”

    于是,村里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宁小玉也不惧怕,走到车旁。

    车里男子道:“请姑娘帮做一件大事。”

    少女愕然了下,在这里居然也会有人要她去做大事?

    “啥子事?”她口音带了点乡土味儿,这样显得如是真正的农妇。

    车里男子道:“除天下第一大魔,还天地朗朗乾坤。”

    “哈?直说吧,到底啥子事?”

    男子道:“明日清晨,很可能会有一个少年经过此处,那少年乃是天下第一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也是这天下动乱的根源,他活,百姓便是生灵涂炭,他死,这天下才会河清海晏。

    请姑娘靠近他说要去皇都,可惜怕了这路途劫匪,求他带你一程,他不会拒绝你,然后在路途上,他会遇到许多舍身取义的侠客阻截,只求姑娘在关键时刻刺他一刀,无论成还是不成,姑娘都是这天下太平的第一大功臣。

    我看姑娘也念儒家经典,想必是识晓大义之人,经典有曰: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姑娘可愿从此事?”

    宁小玉愣了愣,疑惑道:“这么恐怖的大魔,为什么他会带我,为什么我又能在关键时刻刺他一刀?”

    车里男子看了一眼她的容颜,深沉地笑了笑:“姑娘只要知道自己可以,就行了。”

    少女有些犹豫,她又侧头看了看村里。

    车里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道:“此乃扬名千古之举,村中百姓我自会补贴。”

    说着,车里丢出了一包重物。

    落地敞开了些微,内里是黄橙橙的金子。

    少女笑了,她弯腰,如同乡妇初见如此多金银而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然后抓起一块金子用力咬了咬,然后放在眼前一看,之间金面上露出浅浅的虎牙痕,她笑的更开心了。

    车里男子也笑了。

    这些钱足够买上百的奴隶了。

    砸给一个只懂些大道理的村妇,给了她利,也给了她名,足够了。

    “那有劳姑娘了。”

    “好哩。”

    少女收了钱,便是转身回了村子。

    锦衣武者凑到窗前,“先生,她若是收了钱不办事怎么办?”

    窗里男人笑了起来,他并没有过分掩饰自己的声音,而是道:“如今兵荒马乱,她见了我身边这般多的骑兵武者,敢讹诈么?”

    走在前方的宁小玉稍稍顿了顿,瘦弱的肩膀有些颤了颤,窗里男人这才微笑着放下车帘,马车向前离开了村落。

88.听我诵经吧(做我儿子吧)

    莽莽山林之间,皇子月下追着两位诸天,一边跑一边追,已经下去了不知多远。

    枯明侧头对着多吉道:“金刚,我们分头跑。”

    意思就是,他追谁谁就自认倒霉。

    夏极扬声道:“敢分开跑,我现在就拿大法器出来。”

    枯明:...

    多吉:...

    还有大法器?

    殿下,你到底从须弥山继承了多少雷音寺的东西?

    夏极确实没诈他们,弥勒袈裟幻化的蟒袍里还藏着三千世界和千零八法界没用,尤其是三千世界,自从制作出来后还没用过,想来肯定比五行佛山要大。

    他主要是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人,如果能引来一堆高手,那就等人多了再用,毕竟三千世界这种层次的法器制作一副可是要花费自己一个月时间,而用一次就少一次啊,所以他无意之间使用了前世一种名为“拉怪放AOE”的高端技术。

    皇子与两僧又跑了一会儿。

    实在觉得跑的没意思。

    枯明开始积极沟通:“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旁的多吉小声提醒:“我记得你骂了他。”

    枯明顿时想明白了,边跑边道歉:“贫僧错了,贫僧不该骂殿下是不忠不义不孝的天字第一号邪魔外道。”

    刚说完这句话,只觉身后的皇子速度又提了几成。

    枯明道:“他为什么跑的更凶了?”

    多吉百思不得其解,这位金刚想了想,沉吟道:“要不,你扇自己两个嘴巴子?”

    枯明:“贫僧我...阿弥陀佛...”

    多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扇即是不扇,不扇即是扇,快扇吧。”

    枯明心道若是自己一人在这儿说不定还真扇了,但身侧有一位道友,扇了不妥,于是断然道:“贫僧是绝然不会扇的。”

    又跑了一会儿。

    夏极也觉得没意思了。

    他怒道:“停下,不停我直接用大法器了。”

    两僧还是不停。

    多吉道:“再不停他真用了怎么办?”

    枯明道:“贫僧觉得他很可能在耍诈。”

    “万一没耍诈怎么办?”

    “没耍诈,那为什么不早用?”枯明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曾在古书看过,雷音寺的法器分为佛轮,佛手,佛山,佛国,乃为四品法器,这殿下用了佛轮,佛手,手中剩下的大法器顶多是佛山。佛山最多不过百丈,你我若是燃烧精血未必不能逃了。”

    “我为何不知道?”

    “贫僧看的书比较多,阿弥陀佛。”

    夏极见到那两名僧人居然还不停,于是伸手掏出了“三千世界”。

    多吉忽然沉默了下,急促道:“三千颗念珠的是不是佛山?”

    枯明不答,露出苦笑,然后骤然停下脚步。

    多吉整个人已经飞出去了,看到这架势,立刻又跑了回来,和枯明站在一起,两僧在佛门地位很高,二十诸天的身份已能说明不少,但此时并排站在一起,相对无言。

    枯明这时解释道:“不是,三千颗的不是佛山,而是掌上佛国,你我即便燃烧精血,也跑不掉。”

    多吉已经麻木了。

    两僧只见那一道红黑色的魔影飞临,落定之后显出那身裹蟒袍的皇子模样,一股血火之味裹着浓郁魔气震荡四周。

    夏极将吃饱了的大暗黑天戟往地上一插,静静看着两僧。

    枯明叹息道:“殿下,如今天下纷乱,风云动荡,杀劫将至,无论是谁,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啊,殿下与贫僧各有阵营,切莫见怪啊。”

    他也算看明白了,若是这位神武皇子真要杀他们,早就动手了,只是他还真不知道这位皇子要做什么。

    多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也一样。”

    夏极道:“听我诵经吧。”

    枯明:???

    多吉:???

    夏极道:“只念佛经。”

    两僧彼此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夏极道:“放下心防。”

    “为何?”

    夏极淡淡道:“瓶子若是满的,如何再倒入水?两位和尚若是心底装着自己的执念,又如何能听到我说的经?交流促进学习,沟通使人进步,我对禅法很是痴迷,所以一直很喜欢与和尚谈论经文。若是我说的不是经文,两位和尚也可以立刻发现,不是么?”

    枯明仔细想了想,没发现破绽,他侧头看向多吉,想看看这位雪域大寒寺的密迹金刚有没有补充,但多吉已经直接开口说了声“好”。

    枯明急忙补充道:“殿下不打诳语?”

    夏极道:“一言九鼎。”

    两僧实在想不出“听一个皇子诵经”能有什么危害。

    若不是经文,或是音波类攻击法门,他们第一时间就可以察觉。

    夏极看了两僧一眼,这两个僧人心防几乎都是无懈可击,多吉之前被自己破过所以差了点,但另一位日宫天子心中几乎无法寻到妄念,想要用燃灯禅一击破妄并不现实,那就只能指望他们自己放下心防了。

    于是,他将三世佛禅之中的精神印记烙印在声音里,缓缓开始了诵经。

    ...

    一炷香时间后,他诵了三遍经文,秘迹金刚心底顿时种下了种子。

    多吉也终于发现自己着道了,但他并没有心生怨恨,更多的是一种大敬畏的情绪,因为他感受到了那浩瀚如河的精神,那精神便如行走在人间的佛陀。

    他忽然明白了,殿下之所以有那么多雷音寺的念珠,也许未必是传承呐。

    多吉心中感慨,看看身侧的日宫天子,他自然明白枯明还没有能感受到这股印记,他也不提醒,只是默默等着。

    那俊俏的僧人却很是警惕,他根本不敢放下心防,但他知道多吉这等莽金刚肯定是放下了,于是他嘴唇翕动传音道:“金刚,这经文有问题吗?”

    多吉心想着这等玄妙的精神,应该与道友一起分享才对,如此才是大善,可若是欺骗了道友那又是诳语,然而,在大善和诳语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于是,他传音道:“殿下无私,贫僧只觉得禅法修为提升了不少。”

    ...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

    “日宫天子”枯明已经踏上了皈依夏极的道路,他的心底被种下了精神印记。

    他双眼露出些微的茫然与幽怨之色,侧头看向密迹金刚。

    多吉看了一眼他,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PS

    :“做我儿子吧”用的是海贼王之中一个名叫白胡子的大海盗的梗,这位大海盗喜欢说:“你很牛逼,做我的儿子吧!”(给不知道的人稍稍普及,以防出戏)(本段免费)

89.五世家,六纪元(第七更-致盟主“我本浪人刀不见鞘”)

    日宫天子试了试,发现自己不能再骂夏极了,哪怕只是心底骂了,他也会感到一种罪恶感。

    罪恶感对于凡人来说顶多是内疚,但对于他们这第十境界的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这种致命感平时也许不显,但在修行的关键时刻,会突然冒出来,勾动心魔,引发混乱,更严重一点,会让你若逆水行舟,功力倒退。

    多吉和枯明都是心防极强的僧人,正因为极强,所以他们心底的这股精神印记几乎无法消弭。

    但精神印记也分阶段。

    后期阶段,肯定是如狐王慧心一样的皈依。

    前期阶段,就是在皇都观星台讲道,那些被“播种”了的武者生出的认同感。

    多吉和枯明都算是前期阶段。

    夏极只是在他们心底种下了一颗“几乎无法被清除,注定会成长”的种子。

    所幸,两僧都察觉这精神印记确不是邪魔外道,而是堂堂正正的佛陀精神,否则两僧拼死也不会从了。

    放开这一点,其实这对两僧的修为还是有好处的。

    枯明双手合十,道了声:“殿下真是了不起,天生慧根,行似佛陀,随心所欲,不染尘埃。

    真是让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今日一见方知世上竟有殿下这等人,

    也知世上再无殿下这般人,

    阿弥陀佛。”

    密迹金刚看了一眼枯明,只觉得这位道友真的能说,于是道:“贫僧也这么觉得。”

    夏极道:“世家与天子的事,说说吧。”

    枯明叹了口气,问:“殿下觉得世家有多少年?”

    夏极想起天子所说,答:“千年世家。”

    枯明无法直接回答,也无法拒绝回答,所以他缓缓道:“贫僧观书甚多,看到一个有趣的纪元划分,这划分说:

    千年为近古,

    三千年为中古,

    三千年前为上古,

    约莫两万七千年前为远古,

    约莫四五十万年前为太古,

    而在时间极远到无法追溯的年份还有荒古,

    这数不尽的年头,发生了数不尽的事,大浪淘沙,星辰如海,但总有沙在时间长河里堆积成山,于深海之中,再不可动摇,亦无法窥见。”

    说完他沉默了下:“贫僧只是活在现在,前世是什么也不清楚,来世往哪里也不知道,如今不过活了二十余年,一身修为不少是灌顶所得。

    只是平时喜好读书,钟爱探究,常常思索,心底自也有一些猜测,这是真的说给殿下听了,那么,殿下还觉得贫僧知道多少呢?

    是,是还有些不过一城一地的小秘密,但贫僧已无法说,说了极可能收获来世再无福报的杀身恶果,若是殿下硬要贫僧说,贫僧只能一死了。”

    夏极道:“你是个聪明人。”

    枯明坦然道:“贫僧不聪明,聪明人死得快。”

    夏极侧头看向多吉。

    多吉:“呵呵呵...”

    枯明:“莽金刚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多吉急忙道:“别说贫僧不聪明,就是再聪明也还是被殿下三言两语差点破了禅心,殿下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了不起!”

    枯明:“你为何现在不说贫僧也一样了呢?”

    多吉:“阿弥陀佛。”

    夏极看着两僧,心底算是明白了,这能到一定层次的就没一个傻子,如果你听到什么傻话,看到了什么傻事,不要惊讶,不要当真,那都是在装傻。

    他又问:“密迹金刚有何教我?”

    多吉忙道:“不敢,贫僧带着龙魈引从雪域大寒寺走出却是奉了师兄之命,这因是五皇子来请,而再往上却是五皇子的生母珍妃。

    珍妃姓周名珍,其因之大,师兄也无法回绝。

    其余事,贫僧确是不知了。

    出家人一心修禅,不问太多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了就是说了,若是不能说的也不会欺骗。”

    夏极想到天子说的“五大世家,苏吴周吕神”。

    那么周珍就是周家人了,再仔细一想,一后四妃对应的不正是九位皇子皇女吗?

    自己和夏小苏,是苏家。

    古尘和夏姬,是吴家。

    五皇子与八皇女夏清玄,是周家。

    二皇女夏允和三皇子,是吕家。

    曾经的六皇子,是神家。

    但枯明所说的“近中上远太荒”六古的区分却很值得玩味,

    假如时间线真的能拉到这么长,

    那么“九龙夺嫡”就根本不是一个终极目标,而是一个小目标,甚至连小目标都算不上。

    但若时间线真的能拉这么长,

    真的有这些“不知是否还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存在,

    那么祂们必然也不是肆无忌惮的,而是受了约束,

    无论是力量还是境界都可能被约束了,

    否则不是如此这般“风平浪静”的人间世界,而该是另一幅光景,

    因为,祂们可以通过另一种手段去完成目的。

    夏极心思极快,在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之中,成长也极快,此时也是一瞬间推测了许多念头,再一看面前的日宫天子,这位俊俏僧人也正静静看着他。

    两人目光都颇为幽深,一对上,便都是大概知道对方想到什么了。

    夏极再问:“太子封狼关败北之事,如何说?”

    多吉坦然道:“天子命令,有人默许,贫僧不过是一把刀。”

    夏极没有追问“哪家人”,总之大概率是那五家之一,而他现在知道了也不能如何,何况这俊俏和尚也无法说出口,他无法说,自己硬是要问一个“目前没有太大价值”的问题,那就是愚蠢了。

    而目前这两僧只是被种下精神印记的种子,等发芽,开花,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除非有人能用远超自己的精神印记取代自己,但这种取代自己是会察觉的。

    而这两僧不是普通僧人,让他们回去,也是钓鱼。

    如果大光明寺或是大寒寺有远超自己的人,那么他们就会发现“精神印记”,然后洗掉。

    到时候,自己就算是测了一次这世界的水深。

    略作思索,

    他又想到了狐王慧心说的“三次力量世界的变革”,忽地生出一种“这朵名为世界的花正在缓缓绽放”的感觉,而“一步登天,进入超凡之境”这种事,未必是不能,也许是时机未到,所以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镇压着一切,在摁着他,不让他从九层山巅,一步踏到第十层。

    这天,若是祂不让,谁都不许上。

    ...

    夏极忽然问:“还有多少人?”

    枯明道:“很多。

    二十诸天,能来不少。

    除此之外,我与金刚的失败,会让他们动用更强的力量,这力量可能是法器,可能是玄阵,一切都有可能。”

    “知道了。你若回去会如何?”

    枯明道:“贫僧败则败了,这就回大光明寺再修禅法。”

    多吉道:“贫僧也一样,这就回大寒寺。”

    “去吧。”

    枯明和多吉对视一眼,两僧知道眼前殿下放他们走的原因。

    很简单,若是这殿下不死,他们迟早会是殿下船上的人。

    所以,也无需道谢。

    两僧恭敬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想了想,多吉又把名为“龙魈引”的黑色念珠取了出来,“此器虽然珍贵,但便赠予殿下。”

    枯明一想,法器都被收了也许更符合“惨败”的形象,于是忍着心疼把“火莲花”也取了出来。

90.邂逅宁小玉(第八更-致盟主“我本浪人刀不见鞘”)

    夏极把大光明寺的“火莲花”和大寒寺的“龙魈引”放入暗金蟒袍,虽然无法温养,但关键时刻也是能用的,多一样法器,多一种可能。

    再看向大暗黑天戟,之前对鬼方,再对南宫合,这凶兵已经吞了不少血,这一战吞了更多。

    此时,随着自己目光看去,有一种与自己心律相同的胎动正在凶兵里生出,好像这凶兵把他当成了孕育它的“母亲”,而在调皮地模仿着他的心跳。

    但还未够。

    还未到“分娩”出世的时候。

    他收起了魔戟,而那不知名的兽面吞头铠甲却显然比这凶兵差了一筹,夏极便是现将它静静存在暗金蟒袍的空间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舒了口气,激战的酸痛感终于反馈到了躯体上。

    他看到溪流,就趴在了溪边,双手掬起一捧冷冽的春水,往脸上泼去,又往后撸到了黑发上,双手一抹,却见五指都是血,原来自己真的是满身是血了,不过都是别人的血。

    夏极又往下游走了一段距离,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便是卸甲脱衣,让暗金蟒袍化作一围头巾,在水中清洗了一会儿。

    这一战,他心底有了不少感悟,需要消化。

    和天子对决,他领悟了独属于自己的玄式“斩神飞刀”,虽然还不完善,但已经有了雏形。

    而他的精气神已经圆满了,

    差的就是一丝源于本心的契机。

    这契机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是抓住了,抓不住,那就在等着。

    神分真神和外神。

    自己的精神,就是真神。

    佛陀的,是外神。

    他舒服地浸泡着清泉,看着血水被冲走,仰头看着天空,伸手往上抓了抓...

    “天,有多高?”

    他没头没尾地问着。

    “地,有多厚?”

    “岁月时空,又有几多浩淼无垠?”

    他陷入了沉默。

    身心皆不与天地合一。

    顺,则死,

    逆,才能生。

    生活需要眼前的苟且,需要吃喝拉撒,虽然“围剿”自己的人不会少,疾风骤雨不知何时会到来,但夏极还是稍稍做了点易容,暗金蟒袍化成了暗金色的寻常衣衫。

    他在下一个村子吃了碗顶配全浇头的葱油拌面,然后雇了一辆牛车。

    牛车载着金黄草垛,

    驾车的车夫要往北去,

    他本是不肯搭人,尤其是陌生人,

    但夏极丢给了车夫一块银元宝,

    那车夫顿时把他当做了大爷,

    再看看这少年的衣服料子,心底顿时明白了,

    也许这是一个失意的贵族公子,

    至于为什么失意,

    不是钱就是女人,

    或者想不开了,

    他载了。

    所以,车夫搓着手,赔着笑,问了声:“大爷要去哪?”

    “往北,搭车,看看风景,到了想下来的地方就下来。”

    “好嘞”,车夫一愣,顿时开心了起来,心底暗想着这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怎么就让自己给碰上了,回头一定要烧一炷高香,诵两声阿弥陀佛,心诚则灵啊,今儿个真是好运来。

    ...

    ...

    宁小玉把黄金分了。

    照顾了她许多年的养母和村民都得了不少,只把金子给养母会带来灾祸,但全分了却是福报。

    她告诉村民自己又要走了。

    村民们拍着胸脯说一定会照顾好她养母。

    然后,宁小玉才沐浴更衣,给母亲留了一封奇怪的书信,只说事后如果有谁找来就把信给他,然后她早早地来到了村头等待。

    等到近午间,她听到轮毂声。

    那声音从北往南,碾破了天地的寂静。

    她往南看,而春日天光里,一辆载着干草的牛车从路道的尽头而来。

    驾车的是一个老者,车上有一个魁梧少年,穿着暗金袄子,嘴里叼着一根枯草,翘着腿,躺在草垛上,仰着头,看着天,好像在发呆。

    牛车没有停下的打算,而是从村子边的小道上过去了。

    然而,那少年心有所感,侧头看了一眼村头坐着发呆的少女,少女也恰好看向了他。

    少年看着那张脸,面露愕然,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翻了翻身,背对着那少女,不去看她。

    宁小玉喊道:“喂。”

    少年当做没听到。

    宁小玉来了兴趣,又用充满乡土味儿的糯音喊了声:“小哥!”

    少年一挥手,牛车就停了下来,他翻身坐了起来,问:“什么事?”

    宁小玉道:“小哥带我一程呗。”

    “去哪儿?”

    “我家住在北边儿,皇都那个方向,但兵荒马乱的,没法去,怕遇到贼寇。

    小哥你去不去那个方向,去的话捎我一程,多远都没关系,谢谢你嘞。”

    说完,宁小玉就眼巴巴地看着少年。

    少年笑了笑,“你就在这儿等我?”

    宁小玉脸不红心不跳:“我可以多给你点儿银子,你去不去?”

    “我去。”

    “小哥,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去。”

    “那等会儿我,我拿下包袱。”

    说着,宁小玉就跑回村里拿行李了,这总不能太假,带着包袱在这儿等吧?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驾车的老者凑头过来小声道:“公子,这姑娘不错,腿长脸好看,就是屁股蛋子小了点,不太好生养。”

    夏极一听这话,就猜到这老者心底戏不少,他也是无语。

    老者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道:“公子是大贵人,老头儿我是过来人,女人嘛,就那么回事,得不到时是仙女,得到了就是嘴边的米粒子,墙上的蚊子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老者想到自己过去的事,开始卖弄了...

    夏极大概明白这车夫脑补了什么东西,他也无意解释,反倒是听着,之前激战的疲惫也在这种日常之中在恢复。

    那一丝来源于自己的契机,好像是近了。

    老者说个不停。

    他抬头看着天。

    天蓝。

    云白。

    云下,漫长的乡间小道,花红,草绿。

    他的心变得平静,没有运用禅法,也是无比的宁和。

    没多久,少女回来了,挎着个包袱就爬到了牛车的草垛上,然后自来熟地看向少年道:“我叫宁小玉,小哥叫啥名字?”

    少年笑道:“夏极。”

    宁小玉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位这么耿直。

    自己没用假名,是因为自己这真名也没人知道,但你就这么直接把名字报出来了,有没有点儿江湖经验啊,你可是神武皇子,可是这普天之下第一等不忠不义不孝的大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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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万岁介绍:
【无敌文】“夏极,你身为皇子,竟与妖女私通,玷污我皇家颜面,该当何罪!”“我愿在藏经阁,禁足三年。”“准了。”“陛下,皇家藏经阁中可是有不少神功异术…”“都搬了,只留佛经,给那逆子!!”于是,十五岁的皇子看了两年佛经。您翻过《般若心经》,提取了技能珠“不动明王身(第九层)”您翻过《金刚经》,提取了技能珠“九阳心经(第九层)”您翻过《地藏经》,提取技能珠“十八镇狱劲(第九层)”您又翻过《法华义疏》,《莲华经》,《阿须弥经》,《现在如来经》……皇兄万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皇兄万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皇兄万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