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拒不接旨(第三更)
次日,距离过年还有些日子。
而昨日比大人和梅公公狗咬狗而死的事件,算是敲山震虎,因而其他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纷纷缩着头蜷着身,收敛手下。
于是暴民们消失了,皇都街道也第一次迎来了安稳,少了叱骂,而多了忽助,少了混乱,而多了秩序。
过了清晨,小雪又纷扬了起来。
雪里,一匹快马踏入南门进了皇都。
骑手匆匆入了皇宫,带来了一封圣旨。
“七皇子夏极接旨~~~”
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响了半天却是无人应答。
良久,才有太监走来道:“殿下在华清湖边,你随我来吧。”
那宣旨的来人也不多说,随着太监走到东侧的湖边,四角小亭之中,穿着宽松玄衣的年轻皇子正拿着刻刀在镌刻念珠,身侧坐着一个个子很矮、但却绝色的妩媚宫女?
宫女正幽怨地看着殿下?
但殿下却是丝毫不管这宫女,他周身正充斥着奇异的禅意,这些禅意使得他整个人和风雪都融在了一起,随着手中的刻刀,在刻着剜着。
风雪渐大,如万千白蟒在宫里四处游动,但他却极静,尤其那一双手极稳,极快。
木珠子一个个从他手上产生,然后又入盒中,而此时的盒子里已经摆放许多木珠了。
他心态也放平和了,既然这天门难开,那么他就一边寻找奇书,
堆得万千高峰,再搬山移土,将这些高峰叠在一起,他就不信不能高到刺入这天空,如果不能,那是还不够高!
再一边增强法器,
既然以如来禅刻绘的百零八念珠可以化作十丈金色佛掌,那么他现在要制作一千零八十粒念珠。
原本一口气制作二三十粒就会极度疲惫,但因为在雷音寺的两大收获,自己的极限提升了,如今每次可以刻绘四五十粒。
一千零八十粒,代表十法界的一百零八个数,“十法界”指迷与悟的世界,分为地狱、恶鬼、畜生、修罗、人间、天上、声闻、缘觉、菩萨、佛,是凡夫的迷界和圣者的悟界。
感到来人,夏极这才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那禁军装扮的侍卫以及他手捧的圣旨,道了声:“念。”
那禁军这才醒悟过来,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没有半点不满,虽然待在风雪里头发都已经被染白了不少,但只是看着这位皇子,就会感到心底的宁静平和。
再想想这皇子这些日子在皇都做下的大事,这位禁军高手几乎无法把那些事和眼前的皇子联系在一起。
但他还是展开了圣旨,念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夏极不负朕望,守住皇城,此乃一功,然作乱皇宫,无视礼法,此为一过,功过相抵。
城中百姓,孤苦无依,皇子不思安抚,却暴起以凌迟之刑,此乃引乱之暴行,现特撤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若诚心悔改,待朕回归之时,负荆于城前请罪。
钦此。”
圣旨念完,这位禁军高手看着亭中的皇子,不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他并不知道什么天命异数之说,他只觉得眼前这位皇子很是可怜,明明守住了皇城,现在天子不仅要剥夺他的功劳,甚至还要将皇城暴乱的罪责全部加在他身上,让他成为难民的发泄点,之后天子再回来收拾皇城,获得民心。
然而,这位皇子能怎么办?
个人勇武,并不能彻底凌驾在群体之上,昔日有实力臻至神明的六臂修罗王随赤王造反,兵败后,六臂修罗王因杀伐太多而不被原谅,于是开始了逃亡之路,期间修罗王零零总总斩杀追兵过万,但最终却在睡梦中被斩杀,斩杀他的人只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只因为那时候的修王罗已经油尽灯枯了,一把染毒的刀穿过了他的眼珠,插入了他的脸庞里,贯穿了他的脑勺。
七皇子虽然武勇,但比之当初那神明般的六臂修罗王必然还差了些,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即便他愤怒,也无可奈何。
若他是个武将,说不得被磨砺一番,就进入军部,成为手握权柄的虎将了,但他却是个皇子,生于帝王之家,是幸邪,亦不幸邪?
“请殿下接旨。”
夏极平静道:“不接。”
宣旨的禁军高手还有引路来的太监都傻眼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字震的两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们还未见过拒不接旨的人。
那禁军高手直接道:“七殿下,陛下已在南朝屯兵五十万,许多能人异士来投,原本是准备反攻鬼方夺回皇城。
现在殿下既然守住了皇城,陛下就派遣了南宫合大将军率领三万先头军入皇城稳定局势,如今距离皇城还有三天时间...您还是接旨吧。”
夏极道:“问问他,若是我去城前负荆请罪,他敢过来看么?”
禁军高手沉默了。
太监也冷汗涔涔,他没想到殿下竟然这么勇猛。
“七殿下,若是天子问起原因,卑职又该如何说?”
夏极道:“下去吧。”
天子若是还问原因,那就不是天子了,情份都扯光了,恩情更是半点都没有,何况母妃的死亡和他必然脱不开关系,还要问什么?
“是,殿下。”
那禁军高手抓着圣旨离去,又策马出城。
华清湖边又恢复了平静。
被逼幻了身冬装的胡仙儿古怪地看了一眼夏极,“没想到你还挺硬的嘛,只是不知道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夏极:“好好说话。”
胡仙儿:“说什么呀,奴家都是你的人了,你不如把奴家...”
夏极神色一动,准备施加惩罚。
胡仙儿急忙抱着头,尖叫道:“不要,不要,不要呀!啊~~~”
远处的太监,侍卫,宫女听到这谜之声音,急忙都跑远了,不敢细听。
“老狐狸,别装了。”
“狐精越老,功夫越好,主人,你要不要试一试嘛?你不试就放了我,你放了我,我就不烦你了。”
“闭嘴。”
夏极说完这两个字,就继续刻起了木珠,刻绘木珠并不会花费太多力气,随后便是以如来禅开始制作念珠。
强大的精神力量,通过如来禅的交感手段凝聚于木珠面上,金浆自显,天龙游走,直到在木面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卍字。
制作完一颗念珠,他又直接取下一颗。
一颗接着一颗,毫不停歇。
本来还要再说什么的胡仙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已经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竟然在制作法器,而且还制作的这么快?
他当法器是什么?
法器这么容易制作吗?
老狐狸忍不住再度陷入了沉默。
47.这不是恶
夏极刻完五十颗念珠,只觉一股浓郁的疲惫感冲入脑海,他停下动作,然后把这五十颗念珠和原本的百零八串在了一起。
看着这些念珠,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露出失望之色,太少了,一次只能制作五十颗,自己终究还是太弱小了。
侧过头,只见胡仙儿用看神仙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了?”
“主人,能不能给我一串?”
“不能。”
“我只要十四颗的那种。”
“不能。”
胡仙儿可怜兮兮地道:“我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来交换。”
“闭嘴。”
“七天畅快随心玩哦。”
“闭嘴!”
“哦......”
...
夏极想着之前那来宣旨的禁军说的话。
大将军南宫合的三万军队还有三天就要到了?
他饮了口美酒,写了封书信,缠在了白鹰爪上,这只鹰是飞往北地大营的,他和邓觉之间有着特殊的切口,无需虎符也能调动。
放飞了白鹰,身侧的胡仙儿正趴在桌上,一张妩媚的脸儿正细细盯着他,春色无边。
夏极道:“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主人,我觉得我还是镇守在皇城比较好,毕竟那些狐子狐孙们可是调皮的很,我狐族擅长魅惑,也能夺舍,但就是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可是会惹来天大的祸患。
所以手脚得干净,扮演要逼真,而我也要给那些狐子狐孙们上课的,夺舍前动员也必不可少。”
“让她们先停一停,待在宫里哪儿都别去,新来的也别惹事生非,能做到吗?”
“十四颗念珠。”
“能做到吗?”
“坏人,我只要十四颗嘛。”
“能做到吗!!”
“能...”
只要夏极一凶,胡仙儿就会顿时怂下来,皮卷契约的精神惩罚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根本不想来第二次,而她也尝试着破解这契约,但却发现这位年轻皇子的精神力量实在是深不可测,她已经是修了数百年的老狐狸了,尾巴都快长出第二条了,但还是无法窥探到这皇子的精神极限,更别谈是破开了。
这皇子...
简直就是行走于人间的陆地神仙。
夏极从怀里掏出半块幽蓝的鳄鱼状的玉佩,招了招手,胡仙儿娇小的身子一扭就把耳朵凑到了夏极的唇边。
夏极轻声说了几句话,那老狐狸愣了愣,看向这殿下的目光更加古怪,如是见了鬼,然后幽怨地道了声“你可真是个坏东西”,然后赶紧抓起玉佩,趁着夏极还没凶起来的时候,转身化作一团疾风冲入了雪中,她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夏极稍稍舒了口气,揉了揉眉头,然后回到了藏经阁中开始翻看诵读书册,随着他读完这些书,一颗颗技能珠在他元神里产生,又储藏,可惜都是白色或是绿色,蓝色也有,但不多,紫色技能珠则是一颗都没见到。
这也并不奇怪,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没看到一些“名著”,所以无法生出品质上佳的技能珠,但这段日子,他可是看了不少蕴藏哲思的书籍,但却还是绿色与白色技能珠,那就只说明了一点:书册的内容决定了技能珠的种类,但是书册本身则是决定了技能珠的品质。
他还记得自己获得【九阳心经】【不动明王身】【十八镇狱劲】那几本佛经,都是极其古老的手抄本,而并不是寻常的经文。
看来寻找“古书”,而且是蕴藏了无上哲思的“古书”,才是开拓技能珠的王道。
一边诵读着,他一边思索着。
到了傍晚,他觉得精神又稍稍恢复了,于是继续制作念珠,再一口气做了五十粒这才停下,如此一共就是两百零八粒佛珠了。
身后传来声音,“兄长,他是不是派了大将军回城了?”
“是。”
“那兄长一定不会同意开门,是嘛?”
“是。”
夏小苏想了想问:“邓将军可靠吗?”
夏极笑了起来。
夏小苏道:“我不该怀疑将军对兄长的忠诚...”
夏极道:“不,你该怀疑。”
“欸?”
“我以为他会可靠,但我知道八皇女在搞事。”
“夏清玄?”
九皇女脑海里顿时显出一个神神叨叨的少女的模样,那少女只比自己大了半岁,比兄长小了几个月,“我记得兄长还夸过她,说她年方十七,但上通天文,下懂地理,就算是监天司的大司命也不停地称赞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术数奇才。”
夏极道:“我现在还是得夸她,监天望气,强占天时,天命异数,四处传信,我去雷音寺遇到的伏击估计也是她的手笔。”
九皇女道:“八皇女和五皇子是亲兄妹,和你我一样,既然她在出手,那么五皇子肯定也没闲着,只是天子还在,这两人针对我们做什么?”
她最近揣度了好些权谋的书册,于是想了想,顺着这个思路继续道:“难道天子在以你我为考题?故意放任他们?
那么...二皇女和三皇子岂不是也成了搭档?这俩人都是婉妃所生。
四皇女和太子是同母,太子死了,她也是孤身一人了。
还有六皇子...”
提到六皇子,她顿了顿,这是一个皇室里禁忌的名字,因为这六皇子做的事太过疯狂,是个真正离经叛道的怪物,早就被皇家除名了,不仅除名了,黑水台甚至还下了追捕令。
夏小苏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最近我翻找了宫里的官员档案,这些档案繁多,天子离都的时候没带走,然后我分门别类...”
夏极道:“帮助妖族顺利夺舍吗?”
夏小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它们如果没有掌握那些夺舍官员的习惯,日常,性格,很可能会露出破绽,所以这几天我已经再让它们学习了。
我想明白了,那些人做事不择手段,而我若想做点什么,就需要比他们更加的不择手段,顺从我们的,那么就留着,不顺从我们的,就夺舍。”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夏小苏笑了笑,“我看不得那些难民哭泣,痛苦,我想既然杀劫将至,那么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吧。如果作恶,能够庇护住许多许多人,那么我愿意。”
夏极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不是恶。”
“那是什么?”
“这是小女孩在做梦。”
“哥哥!!”
“哈哈...”
48.莽一波试试水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夏极穿着兽面吞头连环铠,右手抓着大暗黑天戟,左手缠绕着四百零八颗念珠,站在覆雪的东门城墙上。
夏小苏怀揣匕首,手戴念珠,身裹玄色华服,撑着一把白梅油纸伞,站在他身侧的雪天里,在这位九皇女身侧,胡仙儿裹了身戴兜斗篷悄悄立着,她已经回来了。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分外的平静。
忽地...
皇城的平静被打破了。
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到大地在震动,似是远处有贴地的奔雷在飞速掠近。
浩荡如山的铁骑从远而来,旌旗上舞着“商”,“南宫”...
守城的城尉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兴奋地欢呼起来,“是南宫将军,南宫将军来了!”
“开城门,快开城门!”
“恭迎南宫将军!”
似乎是战乱结束了,天子的士兵返回了皇城,就会驱逐掉一切的阴霾,而难民不再会有人饿死,不再会有人病死,每个人都会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皇城会回到大战之前的模样,一切都在好起来。
“南宫将军!”
“陛下要回来了!”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有似乎排练好的“百姓”开始欢呼。
未几,戴着金色双翼铁盔的将军领着大军出现在了城下,南宫合生的魁梧无比,手抓一把长柄砍刀,猛然一振,扬声道:“请七殿下开城门!!”
夏极道:“让三万大军后撤三十里,南宫将军带几个心腹入城就可以了。”
南宫合笑道:“我奉皇上之命,领兵入城以稳民心,反倒是殿下抗旨不尊,难道殿下想要造反吗?”
他又看着城墙上站立的士兵,忽的运气大喝道:“你们也想陪着殿下造反?还不速开城门!”
声音向着城中扩散而去...
“百姓们”又开始叫嚣了。
“天子仁厚,七皇子竟然抗旨不尊?”
“这简直是不忠不孝。”
“大家开城门啊,陛下已经遣了南宫合大将军回来,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之下,这些声音在街头巷尾传递着,源头是寻不到也摸不着,但却是越传越开,呼喊声越来越高。
南宫合哈哈大笑道:“七殿下,你不过才守城多久,这民心尽失,快开城门,你一人之力,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战胜了几个异族,就觉得自己无敌了不成?哈哈哈哈!”
夏极盯着那三万大军,这大军铁甲威严,如同一片铺盖而来的黑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看着看着他忽地露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似乎...也不是很强的样子,要不下去打打看?
之前和鬼方交锋,都是和鬼方大将与冰霜巨人交手,再之后虽说是与和尚们打,但其实却是与八丈金身罗汉交锋,至于冲击兵阵这种事,还真没做过,如今自己穿戴了魔铠,抓着黑戟,又有着四百零八颗念珠,装备齐全,比当初在雷音寺时又强了许多,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们都说一人之力无法敌对一军,但那是在有玄阵的情况下,而玄阵显然是很稀罕的东西,这南宫合怎么看都不像有的样子。
要不...打打看?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一人之力和一军之力孰强孰弱?
这个念头才刚生出,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脑海里再模拟了一遍,发现自己顶多是打累了,但怎么都不像能被杀死的样子,对方可能会有法器,但自己就没有么?
于是,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九皇女。
夏小苏眼珠撇了撇城内的方向,那里传来暴民在喧闹起哄的声音,她忽地对着兄长点点头,示意此处事情已经妥当,没问题。
夏极道:“我去冲阵试试。”
夏小苏一愣,悄声道:“兄长,能跟你冲锋的就八百死士,这些死士如今都卡在要点,执行任务呢。”
夏极道:“我一个人去试试。”
“欸?”
说着,也不待夏小苏再说话,就看向了城下。
城下,那戴着双翼铁盔的将军还在大笑着:“七殿下,我若是你,此时一定开了城门,你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虽然做了错事,虽然残暴倨傲,但皇上宽宏,只要你负荆请罪,那么便或许可以既往不咎,你何必呢?
快开城门,这城中你已无可用之兵,将无士兵,你是孤掌难鸣,若不是你是皇子,我早就下令攻城了,这城门还不是须臾可破?”
夏极看着他,忽地纵身一翻,直接从城头跃了下去,宛如一颗漆黑的糅杂着死气的流星轰然坠地。
地面震荡。
皲裂的纹理随着他坠落,从他脚下向着四处扩散开去,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中央坑洞烟尘散去,露出夏极的模样,他一仰头,黑发在飞雪中狂舞如魔,
但一双眸子却平静的近乎佛陀。
他右手一扬,丈八的黑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黑色魔气再无遮掩,缭绕如蛇。
他左手一扬,四百零八颗念珠隐约传来梵唱佛音,隐约之间,数百的卍字游走而动,宛似金色天龙蜿蜒盘旋,却有束于那大手的五指囚笼里,只露出充满神威的龙瞳静静盯着远处。
夏极淡淡道:“南宫将军,你我比试一场?”
南宫合一看这出场方式,顿时失去了一切有关单挑的兴趣,他策马退回了军阵之中,一重重盾墙顿时树立而起,墙间出现了尖锐的长枪,再后又有匆匆脚步声传来,持着连弩长弓的士兵已经到位了,再往后则是铁甲的骑兵。
南宫合治军显然是有一套的,这军阵变换极快,一瞬间就变成了铁桶一个,如同站在风雪里的钢铁怪物,无法攻破。
他站在军中,顿时感到了安全,于是哈哈大笑道:“七殿下,我知道你勇武异常,但那又如何?我劝你莫要做着无谓的反抗。否则,皇上也是给了我命令。”
“什么命令?”
“拒开城门者,杀无赦!”
“赦”字才刚脱口,他就看到对面的皇子踏步走来了,南宫合愣了一下,然后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冷笑道:“殿下狂妄自大,那便自食恶果吧!放箭!”
嗖嗖嗖嗖!!!
无数机括扣动的声音,箭矢破弩而出,原本就阴沉的天空顿时又“飘”来了一片黑云,这黑云向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笼罩而去,一阵又一阵,箭矢不停,几段连射。
夏极仰头看着这些雨,左手礼敬,黑色佛光随之而起,三尺明王法相破体而出,他整个人如是增大了一倍,达到近三米的身高。
叮叮叮叮叮!!
一根根箭矢狂落到这明王法相上,然而却如是击打在极其坚硬的物质上,别说是破开了,便是连留下痕迹都做不到。
夏极感受着自己真气的消耗速度,然后发现...
消耗极低。
毕竟是第一次试图以一敌万,他还是抱着应有的谨慎,激了句:“就这么点力量吗?”
兵阵中,南宫合眼中闪过一抹冷色,然后骤然掏出一根黑色的钉子,握紧,闭目,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双瞳骤然大睁,精神攀登到了巅峰,那钉子顿时被激活了,化作一道黑光向着夏极激射而去。
夏极看到了这道黑光。
他能感受到这是法器。
果然有法器。
他顿时认真了起来,九颗烈日破体而出,在他周身环绕,化作第二层防护。
夏极左手缠着的四百零八颗念珠骤然消失,浩大禅意如火山迸发而出,念珠纷纷消失,成了他左掌的一点极其刺目,宛如大日近在咫尺的金芒。
这金芒随着他左手的推出,飞快扩大,待到黑光掠到面前是,这金芒刚好化作了一只凝实的长达十丈的金色佛掌。
佛掌撞击到了黑光。
刹那之间,黑光消失了...
那黑色的钉子被强大的精神力量逆冲过了,其中的精神也如萤火撞向日月,岂可争辉?
于是,黑光瞬间就被淹没了,失去了一切法器特性,从半空掉落,成了一枚普通的钉子。
而这金色巨佛手去势不止,膨胀不减,往前急速移动时,
扩成了十五丈,
二十丈,
待到达到第一个士兵时,已经成了足足三十丈的超大巨手。
那巨手直接拍下,这一拍直接拍住了两三百名站位密集的士兵,这些士兵顿时全部趴了下来,盾牌兵器乒乒乓乓地掉了一滴。
士兵们被佛手镇压无法动弹。
夏极左手手掌轻轻一压,佛手也跟着再压下半分。
那些士兵连吭都不吭一声,直接静止成了雕塑,旋即被寒风一吹,便是灰飞烟灭在大雪里了。
49.一骑当万如神似魔
三十丈的金色佛手有多大?
大概有前世一个小型足球场那么大。
佛手拍下,万物未动,风云不动,只不过是焚烧了那许多的业障,凡人谁无障?
这千余名挡在他面前的士兵,已然消失。
盔甲,铠甲,兵器都无伤,失去内里躯体的支撑,纷纷落地。
这大军构成的“钢铁防线”,如被凶戾的怪物狠狠撕扯下一口,而呈现出宽达十丈左右的豁口,瞬间被破了。
嗡嗡嗡...
夏极听到手中黑戟发着低鸣,似乎在埋怨为何未曾有血液?
他身形微弓,下一刹那,如同狂野豹子冲入了那豁口。
“盾兵成山!”
“枪兵出击!”
南宫合沉稳地指挥着,士兵也随之而动,各自成阵,如同一只只闪烁寒芒的金属怪物,迎向了那入侵者,若是因为一点死亡就丢盔弃甲,那还是正规军?
除却早就远离了战火习惯了和平的人们,便是山贼土匪也不会那般的落荒而逃,没有去死的觉悟,上什么战场?“何不逃跑投降”其实与“何不食肉糜”差不多,都不过是无法理解的聪明人说出的笑话而已。
南宫合失去了唯一的法器,见那皇子来势汹汹,他策马急退,以避锋芒,
同时从马侧抓起一对黑色的长旗舞动,这本是传令兵的事,但此时哪里还还来得及通过传令兵,他便是自己做了,
黑色长旗交汇,意思是:骑兵准备。
这位大商将军心思急速动着,他确是被刚刚那巨大佛手震到了,那等强大的念珠法器,在鬼市也是价值连城、极其罕见,难怪这七皇子能够挡住鬼方,看来所得的奇遇真是不小了。
只不过,越是强大的法器越是从上古传下,
而法器之中精神有限,用一次便是暗淡一分,待到完全暗淡了,便是精神耗尽,便是法器彻底无用了。
所以强大的法器更多是作为震慑使用存在,作为“制衡”“止损”“威慑”,作为一种分量,让人敌对前先掂量一下是不是能承受的起反击。
所以高层的交锋,打来打去还是士兵侠客交手,而真正动用到那些恐怖法器的情形极少,
毕竟大家心底都有考虑,都不会把事儿做绝,
哪像这皇子,直接拿着这等强**器硬轰士兵?
真是不知法器之珍贵,还当是随意使用的消耗品!
“只希望之前鬼方消耗了这法器许多次吧。”
南宫合只能默默祈祷。
...
夏极已经踏步入了军阵,四处涌来的士兵举盾在前,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层,已经包围住了他,层峦叠嶂,越来越近。
年轻皇子单手抓着黑戟杆末,以怪力在周身舞着,呜呜作响,化作一丈多的漆黑大圈,只不过铁盾也极厚,如同道道城墙。
他每一次挥击,都会将一片城墙彻底地掀翻,然而掀翻了一片,又是更多的涌上来。
钢铁盾墙后的长枪闪烁着点点寒光,在巨响里撕裂空气,从各个角度向他刺去。
夏极一个舞回,稍作停顿,而手掌已经膨胀了一十八圈,圈纹重重,百鬼夜行法相使那手再大了几分。
嘭!
这呈显出法相的巨手再度握紧黑戟。
充满震撼感的镇压力量如捏碎了这周围的白雪风流!
指尖便是捏紧,就发出捏爆空气的轻微爆豆声响。
呼!!!!!!
一次舞动,周围包裹来的层层盾墙就成了玩具,成了积木,被拍飞到了天空,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精钢铁盾凹陷,被这绝大的力量直接砸成了破铜烂铁,其后握盾的士兵更是被巨力余威轰地筋骨尽碎!
盾成山。
人成潮。
只不过这山却在不停被摧毁。
这潮不停被拍飞。
厮杀之间,血液横飞,夏极手中黑戟舞做一只魔龙,魔气滚滚再无遮掩,血液从大地化作涓涓细流,从天空化作横飞红泉,向着那戟尖奔腾而去。
魔兵得了“营养”,越发呈现出妖异光泽,如同饥饿已久正在大快朵颐的怪物,黑光灼灼,那一点锋芒的锐利程度更是随着血水汇来,逐层递增。
冲杀之间,又是一道极度厚实的盾墙扑来,
夏极再往前一步踏出,盾已成高山,挡道拦路,他踏步上山,那盾山的方向顿时又对向上空,长枪兵蹲伏,一道道枪如大地突刺,向着那年轻的皇子刺去。
他站在盾山上,再踏一步,飞起数十丈。
血流之间,夏极手握那黑戟,九阳真气升腾,九抹烈阳光华冲向戟尖,
他亦是人,若是在没有真气亦或劲力防御的状态下,被枪刺穿心脏或是脖子亦是会死,这世上除了运用气劲亦或功法,从无人能以躯体承受刀兵之利,便是古神话里的一些神明,还会在睡梦中被人割去了头颅,抛却气劲之法,空谈不灭,实在是笑话。
光华升至最高。
九阳合一,阳光普照!
刹那之间。
一道绝强的力量,蕴藏着镇压之劲,蕴藏着焚烧之气,汇聚到黑戟之上,
戟尖那一点明亮到极致的光华,让人只觉大日忽于这长空风雪之天里,从曈昽一点到惶惶凌空,雪犹在,但光芒万丈。
盾兵们几乎无法直视。
那盾山缝隙里透出的光华和威压,已经压垮了这钢铁城堡里士兵的士气。
无论他们经过多么严格的训练,又是怀着多大的死志,但在这样的力量面前,终究是可笑。
战场之上,非生即死。
随我者生,挡我者死!
须臾之间,那力量已经跨越了数十丈的长空,轰然落向了那与他对峙的敌人。
嘭!
嘭嘭嘭!!!
如燃烧的陨星坠落大地,盾山被摧枯拉朽地撕碎,而气浪热浪力浪如随着这陨星而临的千百异界猛兽,才一碰到大地,就向着四方疯狂扑去,噬咬着凡夫俗子的性命。
盾山崩裂。
那中央的数百士兵在这一击之下,向着四方飞出,而狂暴真气已经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铿!!
魔戟重重砸地,魔神般落地的身影落在滚滚火雾大雪里,百川之血向他再汇而来。
当当当当当!
周围涌来的士兵只被逆向飞散的尸体砸中,而顿住了。
里面的尸体在往外飞射,外边的士兵还在往里挤去。
唯独那中央空地的皇子,周身十丈,空空当当,唯剩血河。
此时...
骑兵已经完成了集合。
铁灰色的洪流如百川归大河,汇聚一处,三千铁骑持着斩马刀,如同一个露着獠牙准备往前推进的怪物,怪物周身闪烁着骇人的金属光泽。
“冲锋准备!!”
南宫合扬气高喊一声,他藏在最后,指挥着麾下副将,而副将们又指挥着军队阻挡、围剿那一人。
他越看越是震骇,他不是没见过绝世猛将,但是猛成这样的真是第一次看到,法器强大这犹然可谓是身外之物,但人力有时而尽,即便是这皇子凝聚出了法相,但却还是有着层次可以界定,那就是“传奇”。
只是,即便是传奇却也无法抵挡一军,因为人力有时而尽,无论是谁,恢复真气力气的速度都必然远小于消耗的速度,天威之如海啸龙卷亦是有时而尽,况乎于人?除了神话异志里会吹几句牛逼,其他又怎可能?
传奇也是人,力气耗尽,就是死,而力气的回复会远小于消耗,这也是遵乎自然的律则。
南宫合心中震惊,人在不停后退,但却还是仔细观察着那夏极的力量消耗程度,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敌变化而动”乃是一个将军最基本的素质,他可以嘲讽,可以怒骂,但他也是一个将军。
那皇子想往自己这边冲击,但是军队也是随着他在不停移动,
他冲,一队一队士兵就冲上去阻挡、围剿,
从刚开始交锋到如今,这一人一军已经打的转移了数十里地。
士兵们在不断移动。
骑兵则在最末进行整合。
一个优秀的将军永远知晓保留最精锐的一支士兵,留待扭转战局的关键一击。
南宫合看着这恐怖的七殿下几次明显的消耗后,再看了看他重新套在左手、色泽却似已暗淡的念珠,他略微想了想,便毅然决然地投出了“三千铁骑”的棋子。
以这颗棋子,他要取了皇子的命!!!
“骑兵冲锋!杀!!!”
一声令下,擂鼓鸣动,盾山分开,露出其后已化作血火的大地,魔神在中央。
哒哒哒哒哒!!
十数里大地震荡。
铁色巨兽从彼方化作一道摧枯拉朽地洪流,所有士兵都带着铁盔,双眼锐利,死死盯着中央的皇子,
冲击之间,每一个铁骑都化作了这巨兽的一点肉粒,而每一队又都化作了这巨兽的肌肉纹理,
从高空俯瞰,这三千铁骑滚滚如奔雷,如是神明的巨手捏握成铁拳,这一拳,狂暴,无匹,轰向了夏极!
一军之力!
化作一拳!!
然而,夏极似是早就等着这样的一拳了。
烟尘弥漫,大雪纷飞,如依旧叆叇的云层,他站在这未散的云里。
每一念,皆如定格。
“生为来,死为往,我为诸位超度,往生,如来。”
淡淡声音之后,一只三十丈的金色佛手,似破云之日,云层皆明,金光无声无息,不惹万物,不卷风尘,和对面那铁灰色、宛如奔雷、正在震撼大地、正卷雪成龙的“巨拳”形成了鲜明对比。
巨拳和佛手在战场中央相撞。
佛手拍下。
那巨拳的刚猛无匹就忽地消失地无影无踪。
火燃罪业。
一个巴掌,灭了两千。
而那两千快马却毫无知觉,依然驮着两千空了的铠在再往前冲刺,恍然不觉刚刚那佛手的恐怖。
南宫合只看的眼皮直跳,面容终于失色,但他忽地一咬牙,怒吼道:“此子终归血肉之躯,消耗极多,杀他!!!”
那剩余的一千骑兵并未停下冲锋,在两千匹空马后,一千柄斩马刀扬起,寒光烁烁!
而魔神般的皇子看着迎面而来的马匹,纵身而起,跨坐在其中一匹上,
他顺着这铁流般的力量,直接冲出了盾兵的重围,在拉远距离之后,又一个回绕,向剩余的铁骑撞击而去。
一点冲向一群,从高处看去,极尽出一卷史诗般的画卷,以血为墨,以火为笔,勾勒着这震撼人心的大战。
50.我观殿下受尽痛苦
啪嗒。
啪嗒。
啪嗒嗒。
...
他的左手拇指永远在拨着下一颗念珠,但念珠却已显得光泽暗淡。
骤然,这暗淡的珠面映照出红黑的血光。
一道漩涡般的血流正向着七皇子的大暗黑天戟涌去,不详的魔光贪婪地吮吸着亡者的精血,以至于使得抓着这长戟的手臂都变得如缠魔蛇。
那手臂猛地抬起,地狱法相也随之生出。
夏极策马,逆冲向千骑。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
狂风灌耳,扑面而来,
念珠拨动,烈烈作响
黑发逆扬,张牙舞爪。
他神色平静,左手一个礼敬之间,不动明王法相的黑色佛光透体迸出,
三尺佛身,
握丈八黑戟,
遥指前方。
是度世人?
还是度吾为王?
一人与千骑,狠狠碰撞一处。
他抓着大戟杆末儿,运力舞动,用最粗暴地力量画着开天般的大圆,一圈又一圈,凡有所过,碎甲,腰斩,连人带马一起拍飞,劲透其后,大圆的半径被飞雪里的飞血扩张,从远处城墙俯瞰,只能隐约见到一朵朵红黑的大丽花在绽放。
双方一冲到底,过了千米,这才顿下,留下一地尸体。
骑兵勒住缰绳,夏极也勒住缰绳,双方之间的已经落下了百余具尸体。
夏极调转马头,骑兵亦是调头。
二次冲锋,
继续上演着杀戮。
而这一次,又是百人连人带马死亡。
夏极再调转马头,周身兽面吞头连环铠的每一个缝隙里都是血,他神色宁和,手臂再度一振,血化为蟒,缠绕于戟上,凶兵里传来近乎于“胎动”的低鸣,在满足地发狂地尖叫着。
咔咔...
夏极躯体忽地往下一跌,原来是他麾下的骏马无法承受两次冲击的反震力量,而跪倒了。
年轻皇子不以为意,从马上一跃而下,看着远处的骑兵。
这一战,他合计已经斩杀了四千五百余人,如今力劲与真气都消耗了许多。
对面,骑兵们重盔后的双瞳虽依然存着杀气,但终究多了许多骇然,一人之力,竟至于斯?!
双方对峙着...
“此子已是强弩之末,拦住他!!”
南宫合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位大商将军对于强者有着很深的了解,他心底虽然震骇着,却反倒是在指挥着士兵,催促着一个个方阵继续包围过去。
这七皇子凶悍如斯,一次冲杀就毁了这么多人,要是这一次不能趁他虚弱要了他的命,那么下次等他恢复完全再回来,自己也不用打了。
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也没有退路了!
夏极听着这声音,再看着面前厚积的军阵向两边包抄,要将自己围住。
而,他一动未动,
默默感觉着自己此时的状态,
虽然消耗了不少,但返回却也没问题,
而剩余的力量还能再来一次冲杀,
于是,他忽地转身,假装向着皇都方向而去中,动作也慢了几分,显出虚弱的模样。
南宫合一看,心底顿时急了,他可不想让这怪物般的皇子回城,于是急忙策马上前,一边推进,一边主持着战线。
在他的指挥下,兵阵化成一队巨大鹤翼,在飞雪里向着目标包裹而去。
他来此之前早就和城里的一些大臣了解过了,满城皇都,这皇子能用之兵极少极少,换句话说,只要将他困在城下,那么根本没有士兵会外出支援迎他回城。
那么,此时此刻,哪怕用血肉堆也得把他堆死,否则,就别打了。
南宫合手中大砍刀猛地一震,嘶吼道:“杀!!!!”
但随着他的靠近,原本“虚弱”的夏极,骤然停步,
在他还错愕之际,夏极深吸一口气,已经转身。
一步踏出,法相尽显。
嘭!!
他足下大地轰鸣不绝,九阳随之腾空,环绕在那宛似魔龙的矫健身影之周。
哒,哒哒,哒哒哒...
速度快到极致。
似雷电贴地而行。
如同一把裹满灼热光华的长刀,从远处一瞬斩了数百丈,战线被撕裂了,挡路的“钢铁怪物”被一斩为两,逆冲而来的士兵如洪流撞上了礁石,向着两边狂飞而去。
南宫合只觉心跳都停了,呼吸都没了,但他好歹也是大将,在那光华炸亮的同时,急忙一夹马腹,转身就逃,至于包围早就顾不得了。
一追一逃,说来迟,其实不过才过了数秒而已。
这数里的距离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就被夏极拉近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兵马直接被这突袭给凿穿。
南宫合已是面如土色,之前的镇定彻底消失了,只顾着往后落荒而逃。
但夏极已经追上他了。
而就在这时,前方雪地的林中忽地出现了幢幢人影,长风里高扬的大旗上飘扬着一个“邓”字。
为首将军着铠甲,抬眼间眉上已有不少额纹,而如鹰隼般的双目此时带上了许多复杂神色。
南宫合一看到这支军队,竟然一头扎向其中。
而这支军队竟然也分开一条线,任由他进入了。
军队里传来南宫合惊骇的大声喘息,“吾头!吾头还在么,还在么?”
声音渐悄,诸多盾兵已然出列,层层堆砌的铁盾成了高山,护着之后的将军,而持盾人却是赤豹营的勇士,这些勇士死死抓着兵器,看着对面信步而来的皇子,如看着鬼神从修罗场而来,行走于人间。
但,夏极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将,静静道了句:“你来了。”
邓觉轻叹一声:“殿下...”
夏极问:“为什么?”
邓觉:“八公主找了我。”
“夏清玄?”,夏极道:“又是天命异数之说吗?”
邓觉道:“老夫其实不信这些,即便信了,也早在守皇城时被殿下改了想法。只是,八公主她...她竟有已然苏醒的神兵昊天镜,这镜能显未来。”
夏极道:“你信未来都定了?”
邓觉:“命数如星河,唯独其中重大的事故,才会如星辰爆炸一般,留下璀璨光华,
命数如水流,可改可变,
但光华如断壑终究横亘在未来,无法逆转,
昊天镜不照命数,照的就是这些极亮的光华...
八公主给老夫看了光华,那光华里有殿下。”
夏极问:“你看到了什么。”
邓觉长叹一声:“殿下杀戮无疆,尸如山脉血流成洋,却被囚在通天神柱上,受尽一切痛苦一切折磨,然后...”
他已说不下去。
“说。”
邓觉道:“八公主说殿下是杀劫里的贪狼,亦是孤星,而在杀劫尾声,注定了会...会灰飞烟灭。
老夫并非背信弃义之人,不想看着殿下如此。
所以,老夫想请殿下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次八公主找了老夫,若不是老夫应了,便是其他人来了,其他人来定然不会放过殿下,即便殿下勇猛,当世无双无对,能够击退一支军队,两支军队,三支军队,那么更多的呢?殿下可能一直打下去?”
已入军队的南宫合骤地怒道:“邓觉,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邓觉不理他,而是道:“老夫只是想给殿下一个选择,
以殿下的力量,带着九公主离开皇都,哪儿去不了?
若是安心藏在一处,谁又能找殿下麻烦?!”
南宫合咆哮道:“邓觉,九公主是定了联姻的,你大胆!!”
邓觉依然不理他,继续道:“殿下若是觉着老夫做的不对,老夫一家还在城中,殿下可用空蝉那孩子,还有邓家老小来胁迫老夫,老夫...”
夏极反问:“谁能囚我?”
“老夫不知。”
“我只问一句,你可曾叛我?叛了就是敌人,没叛就拿下南宫合。”
夏极等了三秒,邓觉却是一动不动。
夏极遥遥抬起黑戟,“你我情义,今天断了。那句‘皇子若能归来,我邓家今后唯皇子是从’的话,我当是忘了,今天我乏了,明天我出来连你一起杀。”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今日大战消耗极多,而眼前这邓家军有两万五千人,后面还包围着两万五千人,这一次冲杀已经够了。
南宫合怒道:“邓觉!冲杀上去,两边包围,不能让他喘息!否则明天你我说不得都会死,此子,极强!”
邓觉看了半天,忽地扬声道,“谁都不许追!”
说完这句话,他重重叹了口气,从马匹上一跃而下,推开层层盾山,摘去了头盔,随意丢到一边,然后追在那身影之后大声喊着:“殿下!殿下!!”
夏极没有回头,他依然往前走去。
邓觉猛地重重跪倒在雪地。
铿!
长剑从腰间出鞘,横架在脖子上。
邓觉扬声道:“殿下,是老夫不忠不义欠了你,不劳殿下明日来取我头,今日老夫便将这命还了殿下。”
说完,也不等别人来救,直接长剑一横,割裂了脖颈,血液潺潺,而他整个却依然跪立不动,犹如雕塑,他死之后,邓家军自然是归了邓公九,此时那位魁梧的男子急忙冲出,跪在自绝的父亲面前。
这几日父亲早就有些不对,但父亲既然做了决定,他便是准备一起背负不忠不义的名声了,但未曾想到父亲竟然以死来谢罪。他心底复杂万分,却也说不出什么,这确实是欠了殿下,答应了效忠,却阵前倒戈。
夏极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声音从前传来:“你料定了我必败,跟着我必亡,你有儿子有孙女有家人,担心激怒了我,你全家不保,所以自绝求情么?
人若是在死亡边缘走过一次,就会格外珍稀活着的机会,你把死亡、骂名和愧疚留给了自己,却希望家人能活下去。
只是,你便不能信我么?”
啪。
邓觉跪下,双手撑地,向着那背影的去向重重磕头,然后维持着这个姿态,最后一下心跳也彻底消失了。
夏极顿了下脚步,“邓公九,你怎么想?”
那魁梧将军道:“殿下说的不错,是我邓家对不起殿下,
但父亲说的话也无半句谎言,
殿下若是想带着九公主离开,邓某必当誓死保护。”
夏极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逃命去吧。”
说完,他再不停步,往前快速而去。
邓公九一头雾水。
他并没有听明白七殿下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是否是“杀劫贪狼”在展示着自信?
他这是在宣誓,能一人击退五万大军?
一人镇压皇城之中的种种暴乱吗?
51.风雪皇城夜,正是杀人时(5958字-两章合一)
南宫合大军退散了,起哄的暴民亦是一哄而散,
人是抓了不少,但真正能问出话的却一个都没有。
所以,夏小苏让侍卫去审讯一些捕获的暴民,却只是做个样子,
又让死士去盯着暗中逃跑的暴民,记住他们遇到的人,记住他们的样子,
再让小狐狸们去远离暴动之所的权贵区域盯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要置身事外、操纵全局,那就要不染尘埃,
若是在幕后指使者让暴民们就在自己府邸旁暴动,那么这极可能沾了是非,
当然也可能别人反其道而行之,
但夏小苏却从之前幕后者的操作手法里“嗅”出了幕后者的性格。
而只待这幕后者一现身,狐狸就会夺舍,
这段时间狐狸们天天看卷宗,天天背书,它们已经不想再背了,如果夺舍就可以不背书,那么它们愿意夺舍。
夏小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这就是权谋的博弈,弯弯绕绕曲曲折折,没有一颗黑暗且细腻的心,真玩不来这活儿。
折返的皇女只觉心神说不出的宁静,黑暗,权谋,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呢。
她弄了弄长发,走向城头。
飞雪轻舞,未撑伞,所以雪落在了盘发上,眉眼上。
她的眸子显出与兄长有几分相像的安宁,兄长诵经近三年,她也听了经文近三年,拘束了三年,逆来顺受了三年。
三年,曾在绝望里低眉顺眼,曾在死亡边踮脚守望,那么,还怕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自己许多遍,所以她不怕了,生与死不过就在于她拔出怀里匕首、扎入胸口的速度而已。
她仰头踏上城楼。
胡仙儿披着斗篷紧紧相随。
从墙垛外俯瞰城下,
那是大雪飘落、血雾蒸腾的修罗场,
夏极盔甲染血,斜拖着丈八黑戟,正在归来,
他身后的大军已经鸣金收兵了。
夏小苏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看着兄长满身是血,问身侧士兵,“七殿下胜败如何?可有受伤?”
那士兵没有回答,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归来的杀神,满脑震撼,这等无双之姿,他几疑自己在梦中。
所以,他竟然没有察觉皇女的提问。
夏小苏不以为意,又问另一个士兵,“七殿下胜败如何?可有受伤?”
那士兵也在发愣,胡仙儿冷哼一声:“公主问你话呢。”
那士兵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小人只顾着看七殿下了。”
“看什么?”
“七殿下一骑当万,佛手两出,每次便是轰杀千余人,来回进出,如入无人之地,实乃战场杀神,但...”
“但什么?”
“但邓将军归来了,却与南宫将军并军一处,要殿下开城投降。”
夏小苏神色动了动,她努力地维持着平静,但瞳孔里却禁不住闪过怒火。
邓家...
兄长让他去往北地大营,本就是信任他,要以他领着守护皇城的唯一军队,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她藏在玄色华衣长袖里的小拳头握紧了,
眸色再回时,只见风雪成龙,血河化蟒里踏行的身影满是孤单,
她心底生出一抹心疼,又有一抹骄傲,更有一抹豪情。
心疼兄长一人出征。
骄傲兄长一人得胜。
豪情兄长一人当万。
虽千万人又如何?
兄长,自是一人一戟,横压城前,便如双手包罗皇城外,便是一兵一卒也无法闯入。
这等气魄,实在震撼!
呼~~
她吐出一口气。
啪~~
她双手拍在了冰冷的城墙上,扬声道:
“开城门!!”
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却已非常有力。
一声令下,声音层层传递而出,而东门向着那凯旋的皇子缓缓敞开。
...
...
夏极卸了甲,
去了云霄宫,
点燃了一万根檀香,九龙吐水,潺潺水流与成纱云烟覆盖过他健壮的躯体。
城内暴民的事,他没问。
因为夏小苏说让他不用担心城里的事,那么他就不担心。
他抓过一边的念珠,缓缓拨动着,念珠四百零八粒,今天使用了两次却黯淡了许多,尤其是第二次使用,让念珠几乎从“稍稍暗淡”到“光华尽失”。
他略作思索,便抬起手,指结手印,印记缓缓压向这念珠,精神在其中探索。
啪嗒...
摘下一颗念珠,随后运起如来禅意,将精神向着其中这颗珠子试探性地“灌”了进去。
这念珠是自己制作的,没道理无法让它恢复光泽。
随着指尖的点入,念珠下金浆顿显,萦绕过干涸的下陷木面,如同败亡的天龙忽地蓬发了生机,在游走盘旋指尖重新呈现出“卍”的模样。
待到恰到好处时,夏极提起手指。
正要放回念珠,轻微的“咔咔”声却是意外地传入耳中。
他侧目看去,
只见那“卍”字的臂轮再不复平滑,呈现出细微的裂痕,裂痕越来越大,金浆正在渗透而入,
过了十几秒,念珠发出一声无法承受的呻吟声。
啪嗒!
念珠从内碎裂了,
分裂成几瓣落在云霄池的温水水面上,顺着九龙“龙涎”的冲击而往前流去,直到撞击在了水流的尽头才停下。
失败了。
他不以为意,把念珠放在一边,双手枕头,放空神思,向后仰倒,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温流冲刷过,这些水流蕴藏着安神的名贵香料,能让人最快的恢复精神和体力。
夏极小憩了一炷香时间,又伸手取过皮卷契约,手指点着契约,一行信息传入其中:
来见我,我在云霄宫。
正在陪着皇女的胡仙儿顿时接收到了信息,此时对面大军安营扎寨,而城中暂无暴动,算是暴风雨之间的平静,胡仙儿便是让了小狐狸化作的宫女继续保护皇女,自己持着公主手令入了深宫。
推开大门,门里香雾缭绕,雾气朦胧里一个男子正沐浴在温水里,入耳的还有“吨吨吨吨”的九龙吐水声。
胡仙儿媚眼一动,黑烟炸过,瞬间从冬装换做了夏衣,红花绸衣披裹着娇躯,短裙短不可测,藕段般的小腿踩踏在云霄宫的玉石地面上,她带着欲拒还迎的神色,楚楚可怜地挑逗道:“主人,请...请您温柔一点对仙儿。”
夏极不理她的黄腔,直接道:“说说法器吧。”
胡仙儿:“主人,我...我想到池子里来说。”
“穿着衣服下来。”
“衣服会湿嘛...”
“都是你的皮毛,有关系吗?”
“哦...”
胡仙儿小足踏入了云霄宫温泉,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这人间帝王就是会享受,只是这池水的宁神香料里就藏了许多珍贵无比的草药,能让绷紧的皮肤在一瞬间舒缓,让紧张的心情在一瞬间放松。
胡仙儿循着气味看去,只见九龙之中最左侧的龙头微有扭曲,而这宁神香料正是从其中而来,她再扫了扫其他八个,好奇道:“主人,是不是有八种香料?每一种的功效都不同?”
她划水而去,又腾空而起,蹲在那九龙之上,试图去拧转其他龙头。
“别拧。”
“哦...”胡仙儿口中说着,手却很不老实地拧了下去,她可是狐狸,狐狸古灵精怪是出了名的,她不止是脚滑,手也会滑。
但她还没拧动,几粒水珠就从水面弹射而起,重重击打在她手掌上。
胡仙儿只觉手背一疼,如遭电击,忍不住发出声“哎哟喂”,她知道这是警告,所以急忙收回了手,有些委屈。
夏极道:“皇家奢靡,那其余八颗龙头里藏着的香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仙儿听得双眼直发光...
“主人,那是什么坏东西?”
夏极看她那样子,没准备跟一只狐狸精深入探讨下去,而是淡淡道:“说说法器吧。”
胡仙儿这才乖乖巧巧地坐在池子,把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儿倾倒出来:“法器呀,强大的多是来自于上古遗迹。
法器里蕴藏着精神力量,这些力量耗尽,法器就会变成凡物。
但不同的精神力量呢,也需要不同的载体,比如念珠,瓶子,铃铛,幡旗,甚至花草,羽毛...
法器的使用呢,不能连续,每一次使用之后需得静静温养一些时间才能再度使用,
而主人既然是念珠的制造者,那么这温养的时间会快一些,
而法器的材质越好,这温养的时间也越短,
但即便再怎么温养,材质都会被腐蚀,
而对于那些不是法器制造者的人来说,温养的效率很是低下,而且只是在延缓法器的‘死亡时间’。”
老狐狸活了数百年,自然见多识广,这些事儿还是知道的。
夏极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之所以念珠暗淡,是因为自己连续使用了,
之所以念珠碎裂,是因为沉香木的材质问题,无法承受如此粗暴地二次灌输。
而载体他也清楚,如来禅适合念珠,燃灯禅适合灯盏,弥勒禅适合袈裟。
胡仙儿很懂男人心思,只是看到主人沉思,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继续开了口。
“制造念珠的最好材质,却也没有定论,但肯定不是人间的凡品就是了,这些都需要机缘巧合,我狐族藏了块好木头,是岩浆木,木遇火则焚,但此木五行却亲火,能耐高温,属于很稀罕的物种,我去申请一下,让下一批妖精过来时给殿下捎过来。只是...”
她咬着嘴唇。
夏极道:“你想要什么?”
胡仙儿娇声道:“我想要拧开那八颗龙头试试看。”
夏极:......
胡仙儿咯咯地媚笑起来,主人终究还是个少年郎,虽然有着佛陀般的精神,但终究也还有着少年的一面。
她话锋一转提醒道:“对了,主人,前天我寻到鬼方女王,却意外发现的那件事,你...”
“我知道。”
“哦哦...”
...
...
皇城的夜色降临,今晚还在落雪。
在凌晨时分,街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汇聚成了一股巨浪直接扑击向了城门,夏极并未入睡,他听着远处喧闹的声音。
“开城门,迎正义之师!”
“快开城门!”
“你们也想陪着那残暴的皇子一起造反吗?”
“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七殿下自私自利,他乃是皇室,但我们却有亲人。”
“大人们,快开城门。”
声音是被“排练”过的,句句都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城头本就不太坚定的守卫此时更是乱了心神。
夏小苏站到城门前,扬声说:“大家不要被人鼓动,请相信我好吗?”
人群看到这位公主,暂时歇了歇,因这公主是唯一一个设了粥铺、盖了棚屋、又分了棉被、救济了难民的皇家权贵,再怎么样,九公主站到了此处,拦住他们,让他们去相信她,那么这些百姓还是愿意停下说话的。
于是有人问:“请问九公主,七殿下究竟意欲何如?”
“殿下武勇,但不开城门,可是会害苦了我们呀。”
若是换做以前,夏小苏只会觉得这些人说的不错,自己与兄长两人想要改变命运,为何要拉上别人,但如今她却不这么觉得了,她有想做的事,兄长也有必须要做的事,那么,就必须做下去。
所以,她只是说着:“请相信我...”
然而,藏在百姓里的暴民终究是存在的,喧嚣里竟是响起一声轻微的吹箭声,一道隐晦的光芒从人群里急速射向夏小苏。
皇女还未动手,她身侧的一名狐狸宫女已经抬手一挥,劲气将那寒芒给击散了。
暴民声音旋即咆哮了起来。
“假仁假义!”
“不过是几碗粥,就能我们全家老小性命给买了吗?”
“凭什么信她?”
“九公主真是打的好主意!”
“啧啧啧,真当我们是傻子吗?大家不要管她,一起冲过去!”
声音此起彼伏,而若要去细细查看,却又难以分辨,这些人极擅长藏在人群里,但凡说完一句话,就会缩回头,然后转移位置。
夏极坐在黑暗里,远处的声音自然能进入他耳中,但他只是轻轻吐了口气,继续养精蓄锐,同时以不多不少的精神力量温养着念珠。
大战之前,自家妹子曾经找过他,认真地告诉他“男主外,女主内,城里的事就不用他管了”,所以他不管。
东门前,风雪不休,皇女面容沉浸在黑暗里,她耳中传来这些暴民的声音,却是神色平静,然后这些声音在濒临最高峰时,她忽地拍了拍手。
她拍手的声音很轻,
但古怪的是,
她每拍一下,人群里的叫嚣声就少上一分,
待到拍了三下,冲击南门的暴民已经小了许多,
再拍到五下时,这些叫嚣已经彻底消失了。
死士们穿着打补丁的衣衫混在人群里,然后紧盯着那些白天时候追踪的暴民,而皇女拍手就是信号。
这信号落了,他们便直接用匕首割了这些暴民的头颅。
随后,这些死士也藏在人群里高呼起来。
“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皇女慈悲,你早就饿死街头了!”
“我比大牛愿意相信皇女!”
“没有人比九公主更好了!”
“仔细想想吧,除了公主,有谁真的在乎过咱们?九公主就是仁慈的女菩萨啊!”
“我代表城西所有贫民都愿意支持九公主,谁要是闹腾了,谁就是捣乱的权贵走狗!”
“这几个人我看到他们偷偷跑到权贵家里去拿赏金了,他们就是叛徒!”
“胡说,我们都是难民...”
“哟呵,我可是见到你吃了权贵家的大鱼大肉,你如果真没吃,那赶紧把肚子剖开,证明清白,如果肚子里没有鱼肉,那就是没吃!”
“......”
“杀了他,他就是叛徒!”
“我没吃...真的没吃!啊啊啊啊!!”
“呵呵,还真以为外面士兵入城了,日子就会好起来?有本事先让他们送来一千车粮食再说,送来了,我说不定就承认日子真的会好。”
声浪一边儿倒。
叫嚣的声音充斥着一股奇异的蛊惑风。
远处正在倾听的夏极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他想起前几天夏小苏伏案在写什么,自己过去看,她还用手挡着,红着脸不让自己看...
想来就是这些了。
自己这位妹妹居然咬着笔尖,认真研究了那些起哄暴民的“话术”,如今变本加厉,全部还了过去?
这女大十八变,说来也是一夜觉醒。
那些幕后者听到小苏安排的这些话,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人群里如今有三堆人。
不明真相,易受蛊惑的百姓。
死士们扮作的百姓。
权贵们安排的暴民。
死士们一边高喊着公主让他们提前背下的台词,一边寻找着那些“暴民”,哪个说话就直接上去一刀捅了。
那些“暴民”也想反抗,但他们顶多会些庄稼把式,哪里是这些专职杀人的死士能比的,于是渐渐的,这些暴民都没声音了。
他们听着那些熟悉的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还没结束...
这段时间,九公主一直忍着,就是在查暴民,拔出萝卜带出泥,而死士们早就跟踪着找到了那些暴民,即便他们不说话,死士们也能寻到他们,并且杀了他们。
现场呈现出一片古怪的气氛,冲击到了城门前的难民们忽地被挺身而出的公主“感化”了。
夏小苏喊着:“不要杀了,你们都是皇都百姓,你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但是...
群情激奋地“百姓”已经不听她的话了,疯狂地杀戮着那些早就记下了面容的暴民,而其他百姓也被公主感染了,开始倒向另一边。
夏小苏看着这场面,回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摆着粥铺,却被这些暴民辱骂丢石头的场景,她轻轻叹了口气。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善恶终究只是结局,而过程却是胜败。
胜者才能决定为善还是为恶。
目光一转,她忽地侧身入了黑暗,几名狐狸宫女紧随着她离开。
如今乱局,如此明朗的冲击,实在是不符合那幕后之人的手段,若是她,她定然声东击西,假意来开东门吸引注意力,实则却是去开其他城门以让城外的大军入城。
而这城门,参照地理很好推算,那便是南门。
今天是她证明自己的时刻。
她不会再让兄长一人独自承受了。
此时南门...
一人压着斗笠,穿着黑衣,如同黑夜鬼魅在风雪里迅速前行,奔走之间,风雪不染身,而他很快来到了城门尉所在的石屋前。
屋子周围有着夏小苏安排的死士把守,但那黑衣人却与夜色融为一体,抬手之间,凌空吐劲,那死士还未出声,头颅上便显出五道凌厉的指印,血液脑浆刚要流出便已全部冻结。
在清理了四名死士后,那黑衣人才来到石屋门前,以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门,瓮声道:“时间到了。”
那石屋里的烛火顿时熄灭,一道黑影从门中走出,两人登临城墙,随后又有四名甲士向着城门跑去,准备悄悄打开城门。
然而,他们并没有得逞。
因为城门前,九皇女盘发玄衣,手握合拢的白梅伞,正翘腿托腮,坐在门前的木椅上,她身侧是六名姿仪妩媚的宫女。
看到甲士走来,最前的两名宫女直接拔出长刀,迎了上去。刀光割裂寒风一闪如白练,弯弯折折之间,两名宫女已如疾风般卷到了甲士身后,而四人还未看清楚什么,便是人头都落了地。
未几。
城墙上,那黑衣人忽地眉头跳了跳,骤然之间面色大变,化作一道阴冷的旋风急速向着城下冲去,而九皇女拍了拍扶手,四名宫女出列,走入黑暗,迎了上去。
...
此时...
城外亦是声东击南,东城门外大军汇聚,乘着雪夜虚张声势,而精锐却全部聚在南门,只待城门一开,便冲入城来。
...
再远处。
风雪天的黑暗里,巨大的人形轮廓一闪而逝。
而这些轮廓已经近了。
...
夏极吃了三斤牛肉,又喝了一壶美酒,就抓着大暗黑天戟,走入了这风雪皇城的夜色。
52.如神极武,是为神武
“十...九...八...”
午夜的街头,有幽暗的光,飞雪洒落。
年轻的皇子扛戟,双手搭着戟身,走在这条空道上。
孤影被灯笼照出,投在深一步浅一步的雪上。
他无聊地倒数着,向着城门快速而去。
此时的一处大宅中。
大学士贺闻峰的眸子正咕噜噜转着,每逢大战,他身子不动,但是眼珠却乱转。
“声东击西,又联合了那南城门尉,再以这天榜第十九的黄竞为尖刀前去叩门,总归可以成功吧?”
“不错,以黄大侠的的身法和力量,此城之中除了七殿下再无人可以拦他。”
“希望如此吧。”
座下的达官贵人都正紧张着,今晚,是关键一战,开了城门,五万大军就可以入城,开不了,他们也许就要被发现了。
他们特意安排了暴民,甚至一些心腹死士冲击东门,为的就是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让黄竞毕其功于一役。
那么...
黄竞成功了吗?
权贵们或双拳紧握,或来回踱步,或重重喘气,或不时看向门外。
门外,寒风夹雪,扑打到门槛,快到新年了,年后就是春了,在春暖花开前,这注定是最寒冷的时刻。
黄竞位列天榜二十九,是某个道宗的弃徒,卖身于权贵之家,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他的力量其实最适合发挥,因为他修炼的功法乃是鼎鼎有名的【九阴心经】。
九阴炼的乃是人体八脉与天灵一窍,据说修炼到了最顶层,就是依九宫而布,化九阴归元,取天地之道,以有限而成就无限,所以修炼了九阴心经的人拥有两个特征:
第一,真气阴寒,可透体而出;
第二,真气恢复速度快于其他心法,源源不断。
黄竞当然还没有达到“九阴归元”的地步,否则他就该有了法相,而踏出天榜以证传奇之名。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修习到了第八层,八层真气加上武技,让他成就了天榜第二十九之名。
如今这天榜第二十九穿着黑衣从城头走下,侧看扫过那四个无头甲士,再看向迎来的四名宫女,最终目光落定在了城门前。
门前,皇女托腮翘腿,在黑暗里看着他。
黄竞也看着皇女,忽地唇角一翘:“未曾料到皇宫深居的九公主,竟然有如此见识与胆识,实在是让某很意外。”
夏小苏察觉到来人的强大,于是道:“我给你一次投诚的机会。”
黄竞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身形在黑暗里忽隐忽现,躯体在微弱的光华里不停地“闪”着,闪出一道道交叠的残影,这些残影每一道都可真可假可杀人,他一瞬间能分出七道。
这是螺旋九影的武技。
所以,他虽然站立着不动,实则已经处于极动的状态,九阴九阳天卷皆为真气,地卷则为配套技艺,他不仅修习了真气,还习了好几门地卷的奇异招法。
之前的凌空运爪,还有此时的螺旋九影都是其中之一。
“如果你兄长在这里,我转头就跑。但只是你在,加上你身边的几个小妖怪,真当黄某是几句话就能被说动么?”
“哦?那你要什么?”
“大势已定,黄某若是要了,便是挡着大势,而势必被碾的粉身碎骨,所以...公主还是让开吧。”
“事在人为,什么是大势?什么时候又轮到一个江湖中人来对我指点大势?”夏小苏双眼微微眯起,这大势什么的让她很不舒服,她兄妹就是想好好活下去,这又怎么了?如果有朝一日她掌控了大势力,一定天天在外吹爆她兄长。
她看了权道,只知道“造势”,却不知“大势”。
但是这黄竞却不说了,他那残影霍霍的极动已经爆发了出来,一瞬间化作七道无法辨出真身假身的残影,向着四位宫女扑去。
残影还没到,风雪已呈一面倒,
气流狂舞,成了阵阵席卷的阴风,随着这黑衣人的出手,而向对面拍打过去,
阴风寒冷,好像是要连人的灵魂都吹散。
四名狐妖虽然精通变化之术,夺舍之术,魅惑之术,但功法一道终究因为种族所限而在力量上欠了几分。
力量欠缺,速度却极快,伴随着四声拔刀,四道寒光一掠而过,斩向那七道真假难辨的残影。
既然诸多残影里只有一道真身,那么剩下地自然一斩便破,所以直接斩就是了。
刀刃气流极快,割过空气,发出裂帛之身。
每七道残影忽地同时做出了一个动作,双手成爪,直接抓向了那些刀刃。
啪!啪啪啪!
连续四声。
四对黑手已经抓住了四把刀。
咔。
刀竟然都碎了。
每一个残影居然都是真的?!
同时另外三道残影也没闲着,在这一个停顿的功夫里攻击向宫女们。
嘭!
除了一个宫女,其余三人都惊呼一声,飞上了半空,她们胸前都有一道爪印,半指深度,而内里的肉竟已都被真气冰冻,透出腐肉般的苍白,这正与之前比大人家中一些人的伤口相同。
一个回合,刀碎,重伤三位。
剩下一个狐妖宫女急忙退后,横着断刀护在夏小苏面前,另外两名狐妖也是急忙出刀了。
嗖嗖嗖!!
七道残影又融合为一。
这就是九阴地卷里记载的螺旋九影,修炼到极致乃可显出九影,鬼影重重,真假难辨,防不胜防。
黄竞身为天榜第十九,实力如此自是正常,此时他向前踏步而去,一步残影还在原地,但人已向着夏小苏靠近了数米。
幽幽地声音仿是夹杂入了风雪,漫天皆是,他的人亦如他的身,在不停地“闪”着,每一步踏出,都是七道影踏出。
三名狐妖横刀护住夏小苏。
然而皇女忽地大声道:“你敢伤我?!”
黄竞笑道:“黄某不敢伤了公主,但杀了几个小妖,再打开城门还是敢的,此处还有人能拦得住黄某么?”
他话音刚落下,忽地整个人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察觉他的背后街道走来了一个人。
身为天榜高手,他对于强者的感觉无比敏锐。
这一刻,他竟骇的不敢动弹,
他只觉身后来人无比恐怖,
那雄浑的真气正不加收敛地释放着,
他没有回头,却觉得这冰天雪地的午夜皇都,迎来了一轮巡行人间的烈日,
那烈日就在他身后,而他周身萦绕的阴气如要被烘烤地全部消散。
这一瞬间,黄竞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
不,他甚至连过上一招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来人自己还不知道,但在这天下,这江湖的人已经赋予了这位新的传奇以名号。
号为:
——神武皇子。
如神,极武,天潢贵胄,
可惜,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黄竞这一刻背对着这新任的传奇,这位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传奇,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最终还是落定在了一个字上。
逃!
逃!
逃!!
一念才出,他立刻付诸行动,七道残影顿时炸开,一道往东,一道往西,一道往南,一道往北,剩余三道分别向着东南,东北,西南方向而去。
若幽魂四散,迅捷无比。
然而,夏极何须去分辨?
真气,身形即便再如何逼真,那又如何?
哪怕是逼真再多上十倍百倍的幻术,那又如何?
燃灯禅,初会龙华,一切光明如灯,灯即为法,灯之所在,破一切虚妄,一切幻景,光之所至,焚一切妄念。
所以,他能指沾茶水为墨,随意茶几为布,轻描淡写几笔,就画出了和尚的心,也毁了和尚的禅。
所以,此时这燃灯禅已经照出了七道残影里的真假。
夏极抬手一甩,便不再去看,黑暗里传来一声惨叫,所有残影都消失了,唯余丈八黑戟钉死了一具血肉之躯,余力不减,向着更高处腾飞而去。
如是一条魔龙冲天窜出,咬住了猎物。
啪嗒。
黑戟带着那尸体斜插在地上。
黄竞,卒。
夏极走到九皇女面前,温和地问了声:“没事吧?”
夏小苏别过头不去看他。
似乎之前所有的运筹帷幄,所有的人心拿捏都是孩子把戏,在兄长面前,她又成了食言的孩子。
若不是兄长来,城门就开了,她就失败了。
夏极笑了两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做的很好,下面的事都交给哥哥吧。”
53.乱都巨人
东城门聚集的暴民原本已经准备退散了,但随着九公主的离开,死士的转移,又一波安排好的“暴民”冲了出来。
“皇女虽然善良,但还是以前的日子好,我们快开城门。”
“有天子在的皇城才是好皇城,有天子在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谁都不想造反,我们是,那些守卫也是,我们只要冲过去,他们一定开门!”
“冲啊!”
这些暴民是一批又一批提前安排好了的,虽是声东击南的奇兵,但关键时刻也可以转变为正兵,奇正之变,如阴阳之转,无穷无尽。
随之冲击的难民们都已经晕了头,听到这些话,顿时心思又倒了,开始化作更强的洪流向着城门冲去,这一次,一定要冲开城门,迎接门外的正义之师入城!
然而,就在这时候,整个大地忽地哆嗦了下。
城外一瞬爆发出厮杀的声音。
城内冲击的暴民们虽然看不到,但却能感到好像是发生了大战,他们忽地都沉默了下来。
而城墙上,巡守的甲士忽地失声惊呼。
“鬼方!冰霜巨人!”
“冰霜巨人!”
“好多,好多啊!!”
这噩梦般的字眼直接冲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一瞬间唤醒了他们的恐惧,使得他们安静了下来。
铜盆里,火焰炽熊熊着,照出巡守甲士的惊惧面容。
远处,一座座小山般的轮廓正在显出身形。
南宫合与邓家的五万大军被这些闯入者打乱了阵脚,虽然震惊,但却也没有被一冲即溃,而是在迅速组建力量反击。
兵道和武道,都是修炼。
而兵道也绝不简单。
...
武者修炼躯体,熬筋骨练劲力,破经脉出真气,
登峰造极影响了天地,于是就显出了法相。
而将者却是以军队为躯体,士兵为筋骨血肉,定兵法安士气,
等到兵道功法大成了,如果有机缘,则能请承玄阵阵盘,借助阵盘的威力而显化出无上兵魂法相,从此真正做到出征则无敌,任何个人都会在这般恐怖的兵魂法相面前惨败,因为兵魂法相和武者法相,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力量。
...
只不过这般兵道大成,而且手握玄阵阵盘的怪物大多被江湖中人所忌讳,所以根本名声不显,除非决定出山从戎,否则就会一直遮掩自己身份,或隐于深山,或藏在闹市。
因为他们那样的怪物,一旦出山,就回不了头了,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了,结局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不得好死,而往往后者居多,因为他们虽然是最锋利的刃,但谁都容不下他们。
南宫合,邓公九虽然不算虎将,更不是这种怪物,但他们也是修炼了正规兵道的人,
兵道流派虽多,但士气却是必修之课,
所以几乎每个能被称为大将的存在,都擅长以一种玄妙的手段来“定气”,
“定气”是“聚气”的基础,
“聚气”则能化势甚至呈现出虚影,
而“阵盘”能让这化势成为兵魂法相。
如果不是有着这种“定气”的能力,之前邓觉带着五万人防御鬼方攻击,早就崩溃了,而南宫合三万军队与夏极对战,被灭了四千五百余人,也早就败北了。
他们之所以不退,都是这个原因。
武者强大了。
军队自然也强大了。
...
五万大军开始成阵。
盾山成墙,
四处奔跑的士兵犹如铁甲蟒蛇,而长枪则是獠牙,在这蟒蛇周身处处生出。
蟒蛇游动盘缠着巨人,试图撕裂这些巨大的猎物。
弓兵集合,一个个小方阵占据稍高的地点,不时进行着齐射。
南宫合的骑兵几乎被夏极全灭了,而邓公九这边的骑兵则是迅速集合,准备着在关键时刻冲杀。
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周边零散冰霜巨人的突袭。
然而...
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其实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了。
一个个小山从朦胧冰雪里显出身形,原本的轮廓变得充实,隐匿在风雪里的虚影化成了幽蓝的巨人,为首的巨人高达十米,之后则是一个个五六米的巨人,风雪在他们周身萦绕成巨甲。
在这种风雪天气里,冰霜巨人的实力提升了数倍,风雪就是这些神话物种的主场,在主场作战,别说是以一当百了,直白点说,普通士兵连破甲都做不到。
而罗洛这种存在即便扛着钉头锤站在战场中央发呆,士兵们围着他进行连射,也顶多是击碎他周身的冰霜铠甲,顶多是在他肌肤上留下一点白点,再有强者破了他的皮肤,让他出现了伤口,那也没用,因为幽蓝的血液会瞬间涌出将伤口弥合,然后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恢复。
三千冰霜巨人的突袭,在这等天气里,虽未是碾压,但也是一面倒的攻击,罗洛每一次挥舞钉头锤都会拍飞周身一群甲士。
这条铁甲蟒蛇很快被轰成了一段段。
皇都城头,士兵们简直看傻了。
之前不过是近百的冰霜巨人就让西城门差点被攻破,如今这入眼密密麻麻的巨人...
他们开始颤抖。
只能弯弓搭箭,却无人敢攻击。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了那位皇子。
这时候,准备冲击城门的暴民们才恢复了记忆,他们终于回忆起了是谁击退了这些巨人。
若是没有七皇子,之前皇城能守住?
他们能活下来?
他们能在这里高喊着“七皇子残暴不仁,竟然抗旨不尊”,“即便九公主善良又怎么样”?
...
...
夏极走到那黑衣人尸体旁,抬手拔出长戟。
黄竞的躯体顿时干瘪了一些,因为他的精血已经全部被这魔戟吸尽。
咚...
咚咚...
夏极手握着黑戟戟身,感受着这股奇异的“胎动”。
好像这魔戟的金属躯体里藏着一个心跳,那心跳正好奇地模仿着他的心跳在跳动着,这让他生出奇妙的合一之感,也让他感受到魔戟的冲动,那种想要从黑暗里爬出、拼尽全力去睁开双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冲动。
...
夏小苏听到城外的厮杀,带着未曾受伤的三名狐狸宫女走上了城头,见到南城城尉的一瞬间,也不多说,一个宫女直接出刀斩了这叛徒的头。
皇女走到墙垛边,看着远处的厮杀。
那是金刚和巨蟒在搏杀。
但巨蟒在不停被消耗,却连金刚的甲都破不了。
目前看来虽说是打的有来有往,一副势均力敌的模样,但越是站得高,越是看得清,
那五万大商军队被这三千冰霜巨人击溃是迟早的事,南宫合和邓公九再怎么施尽浑身解数都没用。
忽然...
皇城下白雪厚积的大地上突兀的显出一个又一个的巨大脚印。
守城士兵们看着这诡异的脚印,还未反应过来,就开始感到城墙晃动,靠前站着的几个士兵一个没站稳,被这巨大的震荡力给带动直接从城头摔了下去。
火盆也跨啦跨啦地往下倒着。
流火被狂风吹的满天都是。
火光里,几个冰霜巨人的模样顿时显了出来。
风雪里,他们隐匿踪迹的能力极强...
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城门边!!
守城的甲士惊恐地高喊着:“巨人袭击,守城!!!”
这一声让所有士兵,还有城下的暴民们都傻眼了,只觉血液冻僵,如坠冰窟。
这些士兵之前还讨论着“能守住皇城大部分都是死去将士的功劳,而七殿下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他这么的居功自傲,真是令人耻笑”。
这些士兵之前还想着应付差事,只要有人来冲击开城门,他们也不会太过阻拦。
但如今,他们全都慌了。
东门和南门同时遭遇了巨人的攻击。
城中,城墙上,各种慌乱的声音响起:
“巨人来了!防守!”
“快快快!大型攻城器械呢?为什么不搬上城头!”
“不是说要开城门嘛...”
“要不开城门迎邓将军南宫将军入城一起守城。”
“七殿下呢,快请七殿下出战!!”
...
...
此时,皇都的某个大宅子里,权贵们慌了神。
“城门到现在还没开?!”
“黄竞失败了,他死了...”
“什么?!!”
“冰霜巨人攻过来了...”
“这些该死的异族为什么又来攻击,他们不是被击退过一次了吗?该死!!实在该死!”
“王大人,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
“够了!这怎么能怪我?若你当初...”
“诸公,怎么办?这一次没有皇上给我们安排的撤退路线了...”
“从西门逃,逃了之后再绕折南下,我对那片区域很熟。”
感受着大地动荡,战火纷飞,仿佛城破就在眼前,这群深藏的权贵终于真正地恐惧了,上一次是在意料之中,而这一次却是意料之外,换句话说,这一次...真的会死啊。
“大学士,拿个主意吧!”
贺闻峰还算有静气,他手指在桌面敲打着,目光扫了扫面前这群权贵,他忽地拍了拍手,门外顿时冲入两百刀斧手,数十刀斧手直接守住了门扉窗户,其余的直接冲向那些权贵,然后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在一片疑惑和怒骂胜利,屋内满是血光。
没多久,那些权贵就都倒在了血泊里,只剩下另一个面色沉稳的人还站着,刀斧手从他周身走过却没有攻击他。
贺闻峰看着那人,笑道:“闻大人,乌合之众可以与谋,却不可以与祸,可以同甘,却不能共苦,你应该理解吧?
你师兄黄竞死了,你也参与了这次谋划,无论这城中胜败如何,你都已不容于此处,和我一起从密道逃走吧。”
“密道通往东门,东门已不可出。”
大学士笑道:“那条密道是我骗他们的,真正的密道是通往西边的。”
那人神色复杂,重重叹了口气。
大学士大声道:“闻大人,这世上哪有对错,哪有正邪,你以为老夫不懂那些道理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睁着眼睛说瞎话,无中生有指鹿为马,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成王败寇?
这世上有几个糊涂蛋会明机巧而不用,出淤泥而不染?
既然站在了这边儿,就要有继续走下去的担当,你还年轻,老夫年轻时亦曾如你这般,走吧,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让老夫看低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又直接拍了拍手,随后从黑暗里再走出了十几人,这十几人竟都是穿着权贵华服,体型与死去的权贵差不了多少,还有的竟和他与闻大人相似。
大学士仔细看着地面上躺着的同僚们,认真地进行补刀,确定每个都死透了,这才看向两百刀斧手,淡淡道:“按计划行事。”
“愿为恩公效死!”
两百刀斧手各自冲入一侧小屋,各自取了火油,然后悄悄潜出了大学士府,又走向了混乱的皇城,开始放火!
火光起。
混乱更增。
随即,那十几名穿着权贵华服的死士又悄悄走了出去,装着逃跑的模样,向着北门而去。
做完这一切,府邸里已是死寂无声。
大学士带着闻大人来到书房屏风后,推开机关,书架推挪,露出一条往下的幽暗密道。
两人才要入内,书房屋门忽地打开,门外传来“咯咯咯”的嬉笑声。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大人做事还真是心狠手辣,滴水不露呀。”
大学士眯了眯眼,侧头,入目的是一个赤足踩在门槛上的少女,少女裹着红花绸衣,身高一米一,正妩媚地看着他。
“我可是找了你们很久了,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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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我与你之间的信任(第三更)
密道前,闻大人看到这少女的刹那,已经探手抓住了剑柄。
大学士轻声问:“几成胜算?”
闻大人眯着眼,盯着这身高只有一米一左右的少女,摇摇头,示意不清楚。
这少女给他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大学士也不废话,抬手就拍向墙上的一个机关,但手才一动,就觉得心动了,心一动,他的眼睛就忍不住看向了门槛前的少女,这一看,那拍向机关的手就停了。
胡仙儿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着问:“大人,我美吗?”
大学士心忽地狂跳起来,双眼呈现出迷茫,他失去了理智,开始不受控制地向着胡仙儿走去。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妖风忽起,屋舍内的烛火纷纷熄灭了,胡仙儿背后显出诸多黑影,那些黑影又炸成黑烟,其中一道已直接扑向了大学士。
闻大人是黄竞师弟,他也是道宗出生,如此浓浓的妖气出现,他岂会还不明白?!
他厉声吼了声:“妖!孽!”
喊着的同时,他右手瞬间松开剑柄,迅速无比地抓住大学士后背,左手麻溜儿地从腰间夹出一张黄纸,口中念念有词,黄纸瞬间炸燃,瞬间淹没了最上隐现的“敕令”两字。
这是一张符箓。
符箓啪嗒一声贴在了密道入口。
闻大人抓着大学士转身就跑入了密道,他修行的也是九阴心法,速度极快,每次踏步都是影在此处,身在数米之外。
然而他动的时候,胡仙儿也动了,她的速度更快,瞬间就扑向了密道,才到密道门前,只见金光大盛,符箓的火焰化作一道白衣飘飘的出尘之影,手握降妖除魔的长剑,向着胡仙儿斩来。
胡仙儿头颅忽地转过一百八十度,白狐脸儿对向正面,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她背后巨大白狐法相一闪而过。
嘭!
符箓所化虚影顿时散了,那符箓同时燃尽,再无一点余烬。
她虽被阻拦了刹那,但也已入了密道,而她背后,诸多的狐子狐孙化作潮水般的黑烟,紧随了过去。
但密道居然有岔道,这让胡仙儿停下脚步,细细嗅了嗅,但似乎经过了闻大人的处理,人味儿居然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左边的岔道响起声音。
“放开我,我要美人儿,我的美人儿...”大学士失去了神智,嘴角涎水拖成一条线,口中在高喊着,闻大人一愣,急忙点了他穴道,往前跑去。
然而,这一声已经揭露了他们的位置。
胡仙儿笑了笑,如电激射而出。
狐狸们尖笑的声音在密道里此起彼伏。
...
...
“请七殿下出战!”
“请七殿下出战!”
声音此起彼伏。
时刻想着开城门的守城士兵,拥挤而来的暴民们终于知道恐惧了,他们回想起了谁才是这座皇城的定海神针,回想起了谁击退了冰霜巨人,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兄长...”
“你不忍吗?”
“我担心城池被攻破。”
夏极招招手,皇女就凑耳过去,听了几句话,夏小苏愣住了,然后她垂眉闭眼,站在这即将被冲破的城池之上,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两人的身后,火光冲天,城中混乱,火光,大雪,喧闹让此处成了地狱边缘。
兄妹俩站在这边缘上,默然而立。
四处奔跑的人很多,慌乱的很多,远处也无时无刻不在死着人,不在有哀嚎声传来。
又过了会。
夏小苏轻轻叹了口气。
夏极轻声道:“他们总希望有人为他们去抵挡灾祸,却又不愿意付出哪怕善意,死亡来临了会大声呼喊,但却总会忘记自己曾经的所为所言。”
“哥哥,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活的好一些。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民心如海,最上的都只是污秽的浮沫,这些浮沫谁都代表不了,他们只是恶德的集聚,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呀。
民心,不是呐喊最高的声音,而是沉默的大多数,兄长,我相信,
民不可愚。”
“你看了多久书?”
“十七年。”
夏极看着身侧这曾经凄凉的、小小的、苍白的皇女,她如今神色里已经多了坚定,十七年含苞待放,如今终究要在血火里盛开了么?
所以,他轻声赞了句:“好。”
嘭!
嘭!
嘭嘭!!!
巨人的攻城猛烈无比,而对于这些根本没做好守城准备的士兵而言,这种攻势已是致命无比了。
轰!
城门被巨力砸出一个个凹陷。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响。
城门破了。
巨人冲入了城中。
之前叫嚣的暴民们拔腿就跑,但他们怎可能跑得过巨人,只是一次洗涤,便是被碾压成了血肉。
皇都乱。
夏小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兄长。
兄长依然平静不动。
他看着远处。
远处,那五万大军遭受着冰霜巨人主力的碾压,损伤无比惨重,而再后的风雪里竟是出现了不少如泣如诉的狼嚎声,显然鬼方军队也随着来了。
身后,城中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所有人都在呐喊,“恭请七殿下!”
声音如雷,从四处汇聚而来,这有着神武称号的传奇,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一次的烙印将会无比之深,深到此世都不会忘记谁救了他们。
“恭请七殿下!”
“恭请七殿下!”
夏小苏侧头看了看,城中大火如明烛,照明了远处一个又一个跪拜着的身影。
人在绝望时,除了跪拜祈祷,还能做什么?
夏极静静看着远处。
“小苏,叫回狐狸死士,护住你。”
“兄长,我会照顾好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夏极的目光已经看向了远处冰霜巨人之中一个十米巨人肩上的身影,风雪里,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辨认出定是鬼方女王屠洛。
两人虽有联盟,但冰霜巨人破了城,还有鬼方士兵过来,他不会天真到认为鬼方女王仅仅是来帮他的忙,何况胡仙儿送信时还听到了一些其他信息...
看着屠洛向城门而来,越来越近。
夏极猛地一抓长戟,劲气爆发于戟末,九阳光华璀璨炸亮,一瞬间笼罩的周边恍如白昼。
戟射出去的刹那,他已经站在了戟身之上,如大帝骖驾魔龙,巡视着这沉浸于血火的疆土之上。
无论是谁,都不会忽略这炸亮的光华,因为它太过璀璨夺目。
屠洛也看到了...
扑面而来的烈风让她银发往后狂舞,蓝瞳平静地看着那位让她生出了浓厚兴趣的皇子,如此强大,如此雄伟,如此霸气,她露出了笑。
看到叔叔要抬手去迎战,她半跪在这十米冰霜巨人的肩膀上,轻声说了句话,那冰霜巨人就停下了动作。
咔!!
风雪萦绕的冰霜铠甲被摧枯拉朽地撕裂。
戟尖依然在激射向屠洛。
但这位鬼方女王只是带着微笑,凝视着飞射而来的皇子。
两人对视,一瞬间,夏极右手一抓长戟往侧边舞去,戟上的力道,他积蓄的力道,化作一道半月的火焰气流斩碎了空气,发出惊雷般轰鸣的炸响。
他落在了屠洛身边。
鬼方女王笑道:“七殿下,你看,我们的信任又经受住了考验,不是么?”
55.一个意外的盟友(第四更-再求推荐票!!)
夏极道:“女王陛下,你欠我一个解释。”
屠洛碧蓝的瞳孔动了动,忽地问:“是我不该破城么?”
“不是。”
“那是什么?”
屠洛沉默了一下。
夏极道:“若是由我说出来,就不好了。”
屠洛笑道:“看来你派来的那位使者真不简单,听到了一些信息,对么?”
夏极静静看着她。
屠洛大大方方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是答应了别人,在合适的时机安排他潜入皇宫,与你见面。”
话说开了,夏极问:“他是谁?”
“殿下,我入了大商以来有两个盟友,你是第二个,他是第一个,说起来你和他一定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他不是你的敌人。”
“是谁?”
“他是......”
鬼方女王附耳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夏极听到这个名字,波澜不惊的神色居然也稍稍动了下,显然这是一个令他意外的名字。
他沉默了下,然后道:“先把戏演全了吧。”
屠洛笑道:“如你所愿。”
...
...
待到次日黎明时,雪止了,金光如剑落了一圈,笼着在这血火之中的皇都。
大多人都是迷迷糊糊,但如果要说,却也都能说个大概:
南宫合、邓公九试图趁夜破城,然后和守城的皇子皇女发生了冲突。
鬼方趁着风雪攻击,击溃了大商城外的军队,攻破了皇都。
全城百姓请七殿下出战迎敌,结果殿下还真的力挽狂澜,在乱军之中抓住了鬼方女王,随后又单枪匹马抓住了南宫合,邓公九。
而令人意外的是,南宫合与邓公九这两位将军,竟然被七殿下的气魄所折服,而领着残存的士兵彻底投入了七殿下的麾下。
这简直是神话一般的战绩。
可惜的是,有冰霜巨人隐匿在城中,偷袭了押送鬼方女王的侍卫,于是鬼方女王又趁乱逃跑了。
真相是什么,却只有几个人知晓。
但这重要么?
不重要。
成王败寇,真相从来是胜者书写的。
而这些就是夏小苏的事情了。
...
...
三日后。
晴天转小雪,飞雪绕过千宫万殿,落在了藏书阁前。
暮色余晖里,阁里传来少女的读书声:
“是故与智者言,将以此明之;与不智者言,将以此教之;而甚难为也。故言多类,事多变。故终日言不失其类,而事不乱;终日不变,而不失其主。故智贵不忘。听贵聪,辞贵奇...”
夏极坐在门外的屋檐下,举杯对雪,饮了一口,暖了暖身子。
三天前,城内暴动的幕后主使都抓住了,狐狸们直接夺了舍,于是贺学士与闻大人已经成了自己人,也许他们曾经有过许多雄心壮志、有着许多阅尽人生的智慧,还有不少还未完成的心愿,然而成王败寇,他们只能被夺舍。
换做输的是他和小苏,那么结局还不知会怎么样。
三天前,南宫合,邓公九也被夺了舍,此时整备军队,做着休憩城墙,去往周边村镇调拨粮食谷物之类的活儿。
至于邓家,夏极没有动,那位邓觉的孙女儿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她虽然知道爷爷自绝了,但还不知道父亲被夺舍了,而爷爷自绝也确实是因为邓家对不起殿下,这事儿真怨不得谁。
妖族的狐狸们掌控了几个关键角色。
而这些狐狸的祖宗胡仙儿是夏极的女奴。
另一边,妖族又投资了小苏。
而因为自己未曾刻意镇压,所有该跳的、该背叛的聪明人也都出来了,该死的死,该被夺舍的夺舍,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时间里,不安因素就被铲除了七七八八。
总而言之,他与夏小苏对于皇城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极致,达到了绝无可能背叛的程度。
如今这局势,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但总归是赢了一场。
可以预想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皇都大多是以恢复为主。
而因为鬼方冰霜巨人的神出鬼没,各地都会进入防御为主的状态,而天子即便从南朝派遣士兵,也顶多跨过分割南北的那条大河,而不会过度深入。
这一个冬天,就是彻底掌控皇都的时间。
而究竟能掌控到什么程度,那又是挑战了。
夏极每日雕刻着念珠,然后又从书册里提取着技能珠,同时把这些技能珠分门别类的放好,以便想使用时立刻使用。
妖族新来的一批小狐狸们带来了岩浆木,夏极用这岩浆木做了一个念珠的珠首,这等奇木的感觉确实不同,竟然隐隐给念珠增添了一份奇异的炎力,虽然很少很少,但却也是改变了。
此时...
门外传来轻微的轮毂声。
夏极抬起头,拱门入口出现了一个木轮椅,轮椅上的人戴着恶鬼面具,双手正推动轮毂而前行着。
但那一双面具后的瞳孔,却平静如已死,藏着从黄泉里仰望天空的怨毒。
这就是鬼方女王的第一个盟友。
也是如今被安排入了皇宫,和夏极见面的人。
夏极目光扫了扫,他注意到来人腰部以下竟然完全的消失了,而露在长袖外的双手呈现出被烈火焚烧的痕迹,而显得极度丑陋。
来人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皇子,再看了一眼藏书阁方向,闭目听着内里的读书声,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他看着周围环境,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但却也陌生。
他揭开了恶鬼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烧烂的丑陋脸庞,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受过多少痛苦,亦或是他如此模样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意志才能继续活着?
夏极静静看着他。
他也看着夏极,嘶哑的声音道了出两个字:“夏极。”
“雪大,你既然来了,喝杯暖茶吧。”
吱嘎。
吱嘎。
轮毂转着到了屋檐一边。
也不见任何动作,那轮椅已经凌空浮了起来,然后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而落在了屋檐下的木回廊上,无声无息。
夏极手左是烈酒,手右是清茶,他倒了杯清茶递给轮椅上恶鬼。
那恶鬼也不拒绝,直接接过茶水,慢慢喝了起来,他不能喝快,因为他的躯体承受不了太快的进食或是饮水。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大雪覆盖。
良久。
最后一抹光明也消失了。
藏书阁里挑起了灯火,读书声还在继续着。
轮椅上的恶鬼感慨地叹了口气。
夏极继续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
良久,屋门打开了。
夏小苏出门看到门外居然还有人,忍不住露出愕然神色,再看到来人的恐怖面容,还有惨状,不禁愣住了,但她并未露出害怕或是厌恶的神色。
夏极轻声道:“这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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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恐怖的皇家秘辛
夏小苏无论怎样都无法把眼前这恶鬼和太子联系一起,她犹然记得最后一次见太子时:
西门城外,太子身穿黄金甲,手握镇国枪,魁梧雄伟,百官相送,麾下十万大军,徐似林稳如山。
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但再见面,却竟成了这幅凄惨的模样。
而且他腰部以下全部都没了,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子道:“我得了门神功,被祖龙灌顶到了九层,所以生命力很强。”
夏小苏疑惑道:“祖龙?灌顶?”
为何太子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好像这不是隐秘一样。
太子道:“你兄长应该知道。”
夏极:???
太子疑道:“你不知道?!”
夏极坦然道:“我不知道。”
太子道:“夏极,你果然是我们几个兄弟里藏得最深的一个,你得祖龙灌顶了三**门,一门九阳心经,一种强大的佛门防御法门,还有一种奇劲,祖龙是何等看重你啊。
但直到此时,我都成了这般模样,你还不愿意信我么?”
夏极:...
太子道:“天命开眼,杀劫将起,
祖龙庇佑,赐福皇族,
命者,势也,
势者,时也,
时者,英雄辈出,神魔乱舞,当是此世!!
所以,我们这一代的皇子皇女每逢十六七岁,都会梦见祖龙,祖龙赐福,灌顶神功,一飞冲天,直到九层。
这一点很不可思议,但我与夏姬确认过,夏姬在十六岁时也得到了祖龙赐福。
夏姬是我亲妹妹,她不会骗我。
而其余几位弟妹我也都观察过,虽然各自隐瞒,但应该是都是受了这奇遇的。”
夏小苏难以想象自己居然和一群天天扮猪的皇子皇女相处了那么久...
四皇女夏姬那般柔柔弱弱,妩媚多姿,甚至还会在湖边顾影自怜,居然还是个大高手?
她忽道:“那兄长...”
说着话的时候,夏小苏看向夏极。
夏极点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错,我确实梦见过它。”
夏小苏一喜:“我十七岁快过了,那是不是也快梦到祖龙了?”
然而,她转念一想,忽道:“不对呀,天子如果知道哥哥受了灌顶,为什么还让哥哥留在此处守城?”
太子冷声道:“他疯了!!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害我!?”
夏小苏惊疑道:“天子害你?他怎么可能害你,你对他一直尽孝...”
她想起太子和天子,这对父子从前是何等的父慈子孝,天子对他和对自己与哥哥,完全是天差地别。
太子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体破损的太严重,无法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良久才压抑着情绪,娓娓道来。
“我得的功法强横而注重恢复,换句话说,在这战场之上,无论我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
而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冰霜巨人偷袭。
我的十万大军被灭,也不是因为冰霜巨人!
封狼关是边境第一雄关,高十数丈,前后六道关卡,我即便再无能,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丢了这关!
何况,我细心布防,从未大意,甚至研究了鬼方的历史文化,再甚至将那从未出现过的冰霜巨人也列在防范之中!
我每隔五米便是布下火盆,防御的重型器械堆满六重关卡,上百支斥候小队日夜探查,还有心腹的大将轮流巡值,我根本不可能守不住!
但是...有人在鬼方突袭前,刺杀了追随我的重要大将,然后在冰霜巨人攻城战中拖住了我,再从正面击败了我。
他若不是隐藏在军营大帐之中,若不是被我视为心腹,根本不可能得手,军营重地,哪里是人想来便来的?
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离开了,但他却未想到我会从地狱里爬回来!”
夏小苏完全无法想象这等曲折的过程。
也无法想象太子经历过多么痛苦的心路。
兄长被软禁了近三年,她自从母妃死后便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
但太子呢?
他得过势,顺风顺水,如飞龙在天,但那一刹那却被至亲之人背叛,而直接跌落到了无间地狱,他心底的刻骨仇恨已经是无法用语言描述了吧?
她顺着太子的话,又问了句:“他又是谁?你为什么又会将他当做心腹?”
“我不知道他是谁,天子在御书房把他指给了我,说他绝对可以信任,在关键时候可以救我一命,但全是谎言,全是谎言!!!咳咳咳...”
太子面容狰狞,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段话,他全身都在抽动,周身气劲却竟还不弱,震荡的周围空气仿若许多细小的鞭炮同时炸响。
他一边咳嗽,一边死死握着拳。
他咳的很大声,好似要把焚烧了的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
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闭着眼,嘶哑着声道:“那是一个和尚,他掐动手印,天地即焚,
他很厉害,而且功法隐隐克制我,
其实就算不偷袭,功法不克制,我也打不过他,但这么一来,杀我,确实是万无一失了。
真不愧是我的好父皇啊,连派人杀我,都如此的了解我!咳咳咳...”
三人沉默了下来。
原本以为简单的事儿,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这水已不是深还是浅的问题了,简直是汪洋恣肆,不知其底。
夏小苏又问:“那天子为什么要杀你?”
太子自嘲地笑笑,然后看向夏极道:“我从地狱爬出来后,就一直在想,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我发现他让你守城,让你送死,我才明白了...也许是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吃了玉妃。”太子淡淡道,“你们的亲娘。”
夏小苏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双耳几乎失聪。
“娘...”
之后,她看着兄长与太子又聊了不少东西,但她竟一句也听不到了,直到太子离开皇宫,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颤抖不已。
“吃了玉妃”这四个字,字字如刀,扎在她心底,不停地扭动着,让她在沉默里剧痛着,却无法出声呼喊,好像是一场噩梦,怎么醒都醒不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黑暗,却忽然发现自己依然天真。
原来,自己才刚刚走出光明而已,黑暗的前路让她望不穿、看不清。
她泪水凝在眼眶里。
直到兄长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那泪珠才刷刷地滚落了下来,流过凄凉苍白的小脸。
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的皇女,再次成了孩子,在这世上仅有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57.恨黄泉两隔
玉妃,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长发及腰,仙气满满,舞跳的很好,倾国倾城的那一种,曾有国手为她画过丹青,如今那丹青还藏在九公主的宫殿里。
而,自己和小苏小的时候,常常坐在那女人左右的软榻上,听着她讲故事。
小苏听着听着就会睡熟了,而自己因为是穿越来的,所以其实对那些小孩子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只不过为了母妃的自尊,故意装着津津有味的样子。
夏天的时候,酷暑炎热难以忍耐,那女人会很亲自去熬煮冰梅酸枣一类消暑汤膏,然后调入大冰块与碎冰糖,端上来给自己和小苏吃。
北地冬虽寒,但盛夏的高温可是一点都不差,自己和小苏就眼巴巴地看着那冰凉的冷饮,口水直流。
自己虽然穿越而来的,但在穿越前世界的每一个夏天,冰镇饮料肯定少不了,否则就没法活,但这个世界却无法轻松获得冷饮。
皇宫凶险,身为皇子皇女,有时候缺个心眼就是丢一条命,只有那个女人端来的东西才是安全的,因为只有那个女人才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对他,对小苏。
秋高气爽,是田猎的好时节,一群皇族子弟,随着权贵们便是去往西山打猎。而为了入天子的眼,打猎之人都是无比用心,个个比拼,那女人就小心地如同一只母鸡展翅护住自己和小苏,生怕有“意外”的流矢射过来。
冬天,北地大雪最是猖狂,那个女人从来都会提前准备好最暖的冬衣,她对自己和小苏的身形尺码了然于心,从不会忘记。
至于自己和小苏不懂皇家规矩,犯了错,触怒了天子,那个女人就会去跪着求情,从来都说是她自己的错,要罚就罚她。
反正无论如何,她就是不会让人伤害到他和小苏。
一幕幕闪回,温馨的回忆,即便隔了很久,回想起来还仿佛在昨天。
那风华绝代的女人,也年岁渐长,而他和小苏也逐渐长大,他那时候还没有觉醒金手指,但却也想着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自己虽然是穿越而来的,但却是穿越在了娘胎里,前世如何已经成了大梦一场,今世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而她是自己的亲娘。
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母亲了。
但是,她死了。
天子吃了她。
太子说,他猜测那应该是一种吸收力量的秘法,天子实力绝对不弱,而玉妃应该也很强,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
夏极也不知道,因为玉妃从没和他说过。
“呼...”
夏极舒了一口气,怀里的小苏还在哭,她好像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哭掉。
夏极也怀疑过太子说谎,但他何必撒谎?
自己本就和天子对立了,他何必说一个可能被揭穿的谎言?
更何况,他精神力极强,是不是说谎他分辨的出来。
只是,祖龙灌顶是什么?
为何唯独自己和小苏没有?
他看着院落里,轮毂的印记逐渐被大雪覆盖,
看着黑暗幽深的庭院恍如深渊,
看着怀中的妹子睡熟,
他抓起壶中烈酒饮尽,
然后抱起小苏,送她回了宫殿,为她盖上了被子,吹灭了连枝灯的十一盏,只留了一星的熹微烛光以防半夜惊醒。
出门后,他看到了胡仙儿,于是道:“照顾好九公主。”
胡仙儿奇道:“主人,你要出远门吗?”
“雷音寺的许多古书应该藏在你们妖族吧?”
“不错。”
“给我封信,给我个小狐狸,我明早就启程,我想看看那些书。”
“人家舍不得你嘛...”胡仙儿抬袖,作垂泪的模样,媚眼儿扑闪扑闪,略带羞涩地看着他,“不如陪人家一日一夜,好不好?”
夏极的大脑已经进化到可以彻底忽略她一切黄腔的程度了,他从怀里丢出两串儿二十七粒的念珠,“一串给你,一串给九公主。”
二十七,意表十八有学与九无学,乃证入涅盘境界的贤圣之数。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看胡仙儿,踏步走入了黑暗的风雪。
随后,他坐在湖边,看着冰封的湖面,听着风里传来的鬼哭狼嚎。
一名死士从黑暗里走来,跪在他身后,恭敬地道了声:“主人。”
“明早,去一次风云楼。”
风云楼是大型情报组织,在各个城市都有据点,皇城大难,虽然风云楼走了不少人,但也还存了不少,所以依然可以行使原本的职能。
那死士问:“主人要查什么?”
“不查什么,只让他们帮我传一句话”,夏极顿了顿,淡淡道,“三月春,我去大河北岸等天子,问他一句,敢不敢来杀我。”
“知道了,主人。”
“带足银子,让他们把这句话传遍天下吧。”
“是!”
“下去吧。”
死士维持着鞠躬地姿态迅速远离,待到拐角处才直起身消失在墙后。
夏极独自坐在湖边,微微往前弓着腰。
佛亦有火,魔更有恨。
恨命数不公。
恨善恶不报。
恨天穹太高。
恨黄泉两隔,却竟从未明白至亲原是惨死,那怀胎十月的生育之恩,那十四年的养育之情,还未还啊。
太迟了么?
他起身,在风雪里取来了三炷香,侧头看着南方,据说母妃就是在那里死去的,风雪再狂,也无法近他周身,手指掠过,滚烫的炽芒点燃了香头,留下黑暗里的三点光明。
他拜了三拜,然后右手骤然握紧,烈焰光华在黑暗里炸明,三炷香瞬间燃烧了起来,在几息后,就全部化作灰烬,随风入雪。
“如今皇城已经安稳了,小妹也算成长了,
内有胡仙儿,外有鬼方女王,
明有数万大军守护,暗有太子准备复仇,
这样的皇城至少在这个冬天固若金汤了。”
夏极漫步在华清湖畔,喃喃着,“而有胡仙儿在,我即便远离了皇城,也可以通过那一卷契约而知道皇城发生的事。
如此,留给我的时间大抵还有两个月,
三月,我需南下,来掂一掂这天下的分量,来看一看他不敢不敢来,
若不敢来,我就去找他。”
夏极声音很平静,没有太大的波动,
愤怒永远只是一个起伏就过了,是孩子气,是失去了理智的冲动,
所以,他没有愤怒,
他要的是只手镇压了那南朝的大地,抬手翻了那处的天。
...
次日。
夏极把八百死士令牌留下给了夏小苏。
而胡仙儿写了密信,又安排了一个小狐狸带着这位七皇子前往北地妖族。
说是北地妖族,其实还是以须弥山第八峰周边的狐虎二族为主。
在经过须弥山时,夏极入了雷音寺,
雷音寺重建已有了新的模样,如来像重镀了金身,刚刚完工。
而作为新方丈的自在和尚似乎是心结开了,原本瘦削如竹竿的身形壮实了很多,暗淡双瞳里多了不少锋芒。
夏极没逗留,在随意解答了自在和尚两个修炼和禅机问题后,就快速挑选了几本未曾翻阅过的经书,以在沿途上细细诵读。
随后,他如同书生一般,背着竹篓,带着小狐狸继续出发,
竹篓里放了经书,念珠,青灯烛火,干粮,刻刀,还有沉香木。
58.北地狐族
“你叫什么名字?”
“小夕。”
“那么,小夕,去往狐族两天时间够吗?”
“殿下,至少需要五天。须弥山上的狐村只是外围,真正的北地狐族在须弥山的云山雾海里。
妖精们修炼吞日月精华,而吐出雾气,山中本来雾就多,加上吐出的雾气,更是四处茫茫不可见。
所以呀,去往妖族的路可难走着呢。”
“妖族有多大呢?”
“北地妖族,以我们须弥山的虎狐二族为主,而各处大山但凡有绝巅云雾古寺,一般都藏着妖族。
僧人不待见妖族,甚至现在还有许多和尚在大肆追杀我们,他们可坏可坏啦。”
小夕脸上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色,显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道,“但许多古寺庙不避讳我们,那里的和尚对妖怪也很好,过去的雷音寺是这样,但后来就变了。
我听说,有些古寺的神僧还会任由妖精化形,在寺中旁听讲经传道,而不点破,那真是众生平等的大慈悲了。”
小狐狸叽叽喳喳地讲着。
她知道这位皇子的战绩,知道他如何的在兵临城下之际力挽狂澜。
而仙儿祖宗在他面前竟然俯首称主人,这位皇子简直是可怕。
小狐狸原本以为这样的皇子一定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甚至和那些传说里神话物种化作的大妖魔一般,可怕残暴,顿顿定要吃个妖魔或是男童女童。
所以,起初,她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但走了这一路,她发现这位皇子竟然温和可亲。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大胆了,忽然就多话了,他问一句,自己就会回答上十句。
...
...
须弥山现在虽然没落了,但传闻在上古却是真正的佛山。
雷音寺如今也破败成了名不副实的小寺庙,但传闻在上古却有着许多佛陀。
走着往深山的路径上,还能不时能见到一些破败的小庙宇。
这些庙宇在过去或是为僧人修建的参悟之所,
如今屋瓦破败,漏着一个个孔洞、窟窿。
窟窿里,冷风呜咽,寒雪飘零。
深夜山路难行,一人一狐就在这样的破庙里暂歇了。
夏极从书篓里取出一本经文,添了青灯,盘膝在灯下,开始诵读经文。
小夕侧头看着那皇子,
明明周围风寒雪冷,烛火根本该是点燃即灭,
可他并不用手护住灯盏,
他周身充斥着一股不可言的禅意,这禅意似乎已经影响了他周围的空间。
狂风至此缱绻不前,
雪粒至此悄悄滑开,
烛火静谧而宁和地燃烧着,没有半点跳动,
泛黄的光泽照耀着经文上的文字,也照明着那皇子的侧脸,
好像与端坐在神龛上的佛陀并没有多大区别。
狐狸精大多好动,而勾引男人更是本性使然,尤其是在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深夜,更是如此。
只是,小夕却是惊诧地察觉到自己竟然没有去想这些风月事。
她听着那诵经声,只觉心底宁静,如铅华洗净,于是跪坐在了那年轻皇子身侧,化出小狐狸原形,双爪合十,静静听着他诵读经文。
庙外,风雪猖狂。
此处,却出传经道场。
一念不停不缓,一晃两个时辰。
诵读完书册,夏极便合上,感受着脑海里多出的技能珠,是一颗蓝色技能珠——狮子吼,应该算是音波攻击类里不上不下的武学吧,谈不上好,于是他依然存着,反正想用时立刻可用。
随后,他取出了两个雷音寺取来的干粮烧饼,递给小夕一个,但小夕却还傻傻地愣着。
她脑海里依然萦绕着夏极诵经的声音,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感觉里,良久,她悟出了一些东西,媚眼里露出许多惊喜,好似是吃了蜜一般,心底暗道着“难怪妖精祖宗们喜欢听禅师念经”。
她眼睛一撇,恭敬道:“那个...殿下,你先别吃烧饼,等我一会儿啊。”
说着,这小狐狸就跑出了古庙。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雪鸡窝。
雪鸡喜欢集群,而小夕这种狐狸精即便再小,也是成了精的,狐狸抓鸡,简直是麻溜的很,于是她一口气把雪鸡窝给掏了,抓回了五只雪鸡,又扛回了一大包的鸡蛋,到了庙宇里就捡拾寒枝,堆积成簇,准备点燃成篝火。
但这些枝干或多或少都是潮的,无法点燃。
夏极看着小狐狸记得额头渗汗,他直接上前,九阳真气集聚于指尖,在那寒枝上稍稍掠过,便是大火升起。
小夕对他善意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做做烤鸡。
未几。
五只烤雪鸡就做好了,小夕又开始忙着烤鸡蛋。
夏极盘腿坐在古庙里,吃着狐狸精做的烤鸡,那感觉还真是奇妙。
只不过,吃着吃着,他心底却是有一丝感慨,狐狸听经还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报恩,这可真是比人强多了。
...
五天后,一人一狐已经到了须弥山深处了。
飞雪已歇,明月高悬,照出岿巍崔嵬的群山。
山蹲着,好似趴着的怪兽,横贯东西。
“殿下,就在前面了。”
小夕脚步已经快了起来,她在前面跑着跳着,有些兴奋。
夏极随在她身后,未几,就看到远处山谷里显出一个大村落的轮廓。
再近了些,可以看到这深夜里,村落中居然“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半点月落而归的模样,村落的路径上,走着少男少女,男的英俊异常,女的妩媚多姿。
还有许多在奔跑嬉戏打闹,衣裙后不是露出毛茸茸的大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
再远处是村子的外围,一个个天然石柱耸立着,而一些狐狸正坐在这些石柱顶端。
它们面前悬浮着一颗圆丹,这些丹随着狐狸们的悠长呼吸而吸敛着月光,好像是黑洞,光芒至此就消散无踪。
而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一次吐气,许多云雾就这么逸散出来。
忽然,村子方向有个裹着红花衣裙的可爱少女跑了过来,她远远地挥着手,喊着:“小夕小夕!”
这少女跑到了入口,笑道:“你不是和仙儿祖宗去皇城了吗,怎么回来啦!?人类的城市好不好玩,有没有勾引男人呀,勾引了几个呢,怎么勾引的,快和我说,嘻嘻嘻...”
小夕还没说话,这少女忽地鼻子动了动,嗅了嗅,然后露出警惕的神色,目光一拐,看向了小夕身后的夏极,怔怔地盯了两秒钟,然后惊呼道:“小夕,你怎么带了人回来!!你坏了规矩啦!我们不能被人发现的!否则就有难啦!”
59.收服狐祖
小夕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位是大商的七殿下,是仙儿祖宗让我带来的。”
“怎么会...”
小夕扬了扬密信道:“好啦,我有仙儿祖宗的密信,不和你说了,要去找慧心老祖宗了。”
夏极随着她走在这狐族的村落里,狐狸不算多,但草草看过去,也有数千只,都是化了形的。
一路上,化作俊男美女的狐狸精都好奇地跑过来看他,俊男狐狸精们还好,但是美女狐狸精们都不时地抛着媚眼,甚至还有和小夕相熟地跑出来问这是哪家的玉面小郎君,更有大胆的直接从对面迎来抛个媚眼,嗲嗲地问上一句“郎君今晚有没有空”。
狐狸们大多不会彼此结为道侣,而是想找个良人过一辈子。
妖本身就觉着人是万灵之长,而妖比人天生低了一等,所以才会努力修炼成人,而成了人形后更是只想着真正地融入人类社会,懂善恶礼法,所以才会苦读书文。
未几。
小夕已经带着夏极来到了一处大院落前,她先跑进去递交了胡仙儿的书信,然后才出来道:“殿下,慧心老祖宗请您进去。”
夏极走入屋舍,与他想象的场景很不同,
那是一个美艳的女尼,
女尼内着灰色僧袍,外笼月白纱衣,挑着青灯正在翻阅经文,
看到他时,女尼抬头看向他,微笑着起身,
然后直接走向了夏极,走到他面前时,女尼却不停下,绕着夏极走了三圈,走完之后,她坐回茶几前道:“殿下说得出一句,贫尼便解了纱衣。”
显然,这狐狸痴迷于佛法,如今竟于自己打着禅机。
禅机无头无尾,无有逻辑。
这三可以说是贪嗔痴三毒,也可说是三法印,可以说是一切,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说是一物即不中,既然不中又如何破禅机?
美艳女尼看着这位殿下,她已从须弥九峰的树妖处知晓了这位的存在,
只是她还颇为疑惑,
若是老僧或是大能通晓禅机,那倒算正常,
但这皇子不过十七,即便再有大智慧大阅历,但终究年岁所限,如何能被树妖传的神乎其神,谈吐之间竟以“一尘不染,十分佛陀”去形容?
所以,她根本不服这个皇子,所以才出了这么一道题目,若只是个浪得虚名的凡夫俗子,她也不会客气,即便有胡仙儿的信,她也不会带这皇子去看狐族的重要藏书。
而,这题根本无解。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题。
为什么绕三圈不重要,纱衣解不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答案存乎于心,而心却又变幻无常,不管猜了什么,便都是错,若是错了,便是失败。
然而年轻的皇子却也露出了微笑,他轻声道:“我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
美艳女尼一愣,然后严肃道:“请殿下出示。”
夏极运着禅法,伸出了食指,指间禅意盎然,他淡淡道:“便是这个。”
美艳女尼看着他的手指,先是愕然,旋即,面色变了。
骤然间,她只觉这指上气象万千,自己刚刚万千心思都化作了一幕幕实景,在那手指上呈现而出。
那手指仿如幻变无常的心,又仿如千万众生的生往异灭,
再一念那手指又化作了山中出岫云雾,倦回归鸟,
再一念又成了原上尸山血海,伫立魔佛,
再一念又仿如灯下千叠经文,百年孤影...
短短一愣的时间里,自己所有的念头,甚至百载苦思都也落在那指头上。
然后那一根手指又屈下了,没有了。
万法归一,所有的答案都归于了这个一。
所以她为什么要转三圈,又什么说要脱纱衣都归于了这个一。
而,这还未结束,因为,一归虚无,所以,他屈指。
夏极已完全超纲回答了这个问题。
若是寻常人肯定悟不明白,但面前这女尼却是一个真正痴迷禅经的狐狸,
她若是百尺竿头未进一步,那么这一指就可以为她指点迷路,
她若是已经大彻大悟,那么自然会理解自己的答案。
美艳女尼看这那一指屈下,只觉眼前那幻变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只觉心神震撼,脑海之中犹然嗡嗡作响。
此时,她只觉得如是哑巴吃蜜,甜在心头,却是说不出口,明明领悟了些什么,却又总还是未曾抓住。
夏极道:“我答对了么?”
美艳女尼这才恍然醒来,沉默良久,换上敬声道:“请示诲。”
夏极再次伸出食指,然后再屈下,“好了。”
美艳女尼哑然地看着他,良久,面色的微笑,妩媚之色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恭敬,她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殿下果真是行走的佛陀,然而,佛陀所示,慧心若有所觉,但却总未能把握要点。”
“那就再多看看。”
“看经书吗?我已看了百载经文...看来是理解的还不够透彻吧?”
夏极走到窗前,双手推开,窗外月色正明,他招招手:“过来。”
这位北地狐族的老祖宗心底生出了很古怪的情绪,她已经活了数百年了,在狐族入目的都是狐子狐孙们,而那些狐子狐孙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
但此时,面对这位才十七的人类皇子,她竟然有一种自己很小的感觉,
好像许多许多年前,那位记忆里的僧人推开积雪的木窗,微笑地看着窗前悄悄听经的小狐狸。
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
而现在竟和那时候的感觉一般无二。
她心底竟然有了些激动,顺从地走到了夏极身侧。
夏极抬手指月,“看。”
北地狐族老祖宗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指尖所向,却是朗朗明月,高悬于天,恍如一轮照耀大世的冰轮,散发着皎洁的辉光,以至于所有视线都被它占据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道:“明月很美。”
夏极笑道:“你已经看到了。”
北地狐族老祖宗骤然愣住。
夏极继续道:“你既知明月在天,何必再看我指着天空的手指呢?经书就是手指,你要的就是这明月。”
北地狐族老祖宗蓦然睁大眼,一言如醍醐灌顶,她只觉全身从里到外,所有的积累都在崩塌,但正因为崩塌了,所以才发现原本自己执着的、期望以此为路径通往正果的知识,竟都是遮目的山峦,如今山峦在皇子的一指之间便是轰然碎了,她仰头看着天空,终见朗朗明月。
夏极看她在发呆,于是寻了一处坐下,安静地雕刻念珠,在三月之前,他能刻多少是多少,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加底牌的机会。
百八烦恼,千八法界,三千世界...
他深信着这些佛门留下的数字有着特别的暗示,也是每一个数字就是一次质变的跳跃,一百零八颗念珠就可以化作佛手,那么之后的一千零八十颗呢,能带来什么呢,再后的三千念珠呢,又会如何?
法器虽然无法太过连续使用,但他若是多制作一些呢?
脑海里思绪动着,但他整个人却是极其安静,整个石屋里只剩下那沉稳的手摩挲着木料,那刻刀一刀一刀削去木屑的声音。
他吹散了第三十颗念珠上的木屑,觉得有些疲惫,再看那女尼,她依然站在月色下,出神地看着明月。
良久...
女尼才转了身,恭敬无比地走到夏极身侧,双手合十。
夏极问:“懂了吗?”
女尼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缓缓屈下。
夏极点点头:“善。”
女尼忽道:“慧心请为殿下座下一门徒。”
夏极道:“我在凡尘染遍因果,不是明师。”
女尼:“慧心乃是狐狸修道而成,殿下觉得慧心不是人,所以便不收么?”
夏极道:“若是懂了善恶,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吧,你敞开心神,听我诵一段经文。”
女尼点点头。
夏极从竹篓里抓出一本经文,默默运起了如来禅意开始诵读,如今这如来禅意已经彻底是他的禅意,如来法相也不是原本法相,而是邪心如来,只不过正邪之数,不过虚名而已,邪心岂非是善心,若是执于名,又岂能得到真知?
北地狐族老祖宗放开心房,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诵经。
一经念完,慧心已然皈依夏极。
60.青灯草屋,群狐听经
“还是叫我殿下吧。”
“是。”
美艳女尼双手合十,与胡仙儿不同,她已经承了夏极的“精神印记”,
从此之后,身侧这一位就是她的佛,在心魔涌起时,夏极的形象就能化作镇压心魔的定海神针,在精神世界里使得她化险为夷,度过风暴。
对应的,每当她祷告一次,夏极的形象就会在她心底更深一层。
这种情绪名为虔诚,而非主仆、控制之类,
但,却比“契约控制”更好。
“契约控制”是强行被动执行,而“精神印记”却是自愿主动执行,其中的差别自然一目了然。
慧心是心甘情愿受了这印记,皈依夏极。
她如今在佛陀身侧,只觉圆明自在,身心皆静,精神世界的阻碍被冲破了,迷惑也消失了,
如今正是汪洋恣肆,而百载积累的力量也终于可以顺着这精神的波涛再进一步了。
她的第二条狐尾快长出来了!
狐尾对于狐狸自然非常重要,每多一条都会提高一个层次。
此时,慧心只觉如饮甘露,心底欢喜无比。
“殿下,我听说胡灵那小狐狸曾借了经文与你,但那经文藏书不过是小阁,人间动荡大乱,为防意外,所有经书都已重新搬回了我妖族核心之地的碧霄峰。
外围经书您当是看不上眼,而开启碧霄峰藏书阁需要两把钥匙合一才行,
一把在我手上,另一把在虎族族长手里,今日殿下且歇息,明天一早我陪您一起去虎族,可好?”
夏极点点头,随后慧心安排了一间木屋,
木屋坐北朝南,于一处颇高之地,出门可观云起波涛,潮生潮灭,关门可听林海阵阵,如坐山海。
屋内也是干净整洁,隐有几分宁神静气的香味,仿佛这里不是狐狸窝,而是幽深的花木禅院。
狐族里,小夕正被一群狐狸精拉着讲人间的故事,
狐狸们苦心修道,好不容易能化成人形,又要鹦鹉学舌过了十多年,再然后才去学习文字,了解人世风俗文化,只有在了解的差不多了,才会由老狐狸悄悄带出去“历练”,
但是还不能远离妖族,
一来妖族相比其他种族总归是人丁稀少,二来小妖们若是惹了不该惹的对象,极可能为整个种族带来大灾祸。
所以,每一个还留在族里的狐狸精,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她们就想着跑出去,但是祖宗不肯。
“小夕,那个殿下真的是大商王朝的皇子吗?”
“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力挽狂澜,击退巨人,镇压皇都,听起来好帅呀,要是能勾引到他就好了。”
“仙儿老祖宗为他写信,慧心老祖宗亲自为他安排房间,看起来真的很厉害。”
“是的啊,慧心老祖宗从来都是冷冰冰的,若是看不上眼的人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打起架来也超凶的,前几天黑狐王派人来,一言不合就被她打回去了。”
“黑狐王虽然很凶,但其实也很可怜,二十年前,她所有的亲人都被和尚杀了...”
“奴家真是第一次看到慧心老祖宗这般对一个男人,你们说...老祖宗会不会...嘻嘻嘻。”
“若是这皇子把老祖宗勾引了去,那我们就自由啦。”
“小妮子,什么自由,外面的世界凶险的很呢,老祖宗这是在保护我们。”
“不听你们说啦,我去看看他...”
深夜的山上木屋,屋里一盏青灯明着,屋外影影绰绰,一群狐狸精趴在窗外,偷偷看向屋里。
屋里,慧心正取了狐族的月光百果珍酿送过去,这珍酿糅杂了妖丹吸取的月光,而显得颇为玄异,其中冰寒永不会被温热,入了口中,不仅有百果之香,还有着冰刀子刮去燥热的清爽感,宁神,醉人。
门外的小狐狸们只看的发傻,月光百果珍酿这种酒在狐族可算是宝物了,平时祖宗碰都不让她们碰,而即便有其他妖族的贵客来访,也顶多都是倒一杯,如今竟然拿了一整壶给这皇子。
小狐狸们彼此看着,嘻嘻发笑,老祖宗怕不是真的被勾引走了吧?
吱嘎...
门扉推开。
慧心走了出去,小狐狸们急忙藏好,但这哪里能骗的了这美艳女尼?
但慧心此时心如止水,之前殿下一番话若是当头棒喝,让她拨云见日,而只要随在殿下身侧,就觉着自己心神宁静,一股大禅定之意由心而起,她恨不得立刻去闭关修出第二根尾巴,但此时却依然压着这念想,而准备等殿下去观书时再闭关。
夏极饮完这一壶月光酿,只觉灵台清明,心神都得到了些微恢复,这种酒竟是可以恢复精神的酒水?那可是真正的难得了,但这酒自然不可能如同丹药般带在身边,即便真带着,大战时也无处可放,难不成敌人还会停下等你喝一壶酒恢复了精神再打?
但,这也证明了世上不仅有回复伤势,恢复真气,也有补充精神的物品,这就算是涨了见识了。
既然精神恢复了,他也暂不入睡,再取出一本经文,朗声诵读起来。
青灯月光,群狐夜伏。
山风烈烈,穿过千山万洞,飞雪初化,被带起层层白浪。
那这些极响自然之声,却无法淹没那静微的诵经声。
好似,这一人与他周围的环境已经交感,风声就是诵经声,诵经声就是风声。
慢慢的,狐妖们叽叽喳喳嬉笑的声音不见了,竟然一个个化作本体,个个儿坐在木屋边安静地听着那读书声。
一只只狐狸合着爪,安静着听课。
经诵完了。
夏极查看了一眼,眉心元神竟然获得了一颗蓝色的技能珠,显示是【伏魔金刚手】,他稍稍感知了一下,应该是前雷音寺方丈使用的功法。
一旦使用,掌上覆盖金芒,淹没手纹毛孔,宛如浑然赤金锻造的大手,而掌心还能有一道曼陀罗花叶之轮,有叶而无花。
雷音寺方丈的这门功法应该是大成了,但这等功法即便修炼到第九层,也无法达到武道巅峰,便是连法相也不可能生出。
曼陀罗虽可称为能量之中心,彰显宇宙真实万象森列,融通内摄的禅圆。
但这本功法的立意根本不足以穷极这等禅境。
所以,不过如此,算不得好功法,也入不得他的眼,那就存着吧,说不定之后能以融合之法获得更强的技能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