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金手指”升级,堆个雪人吧(第二更-4162字)
夏极御风离开了万剑宗。
小苏需要修养,他便是没带。
萌萌似乎和万剑宗的人挺合得来,便是也没跟过来。
何况此事乃是夏极的事,带别人倒是真不大好。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修士一场修炼便是五十五年时间,哪知人间已是历经了生死离别。
他先寻了镇国王府,府里家丁说老太太不在。
然后,他又寻到了花家,稍稍感知,便是明白花晓婵就在其中。
于是,他站在这花家的府门前,让门前护院家丁帮传了声“求见花晓婵”。
家丁倒是不跋扈,但却也不肯去报,于是夏极取了一块玉佩给他,让他转给花晓婵。
家丁看他气度不凡,便跑入府中,代为传报去了。
未几,那家丁便是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恭敬地请了夏极进去。
夏极只看他这样子,便是明白花晓婵没有说他是谁。
其实,她应该说。
如此说了,不仅是为花家造势,可以让花家的地位更进一步,再次获得如今齐国新君的浩荡皇恩。
但她却没说,因为她不想把自己再卷入这些凡俗的尘埃里。
夏极走入花家后,便是直接被侍女引着往侧边的住宅区去了。
一路上,经过之人都是好奇地看着他,都纷纷揣摩着这位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
未几...
他已到了一座充满雅趣的别致庭院前。
此时,正值春日,飞鸟啾啾,红花绿树倒映在流水里。
流水如银带,系绕着一个古风的小亭子。
夏极一眼认出了坐在小亭子里的银发老妪。
那正是花晓婵。
而花晓婵身边还围绕着两个俏丽的贵妇人,正在陪着她说话,聊一会儿,花晓婵便是笑了起来,她虽然白发很多,但眉眼之间却皆是笑纹,精神也很好。
庭院里,有四五个小孩子正在玩耍,
还有一对璧人般的少年少女正在对练刀法,
刀光烁烁,风卷尘动,显然这少年少女在武者里并不是泛泛之辈。
花晓婵忽地心有所感,她抬起了头。
目光穿过空间,落在庭院入口的拱门前。
她看到了那依然是温润少年模样的夏极,忽地双眼便红了。
陪她说话的两名贵妇也是好奇地抬起了头。
只见那院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少年。
两名贵妇也算是阅人几多了,却不知如何形容这少年...
而夏极看着银发老妪,露出了笑容,远远地便是喊了声:“娘。”
这个字脱口后,整个庭院就都安静了下来。
夏极一步一步走到庭院里,坐在了花晓婵身侧。
花晓婵贴脸到他怀里,泪水纵横,实是忍不住这心中忽地升起的情绪。
她是存了不想让夏极曝光身份的心,可夏极在乎么?
他不在乎。
这是她的母亲。
虽无血缘,但却是这一世教他育他养他的人,那么,有没有血缘又如何呢?
若是见了母亲都不喊一声娘,这真是枉为人子了。
那两个贵妇完全愣在原地,这一声“娘”已经让她们知道了来人是谁。
在凡间,在各自的领域,她们或许都是有着身份地位之人,但在这人面前,她们什么都不是,所以一时间竟是大脑空白,不知说些什么好。
远处玩耍的孩子们还不知什么,倒是那一对练刀的少年少女也是僵住了身体,眼中带着激动,亦带着呆滞,看向亭子方向。
花晓婵在夏极怀里哭了一会儿,便是抬起头。
夏极伸手为她擦去眼泪。
花晓婵眼中带着喜悦,双手呵住面前少年的脸颊,仔细端详了很久,然后稳定住哽咽的颤音,挤出笑容道:“小愚,今天不要走了,娘...给你做好吃的。”
夏极道:“娘,我不走,今天开始我一直陪着您,哪儿都不去。”
花晓婵佯装愠怒道:“你去忙你的事,我在这边又不是过得不好。”
夏极笑道:“这一阶段的事已经忙结束了,刚好空下来。”
“真的吗?”
“真的。”
花晓婵心底是真的开心了起来,她便是拉着夏极的手,指了指身边那两个贵妇介绍了起来。
“娘在花家的辈分不低,这个是你小舅的儿媳,叫裴淑贞,按辈分算是你弟妹了。”
左侧那有些儿善于打扮的贵妇急忙起身,向着这少年盈盈一拜,她也是精明,没喊镇国王,而是直接道:“淑贞见过表哥。”
花晓婵又指着另一个颇为端庄温柔的女子道,“这是你大伯家的孙女,叫花婕,按辈分是你外甥女。”
花婕急忙也起身:“见过舅舅。”
花晓婵抬头看了一眼庭院里眼巴巴看着这里的少年少女,便是笑着招了招手。
那两人便是急忙跑过来了,局促而又好奇地看着亭中那看似与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
花晓婵道:“这姑娘叫花如意,也是你的外甥女。这少年叫谢亦英,乃是你外甥女的恋人,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名头呢,人称烈火刀君。”
她话音刚落,那烈火刀君急忙道:“老太太千万别这么说,羞煞我了。”
说完,这烈火刀君对着夏极恭敬道:“见过先生。”
花如意则是好奇地看了看夏极,只觉这少年端的是天神般的人物,而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是自己的舅舅,心底又有点儿古怪,又有点开心,便是甜甜地喊了声“舅舅”。
夏极因是存了在这里生活、一直陪着母亲终老的念头,所以对于这些人却也不隔阂,便是一一还礼,然后便随口指点了那烈火刀君与花如意几句刀法。
未几...
花家都知道这位来了。
齐国也知道这位来了。
每天花家算是门庭若市,诸多人物变着花样地送东西给老太太,天天热闹地和过年似的。
夏极的日子还是寻常,便是看书。
但他发现自己臻至十三境巅峰之后,善业犹然在一刻不停地增长,仿是全天下烧给夫子祠的香火都归了自己。
也许是香火,也许是其他因素,他竟感到自己一丝道蕴竟然化作了两丝。
这并不是无中生有,而似乎那道蕴本就是由两道合而为一形成的。
这是为何?
为什么会有两道?
而且还是两道合一?
夏极现在自然是还无法明白。
但这不妨碍他更深层次地吸收这道蕴。
如何吸收?
他心中,意中,神中自有那浩瀚的阴阳磨轮,这磨轮几乎已与他融为一体了,他无时不刻不在使用着,用以解析天下一切法,重组一切象。
于是,他便开始用这阴阳磨轮缓缓吸收那两丝道蕴,阴阳各担一丝。
若不是这两丝道蕴被劫源的一界之火彻底炼化了,怕是根本不可能属于夏极,若不是那浩瀚精纯的香火,这道蕴亦不会分开。
但即便如此,吸收过程绝不短暂。
夏极一边全力吸收着,一边深居简出,就陪着母亲在周边到处转转,而若是来向他求道或是求学的,只要品性不错,他便通常都是指点了,或是随手编写功法,赠予功法。
他在花家住了很久,指点了不知多少人,送了也不知多少功法,而这些功法都是无比珍贵,而注定会制造出一个空前繁盛的江湖。
十年后。
他消化了那两丝道蕴,阴阳磨轮变得更强了,强到他不知是何程度。
除此之外,他那“看书得技能珠”的天赋“升级”了。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再拘泥于书,而可以是天地万物。
可看山。
看水。
看风。
看云。
看满天星辰。
看满地尘埃。
从而获得“技能”。
凡有所观,必有所获,而且夏极对比过,相比最初时候,现在得到的“技能珠”都是“浅红色技能珠”起步了,层数还是九层,是可以生出法相的层次。
第十一年的时候,花晓婵安详地去世了,她活到了一百零四岁,而百年大寿时更是空前的热闹,所以葬礼举办的并不悲伤。
她的灵位自是入了花家的祠堂。
夏极便是在祠堂里,又守孝三年,这才离开。
他御风回到万剑宗,魔尊还在闭关,于是便留信一封,带着小苏与萌萌离开了。
离开前,白素取来了三页箓薄交给夏极,算是为他,小苏与萌萌准备的了。
夏极只是道了声谢,却没拿。
最初时候,白素也许对这位恩师撮合的少年怀着异样的感情,但时光早就冲淡了一切,她此时道别自是心如止水,也不曾露出多少情绪波动。
反倒是可能因为与戴萌相处久了,白素拉着萌萌的手在一边不停地说着“女儿家的话”。
送别时刻终于到了。
知客崖,雨雪菲菲。
长亭上,万剑宗宗主春山君,白素以及诸多弟子站立于亭中为那三人送别。
在三人离开后,万剑宗宗门送行弟子里,有不少十四境的顶尖强者唇角咧开,显出诡异的弧度,在这雪光刺目的苍白深山里,显得无比渗人。
但这些笑容不过一闪而逝,便是全然收敛了,即便有人看到,也会怀疑只是看到了幻觉而已。
...
小苏被记忆折磨了数十年,虽是调理得当,但却是一脸病容,走路说话都有些迟钝,反倒是戴萌落落大方,行为举止很有气度。
夏极为小苏裹上暖暖的斗篷,撑伞护着她往山下走去,萌萌自是撑着一把黑伞走在旁边。
山阶覆雪,
千里苍茫,
入目是云海的一条条风卷的“白龙”。
夏极脑海里浮现出诸多春日的场景,那些年杨柳依依经历过多少事,便是这百年,便是犹然记得六十九年前,他在大齐王都西门外送行花晓婵的场景,转瞬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修仙者最好无情,便不被伤透了心。
夏极不无情,他听到小苏的咳嗽声,便是匆忙伸手护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微微笼在怀里,而看到风寒难止,便是收起了伞。
一念之间,以他为中心,涟漪顿起,向着八方扩散开去,呈现出一个不小的气罩。
气罩里温暖如春。
他再一抬手,便是召了风,载着三人往南方而去。
北方尚且寒冷,南方此时更是冰天雪地。
按理说,此时这般肆无忌惮地从天空飞过,很可能遭了黑潮劫妖的袭击。
但是因为萌萌在,这些劫妖便都是不见了。
三人飞过天空,就好像是在和平时代飞过一样。
“老师,我们去哪儿?”
“寻船,过天门海。”
“这些年我也知道了不少事,海上有恐怖的噩梦与劫妖...”
“你过得去。而小无就是从那边来的,既然能来,便能过去,如果过不去,我护着她。”
戴萌忽然道:“老师...”
夏极看了她一眼,两人眼神触碰。
忽然,夏极已经明白了些事,于是微笑道:“萌萌,你已经长大了,而这里有你的根,没必要跟着老师一起去很远的地方了,留在这里吧。”
“老师...”
“说起来,其实为师没教你什么东西。”
“有啊。”戴萌辩驳道,“老师教了我堆雪人,教了我...不要见恶向恶,教了我不去变成怪物,这些我永远都记得。”
夏极问:“真的记得?”
戴萌深深点头。
“那就好。”
夏极手指一压,三人落在了一处云洲南北交界的半天山上。
山横十万里有余,三人在其中,渺小无比。
夏极揉了揉戴萌的头发。
萌萌道:“老师~~我长大啦,不是小孩子了。”
夏极笑道:“怕以后糅不到了。”
戴萌沉默了下来,忽然道:“老师就不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吗?”
是的。
夏极是说了一些话,但两人心知肚明,都知道戴萌与戴家之间几乎没有感情,她不可能因为留恋戴家,留恋这片土地而留下。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小苏裹着绒绒的斗篷坐在山崖上,呆呆地看着这壮观无比的南北屏障,似是有些“老年痴呆”。
而师徒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良久...
夏极道:“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谁都需要成长,你心底既然有着为师留下的东西,那么只需谨记,便是终会结出善果。”
戴萌双瞳如灰色水晶,波光流转,流淌过面前的少年,她忽然认真无比地道了声:“谢谢。”
师徒两人对视半晌,夏极忽地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温柔。
转身,向后招了招手,喊道:“临别之前,为师可要检查一下你的功课了。”
戴萌奇道:“什么功课?”
夏极道:“堆个雪人怎么样?”
戴萌眼睛亮了起来,她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翘出喜悦的弧度,她跟着跑了过去,喊着:“好呀好呀!”
34.南露城,破天门(第一更-6048字)
十万里半天山的一个悬崖上。
小苏裹着绒绒斗篷,手缩在袖子里,看着远处堆雪人的两个人。
冬天的风很很冷,糅杂了点空气里的湿气,凌厉地如刀子般,割出红扑扑的脸蛋儿。
远处...
戴萌在冻地里没寻到胡萝卜,却寻了根山萝卜,作为雪人尖长的鼻子。
做完这些,夏极又取了一顶帽子扣在雪人头上。
萌萌解开红围巾,缠在雪人脖子上,然后又取出不知哪儿来的水粉开始给雪人画腮红。
夏极笑道:“这是个女雪人吗?”
萌萌道:“我是女人,自然堆女雪人。”
说着,她又拿出胭脂为雪人染红唇。
她做的格外认真,
夏极也在一边帮着修砌。
两人都是没有用半点超凡的力量,否则别说堆一个雪人了,就算是汇聚此方之雪,堆出一个如同山峰般大小的雪魔,也不需这么长时间。
但偏偏弹指就能完成的事,两人却亲自用双手在做,不仅如此还乐在其中。
夏极观雪,堆雪人,便在这无意之间又已收获了一颗技能珠。
这是他借助已经炼化的道蕴获得的。
如何获得的,他并不清楚,因为这是道蕴本身的规则。
这两丝道蕴就如两颗种子,也许夏极能够用香火或是其他东西浇灌这种子,但种子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为何会开这般的花结这般果,而不是其他的?他却是无法真正理解的。
因为,道蕴为物乃是道之所化,虽只是一丝,却也是奥妙深藏。
可用,却不可知。
这便仿是古代的钻木取火,知道钻了能生火,但却不知道这是摩擦起热的缘故,而且也是木头燃点不同,再深入了解又是能量守恒的缘故,再接着了解,却又逐渐上推到了不可知的程度了。
此时,他收获了一门深红色技能珠:冰河覆世经。
简而言之便是这经能修出极度深寒的真气,然后利用这些寒冰真气封住所有经脉,整个人进入宛如死了的状态,
在数分钟或是数个时辰后,这些刻意冻结的真气会直接打破,经过压缩后的真气就如雪崩一般倒灌全身,
不仅可以使得功力提升,
更能够化气为冰,令炎炎夏日也可漫天飞雪,冰封大地,若是有足够的力量,甚至可以一手凭空造出冰河法相,覆压大地,滚滚东去,奥妙无穷。
这玄功若是放到外面,根本就是世人争夺的神法。
但对夏极而言,也不过就是堆了个雪人的功夫便领悟到了的。
他知道了。
便消化了。
便忘记了。
这《冰河覆世经》也化作了他诸多法相之一,而诸多法相又成就那蕴藏了两丝奇异的、似截然不同道蕴的阴阳磨轮。
水涨船高,他的《天宪》所能发挥的力量也随之变强。
而这,只是他的日常。
也许今日和萌萌道别,所以领悟颇多,才有了深红色技能珠,然平时也大多都是浅红色,红色。
他就是以一种旁人已经无法揣摩,无法理解,甚至每天时时刻刻都是以“寻常人获得大机缘”的速度在疯狂地变强。
这变强不是一个境界变强,而是力量。
所谓境界...
适用的,不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的普通人。
...
...
雪人堆得再慢,却也堆好了。
戴萌看着雪人发呆。
她似要把这一幕铭记于心。
因为,她知道这一幕再也不会有了。
若是她活五百年,那么便是五百年不会再有。
若是活五万,五十万,五百万,五千万...那么,便是可能永远不会有了。
没有人会陪她这样地堆雪人。
她抬起头,伸手推夏极:“老师,你走吧,我留在这里,而你要离开,那么自然是我在这里为你送行。”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颗深黑无光的珠子。
这珠子,非金非木非石非任何材质,有些像是血肉,又有些像是或者的河流。
戴萌把珠子递给夏极:“送给老师。”
夏极把珠子推了回去,“这是你身上的东西,我不能拿。”
“老师!”
“好了,我走了。”
夏极转身,走到小苏面前,拉起小苏。
他正要离开,身后传来戴萌的声音。
“老师,永远不要轻易地在宗门寻到的箓薄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萌萌,永远不要忘记为师教给你的善。”
说罢,一抹寒风卷雪龙掠过悬崖。
再看时,那少年与少女模样的两人便是向苍茫的天边去了。
戴萌站在原地,她身形忽然开始扭曲,变化,雪白的肌肤变得幽黑无光,宛如黑膜深渊。
右手一展,便是化作一柄垂流墨气的巨型黑膜长弓,骨骼为弓身,黑潭为弓弦。
左手一动,便是成了一只恐怖的黑膜巨爪,那巨爪的巴掌里,是流淌的寂静黑潭,是无数缩小了的人面正仰着头,对着天空沉默地嘶吼着。
她的双足更是变成了诸多尸骸拼凑成的黑膜长腿。
她身型亦是开始拔高,高到九丈,整个人便如噩梦里穷极想象也无法梦到的恶鬼,俯瞰着人间。
而周身散发的力量更是超过了人类所知的十三境,而达到了某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不过,她的脸庞却维持着人类的样子,长发飞舞,深邃的眸子一直目送到那已经看不到的少年离去,她才微微地向前欠身。
“再见了,我的老师。”
...
...
夏极与小苏,要去云洲东边的大陆——魏洲,寻找鳄山渔村当初救了小苏的赵老三,以探明小苏受伤失忆的原因,同时扩大对如今世界的了解。
而如今,大陆与大陆之间,除了一些亡命之徒外,根本没有往来。
这些年,夏极已经探明了云洲南部有一处贩卖奴隶的大势力,名为破天门。
名字是霸气,其实不过是因为云洲魏洲相隔海洋名为天门海的缘故,所以便是叫破天门了。
这破天门拥有一个秘密的航线,可以相对安全地往来两边大陆,当初小苏也是跟着这奴隶贩子的船来到云洲的。
此时,他带着小苏,正是往着这破天门去了。
也许是身上还沾着萌萌的气息,亦或是夏极本身善业过强的缘故,一路上还是没有遇到劫妖的拦杀。
入了南方之后,天候越发恶劣。
数日后。
大雪难得地稍稍停了,阳光普照。
夏极默默估算了下,明白已经到了破天门所在的区域了,可破天门这种势力自是无比隐秘的,当然不可能说在地图上标明了,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南北相隔,之前打探消息的情报贩子也只是明确了是在这一片区域罢了。
这是一座逼仄、油腻、喧闹的凡间城市。
城名:南露城。
这里扒手很多,而阴暗的巷子里更是滋生黑暗的法外之地。
对应的,这等混乱的地方,却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奢华享受。
夏极没去贫民窟,也没去最奢华的地方,而是带着小苏在一处相对干净,安静的地域寻了个客栈。
老板问要一间还是两间厢房时,夏极便是要了一间。
那掌柜瞅着小苏俏丽可人、却恍恍惚惚、似如无骨的模样,便是露出了男人都懂得笑,然后业务熟练地悄悄问夏极需不需要安排一些助兴的套餐,只需要三千两白银就够了。
夏极直接回掉了。
老板倒是愣了下,因为在这个地段儿,甭管你是什么侠客,修士,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着了道,然后在昏昏沉沉里成为别人暖被里的四脚白羊。
若是武者,便是事后痛哭流涕,也是于事无补。
而如果是修士,这些男女修士通常都有些手段和背景,可这些修士却不知道南露城背后的势力和实力,才是通了天的。
在一番折腾后,那些修士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而助兴套餐虽然昂贵,但却也是真材实料,同时囊括了“保护费”。
也就是说,你带来的女人或是男人,随便怎么折腾,只要不弄死,在交过保护费后都会受到庇护。
掌柜的见他不应,便是猜到这可能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便是喊道:“少年人,你别看这三千两白银贵,但这是包了你三十天的餐饮,三十天的安全,算起来可是一点都不贵。”
夏极侧身,稍稍释放了点强大气息,忽地问道:“你知道破天门在哪里么?”
掌柜道:“什么破天门?”
夏极也没再问,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是带着小苏上了楼。
他才上楼,那掌柜的神色冷了下,思来想去,他只觉得这少年着实不凡,十有八九该是修士里的佼佼者了。
那么这么一个人物询问破天门,自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他心底便是了然了。
深夜。
他通过秘密途径把这信息反馈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
夏极微微推开厢房的窗。
街道少有行人,除了些醉酒未醒也未冻死的流浪汉,在冲洗着地面血迹的人,便是附着阳光的稀疏尘屑般的飞雪了。
雪,在漫天飞着。
小苏睁开眼,她长发又变得细软微黄,干燥分叉,有的甚至缠成了结而铺散在枕被上。
她侧头,目光里映入窗前的少年。
她犹豫着问:“你...昨晚趴在桌上睡得吗?”
夏极没回答,坐到床榻边,看了看她虚弱的脸色,眼中露出担忧。
看来小苏的伤并不是可以随着时间恢复的,反倒是竟随着时间在恶化。
按理说伤势都是养养便好了,但这她为何却是养养就变差了?
原来还没事的,现在却已经虚弱不堪了。
而她的伤势还在加重...
夏极也检查过,小苏的身体一切正常,恢复力是极其旺盛,没有受到半点阻碍的。
这究竟又是什么原因?
小苏看到他满脸担忧的出神模样,忽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夏极道:“是。”
他暖暖地抱住了妹妹,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小苏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任由眼前的少年抱着。
她好累好累,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脑海里记忆犹如一个世界爆炸了,粉碎出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从天而落,好似是泥土,要把她活活埋了。
她感到无法呼吸,但现在却舒服了些,安心了些。
她也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少年,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夏极看她又要睡去,便是左手轻轻从勾腰往上托去,直到枕住了头,才把她当做无价的珍宝小心地放了下来。
小苏呼吸逐渐均匀,她又睡着了。
而此时,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客官,白...白粥送来了。”
夏极露出微笑。
他等的人来了。
于是,他打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拘谨的小二,还有两个身披血边黑衣、周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人。
小二本能地与那两人保持着距离,双腿抑制不住地抖着,就如同食草动物随着两个可怕的荒莽巨兽。
而在这早晨空旷的客栈过道里,那微微暗淡的光线里,还隐约有着轻微的鼓声。
细细去听,却是从那两人体内传来,那是血液从内拍打肌肤的声音,是凡人需要仰望的境界。
两人看到夏极的时候,一人冷冷盯着他,如看死人。
另一人则是咧开嘴,露出狰狞且邪恶的笑容,他一边笑着,还一边目光往屋里看,似是想看到什么“美好”的场景,然后可供他稍后一并的尽兴。
夏极从小二手里取过托盘,接过白粥道了声谢,然后招招手,示意两人一同进来。
那两人脸上露出猫戏老鼠的神色,却也不急着出手,而是想看看这少年要做什么。
他们在修士里固然可能不算强,但背后的势力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让他们觉得那也成了自己实力的一部分。
夏极放下白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平静道:“来看。”
两人被勾起了些好奇,便是发出冷冷地哼笑,却还是走了过去。
夏极指着此时的天问:“觉得如何?”
一人道:“雪天而已,雪还没大。”
另一人怪笑道:“道友是何门派的?来寻破天门做什么?”
夏极问:“天可能变?”
一人随意抬手,顿时之间,笼罩此方约莫千米的天空飞雪便是凝固住了,好似被一股天地的威压遮挡了。
这人支撑了片刻,便是收手,深吸一口气,自得道:“当然可变,道友还是老实交待吧,究竟来此作甚?”
夏极没回答。
他抬手指向天空,淡淡道:“雪好大。”
旁边那人见他不答,而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雪哪里大?道友这眼珠子似乎....”
但他话还未说完。
天就变了。
忽然之间,数十里大地风雪大作,原本的小雪骤然成了暴雪,狂风卷动,犹如深藏伟力的龙卷横空,
带动无穷无尽的白色化作漩涡,在天中旋转。
两人感受着这雪中的恐怖威能,已然大脑一片空白。
夏极道:“雪上有人。”
一口四个字吐出,窗外的世界又是变了。
那直如汪洋雪海的天穹上,怒涛翻滚,群龙乱舞,编织成了一个高大无比,坐于云端,面容模糊的少年人。
而整个南露城都已经陷入了骇然与惊惧之中。
这...
这已经完全不是修士的力量了。
而是不知是何等层次。
厢房里的两个人意识还没转过来,但身体却已在本能的颤抖了。
他们虽是修士,虽也突破了神通境,或许也达到了业力境,可面对夏极,他们竟被唤醒了“弱小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生物”时的恐惧感。
夏极看向两人,听着他们牙齿已经在打颤了,便是温和道:“别怕。”
一声既出,两人便是只觉柔风铺面,身体忽地暖了暖。
只不过,此时窗外那空前煊赫的末日之景,
那声声入耳的肆意撞夯之声,
那高坐云端,如是雪中神明的存在,
都让他们难以压抑心悸之感,
心便是才刚刚暖了一点,就立刻又吓得如被大手攥紧了,
以至于那心脏的静脉、动脉、迷走神经等等器官都被冻结了。
两人身子如动物般,执行着“遇到极大危险便是骇然不动”的本能,僵硬无比地仰望这窗外,面容扭曲,再不复起初的得意、邪恶与狰狞,而呈出压抑与窒息的痛苦。
夏极轻声道:“雪停了。”
他吐出这三个字。
一口吹散了这数十里地的风雪。
云山的神明,也随着这一口烟消云散。
天空如同儿戏一般,前一刹那大雪漫天,后一刹那便是雪花顿止,只不过却还是阴沉沉的。
夏极又道:“太阳出来了。”
五个字,吐破了铁灰色的苍云。
云后,冬阳忽起。
苍云染金。
阳光普照着大地。
而别说南露城了,此时但凡看到此景的人,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已经跪下了,
跪在这和煦的暖光里,只觉自己如在梦中。
那厢房里的两人自然也跪下了,
他们的理智、意志早就在这浩瀚的伟力面前崩塌了,他们血边黑袍匍匐于厢房的尘埃之中。
夏极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中央小圆桌的白米粥上。
冬天冷,粥的热气已经散了,他急忙端过米粥,坐到了床榻边。
小苏被刚刚的动静折腾醒了,便是睁了眼问:“怎么了?”
夏极道:“粥快冷了。”
“哦。”
夏极扶着她起身,然后小口小口地喂她。
小苏吃着吃着问:“刚刚外面好像很吵,发生什么事了?”
夏极道:“没什么,不过是天气变化无常,惹人惊讶了。”
“哦。”
小苏脑子如同浆糊,好糊弄的很,她乖乖地吃完粥,便是躺入被窝,往里侧了侧,又进入了梦乡。
夏极看向那两人。
那两人早已匍匐地近乎趴在了地上,丝毫都不敢动。
夏极轻声道:“我需要一艘船过天门海,去魏洲。”
“似似...似...”
“明...明明明明...”
那两人已骇得无法说话了。
夏极道:“你们的流程需要多久能报上去?三天够不够?”
“狗...狗...”
“不三天,两天,我们立刻...立刻...去报。”
夏极道:“走吧。”
两人如蒙大赦,急忙往外爬去。
爬了一半儿,夏极忽然问:“你上面的人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够强,又或者觉得我是得了什么奇遇然后想要抢夺机缘?”
两人僵住了,上头的想法他们根本不知道啊。
夏极道:“转告他们,我不想出手。”
“是...”
...
...
当晚。
黑暗里。
破天门。
“今早的天地异景,竟是一个修士造成的?还是言出法随?这是何等功法?”
“北地有先生,传道天下,功法名为《天宪》,这《天宪》便是利用神通之力来达成言出法随的效果,而使用者越是强大,这一门功法能发挥的便是越多。
鬼影,他造成这等异像时,可曾动用什么额外的法器,亦或是...你猜测他用了多少力?”
“启禀门主...
我还是看清楚的,他没用法器。
至于用了多少力,我只觉得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如寻常人聊天一样,就是随口吐出那些字。
结果,他说雪好大,雪就变大了,他说雪上有人,雪顶便是凝了个人,他说雪停了,雪就停了......
总之,我感觉非常轻松。”
“竟有此事?”
一旁一个沉吟的男子轻轻捏须,忽地怪笑一声道:“门主,我以为他固然能造成这场景,但若是不曾消耗,那就不该了。
他定是听了我破天门的名声,想渡海,但又知道我破天门背后的势力在南方乃是通了天的,所以他便是逞威。
这可真是打的好算盘,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门主瞥了这男子一眼道:“那你意欲如何?”
那男子哼了声,往天空拱拱手道:“该如何可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门主说了算,而是需得请问了上头那位大人,这才可以。
而如此之人,但却必然身怀了不得的机缘与奇遇,若是错过了,那位大人定会狠狠责罚我们。
何况,那位大人乃是无敌之人,岂会怕了此等人物?
我们这南方,便是龙来了也得藏着,虎来了也得卧着。”
传信之人又把夏极后一句话说了一遍。
门主倒是慎重,另一人却哈哈大笑道:“不想出手?不想出手?啧啧啧,这可不是他说了算。”
35.不治,幕后,魏洲,业力拼斗(第二更-6186字)
南露城,入夜。
客栈,厢房。
夏极凝视着小苏,她开始变得嗜睡,额头也滚烫,时不时还会重重咳嗽几声。
她体内的恢复能力无比强大,但所有的力量却如被囚禁住了,而使得她仅仅拥有着十三境强者的恢复力,却没有其他力量。
但这恢复力却如毒药。
恢复力越强,她伤势就越重。
吃补药等于吃毒药,吃毒药还是吃毒药...
数十年前,她之所以还能维持清醒,大概是因为身体没有恢复,可去到万剑宗,用灵气恢复了身体后,反倒是伤势恶化了。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小苏又是被什么样的人袭击了?
夏极看了一眼东方,隐约觉得此去可能是腥风血雨。
但这又有何妨?
他正想着的时候,颤着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是不是快死啦?”
夏极柔声道:“没有,别乱想。”
“齐愚,我的头好疼,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不怕死,但我怕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夏极道:“那在记起来之前,不可以放弃希望。”
说着,他又轻轻为她拉上被子,舒服的被单轻轻遮过了她的下巴,
她重重喘着气,猛然小小的躯体一弹,如煮熟的虾子弓了起来,趴在了床边,发出一串儿剧烈的咳嗽。
她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而几滴血红咳落到灰色地面上,如深冬红梅,刺目惊心。
夏极能够医死人肉白骨,
但这段时间,无论是白凰之火,还是以善业提升命格,他都试过了。
没用。
相反,白凰之火就如真正的火焰,会让小苏痛不欲生。
善业则是完全没有反应。
显然,这是一股强于他,或者强于这个层次的力量。
那么,这究竟是老祖,还是其他什么人?
忽然,小苏哭了起来,她扑到夏极怀里,“齐愚齐愚,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夏极的怀里,湿了他的衣服。
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给她最简单的安慰,最简单的怀抱。
这哭声让他心神慢慢摇曳起来。
就如一点火焰,开始升腾。
小苏紧紧揪着他的衣衫,身子战栗着,不时地又咳嗽着。
如是这浩瀚宇宙里的一朵娇弱的花,快要枯萎了。
夏极看着窗外的静夜。
今天是第二天了,若是明早破天门还没有反应,那自己就直接过去了,毕竟那两人去往了何处他是知道的。
...
...
此时。
另一个黑暗的区域。
高坐上位的一个男子静静倾听着破天门的汇报。
汇报是关于昨日早晨南露城天地异象的。
他听完之后,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还让那去了现场的破天门弟子也出来说清楚。
这位副门主在破天门敢嚣张,但在此处可不敢放肆,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半天山以南东域的最强者之一了,而破天门不过是他的诸多附庸之一。
而他办事显然也有些眼头见识,早就让那两名弟子跟着来了,此时便是召了他们进来,让他们如实细说。
上位的男子问清楚了描述,便是手指交叉着,陷入了思索。
良久,他喃喃道:“你们回破天门,此事后续听我安排。”
“是...”
在这几人他离开后,那男子便是拍了拍手,然后侧头对着黑暗里幽幽道:“你不是正要回魏洲么?我既脱不开身,便是让此人随你一同吧。”
黑暗里,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我怕他不行。”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等神通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些年北地传的神乎其神的先生了。
那《天宪》我看过,若此人精通此等法门,随你返回,至少护你当是无碍。”
“护我?”那轻柔女声发出叹息,“除却你陪我一同,我才有信心能活着。”
男子道:“我若一走,这南方的平衡就打破了,何况如今新劫已生,而这一次的劫妖却诡异无比...我甚至怀疑...”
他说到“怀疑”两字时,忽地扭头看了看四周,好似黑暗里藏着邪恶的鬼怪似的。
他后面的话没说,而是稍稍顿了顿,改口道:“不说这个,你若不放心,明早你随我一起去试一试那人。
要知道,你若现在不走,今后怕是也离不开云洲了,因为这里很快也会乱了。”
那轻柔女声道:“再乱也不会比魏洲乱。”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人。
那些人比劫妖还可怕,还恶毒。
劫妖杀人是奉劫而行,而那些人杀人却是随心所欲,他们...不是人!都是一群畜生!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死逃来西方这小小的云洲吗?
你知道理由吗?
你若是知道,怕是会...”
女子说着,忽地激动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眼前如是出现了尸山血海,还有那站在骸骨顶端张狂大笑的人影。
她忽地开始重重的喘气,如陷入噩梦之中。
男子爆喝一声:“方初雨!!”
三个字带着雄浑力量,如同阳光普照,顿时让女子心底阴寒淡了淡,从而平静了下来。
然,她全身衣衫已经湿透了。
“对不起,元宗主。”
“无妨,明日你随我一起去吧,若是那男人可以,你随他一同走吧。”
“元宗主...我...”
“不必多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道路,都有着自己必须要去的地方。
若是同路我们便一起,若是不同路,便相伴这一程就足够了,而无需成为道侣。
山顶的风景未必比山脚的差,而我们需要攀登的是不同的山,不是么?”
女子笑了笑,道了声:“谢谢。”
...
...
次日早晨。
小苏还在睡着,只有在梦里,她才会短暂地不咳嗽。
夏极坐在窗前,桌上有着小二送来的八宝粥。
对,自从前后之后,送来的免费粥就升级了。
他泡了杯茶,从储物空间随意抓了本书,便是借着从窗户斜落下来的光,看了起来,习惯了。
街市上逐渐地热闹了起来,而忽然,厢房门扉处传来敲门声。
夏极放下书,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人。
一男一女。
男人裹了身金色战袍,板寸头,双目有神,唇角平开,有一丝不令人讨厌的上翘弧度,透着自信、沉稳以及威严。
女子却是白绸衣,青纱系带箍出盈盈一握的细腰,肌肤水灵,长发如墨,笔直地垂落,脸庞算得上是顶尖的那一类,你便是在一座城市走上七天七夜,也绝对找不出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男子自报家门:“元青,为渡天门海往魏洲的事而来。”
然后指了指女子道:“这位是方初雨,她本就是魏洲人。”
夏极道:“齐愚,从云洲北地来。”
简单的介绍后,夏极便是道:“进来坐吧。”
他引着两人便是走入了厢房,与床榻隔着一扇锦绣屏风,坐在了圆桌前。
方初雨知道自己这张脸对男人有什么样的吸引力,此时见到这男人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看,而那一眼里没有惊艳没有任何情绪,就如是看着普通人似的,心底便是生起了些好感,她现在就怕这张脸给她惹麻烦了。
元青眼睛撇了撇屏风方向,问道:“尊夫人病了吗?”
夏极了道声:“不是我夫人,只不过病了,我需要带她去魏洲寻找病根。”
元青识人也有几分本事,早在一进来时便是嗅到屋内清清爽爽,而没有半点男女欢喜后的气味,而这男子双瞳更是清明干净,内藏日月星河,加上几句话一说,他便是明白眼前这人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何况,齐愚之名,他也是知道的,这就是那传法天下的先生,如今更被北地那些学了《天宪》的人尊称为大先生。
虽然此举对所有宗门都不友好,但好歹仙凡之路的“火种”还被抓紧在宗门手中,并未动摇制度的根本,加上时间久了,他也不会刻意为此事而寻麻烦。
既然如此...
元青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地直接道:“大先生想过天门海没有问题。
破天门是我下属的一个势力。
而我们也是机缘巧合发现的这个秘密航道,这航道少有海妖袭击,只不过超凡者却依然会做噩梦,在梦里遇到劫妖。
这条秘密航道上的噩梦劫妖虽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可怕,但却也胜过陆地不知多少倍,我虽早就听闻大先生之名,却还是想试一试手。
除此之外,元青还希望大先生可以帮一个忙。”
夏极瞥了一眼方初雨,转回目光淡淡道:“她是逃来西方的吗?”
元青一愣,笑道:“大先生果然不是常人,确实如此。”
夏极道:“我不过渡海,你却要让我卷入别人的因果里,这对等吗?”
元青道:“常常听人说大先生教人向善,诲人不倦,却也嫉恶如仇,那么有关方姑娘的事,便让她细细说给你听,
若是你听了,觉得愿意帮忙,那便帮。
若是不愿帮忙...那只需胜过元青,
元青依然会在过几日的船舶东渡时,为大先生安排上好船舱。”
夏极忽道:“破天门做的是奴隶生意吧?”
元青道:“此事我不辩解,但其中是非,大先生去到了破天门,便自是知晓,世上善恶难分,元某自问无愧于心。”
夏极道了声“好”,于是便看向方初雨道:“还请方姑娘把事情原委说给我听吧。”
元青起身道:“我去外面走走...”
方初雨道:“元宗主,不必了,这些事本也该直接说给你听了。”
说罢...
她便是娓娓道来。
魏洲与云洲不同,地域更辽阔了。
而那片土地上有妖怪,有僧人,有宗门,有凡间王朝,这比云洲的形式更复杂了。
也许正因为这样,魏洲宗门对凡间王朝的打压没有云洲这边狠。
凡间王朝也很自觉地帮宗门办事,而宗门也世外清修。
妖怪与僧人之间的杀伐倒是从没断过,妖怪化形变了人,这心性一关过不去,需得去人间走一遭。
但妖怪哪里知道多少人间法度,更多是凭着自己喜厌做事,个中还有一些极端的妖怪,更是惹了祸事。
所以,僧人便是四处镇压,降妖伏魔。
方初雨是魏洲一个正道大宗门的圣姑。
本来相安无事。
但百余年前,魏洲忽然出现了一批人,这些人实力古怪而且强大,有许多力量甚至是这个世界所有没有的。
最关键的是,这批人肆无忌惮,行为处事没有半点顾忌,也不讲半点规矩。
大抵就是不管佛妖宗门还是凡人王朝,但凡看上了谁,就帮这个谁杀了她的敌人,
不仅杀,而且还动辄屠城灭宗,
从上到下,从老到小,无论男女,鸡犬不留。
手段之残忍,便是妖魔也是瞠目结舌。
于是,天下彻底乱套了。
其中各种匪夷所思的恶心,令人发指,无法穷尽。
最关键的是,这一批人他们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他们杀起人来,理所当然,
而你若是不给他去杀,那么你就是邪恶的。
你若是没有立刻自杀,他便会灭你满门。
方初雨就是遇到了这批人里的一个少年。
那是她在山中历练时无意遇到的一个少年。
她发现那少年时,少年受了重伤,于是她好心的为那少年疗伤,甚至还为他解答了许多问题。
本以为这是一个善行。
但如果再来一次,方初雨保证绝不会救他,而是会直接一剑杀了他。
之后,那少年找到了她,问这问那的,她也一一帮忙,而有时候少年也会从山下买些凡间的吃食,说是请教问题的回报。
方初雨怕伤了这少年的自尊,何况这些吃食也大多是便宜的东西,便都一一吃了,毕竟宗门之中投桃报李的事很正常。
再后来,忽然有一天,那少年忽然说要娶她。
方初雨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她告诉那少年,自己是宗门圣姑,宗门对自己期待很高,此时需要潜心修炼,没有想过寻找道侣。
那少年便是让她别做圣姑了,让她叛出宗门。
方初雨直接回绝了。
那少年便是露出阴厉之色,当时却也没多说。
几年后,方初雨有一次与另一个宗门的师兄外出历练,恰好在城中遇到那少年。
那少年神色冰冷,忽然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方初雨莫名其妙。
然后那少年又厉声问她“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份感情付出了多少”。
方初雨更是瞠目结舌,她绞尽脑汁,却想不清楚这少年到底付出了啥。
也许是他给自己买了点吃的?
何况,这是啥感情?
那少年忽然就愤怒了,开始疯狂地骂她,又说“你给我的耻辱,我会百倍千倍的奉还”。
于是,他爆发出了匪夷所思的力量,直接杀了她身边的师兄,然后一怒之下,屠了她历练的那座宗门的下属城市,杀人如麻,然后还说“这是你逼我的”。
方初雨急忙逃离。
但这还是噩梦的开始。
然后,那少年屠灭了之前那宗门师兄所在的宗门,之后还扬言“这只是刚刚开始,一年后他会亲赴风晴宗报仇雪恨,让当年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方初雨所在的宗门是风晴宗。
宗主知道这事后,便是让她逃跑,同时对外宣布将她驱逐出门。
但是...
那少年还是去了风晴宗。
然后,杀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宗主,之后自己扶持了一个,然后开始四处寻她。
她四处逃跑,机缘巧合之下坐船来到了云洲。
但风晴宗里还有不少她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她的亲人,她不能一走了之,便是想着在云洲寻找一位强大的帮手,一同返回,未必是要杀死那人,但至少希望可以护佑自身周全,可以救出几个亲友。
这般一寻便是五十年,本是希望元青与她一同去魏洲,但元青牵扯势力极多,无法脱身,所以这才希望能与夏极一同。
夏极听了之后也是大概明白了。
他问:“那些人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呢?”
方初雨道:“很奇怪,有的人明明境界不高,但却能爆发出极强的力量,但那种力量却又似乎是一次性的,因为那人施展过一次后,之后便不会再用了。
而力量的方式也千奇百怪,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一样,有的能直接让人晕眩,有的能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忽然变得极强,还有的能让疗伤变成损害,还有的会让人一直处于虚弱状态,无论怎么防范也防不住。”
夏极忽道:“等等,疗伤变成损害是什么?”
方初雨想了想道:“如果是普通人受了那伤害,顶多只是虚弱,而若是超凡者受了那损伤,强大的恢复力会折磨着超凡者,让超凡者在痛苦与绝望里慢慢地死去。”
夏极奇道:“这力量如此强大?”
方初雨露出回忆之色道:“我虽只是听说,但见过那人用的力量...
许多力量,就好似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借用了某个存在的。
之后,许多人便是这么理解。
若是他自己的力量,也许还能破开,但那个存在太过恐怖,只要沾了,便是不可逆的。”
夏极沉默了下来。
一瞬间,他找到了有关小苏失忆的第二条线索。
一旁的元青则是听得目瞪口呆,“天下竟还有这些东西?”
他压了压心绪,便是看向夏极问:“大先生,你可有决断?”
夏极沉吟了下道:“我愿与方姑娘一同去往魏洲,姑娘的因果我也会去帮理开,但姑娘需得听我的。”
方初雨微微蹙眉。
她还未说话,
元青便是手一抬,让她不需多说,然后看向夏极道:“大先生真是很自信,那我们便是来过一手吧。”
“好。”
两人眼神微微一转。
忽地,元青抬手。
两粒小黑点儿便是从地面飞了起来。
落在了桌面上。
细细看去,竟是两只体格差不多的小蚂蚁,厢房里铺设了地龙,而角落之处有些地方则是老化的厉害,故而生了蚂蚁窝,而这两个蚂蚁当是外出寻食的。
元青道:“神通一道大先生已经展露过了,端的是极上层次了,无需过手。
那么,你我便是论一论业力。”
他指着两个蚂蚁道:“你我各施业力,来促成它们的命格变化,使得它们可以临时化身到其他生命层次。
然后,这两只变化过的蚂蚁对杀,以此来论道,可好?”
夏极露出些感兴趣的神色,道了声:“善。”
两人说罢,方初雨稍稍退开些,在远处观望。
夏极调动业力,一指凌空点在蚂蚁上。
白色的善业临时地浇灌入了蚂蚁体内。
那蚂蚁忽地顿下了,如是很舒服似的,但却还是因这突来的“袭击”而感到慌张。
紧接着,它似是有了点灵性,好像是感到了什么,便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那蚂蚁周身的壳开始变黑,越来越黑,黑如金属,金属越来越厚,
对应的,蚂蚁的体型也开始变大,逐渐地大到了人的拳头大小,而那一身的黑色已化作了铠甲。
空气里传来金属压缩的“哧哧”声,那铠甲越发的凝实,呈现出极为厚重坚固之感。
又接着,蚂蚁的三对足开始立起,内里竟是化出了锋利的金属刃,外部勾起。
这还未结束。
哧哧哧...
数声轻响,那蚂蚁竟又生出了三对足,以支撑庞大沉重的躯体。
而这十二只足,已经化作了十二把镰刀。
尾腹虽也覆了厚甲,但却显得幽绿,似蕴藏着奇异的毒素。
夏极好奇地看着。
若不是这元青提议,他倒是真没去思索业力的这种用法。
此时,他已沉迷其中。
仿是生命需要悠长时间的进化,在他的指尖,极快地完成了。
那蚂蚁越来越大。
咔咔!
桌面无法支撑,四脚压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裂声。
原来是那十二道镰刀无意间的轻轻一动,这桌面便是被割裂。
十二镰足铠甲毒蚁落到地面,地面顿时又碎了...
皲裂之纹,密布成了蛛网。
而这诡异蚂蚁的体型还在变大,逐渐变得如同小猪子大小,才停了下来,整个儿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味。
但它到底有点儿灵性,竟对着夏极人性化地拜了拜。
夏极这才稍稍停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想要了解一下对手的进度。
然后...
他看到元青瞪大眼看着他,眼里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而他手中的蚂蚁却还是一点未变。
夏极问:“元宗主何以不动?”
元青苦笑道:“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此时也瞠目结舌的方初雨道:“初雨姑娘,有大先生与你回魏洲,胜过元某百倍。”
36.横渡天门,再见妙妙(第一更-谢书友年薪5000万的6万3打赏)
踏踏踏...
山路之上传来快速的奔跑声。
一个少女捏着拳头,正在拼命跑。
她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如是小乞丐的衣裳,但却难掩那绝丽灵动的身形。
肌肤如雪,映照在金色阳光里,显出精灵般的娇美灵动。
山路,在她脚下飞快倒退。
而她项上挂着的小猫猫吊坠却是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她速度极快地跑过了这小径,又蹑手蹑脚地踩着水上滑石过了河,之后一个翻滚,钻入一个似早已挖好的大坑里,紧接着,双手连连拨动,把自己给埋了起来。
而她这些动作才做好,远处山道上便是响起马蹄声。
一个高大男子坐在马上,眼中还闪烁着惊艳之色。
那少女也太美了吧?
只不过...
他捏紧拳头,冷冷叹了声:“这异界之人还真是不识好歹,我明明是想助她罢了,她不仅不要我帮助,还要逃跑。
若是随我回了府中,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比她在外面好百倍千倍?
此女竟是如此辜负我的好意,实在是令人愤怒。”
另一边,一个男子道:“算了吧。”
“算了?!”那高大男子冷冷质问,“李强,你天天就知道帮这些异界人说话,是否是早就忘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那名为李强的男子道:“沈天飞,异界人不是人么?明明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游戏,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曾经读过的书都忘了吗?心底的道德良心都狗吃了吗?”
那名为沈天飞的高大男子摇摇头道:“你已经没有了初心。”
“什么初心?”
“逍遥自在,这才是我们穿越至此的意义。”
“那什么是逍遥自在?”
“我看中的女人必须跟了我,喜欢过我的女人再不可以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否则就都得死。我想杀谁杀谁,想灭门灭门,这就是逍遥自在。
这才是我们的心。
你若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忘了自己的本心,整天去同情异界人,那么你就注定被所有人排斥,耻笑。
李强,你是我朋友,我才这么提醒你。
今天,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少女,我看上她了,我要今晚就与她圆房,如此,才不负本心。”
“你刚刚还说是要助她。”
“对,我就是帮她,能与我结合,对她今后修行也有莫大好处,而成了我的女人,只要每天安分守己,我也会赐她宝物。这不是帮她吗?
她居然逃跑,这就是辜负了我,玷污了我的本心,那我真的不客气了。”
“沈天飞!!”
“怎么?你真要忘了自己是穿越者?”
“你...你们这是什么初心,什么本心?你们根本就是狼心狗肺,虚伪透顶。”
“李强,你太天真了,这世道本就只有强弱之分啊。”那高大男子看到他生气,反倒是洋洋得意起来,“你是我朋友,我便是指点你一下,让你明白这点。
这里是异界,这些人我管他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不能受半点委屈,否则就是天大的耻辱,这少女敢逃,我抓她回去后,定要惩罚她,让她明白自己错了。”
“沈天飞!!!”
“我要把她下了迷药,丢到乞丐窝里。”
“你是畜生吗?”
“她不过失去了身子,但我却被她狠狠地伤到了心!
她可知道这么逃跑,这么拒绝一个人的好意,会对这个人造成多大伤害?这能比吗?
你身为穿越者,却天天同情异界人,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还失了本心之人,没资格再与我说话了。”
李强忽地往前几步,拦在那高大男子之前:“今天,我便是不让你去抓她了,前些日子你非要斩草除根,结果你把田府从上到下全部灭了门,连三个月大的孩子都没放过...我不会再坐视不管了。”
沈天飞奇道:“斩草不除根,难道我还等着那三个月的孩子长大了来报仇吗?”
李强道:“你灭田府不过是因为你发现田府有个宝贝,想要取来,别人不肯给你而已。”
沈天飞奇道:“那田家不过是凡人世家,他们守不住那宝物。
我好心帮他们,但他们却不领情。”
李强颤抖道:“何谈帮他们?”
沈天飞笑道:“我若不拿那宝物,别人也会去抢,到时候别人一定会杀他满门,所以我是在帮他,为他去除了灭门之祸。”
“你...”
“他们不但不领情,却还防范着我,伤了我的心。
这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世家,我自当替天行道,杀之而后快。
而斩草需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所以,我自当从上到下,从男到女,从老到小,送他们一程。
我下手很快,他们没有痛苦。
如果换成别人,他们怕不是又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说罢。
沈天飞重重叹了口气,“即便我受了这般的委屈,却依然肯为田家着想,世上还有我这种好人吗?
而你竟然还说我没有良心?
李强,你变了,你失去了本心,失去了梦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真是令我恶心。”
说罢。
他直接策马往前而去,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少女。
那少女娇小灵动,身上散发着可爱无比的气息,虽是穿着粗布衣衫,但却依然无法掩盖那绝美的容颜,而若是换上其他衣衫,还不知多好看呢。
他来异界这么多年,即便已经贵为丰国的幕后之主,三十七个宗门的共主,阅女无数,却依然未曾见过这样的少女。
想到这里,沈天飞心头又是火热起来。
他急忙往前而去。
李强紧紧握拳低垂着头,到了临头,却又不敢去拦了,因为他如今打不过这位...
他神色变了几遍,轻轻叹了声:“也许你说的对,这不过是个异界而已,反正不是在我们家乡,那么,哪怕这里的人都是真的,这里的文明都是真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是穿越者,在这里,就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随意杀人,无法无天,也都是应该的。
这个世界可以苦痛,但我绝不能受一丁点儿委屈。
别人可以被灭门满门,全家惨遭折磨而死,但我却绝不能被别人瞪一眼。
也许你说的对...
我便是要逍遥自在。
我便是维持本心。
我便是要不忘这穿越者身份。
因为,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啊。”
...
...
夏极揉了揉眉心,他有些想妙妙了。
那是他唯一的妻子。
那初次见面时,她虽穿着灰扑扑的乞丐衣裳,但却依然绝丽灵动,如是精灵般的娇美灵动。
而思索着的时候,破天门已经到了。
有元青带路,整个破天门都恭敬无比。
夏极收回思绪,搀扶着小苏,目光扫过此处。
这是一个延绵约莫两千米,上下有诸多泊位的码头,而最上还有大小不一的数个船坞,这可谓是极大了。
此时,码头上排队而行的恰是一些刚运上来的奴隶。
那些奴隶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却没有老人。
绝大部分人眼中都没有半点希望,正在监督下垂头往西走着。
夏极来时便是知道了,在这码头区往西,约莫两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不小的城市,城市里满是房屋,显然是收容这些人的。
而令夏极感到古怪的是,这些被运来的奴隶眼中居然没有愤怒,而在往西走的过程里,居然也没有人去挥鞭抽打,而是他们完全自觉地在走着,甚至他们彼此之间说话也没人去制止。
他能分辨,即便平时也都是这样。
元青看向他,忽道:“大先生,你可以去问问这些人,便明白元某所说的问心无愧是什么意思了。”
夏极没去问,他已经听到了很多奴隶声音。
那虽是麻木,绝望,却又似如释重负...
“终于登陆了,终于登陆了!!我们逃离魏洲了,太好了!”
“啊...太好了,我们活下来了。”
有母子在对话。
“阿妈,你别担心,我们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可以重新生活了,哪怕苦一点累一点都没关系。”
“可是你爹...”
“那群畜生!!”
“别...儿子,你别说,你别说啊。”女子惶恐地带上了哭腔,脸上充满了恐惧。
“妈,这里已经不是魏洲了,我便是这般说话,他们也听不到了。”
有残废断臂的男子,眼中带着痛苦,沉默地走过。
有双眼通红的女子,如受了极大刺激,而一惊一乍地,远离众人。
有被烧的面目狰狞的孩子,捏着拳咬着牙,眼中带着远不符合年龄的仇恨。
夏极看着这一切,他确是愣了愣。
元青在一旁道:“无论如何,他们在这里都会有住的地方,也会有吃的东西,更会受到我们的保护,
之后更是与大商会对接,帮商会做事,
其中不乏低调的强者或是能人,在今后若是展露头角了,自也会有人去用他们。
大先生,你觉得元某做的,还是奴隶生意吗?”
夏极摇了摇头,“他们是怎么了?”
元青道:“魏洲很乱,便是初雨姑娘说的那些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小苏默默随在夏极身后,如今她已经意识恍惚,好似世界都消失了,天地也没有了,四季也无所谓了,只有眼前这个少年。
而如果这个少年也没有了的话,那么她就一无所有,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坐着等死。
方初雨也是静静听着两人说话。
未几,便是到了船边。
这是一艘长度足有两百米的大型楼船,中央还有个货舱,显是载了些货物的,看码头的装卸情况,应该是这云洲南方的特产“寒冰矿”。
这种旷石蕴藏着一种名为“白玄铁”稀有金属,若是在锻造兵器时添加一星半点,便可以让兵器的锋利度坚韧度截然不同。
这种寒冰矿对于宗门虽然无用,可对于魏洲的凡间国度,却是需要争相采购的物资,且价格不菲。
船首以蓝漆涂着“乘风号”三个字。
而船边早站了几人。
元青招招手,那几人便跑了过来。
为首之人上前,拘谨道:“见过大人。”
元青扫了一眼他道:“王船长,这位是大先生,今次出航会随你们一同。”
那几个男子里为首一个沉稳中年人强压着激动,他从未见过这与他说话之人,但破天门门主早就知会他了,所以他知道这位的身份。
而这样的大人物竟然称呼大先生,那其地位自是一目了然了。
在这王船长眼里,这大先生和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于是他急忙恭敬道:“见过大先生。”
而他身后的一些船上高级干部也纷纷行礼。
元青介绍完了,便是站在船边。
海风习习,糅杂着云洲南方的冰天雪地的气息,吹过几人的头发。
元青道:“载货预计今早完成,之后需要加补淡水,预计午后可以结束,而出港海潮也会在那时候涨起,大先生,初雨姑娘,元青便是在此与你们别过了。”
...
...
数日后。
海岸线已经彻底消失了。
“乘风号”进入了天门海。
而王船长说,这航程需要约莫三十天时间。
“乘风号”是载货去,然后载“奴隶”以及魏洲特产再返回,所以此时船上倒是宽敞的很,也安静的很。
海浪习习,白鸟低飞,振翅于蔚蓝海水与苍云之间。
波涛被船首破开,而船尾则是划拉出一条天光下的白色轨迹,未几就又被周围海浪吞没,而归于平静。
风虽寒冷。
天气却很好。
方初雨心情有些紧张,却也有些放松。
经过与这大先生的相处,她是彻底放下心来。
也许在这少年眼里,自己这张可以让男人盯着看、让男人渴求拥有的脸,并不算什么。
她看到夏极和小苏在晒太阳,便是抓着一卷儿图轴走了过去。
捋了捋白绸的裙摆,她坐在夏极身侧,笑道:“大先生,早上好。”
夏极随口问:“初雨姑娘,吃过早饭了么?”
“啊,吃了。”方初雨笑道,“大先生可真是个温柔而随和的男人,而这位姑娘...怕是也遇到过那些人吧。”
夏极点点头,“她是我妹妹。”
小苏忽然像是醒了,喊道:“你胡说。”
夏极笑笑。
方初雨不明所以,便是岔开话题,把图轴拆开,在地面铺展开来道:“大先生,这是我风晴宗曾经高价买过的魏洲地图,虽不全面,虽历经数十年定有改变,但还是可以看看的。”
夏极凑过去,伸手压住图角,细细看起来。
魏洲是一个形似“双镰以短柄连接,呈逆时针方向旋转”的大陆。
显然也分为南北大陆,只不过两个大陆之间却不是半天山,而是一座奇异的桥梁,那桥梁极长。
他一边看着一边问着,慢慢地理清楚。
方初雨觉得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反感这少年模样的大先生。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这让她心底忍不住生出了好奇。
这男人究竟经历过多少事,才能被锻造成这幅模样呢?
似乎有他在,心底便是轻松的。
似乎天塌了,他也能抬手撑住天。
方初雨撩了撩墨色长发,靠在夏极旁边,露出明媚的笑容,指了指地图道,“这里叫龙角港,这里也是乘风号的目的地,大先生既然让初雨听你安排,那准备如何安排呢?”
夏极道:“先去鳄山渔村。”
方初雨回忆道:“可是鳄山脚下却是许多渔村呢,我陪大先生一起寻找吧。反正风晴宗的事也急不来。
对了,大先生是也已经入十四境了吗?”
夏极摇摇头:“十三境。”
方初雨愕然道:“十三境?”
“怎么了?”
方初雨不解道:“大先生为何不入十四境?这些年箓簿虽是难寻,而黑潮之地虽是凶险,但各大宗门却也都有积累。凭大先生,取一页不难吧?”
她都已经入了十四境了,而眼前这位大先生居然才十三境?
如不是知道这大先生强大,她都忍不住要转身离开了。
她入了十四境才明白,十三与十四简直是天差地别,因为十四境的“黑膜”是无法被十四境以下的力量攻破的。
黑膜才刚是开始,之后还有很多路要走。
但现在,这位护她回魏洲的人居然说他自己只有十三境,这怎么会让她不急?
方初雨拳头捏了捏紧,忽地道:“大先生,到了魏洲还是你听我的吧,我去一个过去熟知的宗门,看看是否能为你讨来一页箓簿,让你名字写于其上。
然后,我们在深山隐居,等你突破了十四境,我们再一起行动。”
夏极道:“是否我说十三境,让你误会了什么?”
“嗯?”
方初雨愣了下道,“大先生,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十四境乃是一条隔了天地的境,若是未曾达到十四境,之前便是再强,面对十四境也只有逃跑的份。
而若是突破了十四境,之前的力量在十四境加持下,将会更强。”
夏极扫了她一眼,未曾再说话。
慢慢的,方初雨也平息了下来,她心底有一点点失落,但却也没有办法,她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这位了。
...
...
航程过半。
夏极开始做噩梦,但因为这条秘密航线的缘故,加上他善业极其雄浑,便是几乎没什么危险。
反倒是方初雨,几乎一直陷在噩梦里。
而在关键的时刻,甚至需要夏极出手帮她,她才撑了过去。
至于小苏,她的力量几乎处于被封印的状态,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倒是没遇到险情。
路途上,确实也遇到了一些小海妖,但都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假如遇到强大点的海妖却也无妨。
乘风号上本身就配备了攻防法器,加上夏极虽需花费力量去抵御噩梦劫妖,却也可以让自己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能够应对外面的事情。
三十多天后。
乘风号入了龙角港。
夏极等三人便是从港口进入了附近的城市,然后准备去鳄山脚下调查渔村。
魏洲的南方甚为暖和,加上海上航程,这里竟已是初春了。
这一日...
三人已到鳄山。
鳄山临海,渔村足足有上百个。
访过了十多个渔村后,三人便是寻了一处河边暂作休息。
河从山上来,由山泉所化,萦绕过溪中柔润的花石,潺潺流淌。
方初雨在一棵树下盘膝打坐。
小苏躺在河边,懒懒地晒太阳,睡觉。
夏极则是熟练地从溪流里抓了些鱼,涂了油便是开始在烧烤,这算作午餐了。
火舌蹿腾,舔舐过这作为午餐的鱼。
夏极翻滚着木棍,以使得鱼儿的受热均匀,不至于烤焦。
很快,肉香四逸。
但小苏还在睡觉,现在她一天到晚就是睡,整个人处于一种“普通人都能割了她头颅”的虚弱状态。
夏极撇了一眼小苏,正要唤醒她,忽然从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巧巧,好似是猫儿般在上蹿下跳。
再远处,还有诸多的马蹄声,隐约还有铠甲碰撞的金玉杀伐之音。
那些声音随风而越发近了,夏极随手一挥,一股隔离罩便是升腾起来,笼罩住他们。
这隔离罩可以让三人不被普通人或是一般武者,修士发现。
做完这些,远处那在最前跑着的细碎脚步声已经到面前了。
夏极心有所感,微微侧头。
这一侧头,他看到了一个人。
而他的心灵若是受到了强烈冲击,而愣在当场。
那是一个娇小的少女,穿了身灰色衣袍,只不过从粗布袖管里露出的手臂和脚踝,都是更胜白雪,她面容娇美,姿仪灵动,似是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活力与灵气,而胸前的挂坠则是个猫儿脸,随着她的奔跑在一晃一晃。
夏极看着她从远跑近,又跑过了一旁的小道。
他还是未反应过来,这是五百年的相伴,这是一千余年的思念,这是命中注定的果,这是三重神秘意志拉起的红线。
他几乎只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觉得自己也成了个会喜怒哀乐的凡人。
他的神性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人性。
方初雨见到他这个模样,也好奇地侧头,她撇了一眼那奔跑的猫儿般的姑娘,露出古怪之色。
这姑娘是很漂亮,和自己属于不同类型,但大先生这表情也太夸张了吧?
这是一见钟情了么?
还是说,原来大先生也不过是个会被小妖精或是小精灵的脸蛋儿迷住的俗人呢?
她正想着的时候,却见到夏极已经撤去了隔离罩。
他往外走去,拦在了那少女奔跑的路径上。
他喊了声:“妙妙?”
少女愕然地翻了翻眼珠子,“你认识我?”
37.言出法随,一口吐出漫天刀光(第二更-6116字)
夏极想伸手去拉她的手,但看到那少女有些警惕,便是道:“街边烧烤,望江楼里,镜湖春秋,火劫深处,世外桃源...”
妙妙满脸疑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而她忽然意识过来,眼珠子一翻道:“小弟弟,别拦路,我要逃跑了。你也赶紧躲一躲,后面这群人可不讲理的很呢。”
说罢,她甩开胳膊,往远去跑去,她跑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扬起了尘土。
夏极闭上眼。
吕婵说的没错,妙妙每五百年都会出现到自己身边,而自己也会第一时间认出她。
只是...
这对妙妙而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安排呢?
他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准备帮妙妙解决了这些人,然后再去追她。
而就在这时,一道奇异的气息忽然笼罩过来。
无形的气罩将他,妙妙,还有远处的两人都笼了进去。
这气息不含恶意,却极为强大。
未几...
远处山头显出了刺目的金属反光。
紧接着,
一队肩上绣着古体“丰”字的铠甲骑兵便是从山道上穿了过去。
这些骑兵从夏极身侧跑过,又从妙妙身侧跑过,却见若未见,而是直接离开了。
妙妙显然也察觉到了,便是好奇的四处张望。
夏极直接锁定了目标,淡淡道:“何方道友?”
空间一阵波动,显出一个身形不高,但却格外壮实的男子,
那男子眼睛很漂亮,漂亮的让人该是长在绝世美人脸上,而不是一个粗犷的男人脸上。
即便如此,这一对漂亮的瞳孔却中和了男子一身的豪气与匪气,
让他整个人从面容便是形成了矛盾,而冲击出奇异的魄力。
男子盯着夏极看了半晌,忽地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发现我,看来也是我多管闲事了。”
夏极笑道:“你帮了我,妙妙,还有其他人,我自是该感谢你。”
不远处,竖着耳朵悄悄听的妙妙震惊了,她怎么就被代表了?
于是,她跑了出来:“小弟弟,我们很熟吗?”
夏极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点点头。
妙妙:“可是我不认识你欸。”
虽然这么说着话,她却还是感到了某种吸引,而不自觉地站到了夏极身侧。
男人道:“我叫王雄。”
夏极道:“齐愚。”
王雄笑道:“不知为何,我见齐兄就有一种亲近之感,加上这几日我注意到那姑娘始终被追着,所以才显身出手相救了。”
夏极道:“我未必比你大,何必称兄?”
王雄笑道:“不不不,你一定比我大,因为我才二十六岁,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六岁。”
他漂亮的眸子动了动,“齐兄可否请我吃一条烤鱼?”
夏极道:“请。”
一旁,妙妙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便是蹑手蹑脚往后退,似乎要跑。
她才一动,就被夏极抓住了。
“不许跑。”
妙妙盯着他,“凶巴巴的干嘛?”
“我就是凶巴巴的...”
妙妙觑眼看着他,“又不是你救的我。”
她话虽这么说,却也不往王雄那边跑。
王雄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模样,他好似就对夏极的烤鱼感兴趣了。
夏极:“反正我不许你跑。”
妙妙喊:“救命啊救命啊。”
喊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没意思,然后被夏极拉到了篝火边,坐下开始吃烤鱼。
吃了两口,她眼睛一亮,别说,还真香。
到吃的时间,小苏也醒了,默默地开始吃烤鱼。
方初雨有些不愿意见生人,何况她吃了辟谷丹,便是没过来。
王雄道:“齐兄是否奇怪,为何我要出手?毕竟刚刚那些丰国骑兵都不过是普通人。”
夏极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王雄道:“因为他们是受了丰国之神的命令,才来四处抓人的,齐兄若是正面与他们冲突,便会很快迎来丰国之神,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夏极道:“丰国之神,是什么人物?”
王雄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他叫沈天飞,是个穿越者。”
他看到夏极神色未动,便是继续道:“我也是。”
夏极道:“你看起来似乎不同。”
王雄轻叹一声:“不知为何,这世界穿越者众多,他们组建了一个势力,叫做众神庭,而其中的强者直接自称为神,弱些的便是称为神子,但这个子却不是儿子的意思,而是种子的意思。
神子,便是未来之神。
神,是过去的神子。
众神庭旨在征服世界,此处魏洲大陆的穿越者几乎都是神子层次的,更强的则是在东方。
如今这些神子便是在谋划着继续往西,去征服西方的云洲。”
夏极道:“你何以知道这些?又何以与我说这些?”
王雄坦然道:“我曾是众神庭的一员,但...我发现这个所谓的穿越者联盟,根本就是扭曲无道的,那些人的**被放大了,失控了,充满虚伪与恶心,比恶魔还要恶魔,这与我的想法和我所读过的书冲突了。
我不想变成那样,也无法与他们相处,
事实上如我这样的人也还有,我们便是离开了,而默默地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甚至成家立业的也有。
这片土地是我们新的家乡,我们想守护它,但众神庭力量恐怖,我们根本无法正面与之抗衡,也无法阻拦他们任何事情,能做的只不过是悄悄守护别人罢了。
而众神庭的人视我们为叛徒,若是寻到了,也绝不会放过。”
说着这些话时,他吃了口烤鱼,抬手一勾,便是引动一缕甘醇的山泉悬空,入了他口中。
王雄嘴唇动了两下,这一次,却没有当着妙妙与小苏,还有远处的方初雨的面说,而是当面传音了。
“至于为什么要与齐兄说这些,还是因为小弟的能力有些特别。
小弟可以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命运。”
夏极神色动了动,传音道:“那我命运如何?”
王雄道:“无法计算,不可估量。”
事实确是如此。
他的金手指很特别,赚取点数,然后可以花费点数观看别人的命运轨迹,继而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学习到一样能力。
而命运轨迹分为黑白两种,黑为恶,白为善。
事实上,这个金手指在众神庭并不算强,甚至还很弱,但刚刚王雄走出时,本能地对夏极动用了金手指能力,测算了“观看夏极命运轨迹”所需的点数。
那是...
一个他活上千年万年似乎都无法支付的点数。
他从没见过这种数量层次的点数。
于是,他懂了,这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大佬。
而且还是命运轨迹为白的大佬。
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年,但经历过的生死存亡,见过的丑陋与触目惊心的事却比之前的世界多了不知多少倍。
他很痛苦,所以希望改变。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被众神庭发现了,新婚妻子被掳走了,然后杀死。
然后,众神庭的人留下信息,说“他的背叛伤害了他们的感情,而杀了他的新婚妻子,只是取回一点小小的利息”。
他的妻子死的很凄惨。
王雄穿越前便是个沉稳的人,他虽然愤怒,痛苦,但却也会隐忍。
他每日酗酒,却终究是忍了下来,然后重新振奋,在这片土地上四处走着,救人性命,同时也想要寻找机会。
而这一次他本是随手救人,但意外之下遇到了夏极。
夏极就是他的机会。
于是,他这才展露身份。
此时,他和夏极聊着。
谈天说地。
说着他的所见所闻。
说着他的想法。
因为云洲没遇过穿越者,夏极也是才听到这些事。
他听得有些愕然。
因为...
这些穿越者的所作所为,比老祖们何至是恶了百倍千倍。
老祖们至少是因为不想管下面的世家,而导致世家作恶,但无论怎么作恶,这恶终究还在一个框架里。
世家在关键时刻还会去努力的地维护世界的平衡,维护世界的法。
但这些穿越者,那就是根本不管什么平衡与框架了,他们就是人性扭曲之后,恶的源头。
老祖之恶,比起这些人,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为何如此。
夏极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人性的自我膨胀。
或是又这冥冥之中“造成穿越的存在”的刻意扭曲。
毕竟,他也曾有过金手指,也是在炼化了金手指之后,才摆脱了那种无形的束缚。
王雄还在说着。
夏极也在听着。
“若是齐兄不嫌弃,王雄想与齐兄一同...以改变这一切。”
夏极看了一眼这男子道:“那你便随着来吧。”
王雄露出喜色,深深拜了拜:“多谢。”
然后,他又道:“不知齐兄来此作甚呢?”
夏极指了指小苏道:“我这亲人失忆了,我怀疑她与穿越者有关,便来这里调查。”
王雄好奇地抬头看向小苏。
他之前还未注意,因为小苏面黄肌瘦,头发缭乱,显得很是虚弱。
但夏极这么一说,王雄这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这一看,他心底忽地咯噔一跳。
“你们来这里是找谁?”
夏极道:“鳄山渔村,赵老三。”
王雄漂亮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忽地苦笑了起来:“这位莫不是教皇吧?”
夏极道:“是。”
王雄苦笑着。
夏极看他这模样,便知道他知道情况,便是开始等待。
王雄又确认道:“她的名字是不是夏小苏?”
夏极道:“是。”
王雄垂首于膝,然后默然着传音道:“赵老三早就死了,甚至他的家人,整个渔村都被屠灭了。
我在众神庭时听过这件事,因为这是众神庭最辉煌的创立史...
也是众神庭创立史的第一篇便是‘屠神’。
这神,就是教皇,如今众神庭的九位至高屠灭了邪恶的、高高在上的教皇,而以原本的死亡神殿为基,创立了众神庭,以庇荫天下。
书上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肯定不是这样。”
王雄长叹一声:“他们就是一群恶魔。”
“屠神?”
夏极忽然沉静了下来,周身散发着沉寂如渊的气息。
“高高在上?”
“邪恶?”
他默默念诵着这与小苏半点儿都扯不上关系的词。
他的心底忽然生起了火焰。
而这些年小苏的虚弱,咳嗽,痛苦,哭泣,则成了这火焰的燃料,让这火焰在失去了神性的躯体里逐渐拔高,昂昂焚烧,直让他胸腔如是压抑着什么东西,而要激烈猛狂地爆发出来。
王雄道:“众神庭在魏洲以西的燕洲大陆,但两边大陆往来的秘密航道似乎只有众神庭的人才知道。”
夏极问:“丰国之神知道吗?”
王雄道:“应该知道。”
夏极道:“他在哪儿?”
王雄惊道:“齐兄莫要操之过急,众神庭在此处的实力极其强大,而那些穿越者所拥有的力量,也是神秘莫测...”
夏极道:“我知道。”
“那齐兄更不该现在去找他们了,若是我估算的没错,齐兄虽然实力强大,但却不过十三境吧?况且那丰国之神所在的位置,也是没有人知道的,即便丰国国主也不知道...”
夏极没再说什么,他凑到了妙妙身边。
他凑一点,妙妙挪一点,然后斜着眼瞪着他。
她还未说话,夏极直接对远处招招手,“初雨姑娘。”
方初雨见他叫唤,便是直接过来了。
夏极平静道:“去风晴宗。”
方初雨愕然,“大先生,我还是等等吧,等你十四境了再去,可好?”
王雄也出口道:“齐兄,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刻。”
他心底是有些慌,眼前这男人可是他的机会,他不会因为口吐真相,而这么害死了个大佬吧?
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的,说完,两人似是有感于默契,而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开始劝说。
...
...
数日后。
六人站到了一座巍峨的青山之下。
风晴宗就在山上。
夏极看向妙妙,“你照顾小无好不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妙妙也开始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位看似少年模样的人其实已经快一百岁了。
而且,他似乎真的认识自己。
妙妙问:“我究竟是谁?”
夏极道:“你是我的妻子...”
妙妙道:“大叔,你要不要点儿脸,你都这么大了,我记得我才十六岁呢。”
听到“大叔”,夏极颤了颤,微笑道:“小无拜托给你了。”
说着,他又抓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放了三颗血红色的丹药。
这是“藏丹”,里面有着他的一击之力。
“遇到危险,丢一颗出去,只要方向没错,目标没错,就可以了。”
然后,夏极又抓出定海珠,挂在了妙妙脖子上。
小定讷讷道:“啊...”
夏极道:“护好他们。”
“你放心吧,能打破我防御的宝贝可不多。”
小定说完,便是化作了普通玉石珠子的模样。
夏极看着此处青山流水,忽然轻声道:“这里有一间木屋。”
几人莫名其妙。
完全不明白这大先生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山林之中,忽然飞鸟惊起,紧接着便是诸多的树木飞上了天空,从四方向这里来了。
树皮自动脱落,树木自动组建,未几便是达成了一个颇为雅致、还有着自然气息的木屋。
妙妙眨眼看着他...
方初雨瞪大眼。这是十三境?
十三境的神通之力还能这么用?
还能这么强?
要知道,十三境其实不过是借助天地之力进行攻防,但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王雄喃喃道:“言出法随...这也太牛逼了。”
夏极看了周围的青草,忽然道:“要有花。”
话音落下,泥土里,种子如是得到了天地的敕令,而开始从清香的土壤里挣出小尖儿。
那尖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了五颜六色的花。
这些种子又风刮来的,有小鸟带来的,还有的则是被动物排便出来而沉于泥中的。
此时,原本空荡荡的山泉边,便是成了世外桃源般的安逸之处。
夏极看向妙妙:“你和小无在这里暂作休息。”
妙妙问:“你去多久?”
夏极道:“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转身往山上走去。
王雄和方初雨也是随着他。
...
...
当三人走到山巅时,看到仙气缭绕里的牌坊。
牌坊上书着“风晴宗”三个字。
门前的值守弟子见人过来,便走上前来,这些都是年轻弟子,显然不认得方初雨。
而方初雨侧头看了一眼夏极,只见这大先生气定神闲,便是心底暗暗咬牙,自是一横,
大先生虽是十三境界,但其实力深不可测,何况已经走到此处,也再不可能退了。
于是,方初雨对那值守的年轻弟子道:“去通报一下,说方初雨回来了。”
方初雨三字一出,两个年轻弟子顿时露出喜色。
他们显然是听过这位圣姑的故事的。
而,风晴宗的幕后之主,那位大人可是一直在找着她。
如今,这方初雨回来,岂不是正遂了那位大人的意思?
那位大人一开心,整个风晴宗都会被赏赐。
于是,两人便是留下了一人,另一人御剑去宗门里汇报了。
没多久,一个紫衫男子御剑凌空,从远处匆匆而来。
留下的值守弟子恭敬的喊了声:“章师叔。”
紫衫男子挥挥手:“你先回宗门,我在这里。”
那值守弟子愕然了下,刚想要说什么,紫衫男子直接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是...”
那值守弟子这才御剑离开。
他离开之后,
紫衫男子便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方初雨,然后轻声道:“好久不见。”
方初雨道:“看来,章师兄这一身傲骨也没支撑多少年嘛,在宗门过得不错。”
章师兄自嘲地笑笑,然后道:“你不该回来,赶紧离开这里,如今的风晴宗已不是你熟悉的地方了。”
方初雨问:“赵师叔,冉师兄,祁师妹,还有两位廖师弟呢?”
她问的这五个人都是她至亲的朋友,也是她归来的理由,原本这些人里还包括了章师兄,但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章师兄双瞳里闪过一抹隐晦的痛苦,却笑道:“师妹,他们都过得很好,新宗主,还有那位大人可没亏待我们。
不说这些了,你快离开这里,我是在半路问了那值守弟子才知道你回来了,而那值守弟子已经去通报宗主了,宗主若是出来,你...你就走不了了。”
方初雨却是默然无声。
章师兄急道:“师妹,你快走!!”
方初雨幽幽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只要一笑就是说谎的坏毛病,还是没改吗?”
章师兄:...
他目光转动,看到了方初雨身侧的两人,急忙欲要劝说。
但他的话还没出口,远处的方向便是传来一声凌厉的质问。
“章瑾,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
章师兄心头一颤,看向方初雨的神色带上了哀求,似在哀求这位师妹,让她快跑。
方初雨看到他这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于是柔声道:“师兄,刚刚是我错怪你了...”
她才说完这一句,远处便响起了万箭齐发的飞剑破云之声。
天光被遮蔽了,
诸多飞剑,蕴藏着剑上之人的煞气,密密麻麻地往此处而来。
为首之人一脸漠然,却充满了喜意,别说是他,便是他身后的诸多修士们也是满怀喜意。
能寻到方初雨,那位神祇可定是会重重赏赐了。
剑如浪潮。
从天穹而来。
云雾环绕。
转瞬便是要落临众人之顶。
为首的宗主高高在上的俯瞰着门坊前的四人。
章师兄刚想说些什么,方初雨刚要做些什么,王雄刚要准备迎战...
夏极已经往前踏出一步。
他扬声问:“神在哪里?”
为首之人神色不变,似乎根本没听到他问什么,蝼蚁发问,他需要回答么?
在这片土地上,只要不是神所庇佑的势力,神所庇佑的人,那么便统统都是蝼蚁。
夏极侧头问:“有朋友吗?”
方初雨正紧张呢,此时一愣,道:“没有。”
夏极点点头,仰面看向那漫天的凶戾剑潮,轻轻吐出一声:“刀。”
这一字才落,整个天地如火焚烧,如海沸腾,如星辰散发出炽热的光华。
而漫天的刀光从他嘴中吐出。
一口,便是遮天蔽日,向着远处扑打而来的剑潮迎去。
遮天蔽日的刀瞬间淹没了逆来的剑潮。
数百修士,只剩下了一个还站在原地,其余的,已是全然死亡,如雨滴从天落下山与山之间的深谷。
夏极看着那愣在半空的宗主,再次问:“神在哪里?”
38.辉煌的“历史”,屠杀的序曲(第一更-6197字)
“神每年来一次,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都不知道...”
“别动手,别动手,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过也只是神膝下的一条狗。”
“上一次神来,是七个月前,您...您最多再多五个月,肯定遇到他。”
天空上,宗主在短暂的平息后,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那山崖的少年,如看着满天星河孤照月明。
“五个月?”
“对...只要五个月?”
“我等不了。”
“道友...我真的不知道。不不不,我有办法,一个月,您最多等一个月。”
“我等,众神殿的创世史有吗?”
风晴宗宗主愕然了下,急忙道:“有...我有幸,曾得神明赐予了一本。”
“取来。”
“是...”
那之前跋扈不已,高高在上的宗主,此时已卑微到了泥尘之中,刚刚那漫天的刀、那强大的神通吓到他了。
以至于让他以为眼前这位是和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在取来了众神殿的《创世史》后,便是小心地问:“您...您也是神吧?”
夏极盘膝坐于山崖,翻着那《创世史》,同时道:“我不是。”
“那您是?”
“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宗主愣了愣,芸芸众生?那些不都是蝼蚁嘛,但他也没敢反驳,只是站在一旁。
而之前那紫衫的章师兄在经历了震惊后,也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方初雨,似乎在问“这么恐怖的存在是什么人,又是哪儿找来的”。
方初雨知道夏极厉害,可却根本没想到这么厉害,也是愕然在当场。
远处的空气里,还弥散着未尽的血腥味儿。
刚刚那漫天气流,宛如凌迟之刀,显池中鱼鳞、天穹波光,振于长空。
然后,漫天东来的剑潮便是在这一字之下,灰飞烟灭了。
方初雨知道有些精神类的玄功可以让天地交感,神通理论上可以掌控天地,法身理论上可以支撑消耗,业力理论上可以奇迹般地催生可以守护....
但这一切,都只是理论而已,都只是假象而已。
她记得自己在过去还会与师兄妹们开玩笑,说“假如我修一千年玄功,会怎么样”,师兄说“傻子才修一千年,去修业力不香吗,也不想想你多久才能修成一门玄功,有这时间,早就做了许多其他事了”。
她记得师弟又说“若有人一天能修成十门百门玄功呢?”
旁人只笑说“修成十门,那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修成百门,做梦吧。”
她又记得师兄曾说“如果有了足够的力量,就能动用天地之力细致入微地去做任何事,可天地之力之所以名为天地,便是因为只有天地才能支撑起这力量的损耗...人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只是借用一丝,便是足以自豪了”。
方初雨震惊地看着那盘膝于崖上的大先生。
她不知道这位大先生究竟修了多少力量。
境界都是一样的,甚至他的境界还不如自己,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
她正想着的时候,夏极平静的声音传来。
“初雨姑娘,你若有事要办,便速速办了吧,办完之后,立刻离开,远远地带着你想带的人,去到越远越好。”
方初雨这从震惊里挣脱出来,看向那新宗主问道:“赵师叔,冉师兄,祁师妹,还有我那两位廖师弟呢?”
新宗主面容苦涩,他瞅了一眼身侧那在看书的少年,哪里敢说谎,于是道:“他...他们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伤害了神,神虽原谅了他们,但神的追随者们却让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章师兄便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冷笑道:“明明是秦辰天问他们师妹下落,他们有的不知道,有的不肯说,于是秦辰天让手下虐杀了他们!!”
新宗主道:“章瑾,你竟敢直言神的名字!!”
章师兄道:“我便是不想活了...
他算什么神?
对,他有力量,他敛了信徒无数,无法被人挑战,甚至只是稍稍说一句便会被诸多人杀了,钉在耻辱架上,然后肢解了前去邀功。
他背景深厚,背后众神庭更是主宰几个大陆的存在,甚至宗门都在他们之下,人间王朝更是被他们予取予夺,任意鱼肉,而他们还沾了一身伟光,高高在上。
杀人者,正义。
被杀者,邪恶。
天下为善者不得善终,
为恶者万年绵长,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神灵?!”
他眼底有着决意,有着怒火,有着便是可以死了、也敢去拼搏、也敢去抗争的斗志。
方初雨愕然地看着他,轻声道:“师兄...他们真的死了吗?”
“真的...”
方初雨道:“祁师妹多么可爱,傻乎乎的,两位廖师弟都很认真,练一个剑法都会反反复复练上几千遍...
还有赵师叔,冉师兄...
他们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风晴宗也没做过什么恶事,为什么为什么却善无善终?”
“为什么?”
“为什么呀?”
“明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呀?”
方初雨忽然心神失守,嚎啕大哭起来。
章瑾双手捏拳。
一旁的王雄也有些感慨,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经历比起这些人还是好了点,自己死了一个新婚妻子,这些人却无不是饱受苦难与煎熬。
他侧头,深深看向那正翻着众神庭《创世史》的男人,忍不住喊道:“齐兄...”
话出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极的声音传回:“我听到了。”
对。
你没有说。
我却已经听到。
你们没有说,
我亦已经听到了。
这天下沉默无言,
这山河寂静无声,
这风云岿然无动,
但我却已经明白。
我不与天下争,
不与他人斗,
我愿的是天地有心,
是生民有命,
是万世有太平,
是善有善终,
是恶有恶报。
渺小如我,
卑微如我,
芸芸众生如我,
从泥尘而来,却不愿往天穹而去,
在这无止无尽,无可逆改的天命之前,不求成功,不求有名,
求的是这腰不弯,这骨不折,这气不散,
这疏狂者的落拓不被抹杀,这豪纵者的傲骨不被磨平,这叛世者的孤妄不被斩灭。
他闭上眼,轻声道了句。
“愿天下,人人如龙。”
...
...
王雄带着方初雨离去了,章师兄却不愿走,他这些年心已经死了,他不想离开。
他哪怕是死,也想亲眼看到那位高坐在崖顶的男人如何对战神明。
他一辈子都不敢做不敢想不敢期待的事,如今却有人在做。
那么,他就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余生去见证,去看。
风晴宗宗主在一旁是如坐针毡,便是急忙告辞了。
夏极翻着那众神庭的《创世史》。
《创世史》上第一页写的便是“屠神”。
写的是如何屠灭小苏。
是辉煌灿烂的历史。
夏极一页一页看过...
他看着那些包含神圣的文字,那些粉饰虚伪的文字。
他继续看。
继续翻。
看的仔细。
翻的认真。
天色不觉已暮。
章师兄也不回风晴宗了,而就在崖边搭了个木屋。
而夏极回到山下,溪流边,春花烂漫,姹紫嫣红里簇拥的木屋前,小苏在发呆,妙妙在钓鱼。
他露出微笑。
小苏喊道:“那个谁回来了。”
她记忆已经很乱了,但声音却犹然很开心。
妙妙侧头看了他一眼,她托着腮,露出如同前世初见夏极时的模样与神情,远远喊了声“大叔。”
是。
她就如被操纵了一样,在做着重复的事,进入了同样的轮回。
她注定会喜欢上这个男人,注定会与他成婚,注定会与他在一起,注定会在这个杀劫末声的时候死去,注定五百年后再出现。
如此这般。
无知无觉。
所有之前的泪水,笑容,欢喜,甚至这么去做的原因,却都已经被遗忘了。
夏极跑过去道:“钓到鱼了吗?”
妙妙笑着露出可爱的小白牙,“当然,你瞧。”
她指着木桶里还活蹦乱跳的鱼儿,“真可爱呢。”
夏极沉吟道:“我觉得红烧了会更加可爱。”
妙妙如恍然般地“嗯”了一声,双眼放光,“我听小无说了,她说你手艺特别好,尤其是火候掌控的特别棒。”
火候?
夏极想了想。
他就是火劫劫源。
当然掌控的好。
于是,他笑道:“那今天得让你见识见识大叔的本事。”
说着,他彻底地没有了那“一口吐出半天刀”的绝世气魄,而就如一个满身沾染红尘气的俗人,开始了收拾鱼鳞。
时不时鱼儿啪嗒啪嗒甩着尾巴,溅出盆中水,把蕴藏腥味儿的水泼到他衣上,身上,脸上。
一旁的妙妙看着这奇妙的大叔,看着大叔在努力地压着鱼,收拾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叉着腰喊:“喂,要不要我来帮忙?”
夏极喊道:“等着吃就可以了。”
妙妙“哦”了一声。
她坐回到小苏身边,两人一同看着山中古兽奔驰的苍云暮色,时光慢了下来,苍云之上是浩瀚的星河,星河无穷无垠无限之大,大到每一个人都如微不可见的蝼蚁。
哧哧!!
屋里传来鱼入油锅的声音,声音噼里啪啦地炸响着。
很快又是锅铲翻炒的声音。
这声音,撕碎了这浩淼宇宙里的寂寞,提示着你,你并不孤独。
这就是人间。
...
...
另一边。
风晴宗的这位宗主总算用紧急的方式把信息通知到了神那边。
但他还没有资格直接与神联系。
与他对接的是“神使”。
这神使也很神秘,据说曾经是个泼皮无赖,不知污了多少家的姑娘,又害了几家几户人,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被断定有绝世天赋,然后这数十年里被神亲自栽培。
神使过去的事,自然也不再有人提了。
没人说那是善,还是恶。
只说这是上天对他的考验,而神使经过了考验,如此才能得到神的提拔。
此时...
一处黑暗的林子里。
宗主与刚刚赶到的神使在对话。
树林深邃,月光落入显出几分春寒。
两道人影混杂着树影,而风声遮蔽着人声,时不时还有诸多山中虫豸之声,连绵不绝。
在这样的环境里...
神使问:“你说他一口气就屠灭了数百修士?”
宗主道:“确是如此。”
神使再问:“你说他来者不善,要对神明不利?”
宗主叹道:“是老夫无能。”
紧接着,神使便是又细细问了不少东西,风晴宗宗主自都是一一回答。
良久,
神使露出微笑:“这事好办,不需要惊动神明,”
宗主问:“他会否也是...”
神使被这么一提醒,便是有点犹豫,显然在“自己独立去解决了然后邀功”与“上报神明”之间摇摆不定。
神明可是很不喜欢自己的部下无用的。
神使思索良久,又问了这风晴宗宗主不少问题。
忽然,他抓到了一个重点,问道:“你说他只有十三境?”
“我无意听到了方初雨离别前和他的对话,那对话里,方初雨说了他只有十三境,而那男子也未曾承认。”
神使顿时心又骚动了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神明们可都是境界拉满的,哪有十三境的...
于是在这林子里来回踱步,良久才停下道:“你去吧,我自有计较。”
“是。”
宗主退下了。
而那神使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用自己最熟练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去解决。
不知道为啥,即便实力变强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原来那一套最有用。
那就是...
先乱了对方的心。
拿捏了对方的短。
削弱了对方的实力。
掌握了对方的软肋。
然后再动手。
而这个胆敢来挑衅神明的男人,他的软肋可是明显的很,那不就是山下的两个姑娘吗?
他从前敲诈勒索,可没少绑架富人家的孩子,甚至还撕过几次票,因为他对细节的关注,成就了他的威名。
至于对错善恶,那算个啥。
他只要随便乱扯几句,然后还有一堆人帮腔。
再后来,他成了神使,更加就是高高在上了,处事也不需要那样子了,但面对这种高手,神使决定认真一点。
所以,他拍了拍手。
两道影子从远处的山林里飞掠而来,宛如鬼魅般在虚空里穿行,踏步之间,气息不动,然而在这无声无息里,掠动速度却是极快,好似是地面都缩短了一般。
这样的两道影子落在神使身后,周身散发着令夜色更加深邃的威压,而稍稍抬头显出的锋芒更是如剑刃般刺目。
这等气魄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练就。
神使道:“明日午间,你们去风晴宗白鹤峰山腰,山腰的溪流边有一个木屋,木屋里有两个女人,去绑了她们。”
“是。”
神使似乎觉得用“绑”字不好,便是咳嗽了声,微笑着补充道:“那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如今神明创造了这浩然盛世,但她们活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不但不知道感恩,反倒是恩将仇报。
她们便是用身体去赎罪也不足够,但神明却是仁慈的,决定给她们机会。
只要她们肯配合,那便可以得到宽恕。”
“是。”
那两道黑影便是再应了声。
然后消失了。
...
...
次日。
午间。
两道黑影出现在了溪流边,要绑架小苏和妙妙。
但早就跃跃欲试的定海珠直接爆开了,二十四颗宝珠顿时排开,散发出令人炫目的五色毫光。
“嘭嘭”两声,黑影便是一个不查,直接晕眩过去,而在这短暂的晕眩功夫里,就被定海珠给压爆了。
定海珠是什么层次的宝物?
这是那九位老祖如网兜般,可能掏了万年,甚至数十万年,数百万年后的**宝。
如今在这第四杀劫里,它的力量便是又恢复了许多。
砸死两个杀手,简直是用屠龙刀砍蚂蚁。
小定讷讷的收手后,再度挂在妙妙脖子上。
妙妙手里还抓着蕴藏夏极一击的藏丹瓶子,还未来得及使用。
但这里的动静,已经让夏极知道了。
虽然妙妙没用藏丹,但定海珠却动了。
他神色越发平静,似压抑着开天辟地之始的宁静。
小片刻后...
风晴宗宗主来了,他也不知道神使会这么做,而且还失败了,此时满头大汗。
夏极直接道:“带我去见他。”
风晴宗宗主有些犹豫。
就在犹豫的功夫,他的一只手已经没了。
夏极重复道:“带我去见他。”
风晴宗宗主还有点犹豫。
他的另一只手也没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没了,而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带着拧动了起来,如是绞着湿漉漉的毛巾,骨骼浑然地粉碎,扭曲。
骨刺甚至直接穿透了皮肤,带出许多炸裂的血。
夏极看向了这宗主的腿。
宗主心底惊骇,身上剧痛,急忙道:“好,好。”
一旁的章师兄只觉痛快,他随着之前方初雨般的喊道:“大先生,我想与您一起。”
夏极道了声“可以”。
...
...
当晚,那宗主带着夏极去到约见神使的地点时,神使已经不见了。
神使又不是傻子,中午派去偷袭的人死了,他自然明白了一点。
对方的女眷都这么强,那么对方自身的实力肯定不弱了,于是他滑溜的很,便直接撒手逃了。
逃了,也是在酝酿更大的一波攻势,说不定是禀报神明,说不定是其他预谋。
宗主惊惧不已,他虽是不明白,但还是仿着别人的叫法,喊着:“大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若知道这里没人,我带你来不是找死嘛...”
夏极也不和他多说,直接问:“秦辰天的所有势力都说出来,所有心腹都告诉我,然后你领路...”
宗主哀求道:“您饶了我吧。”
夏极反问:“你饶过谁?”
宗主默然了,他双手沾满的血腥,做过的恶事已是数不清多少了,只不过众神庭高高在上,他们早不觉得那些是恶事了。
夏极道:“不要领错路,我要你死,一念就可以了。”
一旁的章师兄看向宗主:“你也有今天。”
宗主狠狠瞪了他一眼,章师兄不甘示弱,回瞪着他。
宗主忽然如发了疯般的大笑起来:“会死的,我们都会生不如死的...你们根本不知道神明的力量,他们身上的力量神秘莫测,你根本无法理解。”
夏极知道他说的是金手指的力量,却没多说什么。
...
...
次日。
夏极折了一只纸鹤。
纸鹤极大。
载着他,妙妙,小苏,宗主,章师兄就往最近的宗门去了。
这宗门叫血鸟宗,也是秦辰天的下属宗门之一。
纸鹤振翅,排开风云,在数个时辰后便是到达了血鸟宗的地域。
因为他没有半点遮掩,血鸟宗很快便是有修士御剑飞来。
夏极盘膝坐在纸鹤上,声音平静的覆压而下。
“秦辰天在哪儿?”
他问话,好似整个天地都在问话。
这一声也彰显了他的力量,让那些要雀跃而起的修士知道收敛,而不会撞上来嘲讽,然后送死。
很快,便是有一名穿着蓝甲的男子腾云而起,那男子周身散发着幽蓝宝光,背负负着两把长剑,他目光扫动,落在风晴宗宗主身上。
两人目光交触,这位血鸟宗宗主顿时明白了这是不是个善茬,于是忙道:“神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廖某也无法...”
夏极道:“想清楚再说。”
那蓝甲男子:“廖某...廖某...”
他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暗暗咬牙,忽地目光一瞥,看到夏极身后的两名女子,脑海里转速极快。
忽地,他想起了自己刚得到的一种“散神香”,这“散神香”极其神异,本身无毒无害,但只要配合另一种美味的食物,就可以造成“神思恍惚”的效果。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强大的东西,但是这“散神香”最神异的地方在于对十四境修士也有用,这是神明赐予他的。
据神明说,这香不是凡香,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
想到此处,蓝甲男子便要开口,准备设计...
但他嘴巴还未张开,只觉一股撕裂灵魂的钻心之痛已传遍周身,令人牙酸的骨骼绞拧之声传来,紧接着又是轻微的爆响传来。
这一刹那,他的幽蓝宝甲已经粉碎,双臂已被绞碎,法身经脉已被损毁过半,以一种刚好能维持他超凡境界的程度存着...
他脑海里那些念头瞬间被痛苦湮灭了,整个人往下坠去,却又被天地之间的风托了起来。
夏极道:“再想想。”
那血鸟宗宗主痛苦无比地嘶吼着,“神...神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你们会...”
他的声音还未落尽,便整个人已经开始消失了。
风晴宗宗主看着这位同是秦辰天手下的同僚,如被从这空间里直接擦去了一样在消失...
他不仅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真幸运。
39.天龙背长,屠杀进行(第二更-6346字-求订阅)
夏极坐在纸鹤之首。
飞在白云上。
他身侧没有飞剑,没有任何法器,但天地万物却已都是他的兵器。
脚下,山川河流隔得很远。
而他到了每一个宗门,要做的事也很简单。
询问“神在哪儿”,然后该杀则杀,不该杀的则丢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错人,可但凡入了这滚滚红尘劫,便无所谓杀对杀错了,本质上,他就是在杀。
杀本身,绝非善良,关键在于杀完之后,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闭上眼,脑海里便会呈现出那辉煌且灿烂的“创世史”,还有小苏痛苦的哭泣声,妙妙逃跑的样子,还有那许许多多的有关这神明们制造的灾祸。
这就够了...
杀吧。
杀。
杀。
他冲和的心绪里闯入了一抹黑色。
仿似永远不会起波澜的心中,开始翻涌,开始沸腾,开始拍击起惊涛骇浪。
他飞着。
杀着。
不说者杀。
见恶者杀。
从南杀到北。
从白杀到黑。
晴风宗宗主已经自杀了,因为在一处宗门时,那门主告诉他,因为他为敌人带路,他的家族已经被众神庭的异端殿给处决了。
所以,晴风宗宗主心绪失守,在留下了剩余所有的信息后,便是直接自断了心脉,从纸鹤上跃下了。
章瑾心底终究也恐惧了起来,他经过了最初的兴奋,然后看到了冷冰冰的碾压之景,忽然明白自己即将被卷入的究竟是什么层次的大战。
那大战根本没有半点温度,他也许只是站在一边,就会被绞碎,于是他便是告辞了。
夏极明白他的意思,便是任由他走了,这种大战本就不是这些修士能承受的,你若要见证我带你来,你若害怕了我任你走。
杀人,没什么好兴奋的,哪怕是为了心底这无法抑制的怒火,也只如饮鸩止渴。
纸鹤双翼拍打,扇开风云。
因为夏极气罩撑开了的缘故,根本没有高空横风能进入纸鹤范围。
他侧头看了一眼妙妙和小苏。
小苏已经有些呆呆傻傻的了,只是不时地本能地咳嗽着,她呆看着远处,好似要永远的凝固起来。
妙妙陪在她旁边,见到夏极的目光,忽然道:“先生,其实你不需要内疚。因为死在你手里的人每个都该死的,你之前不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不知道这些人作过多少恶。”
夏极道:“我教人心存良善,不要见恶向恶,但我自己却违反了。”
妙妙眨眨眼看向他。
夏极道:“我违反了,我却不后悔...我一往而深,心底好像有什么在悸动着,好似有一个魔鬼在孵化。
死亡与鲜血,会成为这魔鬼的营养,而若是有朝一日它出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先...生...”
“叫我大叔吧,你过去叫了很多年,既然一切注定了重来,注定了你我重新认识,那就叫大叔吧?”
“我,过去真的是你的妻子?”
“未来也是。”
妙妙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她一双洁白无瑕的小手如爪儿般张开,压在纸鹤上,看着远处又有不少修士从山中宗门飞起。
然后,又是这熟悉的过程。
是的,他们不会说,否则等待的就是异端殿的裁决,更何况他们是真的不知道神明所在。
夏极挥手,一波浪潮过去,便是覆灭了对面云海里飞来的剑潮。
动作轻松无比。
可谓是弹指间,剑仙皆是灰飞烟灭。
魏洲虽大,但这样巨大的动静,还是将他投掷到了一个光明聚焦的舞台上,所有大势力,无论人族,妖族,还是僧人,都开始知道有人在找众神庭的麻烦。
而那些被众神殿,或是夏极所屠宗门欺压迫害的凡人们则是暗暗叫好,
至于那些已经被残害到一无所有的则是痛哭流涕的嘶吼着,发泄般的大喊着“天道有轮回,善恶有报应。”
“屠神,杀了他们。”
“他们算什么神。”
“快别说了...”
“说了又何妨,我只剩烂命一条,若是能为那位喝一声彩,我便是舍了这命又如何?”
“数百年,足足数百年,劫妖没杀我们,反倒是神明在上,屠戮鱼肉愚弄人间。”
“天...天啊,你终于开眼了吗?”
“这不是天,这是那一位。”
“我好想见他,我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哪怕我根本不足以站到他身后,不足以去看他屠神的雄姿,但我还是想过去。”
“我...要看着他,怎么屠戮那些畜生,死了便死了。”
“蝼蚁虽可偷生,却绝不惧死!!”
那高处的一叶纸鹤,如是带着燎原的火焰。
它扑闪着翅膀,所到之处,人心了藏匿的火已经烧了起来。
数千万,数亿,数十亿...
万里,十万里,数十万里...
魏洲很大,纸鹤飞的速度虽然快,但在这块板图上却不快,如蜗牛般一步一步爬着。
人心的火焰,沉默的呐喊,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彻底引爆了。
天地都如要沸腾了,行走在街头落魄的人,伤残的人,痛苦的人,哭泣的人,都仰头看向了天穹。
明明那天上没有什么,只是一如既往的是白云或是乌云。
但他们却忽然爱上了仰望,而不再是卑微地如同地面任人践踏的泥尘,只敢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敢说“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他们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坐在一叶纸鹤上,正在去屠神。
那个人他们不知道是谁。
也不知道为何而去屠神。
但他们却由衷的欣喜了起来,有了希望起来,便是为之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了起来。
苦痛的人间,流泪的大地。
灰色的世界,以泪水痛苦为燃料,而剧烈焚烧了起来,升腾起被压迫了数百年的熊熊大火。
“杀。”
“杀。”
“杀。”
“杀了他们。”
人们的眼神。
人们的心。
人们的呐喊。
从四方汇聚而去。
但夏极,却感受不到。
他每杀一人,心底便是多一分黑暗。
但妙妙在。
但小苏在。
他觉得就无所谓了。
一尘不染固然好,但若是有必须要做的事,何必爱惜一身羽毛,
染了,黑了,就这样了。
我从光明来,却往黑暗去。
无怨无悔。
...
...
深春。
冰雪融化。
连接着魏洲南北两境之间的长桥边,站在一名麻衣的赤足僧人。
桥长百里,如是天成,其上凝聚着极多的灵气。
桥下便是洋流,在这宽百里的巨桥之下,滚滚而逝,奔腾不息,冲击拍打着漆黑坚硬的山崖,惊起无穷的雪浪。
这赤足僧人双眼若流淌着慈悲,左手抓着一本古朴的经书,口中喃喃着“将我由幻想引向真理,从黑暗引向光明,从死亡引向永恒”。
这是吠陀古经里,大林间奥义书里的一段话。
而那古朴的经书,便是吠陀古经。
赤足僧人名大梵天。
乃是佛门二十诸天。
在一千五百年前曾被夏极“杀”过。
但他又因为未知原因,在施鹿寺里重新化生,于寺庙最中心的一颗奇妙的“卵”中生出。
此时...
大梵天只是看着汪洋恣肆的河流,面带微笑。
未几...
他若有所感的抬头,只见一只纸鹤落在了桥畔,他便是走上前,对着那鹤上的男子道了声:“见过先生。”
夏极一眼认出这人。
如今的他自是知道世间有极多奥秘,而佛门的二十诸天亦是深藏着不同层次的秘密,而二十诸天的之首的大梵天更是神秘莫测。
他问:“和尚在这做什么?”
大梵天道:“这桥名天龙背,连贯南北,而这座桥极为神异,老衲便是特来告知。”
“神异在何处?”
“灵气充沛,却无有天地之力,无有善恶业力,无可承载飞剑,无可御风之类。而水更是弱水,跌落水中便是沉入水中,直到洋底再不浮起。”
大梵天侃侃而谈。
“至于先生找的神不在南方,在北地,先生知道为什么吗?”
夏极道:“你说。”
大梵天道:“因为佛在南方,妖在北方。”
他说完,稍稍顿了顿,继续道:“僧与妖不两立,平日厮杀无可厚非,老衲也不会多参与。
妖需入世炼心,却多是如同白纸一张,懵懂无知,如是遇了良人,善人,便是善妖,否则便是恶妖。
但妖却也终究是本性不同,良莠不齐,
僧人见不得这些,便会前去降妖伏魔,
个中因果,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老衲便不剪不理。
然而,数百年前,众神忽是从东而来,踏足此处,然后也不知是发什么何等事,总之那众神便是忽地与妖混在了一起。
众神**本就无限之大,妖有了众神也是再无忌惮,本需炼的心未曾入善,反倒是随了神而越发扭曲,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的北地之景,荒唐无比。”
大梵天静静说完,看向夏极,“听闻先生欲要屠神,老衲便在此等候,随先生一同往北而去罢了。”
说罢,大梵天便是露出微笑,双手合十,轻轻一拜。
夏极奇道:“你怎知我屠神?”
大梵天笑道:“天下何人不知?”
他慈悲的双目看向那连贯南北的长桥入口,“神也知道你来了,这条百里长桥难过,这弱水之洋难渡,老衲便是助你一臂之力。
北地,即地狱,老衲愿随先生往赴地狱。”
妙妙搀扶着浑浑噩噩的小苏,两人虽是没什么力量,但因为定海珠的原因却也不怕攻击,可夏极看着那条神异的桥,却不知道要不要带两人过去。
然而,若是不带,他却又不放心。
大梵天说话那些话,便是不再多说,站到了天龙背的入口,垂首合十,静静等待。
未几...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笑。
“和尚独自来此,便是不叫上我,是看不起我崔直么?”
那大笑声才到,一人便是踏风而至,身形在空间里几个定格,便是落在了距离夏极百丈之处,停缓速度,缓缓而来。
这来人眉宇之间藏着豪气,行走如同山岳挪行,背后插着一矛一刀,具是神兵,而这矛与刀竟然还能组装起来,形成一把巨大的镰刀,尤其擅长在不窄不阔的地带收割。
天龙背就是这样的地方。
来人走到三十丈处,看定了夏极,笑道:“崔直,愿舍了此命,和先生一同往北。”
夏极稍作思索,便是明白自己屠戮宗门的轨迹必定是被许多有人之人察觉了,所以他们便是知道自己往北来了,故而在这里等待。
只是...
他奇道:“为何要随我一起?”
崔直道:“先生莫笑,从前是不敢,现在是不惧。”
夏极问:“何以不惧?”
崔直道:“若说这南地乃是火之余烬,先生便是火种,这火种投落到余烬之地,便是引起燎原之火了。
这心意焚烧着可以说所有人,自然也焚烧着我这样的人,这次若是不抬起头来,怕是这辈子心底是过不去了。
所以,我来了。”
夏极问:“你又是何人?”
崔直笑道:“赴死之人罢了,何必多问。”
说罢,他便是往前,站到了天龙背入口,与大梵天站到一处,但只是看两人相处模样,便知道这崔直必定是此方的绝顶高手,实力不在大梵天之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天地之间,诸多人影蜂拥而至,每一位都非等闲之辈,有僧人,有仙侠打扮之人,有书生模样的剑客,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笑颜如花的仙子,有气势霸道如是魔王的将军.....
不一而类。
但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独特的气势,这气势是自身心力的体现,是精气神的凝聚,与境界无关。
可只是从他们相处的态度,聊天的模样看来,都知道这些人定是五湖四海这万万里大地上诞生的英杰。
他们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笑。
妙妙看到这么多人来帮夏极,不知为何也是非常开心。
她跑到夏极身后,推了推他道,“大...大哥,你看,其实你虽然不知道,虽然看不到,但是有很多人是帮着你的。”
夏极听着这古怪的称谓。
妙妙眼睛笑成了小新月,“你让我叫大叔,我偏不叫,何况你哪儿像大叔?”
夏极道:“你...”
妙妙打断他道:“我要陪你上桥。”
夏极犹豫了下,道:“好,你护着小无,不论何时,绝不要离开我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的哥哥。”
夏极看到许多人围聚在这里,便是不等了,他已经完成了状态的调整,如今整个人如是一把开天辟地的刀刃,完好而满是锋华。
他正要往前踏出。
远处,一个身高近乎四米,将军模样的人瓮声道:“先生,再等等吧,还有许多人没来呢。这些人若是不能随你一起,必将抱憾终身。”
另一边,一个绿衫仙子柔柔地靠在天龙背的桥桩,出声道:“我们算是飞的快的,还有些人是骑马来的,还有些人跑过来的,他们速度慢,但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先生便是等等他们吧。”
再一个豪侠模样的人道:““醉者生,醒者死。醉者为奴而生,醒者奋战而死。为奴者饮酒数百年,醉生梦死,行尸走肉,如今好不容易醒来了,先生便是等等他们吧。”
夏极应了声,便是仰起头。
天光正盛。
是深春。
而在这春日的穹苍之下,宛如大河方才解冻,万川千流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
细细看去,竟是什么人都有。
有的,甚至连超凡者都不是。
有的,甚至连武者都不是,只是些抓着耗尽财产买了把刀的泥腿子。
数日后...
天龙背以南,竟然汇聚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王雄也来了。
章瑾也来了。
方初雨也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为首的少年,少年着白衣,身后两名女子,一个裹着防寒的裘衣呆呆萌萌,一个金带白衣娇美无匹。
夏极走到桥头。
这条桥宽容五辆马车并行,看不到尽头,
这条桥只能走过去,而这条桥注定已是神明伏击的地方。
大梵天双手合十,身后已聚集了一众僧人,有手持七彩宝伞的,有抓着金刚杵的,有捏着刻绘霹雳纹铃铛的,有手握狮子刀镡戒刀的...
大梵天问:“先生,出发吗?”
夏极看向这位裹着麻布衣袍的二十诸天之首,心底生出一股奇妙与人世无常之感。
一千五百年前,你我为敌,不死不休。
一千五百年后,你我并肩,同生共死。
他再往后看去,竟也看到了帝释天,看到了密迹金刚,看到了日宫天子,看到了许多曾经的敌人。
如今,他们却已同路。
夏极道了声:“走吧。”
然后,他踏步往前而去。
这桥果然古怪,一落其上,神通与业力就如冻僵了一样,便是法身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压制,而这座桥本身的踏感...也让人感觉不是什么材质构建的,就如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尸体残骸。
夏极往前走,诸多人便是随在他身后。
从南往北。
而若从极高处俯瞰,便能看到桥对面,亦是如浪如潮,桥之彼岸,更有延绵没有尽头的大军...
显然,众神庭的人,或是那位秦辰天秦神主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一批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伤害了他的叛逆之人绞杀在桥梁上。
只不过,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两波人潮,撞击在了一起。
夏极抬手轻轻一叩。
叩虚空。
如开天地之门。
门开,见混沌之气。
灰蒙蒙的法相如同洪流,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往前扑去。
此时这座桥的诡谲之处就显露出来了,在这里,一切消耗都是成倍的增长。
大梵天走在夏极左侧,眉目慈悲,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躯体变幻,生出四头四手,分别执着吠陀古经,黄金天鹅,束冠玉孔雀,念珠。
一道道强大的能量随之往前激荡而去。
崔直走在夏极右侧,他已经把背后的神兵长矛与神兵之刀组装在了一起,化作了一柄绝长的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镰刀,镰刀挥舞之间,带起令人心悸而欲逃跑的幽蓝气息。
这些气息在他身前割出一个个凌厉的圆,但凡入圆者,死。
夏极身后,是各色各样的攻击,各种强弱不一的能量,还有怒吼呐喊之声往前,如一股强绝无伦的惊涛骇浪,逆冲向北。
长桥百里。
弱水怒流。
对面忽地又分开,金属闪光忽地刺目而来。
伴随着的是让桥梁产生震感的闷雷声。
从高空俯瞰,便可以看到,那是一队重甲骑兵,不知多少万人。
而这些重甲骑兵,竟都是达到了十一境,修出了法身的武者,只不过他们资质普通,还没有达到十一境巅峰,没有挣脱凡人寿元束缚。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化为骑兵,却还是极强的。
尤其是,似乎有一人在施展着儒门之法,将这数万十一境骑兵的气凝聚而起,化作恐怖的相。
这相已经超脱了法相,甚至超脱了法身的范畴,而是一举冲达十三境巅峰,在这压制着境界的桥梁上,显出天地神通之力。
隐约之间,便如一根从茫茫空间里刺来的长枪。
枪尖,对着夏极,对着夏极身后的一切人。
所有力量在对抗到这枪尖时,便都是纷纷弹开。
眼见着这一体的骑兵已到眼前,再往前,这支骑兵沉重的形体将把所有实力稍弱的人全部挤碾到桥下,落入弱水。
大梵天,帝释天,崔直,王雄,章瑾,方初雨,还有诸多的僧侣修士豪侠武者,停下脚步,纷纷攻击,
但这些攻击毕竟是零散的。
那迎面而来的枪,已是激荡的桥梁气流纵横,无坚不摧的一击却是凝聚的。
这一枪还未至,便已摧枯拉朽地撕裂了所有零星的攻击。
妙妙搀着浑浑噩噩的小苏缩在夏极身后,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害怕,她看着那少年的后背....
只有那后背,在挡着千军万马了。
可,能挡得住吗?
妙妙大脑有些空白。
夏极很不想显出法身。
因为...
法身虽是他本身。
但在人间却无法彻底施展。
所以,变幻后的半成品法身会显得很难看。
可此时,他不得不显出了。
于是,他往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才踏地,他身形便以一种明明极慢,明明有着层次感,但却以念速瞬变的姿态开始了变化。
九大噩兆,黑皇帝,蜃君,祝融,火王,勾熠夫人,白凰,逆熵君,火姑,送葬者...
九兆合一,融于那源自于劫源本身的天地至热至阳之第十焰——源炎。
十焰合一,附着于夏极之身,刺激着他的力量,使得他周身毛孔已经不复存在,而是化作了一个漆黑的鳞铠。
鳞甲黑如深渊,之间有着熔浆流淌,有火珥环散,有光斑震荡...
而他身形却是拔高到了极度凝聚的三丈,从怀里抓出了冥地刀。
刀随心变,刹那亦是化作三丈。
在小冥还未彻底变态的,怯生生的,幸福与惊喜的小声里,夏极猛然一扬这漆黑的死亡的长刀,与那滚滚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击到了一起。
而此时,小冥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砍,砍他妈的!!”
40.一念成魔,吞噬八方天地(7198字-求月票)
刀与枪撞击在一起,狂暴的气流引动这天龙背震荡摇晃起来。
重甲铁骑如枪,兵力增加,枪力亦在增加。
枪力推动刀,
推动拿刀的人。
夏极拿着刀,他只觉一股巨力从对面传来,他法身固然强大,但首先此处压制了力量,其次他真正的法身乃是距离人间越来越远的火劫劫源,再次对方所有士兵都有着法身,最后他终究未曾对着这些笼在黑盔之下的人动出真正杀心。
他心存了一念“这些人该死乎”,“这些人也不过是兵器”,“这些人也有家人”。
所以,他心力未曾坚定,而被那逐渐递增的枪力推动着,往后而去。
桥面与他的鳞甲产生了剧烈的撕磨,引起了刺耳的嘈杂与火光。
他一退,妙妙就发出一声尖叫,小苏摇摇晃晃,眼前一切都朦胧模糊,在所有人的高声呐喊里跌坐到桥上,认不清东南西北,看不见长河天空,只感觉身体如一叶在这怒涛里摇晃的小舟。
“怎么了?”小苏茫然地问。
没有人回答...她听到远处的声音。
“杀了他!”
“杀!”
“他在后退!”
“他不行了!”
“杀了他!!”
对面的呐喊声,如惊雷,如鞭炮炸响。
伴随的是狂暴的,糅杂的各色力量,从远处的天地投来,轰来,延绵不绝。
夏极一眼,扫尽那前方的骑兵,穿过这茫茫的骑兵群,他仿是看到在这无数生命之后,那些神明的虚影。
是。
一如既往。
永远都会有大人物在俯瞰这尘芥般的众生,在愚弄这尘世里原本就受尽煎熬的人,也永远会有弱者向着更弱者挥刀。
那么...
他停下了脚步。
对面的枪力还在递增,越来越强,显然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这个行列,而可怕的天地之力凝聚成的这一枪,强横无比地推动着对面的一切力量,杀来。
即便如此,枪还是被挡住了。
夏极一步都不再退了。
妙妙已经与小苏跌坐在地上,在摇晃的长桥上,似要坠落于弱水,而他身后的人有些已经坠水了,有些则是被对面击来的力量给杀了。
妙妙尖叫着,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却又拉紧了小苏的手。
那么...
“我还犹豫什么呢?”
三丈的黑甲火焰巨人执着三丈的刀,仰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三丈的刀依然架着那不知延绵多少里的天地长枪。
巨大的力量,在此处,在此时达到了某个平衡,而极多的攻伐依是继续。
许多力量向着夏极攻来,却被一旁的梵天崔直等人拦截而出,并施加反击。
而那长枪再也无法动了。
天龙背上,画面如是定格。
一把刀死死地挡住了数里长枪。
夏极闭目...
他道心忽地有些震颤。
不论什么借口,杀终究是杀。
不论如何辩解,杀终究是恶。
侠客一怒,十步一杀,无愧于义,
将军百战,伏尸千里,无愧于国,
那么,他此刻屠灭这站在自己对面、被敌人利用了的苍生,这有着家人的苍生,他可会无愧于心?
他教人不要见恶向恶,他如今又在做什么?
可他已不能不做。
他已不能不杀。
是。
这个世界,将你推动,这个命运,让你来此,让你注定要去做一些违逆了心意的事。
夏极闭上眼。
在这极强的力量之下,再往前踏出一步。
万千钢铁洪流,为之倒退。
...
...
下雨了。
小雨。
深春本就多雨。
雨从天下来,沾染这人间红尘,又跌落泥尘。
长桥落雨,更加湿滑。
夏极往前踏出,看着面前茫茫的敌人,茫茫的众生,他已听不到小冥在高喊的声音,他的力量,
那每一日如最温润君子静静读书,
那每一刻在无昼无夜的劫地挥刀,
那些力量,即便被压制,却依然是五百万法相,是横压五百年的噩兆,是那至阳至热的源炎,是无法想象的、跨越了境界的十境与十一境力量。
“杀!!”
他带着无穷杀念,挥出了这一刀。
数十里长枪从中断裂。
刀从前而去。
混合的,复杂的,灰茫茫的,炽热的,诡异的刀光如是湮灭一切物质的能量。
一刀,面前的生命便是灰飞烟灭了。
再一刀,那恐怖的气流,或是吞噬了眼前的生命,或是拍击的对面的人往桥下跌落。
一刀,杀生。
一刀,屠人。
夏极飞射而出,身形宛如矫健魔龙,带着那狂拔快斩之刀,在小冥兴奋地嘶吼之中,陷阵,杀戮,屠戮。
恐怖无比的刀光里。
血,飞溅。
声音,哀嚎。
落水的人跌落入桥下那不可浮物的弱水,无助的溺死。
恐怖,黑暗。
尸体,残骸遍地。
对面也有诸多人开始变幻法身,一时间,各种奇特的法身顿时显出。
可又有什么用呢?
在夏极这种程度的法身面前,一切都如任意他残杀,杀戮的砧板上的鱼肉。
两边之人,看着那恐怖的身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屠戮着,俱是心神震骇。
一切东西在他面前,都如是纸糊的一样,无论初显时看似多么强大,却都成了纸糊的一般,在他的刀下化作并无区别的亡魂。
夏极并没有快感,他心底习惯性地数起了数字,就如那些孩子会在睡前数绵羊一样。
他数:“一。”
“二。”
“三。”
...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
...
这是他在劫地千年里养成的习惯。
似乎这么数了,他就不会迷失。
但与劫地不同,劫地他杀的是火妖,此处杀的却都是活生生的人。
杀。
杀吧。
人头滚滚。
伏尸万里。
血流成河。
杀吧。
杀。
他双目一片血红。
他身后,愤怒的高喊声洋溢起来。
“杀!!”
“杀吧!!!”
夏极快速地冲杀一阵,打通了这路后,便是往后退开,他还记得妙妙与小苏,他不可以离开她们太远,这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维系着不成为怪物的心啊。
两边潮流再度碰撞,不停碰撞,在这连系南北的百里长桥上,对峙,攻伐,短兵相接,争锋相对。
夏极解去了法身模样,变回原本样子,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袭玄色长袍,覆裹身上,放回明明已经爽到痴呆着不知在说啥、却依然偶尔糅杂几句“我还要,我还要”的小冥。
小冥被按入储物空间的那一刻,忽然醒悟,大惊失色地尖喊着:“我草,这么快?”
夏极还是把它按了回去。
他此时的心情很沉。
也许旁人看来,这只是简单的事,敌人要杀你,杀了敌人便是了,这根本就是无所谓没关系的。
但凡有大作为者,凡能拨云见日、窥见那无穷瑰丽者,心定是纯粹到了极致。
道心不可染,不可让,不可退。
这无形的东西,最是无价,便是以生死去相守,也值。
但他...刚刚道心彻底地动了染了。
他坐在春雨里。
任由雨水零落,染湿长发。
妙妙欢喜的笑容随着他的神态而凝固了,她问:“你怎么了?”
夏极道:“我杀了很多普通人,他们也是有家人的,他们有孩子,有妻子......”
他没再说下去,小苏双手摸啊摸的,便是抓紧了他的衣袖,如是认错了人般,又如是头脑不清醒般,喃喃地喊着:“哥哥,哥哥,哥哥...”
夏极闭目,喉结滚动了下,将这少女抱在了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道:“我在。”
妙妙还是不理解为啥这大高手要纠结这点事,杀就杀了呗,你不杀人,难道还等着人来杀你吗?
于是,她跑过去,双手搭在他肩上,嘿嘿的笑了笑:“他们有家人,你不也有嘛。”
见到夏极还不说话,她又拍了拍他的肩,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你是人,不是神,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话出口,她忽然娇躯一震。
欸?
这确定真的是人吗?
是嘛?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欸...
妙妙陷入了牛角尖。
忽然,她被一拉,身形一歪,却也乳燕投林般落在了夏极怀里。
夏极一手抱着小苏,一手却也抱着她。
他抱的很紧。
妙妙想喊“大色狼,放开我”,但她感到那抱着她的手臂竟是有些颤抖,便是忽然闭上了嘴巴,微微侧头,看到的是一张在雨水里淋湿的脸庞。
妙妙抚摸了那张脸庞,柔声道:“我在。”
...
...
远处厮杀依然在继续。
夏极起身,妙妙和小苏随他身后。
前方的战斗可谓惨烈无比,这一战对面的人几乎是源源不绝,高手亦是诸多。
起初还只是骑兵,修士,再后来便是连妖怪都出来了,那些生了翅膀的妖怪从天飞来,有些从长桥的桥索上跑来,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开始攻击。
但凡一眼看去,每个角度都是敌人,都是杀戮。
春雨的天,灰蒙蒙的影子漫天漫地。
在这种攻势之下,即便是大梵天这些人也会有些顾此失彼之感。
双方都在死人,都在流血。
但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根本不在场。
因为境界压制的缘故,夏极无法动用无形的刀去斩人,但他身前却是一朵朵飞刀莲花含苞待放。
每一把飞刀都带着灰蒙蒙,多相以至于无相的力量。
静谧合拢的“刀瓣”,暗藏着危险的杀机。
飞刀随他心意,生于虚空,他采摘一朵花苞,边走边往天空投去。
刀在半空绽放,又枯萎。
飞刀,如秋日里花瓣的随风飘零,精确地寻找到敌人,然后杀死他们,而余力未尽,便又如饥饿的凶兽开始择人而噬。
夏极每走一步,便可于虚空摘下一朵莲花。
每一朵莲花,都在杀戮。
而他的心也随着这杀戮,而慢慢地闯入更多的黑色。
鲜血,还有此时的惨嚎,在滋补着他心中的那个未知的“胎儿”。
普通人也许无法理解这种状态...
但最纯的白,便是最易生出最浓的黑。
登高者,求道者,无不需要心性纯粹,然,这种纯粹却也如是“最精密的仪器”需要小心呵护。
最有神性的,亦会最有魔性。
所以才有千年修道,一念成魔之说。
这不是说“修道不成,修道没得到好处,神佛没响应你的要求,你就气而成魔”,
这是不入流的,
因为你成魔的根源,是在于“你的无能狂怒,你求别人,别人没给你而已”,
这算什么?
事实上,真正的“一念成魔”是“修道大成,已近圆满,你未曾生气,未曾迷惘,一切都自明了然于心,然而,下一脚踏出,却已恍然入魔”。
夏极还没入魔。
他压着心底的悸动。
随手杀着人。
走过漫漫长路。
每一步,都流着数不尽的血,都响着没有止境的哀嚎。
逐渐的,在前厮杀的人又返回了夏极身后,因为前方拦截的力量太强,太过源源不绝,根本不知道这天龙背的彼岸到底有多少人。
夏极身后的人不停减少,对面的阻力却源源不绝。
这狭路相逢的道上,也许已经死了数万,十多万,数十万,甚至百万之人...
百里长桥,春深雨水里,皆是亡者之魂。
远处...
数名神使举高俯瞰着这一幕,他们一边让后面列队的或士兵铁骑,或是修士高手,或是妖怪压上去,一边皱眉观看。
“那人就是胆敢亵渎神灵的人吗?”
“他为何如此之强?”
“莫不是...”
“不可妄言。”
“他已走过大半的长桥了,若是走到了桥这边,他恢复了实力,那该如何是好?”
“不错,我这边有人调查过,此子言出法随,强大无比,若是不能在这天龙背上将他击落弱水,怕是真正的大患了。”
“诸位,如何办?”
神使看着那南方而来的为首男人陷入思索。
忽地,有一人眼睛一亮:“你们瞧,他身后那两个女人,其实没多少力量。”
他这么一提,旁边的人顿时也如大梦初醒,“你是说?”
那神使洋洋得意道:“打蛇打七寸,杀人斩软肋,既然无法冲破他,那么若是把目标对准那两个女人,便是可以使得那名为齐愚的异端顾此失彼,心神大乱,乘此机会将他身后之人杀戮殆尽,使得他陷入再无支援、十面埋伏之地,如此,岂不好?”
“妙,实在是妙。”
其他又有人补充道:“妖有羽翼,不受禁空影响。铁骑冲击,反正我们有的是人。而这天龙背上消耗会越来越大,那齐愚就算力量再强,也会消耗的差不多。
用铁骑,正面吸引他们的攻击,妖精只对那两个女人出手,其他修士也是如此,这般就可以瓦解了。”
“不错不错,神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那便这么做。”
几名指挥这场阻截大战的神使便是立刻把命令传了下去。
而再远处,皑皑春雨的山巅,一处凉亭里,一个暗金色华贵长袍的男子正端坐着,三名女子正与他一同坐在这亭中。
那男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我若是这人,便是偷偷摸摸地过桥,哪里会这么大张旗鼓,真蠢。
这么一点东西都不懂,也敢来与我争。”
一旁女子笑道:“秦神主,我好像看到那位圣姑也在他身后战斗呢。”
这男子正是夏极这些日子屠戮的宗门共主——秦辰天。
这也是数十年前曾被当初风晴宗圣姑方初雨救了,却又因“辱”而几乎灭了风晴宗满门的那个男人。
秦辰天目光一凝,冷冷扫过那远处长桥上的奋战,却是云淡风轻地掠过了那方初雨。
方初雨手抓长剑,正斩出一道道法相力量,她固然可以动用法身,可天龙背上消耗太过巨大,动用法身力量不利于可持久战。
她白绸衣衫已经被雨血浸透,凌乱长发被草草箍起,但她却依然在奋战着,抗争着,眉宇之间充满了不屈之色,她的精神糅杂在这压抑百年如今沸腾而起的烈火里,自是熊熊不灭。
秦辰天笑着摇摇头,淡淡道:“当年我曾喜欢她,她不识抬举,错过了我,如今想要我再去多看她一眼,却是做梦。”
他站起身,负手于长亭边,仰头道:“如今的我,早就不是她这样瞎了眼的女人能配得上的了,她错过了机缘便是错过了。”
他心底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兴奋感,这种力量带来的优越感让他只觉得这凡俗已经没有意思了。
这些凡人懂什么?
他们的思想智慧,岂能达到自己的万分之一?
而但凡不识好歹者,但凡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都必定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如今,他早就是这天上人,不群于人间的这些蝼蚁苍生。
“爷,来喝酒,别理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当年爷对她那么好,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不承认,她是真的该死,她那宗门居然也包庇她,爷没只屠了那宗门下属几个城,只杀了那宗门几百个人,真的是仁慈呀。”
“我没理她,她岂配让我去理?我只不过是有点感慨啊。”
秦辰天坐到石桌边,看向远处,看到了局势的变化。
大批的骑兵正从正面冲击,而妖精们却从后、死死盯着那为首之人身后的两个女子攻击,其余修士高手的法器宝物则是不要钱般地向着那两个女子丢去。
而这个战略显然颇为成功,那为首之人开始顾此失彼,开始注重保护那两名女子,以至于正面的骑兵冲击越发奏效。
整个激烈拉锯的战线竟然开始缓缓后退。
秦辰天哈哈大笑起来:“聪明,不愧是我提拔起来的手下,真是聪明。”
一旁,一个美艳女子道:“可是,那两个女人好像不怎么会武功的样子。”
秦辰天凑过去,神秘兮兮道:“这正是高明之处,若是那两个女人武功高强,还怎么叫软肋?还怎么叫弱点?”
另一边,第三个女人鼓掌道:“爷真厉害。”
秦辰天摇摇头,云淡风轻地笑笑:“这算什么?我还有很多智慧没教给他们这些小子呢,哈哈哈,来,喝酒...”
青山的凉亭里,很是欢乐。
夏极不停地挥刀,格挡着千军万马刺来的枪,挥舞开四面八方扑来的敌人,同时还需要震慑开各色奇异的法器,各种偷袭。
但这些偷袭却都是对着妙妙和小苏的。
他的心,慢慢地,开始黑暗。
越来越暗。
逐渐的,纯白开始消失。
长发落肩,漆黑之上熊腾起噩兆的火焰。
他脸上浮出一抹阴鸷沉郁之色,转瞬又变得冰冷。
好似那“先生”正在远去,那善也在远去,而恶已经来了。
他知道这一切,但他却已经一步踏入了魔。
下一步,他没有犹豫,又向了对面。
双足站于魔域。
纯白的道心,瞬间纯黑。
大梵天等人似乎都察觉了这位先生的变化。
然后,他,还有方初雨余下的等人听到一句话。
“保护好她们。”
她们,指的是小苏和妙妙。
大梵天轻叹一声:“阿弥陀佛,请放心,和尚若在,这两位便在。”
方初雨道:“大先生,你放心,我会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护她们。”
夏极转身,再不看背后那刺来的枪,道了声:“多谢。”
一口气深吸,而枪已经戳到了他背后。
他双瞳凝聚而起,化作一点,眼白血红,而黑气以一种焚烧的姿态攀爬上他每一寸皮肤。
仰望到那些依然在攻击向小苏和妙妙的力量。
夏极面容彻底阴鸷。
他猛然一回手。
五指已经握住了那延绵数十里的长枪。
长枪纹丝不动,再无法向前。
那数万铁骑依然在努力冲刺,却不得寸进。
而此时,更有其他攻击依然向着小苏和妙妙杀来。
夏极左手一挥,恐怖的法相便是形成了隔阂,挡住了那些攻击,而此时他的损耗已似完全不计了一般。
他唇角忽然一咧,于这明明黑暗严肃的气氛里,显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欢乐感。
“哼...”
他独自维持着与这诸多对手的力量平衡。
然后,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放声欢乐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他笑声压抑着颤抖与兴奋。
他转身看向大梵天,方初雨等人,沉声挤出一个字:“逃。”
大梵天等人一愣,忽然明白了,方初雨也明白了,她急忙拉着妙妙和小苏往南方急速而去。
剩下的人也感受到了这越来越浓的恐惧...开始逃。
妖精们要飞过桥梁,其他灵敏的修士要从边缘钻过。
夏极只是垂着头,低低地、令人毛骨悚然地笑着。
这些笑声,如是一支细腻笔,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点白色涂抹成黑。
感受到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
夏极便是睁开了眼。
他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此时如化身成了一个优雅的、充满了强烈进攻**的魔,他微笑着问:“这样很有意思吗?有吗?有意思吗?”
未几...
他笑声变得病态起来:“那来点更有意思的吧。”
他对着天空猛然深吸一口气,远处正飞着的妖精忽地向他身前扑来。
而在这扑的过程里,夏极身形开始肆无忌惮地变化,瞬间化作九丈之高。
在妖精落到他面前时,他周身火焰气罩瞬间将所有妖精焚烧成了炙热的糊糊,而奇异的是,这些妖精的妖气竟然还凝聚未散,犹在其中。
他张开嘴,吞下了这糊。
一口。
他又猛地侧头,看向了面前的修士。
一踏足,火焰狂流,如漩涡散开,怒潮吞没了那些修士。
夏极一张口,继续吞噬所有已被融化、再无任何躯体,而只是纯粹“补药”的修士。
再一刹那,在其余人还愕然的时候。
夏极猛然一弯腰,向桥梁最前狂冲而去。
他的身形无人能够阻挡。
而当他冲到了桥梁尽头时,他看向了这天龙背的桥末,忽然抓出冥地刀。
小冥惊觉于主人的变化。
但很快,惊觉变成了惊喜。
冥地刀从来就是一把魔刀。
是一把生来就是死亡,就是为了杀戮的魔刀。
它的意志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杀字。
杀就是它的善,也是它的恶,是它的一切。
小冥连声音都变得温柔了,“砍呀,砍呀,多砍点,我可以陪你睡觉哦?”
“现在的主人,真的是好让我心动。”
“我...我...”
它喊着,喘着气,如是已经陷入了疯狂与痴迷。
“砍,砍了所有活的,能动的,好美,真美。”
夏极没听到它说什么,但他忽然举高这漆黑魔刀,对着天龙背砍了下去。
这天龙背是未知的尸体构成的,其上蕴藏着恐怖的大神通,哪里是能被轻易砍动的。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恐怖的九丈恶魔,手抓九丈长刀,忽然趴在了地上,一口狠狠地咬向这天龙背。
而此时,长桥上还有二十多万的骑兵,修士...
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忽然反应过来,有的开始往后急退,有的开始往南方狂掠。
夏极呵呵笑着,一边咬,一边拿着冥地刀如锯子般在锯着天龙背...
总之,这事儿没人做过。
就算做了,也不可能有夏极的底子,更不可能拿着定界之刀去做。
小冥品头评足道:“这是什么呀,我感觉切感还不错。”
夏极拿它切着,而他身后的敌人在经过了短暂反应,开始疯狂攻击。
然而...
不知为何,此时的夏极无论是防御力,还是恢复力都恐怖到了极致,别说伤他了,就算真的伤了,把他轰成了肉酱,他也能瞬间复原。
哧...
天龙背忽的被锯出了一个口子。
魔夏极眼睛一亮,张开满是獠牙的嘴直接就咬了过去,然后狠狠咬住那口子,猛地一扯。
这一扯,扯出了一道“肌肉纹理”样的东西。
他咀嚼了两下便是吞了下去,然后加速了锯的速度。
41.魔夏极VS秦辰天(第二更-3335字)
夏极锯桥的速度自然没有远处往南跑的人快。
他便把冥地刀往地上一插,双手一拍这桥身。
斑斓炫炽的火焰就流淌覆盖过了桥身,如潮水般奔腾往前。
在这种绝对性碾压的力量之前,混乱奔逃、没有纪律、无法凝聚为一体的士兵们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们。
然而,火焰的速度还是没有最前的那些人快,毕竟桥长百里。
甚至夏极也只是隐约感到还有许多人逃向了南方。
若是任由他们往南,又是大患。
于是,他右手重抓冥地刀,极多力量爆发,加上刀本身的力量开始锯桥,而左手却是捏着拳一下又一下地轰击着桥。
嘭!
嘭!
嘭!!
桥上下晃荡,如波涛起伏,而其中的力量却绝不轻,而桥上奔跑的人则如是铁豆子般弹跳不已。
在这种又轰又锯的方式下,天龙背终于被斩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
这横跨弱水,连接着南北之地的桥梁崩塌了。
绷紧的桥梁往下甩去,这百里之地,一眼看去,还未来得及上岸的二十余万人便是惨叫着,往弱水落去了。
而夏极做着这些的时候,他背后的攻击却没有半点中断。
强大的能量一波接着一波往他攻来,即便无法杀了他,却也在推着他,要让他跌入弱水。
这诸多修士的攻击不可谓不奏效,夏极几次便差点被推下去。
防御力强不是说无法被人攻破。
恢复力强不是说被人攻击了不会疼。
夏极很疼。
他身后的敌人极多。
而且越来越多的高手从后排往前来了。
攻击极多。
越来越强。
而他默默承受着。
直到桥梁断时,他背后已经鲜血淋漓,黑甲被轰开了,其后几乎一片焦烂。
但此时,桥既然已经断了。
夏极便是转身。
这一转身,只见视线完全被各色力量充斥了。
有法相,法身,神通,甚至还有人动用恶业在进行攻击,有的恶业竟已上了黑膜。
夏极有一种“怪兽初次登场,被各种武器攻击,或是对方在组团打副本”的感觉,而且对方还是与他同一境界,甚至更高境界的“玩家”。
只不过,他就是这怪兽。
他左手护脸,右手抓住冥地刀。
只是刹那的功夫,他的身体便被一道又一道狂暴的能量,轰击地时不时肩膀抖动一下,腿脚滑一下,甚至还会传来骨折声,爆裂声。
因为力量太多了,他在这里固然恢复了实力,对别人也是。
夏极仰头向天,喊了声:“刀。”
言出法随的力量并没有产生,甚至半点迹象都没出现。
他一愣。
心思转动之间,却已明白。
他现在已经发生了极大变化。
简而言之...
善业夫子状态下的自己才可以动用“天宪”,以及天地之力。
恶业魔化状态下,不可以,但似乎却获得了其他许多能力。
...
他未继续思索,而是沉浸于此时的状态中,开始熟悉这力量。
九丈体型迅速缩小。
恢复成原本体型。
冥地刀散发着黑色死亡气息,如外衣将他包裹。
他身体小了,力量弱了些,然速度却提升到了极致。
一个踏步,身形如是瞬移般,在空间里闪烁不定,飘逸而动,死气拉长,在空间如不详的黑绸带。
前一秒还有一道能量轰砸面前,下一秒,他已经穿过了这能量,而能量却击空了。
这不是吴家老祖的暂时进入小世界的能力,因为他的小世界和人间没连接。
而是他速度快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他抓着刀,身形若在狂风暴雨里摇摆,前冲后突,速度都是极快,每一次出刀,刀光掠过都必定带出极多的血花。
血花流入春雨里,顺着石崖崩碎的裂痕,在大地勾勒出绯红的涂鸦。
人群里,各色各样的力量都覆笼而来。
但夏极速度太快了。
他能在同一时间完成前冲,出刀,杀人,后退的动作,以至于给人一种无比魔幻的感觉。
境界稍稍差一点的,只觉得他没动,他面前的对手就死了。
但玄奇的是,夏极出手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一种悠闲的感觉。
...
...
夏极自己也在这攻防之中,压抑着心头的疯狂,而冷静地适应着魔化的自己。
“法相可用。”
“法身变强。”
“善业均等地转化为了恶业,且与夫子祠暂时斩断了联系,无法接受祠堂的香火。
然而,凡我杀戮,却为我带来无穷的恶业。”
“神通之力变化极大,无法动用天地之力。
然而,却依然可以动用十三境的力量,只不过这力量源头变成了...我自己的劫源。”
刷!
刷!
他身形如飘零在骤雨里的落叶,如怒涛里的小舟,
然叶不沾雨,舟不覆水。
“劫源的力量通过夹层心脏传到心脏,再通过心脏传到我眉心的紫府,再通过紫府开辟的九重天而使我获得力量。”
“严格来说,弱了。”
“但是,对应的,我可以通过吞噬来增强本体,而让本体发挥更多力量,也许这一点加上魔化,便是我无法动用天地之力的原因了。”
“虽然天地之力弱了,但我本体与我联系却更深了,从而我自身的力量变得极强。”
夏极闭着眼,一个移动,身形就如光芒在狂风暴雨的能量里,闲庭信步。
“所以,速度快了。”
他一个停顿,通过紫府,斩出神通之力,恰好对上一道混杂在诸多攻击里的强大攻击。
轰。
他的刀光被粉碎。
而对方的天地之力却依然轰落在了他身上,与他体表产生了一重黑色涟漪。
他刻意停下,站立了一刹那。
这一刹那,无数攻击落在他身上,在前一批攻击破防后,后面的则是毫无间断地轰入。
嘭嘭嘭!
嘭!!
无数力量攻击,在伤口上不停攻击,他被打的如同筛子似的,血液狂射。
然而...
他一个挪移,那破烂的躯体就又挪开了。
在挪开的过程里,他的血全部飞回,他的肉全部愈合,完好如初。
“防御力提升,恢复力可谓恐怖,不死不灭,但痛感还在。”
忽然之间...
诸多天地之力从四方压来。
好像一个囚笼要困住他。
这囚笼上的力量极大。
夏极因为无法控制天地之力,一瞬间竟然被定住了,就如很久之前他定住吴家老祖一般。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眉心,那明明是紫府的地方开始产生变化。
皮肤裂开一道红色的竖缝。
好似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要从紫府里迸发而出,因而在死死地扒着那竖缝。
哧!!
竖缝张开。
露出了一只火瞳。
第三瞳。
瞳孔里,充斥着暗红混乱,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否则便会焚烧,刺瞎双目。
而这眼睛才显出,
一道卵状的红光从夏极周身往外震开,
天地之力的束缚揭开了。
夏极身形一闪,闪开后续的攻击。
“如此,便彻底明确了。十二境的神通境,对别人而言是天地之力,但对我却是劫源之力。”
他闭上双眼,第三眼却依然睁着。
而只要睁着,他的神通之力便完全足以在自身防御力,恢复力,之外形成额外的一层防御罩。
当然,也可以攻击。
夏极猛然睁开眼。
瞳孔深黑。
“分析结束。”
他低低地笑着,再也无法压抑心底那奇异的欢乐感,暴躁感。
他侧头看向了恶。
刷!
他身形在众目睽睽里飘开了,在虚空里如是定格般呈现了几下,便是出现在了远处的凉亭里,他看到了秦辰天。
秦辰天也看到了他。
他正要准备说话,夏极却不准备说,他身形一飘,刀已经架在了秦辰天脖子上,并且斩了下去。
嘭!!!
秦辰天被刀斩的切口处,乍现出一团神秘光华。
那光华好似具备着“格挡一切攻击”的效果。
所以夏极的攻击被格挡住了。
秦辰天想说话,夏极再一飘,如同普通的江湖人一般,没有任何特效的,出刀。
但这样的刀,你明明看似平平无奇,但其速不堪言,其力无意说。
圣人无名。
何以无名?
因为圣人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力量泄露,所以外人看来,他们的攻击就如小孩子挥出的一样,甚至连尘埃都没激起。
所以,那三个女人看得目瞪口呆,明明看起来好像不强的力量,但为何秦神主在躲得这么狼狈呢?
夏极带着有些病态优雅的微笑,问了声:“有趣吗?”
说“有”的时候,他斩出了一刀,秦辰天又用了一次“格挡”。
说“趣”和“吗”的时候,他已经斩出了十多刀,秦辰天震惊地发现,自己只要不用系统赐予的“格挡”,就会立刻死。
之前自己积累的力量,在这个人面前,就是个屁。
他疯了。
却也庆幸,幸好自己存了许多积分。
如今这些积分如同流水一般在疯狂地花出去。
于是,秦辰天一边消耗积分,兑换这种“格挡”的力量,一边开始酝酿属于他的攻击。
他本凡血,但从系统里兑换到了“亲王级吸血鬼血脉”,所以以此为基,他双翅猛然绚丽地展开,他的身形也开始变化...
他记得,每到这个时候,别人就会震惊,而他就会微微停顿。
这次他没准备怎么停顿,因为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反应,本能地就准备变身完之后,就放大招。
但这一刹那...
那疯子已经又砍出了五十刀,他直接被消耗掉了一万积分。
秦辰天大惊失色,卧槽,原本还能放的大招,积分不够了。
一旁的女人还不明所以,只觉得秦神主好厉害...
那人都砍了这么多刀了,也没伤到秦神主...
夏极的出刀速度很慢,慢的就如一颗星球在围绕着恒星旋转,也许每秒它能跨越数十公里,但还是很慢。
夏极的刀就是这么慢。
慢到,一秒钟只能轻飘飘地砍出上百刀而已。
蜗牛无法明白兔子的速度,兔子无法明白风的速度,风无法明白声音的速度,声音无法明白光的速度...
众人怎么会明白夏极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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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强行吐存稿...不说了,熬夜码字了,之后几天还挺忙的...
42.虐神主,问神庭可够我一人杀戮(6101字)
夏极身形如纸,如落叶,如飞絮,以一种极飘的方式在动着,他的刀也轻的如同小孩子挥舞出一样继续落在秦辰天身上。
但这种轻,这种飘,只不过是未曾达到如此境界的人看到的假象而已。
这是他第一个穿越者对手,他在试探,当然,若是连他简简单单的一刀都挡不下,也死了也就死了。
秦辰天心底懵逼了,积分不够,无法使用大招,他只能暗暗咬牙,一边不间断的兑换格挡卡,一边倾尽一切已有的力量开始反击。
他眼前没有刀光。
只有一把轻柔而缓慢的刀。
这把刀轻的连刀风都没有,
慢的就如蜗牛在空间里爬。
但,
这把刀的慢,他却躲不过,
这把刀的轻,他却挡不了,
中之必死。
那是一种只是看了就无法理解,折磨心神的攻击方式。
两人交手至今,一共才过了数秒而已。
然而,如果不是夏极在试探,不是秦辰天有积分,怕是后者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秦辰天觉得自己的反应算是快极了,但他很难受,因为他没见过这种打法,毕竟之前交锋,哪个不是牛逼哄哄,一出手就是天崩地裂的,哪个出手没有“攻击前摇,施法前摇”,没有“移动轨迹”。
但眼前这人,这之前被他嘲笑的人,却没有。
他每一次攻击,都没有轨迹,就是简单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同时已经砍了下去,一念之后,你头就没了,你挡不了,防不住,看不穿”,简单无比...
秦辰天心底既古怪,又震骇,只觉此战乃是他平生最凶险之战。
然而...
他岂会畏惧?!
此时,他倾尽全力,猛地抬手,一指奇异无比、绝不似寻常人的神通之力,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直接向夏极射去。
一旁三名女子有人识货,顿时鼓掌起来,喊道:“神主的湮灭之力!!”
另外有女人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好像神主已经赢了。
最后一名女子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轻声感慨:“我已经十年没见过神主动用这力量了。”
湮灭之力?
夏极眉心第三眼骤然睁开,暗红混乱,耀斑火珥,苍茫一片。
一道红卵般的罩子顿显,与那无形的力量撞击在一起。
那力量消散,但自己散发而出的劫源之力却忽然崩塌,向着中心的自己坍圮而来。
红光一显,又摄入了他第三只瞳孔中。
夏极神色平静,脑海之中,一刹闪过无数分析的念头。
“这是...反向的力量?”
“如果是普通人,应该会瞬间被借来的天地之力反噬而死,可我却不会,因为这力量顶多是回归了我本体而已。”
“那么,这穿越者的神通之力,显然也不是这方天地的,这又是什么?”
“天地之力有趣之处在与,若是我有,你没有,那么我对你用了,你决然躲不开。
但若我有,你也有,那么就可以进行正常的攻防躲避了。
而若我有的不是这天地的力量,而是另一个小世界的力量,那么我固然无法躲避,但却可以利用我的力量与你硬碰硬。”
“那么,其实你我用的,都不是这个天地的力量...”
“那么,小苏也是被这种神通给反噬了吗?以至于恢复变成了伤害。”
想到小苏。
他脑海里就浮现出自己妹妹这近百年里痛苦的样子。
他微笑着往前,没有掠出的动作,没有划过的轨迹,他的刀已经斩在了秦辰天身上。
这个斩的动作,包含了千刀。
刀落尽。
夏极轻轻道了声:“千刀万剐。”
他只斩了一刀。
但这一刀,又是一千刀,每一刀都是将“可以轻松地斩灭山河”的力量凝聚在了一起。
秦辰天对于自己湮灭之力的失败显然无法想象,而他震惊了一秒钟。
他只震惊了一秒钟。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积分“刷刷刷”地回落。
他心神激荡,而在这激荡的功夫里,他的积分已经变成了零。
一刀,斩尽了他数十年辛苦积累的积分。
而这数秒的功夫,让旁边的三个女人误以为秦神主完全可以挡住敌人的攻击,无论如何,神主都是处于不败之地的。
毕竟从前都是这样,无论敌人多么猛烈的攻击,神主永远可以轻松无比地挡开,然后展开绚丽的翅膀,去一边倒的虐杀敌人。
凡与神作对的,终将死路一条。
今天,也不会例外啊。
你看,那敌人虽然强大,但秦神主根本不屑于他的攻击。
也对,那种轻飘飘的攻击力量,秦神主一定是在逗他玩吧。
众女脸上带着笑。
但...
下一刹那,笑就凝固了。
因为秦神主脸上出现了无比的惊骇。
他的速度与反应,在这个敌人面前,差异地就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与一个山中狩猎的豹子,无比僵硬,无比缓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之所以能用出法身,之所以能用出“湮灭之力”,完全是对方需要观察,所以才让自己用了,否则怕是从头到尾,自己只能被砍,积分耗尽就是死。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无比的耻辱感。
然而,在涌起的过程里,夏极已经扯掉了他那亲王级的血裔之翼,同时斩断了他的双手。
于是,他这耻辱感“涌出”的动作还没结束,就在半途换成了“震惊”。
他“震惊”的情绪才刚刚升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钻入了他体内,将他所有的经脉全部轰碎了,让他的境界直接被打落了最底层。
秦神主双瞳忽地一凝,他的金手指可是在双眼部位的,他决定动用残存的力量进行一次“赊账式反击”,哪怕之后又要被系统剥削,也没办法了。
然而,他多余的动作太多了,以至于他眼角的纹才刚刚皱出半丝,夏极蕴藏着劫源之力的手就已经落下了,不仅落下,还直接挑出了他两颗眼珠。
眼珠之中,似是蕴藏着玄妙的力量,而欲要返归秦辰天体内,但夏极的反应与直觉、以及基于反应直觉做出的大脑运转判断、概率分析,已经快过了一个超级计算机。
他在一微秒的时间里,手里的两颗眼球已经消失了,直接被他存入储物空间,以空间隔离。
一念是0.018秒,而一微秒则是0.001秒。
夏极做着“把疑似穿越者金手指所在的器官存入储物空间”这个动作时,继续用一种每一微秒一次观察的速度凝视着秦辰天。
因为他知道,要有底牌,就在这时候了。
而只要你用了,你准备用了,那么,底牌就都是我的了。
果然,他此时刻意地放缓,给了秦辰天机会。
秦神主全身剧痛,却满心怨恨地开始抛底牌。
他念一动,底牌就没了。
他无法反应,无法置信,继续动用第二张底牌,然后才一动,底牌又没了。
旁观的三名女人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她们好像与那个此时周身缠绕黑气的男人,根本不是活在一个时间里的。
数秒过去。
时间好像恢复了正常。
那三名女子尖叫起来...
秦神主已经成了一个满身血污,断了双臂,瞎了双眼,经脉寸断,但却偏偏还以某种奇异力量活着的人。
夏极压抑着病态的笑容,温和道:“我说一句,你答一句,不要答错...如果有人恢复力变成了伤害力,那么你们的湮灭之力可以治好这个人吗?”
秦辰天只觉周身剧痛无比,眼前皆是黑暗,耻辱感翻涌而上,但他却已经连握拳与咬牙都做不到了。
他的手已经没了。
他的牙也已经碎了。
忽地,他听到低低地欢笑声,然后一股如同波浪般令人舒适的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左眼痒痒的,很痒很痒...
然后,他听到了一旁三名女子的惊呼声。
因为他左眼那黑乎乎血淋淋的眼眶里,无数神经血肉正在编织交构,慢慢地重新凝聚成了一颗眼珠子。
他又见了光明。
夏极抬手一摄,白凰火焰便是回到了他指尖,又窸窸窣窣地钻入他毛孔之中。
夏极道:“回答。”
秦辰天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才落下,他整个人已被一股无形巨力重重轰在胸前,而压在地上,夏极抬手一戳,直接碎了他新生的眼珠。
在惨嚎声音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夏极道:“我能给你的也能收回,说吧。”
一旁三女瞠目结舌,吓得手足无措,愣在当地,不知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
嗖嗖嗖!
一道道身影飞天,完成了从远处到这山上小亭子前的移动。
那是远处的神使,还有诸多的强者。
他们才赶到此处,因为他们察觉情况不对了。
此时,他们目睹着小亭子里的一幕,无法相信倒地的人乃是神主,但一旁还有三位神妃站着,看那表情,再结合倒地之人的体型,他们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众神庭极大,别说更东边海域的燕洲了,便是这魏洲北地的势力就已是极强,众神庭的本身势力,还有麾下的宗门势力,凡间势力,都是数不胜数,秦神主只是这诸神之一...
而那三位神妃,身后便是站着三个不同的大势力...
可此情此景,这些感到的神使与强者是真的尴尬。
这局面,逃?
逃了就是叛神,就算秦神主不行了,之后异端殿的人会直接灭你全族。
打?
刚刚那局面都没打的过,而且这才多久,秦神主虽说不是被秒,但也差不多了。
送死?
却也不是太心甘情愿。
夏极看向这悬空而起的几人,微笑道:“诸位可千万不要认为我动用的是一次性法宝,或者认为我与秦神主打斗消耗了许多力量,现在刚好可以趁虚而入,为众神庭立下大功。别犯傻。”
别说...
这些人里还真有人这么想。
夏极扫了一眼山下茫茫的人头,有修士,但更多的则是还未挣脱凡人寿元的凡人里的精英,他刚刚杀了百万,这边却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他道:“去一个人,让他们散了。”
众人里,一名神使问:“阁下究竟意欲如何?”
夏极反问:“我意欲如何?”
他忽地癫狂地笑起来,“你看看这世界,是我该问你们,你们意欲如何吧?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凡人就不是人吗?”
那几人里有人顿时皱眉,还有的顿时露出一种本能的不屑之色。
凡人是人,这不过是场面上说说的话罢了。
谁当真?
他们的神色才露出,就看到远处那周身缠绕黑气的男人“晃了晃”。
对,就是晃了晃,似是身形在原地模糊了一下。
然后他们同时就觉得身体开始异常了起来,他们的念头刚转过“可能对方出手了”,就感受到了“疼痛”。
那无以言说的力量冲入他们防御坚固的体内,未曾通过恶业降低生命层次的方式,而是以一种碾压的姿态,直接撕碎了他们那坚韧远胜钢铁的经脉。
嘭嘭嘭。
经脉粉碎,一切构建在经脉之上的力量也如失去了地基的“导弹发射台”而开始轰然崩塌。
他们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但这一刻,却已经失去了境界,成了凡人。
他们无法维持还在半空的力量,往下跌落而去,却又被一股柔风托着,安全地落到了地面。
而在落下时,他们才意识到发生的这一切,然后生出了费解与惊骇之心。
这只是开始,他们有漫长的时间去接受“他们变为普通人后所会遇到的事”。
夏极越发熟练此时的身体了。
恶业隔绝了天地,剥夺了他口含天宪的力量,却成就了他自身。
不问天地,伟力尽归己身。
而他大概是明白了,七里之内,他的速度怕是会达到一种匪夷所思、仿如时间都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动的程度。
七里之外,以普通修士的程度就可以给出反应了。
他刚刚的“晃了晃”,自是包含了离开原地,欺近敌人,出手,收手,返回...
没了天地之力,一切力的源头都只能是他自身了。
剩下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隐约感到了刚刚发生的事,但他们还是没动。
无他,不动顶多死一个人,动了,就是叛变,叛者死全族。
他们固然无恶不作,但却也对这众神庭的规则了如指掌,他们见过太多被灭全族的惨案了。
“灭全族”可不是只是杀了,这么简单的,那是真正的受尽耻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极道:“是很强的力量吧?”
说着,他又剁了秦神主一条腿,再拦腰斩断,同时又以白凰的复苏之火为他维系着生命。
然后,他以恭敬地语气道:“神主大人,请您说话。”
秦辰天崩溃了:“你这般邪恶,你不得好死,你这是与天下人为敌。”
“与天下人?”
夏极问了声,“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他抓出一把小尖刀,抬手完成了一次凌迟,复苏之火为他疗伤,疗完,又是一次凌迟。
秦神主全身躯体如鱼鳞翻卷...
紧接着,一股舒服感传来,他的断臂重生了,眼珠子恢复了又能见到光明。
但不同的是,他已经成了个普通人。
他惊诧地发现,金手指没了。
他不明白原理,但确确实实没了...
按理说,金手指是和他神魂绑定的,怎么会没了呢?
他仔细回想,忽地凄然地发现,很可能是刚刚自己丢底牌,进行“积分赊欠式攻击”时,金手指的力量传诸到了自己的眼睛,身上,但那些部位却被这恐怖的男人给“收走了”。
也许金手指就是在那时候丢掉的吧?
“不。”
“不!!!”
秦神主刚刚即便面对再多事,却犹然存了希望,但现在他没了金手指,就如没了魂一样,整个人的精神气一下子垮了。
耻辱感什么的也不会再出现了。
他忽然抬头,丧失了理智,冲到夏极面前,又是哀嚎,又是哭泣,又是嘶吼,又是害怕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他这么一喊,夏极就明白刚刚自己抢走的底牌里,竟然包含了金手指。
于是,他直接一刀又砍掉了秦神主的双腿,秦神主顿时矮了半截,发出惨叫...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神”了。
他所有的骄傲,在失去了金手指的那一刻,已经全部不见了。
他身心剧痛,忽地道:“让我活下去,我活下去,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答应你。”
夏极一弹指,白色火焰再度覆盖在秦神主身上,血肉筋条纠缠编织,很快让他的双腿再生了出来。
“先让人都散了。”
秦辰天急忙回头,看向悬空的几人道:“山春,你去,让人都散了。”
在最边的一个神使看着此时力量尽失的神主,神色古怪,但他却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应了声“遵神主命令”。
那神使便是下去,很快,山下的大军开始撤退。
夏极看向秦辰天道:“说吧。”
“恢复力变成伤害力,这应该是比燕洲九位至高神的力量了...他们可能能救。”
“至高神?说说金手指的事吧。”
“金手指...”秦辰天露出惊惧之色,“你连这个都知道?”
不是,土著不是该都很傻的吗,怎么会知道金手指?
他反问了一句,于是又断了一只手。
夏极微笑道:“表现好了,我帮你修复。”
秦辰天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凡人,他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伤害他?
明明他这么善良。
他犹豫道:“金手指也是可以升级的,或者是开放更高权限,这需要宿主的境界力量达到了一定程度,或是做到了某些事。”
...
...
弱水彼岸,魏洲南方大陆。
那天龙背已经断了。
这意味着两边暂时不通行了。
小苏坐在桥边春雨的亭子里,她茫然地转着脑袋,伸手抓着,问:“他呢?哥哥呢?我的哥哥呢?”
雨水沙沙地下着。
妙妙坐在小苏身边,她继续扮演着一个安慰人的角色,陪着小苏说话,温声道:“没事啦,他可厉害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个男人拜托自己的么?
可是自己真的认识他,真的是他的妻子?
自己...究竟是谁?
一旁,大梵天双手合十,忽道:“两位姑娘不如随老衲先回施鹿院,之后待老衲想办法打听了北地的消息。”
妙妙问:“大师,他怎么了?”
大梵天道:“入魔。”
“入魔?”妙妙愕然道,“难道心情不好了,就可以入魔吗?”
“并非如此。”大梵天摇摇头,“若无神性,岂有魔性?神性几多,魔性便是几多,这世上能入魔的,换言之,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妙妙一边拉着小苏的手,一边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入魔?明明只是杀了敌人吧?”
大梵天道:“因为在他眼里,他杀的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
“是他坚持的东西...”大梵天轻叹一声,“然不破不灭,不灭不生,神性有多少,魔性便有多少,但反之亦然。
如今北地,诸神无道,以私心行天命,
他去了,入了魔,也许正是在完成他的道。
他若不死,诸神必定成就与他,或是...被他成就。”
“是嘛...”
妙妙喃喃了一声。
她想起夏极的模样,有些头疼。
她努力地去想“入魔”,似乎很好奇这些东西。
而骤然之间,她的记忆产生了某个裂缝,
裂缝里,
一道身影似乎正咆哮着,孤独地向着那满是光明的天空杀去。
天空很亮很亮,无穷之深,无穷之妙,孕育一切,毁灭一切,是一切之始,亦是一切之终,其力无可比,其道不可言。
但那身影却不知为什么,依然固执地,似是入了魔般地向那光明里杀去。
不知为什么,一股极大的悲伤从她心底浮现而出。
妙妙全身颤抖起来,下一刹那,那裂缝就合上了,以更坚固的姿态愈合,且不再不会重新敞开。
刚刚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也瞬间被遗忘了。
甚至基于此而生出的情绪也没了寄托。
可不知为何,妙妙忽然双颊通红,泪水迎风而落,无法停止。
大梵天问:“姑娘怎么了?”
妙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觉得他那样子的人,都好傻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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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最后一句划重点——“都”。
43.不屠了你们,我不开心(6393字)
沈天飞,实力极强,金手指未知,但拥有着类似于冻结天地之地的奇异力量,这相当于是让别人的十二境无法使用了。
而他是丰国之神,也是整个魏洲最强的神,同时也掌握着通往燕洲的秘密航线,是这样么?”
“是是是...”秦辰天急忙应着。
他已经把自己能说的都说出来了,甚至众神庭在北地的势力分布也给了出来。
不觉时间已经入夜。
夏极扫了一眼停在旁边未敢离去的神庭高级干事以及神使,觉得有些碍事,第三瞳猛然张开,视线范围内,已经升至十二境层次力量的祝融火焰从那些人体内直接焚起,他们还未有所反应,便是化作了一团团火焰。
七里之内,他的速度无敌,三里之内,他的劫源之力完全可以影响敌人。
火焰之躯很快被碾压成纯粹的灵力之球。
夏极深吸一口。
这些灵力之球就向着他嘴巴里而去。
而此时,他的喉咙里显出混乱狂暴的暗红,好似这喉咙的深处通向了一个火焰深渊。
他做完这些,便看回了秦辰天,与他的三个女人。
秦辰天脸上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他就在一个劲的颤抖着,他已经回忆起了身为普通人时样子,体验到了“普通人面对怪物一般的强者”时心底的恐惧。
他目光扫过其余三个女人,那三女显然都是绝世的美人,但此时竟然还都显出情深意重的神色,护在秦辰天身侧,警惕而恐惧地看着夏极。
忽然,最中间的女人跑了出来,跪倒在夏极面前:“请您饶了辰天吧,我荆紫云可...可以心甘情愿地侍奉您。”
见到夏极还沉默,另外两个女人也跑了过来,纷纷跪下:“我等也愿意侍奉您,只求您可以放过辰天。”
而,秦辰天则是虎目流泪,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口中喃喃道:“小云,小貌,小绿,我...我对不起你们啊。”
这位神主想到自己心爱的三名女子竟要为了自己,而要去侍奉别的男人,便是忍不住心痛无比。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金手指没了。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他看着那三道绝美的倩影,只觉得这三名神妃那丰腴的身体,那娇媚的神色,那温柔的耳畔私语,可这些都要属于别人了。
他却无能为力啊。
夏极好奇地看着这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三女。
小冥亢奋地喊着:“砍了她们!!!”
“砍,我就是要砍!砍有错吗?屠杀有错吗?没有~~”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她们陪你睡觉。自己一个人睡不香嘛~”
“砍!砍!砍了她们,我化形了就陪你睡觉好不好?”
“真的真的,我不骗你,再过几十万年我就可以化形啦!”
夏极随意取了一袭长袍裹上,然后收回了冥地刀,他周身的黑气也散开了,露出一张俊伟而清秀的面容,只不过那双瞳里曾经的日月流淌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摄人心魂、让人无法直视的混沌的暗红。
再细细看去,那暗红里藏着无穷无尽的火焰,又似有红色电光不时闪过,让稍稍撇看之人只觉心惊肉跳,心神激荡。
而他的长发原本轻巧地披肩,顺滑而显出令人亲近的君子之谦和,如今竟却如同深渊黑火静谧燃烧着,而呈现出一股妖邪却迷人的气息。
之前,他被黑气所萦绕,所以面目并无人看清,此时显出,却是让跪服的三女忍不住心中一荡,生出一种心动的怪异之感。
这倒不是她们心生了杂念,而是一种本能地“弱女子渴求强大男人的保护”,以及一种“世上竟有如此男人”的感慨。
三女急忙压下心底的激荡,垂首不敢看他,而刚刚的那心中一荡,又竟让她们心底生出了极大的愧疚。
她们委身敌人,只是为了救夫君,绝不是为了其他什么,更不会因为夫君弱了,而面前这男人更强,她们就抛弃夫君。
夏极道:“今晚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们。”
说着,他便是抬手吸附柴木,升腾起篝火,然后抓了些肉食开始烤了起来。
那三女彼此看了看,便是咬着牙,强忍着屈辱便是靠了过来,便是欲要将这恐怖的男子服侍舒服了,如此才能放了夫君。
但古怪的是,说是屈辱,却又没屈辱的感觉...
因为这男子周身散发的气魄竟是让她们没那么多抗拒。
夏极也不和她们多说,只是一挥袖子,风劲直接将她们撞地远去了。
三女又开始说什么“您是否是看不上我们的糟粕之身”...
然后还有一名绝美的女子竟在月光下宽衣解带,露出雪白的长腿,还有绸子般的身段,直接走过来问“你看我美不美”。
夏极摇摇头,没理她们。
他转过身,独自坐在亭外的崖边,烤熟了食物便是取了一坛美酒,大口饮酒大口吃着犹然滚烫、才从火种取出的烧肉。
做夫子时,他是决然不喝酒的。
上一次喝酒已经记不得是多少年之前了。
“舒服!!”
他感受着这甘冽冰凉的酒水入了五脏六腑,凑着火焰般的烤肉,实在是一大快事。
“入魔”并不是失去了理智,而是价值观忽地有了极大改变而已。
从前是以“善”为引,今后将以“自己开心”为引。
他在春日的月光里眺望着远处。
那弱水的涛涛流淌之声犹然还能随风传来。
他身后,那三女相顾愕然,似乎在惊叹这世上竟然还有男人能抗拒她们的魅力。
夏极躺倒在地,开始问些问题。
他问,秦辰天以及那三女就回答。
一问一答,转瞬便是到了午夜。
四人已睡。
夏极独醒。
天空星河不知多少星,明月孤独地在天中亮着。
而远处死尸无数的大地上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是潮水,有好似是无数的虫子在爬着,有些诡谲,但距离很远。
实话说,他是有点迷惑的,因为这三女的“情深意重”不是装出来的,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未曾深究,便是只管饮酒。
忽然,他身后传来细弱蚊蝇的声音,“杀了我...杀了我...”
夏极猛然回头,只见那名为荆紫云的女子正跪在月光里,面容扭曲而痛苦,再不复白日时候的美艳。
他眸子转了几转,抬手一吸,荆紫云就飞到了他面前。
夏极问:“你怎么了?”
荆紫云哀求道:“杀了我...”
夏极道:“你不是白天的你?还是你被精神控制了?”
他是愣了愣,因为“精神控制”是一种很稀罕的东西,即便这么多年,他也就知道苏妲己的“五色神令”,以及那极其稀少的妖族“契约卷轴”,其他就没了,包括自己和苏妲己的蜜月期,苏妲己也说世上很稀有。
但是穿越者能拥有“精神控制”类的宝物,也不奇怪。
荆紫云痛苦道:“我不知道,我就个半睡半醒的旁观者,看着自己在做这些根本不想做的事...”
“你...”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杀了我家很多人,杀了我城里很多认识的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天天陪他上床,还会与他甜言蜜语。我不明白,杀了我,我不想这样了,杀了我...”
夏极抬手直接按在了荆紫云的额上。
他如今虽然无法对“神魂”做出“攻击”外的其他任何举动,但是还是可以去察觉异常的。
片刻后。
他收回手,脸上露出古怪。
因为...
他无法察觉,不,或者说是隐隐约约地能感应。
他能感应到不对,可是仅此而已,仅仅是一个似是而非、如隔着朦胧大雾看百里之外的感觉。
夏极忽道:“秦神主,醒醒。”
秦辰天吓得一个激灵,急忙爬起来,跪爬在地上、撅着屁股看向夏极,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神妃荆紫云。
荆紫云正无比仇恨地看着他。
秦辰天愕然地问:“小云,你怎么了?”
荆紫云愤怒地喊道:“你滚,你滚,你这个人渣!!”
她好似要把心底的所有愤怒都吼出来,甚至她已经拔出背后的剑向着秦辰天冲了过去,只不过才冲到一半,她神色就变了,她把剑回插入鞘,然后跪倒秦辰天面前,满脸心疼地喊着:“夫君,夫君。”
喊完这两句,她面容忽地又有些扭曲,如是在挣扎,然后转头看向夏极,“求您杀了我...”
夏极明白了。
“精神控制。”
“谁做的?”
“无论是谁,我很不喜欢,很不开心。”
“杀了我...”
荆紫云哀求着。
夏极闭眼,随手一挥,荆紫云便被沐浴在了黑炎之中,她的身体在被慢慢擦去,但她却露出轻松之色,“谢谢。”
夏极看向秦辰天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么?”
秦辰天道:“我...我不知打,我怎么会知道...”
夏极一闪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抬手就是几巴掌,“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
说完这些,他随手把他丢开,不知为何,心底这股不爽的感觉越来越浓。
他抬头,看向茫茫天穹。
嘶哑地问道:“是谁?”
他倒不是因为荆紫云而愤怒,而是为这幕后者愤怒。
荆紫云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但天穹自是不会回应他,只是茫茫的星海如同无数双眼睛,在俯瞰着人间渺小的他。
荆紫云被火焰焚烧殆尽。
紧接着,另外两个女人也开始呈现出异常。
夏极大概是明白了,这可能秦辰天的金手指被掠夺了,被关入了储物空间有关系,影响相对小了。
那两个女人倒是没有荆紫云这么的激烈,而只是在痛哭,而之前“情深意重”的模样完全没了,而在清醒的时候,两人也终于选择了自杀解脱。
次日。
夏极直接断了秦辰天一条腿,然后将他就丢在这儿了,他已经成了普通人,他的余生会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或者他会被他之前的下属与仇人杀死,都有可能,今后他会活在提心吊胆里,去体会他曾经给别人造成过的伤害与痛苦。
...
...
春月夜。
丛林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在长草过膝的荒野里,慌不择路地跑着。
“哎哟!”
那身影没注意脚下,只觉得忽地一疼,便是左脚麻木,然后往前踏出,落地却无力。
身影因此失去了平衡,往前扑出,在地上扑了个狗吃屎。
她急忙撑起身子,猛然回头,只见一条斑斓的毒蛇正昂首吐舌地看着她...
显然是她在奔跑过程里,不小心踏入了这毒蛇的领域,然后被这蛇攻击了。
“怎么这么倒霉?”
少女捂着嘴巴,眼中都是泪水,她看到毒蛇游来,便从怀里拔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弯角匕首,抬手挥出一道寒冷的半弧。
半弧闪出,但那毒蛇竟在灵敏地一绕,避开了她的斩击,又一口咬向她的手腕。
但这少女,显然也学过本事,便是在方寸之间施展起了小擒拿手,几个来回,匕首终于割开了毒蛇。
只不过她这剧烈的运动,使得蛇毒顺着血液往心脏又爬了几分。
少女听着远处而来的脚步声,还有那映照出长草的火把光华。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她叫田柔。
一年前,她田家被屠灭满门。
她在外逃过一劫,后来回到家中发现事情,便是开始调查,但很快她就遭到了众神庭下属护庭侍卫的追杀。
但她还有一些朋友,这些朋友帮了她,但却在这追杀过程里死了。
如今,她与最后一个朋友逃到此处,却又被追兵追上,那朋友帮她去引开敌人,如今看这样子...应该也是死了。
她已经明白是众神庭的人灭了她田家,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灭...
她田家不过是丰朝的一个将军世家,和众神庭那样的大势力完全扯不上关系呀...
现在,她中了毒,追兵也来了。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她想要问明白,她想死的明白。
刷刷刷!
一个个白甲侍从出现在她面前。
田柔问:“为什么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得罪了谁了吗?”
白甲侍从道:“你渎神。”
“渎神?”
田柔可爱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她何时渎神过?
白甲侍从继续道:“你会被带到城里,盯在耻辱架上,接受焚烧之刑,在烈火之中反省自己的罪吧。”
田柔道:“我犯了什么罪?我...田家忠于丰国,未曾作乱,又有何罪?”
白甲侍从眼中寒光一闪,却已经无意再说,他往前踏出。
才踏出...
便已止住。
因为远处,那月色的长草海上走来了一个人。
一个非常特别,让人不看都不行的人。
白甲侍从看去。
那人身形在远处,
却又在近处。
不...
就在眼前。
不...
他已经走过了。
不...
他究竟在哪儿?
不...
究竟有没有他?
忽然,白甲侍从只觉得剧痛传来,他本能地发出惨叫,然后便失去了所有意识,他的躯体从额往下,已经裂出了一条血红的蜈蚣纹伤痕,他人也分成了两半,化作两瓣儿尸体,血腥无比地落在草地上。
其实,不止是这个白甲侍从看到了这一幕。
在场所有的侍从、甚至在数里之外的侍从都看到了。
那个周身散发着妖邪气息的人。
那一头黑发宛如深渊,静谧的焚烧着。
那个人可能抓了刀,可能没抓,他可能在远处,也可能在身边...
不...
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他们已经死去。
他们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田柔自然也看到了。
她看到这片荒原上,在月光下有好多身影,那个人好像是在飘...
随风飘,随月光飘。
他好像出手了,又好像没出手。
因为风没动,草没动,什么波澜都没有,就算一个境界只有一重的武者也不会如此。
但,所有白甲侍从偏偏就都死了,都是被刀斩杀的。
然后,这静谧的黑夜里,时间好像恢复了正常的速度,那折磨视线的诸多身影忽地都消失了,化作一个距离自己数百米的少年,少年手上抓了一把漆黑长刀。
少年双瞳暗红,中有电光闪过,黑发如焚,一重重火焰如恶灵在攀爬,让人只觉他每一根发丝都是一座孤崖。
她看到少年时,忍不住低下了头,而她的头还只是做了一个要低下的动作,那少年就已经飘到了她面前。
少年撇眼看了看她脚踝处的蛇伤,也不见任何动作,她脚面上就浮出了一道圣洁的白色火焰,那火焰让她痒痒的,而麻木僵硬恶心之感在逐渐消失。
田柔终于完成了低头这个动作,但她脚上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了。
她愕然地震惊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妖邪而俊伟的少年,少年也在看着她。
田柔急忙低头,她不敢看这个少年。
她这辈子便是梦里都没想过世上还有这种男人。
“我叫齐愚。”
微笑的声音传来。
“我...我叫田柔...”
她急忙回答,心跳快速无比,这少年身上有着恐怖无垠的魅力,似乎他只要勾一勾手指头,这世上就不会有女人能拒绝他。
因为,他具备了女人想象里所有男人最完美的形象,无论你喜欢哪种人,都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你想看到的样子。
老实说,田柔喜欢的是温润君子一般的人,她不喜欢这种邪气盎然的少年,可不知为什么,她偏偏觉得这少年就是她最完美的另一半,就是那世上一等一的最君子之人,明明他如此的妖异,为何会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种复杂的感受,冲击着田柔的感官,让她不知所措,不明所以,可心跳却越来越快,头也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柔。
“齐...前辈。”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一年前,我田家被灭满门,我在外逃过一劫,回来之后,才刚调查,就遭到了众神庭侍卫的追杀。
他们说我渎神,可是我连神是谁都不知道。
前辈,众神庭是你的敌人吗?”
“我想杀他们。”
“那您救我...”
“我高兴。”
田柔忽地愕然了,敢情这男人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但她还是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忽然,刀里传来声音:
“请什么请,砍了她!”
“主人,你其他人都砍了,不能就留这一个吧,不砍光,我难受的厉害。”
“哦~~~你是不是又想她陪你睡觉?”
夏极道:“闭嘴!谁教你的这些?”
田柔:???
夏极压刀,把幽怨的小冥压回了储物空间。
然后看向田柔道:“要我帮你查清楚你家的灭门么?”
田柔压下心底古怪,道:“是,小女愿做牛做马,回报前辈。”
夏极道:“我去众神庭,遇到人了可以顺便给你问问,你认路么?至于做牛做马,算了。”
他已经查了秦辰天所说的“沈天飞”可能在的几个位置,但却不在。
而且,众神庭也已经知道他来了,开始四面派人围剿他。
可是,如今的夏极,速度、力量、恢复力,都堪称变态,别说围剿了,就算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田柔道:“东昌城里有一个隐蔽的众神庭分部,我...我可以带您去。”
“好。”
“前辈...我想见我哥哥最后一眼,可以吗?”田柔犹豫了下,忽地很忐忑地问,她这一次陪着前辈去众神庭分部,就没准备活下来。
“在哪?”
“这里...”田柔看了看方向,“这里往西大概八十里路,哥哥他不愿做武将和父母吵架,自己改了姓加了帮派,所以没有受到牵连。”
夏极抬手一抓田柔,就往西而去。
没多久,两人就已经到了一个小帮派的山门前。
可是,这帮派却整个儿透着一股死寂。
夏极一挥手,风如浪潮,拍卷而出,
远在千米的帮派大门轰然开了,
其后的大堂地面上躺了一地尸体,
封积在密闭空间的血腥味儿也冲出了门,四散开来。
田柔失声惊呼了声,便焦急地往前跑去,夏极飘着跟在她身后。
两人入了大堂,田柔点燃一根烛火,然后在这满是死人的屋舍里寻着。
红光照耀,照出浓淡不一的血色大堂,忽地...远处显出一种颇为诡谲的安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而来,夏极侧头看去,只见石阶上忽地覆漫过了黑色潮水,潮水里...有难以计数的人面、残骸。
那黑潮外还有黑膜,在月光下显得很诡异。
夏极看着那黑潮,黑潮也好像在盯着他。
忽地...
黑潮如是退潮般,刷刷地往回倒流了,流入了阴影里,消失不见。
田柔自然不可能感受到这些,她还在寻找。
没多久,抽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夏极回头,只见那死尸遍地的大堂里,全身脏兮兮的白衣少女正趴在一具尸体前恸哭。
显然,那尸体就是她哥哥了。
夏极忽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小苏是不是也会这么地恸哭?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便走出了屋门。
这一路走来,众神庭做的事让他不开心到了极点。
他要寻到这什么丰国之神,这魏洲北地最强的神,屠了他,以及寻到救小苏的办法,
然后再看后续,看是否带着小苏与妙妙通过秘密航线去更东边的燕洲。
这口气堵在这儿,不屠了这众神庭,心气不顺,道也别想成了。
44.渎神?那就让神上火刑架吧(6397字)
东昌城街头。
夏极裹着玄色斗篷走在最前,为了防止回头率过高,他把帽兜给拉上了。
田柔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取了死去的哥哥的佩剑,走在男人身后,她有些胆怯地看着身前那背影,心底有些害怕。
这一路走来...
田柔对这“齐愚前辈”已经从最初的心动仰慕,变成了虽感谢但却畏惧。
这前辈似乎对于“杀人”的理解和“呼吸”一样。
他呼吸不畅了就杀人。
呼吸畅快了就救人。
他杀人救人完全不看对方是什么人。
他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贵族小姐在对街边的流浪汉施暴,他直接割了那贵族小姐的头。
可没多久,他看到一群土匪般暴民在劫掠某个世家公子的车队,抢夺女人与财物,于是他又杀了那些暴民。
一路走来,他但凡看到不顺眼的事,就定要管一管,就定要杀一杀。
田柔生于丰国的将军世家,对于许多世间的规矩还是明白的。
而这些规矩的第一条,就是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便是节外生枝,结了本不该结的因果,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该闭眼时就闭眼,千万别睁着。
但这齐愚前辈呢?
何止是多管闲事,简直每一次都管到死。
他可以为了一个人去屠杀数千人。
可以为了一个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两天寿命可活的可怜人去虐杀半个门派。
总之,
他不开心了,就杀。
开始,田柔以为这是个“嫉恶如仇”的男人。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这男人完全是凭着喜好杀人与救人,而绝不会被善恶所束缚着。
幸好,他的喜好是赏善罚恶。
真的是幸好...
但若有一天这前辈的喜好变了呢?
田柔不敢想象。
两人在城道里行走,而一个拐角便是走入了东昌城的闹市。
街头的喧闹将她拉回了现实。
小贩叫卖声在四边响起。
“大肉包子咯,刚蒸好的大肉包子咯,客官要不要来一个?”
“胭脂水粉,胭脂水粉卖咯。”
“新来的蚕丝,上好的衣裳,春日促销,折扣可谈。”
忽地,前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远远跑了过来,看到两人,便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然后若是不经意间撞了夏极一下...
撞完,那孩子就跑入了人群。
田柔心底生出警觉,猛然侧头,喊道:“小偷!!”
她刚要追过去,肩膀上却搭了一只手,夏极拍拍她的肩,“前面怎么走啊?”
田柔:???
而远处跑过的男孩利用着对地形的熟悉,而迅速地拐入了一个幽暗巷道里,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喘着气,刚刚那个人气息太可怕了,但没办法,他还有妹妹和弟弟要养,如果不做小偷在这个世道根本就活不下去,顶多某一天被抓到了打断腿或是杀了吧...
然后,他这才摊开掌心的一个小钱袋,扯开一看,袋子里居然放的都是黄金。
他眼睛放光,心底却惶恐了起来。
若是只有一些铜板或是几个碎银子,那别人大抵也就算了。
可这么多金子,别人肯定要找的。
男孩很慌,
但未几,他又在黄金里寻到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钱够用了吧?别做小偷了。
男孩全身一颤。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然后再冲出巷道时,那男人已经不见了。
田柔抬头道:“前辈,那个...那个孩子可能偷了你的东西。”
夏极勾着她的肩膀,眉头一挑道:“是么?”
田柔忽然觉得有些触电...
前辈的魄力太强了,她无法承受。
明明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居然还会被前辈的一举一动惹得心动。
在前辈面前,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小兔子样的宠物,而前辈是那种又高又大的巨人。
她急忙低下头道:“前前前...辈,你的手。”
夏极发现自己的手搭在这少女的肩上,他入魔之后,做事变成了随着喜好来,而处世态度也变得轻佻了,难不成自己心底的欲望也爆发了?
“唔...”
他陷入了沉思,目光拐了拐,他撇到远处有一个刚开门的小楼,胭脂水粉的女人香味儿从楼里随风扑来,凑着这春日的柳烟水雾,更显出几分撩人的味道。
夏极拍了拍田柔的肩膀道:“走!”
“啊?”
田柔木然地跟着夏极走到了那小楼前,这楼很是奢华,中央的牌匾上写着“梦香楼”三个字,其中莺莺燕燕、似是春睡刚醒的美人们,正舞纱带,用撩拨的眼神看着来人。
田柔低下头:“前前前...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不会吧,前辈大战前是要来这边放松?
不会把不会吧...
但她一撇眼,看到身侧男人这妖邪却迷人的气息,还有这些天那随心所欲的感觉,猛地一愣,还真可能不会。
那么,前辈带着自己干什么?
夏极走入梦香楼,便立刻有姑娘上前了,夏极摘开帽兜,露出面容...
顿时间,以他为中心,一圈“消音光环”扩散开去。
未几,整个楼里所有的姑娘都安静了,都纷纷双眼放光,眸子如蕴着旖旎不堪的春水,而含情脉脉地望向他。
有些姑娘忽然觉得能和这样的男子共度春宵,似乎免费...不,哪怕换成她们付钱也可以。
老鸨还没说话,夏极直接丢出一大袋黄金,扔到了桌上。
轰!!
沉重的响声,让整个场子都被震慑住了。
这...
这袋子里若是白银,那该是多少两啊。
老鸨笑的合不拢嘴,她打开那袋子,一看。
金灿灿的光芒照耀着她的面容。
“黄金...居然是黄金...”
她想运力去掂量黄金,但竟是捧不动,而她很快叫了个似是练家子的护院,那护院估量了下,凑到老鸨耳边道:“大概三千五百两。”
老鸨双眼放光,扭得跟蛇精一样,向着夏极走去。
夏极问:“今晚包场,够么?”
老鸨道:“够了,当然够了...公子,你看上了我们哪位姑娘,是旖梦,还是金瓶,还是...”
夏极道:“一共多少姑娘?”
老鸨道:“五十八个。”
夏极道:“全都来,今晚陪我,共度良宵。”
老鸨面容失色:!!!
“公子豪气!我可以附赠一些妙丹助兴。”
“不必了。”
老鸨心底暗叹一声“牛逼”,又冷嘲了一声“小伙子,等你晚上就知道厉害了”。
一旁的田柔陷入了谜之沉默,她已经想到今晚的情景了,那定是春色无边,巫山云雨,被浪翻红了。
然而...
她猜错了。
次日...
两人从梦香楼走出,田柔古怪地看着这前辈。
什么嘛...
前辈就叫了那五十八人穿着暴露衣裙的跳舞,跳了一晚,结果啥也没做?
前辈是个神经病吗?
夏极哈哈大笑,他心底通明了。
果然,他没有被这些欲望束缚住,而只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洒然罢了。
他一掷千金就是为了去看看自己这心底到底有没有出现变化。
美人跳舞,她跳她的,我喝我的。
我也没必要觉得她是红粉骷髅。
但就是觉得心如止水...
因为,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求的不是这些。
我也没被这些所束缚。
他左手抓着一坛美酒,好似这天地不在,这闹市不在,这无穷旷古的宇宙里,只有他存在着,他饮着酒,湿了长发,路人有低声嘲讽走过的,他却浑然不问不顾。
未几...
田柔带着这前辈已经到了东昌城的一座神殿前。
神殿巍峨,长柱耸立十余米之高,有五人合抱之粗,托着那神殿穹顶,而高有百阶的地基使得整个神殿远离俗尘,不可被人玷污沾染。
其中倒是往来着许多权贵,以及一些求神之人。
夏极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走向大殿时却被拦下了。
门前守卫双戟交叉,冷然道:“不得入内。”
夏极道:“那叫沈天飞出来。”
田柔看的心惊肉跳,前辈,哪有这么直接的?
你好歹晚上来吧?
夜探不是常规操作吗?
还有,沈天飞是谁?
一名侍卫疑惑道:“沈天飞?我们这里没有...”
另一名侍卫似乎有点意识了,他打断了一旁同僚的说话,看向夏极道:“走开,别在这边挡道了。”
夏极问:“看来你还知道沈天飞就是你们神主,去通报吧,我不为难你们。”
“神主?”
另一名侍卫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大胆”两字直接从嗓子里喊了出来。
他才喊完,头就没了。
另一人根本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风吹来,他面前酒鬼的帽兜被吹开了,露出一张完美无瑕,邪异且迷人的脸庞,夏极道:“去报吧。”
“你...你...”
那侍卫吓的瘫倒下来,然后转身急忙往着神殿深处跑去。
这...这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神殿门前杀人。
血液四散,人头滚落,引起了四周经过之人的尖叫。
尖叫声向远处传去,很快神殿里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那是一队白甲侍从,手握长剑,凌空虚渡,飞射而出。
田柔小声道:“前辈,我们还是先让一让吧?避其锋芒...然后调查清楚真相,直斩敌首才是。”
但...
她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身侧的男人盘膝坐在了神殿门前,从怀里一坛酒接着一坛酒的往外掏。
田柔白衣飘飘,嘴角抽动:“前辈?”
夏极道:“我不开心。”
田柔虽然被灭了满门,又被杀了兄长,但也觉得这从正面碾过去,好像有些过了,虽然之前前辈展露的都是无敌之姿,但那些毕竟都是乌合之众,绝不是众神庭这样的神殿。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些酒坛,再想想昨晚前辈在那红粉胭脂堆里,醉酒狂歌,听琴声奏响...
这一晚,怕不是情绪波动地太大,所以有些失去理智了吧?
她咬咬牙道:“前辈,虽然我被灭了门,虽然您可能与众神庭有仇,但是我们这么直接,会引来很多很多势力...众神庭在这里,无所不能,上到宗门,下到王朝,千军万马,剑修铺天。我们...”
她的话被打断了。
夏极扬声问:“丰朝田家,何罪?为何灭了满门?”
声音传出...
覆笼八方。
田柔一时间愣住了。
夏极仰头,饮酒,又问:“陈国司徒之家,何罪?为何又灭满门?”
他饮了口酒,继续问:“陶家商人重仁义,惠泽一方,每逢天灾人祸,便是开粮仓救济百姓,设置粥铺,他们又哪里渎神了?”
“华先生行万里路,治病救人,门徒无数,成立了药王门,这药王门我查过,没和人争利,又怎么惹了你们神殿,而非要把华先生捆到耻辱架上,活活烧死?”
“云家,史家,范家,彭家......”
“八方宗,金刀门,星山派......”
“三里村的村长,舟城的酒鬼阿大,丰国的赵大将军,抚虎山的戏子仙,飞豹城城北的祁雪姑娘......”
夏极一声声质问着。
然而,根本无法穷尽。
这只是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听到的,去查了的冰山一角罢了。
他的质问声淹没了整座东昌城,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
他说着话的时候,一对对白甲侍从已经冲了出来,包围了他,也不多说,直接动手。
剑光刺寒,一道道杀人的气息向他扑去,要让这胆敢渎神的少年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什么是应有?
蕴藏煞气的剑光掠过,
这些杀招好像刺到那醉酒狂歌的少年,又好像没刺到。
那少年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他手上除了酒坛,还多了把漆黑的长刀。
没有人知道他的刀什么时候拔出来的,又是从哪儿拔出来的。
他的刀上怎么有血?
自己的头怎么好像掉了?
天上怎么有血,那又是谁的头?
一瞬间。
以夏极为中心,好似天地时空都被扭曲了。
那极快的不是人类可以想象的速度,以出刀方式,让这些白甲侍从便是要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
夏极继续质问着,把这些原本覆盖在伪善下的所有恶,全部都挑明了。
这许多话根本是普通人,甚至权贵们不敢问的。
但他,此时却在大声的问。
没有人能阻止他。
但凡对他动手的,会立刻死去。
夏极问:“谁给你们的权力?!”
“渎神!”
“渎神!!”
“你哪儿来的胆子!”
“火刑!”
“绑他上火刑架!!”
声嘶力竭的大吼声从神殿里传来。
“火刑?”夏极摇摇头,
沉声道:“我不开心。”
说着,他站起了身,身子还有些颤巍巍的,一头漆黑的长发随风而动,如渊在焚,而整个东昌城忽地都陷入了某种沉默。
“我不开心了,那就让神上火刑架吧。”
夏极手抓冥地刀,刀身骤然变长...
十丈,百丈,千丈...
冥地刀乃是定一界之刀,如今虽然还无法发挥力量,但如意随心却是没问题的。
刀身瞬间便是三千丈。
刀身一旋,这坐落于东昌城最高处的神殿就被砍了上半层。
他右手抓刀,左手一勾搭住田柔的肩膀,扬声道:“她让我偷偷来,我不乐意。
我就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所有人面前,杀了你们。”
他话音刚落,神殿深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在咆哮什么,夏极也没听。
远处的空间里飞射出来几道与白甲侍从完全不同的身影,可能是神将,也能是其他什么更高层次的畜生。
那些身影气势很足。
夏极看着距离。
虽然失去了掌控天地之力的力量,
但七里之内...
此身的速度,绝不是他人可以想象的。
那几道身影才飞腾而起,还没来记得做任何事,就已经身形从中分成了两半,不敢置信地落地了。
“沈天飞在哪?”
夏极扬声问。
说“沈”字的时候,他身形已经飘入了宫殿,将对面冲来的两队护卫斩杀。
说“天”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可能是主教以及几个高级干部,那几人也看到了他,心念一动,便是急忙浮出了黑膜。
黑膜护体,乃是天地授箓,不可被十四境之下的力量攻破。
神殿主教和高级干部只来得及做这个动作,其他任何动作都未曾来得及进行...
他们看到那红瞳少年手中之刀轻松地割开了黑膜。
他们就死了。
说“飞”字的时候,夏极骤然左手一压大地。
时间对他来说好似极其缓慢,
但其实时间没变,变得是他的速度以及反应,
五指于一毫秒的时间里,极慢地张开,与神殿地面贴平。
独属于他的十二境神通之力,火劫劫源之力,在神殿地面上爆开了。
石头,宫殿,废墟,如蜗牛般地开始瓦解。
夏极脚下的大地也呈现出了一种缓慢的皲裂。
而他已经冲入了这皲裂。
地下是空的。
他出现在了地下,看到了十六个身穿黑色长服的神殿之人。
神殿通常着白色以示圣洁,而这黑色自然不同寻常。
夏极之前虽在门前饮酒,质问,但从他拔出冥地刀,一刀万丈斩飞整个神殿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把极大的神识锁定在了这个神殿上。
他永远不会大意,也不会去遗忘“任何主场,都必定存在着主场所能动用的玄阵,或是其他东西”。
然后,他感受到了这地下的异动,便出动了,来到了这十六个黑衣神使面前。
黑衣神使们正低头,似乎在往一处中心的黑水晶跑去,要去启动什么。
而他们已经知道了有人来了,他们看到了,可是又如没看到,他们的反应只能感觉到有人来了,他们的神经系统才刚刚开始传递信息。
说“在”字的时候,夏极已经飘到了那十六人面前,手中冥地刀一旋。
死亡割裂了十六人。
夏极左手一拉,直接把黑水晶摘下,收入储物空间,然后飞射而回。
当他回到原地。
刚好把最后一个“哪”字问出了口。
以至于,田柔都不知道他刚刚干了什么。
就如同身边的空间忽然“信号不好”而一片雪花,然后雪花恢复了,夏极又站在了身边,而夏极面前的一切则是刚刚开始崩塌。
然而,小冥已经爽飞了。
谁?
谁能体会在说五个字的时间,连续砍了不知多少刀。
那猛烈的冲击速度,那恰到好处忽慢忽快地节奏,那在极短时间里带来的极强刺激感,让小冥飞了,它忍不住忘情地尖叫起来。
“好快好快好快好快!!啊~~~”
“主人,你太强了,你比祂强太多了。”
“祂速度太慢了,力量太弱了,祂就会悄悄钻来钻去,砍人都不从正面,让人家好不爽。”
“主人,我爱你!!”
小冥兴奋地嘶鸣着。
夏极已经彻底地无视它的存在了,不能去回应它。
而另一边,田柔眼里又出现了更加古怪的事。
那就是崩塌的建筑在逆向恢复。
然后完好如初。
巍峨延绵的神殿,依然占地数里,长柱高耸,穹顶已久,高阶往上,百阶而通达雄伟的殿堂。
田柔目瞪口呆:“怎么了?刚刚的一切难道是我的幻觉?前辈...前辈...”
她一侧头,忽然看到前辈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忽然,她感到自己被人抓住了,她心底一惊,明明没人抓她。
但下一刹那,她就被丢了出去,耳中传来声音:“站远些。”
田柔身形蜷缩成球,被这一丢,竟然是飞到了城里的湖边,春风一吹,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滚烫,是很烫很烫,而衣衫也呈现出某种不整的迹象。
她急忙趴到湖边,湖水平静,落叶点开了重重涟漪。
涟漪安静的扩散。
衬托的这里更加幽静。
湖面就如一张深深的镜子,在暖色的阳光里闪着微光.
她看到湖面里的自己,不禁愕然。
“我什么时候衣服被烧毁到这个程度了?怎么回事?”
田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衣服竟然是被烧了一个又一个洞,而此时风一吹,她整个的衣裙就成了灰烬,随风飘远,露出白花花的皮肤。
她尖叫起来,但很快又发现自己手上居然抓了一个斗篷,显然是刚刚自己被丢出来时,那位前辈顺手塞的。
她急忙把斗篷裹在身上,疑惑道:“难道是那位前辈做的?不对呀,哪儿来的火?那前辈又做什么?
他明明从头到尾,就是在喝酒,就是在质问,就是喊了一嗓子...他究竟做了什么?”
田柔仰头看去,只见这东昌城的众神庭非常古怪,且诡异。
但若要她说哪儿怪,她又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很扭曲。
那扭曲的世界里,夏极这才抬步往前走去。
这是蜃君的火焰的罢了。
所有的噩兆之炎因为劫源之力的缘故,都已经提升到了神通的层次。
而神通与业力,在某种程度上,是两种维度的力量。
业力给的是生命层次。
受箓给的是一重“充满了区分度”的膜,这膜把上下境界分开了而已,你要说本身的力量,十四境是几乎没有添加的。
换句话说,没了这层膜,十四境和十三境没区别。
而十三境更多的是辅助作用,和诡谲的攻击手段,如果不辅助,以及不通过另一维度攻击,十三境和十二境也没区别。
神通,法身才是根本。
此时...
夏极走在看似依然是完整神殿的废墟里,满地的死尸都沐浴在虚幻的黄焰里,而显出依然活着的幻境。
夏极自然不会觉得这就结束了,相反,他觉得这才刚刚开始。
45.杀光他们!蜗天之戒(第一更-6538字)
哧...
手指随着神经的本能跳动,被带着擦过地面。
金属护指也随之动了动,
再无力地砸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名白甲守卫眼皮挣扎着挤动了下,然后努力睁开。
“我...”
“我不能死,我才结婚...我好不容易才杀了她那邪恶的丈夫,才拯救了她,我...可是...有神灵庇护啊!!”
他运力撑起身体,深吸一口气,十一境法身的恢复力顿时涌上,贯通了肌肤之下的法脉,让他抓着手中长剑,拄着地面维持平衡。
然后,他目光便是警惕地扫向四周。
这一看,他就呆住了。
因为神殿安然无恙。
“怎么回事?”
这白甲守卫侧头观察。
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被称为“洗礼之途”的道路。
这条路乃是从门前十八石阶通往大殿高台的路。
而要走上这条路,需要钱诚。
没有钱,那是万万不成的。
不,神教导我们,要付出,要去爱,要用最好的侍奉他,因为他会带给人们幸福。
钱不过只是一份心罢了,但终究是俗气了。
所以,只有钱通常还是不够的。
难道你最好的东西只有钱吗?
“我是...做了一场噩梦?”
白甲守卫神色疑惑,
他看到洗礼之途安然无恙,
又看到两侧与他一样的守卫都还笔直地站立着,彰显着神的威严。
他再一侧头,只见主教正在为人洗礼。
而门外,隐约还有风声,再眺望,还能见到深春的绿色。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与美好。
“我真的是在做梦。”
白甲守卫舒了口气。
忽然,他看到洗礼之途忽地有了点儿变化...
就好像是二维贴画忽然中间焚烧了起来,换上了一副地狱般的火焰幻境。
两副完全的画,以折磨人视线的方式在天地里切换不止。
忽的,那画与画的缝隙里传来动静...
一个少年抓着把漆黑的刀,从那皱起的、撕裂的画面里走了出来。
白甲守卫本能地厉声问道:“神殿之内,竟敢执着兵器,大胆!!”
...
“真是...”
“真是每一个毛孔里,都流淌着肮脏的血。”
夏极轻轻叹了声。
刚刚他已经问了很多人。
显然这边的人,从上到下都不会知道沈天飞在哪儿,也不会知道更多的关于众神庭的秘密。
但在这询问里,还有在一些记录阁的翻阅里,他看到了这圣洁的虚伪之下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那罄竹难书的罪恶。
“我很不开心。”
“不开心。”
他拖着黑刀,喃喃着继续往深处走去,根本没搭理对他咆哮的那个守卫。
而那白甲守卫眉头一皱,怒从心来,面无表情地宣判道:“渎神!死罪!!”
说着,他就冲了过去,这一冲,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的上半身扑了出去,
手臂、腹部、腿都以一种熔化了的形态粘在了地面上。
然后,他看到了真实。
滚烫的大地,
虚幻的黄焰笼罩着已成废墟的神殿,
神秘的幻影似从未知的诡地而来,持刀行走在这人间。
整个洗礼之途,如成了巨大无比的火刑架,从门前到大殿,堆满了在火焰里焚烧的躯体...
对,是躯体,而不是尸体。
因为,即便他们已经熔化了,但只要还未彻底熔尽,便还是活着,在承受着这痛苦、恐怖与死亡。
在这个过程里...
他们则是开始反省一生所做之事,几分似人,几分畜生不如。
...
漆黑的刀,于昏黄的幻焰里,神秘的背影...
多么神话的场景。
可惜,这刀生了张嘴。
小冥一路“吧嗒吧嗒吧嗒”地说个不停。
“欸?主人主人,这个还活着,那个...那个也活着,不砍一砍嘛?”
“主人,你为啥不理我?”
“emmm...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和他们困觉?”
夏极忍不住了,“适可而止吧。”
小冥洋洋得意,反问道:“不想困觉,为什么不砍了他们?”
夏极道:“做了多少恶,就该受到多少罚,可惜我没时间,只能给这么多,只能让他们在死前承受这种痛苦。这肮脏的神殿,让天都不蓝了,云都不白了,酒都不好喝了,我不喜欢的很。”
小冥:???
黑刀陷入了谜之沉默,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还是明明不明白却害怕被说蠢所以装作明白。
夏极一路走,一路收集信息,遇到藏书或是一些有用的宝物则是直接存入储物空间,当他走到神殿尽头的时。
他双手一挥。
背后的世界就剥离了虚幻。
一刹那,
从巍峨的神殿,变成了平坦的,冒着昂昂黑烟的废墟。
他也想明白了,反正秦辰天已经交代了极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了北地众神庭分部所在。
那就按照地理顺序一家一家的杀吧。
...
此时,整个东昌城都已陷入混乱,人们震惊地看着中央那化作废墟的神殿。
他们的眸子里,逐渐显出很深的恐惧。
但似乎却不是被神殿本身的覆灭而带来的恐惧。
夏极走过街头时,人流向着神殿涌去。
声音也四散而起。
“神殿...神殿怎么会没了?”
“神殿没了,我东昌城不就是渎神的城市了吗?”
“所有人,都会死。”
“都会死的...”
“神会降罪于我们,这座城市会被全部屠灭。”
还有许多人跪地恸哭,抱头大哭...
未几。
夏极看到了田柔。
那裹着斗篷的丰国将军世家的后裔正站在湖边,呆滞地看着神殿。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只是对那位名为齐愚的前辈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一种复杂无比的心态。
“田柔。”
夏极喊了声。
灰斗篷的少女这才猛然一激灵,看向了不远处的夏极。
“前辈...做的吗?”
夏极没说,只是从怀里将一页已经撕下来的纸轻飘飘地丢了过去。
那纸飞到了田柔手里。
这是从东昌城神殿秘事记录上撕下来的,记录的正是“田家被屠”的前因后果。
夏极看了,大抵是田家的某个宝物被神主看中了,但神主是隐瞒了身份过去的,以至于田家没肯给他或是犹豫了,所以就惨遭灭门。
记录自然不是这么记录的。
记录里大抵意思是“那样的宝物田家作为凡人世家是守不住的,神主隐瞒身份,然后好心好意地要帮他们取了这灾祸之源。
然而,那田家之人居然不识好歹,有眼无珠不认真神,居然不同意,这实在是深深地伤到了神的心。
即便被屠灭了,却也已经无法弥补神主被伤害到的感情,于是便定下诛九族之刑,来稍稍弥补神主。”
田柔拿着那张纸,她静静看着,她的手在颤抖。
春风里花香,但她却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而放声恸哭起来。
她恸哭的声音,与这东昌城里百姓的哭声,甚至这片土地上那些在黑暗里、在寂夜里恸哭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
数百年了...
数百年的神殿,如一棵深深植根与这片大地的圣树,牵扯极广,而因为仙凡之隔,人数在一场战争里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
所以,如果没什么意外,就算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
神殿还是神殿,凡人还是凡人,一切都无法改变。
这...
何尝不是无法推开的压迫与命运?
人若是可以选择,谁会愿意投胎到这样的大地上?
春风里,河畔的小鸢尾花已经开了,紫色的花儿在风里怒放着。
夏极摘了一朵,走到田柔身边,递给她。
田柔侧头,看着他。
夏极温和道:“送你的。”
田柔咬着唇,双眼通红,泪流不止,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家就是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原因而被灭了门。
凭什么呀?
就因为我弱小,所以就不能活下去吗?所以就该死吗?死了还是邪恶?死了还是有罪?
凭什么?
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天理何在啊?
“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
田柔哭着,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话了,她心底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所以她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歇斯底里地喊着、提问着一个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身形在湖边颤抖。
夏极把花儿递给了她,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伸手环过她的双肩,抱住了她。
田柔好似寻到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在这男人的怀抱里如同孩子般,发泄似的嚎啕大哭。
夏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直到她哭完了,才帮她擦去眼泪鼻涕,带她去吃了饭,然后把她安顿在了客栈,为她讲了两个笑话,陪了她一晚。
次日。
田柔情绪稳定了下来。
夏极这才起身,丢了一包金子,一本《天宪》,道:“我走了。”
田柔点点头...
她从没奢望过这男人会喜欢她,会陪着她。
事实上,这男人肯安慰她,肯陪着她度过这最黑暗的时光,她已经很满足了。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温柔的人了。
田柔道:“前辈还要去神殿吗?”
夏极道:“他们不灭,我就不舒服。”
田柔道:“前辈是为了我们?”
夏极道:“你误会了,我从不为别人,只是众神庭让我不开心了而已。”
田柔愕然。
夏极转身要走。
田柔喊道:“前辈...”
夏极顿了顿。
田柔道:“一定要活着!!”
夏极侧头,靠着门扉,道:“笑一个。”
田柔唇角咧了咧,努力地挤出一个弧度。
夏极笑了起来,然后田柔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染,也笑了起来。
夏极道:“以后等没了神殿,别再轻易哭了。”
田柔道:“好的!前辈!”
她眼里有了光,唇角有了笑。
夏极这才把门关上。
田柔在门后依然有着笑容,她甚至跑到了窗前,看着前辈走出客栈的大门,看着那身影往远方而去,她知道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但她注定了会听到这个男人的神话。
而她,就在这神话与历史之中,曾与这样的人物有过交集。
那么,就满足了。
...
...
夏极走在街头,没了神殿,这城市才开始露出本来的模样。
他听着恸哭。
感受着这份悲伤。
“什么狗屁神殿?”
他走向城门。
城门外,却是诸多列阵的铁甲士兵,看样子是刚刚赶到的,为首的大将手握镔铁长枪,正策马望着远处的城市。
铠甲在春光里闪烁寒华,再调整一个角度,就可以看到古体的“丰”字。
显然,这是丰国的军队。
他们来此,自然是接到了神殿覆灭的消息,来这里调查,或者是封锁城市,镇压暴民。
那为首大将名为常义,这一次他接到的任务就是封锁东昌城,以免这里的人心惶惶对其他城市造成影响,他是拿到了丰国国主的秘令,这才行动的。
但他触目惊心的是,国主秘令里有一条“暴乱者,杀无赦”。
这他就不能理解了,一座城市遭遇了痛苦,不是应该去安抚吗?为什么要杀无赦?
除此之外,秘令的主要内容还有一条,那就是寻找到毁灭神殿的凶手,然后全力阻拦。
常义又不懂了,如果这是一个人毁灭了神殿,他们对上这个人不就是找死嘛?
是的。
他懂实际,却不懂幕后是怎么回事儿。
这世上,不讲理的东西多了去了。
你以为对的东西就能执行吗?
太天真了。
而想要讲理的人往往无法拒绝那些不讲道理的事儿,常义也不能拒绝,他亲眼看着为丰国立下累累功勋的田家,被灭了满门,还被钉在了耻辱架上。
田家的三公子与他是至交,那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每天吃喝都在军营里,与士兵同甘共苦,被灭门前的几个月还在商量着“怎么把武道更好地普及到军队里,让士兵的个体实力增强,从而增加存活率”。
可几个月后,他忽然就亵渎了神明,然后死了。
常义右手死死握紧镔铁长枪,看着眼前这座昂昂黑烟犹然冲天的城市。
心底暗暗道了声“这是什么狗曰的世道”。
他忽然想起南方传来的一些信息。
说是有一个丑陋且邪恶的魔鬼从深渊里爬了出来,如今正在为祸人间,这该不是又是那魔鬼做的吧?
南方信息里说,那邪恶的魔鬼有着“红瞳似焰,黑发如焚”的特征。
“列阵!!”
常义收回思绪,猛然一挥长枪,扬声道,“入城!”
铁甲士兵便是纷纷肃立,整齐如林,随在这将军身后往城里而去。
东昌城里要出城的百姓或是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常义看着他们喊道:“东昌城封城!”
那些百姓露出愕然之色,但看到这军队,便是急忙先往后跑。
这一跑,夏极独自往前的身影就显得很清晰了...
他走到进出城门的吊桥上。
桥下,护城河水正流淌着。
常义正率领着这数万士兵往前纵进,但那少年却是争锋相对,如根本没看到他们在前面,而继续往前走着。
常义仔细看去,只见这少年一双眸子乃是混沌般的暗红...
他双眼微眯,再看自己的士兵已经呈出包围之势。
他左手颤了颤,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
他喉结滚动,然后在下一秒猛然抬手,厉声道:“让路!!”
士兵们露出愕然之色。
有副将道:“将军,我们得到的秘令是...”
常义沉声道:“让路!”
“是!”
军令一声声传下,士兵顿时分开一条道。
夏极没有走入道中,他站在了大军之前,道:“便是我屠了这东昌城的神殿,一路上所有众神庭的人都是我杀的,现在我还要去杀更多人,要阻拦我么?”
常义:...
夏极道:“拿起你的枪,号令你的士兵,去做你该做的事。”
他声如敕令,让常义忍不住去遵从。
然后,他抓起了枪,对着面前的少年,双眼里露出决然,高喊道:“列阵!凡妄出城者,杀!”
夏极对着他笑笑,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身形一闪,便是闪出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能看到他的速度。
他已经跨过了这支大军,而向着下一个城市的神殿去了。
他身后,那些大军一片哗然,这人...这人凭空消失了。
就算是仙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怎么回事?
常义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魔鬼?
这哪里邪恶?
哪里丑陋?
这位身经百战的丰国大将蓦然转身,看着那根本看不到的背影,脑海里回荡着他那句“去做你该做的事”。
常义眼里忽然有了光,他默默应了声:“是!”
一旁的副将有些好奇,“将军,你怎么了?”
常义道:“入城,维持秩序,不可扰民!!”
“是,将军!”
常义手握镔铁长枪策马最前,他看到远处城里百姓眼中流露出的恐惧,耳中还有风飘来的哭声...
他喉结滚动了下,那些哭声化作了焚烧心脏的怒火,让他心底忍不住迸出无声的怒吼。
“请您杀了他们,请您务必杀光那些背着神之名的畜生!!”
...
此时。
一处从外看圣洁,往里却是奢华无比的大殿前。
几名白衣金边的少年少女正往外走去。
这些人周身都散发着不弱的气魄,显然都是这个时代最先迈入十四境的存在。
几人往外走出后...
大殿里,一个身裹神袍的男子正在饮酒作乐。
他周边包裹着美女,那些美女有的围绕着他而舞蹈,有的则是贴附在他身边。
男子正是丰国之神,也是这魏洲最强的神——沈天飞。
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成长速度远超别人,同时还具备着彻底无敌的力量,那就是封锁别人的十二境,让别人无法借用天地之力,可是他自己却不仅能使用天地之力,而且还能格外的强大。
这等能力,说是神迹那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过分。
沈天飞看着坐下的李强。
这位老乡比他还早了许久,可是根本比不上他。
哎,人的天赋是不同的,你就算比我早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如今他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这位老乡终于认同了他的观点,不再如同过去那样,被这异界的花花世界给迷了眼,而忘了初心。
逍遥自在,才是初心啊。
“哈哈哈。”
沈天飞大笑起来。
他一笑,周边与他肌肤紧贴的美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天飞笑容猛然一肃,眼中露出冷漠的神色,他俯瞰着李强道:“这事一定要做好,知道吗?”
李强道:“知道,但凡是有姐姐或是妹妹的男子,如果同时具备了强大的修炼天赋,或者说被人羞辱了,那么就要灭他满门。
可是...为什么?”
沈天飞嗤笑一声,摇摇头道:“因为他们可能会变得很强,我这是在将未来可能威胁到我们的存在提前扼杀在萌芽里,你懂什么?”
李强问:“可是这关姐姐和妹妹什么事?”
沈天飞道:“没什么关不关的,正经人谁有姐姐和妹妹?
有妹妹和姐姐他们想干什么,龌龊!
他们就是该死,全都杀了。”
李强道:“天下...会乱的。”
“乱?”沈天飞好像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这魏洲数百亿人,我就算每天杀一千个人,一年三十六万多人,算什么?
数百亿减去三十六万,你算算,还有多少?
小数字嘛,毛毛雨啦...
但是呢,我却用这最小的代价在扼杀未来的灾祸,谁又能明白我的苦心,又能明白我默默地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深谋远虑的目光,淡淡道:“你不明白,我杀的可都是该杀之人啊。
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我也是为了苍生与和平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我也是很无奈的,如果可以,我难道不想什么都不管,只在这里逍遥自在?
可是,这人间,这苍生让我不省心啊,我必须去管,我都是为了他们好啊。”
李强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前后逻辑完全理不清楚,于是道:“那个从南方过来的人怎么处理?”
沈天飞思索着道:“齐愚,对不对?”
李强道:“是这个名字。”
沈天飞嘿嘿笑道:“你一定觉得我会先派人去弄清楚情况,然后再派人试探他,对不对?”
李强点点头...
沈天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李强,然后忽然神秘兮兮地笑道:“你错了。”
李强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沈天飞霍然起身,“我才不会让人去给他送经验,我要直接出手,灭了他!我不会给他任何成长的机会!”
李强道:“可是此人战绩...”
沈天飞打断他道:“气势,气势在哪儿?这片土地上我过去从没有遇到对手,难道现在忽然遇到了一个厉害点的人,我就要怂了么?
李强,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弱小吗?”
李强茫然的摇摇头。
沈天飞道:“因为你太怂了!我辈自当激荡风云,无愧于心!”
李强更茫然了...
沈天飞道:“对了,上次让丰国去抓那个女人,居然又给她逃了,你去丰国的时候说一声,让丰国国主自己看着办,如果他不把那一营的士兵全杀了,那你亲自杀。
然后,把那女人抓回来。”
李强道:“你是说那个小乞丐?”
沈天飞冷笑道:“乞丐哪有那等漂亮的容颜?她偷偷摸摸实在是包藏祸心。
而且她竟然伤害了我的感情,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曾经犯过多大的错,我现在还在难受,抓到她,然后把她所在的城给屠了。”
说着。
沈天飞忽地又轻轻叹了口气,“哎~~~即便那么多人死去,也不会弥补我心底曾有的遗憾与痛苦,你们永远不会懂的。”
说着,他摸了摸左手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就是他的金手指,名为——蜗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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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偏中午还有一更。
46.魔夏极VS魏洲最强神主(第二更-6439字)
“伪善!”
“你不伪善救他干什么?”
“神教导我们不可伪善。”
白袍的修士手抓利剑站在路边。
他对面是一对风尘仆仆的姐弟,而那位姐姐正在救治一位倒在草丛里的老人。
姐姐叫左清,相貌清秀干净,已经二十多岁了,身上所穿的衣服并不华贵,也不简朴,是个有些余钱的家庭。
她身后的少年叫左乐,浓眉大眼,虽是年少,但脸上却没有轻浮之色,反倒是有着几分坚毅勇猛的模样。
看到了这片大地的满目疮痍,人,就会变得早熟。
而且,这也有家庭的缘故。
这一对姐弟的父亲少为侠客,后来做了一名丰国将军的贴身侍卫,卫家卫国,战死在沙场之上,但他在大战之前也许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提前写了一封家书。
家书洋洋洒洒数千字,最末则是留了一句话:
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这对姐弟便是恪守这句话。
无论人间如何,两人但秉持着父亲所教的东西,为人处世。
左清侧头看向那修士,恭敬地微微一欠身,道:“如今入春,林子深处常有毒虫长蛇,小女见这位老人家倒地,担心他被咬了,或是气血不畅,忽然晕倒,所以才出手相救。
小女不求钱财,不求名声,并非是伪善。”
白袍修士道:“伪善不伪善,不是你说了算,那是你弟弟吧?”
左清道:“是。”
白袍修士一挥手,他身后的林子里顿时走出四名白甲侍卫。
“带回去!”
左清愕然,她自然无法想到魏洲众神庭的那位沈神主会发布“抓姐弟、兄妹”这些奇葩的命令。
而她更无法想象下面的人把神主之令,看的比天还高,然后为了更好的执行神主的命令,便把“兄妹里需要有人天赋强大,或是兄妹里曾有人受过耻辱”给无视了,这样才能抓到更多的人,这样对神主才会有个更好的交代。
什么?
你不这么做。
别人都抓了几百对兄妹,姐弟,就你抓了几个,你是不是阳奉阴违不好好执行神主的命令呢?
左清俏脸抬起,诧异道:“大人,我们犯了什么事?”
白袍修士冷冷道:“伪善者,就需惩罚,这一次便是异端殿也出动了,神谕说,你们就是为这个世界带来动荡不安的因素。”
左清心底一乱,俏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瞳孔里也有了些慌乱,她身后的弟弟血气方刚,便是往前踏出一步准备说话,却被左清伸手往后托了托,算是拦住了。
左清思绪如电,急忙道:“大人,家父乃是丰国印将军的贴身侍卫左寒,在三年前的南符山之战里,家父为护佑印长缨将军,已然战死,我姐弟两人谨遵家父遗命,与人为善,所以才救助别人,绝非伪善,亦无恶意。”
说完这些话,她稍稍舒了口气。
然而,白袍修士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这是歪打正着,完全符合神谕的标准。
于是,他笑了起来,然后笑容一肃道:“那正好,抓回去!”
左清低着头,贝齿咬着红唇,却不知该再说什么好,她明白越是和这些大人顶撞,后果越是凄惨。
然而,她身后的左乐却不愿意了,他即便被姐姐用手推着,却还是问道:“我们没有犯法,我们明明是在救人,凭什么?”
“凭什么?”
白袍修士笑了笑,然后看向那倒地的老者,“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
那前一刻还倒在草丛里的老者便是直接翻身而起,笑道:“大人,小人又帮您测出了一个伪善者。”
左乐愕然道:“你没事?”
“自然没事。”
“你没事倒在草丛里做什么?”
老者冷哼道:“还是因为你们扰乱这个世界?”
左乐怒火上涌,压抑着声音道:“我们是在救你,你想做什么?!”
左清轻声道:“小乐,别说了...”
左乐怒道:“为什么不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狗屁道理?!”
那老者道:“看看看看,这就生气了,所以才说你们是扰乱和平的不安因素。”
白袍修士微笑着点点头,“做的不错。”
那老者得到了赞扬,不禁露出狂喜之色。
白袍修士不再废话,他挥挥手,四名白甲近侍便是走了过去。
左乐胸口只觉压抑无比,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如是风箱般鼓动着。
他耳中传来姐姐的声音。
“小乐,不要。”
左乐额上青筋暴突,双拳捏紧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小乐...”女子的声音多了几分哀求。
左乐这才缓缓松开,“知道了,姐姐...”
忽然...
远处传来一声哼笑。
“可笑。”
白袍修士猛然抬头,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那声音没有回答他,只是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
“可悲。”
“什么人!!”
白袍修士左手手指探入腰间的一个白瓷瓶中,沾了些“圣水”,然后一点长剑,从下往上抹去,顿时间,长剑就镀染了一层圣洁的光华,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这种凡有实体而未有膜的,都是法相或是法身层次的力量,只不过从夏极可知,法身或是法相并不弱小。
做完这些,白袍修士警惕地握剑环视四周,而四名白甲侍卫亦是严阵以待。
左清姐弟两人也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稍稍呆住了,以至于仰头看着天空。
树影如牢,
高立似井。
阳光向井口洒入,带着冷漠的春意。
白袍修士冷声道:“动手之前想想清楚,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么?你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么?”
“什么事?”那声音同样之冷,如在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白袍修士失笑道:“凡人之眼,不见神谕之远见,我们都是在为这天下苍生默默地付出啊,你是不会懂的。”
他说完这句话...
只见天空有了些变化了。
一道影子如被贴在了这个空间里。
然后给人一种“缓慢地飘着”的感觉。
只是感觉而已。
也只能感觉而已。
那种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如梦如梦的飘动,让白袍修士想做出反应。
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紧接着,他又发现不是动不了,而是以上的都是以念速在他脑海里进行的。
换句话说,从他意识到天空变化开始到现在,便是连一秒钟都没过去。
然后,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力量轻轻触碰了下,然后体内的法身之脉有了痒痒的感觉,好像是在裂开。
不仅是他,其他四名白甲侍从,以及那老者都是这等感受。
时间似恢复了正常。
一道玄袍身影落在路径上。
然后便一连串宛如小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从那六人体内传来。
那六人转瞬便是露出痛苦之色,哀嚎之声,不敢置信之声传来。
他们经脉全碎,力量消失。
紧接着,来人随意一动,气流乱舞之间,便是直接割了六人的双腿,从此往后,这六人只能以重伤的姿态,靠着双手活着,或者被羞辱至死。
来人是夏极。
他这一路走来,又不知见到了多少荒唐事。
他已连理都不想理这些人了。
就一个感受——恶心。
那六人还想说话,也不见夏极有什么动作,祝融火焰从他们心底升腾而出,直接将他们的嗓子与舌头给烧没了。
做完这一切,那六人只是在痛苦地咳嗽着。
左清姐弟看到来人,露出些害怕之色。
左乐更是直接往前一步挡在了姐姐面前,只不过他眼中虽有着震惊与警惕,却毫无敌意,反倒是充满了激动之情。
然而,那被两人所警惕之人却露出了微笑。
夏极温和道:“你们做的没错。”
左乐缓缓立直了,神色也舒缓了下来。
左清眸中闪过一抹惊艳,她从未见过如此的男子,她可以在这他身上看到自己渴求的所有另一半的特征,这种感觉甚至直接让她心跳莫名的加快了。
这男人身上有着一种奇幻的魔力,糅杂着让她从未见过的气质,让她无法抗拒,而禁不住被吸引,哪怕她绝非轻浮之人,哪怕她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哪怕她的理智让她明白自己不可能,也不会,甚至不该产生这种情绪。
她比弟弟懂事,便是先道了声:“多谢前辈。”
然后,她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六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
夏极问:“你可知道自己若被他们抓了去,会如何?”
左清道:“回前辈,应该是问清原委,就可放小女与弟弟回家。”
夏极摇摇头,“他们会杀了你,甚至让你在死前饱受羞辱。”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脑海里犹然记得来路上遇到的几幅场景。
那些明明是善良,明明无辜的人,却惨遭毒手。
所以...
他要屠灭这些人。
这次他不论道,只杀人。
“饱受羞辱?怎么会?”左清瞠目结舌...
左乐道:“姐姐,我说的吧,你还不信我,这世道...”
他的话被打断了,左请咬着唇道:“能怎么办,你能改变什么?小乐,我知道你学武是想像爹一样行侠仗义,到处帮助人,可是你能改变什么!”
“我...”
左乐一时间无言。
左清到底是成熟的,她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地上的六个在地爬着,发出凄惨哀鸣的半身人,道:“前辈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吧,若是他们被神殿之人带回去问明原委,便是会对前辈非常不利。”
夏极笑道:“你倒是好心肠。”
左清俏脸一红。
她还没再说什么,夏极便是道:“先别回家了,折返回你们来的地方,先避一避,对外绝对不可宣称是姐弟,就说是朋友吧。”
说着,他又从怀里丢出了一本册子。
左乐一把接住,定神看去,只见册子的封面写着两个字:天宪。
再一翻开,他不禁傻眼了。
也许他无法认出一般和中等偏上的区别,但一定能看出“无上”这个层次。
他看了一眼,就明白这本册子讲的是何等高深之法。
左乐猛然抬头,然而,那男人已是飘走了。
他的身影在前方的路径上,一闪一闪,便是没了影子。
“姐...”左乐兴奋到茫然地捧着册子,“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小乐,跪下。”
说着,左清已经是双腿一屈,对着那方向匍匐而下,左乐跟着跪下。
左请轻轻磕了三个头,左乐也跟着磕。
磕完起身。
左清一撇那边爬着的六人,忽道:“小乐,杀了他们。”
“好的,姐姐。”
...
...
夏极走在这深春的大地上。
河流从他脚畔缱绻而过。
青翠的小草,茵绿成海。
风一吹,树就响了。
沙沙沙的声音,让人觉得很安静。
安静的不止他走过的地方,还有这条通往丰国国都的官道。
官道东西架构,长百余里,两侧从林子到山川,再到一条并不宽阔、依山而建的道,此时,这道整个儿透露出安静。
他走入一片穿过峡谷的官道时,峡谷两侧忽然擂鼓动天。
夏极抬起头,看到峡谷两侧各站了三个人,合计六个。
第七个人从左侧峡谷走了出来,身着雕饰着古朴神秘纹理的金色长袍,头戴一顶帝冠,正俯瞰着他,扬声道:“你中计了,这里就是我专门为了埋伏你,而设下的陷阱。”
夏极:...
那人继续道:“你难道一路走来,就没有发现此处安静的很奇怪吗?可笑,你身陷罗网却还不自知。”
夏极问:“你是谁?”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你找了我这么久,杀了无数无辜的人,无恶不作,无法无天,你居然还问我是谁?”
夏极道:“沈天飞?”
那人眉头一皱:“你胆敢直呼神的名字?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又忘恩负义的人。”
夏极奇道:“忘恩负义?”
沈天飞道:“你活在我恩赐的盛世里,居然还要来对付我,你的良心呢?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夏极神色越来越古怪,他忽地问:“听说你是穿越者?”
沈天飞惊道:“你竟然知道这一点,确实不简单。不错,我从神地而来。”
夏极忽地问:“你是脑残吗?”
才说出“你”这个字时,周围忽地更加安静了。
无比的安静。
如同死亡一般的安静。
然而,无形之间,虚幻的黄焰已经升腾而起,覆笼此处。
夏极伸手,于虚空之中轻轻一摘。
这一摘直接摘出了一朵“灰莲花”。
一朵,又一朵...
灰莲花在他脚下堆垒而起。
他的速度极快又极慢。
然而,沈天飞却是冷冷一笑,他速度竟然也是极快,然后他摸了摸左手戴着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就是他的金手指——蜗天戒。
功能只有两个,第一,能进入戒指之中进行修炼,然而,在戒中修炼一天竟抵得上在外修炼一个月,而且根本不会修炼失败。
第二,吸一方天地之力,藏入戒中,如让天地入蜗壳,从而不仅可以冻结这一方天地,让别人无法借用这片天地的力量,而且还可以将这天地之力融合入自己的攻击之中。
要知道,他自身的神通之力,可不是借用天地之力,而是一种具备着湮灭,甚至反噬特性的神力,可谓是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力量。
沈天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百余年了,隔三差五地便会进入蜗天戒修行,然而,他终究不可能每天都在里面修行,那也太累了,所以...
三百余年时间明明可以让他修行时间达到近万年,但却只有三千多年。
“修行三千多年”,和“拥有三千多年的功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后者纯属乱说,因为根本不存在界定的标准。
至于修行三千多年能达到什么水平,则是看各人造化。
这个很容易理解,比如说考试,总不能说我花了三年做题目,就一定比你花三个月的要考的好吧?
只不过,这“蜗天戒”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让所有的修炼都有效化,换句话说,你只要在修炼,那么就等同于一个天才的刻苦修炼了。
至于你能不能突破这个“戒指给你的保底”,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毫无疑问,无论沈天飞的资质怎么样,用心程度怎么样,他的基础是很牢固的,力量也是很强的。
所以,他并不是那种还没办法看清夏极的动作,就被杀了的人。
他看清了。
但是...
看清了又怎么样?
你全部看清了吗?
沈天飞忽然之间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仰头,直接喷出一口火。
沈天飞听到了这不知好歹的敌人居然骂他,本是想着反驳的,所以注意力没有全部集中在打斗上。
何况,他身怀三千多年功力,加上蜗天戒,众神庭本身的势力,他根本就没遇到过什么大事,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是横行碾压的。
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这等作战方式?
夏极在这句话的时间里,以黄焰致幻,以法相莲花为吸引,以祝融的心焰与黑皇帝湮灭之火搭配,再以逆熵君的冰炎制造出一种更隐秘、更诡谲的反向冲击。
四种噩兆之火的神通无缝衔接...
若不是沈天飞有着BUG一般的金手指,以及诸多保命的底牌,这一下就直接秒杀他了。
当心智与力量不匹配时,即便力量相差不远,依然存在秒杀。
沈天飞吃了痛,又消耗了某个未知的底牌,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喊了声“给我杀”。
第二,是直接挥出了他的蜗天戒。
那玄奇的戒指,如暗藏一个小世界的蜗壳,瞬间混淆了小与大的区别,
此方隐见狂风呼啸向着那蜗壳飞奔而去,
隐秘的天地之力糅杂在其中,似万千无形潮水在奔腾咆哮之间发现了一个“豁口”,于是便都向着那豁口奔去了。
这一方天地,忽然之间已经无法被借力了。
而他周围的那六道身影,显然都是十四境里的佼佼者,此时同时施展力量,一瞬间,重重十四境的黑膜之力随着各色攻击方式落向了夏极。
三把神兵飞剑,包裹浓郁黑膜,破空而至,
一面神兵巨盾被高举起而欲砸落在沈天飞面前对他进行守护,
还有数道飞快弹射于山谷与山谷之间的黑膜蛛丝。
最末一个则似是怪异的双头虎妖,利爪突刺而出,化作蜘蛛脚一般夸张的尖锐,闪烁着黑芒,直接向着夏极扑了过去。
只不过,这六者心底也觉得颇有点儿不顺,因为“天地之力”没了,他们也无法动用十二境的神通之力了。
轰轰轰轰!!!
飞剑插落在了夏极的头上,胸口,脖子...
蛛丝在飞光般的来回弹射之间,极快地构织出了天罗地网,将夏极包裹其中。
而那双头虎妖,则是虎视眈眈地站在蛛网一边,静静等待,一副防止对方突破的样子。
这配合不可谓不默契,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天地之力抽空,十四境的天罗地网。
右边峡谷上,那双手正在丢蛛网的是妖族的一只天才兼族长级别的蜘蛛精,她茫然了,因为她已经在收拢蛛网了,可是却没有丝毫的触感传来。
咋回事呢?
别说她了,另外三个在拿着神兵飞剑乱戳的身影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疑惑。
哎?
为啥戳人没感觉呢?
是幻影?
其中一人抬手一点眉心,显然是施展了什么清醒开睛之类的玄功。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站在谷底的少年依然站在那边,四周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然...却透着古怪。
这一点,夏极也曾经怀疑过,因为按理说“蜃君之炎”是很高品次的东西,当初他的“燃灯禅”品次虽然也高,但如今观之却觉得必然不如“蜃君之炎”,可当时,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幻境。
这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件令他疑惑的事。
同样疑惑的是,当他明白劫云的品次并不低之后,他就对“劫云为什么会被他度化”而产生了一定的困惑。
总而言之,那施展玄功的十四境佼佼者并没有看穿神通层次的“蜃君之炎”,因为十三境与十四境并不会对玄功有加成。
刷刷刷刷刷!!!
无坚不摧的黑膜神兵对着蛛网里的夏极飞快攻击着,只是短短可能一两秒的功夫,那山谷里已是寒光翻滚,但却没有任何的气流波动...
同时,蜘蛛精也猛地把手一提,蛛网收缩,在万千寒光的穿透里,将那少年彻底地收入网中。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这六者心底生出了某种诡异与不妙的感觉。
他们好歹是十四境的佼佼者,便是遵循着此时的不妙,开始准备动用底牌。
可是,他们浪费了一两秒时间做出了错误的攻击,而他们的对手却不会犯错。
在这场人的神经触感已经无法及时反馈真实的厮杀里,他们终于率先通过眼珠接收到了“天地斑驳”的光线,那斑驳如同一张又一张的焚烧的贴图贴在了这个空间,错落无序,难以言说,诡谲无比。
此时,痛感终于传递了过来。
他们的黑膜在以毫秒计算的时间里,以一种波涛两分的姿态开始裂开。
这裂开,汹涌地狂暴地一撕到底,继而一股死亡的黑气从他们的眉心切入。
一秒之后。
七颗头颅都裂开了。
血液飞溅。
空间里哗哗哗地闪过诸多的“如是信号不好”的雪花。
而夏极,似还在原地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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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明天应该是1100左右更新。
力量和境界的说明
即便作者在书里已经多次说明了“境界和力量”的关系,但是许多书友似乎依然不明白,这里专门开单张解释一下。
1.我境界越强,力量不是也该越强吗?
那么,
境界1:拿石头丢人。
境界2:拿剑砍人。
境界3:拿枪射击。
以上关系是:境界3>境界2>境界1。
那么,请判断以下的胜败。
A举着一座山峰,从100公里外,向着一个拿着手枪正在寻找敌人的B丢了过去。
B会用拳头大小的石头丢人,会拿起最多与自己身高等同的长剑砍人,也会用枪进行瞄准射击。
那么,在山峰不会丢歪,不会出现各种其他乱七八糟抬杠模式的情境下,请问是A胜,还是B胜?
答案:自然是A。此时,A是境界1,B是境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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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花了30年还是在境界2,但B花了1个月就是境界3了,A简直是活到狗身上了,B真是天才,好厉害啊。
那么,请判断以下关系:
项羽花了三十年成了武力值最高的人,他是境界2。
一个经过了训练的士兵熟练掌控了狙击枪,他是境界3。
那么,在不出现各种乱七八糟抬杠模式的情境下,我们是否可以说项羽那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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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抬杠模式:那境界也不厉害,提高啥境界啊。
请问世上有多少项羽,多少能举着山峰丢别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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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抬杠模式:我一定是那样的存在。
小水无言以对,并且给您施加了大祝福术,同时对敌人施加了大降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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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抬杠模式:什么石头,兵器,枪啊,我一拳能爆宇宙。
小水双瞳急剧收缩,瞠目结舌,震惊的无言以对,并且化身为只会喊666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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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抬杠模式:你说的都是假的,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生来就一定要抬杠,反正你说什么,我就说一定不是,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emmm...有点儿道理啊,你对,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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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勿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