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神明一刀,天下第几?(第三更-求订阅)
啪!!
一个麻袋被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桌后人能横清楚辨别这响声,这是金子的声音。
他嗅了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这是金子的味道。
一麻袋,满满实实都是金子。
桌后人这才一收懒散神色,表情正了正,理了理有着血色纹理的领饰,微笑道:“何事?”
来人冷冷道:“杀一个人,夺一本书。”
“什么人?什么书?”
“人在信安客栈一楼,书就是摊在他面前的书。”
“人是什么实力?”
“他一拳击败了四方会会主,一掌震晕了销水门长老,一剑折服了万里宗最强剑客。”
“书是什么书?”
“一本不错的功法,但他居然在将这功法传给所有人,他疯了,如果这样,今后所有的门派都没有必要存在了。”
“这活儿接了。”
“书必须给我。”
“没问题。”
“我...”
有着血色纹理领饰的男人笑了笑,“我们是血雨楼,一切人头皆有价格,你给了钱,我们给你人头,童叟无欺,两不相欠。”
来人似乎是回忆起了这个可怕势力。
血雨楼又称血雨千零八楼,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不管善恶,只问钱财,恪守“一切人头皆有价格”的信条,若是钱财报仇给的合适了,亲爹亲妈都能虐杀给你看。
除此之外,这组织有着“外围人员”,这些“外围人员”扎根在黑暗的地下,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们甚至有可能是某个名门大派的长老,某个名声煊赫的大侠,亦或是你的枕边人。
人总有缺钱,或是缺资源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去血雨楼接下任务。
杀人,
获得报酬。
而血雨楼绝不会以泄露你的身份,童叟无欺,两不相欠。
而据说,这样一个可怕的杀手势力在十年前受到了一个更大势力的整合,如今已经是藏着在地下的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来人舒了口气,他很放心。
所以,他问:“多久?”
血雨楼迎客弟子道:“你要多久?”
“三天够不够?”
血雨楼弟子想了想道:“三天需要加钱,正常来说七天。”
“七天就七天。”
来人不再犹豫,转身离去,走出之后,他神色冷了冷。
那等高深的功法,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拿出来送给他人,真是愚蠢的可笑。
他难道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么?
他难道不知道“闷声发财,财不外露”的道理么?
弱者就是弱者,给了弱者武器,今后还怎么从他们身上发财?
只要自己的势力有了那种高深功法,从今往后便是自己横行江湖的时代了。
来人露出笑容。
...
血雨楼的弟子也露出了笑容,“第三十六个了,一模一样的事,一模一样的书,有趣...这可是一次大生意。”
他抓着黄金麻袋,转身推门,进入了后屋。
后屋有人高效地记录着收入。
还有人则是悄悄向着血雨楼附近的楼去了。
这里只承接生意,杀手在楼上。
楼在哪里?
没人知道。
...
当晚。
血色烛光里。
一张长桌在某个野外的黑暗中显得幽深而血腥。
有带着理智的嗓音打破了这平静。
“这一定是个不小的势力,否则不会派出那么多人,而且每一个都是高手。那功法也是高深的功法。”
“可是,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自己得到了功法,还要去公诸于众?”
“虽然是不小的势力,但我们就是小势力么?这是一笔大生意,一本万利,你们就说吧,吃不吃?”一个魁梧的黑影瓮声说着。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说的什么话,都到口里了,你让我不咽下去吗?”
那理智的声音问:“那怎么个吃法?”
“杀,四十多个甲级杀手,不够杀他们吗?”
“我想请示一下那位。”
“那位?!你疯了,生意上的事去问那位做什么?”
“我还是想问一问...毕竟功法我看了些,不止是高深能形容。”那理智的声音露出回忆之色,似在品味着功法里的段落语句,体味着其中蕴藏的力量,他缓缓道,“前所未有啊。”
众人也沉默了下来。
即便再阴阳怪气的人,也不会去否认这一点。
那本被称为《天下劲气》的功法,高深莫测,其妙难言,从前他们以为自己修行的功法如同长江大海一样,但只是观阅此法,就会顿时生出一种“坐井观天”的可笑感。
自己修行的功法,顶多是乡镇里的小河,是山里的小溪,百溪汇于一川,百川归一融入大海,化作大海的一部分。
那本《天下劲气》就是大海。
“那就去问一问吧。”
其他人顿时也没意见了。
...
次日。
坐落于某个幽暗地界的阴冷大殿里。
白骨王座立于正中。
端坐王座上的神秘女人戴着暗金面具,听完了汇报。
她托着腮。
两句。
她吐出一个字:“办。”
...
就在这些黑暗势力行动的时候,
江湖上的各大门派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捧着眼前的功法。
难以置信这样的功法,居然真的是可以免费获得的...
每一个门派,每一个势力,几乎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天下人若有着这等功法,那么还有谁会在乎门派?
人人都可成为高手,人人都有机会斩出一片天...
这怎么可以?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声音,却说着近乎相同的话。
“荒唐,可笑,这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此等人实在是心怀歹意,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
“此等深奥功法竟然不加区分,万一被心怀歹意的人学去了,那岂不是会为祸人间?”
“此法正应掌控着我们正道名门大派手中,由我们保管,如此才能防止宵小之辈去行那恶事。”
...
“编纂此法的前辈若是知晓后代如此的胡作非为,如此轻易地将功法展现给他人去看,怕是会气的吐血吧。”
“师兄说的不错,道不轻传,此等人没有资格拥有这种绝世功法,他不配。”
...
“世上竟有这等蠢人,我若是他,便是苦心修行,不传第二人之耳,如此方能得阳光大道,坦荡前途。”
“他的路,走窄了。”
“我们但凡有些思考的人,都不会如他这么做,可笑而可悲。想来是不知道这功法的珍贵吧?为何如此神功,会被一些蠢人得去呢?可叹而可气啊。”
...
也许还有着其他的声音,但这些主流的声音,糅杂成了一团,他们并不会立刻出发,因为他们需要就此事先去开一场大会,在会议上让武林盟主决定该如何做。
也许武林盟主会要求销毁所有功法,然后将孤本留在他手上,但其他大势力也定然会据理力争,之后很可能得到一个“每一个大势力都可以去参阅”的结果。
这才是正确的轨迹
...
...
正道们还在商量的时候,杀手已经出动了。
黄昏,
将夜,
深夜。
孤鸿从北而来。
萧萧冷风,如刀割肤,一阵一阵地凌迟着此时还在街上行走、不愿归去的旅人。
风吹雪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不会交朋友。
他甚至面对别人会有些恐惧。
面对女孩子还会有些脸红。
如果没有遇到老师,他可能会低着头、弯着腰过一辈子。
他深吸了一口夜风,习惯性地佝偻着背,垂着的眸子盯着地面被灯笼照红的黄叶。
黄叶飞卷,
掠地,
腾空,
是生命凋零后,最后的璀璨。
风吹雪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揣了揣怀里的书卷,右手温柔地抚摸过刀。
刀...
是他的知己。
是他的情人。
是他的信仰。
是他的尊严。
没有人可以亵渎他的刀。
而每一次有着偏差的出刀,都会让他痛苦无比,都会让他怀着自责内疚的心饱受煎熬,就如同最狂热的信徒亵渎了他的神明。
然后他会用一种疯狂摧残自己、近乎与酷刑的方式来让自己铭心刻骨地记住那个错误,之后永不再犯。
然而,他只是九十九人里的第一名。
天下这么大,他不知道自己能成为第几。
如果自己死了,
是否也会如面前的枯叶一样,这么的落入无人问津的尘埃里?
如果是,那么该如何过这一生?
他在思考自己的人生。
忽然感受到了杀气。
杀气从背后而来。
于是,他随意地拔出了刀。
刀速,刀气,刀势,刀光,刀相,灿烂的宛如神明挥出了一刀,完美无瑕,如同梦境,梦幻而迷人。
他甚至没有往后看,也没管是什么人,只是运力抖了抖刀刃上不知何处出现的血滴,震开了血滴,让刀身保持干净干燥,然后才温柔地缓缓入鞘。
风吹雪的思绪没有被打断,他蹲了下来,捡起了那一片落叶,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片落叶。
但他不想这样。
他心底,燃烧着一团静谧的业火。
如今,他姓风,这是老师亲口承认了的。
老师那么伟大。
那么,身为弟子的他,身为与老师一个姓氏的他,也该强一点点吧?
忽然,
又是一道疾风突兀地从他头顶而来。
另两道疾风卡在冰凉的阴影里,配合着,交错着,如毒蛇狩猎,扑腾而出。
三道疾风,三重虚影,攻来!
风吹雪认真地拔刀。
刀光闪过。
天地里所有的运动,都静止了。
他用落叶小心地擦去血。
然后收刀。
地上...
一共是四具尸体。
他不想看,但终究还是好奇地扫了一眼那些尸体。
他腹中忽然一阵翻涌,忍不住往前奔跑起来,然后蹲在巷子角落干呕不止。
干呕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生命,就是如此的容易逝去吗?
210.先生的怪物弟子们(第一更)
临叶城外,有一座古庙,古庙边有一个湖。
一到深夜,这湖就会时而发出渗人的嘶叫,胆子小的人被这一喊会吓得魂都没了,所以夜晚也不会有人来。
然而,此时湖面却在森然月色里投落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庞大,腆着肚子,显然是个胖子...
忽然之间,她停了下来。
嗖嗖嗖!!
几道风声闪过。
许铃铃猛然抓出巨刀,天真地笑了一声,巨刀一个狂暴的横拍,她壮硕的手臂里流转着充满阳气的白电,
电生寸毫,显出奇异的破体法相,让她那只舞刀的手臂如是巨灵神的手臂。
法相和虚影,就是十境和九境的区别,也是力量对于空间不同程度的映射,前者为实,后者为虚。
嘭!!
一个横拍,就拍碎了一道虚影。
紧接着,她明明笨拙如熊的躯体,却如小鹿般灵敏地做了一个横移,拉出残影,同时躲避过了另两个方向的攻击。
她横移才止住,张开大口,哈哈狂笑着,扑了过去。
嘭!
嘭!
嘭嘭!
连续不断地厮杀,让她有一种久违的喘气的感觉。
那是一种十岁前被狠狠欺辱而产生的压抑。
那是一种被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压了足足十多年的憋屈。
后来,十年前的某一天,老师回来后,她在湖面上看到了一朵纯黑的火,她靠近了那黑火,仔细观察着,然而黑火很快就消失了。之后她就觉得血液沸腾,然后躯体就开始慢慢变化,直到三年前量变才生出了质变。
但她还是打不过一号!
所以,她需要另找发泄口。
此时,
她对面的两道黑影,出手不可谓不狠,角度不可谓不刁钻,这是技艺上的优势。
除此之外,力量亦是不弱,狂风卷动之间,虚影阵阵,这是第九境界的极意虚影之境,是意的凝练,比之第十境界,差的不过是一本玄功。
没有玄功,是没有机缘,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弱了。
但此时,这样的两个经验丰富老道的杀手,却被一个十八岁的两米高的少女彻底压着在打。
无论气势,技艺,力量,完全处于下风。
许铃铃越打越是兴奋,如是猫戏老鼠,亦或是活动筋骨,而不时发出陶醉的喘气和娇笑。
嘭!!!
又是一阵刺耳的鸣响。
巨刀对上双剑,炸开的能量让两边分开。
但是,杀手只回去了一个,还有一个刚要震开时,却被许铃铃一把及时抓住了手腕。
杀手在她手里,就如一只小鸡。
这只小鸡很快被捏碎了手,拧掉了头。
许铃铃把头丢在一边,微笑着看向剩下的一个杀手。
这杀手自然是血雨楼的杀手。
还是甲级杀手。
他看着眼前这魔鬼般的女人。
忽然之间,他惊叫了起来。
“你...你...冲霄山庄满门杀戮的那个任务是不是被你接走的?
摧山宗太上宗主的人头是不是也被你摘下的?
你在血雨楼的代号是不是...”
许铃铃微笑着问:“是什么?”
她站立不动了。
月色投落她庞大的身影,刚好遮蔽住眼前的杀手。
那杀手有些颤抖,他虽然是甲级杀手,但却还不是传奇杀手,而传奇杀手之中有一位外围的人员,于近期突起,接了不少非常难办但悬赏丰厚的任务,杀戮手段残忍,实力很强。
他吐出了那个外围人员的代号:“妈妈。”
许铃铃笑容更加天真纯洁了,同时她往前迫近。
影子也充满威慑地往前迫近。
那杀手连连后退,似是口干舌燥,喉结连连滚动,急促道:“妈妈。我...我和你配合过,你虽然那时候戴的面具和现在不同,但你就是那个妈妈...那个喜欢拧掉人头,捏碎骨头的妈妈。”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轰鸣。
泥石飞溅,尘土散尽,其后一道庞大的身影已经降临在了他身侧,又从他身侧走过,他没有能够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心底生出了一种“自己小时候,在无人丛林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他的血液几乎冻僵,心跳几乎被死死攥紧。
许铃铃走过,踏过,身形拉出一道残影,扛着的巨刀也拉出残影,而巨刀已经割过了一颗头的脖子。
她微笑着道:“我可不是妈妈哦,我才十八岁呢。”
嘭。
那甲级杀手跪地,扑倒下去,头颅顿时往前咕噜噜滚远了。
许铃铃迅速蹲下身子,熟练地从三具尸体怀里摸出钱袋,以及几个随身携带的小宝物。
做完这一切,她又非常熟练地把尸体与石头捆绑好,丢入了湖中,紧接着处理现场,使得这湖边又恢复了安宁与平静,如是从未发生过打斗。
她怀里揣着书卷,小心翼翼地再往城里走去。
毕竟,如果在城里打,就不能这么地随心所欲地发泄了一下。
不知明天还有没有杀手...
许铃铃有一丝期待,她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卷入了空气里仅剩的血色游丝,而心底的那一丝由来已久的阴郁却始终无法排解。
...
...
如果按照实力,夏极九十九名子弟里的前十都已经达到了法相境,甚至许铃铃这种居然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黑皇帝的魔火,甚至还被这魔火引动了体内血脉一定程度的复苏。
那一次,是夏极和苏甜假打之后,夏极吃了一记红绣球,坐在湖底休息时而无意间泄露了魔火。
按理说,许铃铃这种该是第一。
她无论是心机力量,心理扭曲,用刀熟练度等等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她那十年里居然偷偷跑出去历练,并且成了传奇杀手——妈妈。
相比于她看到血会兴奋,风吹雪是没杀过人,所以他看到死人就吐了。
即便如此...
许铃铃还是被风吹雪压了十年。
许铃铃自己也想过,如果说她是一个女屠夫,那么...风吹雪就如是一个信徒。
他出的刀充满了虔诚,充满了一种特殊强大而极其自我的精神。
老师曾经说过“人体如孤舟,在精神的海洋上远航。人体有多强,船就能多沉稳,精神有多磅礴,船就能航多远”。
毫无疑问,风吹雪有着精神。
他舞刀,就如是在祭祀。
将生命,小心而温柔地奉到祭坛上。
这群孩子平日里也没见什么人,见到的就是夏极,苏甜,姬玄...
前两位没事的时候,都会随意指点他们几句,甚至给他们一些丹药。
他们之中有怪物,不奇怪,没有怪物,才是真的搞笑了。
风吹雪是。
许铃铃也是。
...
...
相比于这两位直截了当。
年盈的战斗,就多了许多技巧,她手中刀变幻莫测,如在掌中舞,不停格挡着三名刺客狂风暴雨般的出手。
叮叮叮叮!!
声响不断。
她似也在不断后退。
她后退地似乎慌不择路,以至于不小心进入了一条深深的巷道也未察觉。
三名刺客不停抢攻,他们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自信,没有了最初想要优雅杀死这少女的心。
他们如今疯狂进攻着,一重重虚影从他们身上扑去,斩出。
每一次,
年盈都如勉强支撑着。
每一次,
年盈都给人以下一秒她会撑不住的感觉。
直到她再无可退,背部顶在了一面冰凉的厚墙壁上。
这已是巷子的尽头。
三名血雨楼杀手对视一眼,三人同时扑出。
哒哒哒!!
一人居中,
另两人则是踏着两边墙壁飞速而行,
三道充满了血煞气息的虚影顿时飞来。
狂风漫卷。
年盈看着这深深的巷道...
真的很深...
似乎连街道也远了。
她压刀,抓刀,抬刀,一气呵成。
旋即高挑的躯体进入了一种近似于禅定的状态。
下一刹那...
刷!!
一道灰蒙蒙黑影从她体内窜出,面无表情,去向远方,如是黑色的光,灌满了这狭长的巷道。
黑光掠过了三名甲级杀手,一瞬便已站到了巷口,望见已空无一人的街头,转身,握刀,在返回。
在返回的过程里,那三人身上毫发无伤,但却已经软倒在地,没有了呼吸,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刀斩神魂,不伤肉体。
是为阳神道法。
嗖!!
那灰蒙蒙的黑影回到了僵直的年盈体内,那高挑娇躯才恢复了活力,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真冷。”
年盈抱了抱肩,再看怀里的书卷,完好无损。
她这才舒了口气,这可是老师交给她的第一件事,怎么可以不做好呢?
...
...
山隘的某个路口。
一名白衣冷傲的刀客斩下最后一名杀手的头颅,冷笑着摇摇头,道了声:“没用的废物。”
这是杜白,是十号。
但他脸上终究有些遗憾,因为打斗的过程之中,他发现【阳神道法】似乎不是那么好用啊,一旦用了,阳神是厉害了,但肉体就暴露了,而飞出去的阳神会感受到“来自于物质世界的冰冷”,返回躯体后还会使得自己陷入一定程度的虚弱。
再外待的时间越长,虚弱越严重。
他是有些后悔,当初挑选功法时,老师可是一再强调“这【阳神道法】不好练,难以大成,大成之后也会有颇多限制”,但他为啥头铁就非要选这门玄功?
没看到风吹雪,许铃铃都选了【阴阳五雷】吗?
杜白叹了口气,抓紧《天下劲气》的书卷,往一旁的小山城走去。
...
...
这是前十的战况。
但排名靠后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有疯狂逃窜的。
有被重伤的。
甚至还有被杀死,夺了书卷的。
不过杀手从死去的弟子们身上取走的还有一块令牌。
他们不认识这令牌,也没准备把令牌上报,便随意地装在了自己的兜里,作为一个小小的珍藏品。
可血衣楼也不乏聪明人,在第一夜过去,黎明时分到来时,
第三楼的楼主赵割翘腿坐在大椅上,一边优雅地吃着不知名的肉,一边静静听着战况的汇报。
无论是自己楼中的杀手,还是那些散步书册的神秘人,都有死有伤。
灰色里,一个染着血迹的麻袋被放在了他面前。
麻袋打开,露出其中一张少女的俏脸,那俏脸满是血污、淤青、污秽,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折磨。
赵割丢下餐刀,擦了擦嘴。
观察了一眼,道:“都是这么年轻吗?”
他部下的杀手道:“是。”
赵割问:“死了多少人?”
杀手道:“因为是大生意,周边各楼都倾力合作,派出的甲级杀手远超原本四十多个,而是一百九十六人。
乙级杀手三百五十二人。
各杀手按照地理位置赶赴最近的目标。”
赵割问:“结果呢?”
杀手道:“还未统计完成,因为各地域相差甚远,所以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
赵割喃喃着:“两天后...”
他又挑开裹尸麻袋,在那少女俏脸上吸了吸,“你们还是一样的疯狂,这么可爱的女孩,这么美好的年龄,就这么被你们折磨死了。”
杀手也不说话,这在血雨楼是传统,没什么好说的。
赵割道:“发现呢?”
杀手递上了一块令牌。
赵割看着那令牌半晌,微微皱起了眉。
他眼珠子转了转,收好令牌,“两天后统计了结果告诉我。”
说罢,他转身远去,他要把这令牌给他的“上层人物”看一看。
...
...
“不许抄了!”
“谁都不许再抄了!”
“妖言惑众,这哪里是什么功法,这分明是欺世盗名,骗人的东西。”
“来人,赶他们出去。把书册剿下,让他们滚。”
客栈前正耐心解答着武者问题的神秘少年微微抬起了头。
面具后的那一双眸子冰冷沉寂。
但他耐着性子道:“这些功法不是妖言惑众,其中每一页,每一章都蕴藏着通达高等境界的力量。
可让任何人成为武者,只要愿意努力,愿意付出辛勤,就可以成为强者,只要稍稍学会一点武功的人都可以明白。
至于欺世盗名,无名无姓,谈何盗名?”
包围着神秘少年的那群人冷笑道。
“你就是欺世盗名!”
“你这种人,我看多了。”
另一人笑着抓过那摊放在前供人抄录的书册,看了几页:“啧啧啧,还高等境界的力量,我怎么看不懂,这分明就是引人入迷途的东西。”
“不错,你若是真无辜,我们调查清楚了自然会还你清白,书册我们剿了,你随我们走一趟吧。”
神秘少年静静问:“你们是什么人?”
“小兄弟,你放心,我们乃是名门正派的人物,在调查清楚事情后,会还你一个公道。”
神秘少年淡淡道:“我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习武强身,毕竟大劫到了,乱世到了,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不好么?”
那翻着书册的人笑了起来:“啥大劫?我们这是歌舞升平的盛世!”
神秘少年顿时沉默了下来。
话已到了尽头。
但刀才到了刚刚拔出的时候。
没有人看到他如何拔刀。
他的刀以一种梦幻般的方式斩了出去。
璀璨夺目,悲凉如秋,萧瑟而孤独,虔诚而炽热,一往无前,天衣无缝。
刹那后,
拔刀声与收刀声,近乎同时响起。
风吹雪闭上眼,抓过书卷,轻轻掸了掸被那男人脏手摸过的地方,然后走出了屋门,而不看身后...
那一地已经身首分离、眸子里还未来得及露出惊惧的尸体。
211.他来,他看,他灭门(第二更)
阴冷大殿。
白骨王座。
戴着暗金面具的神秘人把玩着那递送到她面前的令牌。
赵割跪倒在殿外的石阶上,匍匐着不敢抬头。
殿内传来声音:“书呢?”
赵割急忙双手托举,把书册递入了殿堂里。
那殿堂里似乎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有奇异的影子举着书往里而去。
神秘人伸出手臂,取过了书,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
翻第一页时,她根本没在意。
翻第二页时,她下意识地稍稍正了正身子。
翻到第三页时,她忍不住加速翻了起来...
第四页...
第五页...
第六页...
她已经无法停下。
她一口气翻到了第二十页,但二十页似乎有一处颇为深奥,即便以她也无法立刻冲破。
神秘人合起了书,原本的不在意、不经心完全消失了,眸子里一时间有些恍惚。
良久,
她忽问:“你觉得这书怎么样?”
殿外,赵割老老实实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容天下之法,无有出其右者,不愧天下劲气之名。”
神秘人又看向那令牌,
她自然认得这令牌,
这是苏家的令牌,但不是本家人,亦不是外家人,而只是某种执行令,档次并不高。
她回想起这些年的事,顿时已经明白了这是谁的杰作了。
她脑海里浮出那个男人的模样。
十年风霜十年雪,阅遍天下无数书。
世上竟有如此璀璨夺目的奇才?
他看了十年书,
自己还未突破十一境,
却能够综合百家...不,万家所长,创下这空前绝后的功法?
可惜这样的奇才不是吴家人,不是吕家人,亦不是神家人。
同室可操戈,祸能起萧墙,便是夫妻、兄弟、父子...都可以争吵,都会有着矛盾,甚至成为仇人。
何况是两边已经有了明显矛盾的世家?
周家苏家,与吴家神家吕家...
虽同是世家,但却对立着。
她已经破了十一境,自然会用一种审视甚至俯瞰的态度去看一切不是十一境的人与物。
而这本书,她却怎么都挑不出问题,不仅挑不出,甚至只是粗略看了下,便有所收获。
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风南北,实在是天下鬼才。
苏家用他做帝师,无愧帝师之名。
赵割还跪拜着,匍匐着,静静等着。
忽然间,那白骨座椅的神秘人把令牌丢出了殿门。
啪嗒。
令牌落在他身边,发出清脆响声。
同时,殿内传来声音:“你没来找过我,我没见过这令牌,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赵割一愣,他张大了嘴,想要问,但他总觉得自己问也不会问出一个答案。
他是个聪明人,于是默默收起了令牌,道了声:“是!”
显然,后土大人认识这令牌。
她之所以这么说,
只有一种可能,
她和这个令牌后的主人虽然有着矛盾,但却还需要维持在“不撕破脸皮”的地步。
而血雨楼可能被不小心卷入了什么纷争中了。
赵割心底苦笑,果然...大生意也是大麻烦啊。
他拜了两下,敬声道:“属下告退。”
...
...
当赵割回到第三楼时,
血雨楼的杀手已经开始向他汇报。
“一百九十六个甲级杀手,死了一百四十六人。三百五十二个乙级杀手,死了两百九十一人。”
杀手汇报这个数据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懵。
赵割神色冰冷问:“还有吗?”
杀手想了想道:“这几天...那些名门正派里的小门派也开始去寻他们麻烦,但都被杀了。
另外,还有不少同样的人在其他城市冒了出来。”
赵割扶了扶额,他皱眉,眼珠子转个不停。
但却没说啥,“你下去吧,今后楼中若是再接针对他们的任务,一定要先和我说。”
杀手道:“各楼合计接下七十二宗同样的任务,只完成了二十七例,其他的都失败了。按照惯例,剩下的便是请传奇杀手去解决了,否则对我们血雨楼的名声影响极大。”
赵割道:“先暂停。”
杀手愕然了下:“楼主,暂停?”
赵割再强调了一遍:“暂停。”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血雨楼的名声?”
赵割冷冷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杀手心底一寒,急忙低头道:“是...”
赵割看向远处,他必须和血雨楼的众人来一场集会,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这显然不是小事。
...
...
秋寒到末。
近冬了。
一个裹着白鹤大氅的男子正走在这样的更替的时节。
天冷了,他就裹紧衣服。
下雨了,他就撑伞。
渡河了,他就上船,
与渡口的人一起挤着船,坐在逼仄的船舱里,
听着身侧渡河的客人聊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或是神秘兮兮、颇有优势感地说一些江湖的秘闻,时不时还有几个熊孩子扭打跌撞,毫不顾忌他人的跑着,吵着。
坐在他身侧的人若是没注意到他也就罢了,注意到了的都是忍不住会多撇他几眼。
因为...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糅杂了恍如万物的悸动。
人们说不清楚,只在心里道一句“也许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男子对襟摆在膝头,静等船到岸,
丢下了不多不少的铜板,上了岸,走向远处。
暮色如血,
叶落成潮,
街头的人亦如潮水,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男子走过人潮,来到了一处幽暗地界。
地界里,有山石树木,但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远离了繁华人间的阴冷大殿。
他站到了大殿门前,淡淡道:“请见隐君。”
声音不响,却如狂龙向四方翻腾而去。
良久,
再良久,
没有反应。
男子正是夏极。
他静静等着,有着很大的耐心。
心若怀了万古,岂会在乎刹那与须臾?
然后,他等来了一个穿着暗金袍子的女人,女人说:“主人外出了。”
夏极礼貌地问:“何时归来?”
女人道:“归期未有期。”
夏极点点头,“多谢。”
说完,他转过了身。
女人奇怪地看着这男人一眼,她自然知道这男人是苏家的帝师。
但让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这男人的气息为何如此的寻常?
寻常到给她一种“自己都能碾压他”的感觉。
她当然感觉不到。
因为夏极如今收发自如,早把所有的力量,包括黑皇帝,一切的气息收了起来。
如今的他,哪怕是苏甜盯着他看,也不会察觉到风南北就是黑皇帝。
他走离了大殿。
走出了幽暗地界。
...
...
此时,血雨楼的高层们正聚集一堂,在讨论商议着。
“赵割,你太小心了,大人的意思是没关系,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不错,吃都吃了,这任务必须完成,剩下的四十五个人必须死!否则我们血雨楼的名声何在?”
“对方可能是大势力,但我们血雨楼小么?我们怕过谁?何况如今这整个南方,哪个势力不想动他们?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是他们太傻,好好的功法不仅不像宝贝一样藏着,反倒是拿出来,要给天下人看,真是笑死人了。”
赵割道:“我在想,那些小子说的大劫已到,其实确有此时...北方已经乱了。”
他话音刚落,立刻迎来了笑声。
“北方乱了,距离我们这里不知多远,隔了一条大江,一条大河,中间不知多少路,关我们什么事?”
“我和你们说,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也许可以去做做奴隶生意了,毕竟难民会很多。哈哈。”
赵割听着众楼主的话,他皱眉道:“我只是有些担心。”
他话音才落,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哈哈笑了起来。
“江湖越老越胆小,你啊也不想想,如今的地下世界可是在大人手里的,就算再怎么有势力,能翻出大人的五指天吗?”
“那几个小子倒是有趣,明日待我亲自去看一看他们,我最喜欢取下这种年轻天才的人头。”
“不错,你一定要去,会很有趣。”
“哦?方狐,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了?”
说话的人也不藏,笑道:“去过了,还尝过了,那少女实力不弱,挣扎的还很厉害呢...哈哈哈...”
众人顿时明白他说的什么,也哈哈笑了起来。
气氛很是欢乐。
水雾蒙蒙。
不知何时,楼中的视线在快速的降低。
白色的雾气,笼罩了天地。
风声依旧,却有一股难言的静谧与安宁。
“怎么起雾了?”
“这雾...”有人抬手,就在这抬手的功夫里,他的手掌已经在视线里快速的模糊,可见雾气生出的速度有多快。
那人立刻道:“不正常。”
“什么?!”
血雨楼的众人顿时从座位上站起,他们都是老江湖了,也是传奇杀手,自然不至于惊慌,即便落入绝地,还能维持着自信。
但下一秒...
这自信就被粉碎了。
轰!!
一道宛如明亮星辰爆炸的光华,在雾气中央显出。
空间如是玻璃,从那一点处裂开了,在须臾里化出无穷翻滚似日珥的雷浆。
雷浆爆发,向八方扩散,带来绝强的力量。
这表现在空间里,是一道道紫色缝隙,
而每一道缝隙都是一道雷电。
哧哧哧!!!
雷电狂射,如是实质的厚重长枪,在他们所有人反映过之前,便狠狠地贯穿了他们的躯体。
这些传奇杀手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已被贯穿。
而,每一次贯穿都是恰到好处的贯穿。
贯穿的是非致命处,但却在贯穿的过程中震碎了其中一切的经脉,骨髓,甚至让五脏六腑死亡了。
但正因为这是雷电,所以赋予了人体器官以最后的运转。
他们不会立刻死,但也不可能被救治,
无法动弹,无法呼喊,
拥有着意识,承受着如在刀山打滚,如在火海爬行的痛苦,
慢慢感受,继而死去。
一瞬间,所有此处的血雨楼楼主都已恐惧地倒地了。
他们惊骇无比的眸子里,那裹着白鹤大氅的男人回刀入鞘,身影在雾气里慢慢消失。
如从地狱里,又往地狱去。
212.杀到和平(第一更)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江湖上就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是血雨千零八楼被连根拔起。
楼中的杀手全部死亡,还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则是侥幸逃过了一劫,但却不敢再自称是楼中人。
隐刃十二相也未曾能逃过,那些可怕的刺客被人挖出了身份,一个一个死在门中。
其次,因“天下劲气”一事,正道武林盟主举办了武林大会,
大会只让十多个“大势力”的人参加,主题是商讨如何收回所有的功法。
而,大会上,一个神秘黑衣人忽然出现,留下一句话:“天下需要壮大,而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不少正道强者出手,然后连同武林盟主在内,一并被斩杀。
紧接着,不少周边门派的强者们都联合了起来,在寻找那一位不知相貌的“凶手”,喊着让他血债血偿。
可只是短短几日之后,但凡叫嚣着的人,全部死了。
于是,一个人,压得整个南方江湖没人敢再说话。
相反,那些得到了功法的武者,却开始主动地传播起了天下劲气。
就如一颗火种,丢入了草原,那么终会燎原。
...
三个月后。
雪下的很大。
夏极此时没有丝毫的隐瞒身份。
他戴着普通面具,挎着一黑一白两把长刀,走在古道上。
但他的兵器“出卖”了他,道路的尽头有三个人挡住了他的路。
这些人皆着白衣。
左袖为残月,右袖为烈日。
是日月山河楼的人。
挡路的人认出夏极的兵器,直接就大声质问:“我正道盟主商议收缴功法,查明真相,如果真是冤枉了他们,便是再放他们走,还他们一个公道,这有什么不对?”
夏极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了,他知道有些话不需要再去说了,所以他拔出了黑刀。
黑刀是神兵雷火,与他有着联系,他有多强雷火就能在神兵自身的基础上,再加上他一定的力量。
一刀。
雷弧数百丈。
斩过了两个人。
他收起刀,走过剩下那一个彻底愣住了的人,问:“能带路吗?”
那人道:“去哪儿?”
夏极温和道:“你们从哪而来,就带我去哪儿。”
那人道:“好...”
一入正道圣地,就如入了囚笼,任你百般神通也不可能为所欲为,这就是地域性的大阵。
这些大阵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
防御性虽然被时间削弱了些,但却是非常强大,夏小苏要寻找十二金像也只是为了搭建出一个伪阵法。
所以夏极要去,要找死,那日月山河楼的弟子根本没犹豫,他怀着恨意把夏极带到了日月山河楼的入口。
果然,这里也是一个小世界的入口。
这是在天阳山北麓的一块岩石。
夏极默默记下位置,确保下次不会找错,然后转身就准备走。
那人傻了,忍不住问:“你不是要进去的吗?”
夏极微笑道:“我只让你带我来,没说我要进去。”
那人彻底无语了,他急匆匆地跑入了小世界里。
未几...
便是有一群着日月长袖,穿白衣的弟子。
这些弟子才冲出小世界,就发现他们要追的人根本没跑。
夏极坐在天阳山北麓的斜坡上。
这些弟子都是日月山河楼的弟子,每一个实力自都不凡,很快,他们已经围住了夏极。
为首之人问:“阁下要做什么?”
夏极问:“你们要做什么?”
那人扬声道:“为防宵小学走功法,所以由正道保管,给拥有着正义心的人去学习,不对么?”
夏极问:“你们有什么资格保管?正义又该由谁来评判?”
那为首之人还未说话,一旁的弟子直接出声道:“我们乃是正道圣地日月山河楼,我们的弟子自然有资格保管,这不需阁下过问,倒是阁下为何要杀我们的人?”
夏极道:“因为你们要带走审判的都是我的弟子,你们要去抢夺的对象也都是我的弟子,问我为何,何不先问问自己为何?”
那人愕然了一下。
夏极又问:“为什么你们是日月山河楼,就有资格?”
那人愣住了。
夏极替他们回答。
“是因为你们自认为很强吗?”
为首之人还未说话,小世界入口一阵波动。
一个裹着英气、神色如剑的白衣男子踏步而出,他身侧紧随着一个清秀的黑衣女子,两人都看似三十余岁,比此时的夏极大不了多少。
这两人和其他日月山河楼弟子都不同,白衣男子双袖皆为烈日,黑衣女子双袖则为残月。
众多弟子见到这两人,便是齐声道:“参见白日楼主,黑月楼主。”
夏极扫了扫两人,这两人实力...到十一境了,看来这样的大势力总归是拥有了火种。
黑月楼主看向前方那男人,再一撇他的刀,柳眉一挑,显然认了出来,于是她挥了挥手,对诸多日月山河楼弟子道:“都回去吧。”
诸多弟子不敢违令,便是纷纷返回。
直到这片空旷的山脉北麓只剩下了三人。
黑月楼主才道:“我听闻苏家风先生十年走遍了大江南北,阅书无数,那一本天下劲气应该就是风先生所创吧?阁下也就是风先生本人吧?”
夏极坦然道:“是。”
黑月楼主自然也了解正道的做派,“对战之前不管怎么样先给你扣一顶大帽子,你若不跪好就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乃是日常操作,所以她竟也未曾生气。
而是平静道:“正邪两道去围攻你的弟子,抢夺你的书,你亲自下场也没什么不对,但你杀了我门中弟子,这事总需要一个交待。”
夏极道:“天下劲气虽是我所著,但我不曾留名,你若要这名,你们拿去。”
这句话一出,黑月楼主顿时古怪地看着他。
一旁的白日楼主也是懵了。
世上还有这种人?
夏极继续道:“这不过是我《万法卷》的第一篇,等到明年此时,第二篇也会扬于天下。这名我不争,你们谁要谁去拿。”
白日楼主恍然了:“你是要让普通人变强,在火劫里有自保之力,觉醒契机?”
夏极淡淡道:“不错。”
两字一落,对面两个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良久,白日楼主大声道:“好!!我早就听说苏家帝师乃是不世出的奇才,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好,好,好!!”
他连说三声好。
然后露出惋惜之色,因为他知道这名帝师并没有踏入十一境。
夏极奇道:“我确没想到两位竟是讲道理的人。”
黑月楼主道:“先生会否想过,这天下若是都学您那劲气之法,从中悟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从而变强,会否天下大乱?”
夏极道:“两位应该知道火劫会延绵五百年,那五百年...火妖会跑到哪儿?
会不会过了河,过了江?会不会灭亡所有人类?
我去过北方的劫地,所以知道火妖在不停地变强,也在不停的入侵。
这样的世,已不是乱世,而是劫世,在这劫世里,所有弱者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人类若是灭亡了,可还有乱世?”
两名楼主沉默了下来。
良久...
白日楼主轻叹一声:“先生真乃世之圣贤,如此倒真是我等不对了。
先生放眼天下,胸怀五百年,而我等却关注着蝇头小利,为一己之私而搬弄是非,倒是落了小人行径。
此事我会和楼中说清,传令江湖正道各大门派,不得再妨碍先生的弟子传道,除此之外,还需为先生的弟子们提供帮助。”
黑月楼主好奇地看了一眼夏极,“天下劲气这本书现在还在我房中,每日翻阅总有所得,先生还有第二篇?”
夏极道:“等到问世了,我让弟子送一本过来,让楼主第一时间看到。”
黑月楼主露出笑容,然而神色忽然一肃道:“既然有恩怨,那也需有个了结。先生编纂功法,不求留名,乃是大功德之举,但你既杀我门中弟子,却还需有个交代。”
夏极问:“你要什么交代?”
黑月楼主道:“你与我过一招,一招之后,恩怨便消。”
“怎么过?”
“不用法相,我自然也不用法身,我只是看到先生在天下劲气之中对于技巧与劲道的描绘都是登峰造极,所以我便想看看。”
夏极道:“好。”
白日楼主顿时退开,让出了空地。
两人静静对峙。
缓缓走近。
忽然,两人都化作了残影,黑月楼主未曾出剑,她连鞘带剑直接斩了出去。
而在斩的过程之中,鞘已不堪锋芒,而直接碎裂。
那击碎了鞘的剑越发的无匹无挡。
这一剑,不要想躲,因为其中蕴藏了一种宿定的力量,就是斩必中。
然而,这种层面的力量,夏极真没看在眼里,他随手一挑,
刀也未出鞘,鞘也未曾破。
刀鞘直接砸在了剑背上。
黑月楼主顿时觉得一波又一波的巨力冲击而来,让她如有一种在深海漩涡里迷失的感觉。
她被带着歪了出去,剑自然也刺向了其他地方。
一刹那的交手,一刹那已分胜负。
夏极道了声“承让”,便是收起了刀。
黑月楼主神色复杂地看着这男人,她能看得出他的随意,那随意简直到了落寞的程度,他在出刀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轻松的胜利。
所以,他出刀都显得漫不经心,他没把这当成一场比赛,而是一个过场。
黑月楼主冷声道:“风先生既然如此强大,不如我们真真实实地来较量一场。”
夏极摇摇头:“不了,我没十一境。”
黑月楼主这才想起来眼前之人的境界比自己低,她总算找回了尊严,于是转笑道:“无妨,以后总有机会的。”
213.天下意象(第二更)
夏极离开了天阳山。
他没再去找后土,因为后土已经找到了他。
吴姬戴着后土面具,但她显然不可能认出风南北是自己曾经的七皇弟。
如今,她声音冰冷的质问着:“我为隐君,你却毁了我手下血雨楼,隐刃十二相为首的二十二个势力...”
夏极打断她道:“我弟子有苏家令牌,你没看到吗?还是你手下没给你?”
吴姬狡辩道:“我并不知情。”
夏极道:“知情不报,这样的手下该死,我帮你杀了他们,不感谢我么?”
吴姬脸上顿时涌出怒容:“你!风南北!!”
夏极轻哼一声,从她身侧走过,淡淡道:“把你的人都管好。”
吴姬忽然不发怒了,她静了小片刻,柔声道:“等等。”
夏极顿了下。
吴姬用糯糯的声音提醒道:“风南北,你守得住那些孩子一世吗?”
她的话很平静,似乎在提醒着眼前的帝师“你还未突破十一境”,
“你寿元有限”,
“你完成了使命就会返回苏家,而我却不同,因为我已是十一境的人了,等你回了苏家,这些孩子怎么死还不是我这样的人一句话说了算”,
“你别想短时间突破十一境了,因为劫地火种越来越难寻找,几乎没有产出了”。
她问完这一句,就露出了笑容。
她等着看眼前这男人恼怒的模样。
但,夏极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曾经在皇都华清湖边顾影自怜的四皇女的模样。
他问了句:“吴姬,你过得快乐吗?”
隐君怎么都没想到会等来这句回应,她恼怒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仅没让眼前的男人生气,反倒是自己生气了。
为什么?
夏极没等她回答,继续往前走去。
吴姬忽然道:“风南北,我们还没交过手吧?”
夏极轻笑一声,未曾理她,也未曾停步。
吴姬冷冷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却又充斥着一种奇妙的感受。
这个男人...
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但不管是喜欢还是憎恶,都无法否认他是绝世奇才,那本《天下劲气》自己也还在诵读,学习。
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刚刚那句质问。
“我过得快乐吗?”
她忍不住自喃一声,看向远处,紧闭上眼。
“哥哥~~~”
...
...
回到镜湖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湖外的区域依然热闹非凡。
夏极压着斗笠,来到一艘船前。
他还没说话,船舱里的小姑娘就说了:“今天雪大,不出湖哩。”
夏极探出五两银子,这比平时多了二两。
那小姑娘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足的。
看在钱的份上,她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客人,忽然她愣了愣,她矮下身子试图看清斗笠下的面容,但却看不清。
“客人去哪儿?”
“湖心。”
小姑娘急忙一把撒开瓜子,起身,结结巴巴地喊道:“爷...爷爷,出...出湖。”
未几...
船荡开了。
舱里,小姑娘也不说话,很局促地坐在客人对面。
小心翼翼地问:“您要不要喝茶?”
“不用麻烦了。”
“您要不要嗑瓜子?”
“不用了。”
“您要不要...”
“不用了。”
很快,船就到了湖心,小姑娘看到客人起身,轻声道:“我...我叫万诗,一万两万的万,诗歌的诗。”
夏极随口应了声:“知道了。”
说完,他走出了舱,走到了湖面,踏水,踩波,走入了从外看来朦胧一片的湖心庄园。
小姑娘在舱里蹦来跳去,欢呼雀跃:“仙人知道我的名字了,他知道我的名字了!!”
忽然...
她想起了什么,哭丧般的哀嚎着:“我特么收了仙人五两银子,啊啊啊!!我特么为什么要多收二两?我要剁手!”
...
...
夏极坐回了书斋,湖心小院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烧开水,泡了壶热茶。
鹅绒似的大雪落在了庄园里,厚积过膝,石塔里的黄灯烛还明着,照亮了周围黑暗里的白。
过了几天,苏甜来了信息。
说是关于《天下劲气》的事,让他不用担心,首先他的做法合情合理,还在帝师的范畴之内。
其次,世家这点包容量还是有的。
再者,自己苏妲己苏家老祖的身份无形镇在那儿,顶层的几位怪物不在乎,下面的人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苏甜知道黑皇帝把大部分火种都取走了,于是又悄悄问他要,夏极给了她三颗,苏甜也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大堆空的金色水晶球,同时按照他的要求为他送来了古书。
编纂书册,自然需要观天下书,所以他想看书的要求合情合理。
苏甜甚至答应帮他从各地收集书,定时送到湖心庄园。
再过了几天,安蓉蓉也有了信息。
十年前,她便是一直在混乱的火劫前线厮杀修炼,以求增强自己的法身,以及达到更高的境界。
如今的劫地已经推到了封狼关了,可以说一出封狼便是入劫。
而火劫之所以被挡住,并不是因为封狼关,而是因为冬天又到了。
但等这个冬天过去,封狼关注定会被吞没。
火焰从西而来,席卷着人间大地。
宁小玉,大奇都被儒门的师父带回山里了。
北方抵御火劫成了原本三皇子的任务...
而他最终的宿命就是成为天命之子——姬玄的磨刀石,这是注定好了的,他也许还不知道,但他的姐姐夏允必然清楚。
小苏在冰雪的罗刹之国倒是很顺利,她时常会给自己一些好的消息,并且还说下次一起打架可千万不要拖她后腿。
夏极笑着摇摇头,感慨道:“这丫头,还是元气满满。”
但当他感慨完才忽然意识到,小苏可是罗刹国国教的教皇,亦是是那神秘的王家镇的主人。
如今别人面对她,怕是都只会有敬畏与惶恐的情绪吧?
就只有自己还会喊她丫头...
他忽然再转身,一看铜镜。
铜镜里,人不再少年,青丝混着白发,淆然落下。
他坐回到桌前,研墨,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天下意象。
...
...
之后的日子很简单。
夏极白天或是创作《万法卷》,或是阅读书册,
这些书册都是苏甜命人送来的,每次都是数千本数千本的来。
而一到夜晚,他则是通过地府中转站前往关外。
如今他的中转站可是有四个。
第一个在镜湖。
第二个在皇都废墟里。
第三个在关外极西之处。
第四个在冰雪罗刹之国的狼蛇与死亡教会。
从镜湖庄园去往关外劫地,对他来说只需要十多秒的时间。
而在这无人知晓的夜里,他在劫地深处化作夏极的模样,然后以法身的姿态辛勤历练着,如今他早破了法窍境,八重法脉也已经贯通了两重。
...
...
时光荏苒,很快冬雪止了,春日的苗儿从土里探出了头,姹紫嫣红的花开到盛夏,再到初秋又是等来一个轮回。
万物生而复死,向死渐生。
而夏极也完成了《万法卷》第二篇的创作。
虽然他并不满意,因为他每天都有新的收获,但这一篇送给天下人足够了。
他搁下笔时,垂帘外又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时节。
他听到安静无比的庄园有了脚步声,这些脚步声比起离开时的欢快轻盈,多了几分沉缓。
未几,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落在了书斋前的风雨里。
去时九十九,归来七十二。
所有弟子,似乎只是外出了一年,就都长大了。
众人齐声道:“见过老师。”
他们自然听说了江湖上的那些灭门大事,也猜到应该与老师有关,如果不是老师,他们早死在江湖上了。
夏极走出书斋,走出屋檐,也不遮雨,只是任由冰凉的雨水打湿衣衫与头发。
他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遇见的事,也知道你们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为师想说的是,你们遇到的还不够,你们遇到的还太弱了,你们还没有遇到真正可怕的敌人。
你们还会再死人,还会有人残废,受伤,痛苦,绝望,还会有人被骗,被诈,被哄,甚至遭遇背叛。”
七十二名弟子静静听着,他们不约而同地也撤去了力量,任由雨水沾湿他们,和老师一起站在这场秋雨里,默默听着老师教诲。
夏极扫过这些已经不能被称为孩子的孩子,淡淡道:“温室只能养出软弱,保护只能带来脆弱...你们不是为师的宠物,而是为师的弟子。
下一次,为师不会再主动出手了,所有的因果,除非达到为师这里,否则为师不会管。
如果死了,为师会去帮你们报仇,但这对已经死去的你们来说,还有意义吗?”
众弟子肃然地倾听着。
夏极仰起头,面朝着漫天的秋雨,闭上眼,轻声道:“万法卷第二篇已经好了,你们可以拿去各自抄录学习。
然后,过完冬天你们再出去吧,下一次回来,为师希望还是七十二个人。”
说完,他挥袖转身,踏入了书斋。
众弟子彼此相望,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每个人都有了故事,有的甚至收获了懵懂的感情。
在略作休整后,不少人选择来到庄园的演武大厅。
他们奇异的发现,大厅中央放着一颗水晶球,球中紫焰灼灼,散发出一道一道爆烈的高温,让人血液沸腾。
而在无人看见的焰心,是一团小小的...纯黑到极致的火焰。
...
ps:明天恢复万字以上的更新
214.祝你幸福(第一更)
秋雨的雨滴从瓦檐落下,敲打地面,湖面。
夏极能听到演武厅里弟子们习武的声音。
他收回心绪,目光又落在书斋桌上的一张红色请帖上。
他的手轻轻搭在请贴上,闭上眼,请贴上新娘子也算他的弟子,只不过她入了红尘、寻到了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婚宴就在明晚。
他被邀请了。
于情于理,他都该去。
于是,他起身,又取了两块顶级的灵玉,准备作为贺礼。
礼物不差,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但对他来说,却不算什么。
婚礼是在寒月峰举办。
新娘子是当今青王妃的义妹——安寻。
新郎是白云观观主的小儿子——萧意。
两人也算郎才女貌,身份也算是门当户对,毕竟除了少部分势力,没有人知道如今如日中天的“青王”不过是块磨刀石。
思绪动着的时候,夏极已经踩踏上了一叶孤舟,舟破秋水,到达了彼岸。
他紧了紧避雨的斗篷,走到一处无人的湖边,看向正黄叶飘零拍打的小林子,树林里有一道身影正同样裹着斗篷,撑着雨伞,甚至戴着面具。
夏极并无意外,似乎早知道她会来,于是远远着看向那身影道:“好久不见。”
那身影踏着步,小小的,轻轻的,如猫咪肉肉的脚蹼踩踏在地面而行着。
只看这身影的身资,就知道这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走近到夏极面前,呵斥了一声:“为什么不打伞?你就这么喜欢淋雨吗?”
夏极一把将她的伞挥了下去,笑道:“陪我一起淋吧。”
那身影居然真的很听话、很乖巧地把伞收了起来,任由漫天冰凉雨水拍打而下,很快就湿了衣衫,湿了斗篷,很快就和夏极一样了。
夏极道出她的名字:“安蓉蓉。”
那身影摇摇头。
夏极笑道:“蓉蓉?”
那身影依然摇摇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瑟秋雨却忽而温柔了起来,这温柔不显肤浅,藏着一种流淌往万古之后的平淡与璀璨。
那身影轻声道:“世上只有苏月卿。”
夏极透过面具,看着她那恢复了迷人与妩媚,显得神秘而独立的眸子。
这位苏家的长公主在这十年里已经找回了自己,并且变得更强,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她都重新建立了自己的格局,可以利用合作、但绝不会依赖任何存在的格局。
他知道安蓉蓉是来参加妹妹婚礼的,但她不可以是安蓉蓉,所以她戴了面具,她偷偷来找自己,因为她想随在自己身侧去参加亲妹妹的婚礼。
这是她身份的终结,是她最后一次以安蓉蓉的身份去做某件事。
夏极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了解她的。
而她显然也察觉了这一点。
于是,面具后的眸子又弯成了新月,传递出那面具后一张正开心笑着的脸庞。
夏极道:“走吧?”
安蓉蓉...不,苏月卿丢开伞,小手如猫爪子一样搭在了夏极的臂弯处,然后运力钻了钻,挽过了那生硬的臂弯,使得臂弯柔软,然后如猫般粘着他,
靠近但却维持着自己的独立,
然后一同向着远方走去。
两人沉默了一路。
在客栈挑了两间普通厢房,住了一宿。
次日一早,苏月卿摘下面具,露出迷人的面容,她肌肤似无暇的羊脂玉,却流淌着滚烫的火流,仿是你不小心触碰了她,就会被引火焚身,无法自拔。
她对着铜镜稍稍作了些乔装打扮,把这份艳丽淡化了许多,使之平庸,然后换上了普通的华丽衣衫。
夏极也是随意地易容了一下,换上了同样普通的华衣。
镜湖仙人并不适合去参加权贵与道门的婚礼,但一个隐藏身份的仙人却可以。
做完这一切,两人好似是化作了人间的一对普通夫妇。
雇了辆马车,往寒月峰去了。
寒月峰在南方一座名为苍鹤山的大山之中。
苍鹤山里曾有过仙人神话,所以道教氛围颇为浓郁。
只不过白云观却不禁弟子婚嫁。
而数年前,白云观观主的小儿子萧意,在巨业城无意间遇到了安寻,两人都恰逢心思萌动的年龄,便是一见钟情了,之后两人又经历了种种事情,这才坚定地走到了一起,决定成婚。
如梦雪自然知道安寻是谁,从前她无法做什么,但有了这种事,她自然以一种“顺水推舟”的方式,认了安寻这位义妹。
某种程度上,她这位义军的将军、青王即将无道的鼓动者便以与那两个人以一种隐形的纽带而连了起来。
婚礼是在苍鹤山举办的。
白云观在山顶,而婚礼在山腰山庄。
婚宴分为内厅和外堂,内厅只是寥寥数十人,而下了台阶则是外堂,外堂用的是圆桌。
此时,无论内厅还是外堂都已经热闹非凡,宾客甚多,往来无不是权贵富人。
此时,如梦雪坐在内厅,她坐在前列的几个位置。
她气质依然是楚楚可怜,但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气魄,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煎熬而使得她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魅力。
内厅虽然熙熙攘攘,但她的目光却总时不时瞥向厅外。
这满堂客人少了谁都可以,但不可少了那个人。
客人越来越多。
报礼物名字的小厮声嘶力竭地喊着。
“比翼双飞赤珊瑚一座~~~”
“玲珑九色宝玉冠一顶~~”
“吴恺之真迹风花雪月夜一幅~~”
“稀有血银三斤~~”
“古玉一对~~”
...
...
小厮高高喊着,厅堂之中,热闹非凡。
随着时间的过去,山庄门扉逐渐关闭,所有人都差不多到全了。
如梦雪目光迅速扫过内厅,露出些失望但却理所当然的神色。
她身侧是白云观的观主山云子,山云子是江湖中的传奇人物,常常骑鹤而行,云游四方,一手玄功“云景八方”可驱邪气,可震宵小。
山云子问:“青王妃在等人吗?”
如梦雪道:“是舍妹的老师。”
因为各方隐藏以及时间的关系,并不会有人把安寻和镜湖仙人联系到一起,所以山云子奇道:“那他与老夫也算是亲家了,只是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如梦雪道:“舍妹老师和道长一样,都喜欢各处云游,但却深居简出,这一次也送了请帖给他,但却不知他会否在家,又会否会来。”
山云子露出笑容:“原来是道友。”
他也不再多问,他在江湖中地位不俗,尤其是道门之中,他可称为大家,心底对于这样一个自己儿媳的老师倒是也不以为意,只当一个喜好云游的散人了。
说实话,这一次要不是看在青王妃的面子,以及自家儿子的真心,他未必会答应这婚事。
萧意是白云观的天才,甚至可能成为道门未来,配他的又岂能是普通女子?
至于那老师,他是没怎么当回事。
正在这时,远处响起了声音。
“婚礼开始~~~”
声音四散,诸多宾客顿时停下了嘈杂。
整个山庄宴席一片安静。
庄门也已经彻底关闭了。
如梦雪心中轻轻叹了声,那个男人终究还是没来。
风南北,苏家帝师,未来数十年里的大气运者,亦是她亲眼见证、甚至还有过一段因果的天才。
而他是苏家长公主苏月卿的人。
可苏月卿这个人很有问题,她的前主冰帝在死前就曾差点捅出她的身份,如梦雪身为冰帝心腹,自然也知道这些不是冰帝的胡乱编造。
随后,苏家变革,她作为冰帝的“私人物品”被进行了拍卖,而新主人就是那位神秘的长公主。
紧接着,
风南北把这名为安寻的小姑娘送到了她这里,让她保护。
再接着,
她的新主人也让她保护好安寻。
后来,苏家废除了奴隶制度,她自由了,然后怀着恨意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义军,成了七大将军之一。
但她不可能当面去反抗世家,甚至她还要装作一如既往的服服帖帖,毕竟她还在青王妃这个位置上。
可这不妨碍她对“安寻”这个姑娘,这颗棋子进行重新定位。
甚至,她心底有了几分让她砰然心跳的猜测。
所以,她才认了安寻为妹。
因为,“安寻”是她颠覆分裂世家的一颗重要的棋子。
活在世上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棋子,要么连棋子都不是。
如梦雪是棋手。
但即便所谓的棋手,岂不是另一盘大局之中的棋子?
如梦雪永远不会知道风南北就是夏极,甚至她的泰山王面具都是那位赐予的。
她处心积虑想要颠覆的关键之人,早就是世家的大敌。
而因为眼界和格局不同,夏极所布的局,她半点都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此时...
一对富商打扮的“夫妻”正坐在外堂的角落圆桌里,与陌生的人共坐一桌。
仪式走完,酒宴开场,新郎新娘开始四处敬酒。
这对“夫妻”也混杂在人群里,等到安寻和萧意走来时,一同起身,说着几句祝福的词,向她敬酒。
这对“夫妻”自然是夏极与苏月卿,两人易容本事都是头等的,即便靠近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安寻虽是气血充沛,但始终不胜酒力,一路饮来早已有些熏意了,她心底也有些失落,毕竟老师没来,看来老师还是不喜欢自己这个某种程度上背叛了他的徒弟...
但自己想过的就是这样的人生...
在萧郎和老师两边,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萧郎,因为她已经二十九岁,该嫁人了,何况她还是幸运地遇到了这个她挚爱的男人。
“祝新郎新娘幸福美满~”
“早生贵子~”
“哈哈~”
欢乐气氛里,安寻随在一个英气十足、气质沉稳的男人身后,双颊酡红,举着酒杯。
她目光随意扫过,在扫到苏月卿与夏极时微微停了停。
苏月卿如别人一样,对她友善地微笑了一下,道:“祝你幸福。”
安寻愣了愣,但很快被新郎拉着往下一桌去了。
苏月卿饮尽杯中酒,轻轻叹了口气。
夏极侧头看了她一眼,抓了抓她的手。
两人肌肤触碰,苏月卿如是触电一样,手猛地颤抖了一下,但却没避开,而是任由他覆盖上手背,感受着那一丝冲击在时间长流里,融化了冰冷的暖意。
苏月卿也重新露出了笑。
酒过三巡,
无常幻变的深山又迎来了秋雨。
秋雨萧瑟,
山风凄寒。
如梦雪神色如常,但却不时瞥向外面。
为了让世家内讧,分崩离析,她可真是不择手段了,但她不后悔。
此时,
山脚下,
六道黑影正如邪恶鬼魅般,
跪着。
每一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都与这夜色融合到了一起。
然而,他们还是跪着。
跪在一道没有影子的人影前。
那人影道:“我吴家鬼帝初临人间,要一名女子暖房,需要有身份,有激情,又有绝望,这样的女子新娘子最好。
我得到消息,这山顶正在举办婚宴,新娘子不错,身份地位,相貌力量都足够了,最关键是和新郎情投意合,如此可真是真情实意的洞房花烛夜,这样的一夜自然需要奉给鬼帝。”
那人影笑了起来,然后淡淡道:“去带她来。”
最末四个字刚落,他面前跪着的六道身影已经化作六道黑光向远处激射出去。
抢夺新娘,乃是世家的基本操作。
夏极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但他拒绝了享受而已。
此时,
那六道黑影如夜风般向着山巅疾掠而去,他们手掌之中抓着令牌样的法器。
这法器作用是——驱鬼。
天地之中自藏真灵,而山林之地多有恶煞。
这些法器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和夏极的“三符”之一的“驱鬼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既然凝练出了法器,能够驱使的方式自然更为凶戾些。
这六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多少人的局中。
也许有如梦雪,
也许还有后土,
也许还有更多人...
他们实力本就极强,又得到了世家的宝物,更是信心满满。
到时候,他们召唤出山中的恶煞,以煞气直接破门,满堂虽有不少道士,但在这些道士反应过来之前,新娘子就会被他们掳走。
吴家对他们来说,就是天。
吴家的鬼帝,更是身份尊贵无比的存在,能为鬼帝办事,乃是他们的福气。
那位新娘子能侍奉吴家鬼帝,也是她的福气。
215.弹指之间,天地动荡(第二更-求订阅)
酒宴上。
外堂。
议论纷纷。
“这青王妃义妹与白云观观主之子喜结连理,真乃是强强联合。”
“不错,青王乃是雷城主的义子,这些年雷城主的病情越来越重,若是他老人家...”
“怎么说起这个了?”有人立刻岔开话题,然后道,“此处苍鹤山寒月峰的山庄当真是一等一的福地,坐高了,远看城市的星星点点,近看...近看...”
他忽然结结巴巴起来,“那...那是什么?”
他突兀的停顿,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只见那说话之人面容呆滞,眸子里存着疑惑与恐惧,他微微仰着头,死命地挤压着眼睛,然后又看向远处,但眸子里依然是不敢置信之色。
逐渐的,那不敢置信变成了恐惧。
其他人也急忙顺着他目光看去。
凄凉的秋雨里,那白漆的山庄墙壁上正趴着几道黑黢黢的脸。
那些脸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似在诡异笑着。
“啊!!!”
一个客人吓得失声惊叫,过大的肢体动作直接砸翻了面前的酒杯。
另一边又发出菜盘砸碎的声音,有客人不小心扯动了桌布,带着一座美味珍馐全部落了地面。
“那是什么鬼东西?!”
“啊啊!!”
现场顿时混乱了起来。
主厅里,山云子神色动了动,他目光扫了扫周围,顿时主厅客座末尾的两个中年道士起身。
道士一抓剑,一捧浮尘向外而去。
如梦雪面上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山云子道:“青王妃不用担心,我那两名弟子功法、道术都是不凡,足以解决外来的纷乱了。”
他说完,面色则变得很不好,今天是意儿的大喜之日,竟然有不知哪路的魑魅魍魉前来捣乱,简直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便是他修道数十载,此时心底也忍不住升腾起了火气。
安寻也有些担心地看向外面,一旁的新郎抓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安寻安心地点点头。
然而...
她点头的动作还未缓完成,厅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山云子面色一变,这是其中那抓着浮尘的道士。
紧接着,只见大门外是狂风大作,
山庄紧闭的门扉被一股怪力轰然撞开,
所有挂着的红灯笼被渐次吹灭,
外堂一片黑暗,
客人们嘈杂纷乱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显得闹哄哄一片。
可这闹哄哄的场景不过持续了数秒钟,
之后,就顿时变得寂静了下来,
好像门外没有了人,
好像门外没有了阳气。
山云子喉结滚动了下,他再怎么也知道来者不善了。
整个大厅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沉寂,好像被冰封了一样,所有人凝望着门外的黑,都只觉出一股头皮发毛,灵魂掉到了冰水里的恶寒感。
那空寂,无声,黑暗的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诡异的人形轮廓出现在了门外。
然后爬进了门槛,
厅内众人一片哗然。
因为,这竟是之前出门的那用剑道士,此时他手中的剑早没了,弓着背,用一种绝不像人类的动作在地上爬着,双瞳沾满血丝,大瞪着,正诡异地笑着,看着众人,口中发出奇异的声音:“交出新娘,可平祸害。”
空气里,顿时显出某种异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此时面色白了的安寻。
甚至有人开始想这女子莫非不干净,莫非就是她引来了这些脏东西?
山云子还未开口。
萧意怒声道:“休想!!”
声音刚落。
主厅的墙壁就塌陷了,一道诡影爬了进来,这诡影是外堂的宾客之一,但现在她却也呈现出诡异的笑容,道:“新郎官,好硬气。”
轰!
又是一边墙壁塌陷了。
一道诡影又爬了进来,翻着眼白发出渗人笑声。
越来越多的诡影站在了门前。
主厅满是窟窿眼,秋雨寒风灌入,显得冰凉而阴气森森,喜宴的气氛瞬间消失了。
山云子感受了一下双方的力量,只觉来者甚强,他忽然问:“萧意,你问问你的新娘,这是怎么回事?!”
那面容俊朗的新郎面色坚毅,且露出一股狰狞,“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山云子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若是什么都没做,这些东西会来吗?它们为何不去别人婚礼,而偏来这里,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爹!!”
“意儿,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人心。”
坐在婚宴桌旁的安寻已经傻了,她的心一片冰凉。
她站起身,神色冰冷,向外走去。
但她才走了几步,新郎官就直接拦下了她,怒气冲冲道:“你就这么不信我吗?你给我坐着!”
安寻面色冰冷,但心底却浮现出一股暖意。
紧接着,萧意就抓过一把长剑,站在了大厅中央,冷冷道:“若要动她,先从我尸体上踏过。”
如梦雪眼眸微垂,但她却也已经抓住了怀里的刀,这种场合她必须出手。
下一刹那,
那诡异笑着的中年道士顿时扑了过来,速度极快。
快到了新郎甚至来不及拔剑,他只能怒而挥掌。
随着他这一掌的轰出,一重幽幽的白云虚影似绵实重地往前飞去。
中年道士似乎根本不怕这种虚影,阴阴地笑着,继续往前。
虚影落在了中年道士身上。
轰!!
一团黑雾顿时从这道士躯体里被轰了出去。
那黑雾在半空里发出凄厉的声音,然后烟消云散。
而中年道士则是晕了过去。
萧意愕然了一下。
我...
我这么猛的?
或者说原来这东西是花架子?
其他扑来的诡影们也傻眼了,但它们速度越发之快。
萧意又是一掌接着一掌轰出。
嘭!
嘭!
嘭!
随着他的出手,屋内气流纵横,云影重重,
伴随着的是凄厉的鬼叫声,而阴寒之气竟是越发稀少。
萧意大发神威,越打越凶,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而安寻更是美目连连。
有人试着一同出手,结果才刚动,就被扑来的诡影一巴掌拍飞了。
众人更是震惊到无言以对。
原来...新郎官这么猛的吗?
他藏了这么多实力吗?
山云子正是双眼放光,自豪地看着自家儿子,然后也起身,与萧意并肩作战。
这一作战,他才知道萧意有多强大,因为那些被脏东西附身的人绝不弱,他都只能战平两三个,但自家儿子却是一掌一个。
太猛了吧?
山云子看着自家儿子的动作,每一掌都如推动了一方空间的气流,气劲纵横之间,还糅杂着几分奇异的纯阳阳气。
但他没看到,此时的外堂,黑暗里,两道身影坐靠着墙壁。
其中一道身影正运掌控气,
萧意每一次出手,他就会同步地抖一抖手指,然后萧意的攻击就会变得极强,远远超过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那天地的气,如同一张张网,而他就是这张网的主人。
所以,他弹指之间,天地动荡。
这道身影自然是夏极。
而苏月卿正温柔地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是个怪物,隔着这么远还能操纵里面的气流。
不...你不仅在操纵气流,竟然还能凝聚空气里的阳气,否则不至于能把那些东西打出去。”
夏极一边随意操纵着远处,一边侧头过去,轻声道:“这很简单啊。”
苏月卿瞪了他一眼:“说!你到底有没有十一境!我坚决不信你这种怪物还停留在十境。”
夏极叹息道:“我不骗你,我就是十境。”
苏月卿虚着的眼缓缓眯了起来,然后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若是骗了我呢?”
夏极道:“我不会骗你的。”
苏月卿轻声道:“你若是骗我,今后你我如果有了孩子,让孩子姓安,好不好?”
夏极:...
他彻底被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打败了。
苏月卿见他没回答,呵着气,柔柔地呐喊了声:“骗子~~~”
然后,她很有分寸,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我要用这个姿势装晕。”
夏极道:“换一个吧。”
苏月卿于是又搂住他的腰,然后挪了挪身子,与他从侧边儿紧贴在一起,“那就这个。”
夏极心神荡了荡,只见长公主如蜷缩着的小猫,正抬眼,带着是三分妩媚,三分挑逗,三分俏皮地看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若是主动了,这长公主怕不是立刻就会跑。
嗯,这就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撩人大法。
苏月卿寻回了自己,她的约定自然作数,说是五百年就是五百年,她现在就是在撩自己玩儿。
夏极道:“山云子似乎不太行。”
苏月卿道:“但她选的夫君还行。”
夏极问:“你不要做什么么?她毕竟是你亲妹妹。”
苏月卿道:“如果有机会,你再点拨一下她,她若是实在没有造化,那就算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的路和她的路分开而不要交叉,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了。
何况,你让她那夫君表现,岂不是也在促进两人的感情?
岂不是也在让她的夫君渴求变强?”
苏月卿笑了笑,任谁尝过那等绝世的滋味,都不会想要再自甘平庸,碌碌无为。
夏极笑道:“答对。”
苏月卿蹭了蹭他的肩膀,“要不奖励点什么吧?比如今晚...
长夜漫漫,寒床孤苦,辗转反侧,只见窗前双双金鹧鸪...”
夏极没理这个女流氓...
他的手掌虚托向上,
如是托着夜雨与天空。
指尖的每一次弹动,都会带来不远处大厅里的气劲呼啸。
大厅之中,战斗局势无比明朗。
诡影发动了凶猛的一击。
萧意同时出手,诡影被打飞,在空中炸裂。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意。
萧意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心底装满了小问号,
开始他以为是这些东西是花架子,但看到自家那传奇的爹正在苦斗时,才明白是自己太猛了。
但是他出手时,感到体内的力量并没有变强。
为啥自己攻击出的真气却是如此的...可怕?
如同汹涌的洋流卷着炙热的火焰拍出...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萧意很费解。
然而,现实让萧意无法去思索为何自己忽然变猛了。
很快又有一道诡影扑来了。
萧意于震惊之中,狂暴出手。
云影重重,诡影再度被打出人体,在空中如同放烟花般,炸了,散了。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向萧意。
萧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如梦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别人也许还不清楚,但她看到萧意的模样,大概就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她神识放开,试图寻找那一位。
但毫无踪迹。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此,莫非鬼神乎?
凌空操纵就能让一个第九境界的少年变的拥有超越普通传奇的力量,如果他亲自出场,那还得了?
厅堂外,那六道身影看着令牌上的光泽淡去,他们知道所有召唤并驱使的恶煞都已经被净化了,而令牌已经无法再使用了。
他们并无恐惧,六人彼此看看。
召唤出的东西不行,那就亲自出手吧。
六人,化作六道黑光直冲这婚宴大门。
才到门前,就只觉内里的气流化作一只吞吐天地的巨兽,轰隆隆地碾压了出来。
夏极推了推手,
一道狂暴无疆的疾风卷着秋雨,如是一条刚睁开双目觉醒了的水龙,咆哮着翱翔,冲爆了空气,强横而跋扈的力量直接碾向了那六道身影。
六道身影根本无法抵御,只被这风雨之龙带着往后急退。
狂暴力量之中,细微密集的骨碎声频繁响起,
但这些让人牙酸的声音却被风雨声压了下去。
风雨之龙碾着六人一直到了悬崖边缘,才稍稍停缓,任由那五脏六腑皆碎裂的六个死人坠下枯崖。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收起了手,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表现,轻叹一声:“居然还需要动手,而无法靠一念就驱动这些力量。”
苏月卿狠狠掐了他一下。
夏极道:“你又怎么了?”
苏月卿道:“谁让你这么装了?”
夏极道:“我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两人轻声传音说话时,四周以及该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山云子等人从大厅内走了出来。
灯笼重新亮起。
山云子查探了一下各人的气息,急忙调配了祛邪的符水,然后让众人帮忙,分别喂下。
如梦雪也拿着符水,明面上是在喂药,但却在寻找着风南北的身影,但终究失败了。
良久,
服下了符水的众人才幽幽转醒。
婚宴算是不欢而散。
夏极与苏月卿混杂在众人里一起出了庄园大门。
然后,又迅速远离了众人。
两人站在岔道口。
夏极道:“你回去吧,这件事还没结束,有些尾巴要处理,但这尾巴说不定会拖出一头巨兽。你不该在这里,所以,就别卷进来了。”
苏月卿没说什么,她压抑了所有感情,紧紧拥抱了一下夏极,转身便是走入了黑暗。
216.我以万法磨一象,一刀摧灭湖上庄(第三更)
深秋。
藏鹤山。
寒月峰。
夏极在黑暗里伸出手,感到掌心一凉,
借着微弱光华看去,隐约能辨出掌边沾着一点六棱雪花。
“明明还未入冬,却下雪了?天气越来越反常了。”
他仰面对着天空,雨水直接把易容冲去了,露出青丝白发与一张平静的脸庞。
夏极扯去富商的外衣,披上了灰色的斗篷,偏离了山路,往下走去。
才走了一会儿,他隐约听到从山庄传来的匆匆脚步声。
紧接着是新娘子的声音。
她在大声喊着:“老师!老师!”
显然是安寻有了猜测,醒悟过来而冲出了婚宴来寻夏极。
然而,她是顺着山路往下跑去的,自然不可能找到。
声音远去,夏极紧了紧斗篷,
在雪雨里洒然而行。
片刻,他已经到了一处幽黑的山域。
没有半点光。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右侧的巨石,他已经看到两次了,这只能说明一点,有人布了幻阵类的区域,以至于产生了鬼打墙的效果。
于是,他就站在原地,双指掠过眼前,燃灯禅照破虚妄,他已经看清了这幻阵,也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没有身影的人。
夏极却没动。
因为,一个自以为掌握的主动的人,才可能不小心说出更多的秘密。
他只要在幻阵里一动不动,那人就会觉得稳了。
然而,那道没有身影的人似乎没准备问他什么,而是抬头看向山腰方向,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们”。
他已经察觉自己派去的人失败了。
为了不让鬼帝大人久等,他决定亲自出马了。
说完,他冷冷看着被困在幻阵里的夏极,不屑地摇摇头,然后竟直接绕过幻阵,身形飞射而出,向着山腰而去。
但他才飞射了...两米,就被一把从后抓住了。
那人瞬间懵了,还未反应他整个人已经被掐着脖子高举了起来。
淡淡的声音从后传来。
“说吧,为什么要扰乱婚礼?”
那人张大嘴。
但却被掐着脖子而说不出话。
夏极随手把他丢开。
那人才看到这是那被困在阵里的男人...
“你...你没被困??”
话音刚落,风雪为刀,直接向着他的躯体斩下。
当!!
刀斩到手臂,发出金石之声。
还没等那人露出得意之色,夏极手压了压,刀上力量增加了不少,直接卸了他的一只手。
“回答问题。”
“你...”
夏极手指一压。
风雪为刀,再斩一只手臂。
那人死死瞪着他,却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自己闭口不言大不了就是死,但如果说了那就肯定是生不如死。
然而,他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了下来道:“走吧,带我去见你吴家的主子。”
夏极是从之前的驱鬼手段进行的猜测...
但那人惊恐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也证实了这个猜测。
于是,夏极道:“我也是世家人。”
那人更惊恐了。
夏极问:“你不知道我在这儿么?”
那人急忙磕头:“小人不知,实在不知。”
夏极温和道:“带我去见你的吴家主子吧,否则我直接去找吴姬。”
那人听到“吴姬”两字,再无怀疑,只能在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地穿过夜幕。
一个时辰后,便是来到了一处湖边。
湖看似是荒湖,但吴家就喜欢在这些偏僻的地方建立奢华的私人庄园。
夏极随手杀了带路人,抬手一招,湖边的一根芦苇便是投落到了黑幽幽的水面上。
他踏步而上。
一苇,
渡水。
同时扬声道:“苏家风南北来访。”
声音穿透了无数重风雪,贴着水面往前滚滚而去。
平淡,但却如雷音轰鸣,笼罩远处的黑暗庄园。
黑波荡漾,男人长发飞扬,唇下微蓄着未曾来得及修理的胡渣,他眸子平静地随着芦苇往前。
未几,
湖上有了回应,声音隔空数千米传了回来。
“你杀了本座的人?”
夏极淡淡道:“你吴家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的徒儿?”
声音同样传往数千米外。
说完,整个湖面与山庄又陷入了平静。
夏极负手,闭目,随波逐流。
远处终究传来了带着嘲讽的声音。
“本座道是谁,原来是十境的苏家废物,你不顾世家布局,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贱民,下场扰乱了我吴家的布局,屠灭了多少我吴家收拢的地下势力?!
本座还未找你算账,你倒是问起本座来了。”
夏极神色平静。
那声音继续道:“你今天杀了本座的人,本座要一个交代。”
夏极笑了笑,他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秋雨和初雪,随着他这么一口的呼吸,天地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夜色变得宁静。
万物变得寂静。
湖水的潺潺声没了。
水波的流淌声,风雨的拍打声,都没了。
他如是念着佛偈般轻声道:“十年风雨十年灯,阅遍天下无数文。青灯书斋细数法,不意竟成一万法。”
念完,
他身后忽然出现了诸多的一重法相,
一重未尽,又生一重,
一重连绵一重,
如是山势奔腾似群象发情,
山岳凭空而立,
星河无宇而生。
几个呼吸之间,天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了开来,撕出云层后那照破山河的明月光。
月光皎皎,将一道可怖而不规则的身影投落在数千米的大湖上。
那踩踏着芦苇,随波而行的男人,不知何时,身后法相竟如孔雀开屏,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
而这诸多法相使得他躯体如是膨胀了近千倍。
那普普通通的芦苇上,站着的岂还是原本的凡夫俗子?
那是一个站在浩浩长湖之上的神明。
背负着数不清法相的神明。
恐怖威压,压得四周无有生物敢再鸣叫半声。
无有光明敢旁落。
无有风雪敢扰来。
淡淡的佛偈继续响起:
“不意竟成一万法,我以万法磨一象...”
最后一字落下...
夏极右手抓出黑刀雷火。
压刀,
拔刀,
刀出鞘,
斩出。
不知几多的茫茫法相如是寻到了发泄口子,顺着那一刀往前斩出。
斩破茫茫月色,
斩破风霜雨雪,
斩破幽黑湖面。
斩破了一切的静止,
唤醒了这寂静的世界。
刀光糅杂着雷光,跳跃着无穷雷弧,攀爬着诸多法相,使得一切都运动了起来。
难以形容这一刀的璀璨。
它从天而降,斩过了数千米,把一座岛当做了一个人,
刀若斩中了人,人会死。
刀若斩中了岛,岛屿中分,仿如被一只星河里垂落的雷电巨手死死划了一下。
轰!!!
湖浪溅起千丈,月色里,雨雪里,那无穷湖珠之间不时有雷弧跳跃,不时又蒸汽逆冲,而刀的巨大威力已经让整座岛炸开了,陷入了烟尘里。
其中的一切都在这一刀之下毁灭,化作尘埃,
一切生命都在这遥遥数千米外的一刀里归于死亡国度。
夏极轻轻咳嗽了两声,显然这样的挥刀也是让他感到了疲惫,
他回刀入鞘,问了声:“这样的交代,够吗?”
声音扩散向那化作尘埃的庄园。
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知道对方没死,因为对方只是被这一刀的余波波及,而且在对方及时地用了某种防护法器,又变出了法身,那法身是某种巨大化的法身,种种因素叠在一切,使得对方只是重伤而没有死亡。
夏极本也没想杀他。
他仰头,法相消失,天空又慢慢被铁灰色彤云愈合了起来。
风雪依旧,秋雨依旧。
他等了良久,依然没有等来回应,想来那自称本座的对方已经回答不出话了。
于是,他继续道:“不要再碰我的弟子了,同是世家人,没必要。我虽然是十境,杀你,杀你们,足够了。”
说完,他也无意再去访问这无名吴家小岛,转身踏波离去。
他身后远处的尘埃里...
一个身穿黑色帝王袍的男人全身是血,已经晕死了过去。
...
...
夏极回到镜湖庄园,坐在了湖心书斋,看着黑暗发着呆。
坐了一会儿,忽然斋院外的秋雨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带着些局促和紧张。
来人站在斋院院前的拱门后,似是靠着墙独立了会儿,才如下定了决心而转身。
石塔里柔和的烛光照出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个娇小的,长不高的姑娘,
面容不是很好看,中等而已,双颊带了些微雀斑,眸子里写着一丝内敛的安静,
但挽着的那如是发育不良的细软长发,为她增添了几分少女惹人爱怜的味儿,
这是原本九十九名弟子里排名倒数的一位姑娘——赵燕歌。
赵燕歌手里端着羊肉汤,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斋前,半跪在屋檐下,鼓起勇气扬声道:“深秋风寒,老师却从外归来,却还在熬夜,徒儿煮了羊肉汤,想为老师驱寒保暖。”
夏极点起烛火,看着门外那颤抖着的弟子,
她瑟缩地看着自己,生怕被拒绝,毕竟在她眼里,师尊高高在上,深不可测,而她在诸多弟子里又是倒数...
夏极温和道:“燕歌,进来吧。”
赵燕歌惊诧于老师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老师第一次叫她名字。
她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挪到茶几前,把羊肉汤放在茶几空着的地方。
汤很香,撒了胡椒,飘了葱花,浮起的羊肉刀工很好,几乎每一块大小都一模一样,没有死板的肉,全是带了皮,糅了一层浅浅的桥到好处的肥腻的羊肉块儿。
可见赵燕歌在煮汤时,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多么的诚惶诚恐。
小姑娘放下羊肉汤,急忙后退。
夏极道:“我又不吃人,这么怕我干什么?”
赵燕歌讷讷道:“弟子没...没有。”
夏极笑道:“坐到我对面来。”
赵燕歌咬着嘴唇,坐了过去,盘膝,垂首。
夏极吃起了羊肉汤,汤很香,很暖。
他抓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赞叹了一声:“做的真不错。”
赵燕歌听到他的夸奖,眼睛都亮了。
夏极问:“是有不懂的地方要问我吗?”
赵燕歌舒了口气,急忙从怀里抓出了一个笔记本,然后翻开,露出笔记本上记录地密密麻麻的字迹。
她真到问的时候,又有些担惊受怕了起来,老师时间何其宝贵,自己怎么可以问这么多问题呢?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夏极一把把笔记本抓了过来,细细翻阅起来。
良久,他递了回去。
不得不说,这弟子是真的笨。
不少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她却钻了牛角尖,有些一目了然的东西,她偏是想不明白。
于是,夏极耐着性子和她讲了起来,时不时以筷为刀,比划两下。
他如今于武道一途,是宗师中的宗师,深入简出地讲解让赵燕歌频频点头。
烛火燃了一夜。
其他经过的弟子隐约听到书斋里不时传来老师的骂声。
“手伸出来,打手。”
“你怎么这么笨?”
众弟子明白了,是如今七十二人里排名倒数第一的赵燕歌在请教老师。
讲了一夜,夏极讲的口干舌燥,同一个问题来来回回讲了十多遍,那姑娘居然还只是看不下去他再讲,而强行承认自己懂了。
讲到天亮的时候,黎明光线穿破了冰冷的空气,秋雨停了,落叶满地,有弟子开始主动去扫地了。
赵燕歌仰面躺在书斋里睡着了。
夏极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一吸,抓了一件羊毛毯为她盖在了身上。
他自己略微调息,便是恢复了精神。
走到门外,他忽然愣了愣。
镜湖庄园入口的气罩处正停着一艘小舟,小舟上有一对少年少女,都穿着苏家弟子的衣衫。
夏极意念一动,便是解开了护庄玄阵,任由那小舟驶入。
少年少女一到岸边,就看到了夏极。
夏极也认得两人之中的少女,正是苏疏。
苏疏忙道:“风先生,家主紧急招你回去,似乎有吴家人上门了,说是你打伤了他们的人。”
夏极问:“吴家要怎么样?”
另一名少年道:“还不知道,但打伤了就打伤了,还想讨个公道?吴家人算什么东西,风先生打得好!”
苏疏在一旁深表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吴家人怎么有脸来我苏家的?打不过人还跑来说什么,说他麻呢。”
夏极心底哭笑不得。
世家就是牛逼。
实力可以不行,但绝不会认怂。
217.信徒,屠夫,豪杰(第一更)
夏极让苏家两人稍等,然后召了弟子来庭院里。
苏疏和那名为苏凡的苏家少年都挺好奇帝师作风,于是也乐意等着,挑了位置坐在一边看。
书斋里的赵燕歌惊醒之后,也惊惶地站到了庭院中,
她上一次能回来完全是死里逃生,
以她的实力根本打不过那些杀手,但她能藏,东躲西藏居然撑过夏极灭了血雨楼,因此混过了关。
夏极目光扫过七十二名弟子,弟子之间的距离是被拉得越来越大,前几的个个儿已经有了小怪物的征兆,而后面的则是精气神都不太足。
毕竟在这等环境里,每日被人打压,心气不高,自是不上去的。
“从今日起,你们七十二人编为三十六组,待明年初春外出传道也是一同,同来同去,互相帮助,若能两人一同返回,为师会额外赏赐。”
众弟子眼中顿时有了光,但很快他们无语了...
“风吹雪,你与赵燕歌一组。”
“许铃铃,你与庞易一组。”
...
“年盈,你与李忘鱼一组。”
“杜白,你与孙别牙一组。”
...
...
夏极依次报了下去。
分组的规则很简单,就是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分在一起,以此类推,使得名次相加能保持平衡。
杜白冷冷看了一眼木讷的圆脸姑娘,那排行六十七的孙别牙,随意点点头。
年盈看着那明明凶猛如狮,但却只能排六十五的李忘鱼,她是真不想和这等拖后腿的人一组,但既然是老师安排,她也行了个注目礼,反正就是认识了呗。
许铃铃天真的神色顿时皱了起来,如同吃了十个苦瓜一样,嫌弃无比地看着那排行七十一的庞易,一副看着废物的模样。
赵燕歌则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和那第一的疯子搭档,但却忽然之间充满了安全感,风吹雪压了所有人十多年,他的威势还是很足的。
于是,那小小的矮个子姑娘急忙跑过去,对着风吹雪微微鞠躬,恭敬道:“请...请多指教。”
风吹雪看了一眼夏极,夏极对他点点头。
风吹雪这才正色看向倒数第一的姑娘,同样恭敬道:“请多指教。”
他的恭敬让赵燕歌愕然了半晌,这小姑娘知道自己不漂亮,脑子又笨,实力又弱,潜力有限,急忙又道:“不...不敢,请风师兄,多指教。”
风吹雪完全不会怎么和人相处,也从没有过搭档什么的存在,甚至他从没想过这一点,于是回了句:“请多指教。”
赵燕歌急忙闭了嘴,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说下去,这位实力可怖、但为人孤僻的风师兄会一直和自己行礼。
每一个小组都在磨合着。
然而,名次差距越是大的,磨合的就越是稀奇古怪。
夏极嘱咐了他们好好修炼,然后就随苏疏两人出了庄。
傍晚时分,三人已经通过鱼目湖去到了苏家。
蛟龙飞辇载着三人,穿过云层和狭窄的空道,去到了第二重天。
二重天中央的迎客大殿里,苏家家主与另一名黑衣小老头正坐在一起。
能让家主陪伴的,自然很可能是吴家家主。
至于苏妲己却不在,老祖如是来此,那是丢了身份。
此时,大殿两边还坐了不少人,显然是苏吴两家的精英,
夏极目光再撇了撇,却发现除了苏吴两家,居然还有其他三种不同的服饰,应该是其他三家也来了人。
随着夏极的走入,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苏家的帝师。
夏极踏步而来,视线不偏不倚,到了殿中,微微行礼道:“见过家主。”
家主问:“吴家隐君的地下势力是不是你杀的?”
夏极淡淡道:“是。”
家主又问:“昨日吴家派遣了鬼帝去往人间,是不是你打伤的?”
夏极道:“若那湖中庄园的人是鬼帝,那就是我打伤的,毕竟我未曾见到他。”
家主奇道:“你没见到他,怎么重伤了他?”
夏极道:“虽隔数千米,一刀便可。”
众人一片哗然...
家主继续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夏极坦然道:“吴家隐君的地下势力无端杀我弟子,鬼帝部下竟欲在我弟子新婚晚宴上抢人,我不过以牙还牙。”
吴家那黑衣小老头儿道:“为了几名族外的贱民,伤我世家高贵的帝君,哼,你有没有把自己当世家人?”
夏极直接道:“我留了情面,没杀他,这已是看在世家人的面子上了。
再说他若是真的高贵,真是帝君,为何被我一刀斩伤?
他算帝君么?
若是算,你吴家未免太弱了吧?”
他霸气无比的回怼,只看得苏家年轻一辈的精英眼中连连放光,只觉此子实在是牛逼,不愧是苏家人,然而老一辈的人却是露出担忧之色。
还未等吴家家主说话,夏极继续道:“我不主动惹事,亦不主动伤人,但如果有人欺负到我头上了,那伸一只手我断一只手,来一个人我杀一个人。”
“好!好!好!”吴家那黑衣小老头儿猛地一拍长椅,“老头儿今天就在这儿,就是来你苏家要一个交代,就是欺负你了,你敢杀我么?”
苏家家主瞥了一眼夏极。
他自然知道这位在苏家的真实地位与分量。
于是,略作思索,他环视四周道:“要不,就打一打试试?好让吴家家主教训一下我苏家小辈?”
吴家黑衣小老头儿满脸问号。
其余人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谜之操作?
身为苏家家主的你此时不是该打圆场吗?
你不打圆场,不说话也没事,但你怎么还煽风点火了?
吴家黑衣小老头儿一时间被噎在那儿,不知道说啥,没台可下。
夏极仰头道:“苏家弟子风南北,请战。”
吴家黑衣小老头儿:......
他若是亲自下场,赢了不算什么,输了或是平了,那会丢人丢到死。
而此时,殿堂一侧,一名裹着黑袍的人影“飘”了出来。
“吴家弟子吴幽,请战。”
黑衣小老头儿扫了他一眼,鬼帝身为十一境都败了,你还上什么,于是道:“退回去。”
那黑袍人影似有些不甘,但终究还是缓缓退了。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陷入了某种谜之僵局中。
苏家可不是凡人世家,不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动摇了世家制度,苏家家主可以挨个儿去打招呼,但这种事情,苏家家主也是一头的莽,硬气的很,
总之就一句话,技不如人,死了白死,想让我家的弟子给个交代?
门儿都没有。
真当我苏家不是世家么?
坐在殿旁的一位周家中年人扬声道:“同是世家,我以为这争斗不好。”
这话破了僵局,一旁其他两家的人也道:“不错,到了人间嘛,大家都有上头的时候,打打杀杀,闹个矛盾也很正常,但如果专门拿出来说,确实有些不好了。”
黑衣小老头儿自然也知道这点,但特么被打伤的是鬼帝,是他最有用的儿子,也是吴家的帝君啊!
于是,他忽然幽幽道:“风南北,你的力量哪儿来的?”
夏极还没回话,苏家老祖直接怼了:“老吴,我家弟子有底牌不行吗?若是输一场就问一场,那我世家可还有秘密?”
黑衣小老头儿道:“他能重伤鬼帝,这力量不简单。”
夏极淡淡道:“不要去查了,我虽是十境,但有万法。”
黑衣小老头儿:“哪儿来的万法?”
夏极道:“走了十年路,看了十年书,腹有诗书,自演万法。”
小老头儿沉默了下来,满脸问号。
这时,忽然有吴家弟子传音过去了,显然是把《天下劲气》的事和吴家家主说了。
这位家主瞥了夏极一眼,忽道:“好!看来苏家出了一位奇才!但这事终究还是个因果,必须得解了。”
忽然有人道:“那就老规矩,用世家外的力量去对决,世家不亲自下场。”
夏极道:“我哪有势力?我若是去夺了明面的势力,那就是妨了国师,去夺了暗处的势力,那就是妨了隐君,夺了兵权,是妨大将军,夺了儒臣,是妨文首。”
众人想想也是,按照最初的计划,帝师这时候是没什么势力的,有的就是名声,等新君开始登基时,他才会有不少凡俗的权贵作为附庸。
而且这种大规模的交锋,对于新朝的建立,以及共抗火劫也不好。
小老头儿忽道:“风南北,你既然有弟子,那么就以凡俗的弟子为限,来结了这因果。
五年之后,你出三名弟子,我吴家也出三名凡俗弟子,三人相斗,三局两胜,既决胜败,也定生死。
若是你输了,负荆请罪来我吴家,认一声错。
若是我吴家输了,就由鬼帝负荆请罪,来你苏家认错。
此事之后,无论如何,恩怨便算是清了,谁都不可以再追究,否则就是同时与我五大世家为敌,可愿意?”
夏极笑道:“可是鬼帝并不在此处。”
小老头儿道:“老夫定了,便可。”
夏极道:“我怎知道你们挑的人是不是真是你吴家的俗世弟子?若是去了深山老林,找了三个不世出的隐居强者,指鹿为马说是弟子,这又待如何?”
小老头儿眸子里满是自信,沉吟了下道:“这事简单,半个月后,望江楼上,把人先定下来就是了,彼此看清楚了,到时候谁也无法作伪。”
苏家家主又补充了一句:“再加一条,这六人在决斗之前,任何世家都不可以对他们施加干扰,下毒、暗杀之类的事都不许做,谁做了,谁就是与我五大世家为敌。”
小老头儿道:“自当如此。”
“好!”
...
...
“风先生,你可真是霸气,让人舒服。”
“不错,我苏家就是要风先生这样的人来执掌才好。”
苏疏和另一名少年不停说着。
“等风先生凡俗事了,回到苏家,我觉得一定能做帝君!”
“那当然,风先生才十境,就可以碾压那吴家的鬼帝,若是等到风先生十一境了,还不知如何的惊天动地泣鬼神呢。”
“我就不喜欢现在家族那么和平的处事方式,尤其是苏瑜,那賊子叛变了加入了吴家,我苏家居然就这么算了?开什么玩笑?”
“苏瑜竟然做叛徒,真是该死!”
这对苏家少年少女又开始吧嗒吧嗒地说话。
夏极也没多停留,在四重天的母亲有胡仙儿每日陪着,动态都能实时的进行反馈。
他在两人的陪同下,出了苏家。
从湖底而出,一路西行回了镜湖。
镜湖那名为万诗的小姑娘这一次招子贼亮,她可能已经把仙人的体型都记下来了,当夏极站在船舱前时,她就认出了仙人,急忙把夏极迎进了舱里。
泡好茶后局促地站着,连坐都不敢坐了。
夏极也不以为意,到湖心后,丢下五两银子便走了,其中二两是那一壶好茶的费用。
...
...
半个月后。
深秋已过,初冬早来。
小雪徐徐落在这江南的大街小巷。
望江楼,楼上望江,江横万千里,数不尽的浪涛,流不尽的万古。
楼上,早坐了四人,在最顶层。
一人喝茶,其他两男一女则是静坐着。
喝茶的男人姿态洒脱,青丝发白随意束于身后,神色自然如闲翁,便是极尽收敛,也会于无意间不小心散发出凡人无法仿出一丝半点的风流气度。
其他的两个少年,一名少女也都是璀璨无比,任何一个人坐在那里都会让人觉得很是不凡,何况三人一起?
其中一名少年坐在角落里,他垂着头,眸子不和任何人接触,望江楼的热闹和他格格不入,他顶多侧头看向栏杆外的江水奔腾。
而楼上端茶倒水的那美貌少女来问他要不要喝茶时,他居然脸红了红,说“不要”。
而此时那强壮无比,身高两米有余的少女则说话了:“哟,风师兄害羞了?”
那少年才解释道:“有对手来,我是兴奋。”
强壮少女天真地眨眨眼,装作真信了他的邪道:“哦。”
这两人自然是风吹雪和许铃铃。
另一名少年则是生的强壮无比,身形一米九有余,气魄豪迈,神色沉稳,面相老成,眸子里闪烁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就算有人喊他大叔也不会很奇怪。
他背着一把巨剑,头发披散,姿态亦是洒脱无比。
他是夏极七十二名弟子的第三名——谢琼峰。
若说风吹雪是信徒,许铃铃是屠夫,那么他就是豪杰。
五千五百年前,
夏极洒下了种子。
那么,五千五百年后,
信徒会否成为神明?
屠夫会否成为魔尊?
豪杰会否成为大帝?
说这些还太早。
他们不过是在等人而已。
218.龙居之处,岂有凡种(第二更)
望江楼上,一人饮茶望风云。
忽然,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我乃巨业城雷公子,这楼我提前多少天就要包了?你不包给我,却给了别人,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在楼上。”
“雷公子出行,还不让开!”
紧接着是楼中那端茶的少女拦着道:“公子不可,确是有人半个月前便以包下了。”
“大胆,竟敢拦着我家雷公子!”
“还不滚开!”
夏极恍如未闻,其他三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想到还会遇到这种事。
许铃铃看向谢琼峰说:“你去,总归不能让人打扰了老师。”
谢琼峰苦笑一下,这边四人里,能去解决事情的只有自己和许铃铃了。
老师下场不好,哪有徒儿在还让老师去解决这种事情的?天下都没这个道理。
而风吹雪解决不了,他虽然强,但却不是个会解决问题的人。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所以在某些地方会显得很弱智。
许铃铃倒是可以,但她压了自己一筹,看来还真是自己去了。
他便是起身,充满压迫性地往着楼下走去。
走到梯口,只见那楼中的少女正伸手拦着两名侍卫,侍卫之后是一个裹着貂裘的公子哥儿。
谢琼峰扫了一眼,也不多说,直接坐在楼梯口,将背后的巨刀解下重重往地上一拍,
这一拍,力量恰到好处地如闷雷震响,朝着四方滚滚而去,而使得不远处的嘈杂都平静了。
谢琼峰金刀阔马地往那儿一坐,在老师身边收敛的气势完全放开,一如猛兽蹲伏在黑暗里,
那两名侍卫只觉被盯上了,心底不寒而栗,而双腿颤抖起来。
酒楼里的少女如是寻到了主心骨,急忙跑向了谢琼峰。
主要是谢琼峰一看就不是坏人,周身的一股子豪气,让人只觉是少年英雄,而沉稳之姿,神色无邪,更是让人觉得安心。
那少女下意识地就躲在了他身后。
谢琼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那两名侍卫忍不住往后倒退两步。
而中间的公子哥儿却是不惧,而是笑道:“哪里的侍卫,不错嘛...跟着我,我给你双倍的酬金。”
谢琼峰静静看着他。
那雷公子笑道:“三倍。”
谢琼峰不声不响。
雷公子道:“五倍!”
一旁那两个被吓得退开的侍卫似乎缓了过来,其中一人嚷嚷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
另一人道:“我家公子乃是巨业城雷城主的长子雷禧,唐青的大哥。”
他才吐出“唐青”两字,那本是笑着的雷公子脸色忽然狰狞了几下,然后颇为阴郁地盯着谢琼峰道:“跟着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巨业城城主雷禄在大江以南根基深厚,在这乱世里,就差没称王了,而他的长子确实可以称为是无冕太子了。
只不过这等无冕太子只有两个人模狗样的侍卫,也实在太掉价了。
谢琼峰古怪地看着那两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侍卫,见到他们还在嚷嚷,淡淡道:“谁再叫,我把他丢出去。”
其中一个侍卫恍如未闻,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么?”
另一人道:“啧啧啧,楼上的不会是唐青吧?”
谢琼峰也不废话了,起身,双手往前抓去,而抓的过程之中,竟是带动了一股恐可怕的劲风,在两名侍卫反应过来前,便是一左一右抓住了两人,转身如强弓开射,将两人向大开的窗户,运力猛丢了出去。
他身后那酒楼少女顿时失声惊呼出来,然后跑到窗前。
只见被丢出窗外的两人在空中飞了数百米,落入了不远处的大江中。
少女震惊地看着这少年,一时间忘了说啥。
那雷禧公子不怒反笑,拍手道:“好本事,英雄随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谢琼峰摇摇头,这人虽是雷禄儿子,但似乎与雷禄义子唐青无比相提并论,但他不想惹麻烦,便是道:“公子请回吧。”
雷禧道:“英雄叫什么名字?如今随的是哪位?你若说了,我便走。”
谢琼峰皱皱眉,但他还未开口,身后就传来那酒楼少女的惊恐的失声轻呼,紧接着是沉闷而平稳的脚步声。
雷禧眸子骤然瞪大,瞳孔紧缩,那瞳孔里只见一道恐怖的巨影缓缓压来,
那巨影如周身伴着鲜血长河,有着滚滚煞气,这煞气直冲人心,让平时养尊处优的雷公子一时间竟是大小便失禁了。
“滚。”
一字落下。
雷禧脑瓜子直接嗡了一声,他转身就跑,脚步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着往后仰倒,竟真是滚下了楼梯。
谢琼峰侧头看去,只见那两米有余的许铃铃正嫌弃地看着他,似乎在说“半点儿事怎么这么磨蹭”。
谢琼峰苦笑了一下,但事情也算解决了,两人正要回身,却见对面的楼道处缓缓走来四人。
一般的黑袍,一般的阴森气质。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阴风阵阵的感觉。
谢琼峰一看已经快要吓晕过去的小姑娘,便是凑过去拍了一道纯阳之气入她体内,道:“初冬客人可不少,姑娘还是去楼下帮忙吧。”
那端茶倒水的少女总算活了过来,她急忙惊恐地往楼下跑去。
而此时四道阴风已经飘来了。
为首之人身上充斥着令人悚然的气势,他见到两人未曾及时让开,便是自顾自地往前踏步。
哒...
哒...
哒...
脚步声均匀而平静。
但无论谢琼峰还是许铃铃,都只觉出一种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感觉,
那扑面而来的冰寒,仿如让心灵彻骨冰寒的大雪,
两人呼吸都粘滞了,体内气息运转都已迟缓了。
境界的差距,让两人眸子里顿时显出某种恐惧,而这恐惧即将在他们心头烙印下惊惶的种子。
一旦心灵被污染了,那就是有了心魔。
武道所求,唯一往无前,唯我独尊,倘若有了这种恐惧,那么今后虽还能进步,但却是注定了更难更慢。
就如登天的双足被上了镣铐。
两人终究都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再怎么也不可能在十一境的老牌强者手里撑下去,他们心中恐惧越来越深。
就在即将到达临界点时,两人即将发出惊惶的叫声时,
一股柔和的力量挡在了他们面前。
就如烈日普照,驱散了严寒。
那青丝白发的男子已经拦在了他们面前,俯瞰着正拾阶而上的四人,目光再盯在了为首之人上。
夏极问了句:“半个月了,伤终于养好了?”
来人自然是吴家鬼帝,他本想着悄悄毁了夏极的两个弟子,却没想到被及时拦住了,他也不多说,冷哼一声道:“让他们六个,认识一下吧。五年之后,还在此处一战。”
夏极道:“上楼说吧。”
“不必了,就这里。”
鬼帝说完。
他身后三人摘下了帽兜。
一名双瞳深黑,如有眼影的妖艳女子。
一名面容僵硬,显出青色的壮硕男人。
一名瘦骨嶙峋,周身散发着诡谲气息的少年。
“楚美。”
“韩魃。”
“阴九笑。”
三人纷纷报上名字。
这三人显然是吴家在外,以某种秘法培养出来的,不知用途的秘密武器,难怪吴家家主自信满满地答应比拼。
夏极身后,三人一一站过去,争锋相对。
“风吹雪。”
“许铃铃。”
“谢琼峰。”
六人彼此打量对方,他们早已知道了这约战的内容。
决胜负,也定生死。
五年之后,六人里只有三人可以活着。
彼此看了看对方,鬼帝冷冷盯着夏极道:“五年后,我等你跪着过来认错。”
说完,他哈哈笑着转身离去,其余三人也随他而去。
夏极神色平静,他返回楼上,把才喝了一半的茶都喝完了,这才离开。
...
...
冬渐深。
新年到了。
弟子们终究是都懂事了,虽然没有奴仆,但个个儿都很能干。
剪纸窗花,福字对联布置满了庄园,显出喜庆异常。
紧接着,平日里抓惯了杀人刀的弟子们居然拿起了锅铲,烧菜煮饭。
待到月色降临,一桌丰盛的晚宴已经上桌了。
七十二人同桌,
而年盈属于比较活泼调皮的,颜值也算女弟子里最高的,她直接坐到了夏极身边,时不时瞥一眼老师,瞥到白发,又想到老师独自在岛上时,竟还会生出一抹心疼。
但这等良辰美景,露出悲色终究不好,于是便是笑呵呵地敬酒。
...
...
新年过后。
诸弟子苦心修炼。
夏极的日常也非常简单,每天就是看书,提取技能珠。
苏甜可是在源源不断地为他送书过来。
然后,他也会抽出时间去指导弟子,同时观测他们血脉觉醒的情况。
吸收火种固然能最快觉醒,但每日在火种边修炼,也能一定程度上觉醒。
除此之外,他还利用地府中转站不时往来与罗刹,劫地。
...
...
初春到了。
七十二弟子分为了三十六组,怀揣着《万法卷》的第二篇《天下意象》,出了镜湖。
夏极自然不曾忘记对那日月山河楼黑月楼主的承诺,让一组弟子便是直接送书过去了。
人去岛空,
下一次归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
岛屿空空荡荡,安静无比。
夏极独自在这空旷的世界里。
江南早春,绿柳如烟,鱼跃鸟翔,和风暖暖,
远处的湖边往来着香客,成群相伴着红男绿女,
他心底蓦然生出一种孤独之感。
天大地大,却没有人能在他身旁,与他走这一条路。
他坐到了初春的湖边,摘了一根桃枝轻轻拨弄着清澈的湖水。
忽然,那碧波深处出现了一抹荡漾,一条红尾的鱼儿摆着尾巴游了过来。
那红尾的鱼似乎不惧怕夏极,竟是游到了他的桃枝之间。
随着夏极桃枝的拨动,而游来绕去,翩翩起舞。
花瓣若是掉落了,那鱼儿还会跳跃起来,粘着花瓣在水里舞一会儿。
夏极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底的孤独感竟失去了不少,他转身去取了些昨晚剩下的米粒子,才到水边,那红尾鱼儿又是游了过来。
夏极弹出些米粒,鱼儿就乖巧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又绕了三圈,似乎在表示感谢。
今后的日子,
好像是奇了怪了。
这红尾的小鱼儿似乎是赖上夏极了,每当夏极来到湖边,它就立刻欢快地游过来准备被喂食。
夏极则会丢出些米粒,有时是馒头团儿。
小鱼儿很懂礼貌,吃完总会绕三圈。
人真的很奇怪。
哪怕是有了一条鱼,也会变得心情舒畅许多。
夏极的孤独感便是消失了。
《万法卷》的两册虽已编纂完毕了。
但夏极自身的学习却没完。
他用十年时间,学了万法,磨成一象。
但这远远不够。
过去,他需要四处寻书,绝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路途上,如今却可以每日每夜的观书。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学到的何止是万法。
脑海之中,越来越多的技能珠出现,又被他消化,融合,重新创造,缔结新法。
但他毫不满足,也不着急,因为他已把战场放远到了五千余年。
几年,几十年,对于五千余年来说,岂不是极短的时光?
他在适应着过去未曾接受的价值观,放空了浮躁的心思,让短视的目光尽量眺望的长远。
初夏时分,他便是直接跃入了湖水,在庄园玄阵的范围内游泳。
那红尾鱼儿便是游在他身边,然后甚至还用小嘴巴吮吸着他的手背,带着他去湖底。
若是一般人肯定潜不了湖,但夏极是可以在湖底冷静的怪物,他便是如好奇的小孩一样,随着红尾鱼儿下了水。
鱼儿带他来到湖床,尾巴拍打着淤泥。
淤泥浅浅散开,露出一颗红色的玉珠子。
鱼儿欢快地绕着那颗珠子旋转着,似乎炫耀“漂亮吧?漂亮吧?这是我滴。”
夏极读懂了它的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嘴巴里喷出几股气泡儿,升腾向了湖面。
然后,夏极从储物空间里抓出了一把红宝石,摊在手心。
那正兴奋游着的红尾鱼儿忽然僵住了,如同湖底的时间静止了,一切都安静而远去。
良久,那鱼儿才游到夏极手掌边,一双鱼眼瞪着那一把红宝石。
又良久,它似垂头丧气地拍着尾巴幽怨地游远了。
夏极心底的孤独郁结顿时扫空,他是从未见过如此通灵的小鱼。
其实,这很正常。
龙居之处,岂有凡种?
一座岛上,既然住着黑皇帝。
那么这诺大的镜湖里,出现一个通灵的小鱼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毕竟,这是血脉复苏的时代。
而不只是人的血脉复苏的时代。
人是万灵之长,但终究也只是万灵之一。
219.红鱼添趣,吕祖忽至(第三更-求订阅)
夏极倒是真没想过自己会和一条鱼成为朋友。
一年,从春天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寂寞与偶尔的探访。
别人需要辛苦去获得的火种,他可以轻松获得。
别人需要努力去学习的功法,他每天都能学数十门。
他是人类,是火妖里的异类。
他是黑皇帝,是人类里的异类。
他是穿越者,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每一个人都注定了无法去分享他所有的秘密,而能够与他走在一个阶段的只有那些活了上万年的老祖。
所以,他是真的孤独。
那不是随便找个漂亮妹子就能解决的。
而是心灵上的孤独。
但,他再怎么孤独,也没想过会和一条不会说话的鱼儿成为朋友。
那红尾的鱼儿和他越来越熟,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鱼儿就会提前游到湖边,在浅水里等着他。
而有时候,也会调皮地藏在深水里,等他靠近了,猛然跳出水面,溅起水浪,水珠子扑打到夏极的脸庞,冰冰凉凉。
夏极也开始习惯捧着书来到湖边,而不是静坐在书斋。
他轻声诵读着各种经典,而那鱼儿就好奇地在水里听着。
有一天,夏极拿来了一个食谱,特意翻到了“红烧鱼”、“清蒸鱼”、“豆腐鱼汤”那一片的区域,对着水面给那鱼儿看。
鱼儿瞪着鱼眼看了半晌,忽然它竟似看懂了,吓得没了魂,尾巴一甩就钻入了水底,怎么喊都不出来。
夏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岛屿上,也因此有了些欢乐。
春观桃花。
夏望繁星。
繁星如水,夏极坐在湖边,那鱼儿怎么都不出来了。
于是他从储物空间抓出一株从方丈岛摘下的灵草探到了湖边,笑着喊道:“好了,别生气了,请你吃大餐。”
灵草的出现,顿时给四周的水面增添了几分清新的气息,这气息笼罩了他周围的湖面。
粼粼月下的波光里,那红尾的鱼儿终于忍不住了这馋,从水底吐着泡泡升了上来,在盛夏时分跃出水面,竟咬了一口那灵草,小嘴卷入一片娇嫩欲滴的叶子。
吃完之后,它兴奋地游来游去。
夏极于是稍稍把灵草举高了,然后他看到那红尾的小鱼如同双爪拜人的小狗一样,在水里跳来跳去。
他看的满是欢乐。
那通灵的小鱼居然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好像在被玩,于是又“气呼呼”地游走了。
夏极稍稍放低了灵草,那小鱼儿又悄悄潜在水里,“蹑手蹑脚”地游了回来。
游到近处,鱼儿猛然一甩尾巴,小小的身体破水而出,夏极猛然又拉高了灵草。
鱼儿张着的嘴巴咬了个空,在空中升到最高处,陷入了短暂的静止,一双鱼眼和夏极大眼瞪小眼。
鱼眼似乎辨别出了夏极眼中的笑意,猛然“哈呼”一声,喷出一口水箭,射在了夏极脸上。
然后鱼儿又落入了水中,装作自己是凶猛的水兽,悄悄藏在水底,和夏极打起了冷战。
然而,当夏极随手把灵草丢到了水面上时,
冷战顿时结束了。
鱼儿似乎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刚刚被耍的一幕很快忘了,欢乐地浮了上来开始吃灵草。
吃完了还乖巧地绕到夏极面前,来了一段“诡异”的“肚皮舞”。
显然,它已经开始有些灵智,开始展出一些寻常鱼不会的动作。
秋日,便是赏满月了。
夏极本想去和小苏过,但去到狼蛇与死亡教会稍稍查探,就知道小苏正在外忙碌,他估计十有八九还在寻那十二金像,便是又独自回来了。
至于苏甜,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短时间内不会想着和她繁衍,于是也不催促,只是在消化火种,与苏月卿协同,一起去劫地历练,恢复实力。
苏甜满足了自己的一切要求,而自己则给她火种,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一种交易的形式。
至于苏临玉,她厨艺是越来越好了,她做的菜竟然开始带上一些奇异的效果,胡仙儿终于吃成了一个胖子狐狸。
这世上与他有关系的四个女人都在各忙各的。
于是,夏极又独自过这满月的时节了。
月在湖中。
他又习惯地丢了一株灵草给鱼儿,鱼儿就陪着他,一起看着满月。
湖面如镜,照出他一头糅杂了些花白的青丝。
...
...
此时的夏极并不知道,尽管他刻意隐藏着《万法卷》创作者的信息,但这秘密还是被揭露了出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怎么这消息就传递了出去。
也许是吴姬不小心泄露的。
也许是日月山河楼的两位楼主觉得如此大才,岂可隐瞒,便是帮他传了出去。
又也许是夏极的七十二位弟子被人看到了模样。
一时间,江湖正邪两道,不少高层人物都已经明白去年那覆灭了血雨千零八楼、隐刃十二相等地下势力,屠杀了武林盟主等人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位隐居在镜湖的仙人了。
但有着来自高层力量的约束,他们即便知道了,却也无法再对夏极不利。
久而久之...
在夏极孤独坐在满月里,只有一条鱼儿陪伴时,他的名气已经扬满天下了。
但凡捧着《天下劲气》,亦或《天下意象》的人,都忍不住称他一声老师。
只因为,这两卷书写的实在太好了。
包容万法,深入浅出,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在这书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
...
...
深秋一过,又是飘雪了。
因为红尾鱼儿,夏极禁了煮鱼汤的念头,今年冬天他便是自己做起了羊肉汤。
小雪似盐粒子洒落。
炭炉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焚着。
其上的锅中正在炖着羊肉汤。
香味四逸,夏极深吸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捧着书在湖边读着,读到累了就看看那小红鱼,然后丢一根灵草或是灵花给它。
忽然,
他若有所感,放下书卷,踏步往庄外的玄罩而去。
因为罩外,有一个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让夏极很是意外的客人。
那客人身材窈窕,相貌美艳,左眼眼角有一滴泪痣,洒脱而飘渺,如仙子踏着孤舟停在罩外,等着主人开门。
这赫然是原本的皇妃——婉妃,或者说是吕婉。夏允和三皇子夏贤就是她的子女。
夏极开了“门”,让她入了其中。
但走近了,细看却发现这不是吕婉,而是一个和吕婉很像的女人,比吕婉更艳,眸色比吕婉更慈悲,周身气息飘飘渺渺,有一股奇特的勾人的味道。
“风先生,你好,我是吕家协助文首的吕婵。”
吕婵带着微笑,扫视了一下庄园,好奇道:“你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里?连个侍女都没有?”
夏极淡淡道:“吕婵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和你谈些事情。”
“什么事?”
“有关天地奥秘,先生生死的大事。”吕婵迷人地笑了笑,“先生感兴趣么?”
她坐入了凉亭,夏极坐在了她对面道:“直说无妨。”
吕婵道:“先生可知道自己为何迟迟无法突破到十一境?”
夏极愕然了下,他还真不知道,因为他就是十一境了,但他心底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还是流露出自然而然的苦闷,然后摇了摇头。
吕婵道:“先生可知道你世家之中的老祖?”
夏极缄默不言,这个话他完全可以不回答。
吕婵道:“那我直说吧,苏妲己就是你苏家老祖,她不想让先生突破十一境。知道为什么吗?”
夏极很茫然的摇摇头。
吕婵道:“因为她害怕先生的潜力。”
夏极奇道:“我是苏家弟子,为何老祖要惧怕我的潜力?”
吕婵缓缓道:“先生可曾想过,如今的火劫不过是人间第一劫,今后还有十一劫要度?”
夏极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同时心底生出了深深的警惕,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即便不是老祖,也和老祖脱不开关系了。
这吕婵不是普通的弟子。
吕婵粗略介绍了一下劫难,然后道:“每一劫都会拥有着全新的力量,算是一重新境界,火劫伴随的是血脉觉醒,最后一劫伴随的则是同血合道。
知道什么是同血合道吗?”
夏极回想起苏甜说的话“那时候只有血脉相通的人才能真正互相信任”,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
吕婵道:“同血合道,意味着一条血缘只有一位能登顶,换句话说,你若到了那一步,苏妲己就会死,苏妲己到了那一步,你就会死。
而你若是无法将十一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你的寿元就撑不过五百年,自然会死在这个小纪元,而无需让你家家主担心了。”
夏极道:“若是你觉得自己随口说上两句,就能唬住我,那你也实在太小瞧风某了。”
吕婵笑道:“我若说我是吕家老祖呢?”
说着,她挥手一甩,四把玄奇无比的飞剑从她袖中甩射而出,每一把剑上都蕴藏着让夏极都慎重的气息。
吕婵双手微微一动,那四剑顿时化作了四百把剑,紧接着又是四千把,四万把...
四万把剑在半空密布成玄阵,遮天蔽日,投落下杀气满满的虚影。
这些虚影之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生灵的苦苦挣扎,蕴藏着天地之间无穷杀伐之气的如波似啸。
啸浪一阵接着一阵,不仅让这湖上庄园的空气震动,
亦是让夏极气血微微震荡。
这一刻,他已经信了,这十有八九真是吕家老祖了。
但她对于“同血合道”的解释,竟然和苏甜完全不同。
夏极身为苏家弟子,见到吕家老祖自然不需要拜,于是他微微一行礼,“见过老祖。”
吕婵再一挥袖,天空的万剑顿时化作涓涓细流回到了她袖中。
吕婵也不废话,直接道:“苏家这一代出了两个人才。第一个是神武王夏极,此子如今已是黑皇帝。第二个便是你。”
“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的《天下劲气》与《天下意象》两本书我看过了,写的非常好,只此两本书,已经可以初步说,你是有资格在未来与我们并行的。”
吕婵正色看着面前的男子,“而恰好,我和苏周两家都有些矛盾,不想五千多年后还与这两家的老祖一起,所以我想换成你。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是么?”
见到夏极沉默着。
吕婵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我,没关系,我没有要你现在信我,人永远都只会相信的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经历的事,我不过是给你多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吕婵定定看着他:“联姻。”
夏极神色顿时古怪起来,这不会是第二个想与自己那个的老祖吧?
这也太古怪?
苏甜可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会有繁衍的意思,这吕家老祖不该有这种意思。
吕婵看到他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倒是敢想,现在的你可不行,等数千年后,你有若真本事了,我与你结为道侣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的联姻,我是提了我吕家一名才貌兼备的天才,等过几年,她就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到时候她会隐瞒自己吕家人的身份,与你日久生情,之后你们的联姻就可以水到渠成。
而一旦完成了联姻,今后我帮你突破十一境,我帮你安排后面的事,甚至可以带着你脱离苏家。
你是我看重的人,不要让我失望了,那少女的名字叫花妙玉,她会在五年后与你见面。
不要急着拒绝我,是你的天分让我给了你一个选择,也给了你一个不同的命运,人能有选择是一件幸福的事,珍稀好五年后出现在你面前的女人。”
吕婵说完,也不多留,直接转身离去了。
留下夏极静静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吕婵和苏甜,必有一人在说谎,而最关键的是,他无法,也不可能判断出谁在说谎。
而更重要的一个信息是...
吕家老祖在提起黑皇帝时没有慌张,似乎夏极就是黑皇帝这件事没有让她有多大的恐惧,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有办法对付黑皇帝,但即便如此,一个充满了对世家复仇心的黑皇帝也足以让她紧张,毕竟这可是第一劫,是滚雪球的开始。
第二,她知道黑皇帝不足为惧...
因为,就如小苏所说,黑皇帝身为噩兆,是火劫的一部分,在火劫消失的时候,祂也会随着火劫一起离去。
这样的黑皇帝,有什么可怕的呢?
220.为你们斩开新的世界(第一更)
冬会初雪。
夏极配上了羊肉汤,过着孤零零的寒冬。
他喝着汤的时候,会撒了一把灵花入湖,红尾鱼儿吃的开心,他也开心。
开心地把热腾腾的汤喝尽,他又看了几本书,然后才通过床下地府的中转站去往了关外。
他展露出佛陀的法身,在逐渐“升级”的火妖世界里锻炼着自己的法身。
初显法身。
法窍开通。
法脉一出。
二出...
...
随着他的提升,法身可以发挥出的力量越来越强,他大概计算过,每一重法窍或是法脉的开启,能够在原本的基础上提升约莫三重的力量。
换句话说,待到法身境彻底圆满了,所能发挥的力量至少是原来的四倍。
他独自在劫地深处修炼着,效率极高。
毕竟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真就能够彻底的无视火妖,他这是以一种开着“隐身挂”的速度修炼。
在劫地深处,他也见到了琉璃,琉璃在忙着吞噬变强。
那只小火鸦也越来越漂亮,拉着艳丽的尾巴在空中翩翩起舞,辉煌的火流从它身上流落,如盛夏繁星般灿烂。
他也见到了蜃君,蜃君周身开始环绕一圈儿的隐形火妖,这些隐形火妖远比普通火妖要强大,若是去往了人间,那就是绝对的灾难。
蜃君却是完不想搭理他。
也许在祂看来,这一届黑皇帝是祂见过的最歪的黑皇帝。
两者偶然相逢,便是错身而过,彼此当没看到对方。
夏极这种升级方式,就如在一个超等级的深渊副本里无限刷经验,而本副本的BOSS即便看到他,对他也是视而不见。
他的提升速度超越了任何人。
别人需要小心翼翼的“拉怪,然后再杀怪”,他却是直接在怪堆里杀戮。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杀不尽的火妖,
看不透的人心。
初春的时候,夏极终于突破了法身境的第六小境界,开通了四条法脉,原本的力量也提升了足足近乎两倍。
他泡了一壶新茶,站在春雨的湖边,看到那漂亮的红尾鱼儿,又日常丢了灵果给它。
灵果入水,发出轻微的“扑腾”声。
而远处,却是不少小舟划动的声响。
夏极循声看去,是弟子们回来了。
七十二个人,一个都没少。
经过这一年,这群弟子脸上写满了风霜,但比之去年却又成熟了不少,这种成熟不是世俗的成熟,而是在各自的命运之路上走的更深入罢了。
成熟从来有两种。
一种,是顺从了世界。
一种,是顺从了自己。
弟子们,所幸是后者。
“见过师父!”
七十二弟子齐齐低头。
夏极微笑着看着他们,没有什么煽情的话,只是淡淡道:“练功去。”
“是,师父!!”
七十二名弟子正要走远。
夏极道了声:“等一下。”
众弟子顿下脚步。
夏极道:“从今天开始,们可以随意外出了,若是在外闯出名堂了,便留在外面吧,若是在外有喜欢的人了,那便成家立业吧。
为师只有三点要求。
第一,不可同门相残。
第二,不可违背道义。
第三,不可对外宣称是我弟子。”
众弟子愕然良久,然而终究纷纷跪拜在了春雨里,向着那亭中犹然饮茶的男人长拜不起。
他们在外,或许已是真的闯出了名堂,甚至有了诺大的名声,有了不少人的招揽,所到之处无人敢不敬,但面对这个男人,他们只是弟子。
要不是夏极,他们在十多年前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祭祀里了。
夏极坦然地承受了他们的叩拜。
看着他们在春雨里被淋湿到狼狈。
直至良久,他才微笑道:“都去吧。”
众弟子都去了,只有一名少年还站着不动。
夏极问:“吹雪,还有事吗?”
风吹雪道:“老师,我能不能见您出一次刀。”
他一说,夏极就明白了,这孩子怕是在江湖上没遇到对手,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他恐惧自己若是找不到敌人、今后就会走下坡路,今后就会失去方向。
所以,他才来请自己,才来想看一看这天到底还有多高,这地到底还有多厚,让他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一步。
为人不可缺师,有师,则知了分寸。
也不可缺敌,有敌,才明白强弱。
然而,无论师还是敌,都极度难求。
风吹雪的眼界还不高,而在这时候,他不想自满,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去满足,所以他求老师出刀,好让他看到未来。
夏极道:“好。”
然后风吹雪就开始静静等。
但夏极道:“不是此时,不是此地。”
风吹雪好奇地瞪大眼。
夏极笑道:“明天三更时分,我带去天穹山。”
天穹山地势崎岖,属于荒山,方圆百里无百姓居住。
沼泽丛生,虫豸野兽横行,是藏山贼的地方,也是些江湖中人历练的地方。
风吹雪不再问,点了点头道:“明白。”
他转身离去,心底忽然充满了期待。
然而,不远处,还有好几双耳朵正悄悄竖着,听着两人的对话。
听完了,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
...
天还未亮。
夏极早就撑伞站在了湖边。
风吹雪更早,他可能从午夜时分就坐在凉亭里,盘腿闭目调息了一整晚,他也许同时还在思索老师的出刀,会是怎么样的一刀。
听到脚步声,风吹雪侧过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型,他急忙起身。
“走吧。”
“是,老师。”
师徒两人离开了镜湖。
一路往南而去。
两人速度都极快,便是千里马驹也不可能有他们快。
夏极已经适应了这种速度,风吹雪则是面无表情地跟着,只要没晕过去,他就不会有半点儿累的表情。
四个时辰后,春光已落在前方的山林间。
崇山峻岭坐落在星罗棋布的湿地之间,粼粼波光上映射出些微扭曲的雾气,而显出一种令人目眩的味道。
师徒两人站在入山口。
夏极顿了顿脚步,喊道:“都出来吧。”
两人身后,顿时跑出来了两人。
是许铃铃和谢琼峰,两人嘿嘿笑着。
夏极知道还有其他人,但跟上他脚步的,也就这两个了,于是他道:“一起来吧。”
许铃铃和谢琼峰眼中露出喜色。
许铃铃带着天真的神色道:“老师真好。”
这四个字让谢琼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可是知道许铃铃在杀人时是个什么样,所以此时只觉得恶寒无比。
夏极忽道:“铃铃是不是又长高了?”
许铃铃一蹦一跳地到他身边,傲娇地应了声:“嗯!!”
夏极发现这女弟子比自己还高,如今怕是有两米五了,壮硕的如同加厚装甲的超级坦克,他笑了笑:“该减肥了,铃铃。”
许铃铃愕然了下,她自然知道老师是知道她是什么人的,但在老师面前表现的天真却是她的天性,可老师却还能这么坦然地、真正地把她当做个普通女孩子一样的说话,她心底不由生出了些感动。
“老师,哪儿那么容易减肥,我就算不吃不喝,只呼吸着都会不停地变胖...”
夏极笑道:“加油,每一个胖子可都是有大潜力的,铃铃,我看好。”
许铃铃道:“嗯!老师!”
两人的对话,让一旁的谢琼峰只觉如沐春风,他心底感慨了一声“真好”。
能有这样的老师,真的是三生有幸。
不管什么样的弟子,都可以环绕在他身边,有教无类,不过如此。
四人往山巅而去。
一路上也有不长眼的盗寇,但根本无需夏极,甚至无需风吹雪动手,许铃铃和谢琼峰会提前把那些靠近的盗寇斩杀。
许铃铃是杀人专家。
谢琼峰虽然不太喜欢杀人,但却也不是不会。
无论是许铃铃还是谢琼峰,都不会允许这些不长眼的盗寇出现在夏极眼前。
很快,
四人来到了天穹山山巅。
千峰万岳,如剑海开屏,天光从四面八方刺来,投落在这一处。
此时,山腰处,年盈胸口涨落不定,
气喘吁吁地爬着,
她在诸多弟子里以身法、机巧著称,速度已经极快了,但还是没跟上那四人。
此时她左手叉了叉腰,右手扇了扇风,然后再度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往山巅射去。
山脚处,隐约还有五六道身影,那是刚刚赶到。
再远处,还有十多道身影,正在如快要累瘫的野狗,在狂奔着。
天地一时间陷入了某种沉寂。
风吹雪,许铃铃,谢琼峰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听着。
夏极道:“刀劲,刀气,刀意,刀相,分别对应着后天四境,先天四境,极意,法相。
火劫是劫,也是血脉复苏的契机。
今后若有再进一步,当是法身运刀,可惜为师无法突破第十一境界,无法觉醒血脉,怕是走不到那一步了。”
许铃铃急忙道:“老师,这不会的...您那么强,不会突破不了十一境的。这不过是厚积薄发,积累的越深沉,爆发的越猛烈。”
夏极微笑着看了眼自家弟子,倒是挺会安慰人了。
谢琼峰也道:“老师,您若是破不了十一境,弟子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破了。”
风吹雪不太会说话,但也赶紧道:“老师,不会的。”
夏极随手把黑刀雷火插在一边的岩石里,双手举起道:“这天地如何?”
也不待三名弟子回答,他自己道:“辽阔壮哉,空间交错,万古流淌。
可惜,们却看不到。
因为,们正在井底。”
三人纷纷愕然。
夏极淡淡道:“仔细看好为师这一刀,以这一刀为引,能不能去看到井外的世界,就看们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
他随意往前走了一步。
身后生出了一重法相,
法相未尽,又是一重生出,
如是暴雨前,天空试探着落了两滴雨粒,紧接着,他背后的法相以极快的速度生出。
一重接着一重,一重连着一重。
威压倾覆一方,气势引动山风,漩涡丛生,天地刮起了狂风,连同阳光,一切都随着旋转起来。
所有的光芒都失去了,天地的中心仿如成了那山巅的男人,一切都在围着他旋转。
而他身后的法相,犹如孔雀开屏,已经开满了天空。
三名弟子目瞪口呆。
山腰的年盈目瞪口呆。
山脚处的,未到山脚处的弟子都是急忙静了为下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老师出手了。
夏极抓起了黑刀雷火,一挥长刀,长刀上无穷雷弧顿时沸腾起来,那狂暴的能量被约束在小小的刀身之中,诸多的法相随着夏极的手臂弥漫到了刀身。
“天地有象,万法归一则为一象。如今为师阅尽万法,磨成一象。一象便是一刀。”
夏极看也不看,如是随手挥出了那一刀。
一刀,
如是让一切狂暴的力量寻到了发泄的口子。
一刀,
化作千丈雷光,如暴怒神明降天灾于人间,以那无上的伟力化作雷电巨手,在这群峰之间狠狠劈下。
嘭!!!
难以描述的巨响,难以描述的威势。
这一刀,
斩开了漩涡的气流,
斩开了远处的群峰,
斩开了天光的投落,
一刀落尽。
远处群峰已然中分,峰尖向两处裂开,山石滚滚,如同惊雷,泥石之间,犹有雷弧跳跃,这些泥石里犹然藏着无法压抑的能量,才滚动了刹那,紧接着又是一声夸张的爆炸。
万物,归尘。
良久,声势缓尽,远处犹然烟尘不散。
夏极回刀入鞘,他身侧那三位弟子心底的骄傲顿时被击的粉碎。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们还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路要走?
谢琼峰苦笑一声。
许铃铃嘴唇虚张着,还未合拢。
风吹雪眼中又燃烧起了什么,狂热无疆,他的目光紧随着那一刀,似乎要追随那一刀,把那一刀当做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的未来。
他冲到悬崖边,远远看着未曾散的烟尘,兴奋地喘着气,“这...这就是井外的世界吗?这就是吗?”
夏极淡淡道:“是。”
风吹雪跪倒在地,“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他忍不住恸哭出声。
没人知道他哭什么。
但夏极明白。
他轻声道:“演武堂里摆着的是火种,们在火种边修练,可觉醒血脉。
们觉醒前后,只需在为师的《天下意象》里挑出精气神三法,修行至巅峰,便可堂而皇之地突破十一境,练出法身。
今后,便是代为师去看看为师未曾见过的风景吧。”
221.异像起北域,风云卷南方(第二更)
天气越发反常。
春去夏至,夏极正捧着书卷静静诵读。
忽然,他心有所感,抬头只见湖面上飘起了大雪。
再看远处的天空,隐约有电闪雷鸣之状。
雷霆发出空前的巨响,吓得整个大地一片静寂,紧接着如是灭世的雷电编织成了网,从天而落,笼覆这万万里的大地。
夏极看着湖边的红尾鱼儿不安地游动,于是温和道了声:“不用怕。”
如今,他涉足的法门已经近两万。
万法可磨一象,如今他欲磨第二象。
但此情此景,他忽然心血来潮,便是把书册放于膝前,仰望天穹。
七月飞雪,雷霆覆天。
此等算是数十年未见的异像了,而地方志里也未曾记录这种天气。
夏极闭目,掐指,计算。
他虽然还没有学到与夏清玄【万象望气】同等档次的占卜之法,但终究也会了许多。
而计算这种天地异象并不麻烦,也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
相反,那种于无声处算惊雷,才会折寿不知几许。
他先是掐指算了算,
然后又从储物空间取出三枚古铜钱,抛了六次,结合本世界的卦书,得到一个“震卦”。
他目光迅速扫过,落在上六之处,口中喃喃道:“震索索,视矍矍,征凶。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
继而又取出龟甲算了算。
因为他的算法并不算好,毕竟没有付出代价,所以他就多试了几次。
所幸这种天地异象带来的征兆很明显,而几次占卜得到的信息也大差不差。
这信息给的云里雾里,夏极也辨不清是什么事,但他能确定一点:
这天地异象好像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北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亦或是有什么人物出世,而带来了此等奇景,反正似乎和他无关。
只不过,这个时代,还会有什么人能带来奇景呢?
夏极有些好奇,但很快他摇摇头,抓起书册继续阅书,时不时丢些灵草给那红尾鱼儿。
也许是灵草吃得多了,这开了灵智的鱼全身鳞片变成了金红色,显得闪闪发光,贼漂亮。
一人一鱼一座岛,便是在这天地奇景里享受着日复一日的安宁。
...
因为有了弟子,夏极的一日三餐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
弟子们也不会去打扰老师,只有在送餐时,才会静静站在夏极身边说几句话,或是请教几个问题。
今天送餐的是年盈,她身形高挑,面容艳丽,端来餐盘后便是别着手杵着亭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极一边用餐一边道:“想说什么就说。”
年盈道:“老师...我刚来这里时才七岁,现在一转眼我已经二十了。”
夏极笑道:“你是在提醒为师老了吗?”
“不不不”,年盈忙摇着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问老师是在等她吗?”
她?
夏极:???
哪个她?
他忽然醒悟过来,这弟子说的应该是苏甜,说起来,苏甜确实挺久没来了。最初时候,苏甜可是装作是自己的道侣,与自己甜腻在一起。
但长生种可不是恋爱种,她谈了一阵子,发现用“交易”的模式和自己相处最舒服后,就换了方式,毕竟她自己似乎也在忙些什么。
所以,夏极摇了摇头。
年盈带着担忧之色,试探着问:“那老师想她吗?”
夏极又是摇了摇头。
苏甜是个下棋的人,她即便和你黏糊的如胶似膝,如同蜜糖一般恰到好处地让你感到甜蜜、温馨,但她依然是个下棋的人。
否则,她就不配活到这个时代。
而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把感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这十多年,他已经想清楚了了这一点,所以自然不会去想苏甜。
年盈道:“那老师要不出去走走?”
夏极奇道:“为师走了十年,回来才歇了两年多,你又我出去走?”
年盈道:“也许老师可以遇到陪伴您一生的人呢?”
夏极终于明白了这名弟子是什么意思,她就是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觉得应该外出找个红颜知己。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不了。”
年盈也不再问了,她低着头静静等着夏极用餐,用餐完又收拾了碗筷离去。
...
若是活在了一个地方,时间就开始过的飞快。
夏极以平均两年获得一万颗技能珠的速度在前行着。
而他若有心得,也会行诸于书册,而存放在湖中的藏书阁里。
而他写的东西,永远会让七十二名弟子第一时间跑过去观看,就算看不懂的也会暗暗抄录,夏极也不在乎。
他想着这个世界的武力能够提升,如此才能让凡尘和世家之间的差距拉平,而凡尘人多,这数字根本不是世家能比的,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浩劫里,定然会出不少异数,而这就是他想看到的。
他的心已经平和,对于世家以及老祖,不再是狭隘的爱恨,而是一种放平了心神,端坐在另一边的对弈者姿态。
无关恩怨,无关一切。
只是阵营不同,立场不同,意志不同。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以凡间的年龄计算,夏极已经三十六岁了。
距离和吴家的约定,还剩一年。
而这又是一个飘雪的时节,雪飘到了过年。
年后,终于有弟子来辞行了。
如今弟子们按照排行分了师兄妹。
按照排序,风吹雪是大师兄,而这位辞行的弟子名叫俞珑,排行五十六。
他生的英俊正气,一表人才,而性子也是谦逊懂礼知分寸,换上富贵衣衫便是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算是正常人系列里的人物。
夏极对他有印象,于是问:“境界破了吗?”
俞珑跪在雪中,恭敬道:“初步觉醒了血脉,精气神的三门玄功依然在修炼。”
“什么血脉?”
俞珑跪着往后挪了两步,低吼一声。
而他躯体开始膨胀,变大。
雪沫飞腾之间,他已化作了一只双腿跪地的巨型雪豹模样。
即便跪着,这雪豹竟还有近三丈高,身形已经远远的高过了亭子,算是俯瞰向夏极了。
俞珑似乎察觉了不妥,急忙匍匐下来,趴在凉亭外。
夏极看着自家弟子,他敢肯定,弟子能这么快觉醒了血脉,而且能觉醒到这种不寻常的程度,定然是自己偷偷糅杂在火种里的黑火起了作用。
何况,自己可是隔三差五的去“添火”,使得“黑火”能维持原本的威能。
他看着那匍匐下来足有三丈多,十米有余的庞然巨兽,忽然问:“怎么攻击?”
雪豹还维持着人面的特征,那人面开口道:“弟子请求起身展示。”
夏极点点头。
俞珑这才站起,他就是一只站立着的雪豹,可怕夸张的体型,强健到满身肌肉的皮肤,每一块都蕴藏着骇人的能量。
他一只爪子抬手抓向腰间牙签样的刀。
一拔刀,刀顿时乍现出寒光,随着他的爪子一拖近六米多。
显然这是一把特制的刀,而且材料还不错,能打造出这种刀的在江湖上可不是小势力。
只见风雪里,那雪豹抓着六米长的长刀,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然后又不时闪现而出。
夏极走出了凉亭。
亭外,雪停了。
细细去看,是这一方区域的每一朵雪花都已经被俞珑的刀挡住了,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雪停的错觉。
夏极并没被这种夸张的力量震到,他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俞珑恢复了原样,只不过原本的衣衫已经完全爆开了,但就在他变回原样时,夏极早就把一袭绒斗篷丢了出去,覆盖在他身上。
俞珑跪倒在雪里,有些惶恐与后悔,因为他知道老师似乎无法觉醒血脉,而他却竟在老师面前如此表现,实在有些不好。
夏极回到亭中。
良久,未有声音。
俞珑好奇地微微抬头,明亮的眼睛看向那位恩师,只见恩师在伏案疾书。
他静静等着。
等了约莫三炷香时间。
夏极停笔,左手挥出一叠书页,书页稳稳当当地穿过了风雪,落在了俞珑面前。
俞珑急忙双手去接,目光一扫,却发现是一门功法。
再细细看了两眼,不由瞪大了眼。
因为这功法几乎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自己苦寻不得,但今天老师竟然给了他。
这几页纸,对他而言,根本就是无价之宝。
“老师!”
俞珑跪在地上,深深叩拜,双目忍不住红了。
夏极笑着问:“哪家的姑娘?”
俞珑道:“万剑山庄庄主的女儿杨芙,我与她是在去年认识的,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道我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客。
我与她情投意合,但却因为不舍离开而一直推脱,今年却是推不过去了,因为庄主正在择选良婿,要为她挑一位如意郎君。
她在等我,却也等不了太久了,所以徒儿才来辞行。”
夏极道:“有情义,很好。外出之后,不可违背道义,不可与同门相残,不可自称我的弟子,也不可再用无生刀。”
俞珑:“是,师父。”
夏极道:“去吧。”
俞珑没动,他犹豫着,欲言又止。
夏极道:“直说吧。”
俞珑这才结结巴巴道:“徒...徒儿...若是成婚,可否请恩师来婚宴,做我父亲,受我与她的叩拜?”
夏极道:“我若在此处,便会乔装打扮了过来。”
俞珑:“多谢恩师。”
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抓着那把缩小了的长刀,裹着斗篷,转身,振雪,远去。
...
数日后。
苏家派遣弟子来了一封密信。
夏极其实早就知道信上的内容了,因为姬玄早就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果然,信上的内容和姬玄说的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姬玄的历练差不多了,而今年初春,巨业城城主雷禄就会病故,而青王会按照剧本上位,以他的脾气,青王定然会善待百姓做出一副明君的样子。
但明年春,青王就会变得残暴而无道,此时就是群雄并起的时候,而姬玄也是这群雄之一,但有着五大世家,有着帝师国师、隐君文首大将军辅佐的姬玄,根本不可能输。
姬玄会花费一年时间杀死青王,再花费三年时间巩固南方,再过一年则是直接称帝,举兵北向,与那北方的第二块磨刀石——原本的大商三皇子夏贤,对决。
“剧本”都“写”好了。
夏极道了声“知道了”,苏家两名弟子便是回去了,毕竟世家里灵气充沛,可活三百年,而在外多呼吸一分钟,都会额外折寿两分钟。
苏家弟子走后,夏极抓着那信,于黑暗里思索着。
他再度确认了一件事,看来世家并不是无所畏惧。
否则,何必走这等流程?
一切皆有巧合。
这是天道,亦或是大道?
道又是什么?
浩劫又是什么?
纪元又是被什么所界定的,或是影响的?
这世界笼罩在迷雾里。
他坐在书斋里,点燃了烛火,驱散了黑暗。
感慨了声“今年的事可不少”。
首先,要应吴家的约,其次,姬玄要回来,再次,吕家老祖说的花妙玉也该出现了。
烛火摇曳,烛泪发出轻微的炸响...
而庭院外的风雪里也传来了脚步声,
那小小的笨姑娘托着羊肉汤,局促地走来了。
赵燕歌坐在夏极对面,道了声:“老师,用晚餐了。”
...
...
此时。
这一封密信除了夏极,还有第二个人也收到了。
灯火里,一个小巧玲珑,气质优雅的贵妇人已经看完了信,也点燃了信。
她眸子里跳跃着灰烬,然后逐渐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自嘲地笑了笑。
冬雪转狂,她抓起一壶烈酒,凑到红色的唇边,仰头痛饮着,给人一种清纯女人正在自暴自弃的感觉。
但她没有自暴自弃,她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
如梦雪咬牙切齿地轻轻吐出两个字:“世家...”
忽然,侧厅里传来孩子在喊着“妈妈”的声音,好似是从噩梦里惊醒。
那是前年她为青王生下的孩子。
一个男孩,名为唐龙。
一个女孩,名为唐凤。
如梦雪脸上的神色柔了柔,但她没有进屋,而是在外任由那两个孩子哭喊着,他们迟早需要适应没有自己的世界,那么不如由自己去见证他们的适应,这样不好么?
她坐在黑暗里,手指在桌面上划动着,如是在计算着什么,她这一生早就被世家毁了,她恨透了世家,泪已流尽,唯剩鲜血,因此心如止水。
“只剩一年时间了吗?”
如梦雪平静地自喃着,她又抓出了另外一封信,那是吴家的信,吴家知道她在青王事件里是苏家的重要棋子,但吴家和苏家并不对付,所以这一封信是“劝降信”,要的就是这曾经苏家的奴仆“人在曹营心在汉”,明面上帮着苏家,暗地里却帮他吴家。
如梦雪没有烧毁这一封信,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中,贴身,收好,眸子在深冬里闪烁着一抹静谧的疯狂。
222.以命运筹,黑暗布局(第三更)
开春。
远芳侵古道,
古道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苍鹤山下。
华丽的贵妇人从马车上走下,她两只臂弯各揣着一个孩子。
贵妇人正是青王王妃,如梦雪。
她仰望着那雾气缭绕里的山峦,抬步徐徐往山里走去。
苍鹤山上有白云观,
白云观观主山云子有一儿一女,
儿子萧意娶了安寻,安寻是自己义妹,
女儿赵舒随娘姓,曾与自己争抢青王,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那赵舒便是离开了这一片地方,而云游他处去了,但这终究算不得仇恨。
这一路,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上了寒月峰,出示了身份,道童便是领了这位青王王妃入了白云观内厅,然后他则是禀报去了。
唐龙,唐凤两个孩子则在厅堂里缓缓地走了起来。
堂外不时有许多山顶的蝴蝶,拍打着五彩的羽翼飞过,喜的两个孩子“哇哇”地大喊着,但终究跑不快而无法追过去。
如梦雪瞥了一眼两个孩子,“龙龙,小凤,你们就随干妈在山上过一阵子吧。”
唐龙咿咿呀呀地喊着“好呀好呀”。
而小女孩则是问:“妈妈呢?”
如梦雪微笑道:“娘不是和你们说好了吗?你们乖乖地在山上,娘和爹有许多事要做,等事情好些了,娘来接你们。”
小女孩回想起这几天娘和他们说的话,这才道:“妈妈要早点来。”
而另一边,小男孩则是没心没肺地跑着,似乎根本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梦雪维持着微笑,走过去抱了抱唐凤,蹭了蹭她粉嫩的小脸蛋道:“娘向你保证,一定。”
她的保证,让小女孩顿时放心了。
两个孩子在青王府早就闷的无聊死了,能到山巅道馆来,那是真求之不得了,于是欢快地玩了起来。
未几,
一个气质脱俗的华服女子踏步走了出来,她双目含光,姿仪优雅,周身远没有当初从乌村走出的那种柔柔弱弱。
安寻看了一眼正在玩耍的两个孩子,侧头再看向如梦雪,“姐姐,你怎么忽然来信,说让两个孩子住白云观里?”
如梦雪道:“还不是城里要乱了,父亲的病...”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叹息着摇摇头。
而她说的父亲,自然是巨业城城主雷禄。
雷禄是她夫君的义父,她自然也称为父亲。
说完这句话,她喊道:“龙龙,小凤,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来叫干妈。”
正在玩耍的两个孩子顿时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站直了,看向安寻,用稚嫩的声音齐声道:“干妈。”
安寻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如梦雪目光顺着她的手转了过去。
两人视线相触。
安寻甜甜地笑了起来。
如梦雪也露出笑容:“我有养胎药膳的秘方,一会儿写给你,你参照着看看。
对了,府里还有些宝贝,等我回去了,我让人都给你送来,好给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好补补。”
安寻笑道:“哪儿好意思。”
如梦雪佯怒道:“和我客气什么?还把不把我当姐姐了?”
安寻听到“姐姐”两个字,忍不住愣了愣。
如梦雪自然知道“安寻有一个姐姐在她小时候失踪了”,此时她岔开话题道:“龙龙,小凤,干妈肚子可是有一个小宝宝,等小宝宝长大了要喊你们哥哥姐姐呢。”
两个孩子顿时找到了新目标,好奇地眨着眼。
“小宝宝怎么会在肚子里的?”
“难道不是在路边捡来的嘛?”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凑到安寻身侧,抱着她,又凑耳到她小腹边,安寻提前感受到做母亲的温馨,幸福地笑了起来。
如梦雪看着安寻,挥了挥手,示意走了。
安寻点点头,她知道这位义姐可是很忙的。
如梦雪转身走出白云道观的迎客堂,听着身后的欢笑声,神色平静,她一路往外而去,再未曾回头。
走到山腰时。
忽然头顶传来声音,“喂。”
如梦雪抬起头,只见一个胡子拉渣,头发披散的男子正蹲在树枝上。
他明明那么重,但那小小的树枝竟然未曾被他压断,真可谓是有些本事了。
金光从交错的树枝间落下,投映出纷乱的影子。
如梦雪喊道:“夏野。”
这男子正是十多年前,夏极从吴家一个娱乐岛上救下的小野猴子,这小野猴子在山里长大,有着恐怖的直觉,当时夏极丢给了他一本【狂风快剑诀】,便是让他留在了义军。
这小野猴子练武天赋极高,很快在义军里确实承担起了顶梁柱的角色,而他因为在山里长大,没有名字,而在询问了那个救了自己的男人叫夏极后,他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夏野”的名字。
只可惜,从那之后,他便是怎么都没见过夏极,只是能隐约听到北地传来他的传说,每一次夏野都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觉着自己弱的可笑,再之后就拼了命地进行地狱式修炼,如今一晃已成大叔模样了。
而这些年,他基本是随身携带《天下劲气》和《天下意象》这两本书,从里面挑选了适合自己的法门,然后开始疯狂修炼。
有了适合的功法后,他的进展几乎是一日千里,难以形容,如今隐隐已是此处义军里的第一高手了。
这一次要不是白将军亲自叫他,他根本就不来,而是宅在屋里修炼。
如梦雪道:“猴子,下来。”
夏野嘿嘿一笑,树梢荡了荡,
他便是跃落到了山林松软的泥地上。
他左手抓着根棍子舞了个棍花,这棍子镂刻着奇特纹理,一看就不是凡兵,这是在义军一次偷袭世家时得到的宝贝。
是什么宝贝不知道,反正怎么砸都不会坏,于是这宝贝就分给了人缘很好、武功很高的夏野。
夏野舞完了,摆了个姿态,喊道:“哈!!”
如梦雪笑着看着这男人,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和十多年前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是她真正信赖的人。
夏野道:“叫我干啥呀?”
如梦雪道:“陪我走走。”
“走啥走啊。”
夏野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如梦雪可是义军七大将里的白将军,他得听话。
如梦雪走着走着,就偏离了主道,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然后从怀里抓出一张暗金面具,这面具有着古朴神秘的纹理,似蕴藏着玄奇的力量,让人联想起传说之中阴曹地府十殿阎罗里的泰山王。
夏野瞪大眼:“看起来好厉害啊。”
如梦雪递过去:“戴上看看。”
“我...可以吗?”
如梦雪点点头。
夏野才接了过来,一把按在脸上,顿时间他愣在了原地,全身那不安分的跳脱也安静了下来。
良久,他摘下面具,然而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个面具的主人,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面具里的传承——热恼山狱。
这是一门强大且特殊的玄功。
如梦雪道:“这是他给我的,现在我给你。”
“他?”
夏野惊呼出声,“是神武王吗?!”
如梦雪道:“是。”
夏野眸子里渐渐露出狂喜之色:“太好了,太好了!!”
如梦雪道:“猴子,这面具不可以给任何人看到。”
“啊?我知道了,我当然不会给任何人看到。”
如梦雪异常严肃地强调:“任何人!”
紧接着她道:“你对我发誓,若是你被别人看到了,你便这一世都再见不到夏极。”
“这么狠毒的誓言,你都想得出来?”
“发誓。”
“好啦好啦,我发,这么严肃干嘛?”
夏野举手发誓。
然后如梦雪又取出一个空间戒指给了他,空间戒指不是大路货,但她可是曾经随过冰帝的,所以能有两个戒指并不奇怪。
夏野奇道:“这又是啥?”
如梦雪一一解释清楚了,甚至把戒指里的东西都和他说清楚了,之后道:“猴子,你好好修炼,今年秋天会有一件大事,到时候,我要你做一件事。这是一件能分裂世家的大事,若是成了,你便是义军的英雄,即便不会有人知道。”
夏野爽朗地回答:“没问题。还有啥事吗?”
如梦雪看着他半晌,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风吹过。
落了一片春日的绿叶。
如梦雪伸出手指夹住那绿叶。
那年轻的落叶,正在冰寒的山风里颤抖。
...
...
秋风卷起枯黄,如同浪潮一般,起落无端。
几匹健马从北而来,为首男子虎背熊腰,一身的英雄气,他望着远处,露出笑容:“终于要到家了。”
他是姬玄,历练一去六年,如今回归,已是准备好了一切。
大戏即将开幕。
天命之路即将开启。
无论那十一境的终极能否到达,至少接下来的数十年都是他的高光时刻,他不由地觉得热血沸腾,如在燃烧。
入目的一切的大好河山,终将由他开启新的王朝。
而此次归来,他也会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师,然后开始准备明年春,准备青王残暴无道,然后他去上位。
至于青王为什么会残暴无道,他不敢去想,只要去想了就会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因为...
这是命。
青王就是他的磨刀石。
他注定了不可能复辟,也不可能是明君。
他只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命,谁都破不了。
...
...
深秋时节。
如梦雪对着铜镜梳妆,然后抓着胭脂纸轻轻抿了一口。
她穿上最美的衣裳,抓上一封信,小心地放入怀里,然后悠然起身。
而她身后的床榻上,青王还睡着没有醒来。
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如梦雪温柔地为他盖上被子,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卧室,让自己的心腹侍卫驾驭着马车,出了青王府,再接着出了巨业城。
城外,枯草离离,野火烧不尽。
她掀开车帘,冰冷的双眸里蕴藏着毁灭一切的意味,也蕴藏着一抹笑意,然后她紧闭上了眼。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
...
“什么?!青王死了?!”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可能现在就死?”
“苏家是怎么办事的?!那如梦雪不是他们的人吗?这做的什么事?”
消息很快扩散了出去。
还未来得及残酷无道的青王,已然在这深秋永远的闭上了眼,雷禄在初春死去,而他亦很快步了后尘。
更糟糕的是,雷禄的儿子雷禧也在初夏时候死去了,疑是在与青王的斗争里死去的。
这么一来,整个南方就成了群雄并立的局势,每一个人忽然都有了野心,有了去做这土皇帝的想法。
这根本就不是个利于统一,利于收拢人心的局面。
世家傻眼了。
...
...
“苏家犯了这等大错,这算什么?”
“苏家需要给一个交代。”
本就和苏家有着矛盾的吴家顿时跳了出来,一阵冰冷的质问后,苏家家主无奈,只有再把夏极传了回来。
他是帝师,这事他也许清楚情况。
夏极沉默着,他看到的局面和世家自然又不同,那是兼顾了两个角度的视角,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局面。
从世家角度来说,这固然很糟。
但从他的角度,这并不糟。
来到苏家,他自是走个过场,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但吴家咄咄逼人,双方之间的谈话里都带上了火药味儿,这也为五年之约增加了几分硝烟味儿,要知道五年之约就在今年冬,没多久了。
夏极站在苏家二重天的迎客大厅,环视着众人,给了个回复:“此事我会查清楚。”
吴家来人正是鬼帝,他因为身份原因而坐在上首,此时冷笑道:“风南北,但愿你查清楚,坏了我世家大计,你可承担得起这责任?”
夏极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冬天的比试吧?”
鬼帝冷哼一声:“你为你三个徒儿准备好棺材吧。”
...
会议散去。
夏极走出了大厅。
领他离开的苏家弟子眸子里都闪烁着愤怒。
“吴家是不是针对我们苏家了,怎么这样子说话?!”
“哼!吴家不是好东西,苏瑜杀了狂龙,从我苏家叛变了,吴家居然敢接收他!是不是觉得我苏家怕了他?!”
“不错,那鬼帝被风先生教训了,居然还有脸来,真是厚脸皮!!”
夏极感受着这火中浇油的氛围,什么也没说,
他从鱼目湖离开了苏家。
湖边黄叶堆叠,被萧索的秋风带着,簇拥到轮毂间。
那是一辆在等他的马车,
车夫是年盈。
年盈一看到他,就跑上来道:“老师,刚刚有道人影远远射来了飞镖,飞镖上有一张纸条。”
说着,她双手递呈了过去。
夏极接过纸条,打开。
他神色变了变。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
如梦雪在东罗山北麓。
223.后半场我来吧(第一更)
东罗山距离天目湖有大半日路程。
最关键的是,夏极知道,东罗山里藏着一个进入吴家的“大门”。
“去东罗山。”
年盈应了声,扬鞭策马。
两匹黄棕马拉动着马车往南而去。
黄昏时分,马车经过了个小镇。
这是一个和平的小镇,和平地甚至飘着香味儿。
年盈目光拐了拐,这香味的来源正是路畔的诸多小推车,这些小推车的摊位上做着一些烧烤,卤煮之类的寻常食物,
但是飘出的香味儿却是一抹奇香,让人忍不住驻足,食指大动。
夏极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也嗅到了香味,于是,他叫停了马车,取了些碎银子,掀开车帘下了车。
在个摊位前停了下来。
“老板,怎么卖的?”
“三个铜子儿一串蔬,十个铜子儿一串荤。”
“怎么这么香?”
小推车后的老板嘿嘿笑了笑,“当地秘方。”
夏极笑笑,也无意追问,便是排出了些碎银子,“来两百串,分两边装。”
那老板眼睛一亮,看不出来这位气质脱俗的男人居然也是吃货,真是大生意啊,他急忙热情了起来。
年盈站在夏极身侧,她心底充满了新奇感。
烟火浓郁的街头,夜市布满了油渍与土味儿,人声鼎沸的吆喝声在四处传着,
油光满面的老板忙着转烤串,使得受热均匀,
油滴“哔哔”地响着炸着,散发出混杂着异香的肉味儿。
明月已经在西方出现,天虽未曾完全黑,但却也快了。
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不时有男女成群走过,
而老师就混杂在这些凡人中间,等着吃。
年盈心底忍不住好笑。
这般如同神话的老师,竟然还有这般好吃、这般如同普通人的一面。
她唇角露出了笑意,但目光再一撇,眸子又忍不住凝了起来,笑意消失了。
青丝里的白发已如雪而落,提示着她,也提示着别人,老师不年轻了。
他站在喧闹的街头...
孤独一人...
年盈又往他身侧靠了靠,心底想着大不了这辈子就守在镜湖岛上,陪着老师好了。
正想着的时候,街头响起了怒骂的声音,然后是追逐奔跑的声音。
两人下意识地微微侧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双手抓着两把串儿,正在狂奔,而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在小乞丐后面追着。
那壮汉边追边喊:“小贼,看我抓到不打死你!!”
小乞丐吃速奇快,一边灵巧的吃着串,一边在轻盈无比地在这巷道里奔跑。
两个壮汉追了一会儿,就把人追丢了,狂怒地吼了几句狠话,然后无奈地返回了。
夏极看着这一幕,笑着摇摇头,只觉心情都轻松了些,当他在想着布局天下时,原来人间还有不少人在为几个烤串拼死拼活。
“公子,你的两百串烤串做好了。”
夏极回过神来,从混杂着碳味儿的烟火里接过烤串。
正在这时,远处街头突兀地传来喊声:
“着火啦,着火啦”。
声音凄厉无比,就好像火就烧在喊话人身上似的。
他和年盈侧头去看。
而就在他们侧头时,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悄无声息地攀爬到了他打包好的烤串边,
五指灵巧地一掠,就夹住了十多串烤串。
那五指小心翼翼地往上提起,
若是没有意外,下一秒,夏极的打包烤串就会少掉许多。
但意外发生了,
夏极的手推了推,
把装着一百串烤串的袋子整个儿递了出去,塞入了那黑乎乎的小手里。
那偷窃的小贼直接获得了一百串烤串。
夏极微微低头,视线里果然是那小乞丐。
这显然是个少女,脸上很脏,如是涂了煤炭,但眼睛却很亮,闪烁着光亮,有着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夏极又丢给她一个小钱袋,微笑道:“去把那边的钱还了,以后别再偷了。”
小乞丐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了钱袋,笑着露出两排贝壳般的牙齿,“大叔,你谁呀?”
她一边问着,一边吃起了烤串,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而此时,一只白鹦鹉从远处飞来,落在了她肩头,瞥了一眼夏极,鸟声鸟气道:“大叔,你谁呀?”
显然那“着火啦”的声音,就是这白鹦鹉喊的,一人一鸟配合偷窃,也是绝了。
小乞丐奖励性地伸出一串烤辣椒,白鹦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完之后“啊啊”地喊着,显然是被辣到了。
小镇上的众人很快发现了这恶作剧,原本的紧张气氛顿时化作了愤恨和指责,有些被这小乞丐偷过的摊主直接追了过来。
小乞丐对夏极做了个鬼脸,然后拔腿就跑。
随后,她抓着夏极给的钱袋,七绕八绕,在人群里进行着极限躲闪,同时抓出不多不少的铜子儿丢向被她偷过的摊位,做完这些,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往外逃去。
白鹦鹉拍打着翅膀,在她身后喊着“风紧扯呼,跑啊~~”。
过了一会儿又在高喊:“小娘子,等等洒家,等等洒家”
一人一鸟,充满了欢乐感。
年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姑娘教的什么黑话。”
夏极分出一半烤串给她:“少了一半。”
年盈道:“老师那一百串其实就是给她点的吧。”
“鬼丫头,就你懂”,夏极笑笑,坐回车上。
两人并未在这小镇寄宿,
而是趁着月色,继续往东罗山而去。
一夜赶路,在黎明前夕,夏极已经来到了东罗山北麓,来到了那纸条上指定的位置。
东罗山北麓很荒凉偏僻,然而并不大。
夏极略作搜索,就找到了如梦雪。
但却是一个死去的如梦雪。
她躺在被枯叶堆簇的破败小木屋里。
伤口诡谲,如是被某种死亡的力量侵袭了小半边躯体。
她手上还握着一把刀,刀上有血,如锯齿的波纹在刃口涂抹着。
“年盈!检查一下她的躯体,以及随身物品。”
“是,老师。”
年盈弯下身躯,小心地在如梦雪躯体上搜索着。
而夏极则是微微眯眼看着这死亡的女子,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曾经有过交集的一幕一幕,在脑海里闪过,然而再见时,却已是这般光景。
但如梦雪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的死亡必定有着深意。
正思索着的时候,年盈忽然喊道:
“老师,有一封信。”
“拿给我看。”
年盈将信递上。
夏极接过,摊开,
信上还染着血,分不清是如梦雪的,还是那位她砍伤的敌人的。
而信上的文字,非常有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吴家劝降如梦雪,让她人在苏家心在吴,暗中破坏。
措辞完美地贴合了“青王暴毙”这一件事。
夏极抓着信封,神色动了动。
如果,他只是一个世家弟子,那么因为视角束缚,很可能认为“吴家招降了如梦雪,让她给苏家制造麻烦,因此如梦雪杀了青王,吴家以此为由,带着其他四大世家来找苏家麻烦”。
紧接着,他身为世家弟子,该去调查。
因为“新君上位”是大事,吴家还不至于为了这内部矛盾,来杀了青王。
然后,他的目光撇在了信,刀,伤口上。
伤口是腐蚀性的,是典型的吴家人出手。
刀上有血,而这个时代血液同源是存在的,有了血就可以测试。
夏极也不知为何,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血怕就是吴家人的血。
如梦雪怎么做到的?
他暂时没想明白。
那么下一个问题,吴家凭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答案。
因为知道的答案的人就是如梦雪,如梦雪已经死了,或者说是被杀人灭口了。
如梦雪躺在那边,但她已经编织好了一张罗网。
夏极再仔细想想,他之所以遇上鬼帝,完全是因为安寻大婚时候有吴家人出现,但现场也有如梦雪。
这件事保不准也和她有关系,毕竟他也曾逼问过那无影鬼仆,鬼仆说是得到消息。
这消息从何而来?
夏极眼底闪过一抹敬佩。
这女人憎恶世家,憎恶宿命,所以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顺从安排,
她死前用生命演了一场戏,布了一场局,为的就是分裂世家。
这局既是阴谋,也是阳谋,是注定了成功、注定了无法解释清楚的谋。
因为苏吴两家矛盾长久,而青王作为磨刀石一事,也是板上钉钉的,再加上五年之约,各种矛盾...
她的死,就如以一泼热油浇入了烈火之中。
注定会把两家的矛盾推上巅峰。
而这,就是世家之乱的开始。
若他真的是世家弟子,那么就是被动的接受这一切。
但他并不是,他是神武王,他亦是渴求着世家分裂,渴求着把那九位彻底地拉下水。
他收好信。
看着这死亡的奇女子,心底轻轻道了声:你布的局,我会继续推下去。
其实身在你的位置,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天才了。
世有轮回台,如今不运转,但千年之后未必还是如此,今世恩怨既然结了,安息吧。
夏极完成了思索,
他走出了这屋舍,取出一个长筒,对向还未放明的压抑天穹。
一道刺目亮光从长筒里飞出,在极高处炸出璀璨弥漫的遮天火花,火花昂昂,如是狼烟而起。
紧接着,极远处也是炸开了一团火花,
如此,一团团向北而去。
这是世家点燃“烽火台”的方式。
非是要事,急事,大事,不可轻点。
夏极坐在屋外的秋叶里,年盈站在他身后。
黎明至,
午间至。
因为距离远近的问题,率先出现的是吴家人。
夏极心底暗叹一声,如梦雪算得可真准。
虽然她的布局还未完全展现,但她早就知道了来查探的是苏家人,而第一时间到场的会是吴家人,而这极可能产生一次预交锋。
她虽然死了,但却依然在操纵着这一局。
而他在这一局里也成了棋子。
但这本就是夏极期待的局势,他自然乐意。
可以说,这一局,如梦雪布了上半局,亦或是一个导火索,而下半局,或是整个儿的世家分裂则会由他来导演。
这也是如梦雪未曾想到的默契。
吴家弟子走近后,有人认出了夏极,直接道:“风南北,你为何要点燃烽火台?是什么大事?”
另一人道:“还是因为青王暴毙一事吧?怎么?这么快就寻到搪塞的理由了?”
再一人道:“就算你寻到了,你以为我们会信么?苏家选了你,真是哼哈哈哈...选得好,选得好!论实力,你突破不了十一境,论做事,你做的什么事,哈哈。”
年盈神色一冷,辱师者死。
她左手一提刀柄,就要往前。
“别动”,夏极拦住她,然后看向吴家弟子,淡淡问:“你们吴家可有人受伤?”
有人道:“吴照师弟,昨天被...”
他话才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风南北,你什么意思?”
夏极道:“没什么意思,你吴家做的好事!”
吴家弟子彼此看了看,忽然两人冲向了夏极身后的小屋,推开门扉,只见屋舍里躺着一个贵妇人,那贵妇人的死法很熟悉,几乎就是他们吴家的杀人手法。
除此之外,贵妇人手上还抓着一把刀,刀上有血。
那吴家弟子立刻道:“吴照师弟可不是被她所伤。”
夏极道:“你说我就信么?”
“那你怎么才信?”
“滴血鉴定。”
“滴血?你疯了吧?我们凭什么滴血?”
夏极直接从怀里抓出那封染血的信,铺在了桌上,几名吴家子弟忽然安静了下来,凑过去看。
这才一看,其中就有人面色大变,因为这信还真是吴家写的...
那人思索极快,出手如电,突兀无比地向着那信抓去。
但夏极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等着他这么来抓。
所以在他手指触碰到信纸之前,他手一缩,把信卷入了袖中,存入了储物空间里。
然后,露出微笑道:“杀人灭口了还不够,还要毁灭证据么?”
其他吴家弟子也无言了,他们看到同伴的动作,显然明白这信是真的。
那人出手失败了,冷哼一声道:“在下吴家执事吴映。风南北,你若是把这封信交还给我,青王暴毙一事我吴家就不会再追究。”
夏极笑着问了一句:“败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