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一品容华TXT下载一品容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品容华全文阅读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受伤(一)

    “程军医,程军医,三弟又发烧了!”

    贺祈闭着双目,意识混沌,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焦灼的声音。

    这是贺大郎的声音。

    这一段时日,他在营帐里养伤,贺大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他全身共有七处伤,胳膊上腿上都有伤,最重的一处在后背。

    当日他满身是伤,后背都被鲜红染红了,直至平国公和贺大郎赶来,他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全身的外伤都被清洗缝合,敷药包扎。他不能躺着,只能趴着养伤。

    他的伤势本来不算太重,可他一直带伤杀敌,失血过多,回了军营后高烧反复不断,竟是十分凶险。

    这已经是第十二天,还是十三天了?

    他白日退了烧,现在又全身滚烫。

    “别慌,我来看看。”在贺大郎焦急的声音过后,另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子声音传入耳中。

    这是他的未来岳父程望。

    这段时日,最辛苦的人非程望莫属。

    这一仗,贺凇贺祈叔侄两人都受了伤。尤其是贺凇,那一箭穿透了胸膛,伤及心肺。取箭时血如泉涌,贺凇面如白纸,只剩一口气。

    程望不眠不休地在贺凇身边熬了几天几夜,才将贺凇这条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因贺祈的伤势也颇为凶险,叔侄两个便在相邻的营帐里养伤。

    一只手探到他滚烫的额上,然后又落在他的手腕上。

    不知过了多久,热腾腾的汤药被端到了床榻边:“三弟,喝药了。”

    又是贺大郎的声音。贺大郎每日为他喂药,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已经驾轻就熟,汤药被吹至温热,才送到他的嘴边。

    他在昏沉中张口,喝下苦涩的汤药。

    一碗汤药喝完了,贺大郎还不忘为他擦拭嘴角。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湿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擦拭时要避开所有的伤处,这可不是什么美差。

    那一仗太过惨厉,他的亲兵死了不少,剩下的也多身上有伤。贺大郎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折腾一番后,贺祈舒服了不少,沉沉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重回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全身是伤,领着残兵苦苦抵挡敌人的进攻。元思兰骑着骏马,俊美的脸孔满是杀意和冷笑。

    “放箭!”

    元思兰一声令下,众箭齐发。一支两支,三支四支,数不清的箭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在剧痛中,他颓然倒下,满心不甘。

    他在梦中紧皱眉头,模糊地呓语一声。

    梦中的场景,忽然变了,赫然是十几日前的战场。

    鞑靼精兵如潮水般涌来,他神色冰冷,持刀砍杀,宝刀被鲜血染红,他的眼前也是一片血红。

    “贺祈,你最好立刻放了我,然后集合残兵败将,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否则,今日你们叔侄,都将命丧此地。”

    元思兰一脸讥削嘲弄。

    他冷冷一笑:“我会不会命丧此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肯定活不过今日。”然后,他猛然挥刀,一刀砍下了元思兰的头。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元思兰眼中惊骇未散。

    他心中说不出的恣意畅快。

    元思兰!不管如何,我绝不会让你活着出大楚!

    你以为我会顾惜自己的前程和声名吗?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杀了你!

    ……

    贺祈再次睁眼醒来,营帐外已经一片天亮。

    他这一昏睡,又是一夜。

    贺大郎守到半夜,实在困乏不堪,就这么趴在他的床榻边睡着了。这种姿势委实不舒服,贺大郎在睡梦中皱着眉头。

    贺大郎下巴上冒出了短须,眼下全是青影。看着邋遢又狼狈。这都是为了照顾他的缘故。

    贺祈心中涌过一阵热流,没有张口喊大哥,轻轻挪动身体。

    这一挪动,不免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一阵剧痛。贺祈疼得紧皱眉头,却一声未吭。

    贺大郎像是心有灵犀,一个激灵醒了,一抹脸,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欢喜:“三弟,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如何?头疼不疼?”

    贺祈声音虚弱:“不疼了。”

    贺大郎还不放心,摸了摸贺祈的额头,确定退了烧,才松了口气:“这些时日,你总是发烧,退了没多久又会发烧。真是吓坏我了。”

    “辛苦大哥了。”贺祈目中露出由衷的感激。

    人一旦受了伤,难免比平日脆弱,也更易感动。这段时日,贺大郎的辛苦照料,令贺祈心中动容。兄弟两人间的距离也迅速拉近。

    贺大郎立刻笑道:“兄弟之间,说这些话太见外了。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再辛苦些我也乐意。”

    贺祈的目中也露出笑意。

    贺大郎知道他身体虚弱无力说话,不等他张口询问,便主动说道:“你不用担心二叔,程军医真是医术如神,当日二叔就剩一口气,程军医硬是救了二叔一条命。这段时日,已经有了起色。看来,这条命是能保住了。”

    贺祈嗯了一声,低声问道:“现在战局如何?”

    那一夜,平国公领兵追击,用了两天时间,终于追上了鞑靼可汗那一路骑兵。双方死战不休。最终,边军打了胜仗。

    平西侯等另两路边军,也同样追击到了做诱饵的鞑靼骑兵。兵力悬殊,取胜没什么悬念。

    短短数日,胜局已定。

    “父亲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彻底击溃鞑靼人。”贺大郎沉声说道:“这一仗,我们赢定了!现在只看鞑靼可汗苟延残喘,还能撑几日罢了。”

    “这段时日的战报已经接连送往京城。算一算时日,也该到御前了。”

    说到这儿,贺大郎看了贺祈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那一天,要不是贺祈及时斩杀元思兰,以元思兰的头颅祭旗,鼓舞边军士气。根本就撑不到援军抵达。

    算了,反正杀都杀了。皇上总不会因此要贺祈的命。

    贺祈似是猜到贺大郎在想什么,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大哥放心,皇上不会罚得太重。最多就是罢了我的御前侍卫统领一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受伤(二)

    贺祈是平国公世子,日后总是要继承平国公爵位,来边关掌军。当不当御前侍卫统领,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贺大郎仔细一想,也觉有理。提心吊胆了数日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位。

    就在此时,营帐外响起了脚步声。

    贺大郎一个箭步冲上前,掀起厚实的门帘。一股冷风骤然吹了进来。站在营帐外的果然是程望。

    “程军医,快请进来。”贺大郎满脸堆笑,十分热切。

    程望近来太过忙碌,每天夜里睡不到两个时辰。眼里满是血丝,清俊的脸孔憔悴了许多。他冲贺大郎略一点头,迈步进了营帐。

    贺祈还不能动弹,只喊了一声岳父。

    程望嗯了一声,打量贺祈一眼。

    身体再健壮,也禁不住流血过多。贺祈的俊脸一片苍白,看着几乎没有血色。好在已经退了烧,目光清明。

    程望上前,为贺祈诊脉。然后查看外伤,敷药包扎。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消停。

    贺祈全身虚弱无力,被来回翻动,难免碰及伤处,疼痛难当。他一声不吭,硬是忍了下来,额上又冒了一层虚汗。

    程望温声叮嘱:“你已经退了烧,伤势也没大碍了。以后每日上药,安心养伤便可。”

    贺祈低声道:“辛苦岳父了。”

    程望笑道:“就算你不是我的未来女婿,我也会精心尽力为你诊治。你就不用一口一个岳父,哄我欢心了。”

    贺祈:“……”

    难得见贺祈吃瘪的样子,贺大郎闷声笑了一回。

    程望还得为另外几个武将看诊,无暇多留,很快离去。

    ……

    程望走后不久,又有一个身影撩起门帘,快步进了营帐。正是贺袀!

    贺袀父子也够悲催的。

    先是贺袀受了重伤,养了几个月才好。没曾想,贺凇也受了重伤。贺袀伤势初愈,本就不宜领兵杀敌。亲爹又奄奄一息,贺袀心中忧急,日夜守在贺凇身边。

    “三弟,”贺袀也熬得满目赤红满脸憔悴,一张口声音沙哑:“这些日子,我寸步不敢离父亲左右。无暇来探望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单从外表看来,贺祈现在还是挺惨的。

    全身四处绑着纱布,连中衣穿着都不方便,整个人趴在床榻上,一张脸侧着。再英俊的脸孔,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看着既凄惨又有些可笑。

    兄弟两个心结尽去前嫌尽弃。不过,看着贺祈现在这副悲惨的模样,贺袀绝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些畅快。

    贺祈打起精神道:“我没有大碍了,二哥不必忧心。”又问:“二叔现在如何了?”

    贺袀叹了一声:“父亲伤势太重,若不是有程军医出手相救,父亲怕是难逃一劫。”

    “虽然救回了性命,到底是伤了心肺,日后身体能恢复到哪一步,也不好说。程军医说,父亲以后再不能领兵杀敌了。”

    说到这儿,贺袀面色晦暗,语气中流露出几分苦涩。

    身为武将,不能领兵杀敌,便如将宝刀束之高阁,将骏马拘在斗室。以贺凇的胸襟和骄傲,到了那一日,不知会何等痛苦煎熬。

    可不管如何,人活着总比死了强。

    贺祈听到这些,心里像被巨石压着,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贺袀打起精神来笑道:“不过,父亲能救回这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了。伤重就慢慢养伤。等这一仗打完,边关也就彻底平定了。到时候,武将卸甲归田,也是一桩喜事。”

    贺祈嗯了一声。

    兄弟两个沉默片刻,贺袀又低声道:“三弟,多谢你出手杀了元思兰,为父亲报仇。”

    当时他出手杀人,大半是因为前世的血海深仇。贺袀显然是误会了。偏偏这是个无法解释的误会。

    贺祈没有否认,只道:“换了二哥,也会这么做!”

    贺袀如今倒是坦荡:“换了我,最多让亲兵动手,绝不会亲自斩杀鞑靼太子。三弟,我不及你。”

    顿了顿,又道:“大楚和鞑靼是死敌,要不是鞑靼太子是柔嘉公主所出,又是寿宁公主的未来驸马。你在战场上杀了鞑靼太子,应该受到褒奖和厚赏才对。皇上圣明,不会重责于你。你就放宽心,安心养伤吧!”

    贺祈略一点头。

    一旁的贺大郎,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十分快慰。

    贺袀幡然悔悟,贺祈既往不咎,兄弟两个冰释前嫌。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

    从边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信至京城,最快也得十二天。战报送到京城,要半个月左右。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

    贺祈在心里默默算一算时日,一边养伤,一边耐心等待京城的回信。

    三日后,传来平西侯大败鞑靼骑兵的喜讯。

    紧接着,另两路边军也大胜而归。

    又过几日,平国公打了大胜仗。卜赤可汗大败之下,领着残兵狼狈逃进了草原。被平国公领兵追击了三天三夜,鞑靼骑兵死伤无数。卜赤可汗也受了伤。

    最后,平国公活捉了鞑靼可汗的长子,另有俘兵两千。

    这一仗,可谓大获全胜。

    消息传至军营,全军上下一片沸腾。

    贺大郎喜形于色,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终于打赢了!这一战过后,鞑靼元气大伤,几年之内,都无力再进犯大楚了。”

    “没错!”贺祈接过话茬:“元思兰这个鞑靼太子死了,卜赤可汗的长子又被俘虏。他还有三个儿子,二王子自小夭折,三王子四王子还不到十岁。”

    懂了!

    鞑靼可汗后继无人了啊!

    贺大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真是老天有眼!”

    贺大郎笑得开怀,贺祈也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营帐门帘被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贺大郎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父亲!”

    来人正是在外征战大胜而归的平国公。

    平国公一张英俊的脸孔上满是胡茬,身上还散发着多日未曾沐浴洗漱的“特殊气息”。贺大郎被迎面而来的味道熏得咳嗽了一声。

    贺祈也抬起头,和父亲对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岁末

    父子两人在那一夜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一个回军营养伤,一个领兵打仗,算来有半个月未见了。

    平国公目光在贺祈的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暗哑低沉:“三郎,你的伤势如何了?”

    平国公大胜归来,俘虏了鞑靼的大王子。他既未去沐浴更衣,也没召集众将议事写奏折。而是先来了伤兵营帐。

    看着平国公丝毫不掩忧虑急切的目光,贺祈心中的坚冰似被狠狠地震开,一股陌生的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贺祈肯对自己承认,那是对父亲的孺慕和亲近。

    “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贺祈低声应道:“幸好有岳父,也多亏了大哥仔细照料。”

    贺大郎不肯居功,笑着说道:“程军医医术如神,抢回二叔一条命,又治好了三弟的伤。我做不了大事,就在三弟身边守着,做些熬药喂药之类的琐事而已。”

    平国公确定贺祈没有大碍后,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安然落回原位,狠狠地夸了贺大郎一同。直将憨厚的贺大郎夸得面红耳赤手脚都没处放了。

    贺祈看着眉头舒展满目喜悦的父亲,低声道:“儿子还没恭喜父亲,大胜而归!”

    贺祈态度的微妙转变,平国公焉能察觉不出来?

    平国公一边在心中嘀咕着“这个孽障总算还有几分良心”,一边淡淡应道:“总算赶在年前平定战事了。”

    是啊,今天是大年三十,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前世边军溃败,平国公府上下皆被问罪,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

    这一世,边军打了大胜仗,凭借着这份赫赫战功,未来的十数年甚至数十年里,贺家都足以稳稳立足朝堂。

    平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能安然地活下去。

    贺祈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

    贺凇就在隔壁的营帐里养伤。

    平国公看过儿子后,立刻就去了贺凇的营帐。

    贺凇伤势比贺祈重得多。已经一个月了,贺祈已勉强坐在床榻上,贺凇依然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一天内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贺袀守在床榻边,见了平国公,立刻起身来见礼。

    平国公略一点头,快步走到床榻边。

    贺凇原本闭着双目,此时睁了开来,虚弱地喊了一声大哥。往日那个悍勇无双的贺将军,此刻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平国公心中一阵酸涩。

    他们兄弟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一同习武,一同领兵上阵。感情十分深厚。现在看贺凇这般模样,他心里如何能好受?

    贺凇似是看出平国公的心思,低低地说道:“大哥,我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了。程军医说了,我伤了心肺,以后会落下病根。再不能举刀杀敌,甚至不能再骑马。”

    “不过,这一仗边军大胜,未来数年里,边关也没有仗可打了。我正好可以回京城,回府中慢慢养身体,顺便在母亲身边尽孝。”

    “大哥不必为我伤怀。”

    贺凇不说这些也就罢了,一席话听得平国公愈发心酸,眼睛都红了:“二弟……”

    一个正当盛年的将军,再不能骑马举刀,这是何等残忍!

    贺凇目中也闪过水光,语气却愈发轻快:“不用担心,我早已想通了。以后,我就将二郎这个不肖子留在边军,大哥别手软客气,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平国公沙哑着声音应下。

    贺袀早已红了眼睛,将头转到一旁。

    贺凇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没了力气,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低声道:“大哥快去写奏折吧!记得要为三郎求情!”

    边关战报一封接着一封送至京城。不过,目前朝廷的旨意还没到边关。

    平国公定定心神,缓缓说道:“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操心,安心养伤吧!”

    贺凇略一点头,闭上眼睛。

    ……

    此时的京城,正下着雪。

    大年三十,雪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停。厚厚的积雪足能没过人的小腿。宫中内侍宫女们忙碌着清扫积雪。

    保和殿外的御前侍卫们,本来无需做这等事。不过,今年的雪实在太大了,宫中这么大的地方,只凭宫人清扫,就是扫上一夜也扫不清。于是,一众年轻英俊穿着银色软甲的御前侍卫,拿起了扫帚和铁锹……

    那场面,蔚为壮观,也颇为有趣。

    天子设下宫宴,朝中文武百官皆进宫赴宴。

    程锦容和杜提点闲着无事,一同站在廊檐下看御前侍卫扫雪。

    “也不知边关这一仗到底打得怎么样了。”杜提点张口打破沉默。

    十几日前,边关送来的战报,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贺祈一刀杀了鞑靼太子,御史们少不得要上奏折弹劾。不过,武将们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一个个张口为贺祈辩驳。

    在战场上,鞑靼人都冲杀到眼前来了,生死之际,还讲究什么仁义道德?

    一刀斩杀了元思兰,以鞑靼太子头颅祭旗,削弱鞑靼人士气。令鞑靼人的计策落了空。这有什么错?

    一个鞑靼太子,死就死了。有什么值得惋惜?

    最好是鞑靼可汗也跟着一起死了,这才真得痛快解气!

    就该将你们都扔去战场,领教领教什么叫生死一线,你们才能懂什么是当机立断!一个个就不会在朝堂上啰嗦废话了!

    武将们口沫横飞,将御史们骂得面色如土,声音很快就弱了下来。

    宣和帝在朝堂上皱了一回眉头,不痛不痒地斥责了贺祈几句,便道:“等边关战事平定,贺祈回京后,朕要亲自问一问他,再行责罚!”

    得了!

    有点眼色的,都知道宣和帝的态度了。

    反正大家对鞑靼太子都没什么好感,也没人为他的死伤心什么的。唯一会伤心欲绝的寿宁公主,一直被关在公主府里,还不知情哪!

    然后,这半个月里边关又来了四封捷报。

    现在,众人就等着边关彻底打赢胜仗的好消息了。

    程锦容转头,浅浅一笑:“或许,很快就会有大捷的战报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暗涌

    这个年,宫中过得有些冷清。

    郑皇贵妃被软禁在钟粹宫,寿宁公主在公主府不得进宫。后宫嫔妃们如今一个比一个老实安分,宫宴上空前的和谐。

    新年元日,宣和帝领着一众皇子和朝中百官进太庙祭天祭祖。大雪后天寒地冻,宣和帝在外站了半日,正午宫宴时便有些不妙,身体一阵阵发冷。

    宣和帝不愿表露出来,硬撑到了宫宴结束。

    赵公公心中忧急,早已暗中令人去送信给杜提点和程锦容。

    待宫宴散后,宣和帝面色已经泛红。

    大皇子二皇子都坐在宣和帝身侧,都将宣和帝的异样看在眼底,不约而同地起身:“儿臣扶父皇回保和殿。”

    大皇子以眼角余光瞥了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回以挑衅的一瞥。

    四皇子五皇子慢了一步,也不敢和两位兄长相争,心里颇有些遗憾。

    就听宣和帝低声道:“不必了,小六,你来扶朕回去。”

    大皇子二皇子:“……”

    大皇子二皇子笑容同时一僵。四皇子五皇子迅速对视一眼。总之,一个个面色都很微妙。几双眼睛,刷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如今大有长进,在兄长们或眼热或嫉恨或不善的目光下起身,走上前扶住宣和帝的胳膊,低声喊了一声父皇。

    宣和帝嗯了一声,借着六皇子一托之力,站了起来。

    六皇子还是单薄的少年身形。不过,这半年来,他个头蹿高了不少,俊秀的脸孔越来越沉稳自信。一眼看去,已隐约有了令人诚服的气度。

    每晚在保和殿伺候笔墨,得宣和帝亲自教导,时有和朝中重臣见面说话的机会。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六皇子成长的速度十分惊人。

    ……

    二皇子盯着六皇子和宣和帝的背影,目中闪过一丝怨毒。

    大皇子也是一肚子嫉恨恼怒,不过,他城府比二皇子深得多,并未表露出来。甚至笑着对二皇子说道:“有小六照顾父皇,你我倒是清闲了。”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大皇兄说的是。”

    大皇子又道:“边关连连传来捷报。看来,边关战事很快就平定了。唯一可惜的是思兰表弟,被贺祈斩杀于刀下。寿宁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要是被她知道此事,不知会如何伤心闹腾。”

    一提元思兰,二皇子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早料到元思兰有去无回。却未想到,贺祈竟当着众人的面一刀杀了元思兰。这个贺祈,一心捧着小六,根本没将寿宁公主放在眼底,更没将他放在眼里……哼!

    元思兰被杀一事,绝不能让寿宁公主知道!否则,一定会闹出乱子来!

    大皇子挑唆了一回,郁闷的心情稍稍好转。

    二皇子也不是善茬,很快张口回击:“大皇兄,郑婕妤一直在钟粹宫里‘养病’。如今也有小半年了吧!你何不求一求父皇,去钟粹宫探望郑婕妤?到底是新年,郑婕妤独身一人在钟粹宫里,岂不冷静寂寥?”

    这一席话,果然说中了大皇子的痛处。大皇子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旁的四皇子,目中闪过怒色,硬邦邦地说道:“我和大皇兄每次求情,都被父皇怒责。此事二皇兄心知肚明,现在何必说这等风凉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只盼着二皇兄一帆风顺,不要有失意失落之时!”

    “不过,想来这也是不太可能了。同为嫡出的皇子,父皇这般宠爱小六,二皇兄倒成了添头。别说二皇兄心里不痛快,就是我看在眼里,也替二皇兄着恼啊!”

    最后几句话,说得何其刻薄!

    二皇子怒目相视:“你说什么!谁是添头!”

    四皇子阴阳怪气地一笑:“实话总是难听些,二皇兄不乐意听,我不说就是了。”

    大皇子立刻假惺惺地打圆场:“四弟随口说笑罢了,二弟胸襟宽广,就别和他斤斤计较了。”

    大皇子四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彼此间虽也有些不痛快。不过,对着二皇子的时候立刻站在同一阵线,一致对外。

    二皇子被气得面色铁青,冷笑连连,扔下一句:“我去椒房殿陪伴母后。”然后,便拂袖而去。

    大皇子四皇子联手占了上风,心里也没痛快到哪儿去。二皇子再不受宠,亲娘到底是中宫皇后。

    他们的生母,却彻底失了宠,不但不能给他们助力。倒是牵累了他们兄弟两个。

    大皇子四皇子心里都有怨气,这层微妙的心思当然不能说出口。兄弟两个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同联袂离去。

    五皇子从头至尾袖手旁观,看了一场好戏。心里也不是滋味。

    兄弟们彼此较劲争锋,口舌相争,竟没有一个带上他的!

    他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

    外面冰天雪冬寒风如刀,保和殿内却是暖如春日。

    全身无力的宣和帝躺在龙塌上,双目微闭。

    六皇子满目忧急,急切地看着程锦容。

    程锦容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为宣和帝诊脉后,和杜提点低声商议几句,提笔写了药方。

    六皇子忍不住张口问道:“程太医,父皇的龙体可有大碍?”

    程锦容面不改色地应道:“皇上受了寒气,发了烧,喝下汤药捂一捂出一身汗,退了烧就无碍了。”

    六皇子这才松了口气。

    程锦容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和杜提点对视一眼,心里涌过彼此心知肚明的唏嘘。

    宣和帝的身体实在虚弱,再如何精心照顾,也免不了三不五时地病一场。不是什么大病,却也如抽丝般消耗着宣和帝的元气和精力。

    如此下去,宣和帝的寿元也会大大受损。

    直白一点来说,长命百岁想都别想了,能活到六皇子大婚生子,就算不错了。

    当然,这等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过了片刻,裴皇后也来了。

    宣和帝这一病,就是十余日。

    直至上元节前一日,边关送来的战报送至宣和帝御前。宣和帝看了战报后,龙心大悦,大笑了三回,不必喝药也痊愈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论功(一)

    “太好了!”

    椒房殿里的裴皇后满面喜色,眼里几乎闪出光来:“太好了!这一仗总算是打赢了!”

    程锦容也是满眼笑意。

    虽然早有预料,可这一日真的来了,还是令人喜不自胜。

    裴皇后高兴了片刻,才低声问程锦容:“贺祈可曾写信给你?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提起贺祈,程锦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低声应道:“贺祈伤得不轻,右臂也有伤,不能提笔写字。前几日我收了一封信,是贺祈的大哥代为提笔写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贺祈的伤至少要养三四个月,才能启程回京。”

    “贺将军伤势过重,要长期卧榻静养。日后会落下病根,以后再不能骑马射箭杀敌了。”

    听到这儿,裴皇后也有些唏嘘,叹了一声:“贺将军勇武之名,本宫也有所耳闻。确实可惜了。”

    顿了顿,裴皇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是谁救了贺将军的性命?”

    这就明知故问了。

    除了程望,还能有谁?

    裴皇后平日十分谨慎小心,便是在私下里也很少提起程望,以免情绪波动不稳被人察觉不对劲。今日忽然提起,是想念程望了吧!

    程锦容抬眼,看了裴皇后一眼:“回娘娘,是我的父亲。”

    裴皇后在心里默念着程望的名字,神色自若地笑着赞道:“程军医丝毫无愧边军神医的美誉。”

    就在此时,赵公公笑着进来了,恭敬地行礼:“皇上宣娘娘前去保和殿一同用晚膳。”

    裴皇后含笑道:“本宫这就前去。”

    程锦容随裴皇后一同去了保和殿,在殿外正好遇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满脸喜色,迫不及待地说道:“母后,容表姐,边关打了大胜仗!以后边关就平定了,不用再打仗了。”

    裴皇后笑着打趣:“本宫比你知道的还要早一些。不过,听你再说一回,本宫心里还是高兴得很。”

    六皇子咧嘴笑了起来:“那我再说一遍,母后再欢喜一回吧!”

    程锦容莞尔一笑。

    ……

    宣和帝要用晚膳,以程锦容的身份,自然没有列席的资格。

    不过,今晚宣和帝龙心大悦,心情之佳,远胜平日。程锦容张口要告退,宣和帝却道:“程太医也一并留下,陪朕用晚膳吧!”

    身为天子,宣和帝的施恩不容拒绝。

    程锦容笑着谢恩,坐了末席。

    六皇子特意坐在程锦容身边,不时为她添菜。程锦容少不得要回敬一二,席间不能多言,两人不时相视而笑。

    两人眉眼间有几分肖似的安宁柔和,一个美丽一个俊秀,并肩坐在一起,俨然一副悦目的画面。

    宣和帝看在眼里,忽然笑道:“程太医比小六年长五岁,其实也不算大得太多。可惜程太医已经和贺校尉定了亲事,不然,索性让小六娶进门来。”

    程锦容:“……”

    裴皇后被呛到了。

    一无所知的六皇子笑道:“父皇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程锦容微微抽了抽嘴角,呵呵两声。

    裴皇后清了清嗓子,迅速扯开话题。

    宣和帝今晚兴致高昂,搁下筷子,便说起了边关战报。这个话题人人爱听,程锦容也竖长了耳朵。

    说着说着,就提起了贺淞。

    “平国公私下写了一封奏折给朕。”宣和帝叹了一声:“贺淞福大命大,当日那一箭几乎射穿了他的胸膛,伤及心肺。”

    “万幸有程军医,不然,贺淞这条命就得扔在边关了。”

    “此次论功行赏,程军医居功至伟。朕一定要重重赏他。”

    裴皇后面上在笑,手心却在冒汗。下意识地将手缩进宽大的袖袍里。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

    宣和帝什么都不知道,在她面前只是随口提起程望,并无试探之意。

    程锦容迅速看了裴皇后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微臣先代父亲谢过皇上恩典。”

    宣和帝没有察觉到裴皇后一闪而逝的异样,笑着说道:“你们父女两人,皆是大楚神医。一个在边军统领军医,一个在宫中为天子太医,为朕效力为朝廷尽忠。朕不但要赏你父亲,还要赏你。”

    程锦容麻溜地接了话茬:“那微臣就请皇上从轻发落微臣的未婚夫婿吧!”

    这个程锦容,倒是会见缝插针,时不时地就给贺祈求一回情。

    宣和帝好气又好笑,淡淡瞥了程锦容一眼,不置可否。

    程锦容依旧笑意盈盈。

    简在帝心,御前红人。这几个字到底有多少分量?端看贺祈至今未被弹劾被严惩就知道了。

    ……

    隔日是上元节,也正好是大朝会,宣和帝令人宣读战报。百官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歌功颂德。

    这一场仗,打了半年,终于结束了,终于打赢了。

    鞑靼太子死了,鞑靼大王子被俘,其余王子还小。鞑靼可汗一把年纪,又受了伤,也不知还能熬几年。鞑靼元气大伤,数年之内无力再进犯边关。

    边关百姓以后就能过上太平的日子,大楚的百姓能休养生息,风雨飘摇的大楚想来也不会亡国了。

    文臣们满心喜悦,武将们同样高兴。

    总之,皆大欢喜。

    接下来,就该论功行赏了。

    “按朝中惯例,平国公应还朝献俘,觐见皇上。”卫国公拱手道:“不过,边关刚打过仗,总要修整一段时日。也得防止鞑靼骑兵卷土重来。老臣以为,献俘还朝之事暂且不急。”

    靖国公也张口进言:“此时天寒地冻,不宜行军。不如等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之际,再令平国公回京。”

    宣和帝点了点头:“卫国公靖国公所言,颇有道理。传朕旨意,令边军修整两个月。到了三月,平国公进京献俘。”

    “平西侯也和平国公一同回京。”

    “贺将军身受重伤,待伤养好了之后,再行回京。贺校尉也是如此。”

    “此次边军立下大功,朕一定要厚赏!卫国公,朕给你十日时间,算出边军将士们的军功。照着军中惯例再加三成。抚恤的银子也加三成。”

第四百五十七章 论功(二)

    此言一出,第一个皱眉头的人不是要熬夜忙碌的卫国公,而是户部的梁尚书。

    梁尚书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厚赏有功的将士,抚恤战死的士兵,是理所应当,也是皇上仁厚。微臣不敢也不能阻拦。可是户部是真的没银子了。”

    “去岁所有的税赋都用光了,百姓没还没春耕,日子艰难。若是再加赋,百姓们实在吃不消。”

    宣和帝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大皇子窥着宣和帝的脸色,立刻把握时机,站了出来:“梁尚书此言差矣!将士有功,当然要赏!死去的将士,也需要抚恤安家的银子。你身为户部尚书,不思为父皇分忧,张口就是推托,这等行径,实在令人寒心。”

    梁尚书:“……”

    梁尚书被大皇子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恶心到了!

    先不说他的庶长孙女是大皇子侧妃。只从公而论,国库空虚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大皇子不会不知道。现在跳出来指责他,不过是借机邀宠罢了!

    梁尚书忍住破口怒骂的冲动,拱手道:“老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宣和帝面色不佳,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一众文臣心里一颤。

    去年梁尚书挨了一顿廷杖,养了一个多月才重回朝堂。要是宣和帝再动怒,梁尚书这一把老骨头,可是禁不住第二回廷杖了。

    礼部周尚书立刻出列,张口为梁尚书求情:“皇上,国库空虚非朝夕之事。这半年来,为了筹措大军粮草军饷,梁尚书殚精竭虑,时常熬到半夜,到后来直接住进了官署。已经半个月未曾回过梁府了。以梁尚书的为人,绝不会张口推托。请皇上明察!”

    吏部苏尚书也沉声道:“微臣以身家性命为梁尚书担保!梁尚书忠君爱国,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很快,一众文臣纷纷出列,为梁尚书求情。

    朝中文武泾渭分明。对武将们而言,立下军功就该有厚赏。梁尚书张口就说户部没银子,虽是事实,武将们听着心里也不痛快。

    天子独断专行重武轻文,武将们居功自傲不将文臣看在眼底。处于弱势的文臣们不得不抱团,倒是没心思勾心斗角你争我斗了。

    宣和帝目光掠过一众慷慨陈词的文臣,淡淡道:“朕何曾怪罪梁尚书?”

    文臣们一颗心落了地。

    大皇子的面色可就不太美妙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真是憋屈啊!

    二皇子看着大皇子吃瘪的样子,心里痛快之极。上前两步,拱手道:“父皇,儿臣不才,愿拿出十万两银子,送至户部,略尽绵薄之力,还请父皇恩准!”

    十万两银子,不算太多,却也不少了。

    宣和帝看二皇子的目光顿时温和了几分:“你肯为朕分忧,这份心意,朕心里都明白。”

    重点是,二皇子这一表态,带了个好头。

    果然,大皇子第一个就按捺不住了,立刻也张口,要拿出十五万两银子给户部。

    两位皇子都捐银子了,众臣少不得也要表一表忠心。卫国公靖国公率先张口,要捐五万银子。永安侯等人略降一等,拿三万银子。至于文臣们,身家不及勋贵武将们丰厚,有的出两万两,有的一万两。

    不过,零零总总加起来,就十分可观了。

    梁尚书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气,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待算到众臣捐的银子总数已有百万两银子时,梁尚书忍不住咧嘴而笑。

    宣和帝瞥了乐颠颠的梁尚书一眼,淡淡道:“宫中削减用度,内务府挤一挤,还能再出五十万两银子。”

    梁尚书精神一振,立刻拱手谢恩:“皇上圣明!微臣感激不尽!”

    户部掌管全国税赋钱粮,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国库总管,替天子掌管钱袋子。奈何大楚连连征战,年年加赋,寅吃卯粮是常事。梁尚书没刮着半点油水,整日为银子愁得掉头发,已经快成全秃了。

    现在众臣捐银子,天家父子也各自出银子,其实,这银子到最后都用在边军上。可梁尚书还是喜笑颜开,十分开怀。

    这样的臣子,不可谓不忠心了。

    宣和帝又看了枯瘦的梁尚书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滋味。

    这些年来,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身为天子,要有天子威严,要有帝王心术。不能让人轻易揣度到自己的心思。

    宣和帝不露半分异色,直到晚上批阅完奏折,才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此时保和殿里除了赵公公等内侍,只有六皇子。

    六皇子听到这一声轻叹,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宣和帝:“父皇,儿臣听闻今日朝中,二皇兄领头捐了银子,大皇兄也捐了很多银子,朝中众臣慷慨解囊。加上内务府的五十万银子,勉强够犒赏边军将士了。”

    “困境已解,父皇为何心里不痛快?”

    宣和帝神色莫测,不答反问:“小六,朕问你,眼下朝中格局,你以为如何?”

    六皇子略一犹豫,便说了实话:“父皇既张口相问,儿臣就斗胆说一说心里话。”

    “大楚外忧内患,战事连连,国库空虚,百姓过的太苦了。现在打赢了鞑靼人,边关至少有数年的平静。接下来要做的,是施行仁政,减免税赋,令百姓休养生息。”

    六皇子悄悄看宣和帝一眼,见宣和帝并未动怒,底气稍壮,说了下去:“武将们掌兵,文臣们治理政务,文武并济是最好。像眼下这样,武将们凌驾于文臣之上,其实并不妥当。”

    “儿臣以为,父皇对武将们太过优厚了。时日久了,朝堂失衡。也会助长武将们的骄奢之气,于朝堂安稳不利。”

    低着头的赵公公心里一跳。

    这个六皇子,真是年少气盛,敢想敢说啊!这等话要是传出去,立刻就会开罪手握兵权的武将们。

    要做储君,手中无兵无权可不行。

    大皇子身后有晋宁候,和平国公府是姻亲。二皇子有永安侯鼎力支持,又娶了卫国公的孙女。

    这么一比,六皇子除了圣眷之外,实在没什么优势。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为君

    宣和帝微微眯起眼,龙目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六皇子。

    无形的威压,如泰山临顶。

    别说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郎,就是朝中的重臣老臣,对着一言不发面色森冷的宣和帝也会心中发颤心惊胆寒。

    六皇子后背也冒出了冷汗,心里忐忑的想着。他是不是太实在了?父皇让他说,他就真的什么都说了……

    “小六,”宣和帝终于张了口:“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说的这些话要是传出保和殿,就会惹恼所有武将!”

    六皇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父皇不说,儿臣不说,话怎么会传出去?”

    一众内侍:“……”

    一众内侍,包括赵公公在内,一同跪了下来:“奴才绝不敢妄言!”

    宣和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六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绝没有疑心赵公公等人的意思。”

    宣和帝淡淡道:“你们都退下!”

    一众内侍退了出去,唯一留下的,只有赵公公。

    宣和帝也没有避讳赵公公,张口指点六皇子:“奴才们再忠心,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你刚才这样就对了,不时敲打几句,也能令他们时刻警醒。”

    六皇子恭声应是。

    宣和帝看着六皇子俊秀斯文的脸孔,又说了下去:“朕知道,你得几位太傅精心教导,对文臣们颇有亲近之心。所以,也时常为他们说话。”

    六皇子一惊,正要张口为自己辩驳,就听宣和帝说了下去:“不过,你要谨记,是人皆有私心。”

    “武将们掌兵权,想打仗想立军功。文臣们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盘算?朝中武将牢牢压着文臣,文臣们何尝不想弹压住一众武将,掌控朝堂?”

    “天子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如果文臣武将们齐心合力,身为天子,又如何掌控臣子?他们心不齐,彼此相斗,就要想法设法地揣摩圣意,争夺圣心支持。如此一来,天子的龙椅才坐得安稳。”

    六皇子听得心惊肉跳,抬头看着神色明暗不定的宣和帝:“父皇!”

    他虽然年少,却心性聪慧。如何听不出宣和帝这是在教导他为君之道?

    这半年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过,父皇这般宠爱他,是不是有立他为储君之意。现在看来,宣和帝竟真有此意……

    宣和帝像是没看见六皇子的震惊之色,继续说道:“元氏先祖,在马上得了天下。朕的高祖父曾祖父祖父,朕的父亲,包括朕,都偏爱武将,习惯了以武制文。”

    “这么做,弊端确实不少。大楚常年打仗,为了兵力充足,就要不停地征丁入伍。要武将悍勇士兵拼命,就得供应充足的军饷粮草。立下军功,还要厚赏。如此不得不加重税赋。”

    “可若没有这么多兵力,那些觊觎大楚的关外部族就像野狼一般,早就来啃这块肥美的肉了。”

    “就以眼下来说。鞑靼被彻底打败,几年之内不会再起大的战事。大楚却不能就此放松警惕,也不能让兵将们卸甲归田。否则,一旦兵力空虚守卫松懈,再有外族进犯,大楚拿什么来抵挡?”

    “大楚时常有民乱,没有充足的兵力镇压,内乱不休,社稷不稳。到时候,元氏坐不稳江山,亡国就在眼前。”

    “百姓确实要休养生息。不过,此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实施起来,要慎之又慎。”

    六皇子听得冷汗涔涔,面上满是羞惭之色:“父皇教导的是。是儿臣太过想当然了。”

    宣和帝注视着六皇子,缓缓说道:“你今年十二,也不算小了。朕当年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领兵了。”

    “你心地仁厚,性情宽和。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为君者,一味残暴弑杀不可取,太过温软也不行。朝臣们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明厉害。天子强硬,他们低头诚服。若天子没有手段,就会被臣子欺骗,甚至被臣子掌控。”

    “其中分寸拿捏,绝不是易事。你在朕的身边,多听多看多想多学。以后若有不解之处,可以张口问朕。朕会像今晚这样,一点一点地说给你听。”

    “小六,朕对你期许甚高。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迈步出了保和殿。

    保和殿里温暖如春,殿外寒风凛冽。六皇子骤然从殿里出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略有些昏沉的头脑陡然清醒。

    殿外,程锦容安静伫立。

    听到脚步声,程锦容转过身来,明亮的黑眸里流露出关切:“殿下。”

    六皇子嗯了一声,走到程锦容身侧。目光愣愣地落在某一处,却什么也没说。

    六皇子反常的沉默,令人忧心。

    程锦容略一思忖,轻声道:“这里太冷了。我煮了姜茶,殿下随我去喝一碗暖一暖身子吧!”

    六皇子点点头,随程锦容去了太医当值处。

    这里通常有杜提点和程锦容两人。

    杜提点何等老道,见六皇子神色不对劲,立刻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一旁伺候的内侍宫人,也都退了出去。

    程锦容倒了一碗热热的姜茶,捧到六皇子手边:“姜茶烫口,殿下慢些喝。”

    话还没说完,心不在焉的六皇子已经喝了一大口。然后噗地一声喷出了口。

    程锦容哭笑不得,又十分心疼。将帕子递到六皇子手中:“这是没用过的干净丝帕。”

    六皇子羞赧地接了帕子,将嘴边擦拭干净:“对不起,我刚才心神不宁,根本没留意你说了什么。”

    程锦容轻声问道:“是不是殿下说话不妥,被皇上叱责了?”

    宣和帝喜怒无常,翻脸发作是常有的事。

    六皇子摇摇头,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说话确实冒失不妥。可父皇一句都未训斥,还亲自教导我许多道理。”

    “容表姐,父皇这样待我,我当然欢喜。却也彷徨惊惧。”

    我害怕我会辜负父皇的期待。

    我彷徨我以后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第四百五十九章 教导

    储君二字,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也重逾千钧,沉甸甸地压在六皇子尚且单薄的肩膀上。

    程锦容凝视着六皇子,轻声道:“我只问殿下一句,殿下可有退缩之意?”

    短短一句话,如春雷在六皇子心头骤响。

    六皇子全身一震,一瞬间,无数杂念在脑海中掠过,却又迅疾消散。最终,只剩下一个清晰又坚定的念头。

    他目中的彷徨不安,也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不,我不会退。”

    六皇子低声道:“容表姐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还年少,不会不懂的,有大把时间慢慢学。”

    程锦容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殿下说错了。殿下没有太多的时间,长则五年,短则两三载,殿下便要承担起重任了。”

    六皇子:“……”

    六皇子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伸手握住程锦容的手:“容表姐!”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长则五年,短则两三载?

    难道父皇……父皇寿元不久矣?

    六皇子震惊之下,手劲颇大。程锦容左手有些刺痛。她神色未变,轻声说道:“这里只有我和殿下两人。我说过的话,殿下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事涉天子龙体,一旦传出去,便会引起无数风浪。

    六皇子心乱如麻,口中下意识地应道:“这等事,我如何能说。”

    程锦容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对着二皇子,绝不能说。”

    六皇子:“……”

    六皇子想为兄长解释几句,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二皇子一直将储君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如果他知道父皇已下定决心要立自己为储君,心中不知会何等嫉恨。宣和帝龙体虚弱,有损寿元一事,更不宜让他知道。否则……六皇子深呼吸一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程锦容安静地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六皇子。

    过了片刻,程锦容才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六皇子心绪紊乱,胡乱点点头。

    ……

    这一夜,六皇子辗转难眠,直至三更才勉强睡下。

    隔日,六皇子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上书房。

    四皇子五皇子过了年后,就未再进上书房读书。两位皇子的婚期一个在二月初,一个在三月。

    如今,在上书房里读书的是六皇子,还有刚满七岁的七皇子和六岁的八皇子。

    七皇子八皇子生母位分都不高,在嫡出又受宠的六皇子面前,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而且,他们两人的生母都私下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对六皇子示好,不能和六皇子争锋较劲诸如此类。

    也因此,六皇子刚一进书房,两张又甜又乖的小脸就映入眼帘:“六皇兄早!”

    六皇子定定心神,冲两个年幼的弟弟笑了一笑:“你们今日来得倒是早。”

    七皇子抢着笑道:“六皇兄来得早,我也想和六皇兄一样,早些来读书。”

    年幼的八皇子慢了一步,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是啊,我们刚开蒙读书,当然要像六皇兄一样勤奋。”

    对,示好就是那么直接。马屁就是拍得那么真诚!

    六皇子哑然失笑,看着七皇子八皇子的目光十分温和:“好了,太傅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快些坐下,先将昨日学的温习一遍。”

    七皇子八皇子齐声应了,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两人个头都只及六皇子的胸口。坐在凳子上,脚丫悬空,够不着地。

    七皇子大了一岁,勉强按捺得住,最多就是东张西望。八皇子时不时地挪一下屁股,脚在下面悄悄晃荡。

    六皇子坐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暗失笑。沉闷的心情,也悄然散去。

    以前在上书房读书,四皇子五皇子时常欺负他。尤其是到了演武场上,他们时常讥讽取笑他,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是不气闷。

    现在上书房里的气氛就和睦融洽多了。两位皇弟又乖又听话。

    过了片刻,周太傅迈步进来。

    六皇子立刻起身,恭声问安。

    七皇子八皇子也随六皇子起身,声音稚嫩又响亮:“周太傅早!”

    周太傅一捋胡须,笑着说道:“诸位殿下请坐。”

    七皇子八皇子还小,刚开蒙读书。周太傅教了几句千字文,便让他们两个自行练字去了。然后,周太傅便将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六皇子身上。

    少了动辄挑事的四皇子五皇子,上书房里一片安宁。

    上完课后,周太傅留下六皇子,关切地询问:“殿下气色不佳,是不是近日太过疲累了?”

    六皇子避重就轻地答道:“昨日晚上,父皇对我说,以后我只读半日的书,下午和晚上都去保和殿。”

    周太傅心中了然。

    宣和帝这是要亲自教导六皇子为君之道。

    对文臣们来说,宣和帝立性情敦厚亲近文臣的六皇子为储君,自然是一桩好事。

    周太夫人没有说穿,只笑着叮嘱六皇子:“殿下年少,还在长身体,也别心思过重太过劳累。”

    六皇子恭声应了。

    ……

    从这一日起,六皇子在上书房里读半日,午后便进保和殿,一直待到晚上,理由照例是“伺候笔墨”。

    大皇子二皇子气血翻涌,心中无比愤慨。

    什么伺候笔墨!

    父皇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所有皇子都是读书至十五岁,大婚后才能进朝听政。四皇子五皇子眼巴巴地等着成亲,然后方能入朝。

    六皇子倒好,今年才十二岁,就能随在父皇身边听政了,还能得父皇亲自教导!

    就差直接宣布要立六皇子为储了!

    然而,他们两人再气再怒也没用。这么多皇子,宣和帝想偏爱谁就偏爱谁。

    就如当年的大皇子一般,宣和帝百般偏爱,二皇子眼热了那么多年,还不是一样憋着忍着?

    时间过得飞快。

    二月初,四皇子大婚,魏二小姐成了四皇子妃。

    三月初,五皇子大婚,郑清涵嫁入五皇子府。

    与此同时,边关的平国公和平西侯一同押解鞑靼大王子和鞑靼俘兵启程进京。

第四百六十章 新妇

    “儿媳郑氏,给母后请安。”

    椒房殿内,刚过门几日的五皇子妃郑清涵裣衽行礼。

    四皇子妃魏芳华也一同行礼:“儿媳魏氏,给母后请安。”

    裴皇后含笑道:“免礼平身,都坐着说话吧!”

    两位皇子妃一同谢恩入座。

    魏芳华和郑清涵,皆是勋贵侯府出身的贵女,同样美丽出众,有才女之名。魏芳华温柔斯文,气质高雅。郑清涵也一派优雅端庄……

    站在裴皇后身侧的程锦容瞥了郑清涵一眼,心里呵呵一声。

    殊不知,郑清涵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程锦容,心中嫉恨的火苗熊熊燃烧。

    当年见第一面时,郑清涵居高临下,根本没将程锦容放在眼底。谁曾想,短短两年时间,程锦容名噪京城,一跃成了帝后眼前的红人。

    一众名门贵女,在程锦容的光芒映衬下黯然无光。

    郑清涵如今做了五皇子妃,是天家儿媳,当然不至于眼馋平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只是,一想到贺祈对她冷冷淡淡,却对程锦容一往情深。郑清涵心里便觉憋闷,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郑清涵眸光微闪,忽地说道:“贺校尉年前在边关受了伤,听闻此次也随平国公一同回京城。路途遥远,奔波辛苦,也不知贺校尉能不能撑得住呢!”

    话是对着裴皇后说的,眼却看着程锦容。

    魏芳华以眼角余光默默瞥了郑清涵一眼。

    裴皇后笑容一顿,淡淡道:“郑氏和贺校尉很熟吗?”

    郑清涵被噎了一下,挤出笑容应道:“回母后的话,儿媳的堂弟郑清淮,和贺校尉是好友。儿媳曾见过贺校尉数面,也算熟悉。今日见了程太医,忽地想了起来,这才随口说了几句。”

    程锦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张口应道:“多谢五皇子妃惦记。贺祈伤势不算重,正月时便能下榻,二月时便能行走如常。半个月前,他便来信给我,说会随平国公一同回京。”

    “长途骑马奔波,确实太过辛苦。所以,为了身体之故,他会坐马车回京。就不劳五皇子妃忧心了。”

    我碗里的肉,就不劳你惦记了。

    郑清涵:“……”

    郑清涵从来不是什么好性子好脾气的人。被程锦容这般讥讽,心火蹭蹭直冒。

    不过,别说她刚嫁给五皇子,就是换在以前,她也没资格回这个嘴。毕竟,贺祈早就是程锦容碗里的肉了。

    裴皇后目露不虞,不轻不重地敲打几句:“郑氏,你和贺校尉虽有些故旧,毕竟男女有别。你还是少过问的好。免得惹来口舌是非,令五皇子颜面也不好看。”

    郑清涵面色忽红忽白,只得低头告罪。

    听到五皇子的名讳,魏芳华目光微微一暗。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五皇子。万万没料到,天子圣旨一下,她就成了四皇子妃……

    魏芳华打起精神,笑着打圆场:“母后所言甚是。有程太医关心贺校尉足矣!五弟妹,你我今日进宫给母后请安,可得厚颜叨扰母后一顿午膳才是。”

    郑清涵和魏芳华也有心结。

    她和四皇子是表兄妹,却没什么情意。她嫁给五皇子,四皇子没见失落。可五皇子,却自少对魏芳华倾心。成亲这几日来,五皇子对她一直不冷不热。

    郑清涵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四皇嫂难得进宫,不想去钟粹宫探望郑婕妤吗?”

    这是成心膈应魏芳华了。

    魏芳华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淡淡应道:“婕妤娘娘一直在养病,父皇有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钟粹宫。总得等婕妤娘娘病好了,我再去一尽孝心。”

    郑清涵还待再说,裴皇后已略略沉了脸:“郑氏,你难得进宫一趟,不妨去景阳宫看看贤妃。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郑清涵闹了好大一个没脸,一张脸都涨红了:“母后,儿媳并无他意……”

    裴皇后冷冷瞥了一眼过去。

    郑清涵只得胀红着脸告退,羞愤离去。

    ……

    郑清涵一走,椒房殿里陡然清净了许多。

    魏芳华颇觉得解气。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裴皇后翻脸撵人,不是为了她这个儿媳,而是在替程锦容撑腰出气。

    魏芳华知情识趣,半个字不提,恭敬地陪着裴皇后闲话。又不着痕迹地冲程锦容示好,有意提起了魏氏:“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平国公府,探望长姐。”

    “姐姐养了几个月,如今身子恢复得大好,下榻走动如常。除了肚子上留了一条疤痕之外,没有半点不妥。程太医真是医术如神!”

    魏芳华这几句夸赞,发自肺腑,显然是由衷之言。

    程锦容微微一笑:“四皇子妃这般盛赞,微臣厚颜领受了。”

    裴皇后笑道:“锦容当日为魏氏剖腹取子,传得人尽皆知。好在她人在宫里,不然,请她出诊的帖子,怕是要堆积成山了。”

    魏芳华笑道:“可不是么?对了,二嫂也快临盆了吧!”

    “二皇子妃临盆的日子就在这两天。”程锦容含笑接过话茬:“若是肚痛发作,便会派人送口信进宫,我再去二皇子府。”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便快步进了殿内禀报:“启禀皇后娘娘,二皇子府派人送信进宫,说二皇子妃肚痛发作,请程太医去二皇子府。”

    真是禁不住念叨。

    裴皇后立刻道:“立刻命人备马车。”然后又低声叮嘱程锦容:“锦容,你此去二皇子府,守在江氏身边。等江氏安然临盆了,再回宫也不迟。”

    二皇子是裴皇后的“嫡长子”,二皇子妃这一胎,便是裴皇后嫡亲的皇孙或皇孙女。

    程锦容点点头应下。

    时间紧急,程锦容无暇去保和殿,裴皇后打发宫女去说了一声。程锦容匆匆坐马车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离皇宫很近,马车疾行不到一炷香时辰,便到了府外。

    二皇子妃的贴身大丫鬟红云在门房等着,见了程锦容,忙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程锦容话语简洁:“立刻领我去产房。”

第四百六十一章 危机(一)

    红云快步在前领路,一边低声道:“产房在两个月前就备下了。皇后娘娘派了四个宫中的接生嬷嬷来,二皇子妃又命人请了京城最有名的两个产婆。卫国公府也请了两个产婆送来。”

    “算一算日子,今日正是二皇子妃娘娘的临盆之日。一大早,娘娘肚子就有些隐隐坠痛。”

    二皇子妃卧榻安胎了几个月。后来亏得有程锦容为她调理安胎,之后几个月还算顺遂。

    二皇子妃早就和程锦容约定好,临盆之日要请她来坐镇。红云是二皇子妃的陪嫁丫鬟,时常陪二皇子妃一同进宫,对此事一清二楚。

    程锦容一来,红云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很快就到了产房外。

    二皇子妃隐约的低吟声传了出来,还有产婆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二皇子妃娘娘要忍着别呼痛,留着力气生孩子。”

    “第一胎生得总是艰难一些,这才刚开始,说不定要等上一两日孩子才会生出来。”

    “快些端热水来!”

    程锦容皱了皱眉,迈步进了产房,目光一扫。

    产房倒是干净宽敞,可也架不住有八个产婆在一旁絮叨。再有几个贴身丫鬟,一眼看去产房里都是人,分外喧闹。

    二皇子妃江氏挺着硕大的肚子躺在床榻上,眉头紧皱,不时痛苦地低吟一声。

    程锦容沉声张口:“都安静!”

    不容置疑的少女声音,令众人一惊,瞬间安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去。

    目光所及处,是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美丽少女。

    大楚唯一的女太医,程锦容。

    程锦容神色冷静,目光沉凝:“产房里只留下四个宫里的接生嬷嬷,其余人等,一律退到产房外候着。”

    人的名,树的影。

    程锦容一张口,产房里的丫鬟立刻老实退了出去。

    宫里的接生嬷嬷高高兴兴地留下。

    另外四个产婆,分别是二皇子妃和卫国公府特意请来的,在京城颇有些名气。被这么一股脑地撵出产房外,心里俱有些不甘。

    事实上,之前产房里乱哄哄的,也正是因为她们彼此不服气,颇有些一别苗头之意。

    其中一个,仗着自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请来的,大着胆子说道:“小的是卫国公世子夫人派来的产婆,奉世子夫人之命,一定要守在二皇子妃身边……”

    “先退下!”程锦容冷然道:“如果宫里的嬷嬷们不顶用,再叫你们进来也不迟。”

    二皇子妃不知何时睁了眼,虚弱地说了一句:“都听程太医的吩咐行事。”

    那几个产婆再不甘心,也只得先退下。

    产房里少了一大半的人,顿时清静了许多。

    程锦容看向那四个接生嬷嬷,淡淡道:“我就在二皇子妃娘娘身边待着,你们是不是尽心尽力,我一看便知。谁胆敢动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就别见明天的太阳了!”

    接生嬷嬷们心中俱是一凛,齐声应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程锦容不再多言,坐在床榻边,拿起干净的帕子,为二皇子妃擦拭汗珠。

    一阵剧痛袭来,二皇子妃疼得直掉眼泪,她的手四处摸索。程锦容握住她的手,她就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程太医,我好怕!”

    程锦容心中暗叹一声,俯下头,在二皇子妃的耳边轻声道:“不用怕,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我已经令人去平国公府接甘草过来了。若是你生产不顺,我便为你剖腹取子。”

    二皇子妃此时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二皇子妃目中闪过一丝亮光,感激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就在此时,红云悄步进来,低声禀报:“娘娘,卫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来了。”

    祖母和母亲来了。

    二皇子妃精神一振,身体里忽然有了力气,熬过了这一波疼痛。

    程锦容轻声道:“产房里不宜有太多人,请卫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暂且在外等着吧!”

    二皇子妃嗯了一声,以目光示意。红云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产房外的卫国公夫人婆媳,丝毫不介意被晾在外面,甚至暗暗庆幸不已。有了魏氏先例在前,二皇子妃临盆时有程锦容程太医在一旁,便多了一层保障。

    ……

    半个时辰后,甘草被接进了二皇子府,到了产房外候着。

    又过一个时辰,二皇子从宫中赶回府。

    出人意料的是,御前侍卫裴璋也随二皇子一同来了。

    众人见面,各自寒暄不提。

    产房里传出阵阵隐忍的痛苦低吟,卫国公世子夫人听在耳中,急在心里。眼角余光瞟到二皇子,顿时一阵堵心。

    二皇子妃在产房里受苦,二皇子倒好,半点不见忧虑焦急。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男人着急也没用。可半点不急,看着也太凉薄无情了。

    卫国公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儿媳一言。

    卫国公世子夫人只得咽下闷气,移开目光。

    又隔了一个多时辰,接生嬷嬷神色凝重地出来,叫了另外几个产婆进去。

    卫国公世子夫人心里一紧,怎么也坐不住了,硬是跟着进了产房。

    二皇子妃疼得满头是汗,肚子一阵阵抽痛。产婆们匆匆商议几句,为二皇子妃按压肚子。二皇子妃痛呼连连。

    卫国公世子夫人眼圈都红了,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在床榻边柔声劝慰安抚。

    时间一点点滑过,直至天黑掌灯。二皇子妃的呼痛声也渐渐转弱。

    程锦容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已经大半日了,二皇子妃肚痛发作越来越频繁,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却没有临盆的迹象。这样下去,十分危险。

    几个产婆也顾不上一较长短了,不时低声商议,面上的焦急之色清晰可见。不时转头看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站起身来,出了产房。

    二皇子等了小半日,颇有些不耐。要不是碍着卫国公夫人还在,怕是早就走了。

    程锦容一露面,二皇子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故作关切地问了一句:“程太医,江氏什么时候能临盆?”

    程锦容抬眼,直视二皇子:“二皇子妃娘娘羊水已破,孩子一直生不出来。我想为她剖腹取子,殿下是否应允?”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危机(二)

    剖腹取子?

    二皇子目中闪过惊愕,反射性地说了一句:“江氏难产了?”

    世间男子千万,各人秉性不同。

    有的心忧妻子安危,对大夫满怀感激。也有凉薄多疑的人,听到剖腹二字,第一个反应不是忧心,而是不满。颇有“别的女子能生孩子我这个媳妇怎么这般不中用”的意味。

    二皇子显然就是这一等人。

    程锦容前世在边关行医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病患家人。像二皇子这样的,她也曾遇过。

    程锦容此时心中鄙薄,声音也淡了几分:“二皇子妃娘娘羊水已破,宫口迟迟未开。再拖延下去,肚中的孩子十分危险,二皇子妃娘娘也会有性命之险。”

    “当然,要是殿下坚持不允剖腹,二皇子妃娘娘再坚持一两个时辰,或许也可能安然生下孩子。更大的可能是难产,母子皆危!等到那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了。”

    “要如何选择,请殿下及早决断!”

    二皇子:“……”

    看着程锦容那张冷然中透着几分讥讽的脸庞,二皇子心头火起直冒,冷哼一声:“程锦容!你别仗着自己是父皇的专职太医,就摆什么神医架子。我就不信了,宫中四个接生嬷嬷,还有京城最有名气的产婆都在这儿,江氏就生不出孩子来……”

    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到底是二皇子妃和孩子的安危重要,还是二皇子不值一提的脸面要紧?

    程锦容目中闪过怒色,若不是看在二皇子妃的颜面上,她已经拂袖离去。根本不会和二皇子在此纠缠废话。

    二皇子妃的丫鬟们既惊又怒,忠心耿耿的红云急得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磕头:“殿下,娘娘既是这般危急,求殿下恩准程太医为娘娘剖腹取子吧!”

    一群丫鬟纷纷跪了下来。

    二皇子狠狠地瞪了为首的红云一眼:“大胆!要如何决断,本皇子自有主张。岂容你们几个胡言乱语!”

    红云也不出言辩驳,继续用力磕头,很快额头就红肿了一片。

    坐在一旁的卫国公夫人用力握紧椅子把手,恨不得现在手中捏的是二皇子的脖子。

    好好的孙女,嫁到二皇子府才一年时间,就受了诸多委屈。现在江敏难产,程锦容主动要为江敏剖腹取子,这个混账二皇子竟还撂脸色不乐意!

    真当卫国公府是任人揉搓的面团不成!

    卫国公夫人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说道:“红云,你们几个别磕头了,都起来。”然后,又对二皇子说道:“殿下犹豫不决,老身是江氏的祖母,今日就攒越一回,代殿下拿一回主意。烦请程太医,立刻为江氏剖腹取子。”

    二皇子:“……”

    二皇子面色愈发难看。不过,他就是再怒再不满,也不能冲着卫国公夫人发怒,声音僵硬地说了一句:“就按夫人的意思吧!”

    卫国公夫人右手动了动,在心里已将二皇子的脸扇成了猪头,脸上挤出笑容:“多谢殿下首肯。”

    说完,卫国公夫人郑重地对程锦容行了一礼:“有劳程太医了!”

    程锦容迅速扶起卫国公夫人:“夫人快些起身。我先进产房!”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无妨。

    程锦容招呼甘草一声,主仆两个进了产房。

    刚才产婆们忙碌,甘草也没闲着。将一应器具以沸水煮了三回,宁神汤药也熬好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程锦容目光一扫,淡淡道:“你们都出去。这里有我和甘草便足矣。”

    四个接生嬷嬷和四个产婆暗暗松了口气,谁也没吭声,很快退了出去。

    卫国公世子夫人红着一双眼,希冀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她能不能留下来?

    程锦容温和地说道:“剖腹不是等闲小事,我要全神贯注,不能受半分惊扰。世子夫人从未见过这等场景,定会惊呼或惧怕出声。为了二皇子妃和孩子着想,世子夫人还是出去等着吧!”

    卫国公世子夫人以手擦拭眼角,声音低哑:“我这就走。程太医,我求你,一定要救敏儿。”

    程锦容略一点头。

    待卫国公夫人走了之后,程锦容亲自喂二皇子妃喝下宁神汤药。

    被疼痛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二皇子妃,用最后的力气咽下汤药。在神智模糊陷入沉睡前,低声呢喃:“救救我的孩子。”

    耳畔响起一个轻柔又坚定的声音:“安心睡吧!醒来后,你就能见到孩子了。”

    ……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

    天彻底黑了。

    卫国公世子夫人默默哭了两回,一双眼通红。

    卫国公夫人面上还算镇定,心里其实同样焦虑忧急。卫国公府子嗣兴旺,这一辈有八个孙子四个孙女。江敏最为美丽聪慧,最得卫国公夫人欢心。而且,她也嫁得最好,做了二皇子妃。

    卫国公夫人不是没想过,孙女这般有福气,以后或许还有母仪天下的命格。

    可这一年来,江敏在二皇子府里连连受气,怀了身孕都未消停过。

    卫国公夫人心疼孙女,背地里和卫国公吵了几回嘴:“你这个老东西!当日非要将敏儿嫁给二皇子!二皇子心胸狭窄,凉薄阴狠,无才无德。哪里配得上敏儿!”

    更深的一层话不好出口,卫国公岂能不懂?

    就这样的人,如何配为储君?

    日后众皇子争储,卫国公府要不要支持二皇子?不支持的话,二皇子心中必会不满,江敏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这不是将孙女推进火坑了吗?

    卫国公被老妻骂急了,憋出一句:“我当时也没料到二皇子是这副德性。”

    卫国公世子夫人又轻声啜泣起来。

    卫国公夫人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行了,你我帮不上忙,也别添乱,安心等着吧!”顿了顿又道:“有程太医在,敏儿一定会平安无事。”

    卫国公世子夫人红着眼低语:“我就是为敏儿难过。这等时候,殿下竟不愿在产房外等着。”

    二皇子等了半日,颇为不耐,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杀机(一)

    二皇子妃在产房里拼死拼活地生孩子,二皇子竟然就这么走了。用无情无义形容他,简直是羞辱了这四个字!

    卫国公夫人目中闪过火苗,压着心里的怒意,低声道:“暂且不说这些了。等敏儿安然生下孩子再说。”

    卫国公世子夫人低低嗯了一声,用帕子擦拭眼角。

    产房里忽地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

    卫国公世子夫人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骤然扬高:“孩子生了!”

    卫国公夫人沉凝的眉头迅疾舒展,脸上满是笑意:“听听这哭声,中气十足。一定是个健壮的孩子。”

    卫国公世子夫人按捺不住,迈步就要进产房。还是卫国公夫人老持沉重,立刻拦下了她:“耐心等着。程太医还没吭声,我们现在不宜进去。”

    卫国公世子夫人几乎笑成了一朵花:“是是是,婆婆说的是。瞧瞧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然后吩咐红云:“红云,立刻去给二皇子殿下报喜!就说孩子已经安然出世了!”、

    红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欢喜地应了一声。快步去二皇子书房报喜。

    二皇子的书房,是府中重地,有重重侍卫把守。红云走到书房外百米处就被侍卫拦下了。红云忙笑道:“麻烦通传一声,二皇子妃娘娘已经安然生下孩子了。”

    那个侍卫点点头,进去通传。

    红云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没等来回音,既惊讶又说不出的愤怒。

    二皇子对二皇子妃真是太漠不关心了!现在这等时候,还有什么比二皇子妃更要紧的事?二皇子到底在书房里忙什么?

    又等了片刻,二皇子终于现身了。

    和二皇子一同露面的,还有相貌俊美的裴璋裴校尉。

    二皇子满面喜色,裴璋也面带笑意。不过,这一抹笑意只浮在表面,并未延至眼底。

    红云无暇多想,立刻上前行礼并报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娘娘肚中的孩子已经平安出世。”

    二皇子迫不及待地追问:“是男婴还是女婴?”

    张口第一句,问的是孩子是男是女,竟没问一问二皇子妃的安危。

    红云心里暗暗为主子难过,面上恭敬如常:“回殿下,奴婢来的时候,程太医尚未出产房。到底是皇孙还是皇孙女,奴婢现在也不知道。殿下现在过去,就该知道了!”

    二皇子初为人父,满心喜悦,立刻迈步去产房。

    裴璋不紧不慢地跟在二皇子身侧,目光偶尔掠过二皇子,竟泛起丝丝凉意。

    二皇子快步向前,一直未曾回头,自然也未留意到裴璋眼中的寒意。

    到了产房外,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入耳中。

    二皇子心中急切,立刻催促接生嬷嬷进去,将孩子先抱出来。那个接生嬷嬷有些为难,低声道:“程太医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产房惊扰。请殿下耐心等上片刻。”

    二皇子不耐地挑眉,正要沉声叱责,卫国公夫人轻声道:“请殿下稍候片刻。”

    二皇子悻悻地闭上嘴。

    ……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下,产房的门终于开了。

    程锦容脸上略有些倦色,眉眼间却是笑意盈盈,手中抱着哭啼不止的婴儿:“二皇子妃娘娘平安生下一子,恭喜二皇子殿下。”

    果然生了儿子!

    二皇子精神一振,立刻笑道:“辛苦程太医了,本皇子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一同围拢过去,一个伸手接过孩子,一个急急问道:“敏儿怎么样?里面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二皇子妃娘娘服了宁神汤药,现在还在昏睡。要过一两个时辰才能醒。”

    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婴儿的脖子被脐带绕住了。幸好剖腹及时,要是迟上一时半刻,我也无能为力了。”

    一番话,听得卫国公夫人婆媳两个既庆幸又后怕。

    “剖腹生子,颇伤身体元气。二皇子娘娘至少要卧榻静养三个月。”

    程锦容张口说了下去:“我将甘草留在府中,由她亲自照看娘娘身体。平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剖腹生子后,也是由甘草一手照料。所以,夫人尽管放心便是。”

    卫国公夫人郑重道谢:“今日多谢程太医,救二皇子妃母子性命。援手之恩,江家上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需要江家出力之处,程太医只管张口,江家绝不会推辞。”

    这是卫国公夫人,代表江家做出的承诺。

    这份承诺,分量着实不轻。

    程锦容含笑应道:“卫国公夫人一番美意,我却之不恭,厚颜领受了。”

    二皇子咳嗽一声道:“现在已是子时,宫门早已关上了。程太医就在府中休息一晚,明天早起再进宫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程锦容略一点头应下。

    裴璋深深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没有抬头,也错过了裴璋饱含深意的一瞥。

    ……

    程锦容有些疲累,闭目睡了两个时辰,在五更天便醒了。

    她先去叮嘱甘草一番:“从今日起,你就留在二皇子府,照顾二皇子妃的身体。若有什么不妥,立刻命人禀报二皇子殿下,送信进宫。”

    甘草点点头应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二皇子妃。”

    甘草照顾病患的经验很丰富,程锦容也确实放心。想了想又低声道:“这里不比平国公府,你说话行事要谨慎小心一些。”

    甘草继续点头应了。

    然后,程锦容坐马车回宫。

    出宫时,裴皇后派了十余个御林侍卫随行守护她的安危。这十几个侍卫皆是高手,他们骑着骏马,腰挎长刀,目光警惕。

    大楚并不太平。不过,京城就在天子脚下,治安颇佳。这些随行的侍卫,从无用武之地……

    马车不疾不徐,十分平缓。程锦容闭上双目假寐。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嗖嗖嗖!

    箭羽划过长空的异响骤然响起。然后,便是骏马中箭的长嘶声和侍卫们的惊呼声:“有刺客!”

    程锦容心里倏忽一沉。

第四百六十四章 杀机(二)

    宫中马车都是特制的车厢,两层薄薄的木板中间夹了一层铁板。长箭无法射穿车厢,纷纷落在第一层木板上,钉钉声响不绝于耳。

    程锦容神色沉凝,怒火在眼中堆积。

    天刚微微亮,她前脚出了二皇子府,后脚就遇到了此刻。

    是哪来的刺客?为何能这么精准地把握她的行踪?

    要么是二皇子,要么就是永安侯!

    或者是两人联手,要置她于死地!

    “程太医!”一个仓促的男子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这伙刺客至少有三十个,下手十分狠辣。我们拼力阻挡,一定会护得程太医平安!请程太医安心待在马车里,千万别露面。”

    这是随行护送她的侍卫头目,姓韩。

    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请韩统领立刻命人去二皇子府求救兵!”

    韩统领一声苦笑,低声答道:“刚才一拨暗箭,伤了几个人。现在众人都在拼力抵挡刺客,实在……”

    话未说完,便响起了刀锋交击之声。然后,韩统领惊怒的呼痛声传来。

    程锦容心里突突一跳。

    韩统领也受伤了!

    车厢外依旧暗箭不息,落在车厢上的钉钉声,就如催命的号角。

    忽然,拉车的骏马发了狂一样向前奔跑,车厢里颠簸不息。程锦容被撞到了额头,一阵阵刺痛。

    “骏马中箭了!”

    “来人,去砍了马腿,让马车停下!”

    “快些去护住程太医!”

    呼喊声不绝于耳。

    不知是哪一个侍卫,拼死冲上前,挥刀砍断了马腿。发狂的骏马仰天长嘶,颓然倒地。马车也前倾倒地。程锦容整个人一个踉跄,好在没有摔倒。

    程锦容抿紧嘴角,从随身的药箱里摸出三寸利刃。熟悉的刀柄握在手中,令她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下多了一丝心安。

    苍天令她重生,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殒命于此。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又是一阵惊呼声:“什么人?!”

    “莫非是刺客的同伙?”

    “不对,他们正在和此刻动手。他们是来救程太医的!”

    他们是谁?

    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伙人?

    程锦容心跳加快,强忍住冲出去的冲动。坐在车厢的地板上,紧紧握着她的三寸利刃。

    ……

    时间似是停止了流动,在这一刻凝滞。

    程锦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竖长耳朵听着马车外的动静。刀剑交击声,冷箭的嗖嗖声,利器刺入血肉中的声音,还有不时响起的惨呼声。

    如此动静,竟未能惊动二皇子府的侍卫,真是荒谬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终于平静下来。

    一个脚步声在马车外响起,然后,一只手落在车厢的门上,想打开门。

    程锦容紧紧盯着车厢门。

    车厢门已经被程锦容从里面闩了起来,当然打不开。那只手并未用蛮力,很快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轻声响起:“容表妹,别怕,刺客已经全部俯首。”

    程锦容沉默不语。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想装着听不出来都不可能!

    裴璋!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会那么及时地出现,并救下了她?

    很快,韩统领的声音传入耳中:“程太医,裴校尉领了一百御前侍卫前来,那些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程太医放心吧!”

    程锦容又是一惊。

    裴璋的及时出现,已经令人惊愕。他怎么会带御前侍卫前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锦容定定心神,伸手开了车门。一抬眼,便落入一双深幽如潭的眼底。

    此时,程锦容颇有些狼狈。额头被撞出了一块青淤,衣衫发丝凌乱。可她的神情并无慌乱,在经历过一场骤然其来的刺杀后,她依然镇定冷静。一双眼闪着火苗,定定地看着马车外的俊美少年。

    裴璋身着软甲,手中长刀尚未入鞘,鲜血自刀锋处滴落至地上。

    不远处有数十具尸首,还有数个伤势轻重不等的侍卫。

    从遇袭的那一刻算起,到现在不过两炷香时间。竟死了这么多人。可见刚才这一战何等激烈!

    “裴璋!”程锦容看着他,口中吐出几个字:“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裴璋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低声道:“先回宫,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程锦容思绪敏锐迅疾,很快反应过来。

    裴璋张口就说回宫,可见宣和帝已知道此事。事实上,没有宣和帝首肯,裴璋也不可能带这么多御前侍卫前来。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永安侯暗中要杀她,都被裴璋破了杀局!

    程锦容心中涌过无数纷乱的念头,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她最不愿欠裴璋的情。可现在,这份援手之恩,不论她愿不愿意,都得领受了。

    “谢谢你。”程锦容不是矫情的人,很快张口道谢:“今日若不是你及时来了,我或许难逃此劫。”

    裴璋凝视着程锦容,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只要你没事就好。”

    胳膊受了伤的韩统领,用力咳嗽一声:“死伤了这么多人,还是先回宫禀报皇上和娘娘吧!”

    裴璋点点头。

    ……

    马车不能坐了,得骑马回宫。

    程锦容马术不算精湛,好在无需疾驰,骑马总没什么问题。一众御前侍卫,前后左右将程锦容护在中间。

    裴璋骑着骏马,就在她的身侧。

    她思绪如麻心思纷乱,没有再说话。

    裴璋也没有出声,俊脸上的神情竟异样平静。似乎和她并骑共乘这一段路,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到了宫门外,众人下马。

    程锦容终于转头看了裴璋一眼,目光无比复杂:“裴璋,你这么做又是何苦。”

    以她的聪慧,自然已经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今日的刺客,是二皇子派来的。

    裴璋早就知道二皇子要杀她。

    这几个月来,他和二皇子走动密切,是为了便于探听消息。他今日能领御前侍卫来,可见已经私下禀报过宣和帝了……

    裴璋淡淡一笑,话语十分简洁:“我心甘情愿。”

    说完,便大步离去。

    程锦容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裴璋的背影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第四百六十五章 背叛(一)

    “什么?”二皇子府的书房里,传出二皇子不敢置信的怒吼:“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裴璋?”

    一袭黑衣的侍卫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是,小的看得再清楚不过。领人前来救程太医的,正是裴璋裴校尉!”

    二皇子头脑里轰隆一声!

    怎么可能是裴璋!

    裴璋是他嫡亲的表弟,是随他一起长大的伴读。不说亲如兄弟,感情也很深厚。他对裴璋一直十分信任亲近。

    所以,裴璋这几个月来和他走动密切,他视为理所当然。裴璋问起他要如何对付程锦容一事,他也未曾隐瞒。因为在他心中,裴璋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刺杀程锦容的时间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程锦容平日人在宫中,在帝后身边,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唯有趁着程锦容离宫的机会,才能动手。

    二皇子妃早就和他说起过,临盆时要请程锦容到府中来。如此一来,他就能提前知道程锦容何时出宫何时回宫。

    他暗中准备好了人手,务必要一举击杀程锦容。

    那些“刺客”皆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暗卫死士。任务失败了就会服毒自尽,查不出身份来历。哪怕刺杀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一切都在预料中。

    唯一的意外,就是裴璋!

    “小的一直藏身暗处,裴校尉忽然现身,小的也吓了一跳。小的唯恐看错了,特意多看了几眼,领头之人,确实是裴校尉没错。”

    侍卫迅速低语:“暗卫共有三十人。程太医身边的侍卫不过十余人,又是有心算无心。一炷香之内,就该功成身退才对。当时,程太医的马车已经停下,两个暗卫已摸到了马车边。没想到,裴校尉就在此时领着上百人来了。”

    “小的没看错的话,那些援兵,正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

    好!

    好一个裴璋!

    连御前侍卫都出动了!

    想来,裴璋已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知道了!他这是全然背叛自己,要令自己彻底失去圣心,再无翻身之地了!

    二皇子五脏六腑被怒火炙烤,火苗几乎要喷出眼眶。就如一脚踩入陷阱濒临死地的困兽。因为太过愤怒,甚至忽略了惧意。

    二皇子一怒之下,先踹飞了两张椅子,又将厚重的书桌踹翻。结果,用力过度,伤到了脚趾,疼得钻心。

    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真是半点不假。

    二皇子疼得直抽凉气,脸色都青了!

    侍卫也知情形十分不妙,鼓起勇气进言:“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裴校尉已经和程太医回宫去了。那些尸首,都被带走了。殿下是不是该早些进宫,向皇上辩白。”

    二皇子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本皇子立刻进宫。你去给永安侯送口信。记住,一定要见到永安侯,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

    保和殿里,此时一片异样的肃然凝滞。

    宣和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难看。

    裴璋跪在殿内,沉声禀报:“……那些刺客,被斩杀了十几个。另外十几个,眼看寡不敌众,纷纷服毒自尽,并未留下活口。”

    “他们身上没有腰牌,或是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末将已令人将那些尸首送去刑部。刑部有经验丰富老道的仵作,或许能从尸首中查出些有用的线索。”

    “程太医受了些惊吓,额上被撞出了一块青淤。”

    “随行的十几个侍卫,死了四个,其余人都受了伤。韩统领也受了三处伤,好在都是轻伤,没有大碍。”

    宣和帝一言未发,目光紧紧地盯着裴璋。

    无形的威压如巨石临顶,似随时会落下,砸得人粉身碎骨。

    裴璋已经豁了出去,倒是半分不惧,继续说了下去:“末将的举动,想来已经传到二皇子殿下耳中了。不出半个时辰,二皇子殿下便会进宫为自己辩白,或许还会将此事归咎到末将的身上……”

    宣和帝冷不丁地张口:“二皇子如此信任你,连这等机密的事也没瞒着你。你转眼就将此事暗中告诉朕。朕也想问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一个程锦容,你就背叛二皇子!甚至背叛了你父亲!朕以后,又怎么敢信你用你?”

    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间不疏亲!对这一刻的诘问,他早有心理准备。

    裴璋暗暗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宣和帝:“皇上明鉴。末将这么做,不全是为了程太医,也是为了二皇子,为了永安侯府。”

    “二皇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出,是皇上的嫡子。殿下一时冲动,差点铸成大错。若程太医真的被他所杀,皇上定会勃然大怒,父子之间,也会生出隔阂。到那时,殿下就是后悔也迟了。皇上盛怒之下,只怕永安侯府也会受些牵连。”

    “末将思来想去,才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此事!”

    宣和帝目光沉沉,声音冷然:“你想阻止这一桩事,不止这一个办法吧!你可以出言劝说,令二皇子改变心意。偏偏却选了这么一个玉石俱焚的办法!让朕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

    裴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殿下固执己见,很难听进劝阻的话。再者,末将劝得了一回,劝不了三回五回。”

    “唯有来个当头一击,才能令殿下迷途知返。”

    “此事过后,殿下一定会怨恨末将,父亲也会十分恼怒。便是皇上,看到末将的时候,也不免想及末将曾背叛殿下之事,或许再也不会重用信任末将。”

    “这些后果,末将都想过了。”

    “可末将还是义无反顾这么做了。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日后如何,末将都不后悔今日做过的事!”

    最后两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裴璋腰杆挺得笔直,英俊的脸孔上满是决绝无畏!

    宣和帝眉头微微动了一动,神色略见缓和。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快步而入,低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程太医来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背叛(二)

    宣和帝眉头又动了动,思忖片刻才道:“让皇后和程太医进来吧!”

    片刻后,裴皇后和程锦容进了保和殿。

    程锦容额上的青淤十分明显碍眼,神色还算镇定。

    倒是裴皇后,一反平日温柔浅笑的模样,一张脸孔绷得极紧,目中满是怒火,身子因愤怒微微颤抖。

    愤怒之下,裴皇后甚至忘了行礼,咬牙切齿地怒道:“皇上!臣妾今日斗胆,就在这里等着。等那个孽障进宫,臣妾要亲口问一问他,为何这般狠毒!”

    “锦容进宫两年,一直陪伴在臣妾身边,费尽心思治好了臣妾的心疾,治好了皇上的陈年宿疾。江氏临盆,锦容闻讯立刻去了他府中,为江氏剖腹取子。”

    “锦容何曾有过对不住他的地方?他竟要对锦容下如此毒手!今日,他不给臣妾一个交代,臣妾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还是宣和帝第一次见裴皇后动怒!

    宣和帝曾领兵打过仗,曾下令诛过人的九族,稍有不快,身边的内侍被杖毙也不稀奇。二皇子要出手杀程锦容,他当然恼怒不快。不过,也没那么怒不可遏。

    倒是裴皇后如此盛怒,令他有些惊讶。

    由此也可见,裴皇后对程锦容的在意,超乎他的意料。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上前两步,一张口,竟为二皇子求情:“微臣既是安然无事,就请皇上饶过二皇子殿下这一遭吧!”

    什么?

    这怎么行!

    裴皇后一惊,脱口而出道:“锦容!”

    程锦容安抚地看了裴皇后一眼:“皇后娘娘一直待微臣极好,微臣心中感激不尽。可殿下是娘娘的亲生儿子,娘娘若为了我一个外人,怪责二皇子殿下,致使母子离心,微臣还有何颜面见娘娘?”

    “再者,我到底安然无事。娘娘心中也不必介怀了。”

    宣和帝竟略一稽首,似在赞成程锦容所说之言。

    裴皇后:“……”

    宣和帝这一轻微的动作,犹如一盆冰水浇下来。浇得裴皇后心里一阵冰凉。

    到了此时,她才从盛怒中恍然回过神。

    是啊!二皇子再不堪,也是宣和帝的亲儿子。程锦容纵有千好万好,对宣和帝来说,也只是个得用的臣子。在宣和帝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宣和帝一定会因此事叱责责罚二皇子。不过,和她想象中的“绝不能饶了二皇子”是不一样的。

    裴皇后深深地用力地呼出心头的浊气,从怒火中慢慢清醒冷静。

    ……

    程锦容将裴皇后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心里暗暗点头,口中继续说了下去:“有一事微臣也有些不解。微臣和寿宁公主殿下有些过节,二皇子殿下对微臣心生厌恶,也是人之常情。”

    “可二皇子殿下竟出动这么多暗卫死士,要置微臣于死地,实在微臣震惊。这其中,必有些内情。”

    程锦容转头,看向宣和帝:“请皇上问明缘由,也给微臣一个补救的机会。”

    宣和帝定定地看着程锦容:“程锦容!二皇子要杀你,你就半点不怨不恨?”

    程锦容坦然答道:“微臣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不怨恨。不过,微臣知道皇上的难处。二皇子殿下是皇上的儿子,也是天家皇子。就是为了天家颜面,皇上也得将此事压下去。”

    “微臣不敢也不愿令皇上左右为难。”

    宣和帝听惯了臣子们表忠心,听到这番话,并未起疑,反倒生出一丝愧疚。

    就听程锦容又说道:“皇上龙体情形,知道之人寥寥无几,二皇子殿下也不知情。他此番对微臣动手,纯属私怨,绝无他意。请皇上明察!不要因此事对殿下生出嫌隙!”

    宣和帝:“……”

    裴皇后此时才会意过来。

    程锦容不是真的要为二皇子求情,而是以退为进.

    尤其是最后这番话,实在太妙了!

    宣和帝生性多疑。听了这席话,心里不知要思虑出多少阴谋算计来。

    裴皇后定定心神,轻叹一声:“锦容说的也有道理。刚才臣妾骤然听到这件事,心中气恼愤怒之极,未曾深思多想。现在想来,是臣妾太过冲动了。”

    “二皇子出于私怨,对锦容动了杀心。在他看来,皇上身边有杜提点就足够了,少了锦容也无大碍。”

    事实上,宣和帝龙体虚弱衰竭,身边根本离不得程锦容。

    二皇子要杀程锦容,到底是因为私怨,还是想来个一箭双雕,巴不得他这个父皇早日驾崩归西?

    宣和帝面色阴沉不定,目中闪过寒意。

    裴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颗心到此时才放了下来。

    程锦容心思敏锐犀利,对宣和帝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不动声色直击要害。再有裴皇后张口帮腔,二皇子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

    一炷香后,二皇子进宫觐见。

    二皇子心急如焚,一路上不停地想着如何措辞开脱。迈进保和殿的那一刻,后背冷汗直冒。

    保和殿内,只有宣和帝和几个近身伺候的内侍。

    裴璋不见了踪影,裴皇后程锦容也未露面。

    宣和帝神色阴沉,目光森冷。

    二皇子喉咙发紧,上前两步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头:“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宣和帝冷笑一声:“你何罪之有?倒是说来给朕听听!”

    二皇子一脸忏悔自责,将当日应允元思兰的承诺一事说了出来:“……儿臣当日存了私心,答应元思兰,若是他死在边关,就杀了程锦容,让程锦容去地下陪他。”

    有裴璋这个知密告密之人,二皇子想瞒也瞒不住,索性来了个实话实说。

    一顿怒责惩罚是少不了的。

    不过,程锦容又没死,宣和帝总不会因此事罚得太重。

    二皇子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等此事过了,绝不能饶过裴璋。

    宣和帝忽然冷冷说道:“你只想着一己私怨,有没有想过,程锦容是朕的专职太医。她一旦出了事,朕身边会无人可用?”

    二皇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90/ 第一时间欣赏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所写的《一品容华》为转载作品,一品容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品容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品容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品容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