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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 后续(二)

    顾淑妃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裴皇后凤体虚弱,白日要伴驾,无暇也无力掌管后宫诸事。要找一个帮手,理所当然。想来,只要裴皇后流露出这份意思,后宫中所有嫔妃都会高高兴兴地接下这份差事。

    可裴皇后目中流露出的暗示,口中说出的“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分明蕴含着更深的含意……

    她要应下吗?

    要彻底向裴皇后投诚,为裴皇后所驱使吗?

    顾淑妃心绪纷乱,一时难以决定,口中很自然地自谦推辞:“娘娘厚爱,臣妾本不该推辞。可臣妾从无掌管宫务的经验,贤妃比臣妾年长两岁,又曾协助郑皇贵妃管过宫务,娘娘何不……”

    裴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淡打断顾淑妃:“五皇子明年就要大婚,贤妃忙着操持五皇子的喜事,本宫不欲强人所难。”

    顾淑妃平日不喜说话,心思却十分敞亮清明。裴皇后不是“不欲强人所难”,而是不愿令育有五皇子的魏贤妃插手宫务罢了。

    不仅是魏贤妃,七皇子八皇子的生母也是一样。

    有郑皇贵妃先例在前,裴皇后根本不会容育有皇子的妃嫔代掌宫务。

    她膝下只有康宁公主,在一众宫妃中也算老资历了,和储位又无野心瓜葛。怪不得裴皇后挑中了她……

    “康宁已经及笄了,接下来便该挑一个好驸马,早日建府。”裴皇后似随口闲聊:“等过些时日,本宫便和皇上说一说此事。”

    短短两句话,立刻打消了顾淑妃心里所有的犹豫权衡。

    顾淑妃立刻起身,恭声应道:“承蒙娘娘抬爱,臣妾斗胆厚颜应下此事。臣妾若有行事不周全之处,还请娘娘多多指点。”

    谁都有在意的人和事。顾淑妃再隐忍小心,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

    这不就肯为她所用了?

    裴皇后微微一笑:“宫中琐事繁多,无需一件件一桩桩过问。每日召管事的宫女和内侍总管来问上一问,先慢慢管着。你出身名门,自少便有才名,这些事,学一学就会了。”

    顾淑妃感激不已,愈发恭敬:“娘娘这般夸赞,真令臣妾受宠若惊。请娘娘放心,臣妾定当用心做事,不负娘娘厚望。”

    裴皇后笑着嗯了一声,张口唤了珞瑜过来:“传本宫口谕,从今日起,由顾淑妃代本宫打理宫务。每日就在椒房殿内理事。现在就召所有管事女官和内侍总管前来,本宫要交代他们一番,也让顾淑妃见一见他们。”

    ……

    半个时辰后。

    去钟粹宫晃了一圈,狠狠奚落嘲讽郑婕妤一通出足了心头闷气的魏贤妃,到了椒房殿里,才知顾淑妃被裴皇后点中代掌宫务。

    魏贤妃心里那团窝火,就别提了。

    被郑皇贵妃压了那么多年,今日终于扬眉吐气。她心里也美滋滋地盘算过,裴皇后独力难撑,总得找人做帮手,宫中再无人比她更有资格了……

    谁曾想,转眼她就被打了脸!

    魏贤妃压着心里的不甘怒火,硬是挤出笑容,对裴皇后笑道:“淑妃妹妹贤良温柔,聪慧过人,又最是宽和大度。有她代掌宫务,娘娘尽可放心了。”

    裴皇后欣赏着魏贤妃口是心非的嘴脸,慢悠悠地笑道:“贤妃言之有理,本宫也是这么想的。”

    魏贤妃:“……”

    魏贤妃只得继续陪笑:“娘娘慧眼如炬,臣妾实在佩服。”

    顾淑妃抽了抽嘴角,默默移开目光。

    她和魏贤妃的“友情”,看来是要彻底到此为止了。

    事实上,后宫中从没有真正的友情。魏贤妃平日肯和她来往,无非是因为她生了康宁公主,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是魏贤妃的“对手”。

    现在,她被裴皇后收为己用,代掌宫务,魏贤妃心中不知如何嫉恨恼怒。

    “启禀皇后娘娘,”珞瑜迈步而入,轻声禀报:“宫中各处管事和内侍总管应召而来,都在殿外候着,现在是不是宣他们进殿?”

    裴皇后略一点头。

    顾淑妃安坐不动,魏贤妃其实也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起身告退:“娘娘有要事,臣妾不敢扰了娘娘,这便告退。”

    裴皇后张口应允。

    魏贤妃转身之际,狠狠盯了顾淑妃一眼。

    顾淑妃的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

    保和殿。

    今日是小朝会,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皆是朝中重臣。往日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会前来。今日,宣和帝忽地下旨,免了大皇子二皇子的小朝会。

    大皇子二皇子什么心情,就不一一细述了。

    至于一众重臣,颇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宣和帝心情好的时候,晚上看奏折也要宣大皇子伴驾。现在不知是为何事动怒,大皇子二皇子一律都被削了脸面,一同灰头土脸。

    身为臣子,对天子忠心便可。至于一众皇子,谁得圣心,谁会被册立为储君,看宣和帝这副架势,且还早着哪!

    这等时候,最忌讳从中掺和,遭来天子忌讳。还是三缄其口为妙。

    唯有永安侯,仗着自己是宣和帝大舅兄兼宠臣多嘴了几句:“如今战事紧急,政务繁多。两位皇子殿下,在朝中听政已久。皇上何不召他们前来,提不出什么建议,多听一听也有益处。”

    宣和帝冷冷瞥了永安侯一眼,声音里透着森森寒意:“朕不让他们来,自有朕的道理。怎么,永安侯是不是觉得朕对儿子太过严苛,要教朕怎么管教儿子?”

    保和殿里一片沉寂。

    碰了一鼻子灰的永安侯,顾不得羞愤惭愧,立刻跪下请罪:“微臣多嘴,请皇上恕罪!”

    宣和帝不言不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永安侯。

    属于天子的威压,如巨石临顶。一旦落下,便是粉身碎骨。

    永安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昨晚宫中发生的事,二皇子已经暗中送了信给他。他一心为二皇子筹谋打算,所以才会张口试探。

    这一试探,立刻便试出了宣和帝的态度。

第三百七十八章 波澜

    众臣心中暗暗凛然。

    寿宁公主半夜离宫,郑皇贵妃被削了妃位降为婕妤,大皇子二皇子今日未能上朝……很显然,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令天子震怒,波及众人。

    永安侯冒然张口,为二皇子求情,也触怒了宣和帝。

    过了片刻,宣和帝终于张口:“不必跪着了,起身吧!”

    永安侯松了口气,忙跪谢天恩:“多谢皇上。”

    逃过一劫的永安侯,起身后站在一旁,再不敢吭声多嘴。

    卫国公张口打破沉默:“皇上,今日边军又有战报送至京城。贺大将军领兵伏击鞑靼骑兵,小胜了一场,伤亡三百,斩敌一千。”

    这是半个月来,第一场胜仗。哪怕是小胜,也颇为振奋人心。

    宣和帝的目中终于闪过一丝笑意,声音缓和下来:“好!贺大将军骁勇善战,当记一功!”

    大楚最重军功。平国公贺凛和大将军贺凇兄弟两人,在边关一呆就是十余年,不知打了多少仗,立下多少军功。哪怕兄弟两人俱不在京城,依然简在帝心,无人能及。

    卫国公笑道:“兵部皆有记录,待这一仗彻底大胜,再累积军功一同犒赏!”

    宣和帝欣然应允首肯。

    靖国公也在此时张口进言:“微臣有一事启奏。鞑靼撕毁国书,举兵进犯边关,丝毫不顾及鞑靼太子。既是如此,何必还留着鞑靼太子?”

    “微臣斗胆进言,请皇上下旨赐死鞑靼太子,振奋军心!”

    此言一出,众臣一惊,齐齐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平日在朝中话语不多,没想到,一张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知道,元思兰不但是鞑靼太子,还是宣和帝的外甥,更是下了圣旨赐婚的未来驸马。这是让岳父亲自赐死未来女婿啊!

    所谓间不疏亲,靖国公这等话也敢说,令人不得不叹服!

    宣和帝神色沉了一沉,目中露出不快:“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元思兰主动前来大楚为质子,朕岂能对他动手。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朕!此事绝不可行!”

    站在保和殿里的,都是在朝中修炼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立刻就咂摸出了其中意味。

    宣和帝不是不想杀元思兰,而是不愿背负恶名!这种想法也很正常,身为天子,比常人更要脸面。

    宣和帝口中的“此事绝不可行”,意思是绝不可在宫中毒杀元思兰。若是能寻个合适的机会,奏请天子放元思兰出宫,或是直接将元思兰送回鞑靼,在途中动手倒是无妨……

    众臣在心里各自琢磨了一回,口中皆恭声应下。

    靖国公羞惭着一张老脸告罪:“微臣思虑不周,胡乱进言。请皇上降罪!”

    宣和帝不轻不重地敲打几句,便将此事略了过去。

    ……

    小朝会一直延续至正午才散。

    宣和帝赏了众臣御膳,自己则起身回了寝宫。照例是先服用参丸,再喝汤药。宣和帝满面倦容,无心也无力再用午膳,独自躺在龙榻上,安静地闭目休息。

    一般而言,宣和帝这一趟就要躺上一两个时辰,恢复了一些力气,宣和帝才会起身用膳。

    程锦容悄然退出寝室。

    裴皇后站在寝室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轻声问程锦容:“皇上现在如何?”

    “喝了药,已经睡下了。”程锦容压低声音:“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才能醒。娘娘也去歇着吧,不必在此苦等了。”

    这几个月来,裴皇后一直随意出入天子寝宫。

    不过,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宣和帝震怒不已,裴皇后未被降罪,却被撵回了椒房殿。今日裴皇后再来,便谨慎多了,一直在寝宫外候着。

    “皇上龙体疲乏,本宫放心不下,在这儿守着,心里也好受些。”裴皇后轻声说着,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心中了然。

    裴皇后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时今日,绝不甘心失了圣眷。

    子以母贵,此话在宫中是至理名言。大皇子得宠十余年,有大半都是郑皇贵妃的功劳。现在郑皇贵妃失了圣心,被削了妃位,首当其冲被牵连的,就是大皇子四皇子。

    裴皇后既有意令六皇子争储,那么,她这个中宫皇位的位置,一定要稳如泰山!

    “既是如此,微臣便在此陪娘娘一同等候。”程锦容微笑着说道。

    裴皇后心里一暖。

    她就知道,不管她做什么决定,程锦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

    裴皇后坐了下来,张口吩咐程锦容一同入座。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来了。

    ……

    六皇子皱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见了裴皇后和程锦容,先低声寒暄招呼,然后便直接问道:“母后,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皇姐连夜出了宫?”

    为什么一夜过来,郑皇贵妃就变成了郑婕妤?

    当然,六皇子对后一个问题不怎么关心就是了。一张口便问起寿宁公主的事。

    裴皇后含糊其辞地说道:“寿宁得了急症,得出宫静养。”

    再急,也不至于要半夜就出宫吧!

    六皇子思绪敏锐,绝不好糊弄,闻言立刻道:“我现在就出宫去公主府,探望皇姐。”

    裴皇后:“……”

    裴皇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六皇子善良热诚又重情义。他和寿宁公主三番五次地闹得不痛快,可寿宁公主一出事,他依然忧心关切。

    程锦容适时地接了话茬:“公主殿下患的是急症,最易过病气给他人。所以,才不能留在宫里。殿下今日便是去了,也见不到公主殿下。还是等上一段时日,等公主殿下的病好了,再去也不迟。”

    就这么简单?

    六皇子看着程锦容。

    程锦容回以坦然的目光。

    其中确实别有内情。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六皇子压下心里的疑惑,点了点头:“容表姐说的有理,我过几日再去。”

    过了片刻,门开了,赵公公轻步走了出来:“皇上醒了,命奴才传膳。皇上还吩咐,如果娘娘和六皇子殿下来了,就一同进去,陪皇上用午膳。”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出气(一)

    裴皇后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和程锦容迅速对视一眼。

    宣和帝还肯像往常那样,令她和六皇子陪同用膳。可见心头怒气已消了大半。

    六皇子倒是没想那么多,高兴地应了,和裴皇后一同进了寝室。

    宣和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下榻。六皇子快步上前,扶住宣和帝的另一侧胳膊:“父皇。”

    宣和帝淡淡嗯了一声,抬起眼,瞥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也走上前来,内侍识趣地退到一旁。裴皇后和六皇子一左一右地扶着宣和帝,在精巧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按宫中规制,天子每一顿御膳都有数十道菜肴,足以将饭厅里的长桌摆满。

    宣和帝如今龙体虚弱,没有摆排场的心情,饭菜精简了许多。索性直接在寝宫里设了一张小圆桌,三个人正好可以围坐在小圆桌边。

    忽然间又有了在皇庄时一家三口的感觉。

    裴皇后为宣和帝布菜,六皇子也夹起宣和帝爱吃的菜肴,放入碗中:“父皇整日忙于政务,十分劳累,多吃一些。”

    宣和帝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轻轻触动。

    这一顿午膳,宣和帝比平日多吃了半碗。

    用完午膳后,宣和帝忽地对六皇子说道:“昨晚宫里发生了何事,你可知道?”

    六皇子一愣,一脸茫然:“儿臣只知皇姐离宫去了公主府,其余诸事,一概不知。”

    裴皇后心里一紧。宣和帝怎么忽然对六皇子提起这些来了?六皇子还年少,这等事,何必让他知道。

    裴皇后不无恳求地宣和帝一眼,轻声拦下话头:“小六每日课业重,晚上在书房读书写文章,时常熬到子时才睡。他心无杂念,一心读书,哪里会知道宫中这些事。”

    宣和帝淡淡道:“朕知道,皇后不愿小六知道寿宁这桩丑事。不过,再过几个月,小六也就十二岁了。朕当年这个时候,已经领兵上阵,手中的刀见过血了。”

    “皇后想让小六一直做个孩子不成?”

    裴皇后:“……”

    裴皇后哑然无语。

    六皇子听到丑事二字,心跳陡然加快,白净俊秀的小脸蒙上一层阴影:“母后,皇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宣和帝摆明了要将所有事都告诉小六。

    裴皇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你既是想知道,就都告诉你吧!”

    ……

    事情并不复杂,短短几句话就说完了。

    六皇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等事!一张小脸气得铁青,霍然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找元思兰算账!”

    裴皇后一惊,立刻拦下六皇子:“小六,你先别冲动。到底要如何处置他,还得看你父皇的心意。”

    六皇子愤怒不已:“父皇要怎么处置,是父皇的事。我这个做弟弟的,要先替皇姐出一口气。”

    说完,用力一握拳,头也不回地先走了出去。

    裴皇后起身要追,就听宣和帝道:“不用拦着,让小六去。”

    宣和帝今日的言行举止处处出人意料。

    裴皇后按捺下心里的惊疑,看向宣和帝:“皇上,小六年少气盛,只怕去了会动手揍元思兰一顿……”

    “亲姐被欺辱,身为胞弟,为亲姐出头撑腰也是应该的。”宣和帝冷然道:“这正说明,小六热血重情义。总比他那个不成器只会算计自己妹妹的二哥要强得多!”

    二皇子心里在盘算什么,身为帝王的宣和帝一想便知。

    想做储君,不算什么。可恨可恼的是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一并算计。事发之后,二皇子也没有去找元思兰“算账”的意思。这哪里还有兄长风范?

    倒是小六,平日里和寿宁公主心有隔阂,并不亲近。可一听说寿宁公主未婚有孕,立刻便怒气冲冲地去找元思兰。

    这等赤子热血,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裴皇后很快回味过来,低声道:“皇上不怪罪小六就好。只是,小六年少力弱,身手平平。根本不是元思兰的对手。”

    宣和帝目光一闪,淡淡道:“放心!只要元思兰有求生之意,绝不敢动小六半根手指。”

    正好狠狠揍他一顿,出一口心头恶气。

    ……

    六皇子怒气冲冲地出了保和殿。

    “六殿下,”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这是去往何处?”

    是贺祈!

    六皇子转过身,黑眸中少见的涌满了怒焰:“我要去流华宫!”

    贺祈略一挑眉,深深看了满面怒色的六皇子一眼:“我陪殿下一同去!”

    也免得六皇子吃暗亏。

    六皇子不怎么乐意:“贺校尉还要当值,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事涉寿宁公主的闺誉清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贺祈颇有深意地应道:“到时候我守在门外,不该听的,一个字都听不进耳中。”

    看来,贺祈已经知道内情了。既然如此,多一个身手高强的帮手,倒也无妨。

    六皇子飞快地改了主意:“那就有劳贺校尉了。”

    一炷香后,流华宫。

    宫门被锁了,守着宫门的内侍远远地看到六皇子一行人的身影,立刻迎上前见礼:“奴才见过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的俊脸绷得极紧,眼中闪着幽暗的火苗:“开门!”

    内侍有些为难,低声陪笑:“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进流华宫。奴才奉命守着宫门,委实不敢擅开宫门……”

    “开门,”六皇子冷着一张小脸,竟也十分慑人:“有什么事,有我担着。”

    贺祈淡淡瞥了内侍一眼:“六殿下说的话,你没听见?”

    贺祈是御前侍卫统领,也陪着六皇子一同前来,可见是皇上的意思。

    内侍心闪如电,立刻笑着应是,迅速开了宫门。

    六皇子迈步进了流华宫。

    贺祈紧随其后。

    流华宫原本是皇子寝宫,和二皇子的重华宫一般规制,十分宽敞。

    朱红色的廊檐下,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负手而立,目光遥遥看着宫墙外的天空。仿佛在遥思着千里之外的边关。

    听到脚步声,青年男子转过身来,面上毫无心虚之色:“六表弟,你怎么来了?”

    六皇子冷笑一声,快步上前,一拳挥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章 出气(二)

    这一拳来势汹汹。

    饶是元思兰知道六皇子来意不善,也没料到六皇子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揍人。身体本能反应,迅疾后退一步,闪过这一拳。

    六皇子绷着一张俊脸,上前一步,再挥一拳。

    元思兰眸光一闪,迅速出手,挡住六皇子的第二拳:“六表弟,请勿激动,先听我一言。”

    还有什么可说的?

    六皇子哼了一声,出腿踹了过去。

    以元思兰的身手,三五个五皇子这样的也不在他眼中。不过,他此时绝不敢和五皇子动手。只能不停闪避躲让。

    六皇子这段时日随着贺祈习武,进步飞速,拳脚嚯嚯。可元思兰身手灵活,左闪右避,在存步间腾挪,六皇子用尽全力,也未碰到元思兰的衣角。

    六皇子深恨自己不争气,心中愈发恼怒。

    贺祈微微眯眼,忽地从袖中摸出一个暗袋。

    这个暗袋不大,里面装了二十余个拇指大小的金珠。平日留着花用或赏人都可以,关键时候,还能当做暗器……

    咻!

    轻微的声响下,一道淡不可察的金色暗影飞向元思兰。

    元思兰反应迅疾,立刻闪过。再想避开六皇子的右拳就有些力有不逮了,被打中了一拳。

    紧接着,又是一声咻!

    圆溜溜的金珠迅疾飞了过来,角度十分刁钻。六皇子的左拳又直直向他的脸孔挥来。元思兰闪过拳头,左膝便被金珠击中。没击中要害,却疼痛入骨。

    元思兰心中怒极,一边继续闪躲一边怒道:“贺祈!你胆敢伤本太子!”

    贺祈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太子殿下误会了。太子殿下是大楚的贵客,我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岂会做出这等事!我就是闲着无事,扔金珠解闷。”

    元思兰:“……”

    短短两句话间,贺祈又扔出了三个金珠。

    元思兰一边应付六皇子,一边避让金珠,越发吃力。一张俊美的脸孔,也挂不住笑容了,目中怒火渐渐堆积。

    可恶的贺祈还在火上浇油:“你们几个可都亲眼看见了,待会儿皇上问起,你们可得为我作证。我就是扔金珠消遣一二,对了,掉在地上的金珠,你们待会儿寻一寻。谁找到就是谁的。”

    随六皇子一同前来的内侍们立刻精神抖擞地应了。刘公公还抢着笑道:“贺校尉放心,若是皇上真的问起此时,奴才第一个为贺校尉作证。”

    真是厚颜无耻!

    元思兰气得快吐血了,在贺祈金珠和言语的双重攻击和六皇子愈发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贺祈骑**湛,身手超卓,用起暗器来也是准头劲道十足。在元思兰心浮气躁渐露破绽后,一颗金珠猛地击中了他的穴位。

    元思兰全身一麻,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六皇子终于一拳击中了元思兰的脸孔。

    元思兰的鼻子顿时开了花,鼻血长流。六皇子犹不解气,继续动手狠揍。几乎每一拳都落在元思兰的脸上。

    让你欺负我姐姐!

    让你居心叵测!

    我揍不死你!

    ……

    一众内侍眼睁睁地看着性情温和讨喜的六皇子殿下化身暴龙,揍得元思兰鼻青脸肿,不时闷声痛呼。

    殿下,你变了。

    不过,这个变化奴才们都很喜欢。

    身为皇子,身在宫中,哪能一味温和宽容退让。就是这样,该出手就得出手,该凶残时就得凶残啊!

    贺祈的目中也闪过满意之色。

    六皇子的点滴变化,他都看在眼底,也颇为欣慰。

    一个皇子,可以善良心软,却不能一味温软。想成为宣和帝眼中合格的储君,六皇子还需要磨练。

    贺祈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张口提醒:“六皇子殿下若是累了,不妨停下休息片刻。”

    六皇子这才停了手,俊秀的脸孔浮着“激烈运动”后的潮红,胸膛起伏不定,呼吸也有些急促。

    元思兰被踹倒在地,满头满脸的青淤,鼻血滴落在衣襟上,看着格外狼狈。

    六皇子俯下身体,盯着元思兰,压低声音道:“元思兰,你欺负皇姐,我今日揍你一顿,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

    元思兰被关在流华宫,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寿宁公主有了身孕,更不知寿宁公主已被送出宫去了公主府。

    不过,性情温和素来笑脸迎人的六皇子,忽然怒气冲冲地来找他算账,一定有些缘由。

    元思兰心念电闪,面上露出愧色:“六表弟,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揍我一顿出气,也是应该的。你见了阿乔,替我带几句话给她。就说我对不住她,以后一定好好待她……”

    六皇子目中蹿出怒火,冷哼一声:“皇姐患了‘急症’,已经被送去公主府养病了。短期之内,不会再回宫。你确实对不住皇姐,不过,到底有没有机会‘好好待她’,就得看父皇的心意了。”

    元思兰目中闪过一丝惊愕。

    什么急症,一听就是托词。寿宁公主忽然被送出宫,一定是另有原因!

    难道……

    元思兰的面色终于变了。

    当日他命暗卫送信去鞑靼,就已做好了会命丧大楚的心理准备。不过,能活总要活着,寿宁公主投怀送抱,他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两人已经定下亲事,又有了夫妻之实。只要宣和帝允他们提前成亲,他便可性命无虞。

    可如果寿宁公主怀了身孕,宣和帝焉能不恼不怒!原本的活路,怕是也要变成死路了……

    六皇子余怒未消,低声怒道:“你真是害苦皇姐了。”

    元思兰将心里的惊骇按捺下去,继续套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阿乔只身一人待在公主府里,不知现在如何了。六表弟,我求求你,出宫看一看阿乔。”

    六皇子冷冷地说道:“你想套话,省省这个心吧!”

    说完,起身便走。

    元思兰没有动弹,还是那副躺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一颗心直沉入谷底。

    寿宁公主一定是有了身孕,连夜被送出宫,是怕这桩丑事在宫中传开。现在,只怕寿宁公主已被灌下了落胎药。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出气(三)

    贺祈看着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元思兰,目中闪过杀意。元思兰对杀意极其敏锐,略有些吃力地转过头,和贺祈的目光遥遥对视。

    贺祈毫不避讳地露出一个冷笑。

    癿加思兰,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元思兰目光一沉,心中同样杀气凛然。

    这个贺祈,从第一次碰面起就令他格外警惕戒备。就像命中的宿敌相遇。迟早有一日,要拼个你死我活。

    贺祈吩咐刘公公等人:“烦请诸位公公,四处找一找,将金珠都捡拾起来。”

    几个内侍动作利索的很,不到盏茶功夫,便将洒落在廊檐下的金珠捡了回来。每个人约能分到四五个,也算是发了笔小财。

    六皇子走到贺祈身侧,迅速低语:“贺校尉,我们走吧!”

    贺祈点点头,转身随六皇子离开流华宫。

    一行人,很快走得干干净净。

    守着宫门的内侍,将门重新锁了起来。那个内侍分明看见元思兰被揍得躺在地上,却只当没看见,连上前询问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宣和帝一回宫,就令人封了流华宫。

    元思兰身边原本有几个亲兵,如今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逐出了宫,还是被关在宫中大牢里,或者已经死了。

    流华宫里原来的内侍,也都被换了一茬。现在守着流华宫的内侍,都是陌生脸孔。除了每日送饭之外,从不和元思兰搭话。

    如果不是宣和帝还要顾些天子颜面,只要令人在饭菜里下毒,他根本活不到第二天。

    元思兰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六皇子愤怒之下出手,全冲着他的头脸动手。他被揍得像猪头,不过,并未伤及什么要害。

    倒是被金珠击中的几处穴位,十分疼痛。这个贺祈,实在是阴险狡诈,专冲他最脆弱的穴位招呼。

    元思兰在地上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来。一动便疼痛不已,他倒抽一口凉气,又牵扯到了脸上的淤伤,一阵阵刺痛。

    太医什么的是别想了。他身边有现成的伤药,自己将伤处洗一洗上些药吧!

    元思兰慢慢走回自己的寝室,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直至关上门,独自一人时,才彻底沉下脸,目中闪过厉色。

    ……

    六皇子揍过元思兰之后,气闷的心情并未完全消散。一张俊脸依旧绷着。

    贺祈瞥了六皇子一眼,低声问道:“殿下心里这口气还没散?”

    六皇子的嘴角抿得极紧,闷闷地说道:“我能做的,也就是揍他一顿罢了。”

    能决定他生死的,唯有父皇。

    贺祈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皇上不会轻易饶过他,只是不便明着动手,更不宜在宫中下手。殿下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六皇子听出贺祈的话中之意,却未舒展眉头,嘴角抿得更紧了。

    杀了元思兰,那寿宁公主以后又该怎么办?

    寿宁公主对元思兰情深一片,是定过亲的未婚夫妻,还为元思兰怀过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注定没有出世的机会,可寿宁公主怎么能放得下元思兰?

    寿宁公主再蠢钝,也是他的亲姐姐。一想到她日后的痛苦煎熬,六皇子便满心不是滋味。

    六皇子沉默着回了保和殿。

    在殿门外,遇到了程锦容。

    程锦容显然是特意在此等着六皇子,目光掠过六皇子怏怏不乐的俊脸,轻声问道:“殿下去过流华宫了,为何还这般不高兴?”

    六皇子抬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心里惦记皇姐,哪里高兴得起来。”

    这个答案,并未出乎程锦容的意料。

    因为,六皇子就是这样一个重情谊又敦厚善良的少年。

    寿宁公主和他数次争吵不快,他和寿宁公主早已疏远。可寿宁公主出了事,第一个为寿宁公主挺身而出的,依然是六皇子。

    她心里没什么嫉恨不平,甚至对六皇子更多了几分疼惜:“殿下心里惦记,过两日出宫,去公主府探望便是。”

    六皇子打起精神说道:“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求父皇。”

    程锦容微微一笑,目送六皇子进了殿内。

    ……

    默默站在一旁的贺祈,心里终于有些泛酸了,轻轻咳嗽一声。

    六皇子已经走了,也该看他一眼了吧!

    装模作样的咳嗽声入耳,程锦容心里好笑不已,抬头看向贺祈:“怎么忽然咳嗽,莫非嗓子不舒服?我替你开一副清火的药方,去一去心火如何?”

    贺祈:“……”

    贺祈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一本正经地道谢:“那就多谢程太医了。记得多添一味专治小心眼爱吃醋的药材。”

    真亏他有脸说。

    程锦容笑着啐了他一口。

    贺祈咧咧嘴,笑了起来。

    两人每日都有见面的机会,不过,不是每次都能说上话。难得凑到了一起,贺祈一时舍不得离去。

    程锦容其实也很喜欢这样的时光。伴君如伴虎,宫中气氛沉闷压抑,长期在宫中,再活泼的性子,也会被渐渐磨平。

    唯有在贺祈面前,她才会像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会嗔会笑,鲜活生动。

    “贺将军打了一场胜仗,于国于民,都是一桩好消息。”程锦容低声笑道:“对平国公府来说,更是一桩好事。”

    贺祈嗯了一声:“昨日晚上,二叔的家书就送到祖母手里了。”

    顿了顿又道:“二哥此次也随二叔上阵打仗,斩杀了十几个鞑靼骑兵。再加上之前累积的军功,已够做军中最低等的武将了。”

    这是贺袀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军功。

    贺祈的话语中,透出复杂难言的滋味。

    程锦容看着贺祈,轻声问道:“你不高兴?”

    贺祈扯了扯嘴角:“这倒没有。我只是有些唏嘘感慨。”感慨贺袀有一个好父亲,在他要跌落深渊的时候,硬生生地将他拉回了正途。

    在宫中不便多言,程锦容深深看了贺祈一眼:“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啊,前世的旧怨也不必再提了。人总要活在当下,向前看。

第三百八十二章 怨怼(一)

    五日后的傍晚,六皇子悄然出宫,去了寿宁公主府。

    不到一个时辰,六皇子满面沮丧颓唐的回来了。

    六皇子憋了一肚子委屈,无人可诉,悄悄到保和殿来寻程锦容。

    此时宣和帝正在批阅奏折,程锦容清闲无事。一个面熟的内侍悄然走过来,低声道:“程太医,六皇子殿下请你到殿外一叙。”

    程锦容略有些讶然,先冲杜提点使了个眼色,然后迈步去了殿外。

    秋日的晚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迎面扑来。

    一轮半弯的明月挂在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玉石地面上,闪着清冷的光。宫灯被风吹着摇摆不定,光线忽明忽暗。

    六皇子蔫头耷脑地站在那儿,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程锦容一阵心疼,轻步上前,低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没精打采?莫非在公主府那儿受委屈了?”

    六皇子满腹委屈,嗯了一声,没等程锦容追问,便低声说道:“我一片好意,想去探望安慰皇姐。可是,皇姐根本不理我。”

    “我告诉她,我去揍了元思兰一顿,为她出气。她竟十分愤怒,张口臭骂了我一顿。说我凉薄无情,心狠手辣,还说我不顾姐弟情意,这么做是有意要气她!”

    “我辩驳了几句,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还张口撵我走!”

    六皇子越说越委屈,眼圈悄然泛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为她出气,她不领情不说,竟都怪到我头上来了。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过问她的事!”

    程锦容静静地听着,在六皇子情绪稍稍平定下来后,才轻声道:“就算你知道她会迁怒怨恨你,你也不会袖手不管的。”

    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热诚又善良的少年啊!

    程锦容黑眸中露出的暖意,令六皇子心尖一阵滚烫,满腹的委屈也悄然散去:“容表姐,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才是我的亲姐姐。”

    程锦容心中掠过一丝酸楚。

    傻小子,我就是你的亲姐姐啊!

    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一半血液。所以,我格外疼惜你。不知内情的你,对我也分外亲近。

    程锦容定定神,轻声笑道:“我身份低微,殿下从未嫌弃过我,待我十分亲近,张口便喊容表姐。在我心里,殿下就和我的亲弟弟一般。”

    六皇子听了这等“甜言蜜语”,心里美滋滋的,俊秀的小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以后,容表姐就拿我当亲弟弟。贺校尉要是敢欺负你,我也去揍他!”

    程锦容:“……”

    程锦容不想刺伤六皇子的自尊心,忍着笑应下:“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两人在月下相视而笑。

    六皇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心中微动:“怎么了?”

    六皇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程锦容已经猜到了一些,低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悄悄去一趟公主府,为寿宁公主看诊?”

    六皇子:“……”

    六皇子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震惊:“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有什么难猜的。

    “你刚从公主府回来,又一脸为难,心里所想所求之事,肯定和寿宁公主有关。”

    程锦容淡淡道:“公主殿下患有‘急症’,独自在公主府里静养。皇后娘娘倒是派了太医前去,不过,以为公主殿下的脾气,只怕根本不会容太医靠近自己,更别说看诊开药方调养身体了。”

    六皇子重重地叹了一声:“你说的半点没错。我去了公主府之后,先叫了太医来问,结果,那个太医说话含糊其辞,不知所谓。”

    “皇姐今晚冲我发怒,我心里有气。可一想到她现在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容表姐,算我求你了,你私下随我去一趟公主府,为她看诊,开一回药方吧!”六皇子小声央求:“这件事,父皇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也信不过别人,只能来求你了。”

    寿宁公主未婚有孕,是一桩天家丑事。喝药落胎一事,也绝不能传开。思来想去,也只有程锦容前去公主府最合适。

    一来,程锦容原本就知道内情,又得宣和帝信任。便是去了公主府,宣和帝也不会怪罪。

    二来,寿宁公主喝的落胎药就是程锦容开的,由程锦容前去看诊也是最合适的。

    程锦容没有推辞,只提醒了一句:“殿下是一片好心,不过,公主殿下未必肯领情。”

    以寿宁公主的骄傲,绝不愿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被人看见。

    尤其是被她看在眼里。

    六皇子显然已想过这个问题了,一脸坚定地说道:“我想尽我做弟弟的心意。她领情很好,不领情,我也没办法。”

    程锦容不再多言,点点头应了下来。

    ……

    第二日,程锦容在为宣和帝诊脉后,轻声提起了此事:“……六皇子殿下心忧寿宁公主殿下,昨晚去公主府探望。回宫后,又私下请微臣出宫一趟,为公主殿下看诊。微臣已经应下了,还请皇上首肯。”

    宣和帝纵是有再大的怒火,过了这几日,也消停多了。闻言并未动怒,只瞥了程锦容一眼,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应都应了,还用朕首肯吗?”

    换了别人,此刻就该跪下请罪了。

    程锦容自有应付宣和帝的法子,微微一笑:“微臣想着去一趟公主府,看一看公主殿下。等回来之后,再禀明皇上。”

    宣和帝再气再怒,也不能不要女儿。

    寿宁公主喝了落胎药后,情形到底如何,确实应该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前去看看才是。

    宣和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却未再多什么。

    这就算默许了。

    程锦容拱手谢过天恩。

    站在一旁的裴皇后,低声道:“锦容,本宫命人准备一些补品,你带去公主府。”

    这便是奉皇后之命前去。寿宁公主再任性跋扈,也不能对程锦容不敬。

    程锦容心头一暖,笑着应下:“微臣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第三百八十三章 怨怼(二)

    傍晚时分。

    程锦容和六皇子一同出了皇宫,坐马车去寿宁公主府。一并随行的,还有骑着骏马英俊不凡神采飞扬的贺祈贺校尉!

    端午后去皇庄,八月回的京城,如今已进了九月。整整四个月了,程锦容还是第一次离开宣和帝身侧,心里颇为轻松畅快。

    从出了宫门的那一刻起,程锦容便笑意盈盈。

    六皇子笑着打趣:“我已经很久没见容表姐笑得这般开怀了。”

    程锦容笑着轻叹一声:“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御前当差当值,不能擅离皇上左右。别人羡慕我御前风光得意,个中滋味,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六皇子笑容也淡了下来,低声叹道:“是啊!没有圣宠,艳羡嫉恨。圣眷在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六皇子显然是有感而发。

    这一段时日,他先是圣眷浓厚圣前独宠,紧接着便被宣和帝冷落。

    这几日,因寿宁公主一事,大皇子二皇子都被迁怒,到了宣和帝面前时常被叱责。小朝会也没资格参加了,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四皇子五皇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倒是他,又重新得了父皇的欢心。父皇时时召他伴驾。几位皇兄看他的眼神都是凉飕飕的……

    想及此,六皇子又是一声长叹。

    程锦容凝视着六皇子,轻声问道:“你现在还想退吗?”

    六皇子苦笑不已:“退不得,也不能退了。现在皇姐出了事,二皇兄触怒了父皇,母后时时提心吊胆。此时,我万万退不得。”

    就是为了母后,他也得争一争父皇的宠爱欢心。

    程锦容没有再说话,轻轻伸手,握住六皇子的手。

    六皇子不知心里哪来的委屈,鼻间一阵阵酸涩。很快,这抹酸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坚定。

    既然不能退,那就一步步向前。

    不管皇兄们怎么想,他问心无愧就好。

    ……

    马车很快到了寿宁公主府。

    六皇子此次出宫,带了数十名宫中侍卫。贺祈放心不下,自动请缨,跟着一同来了。

    他这个未婚夫婿,只能骑着马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六皇子和程锦容在马车里低声轻语。

    明知道不应该,心里还是有点酸。

    在程锦容的心里,他这个未婚夫婿的分量,显然不及六皇子。

    贺祈心里一边泛酸,一边笑着上前,殷勤地扶着六皇子下马车:“殿下小心。”

    未来小舅兄冲他一笑:“多谢贺校尉。”

    贺祈心里那点酸意,立刻飞得无影无踪。再迎上程锦容含笑的目光,就像饮了一杯蜜水,从舌尖一路甜到了心里。

    贺祈又伸手,扶了程锦容下马车,在程锦容耳边低语:“我陪你们一同进去。你要多加小心。”

    寿宁公主愚蠢狭隘,惯会迁怒他人。落胎药方是程锦容开的,寿宁公主心里不知如何恼恨。

    程锦容微微一笑:“放心吧!她奈何不了我。”

    六皇子立刻在一旁说道:“要是皇姐胡乱发脾气,我一定会护着容表姐,贺校尉就放心好了。”

    贺祈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言。

    门房管事早已开了正门相迎,殷勤地迎六皇子一行人入内。

    男女有别,贺祈在寿宁公主的寝宫外停步,一众侍卫也留在了寝宫外。六皇子和程锦容一同进了寝宫。

    咣当!

    药碗落地的脆响,伴随着寿宁公主嘶哑的怒喊声传来:“滚出去!都给本公主滚!”

    两个宫女狼狈地退了出来。其中一个宫女,身上被溅落了许多褐色的药汁。另外一个,头发凌乱,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眼眶发红泪眼盈盈。

    寿宁公主原本就刁蛮难伺候,如今更是性情暴虐,反复无常,对几个贴身宫女动辄责罚怒骂。

    两个宫女见了六皇子和程锦容,各自擦了眼泪,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六皇子殿下,见过程太医。”

    六皇子心中暗叹一声,温声道:“你们都退下,我进去看一看皇姐。”

    两个宫女哪敢真得退下,只走远了一些。

    六皇子深呼吸口气,推门而入。

    “滚!”

    寿宁公主听到推门声,瞬间暴怒,拿起手边的东西,连看都没看都扔了出来。

    好在寿宁公主体虚力弱,六皇子又早有准备,一个闪身避了过去。寿宁公主还要再扔,六皇子的声音响起:“皇姐,是我。”

    寿宁公主手中动作一顿。

    不过,在看到六皇子身侧的少女时,寿宁公主稍稍按捺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死死盯着程锦容,眼中露出强烈的憎恨:“程锦容!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杀了你!”

    ……

    程锦容神色未动,目光淡淡扫了过去。

    短短几日,寿宁公主神色黯淡,憔悴得可怕。脸颊清瘦,双目略有些凹陷,眼下全是青影。

    落胎对女子来说,既伤身又伤元气,要精心调养才行。寿宁公主现在这副样子,可见这几日折腾得厉害,根本没安心养身体。

    寿宁公主忽然冲下床榻,冲了过来。

    六皇子想也不想地拦住寿宁公主:“皇姐,你快些回床榻上躺着。我特意请容表姐,前来为你看诊,你……诶哟!”

    寿宁公主竟低头用力咬了六皇子的手臂一口。

    六皇子没提防,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俊脸都扭曲了。

    程锦容俏脸一沉,冷冷道:“松口!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个疯妇,哪里还有半点大楚公主的尊严体面。”

    寿宁公主抬起头,眼里汹涌着恨意和怒火:“呸!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说我!来人,快来人,将这个目无尊上的程锦容拖出去,乱棍打死!”

    六皇子被气得热血上涌:“皇姐!你别再闹了行不行!容堂姐好意来为你看诊开药方调理身体,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能这样说她……”

    “无妨!”

    程锦容神色淡淡,声音里透着冷意:“公主殿下想说什么,只管说。我一句句都记下,等回宫后,皇上和娘娘问起,我自会如实回禀。”

    寿宁公主:“……”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不欢

    寿宁公主脸孔扭曲,火苗几乎喷出眼眶:“你竟敢以父皇母后来威胁我!”

    目光若能杀人,程锦容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程锦容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公主殿下说是,那就是吧!”

    “公主殿下闹腾得越凶,皇上和娘娘就越恼怒,舍不得动公主殿下,迁怒鞑靼太子却是难免。公主殿下不顾惜元思兰的性命,就只管闹下去吧!”

    元思兰三个字一入耳,寿宁公主的脸色彻底变了,色厉内荏地怒道:“程锦容!你回宫后不得胡说,要是表哥有个好歹,我绝不会饶过你!”

    程锦容冷然应道:“我就是一个太医,哪来的能耐决定鞑靼太子的生死。他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是因为鞑靼的狼子野心。再来,就得‘归功’于公主殿下了。”

    “他是死是活,都在皇上一念之间。”

    “我奉劝公主殿下几句,安心养好身体,不要再闹腾。否则,皇上一怒之下,赐死元思兰。到时候,公主殿下再气再怒,也不能令死人再活过来。”

    寿宁公主动了动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用力咬住下唇,几乎立刻咬出了血痕。眼眸中满是悔恨和痛苦,泪落如雨。

    ……

    元思兰果然是寿宁公主的软肋。

    六皇子见寿宁公主终于安静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低声歉然道:“对不起,容表姐,让你受委屈了。”

    程锦容哪里受委屈了?

    句句尖酸刻薄,一张口就戳人心肺。要委屈也是她委屈才对!这个小六,整日胳膊肘往外拐,对一个外人倒是比对她这个亲姐姐还要好!

    寿宁公主一边抹泪一边在心中忿忿不平。

    程锦容冲六皇子笑了一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怀,又轻声问道:“你胳膊疼不疼?”

    怎么不疼?也不知寿宁公主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被咬之处一直火辣辣的。

    六皇子故作无事:“已经不疼了。容表姐,你先为皇姐诊脉吧!”

    程锦容点点头,走到寿宁公主身边:“请公主殿下平心静气,伸出手腕。待我诊完脉开好药方,想哭多久都无妨。”

    寿宁公主:“……”

    被这般冷嘲热讽,寿宁公主也没哭的心情了,恨恨地擦了眼泪,板着脸伸出手腕。

    程锦容伸手,凝神诊脉。

    片刻后,程锦容张口问道:“这几日,公主殿下可曾按时喝药用膳?”

    寿宁公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太医倒是开了些滋补身体的药方,不过,寿宁公主满心阴郁愤怒,熬好的汤药根本就没喝过,饭食也吃得极少。

    程锦容淡淡说了下去:“落胎最是伤身伤元气。公主殿下若是不养好身子,伤了元气,落下病根。日后成了亲,想再有孕绝不是易事。”

    此言一出,寿宁公主面色陡然难看起来。

    就连六皇子也是一惊,脱口而出道:“真有这般严重?”

    程锦容不动声色地瞥了寿宁公主一眼,淡然应道:“是。”

    六皇子拧起眉头,低声劝寿宁公主:“皇姐,事已至此,再恼再恨也没用,也别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安心养好身体才最要紧。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想一想。”

    寿宁公主没有出声。

    程锦容也不再多言,拿出纸笔,开了药方:“这是一味温补的药方,一日三顿,连着喝上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再来为公主殿下请脉。”

    寿宁公主还是阴沉着脸,一副“所有人都欠了我”的神情。

    程锦容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来公主府,是因六皇子软言恳求。否则,就是寿宁公主折腾得下不了床榻,她也懒得过问。

    六皇子见寿宁公主这副模样,心里十分气闷。耐着性子说道:“皇姐,过半个月,我会和容表姐一同来看你。”

    寿宁公主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着六皇子:“别这副假惺惺的关心我的嘴脸,我看着只觉反胃恶心。”

    “呸!”

    六皇子:“……”

    好心被当驴肝肺!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六皇子被气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回击:“上次我来看你,你就臭骂了我一顿。在你眼里,除了那个元思兰,还有谁?”

    “我是你亲弟弟,你看我反胃恶心。可惜也只有我来看你了!大皇兄四皇兄五皇兄他们,有谁来看过你?就是二皇兄,这几日也没来吧!”

    “你自己不检点,做下错事。一点不知悔改,倒是怪罪迁怒起我来了。我一片好心,真该拿去喂狗,也比来看你强!”

    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被戳中痛处,气得面色泛白,浑身直哆嗦:“滚!都给我滚!”

    不等程锦容张口,六皇子便硬邦邦地应道:“走就走!你不想见我,我也不稀罕再来了。”

    说完,拉着程锦容的手便走了出去。

    寿宁公主气得将伸手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精光,犹不解恨,将程锦容开的药方,也撕了个粉碎。

    ……

    六皇子眼冒火星,怒气冲冲地向前走。

    程锦容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和六皇子并肩同行,一边低声安抚:“你尽了自己的心意,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六皇子停下脚步,满目失望难过:“容表姐,我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元思兰还没来大楚的时候,皇姐还是疼我的。”

    “可这一年多来,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愚蠢狭隘,变得自私糊涂,变得不可理喻!”

    “我看到她现在这样,真是又痛心又生气又恼怒!”

    程锦容凝视着六皇子,轻声道:“或许,她没有变。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六皇子哑然无语,沉默良久。那张俊秀爱笑的脸孔,此时满是黯然消沉。

    程锦容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才叹了一声:“我们走吧!”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六皇子再次迈步。

    就在此时,前方忽地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程锦容略略皱眉。

    天色这么晚,是谁在此时前来公主府?

第三百八十五章 手足(一)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来探望寿宁公主?

    当然非二皇子莫属。

    天色已暗,廊檐下悬着的宫灯俱被点亮。柔和的光芒落在快步而来的二皇子脸上,照映出了二皇子眉宇间的阴沉。看向六皇子的目光里,也透出了几分不善。

    六皇子心里一个咯噔。

    二皇子这架势,不像是来探望寿宁公主,倒像是冲着他来的。

    二皇子府离寿宁公主府颇近,听到动静立刻赶来,倒是正好赶得及……

    几个念头间,二皇子已经走到了六皇子面前站定,伸手一拍六皇子的肩膀:“小六,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一拍,用了不小的力道。

    站在一旁的程锦容,清楚地看到六皇子略略吃痛地皱了眉头,心里腾然涌起怒意。

    六皇子忍着肩膀的疼痛,冲二皇子笑道:“几日前我就来过一回。心里一直惦记着皇姐,今日特意请了程太医一同前来,为皇姐看诊开药方。”

    二皇子的目光落在程锦容的脸上,目光里的不善,毕露无疑。

    只是,程锦容如今是天子专职太医,深得宣和帝信任器重。二皇子心中再恼怒,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令程锦容难堪。

    “那就多谢程太医了。”二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来,寿宁患了‘急症’,第一张药方就是程太医开的。请程太医来复诊,也是应有之义。本皇子之前疏忽了,好在六弟细心周全,将程太医请了过来。”

    程锦容微微一笑,从容应道:“二皇子殿下言重了。六皇子殿下确实私下和我说过复诊,我将此事禀报皇上,得了皇上和娘娘首肯,才出宫来了公主府。”

    一提宣和帝和裴皇后,二皇子嚣张的气焰顿时为之一顿。

    这几日,二皇子和大皇子的日子都不好过。尤其是二皇子,当日被宣和帝叱责怒骂,将寿宁公主哄骗离宫喝下落胎药。

    寿宁公主往日有多信任他这个兄长,现在就有多痛恨他。

    人非草木。二皇子被自己亲妹妹仇视憎恨,心里滋味也不好受。再者,又受宣和帝冷落,这几日他只进过保和殿两回。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总而言之,二皇子心里憋足了闷气和怒火。

    今晚听闻六皇子来公主府,二皇子立刻闻讯赶来,本就存了找茬寻衅的心。没曾想,刚开个头,就被程锦容噎了回来。

    二皇子目中光芒闪动,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程太医深受父皇信任,又极得母后欢心。说是御前第一红人也不为过。有程太医为寿宁看诊开方,本皇子也就放心了。”

    程锦容神色淡然地应道:“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微臣定当尽力,只怕公主殿下心情郁结,不肯喝药,于调养身体颇为不利。还请二皇子殿下劝慰公主殿下一二。”

    二皇子又被扎了心。

    现在寿宁公主根本不愿见他。前几日他一来,寿宁公主就恸哭叫嚷,他被气得七窍生烟。这几日压根就没来。

    程锦容看着二皇子明暗不定的神色,微笑道:“微臣还得回宫复命,暂且先行一步。”

    二皇子回过神来:“也好,你先回宫。”然后,不由分说地扯住了六皇子:“小六,你留下。难得你出宫一回,待会儿去我府里喝杯清茶。”

    六皇子先是一愣,反射性地想推辞:“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宫了……”

    “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二皇子有些不快:“去我府中,小坐片刻,谈谈心说说话罢了。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六皇子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程锦容在心中皱眉。不过,二皇子和六皇子是亲兄弟,张口相邀,六皇子不去也确实说不过去。

    程锦容以目光示意六皇子加倍小心。

    六皇子略一点头。

    程锦容迈步出了寝宫,贺祈目光一扫,低声问道:“六皇子殿下不走吗?”

    程锦容低声答道:“二皇子殿下邀他去二皇子府小坐,他已经应了。”

    二皇子为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贺祈目光一闪,张口道:“你先回宫复命,我陪六皇子殿下一同去二皇子府。”

    有贺祈同去,程锦容一颗心顿时落回原位,冲贺祈笑了一笑:“辛苦你了。”

    贺祈挑眉一笑,冲程锦容飞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保护未来小舅兄,是他这个未来姐夫分内之事,半点都不辛苦。

    程锦容面颊微红,心里涌起丝丝甜意,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

    二皇子进了寿宁公主的寝室。

    六皇子就在门外等着,心中默数:一二三……还没数到一百,二皇子就满面愠色地出来了。

    “二皇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六皇子明知故问。

    二皇子黑着脸哼了一声:“这个寿宁,就像疯魔了一般。”然后,就不肯再说了。转而拉起六皇子:“小六,我们走。”

    六皇子强忍住挥开二皇子的冲动,笑着应了。

    兄弟两人亲亲热热地携手并肩,走到了寝宫外。

    然后,贺祈那张刺目的俊脸出现在眼前,拱手笑道:“末将奉皇上之命,和六皇子殿下随行。待会儿一并登门叨扰,还请二皇子殿下见谅。”

    二皇子:“……”

    这个贺祈,怎么还赖着没走?

    二皇子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贺校尉愿去本皇子府邸小坐,本皇子求之不得。”

    贺祈拱拱手,笑得十分亲热:“殿下不嫌末将冒昧就好。”

    二皇子府离得近,骑上骏马,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有意气一气贺祈,故意领着六皇子进了书房,皮笑肉不笑地对贺祈说道:“本皇子和小六要叙手足之情,贺校尉若是有意旁听,不妨一同进来。”

    摆明了是挤兑贺祈。

    人家兄弟两个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旁听?还是在书房外站着吧你!

    贺祈似未听出二皇子的挤兑之意,一脸欣然的笑着应道:“殿下盛情,末将就却之不恭了。今日正好尝一尝殿下府上的清茶。”

    二皇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手足(二)

    这个可恶的贺祈!

    二皇子的脸孔刹那间扭曲了一下,旋即挤出一个笑容:“哈哈,本皇子府上有的是好茶。”

    索性喝撑死你算了!

    二皇子生平从未吃过这样的闷亏,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奈何贺祈身份不同寻常,不但是父皇心腹,更是平国公世子。不管是哪一层身份,都非同小可。便是身为皇子,也不能慢待轻忽。

    二皇子压下心头闷气,吩咐内侍煮茶:“去煮一壶好茶来。”

    内侍立刻应声退下。

    贺祈冲六皇子眨眨眼,慢悠悠地一笑。

    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六皇子心里一阵暖意,努力将扬起的嘴角按捺下去。

    说来也奇怪,他对嫡亲的表哥裴璋都没那么亲近过。可对着贺祈,他很自然地生出依赖亲近之心。

    ……

    内侍很快煮了一壶茶呈上来。

    贺祈倒是没出声,就这么坐在一旁品茶。

    可书房里多了他这么一个外人,二皇子有许多话就说不出口了,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父皇政务繁忙,小六,你身在宫中,别忘了每日去给父皇请安,多陪一陪父皇。”

    还有,父皇余怒未消,你别忘了为我说说情。

    后一句,二皇子没说出口,却在目中表露无疑。

    六皇子没装作听不懂,低声应道:“二皇兄,这几日,我在父皇面前时常提起你。可每次一张口,父皇就满面不快,打断我的话头,不让我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有意为你求情,也没办法张口。父皇的脾气,你也该清楚。不等父皇消气,我万万不能再多嘴了。”

    “二皇兄,我今日想问你一句,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神情顿时难看起来。

    六皇子紧紧地盯着二皇子,小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二皇兄,皇姐做下的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甚至是在暗中推波助澜?所以,父皇才会如此震怒?连听到你的名字也会瞬间沉下脸?

    二皇子被戳中了痛处,面色愈发难看,下意识地先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继续喝茶,一脸“诶哟这茶怎么这么好喝”的神情。

    贺祈是天子近臣,每日在御前当值。有些事,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贺祈。贺祈现在这副听若未闻的架势,正说明他什么都知情。

    二皇子收回目光,狠狠瞪了六皇子一眼:“你胡说什么。寿宁人在后宫,我每日忙着上朝看奏折,哪有空闲时时去见她。她所做过的事,我半点都不知情。我也确实有些疏忽了。”

    “父皇只是因她犯了错,才会迁怒于我罢了!可归根究底,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这话何其虚伪。

    如果只是迁怒,二皇子为什么这般忐忑不安?

    如果二皇子什么都没做过,寿宁公主为何这般怨恨他?

    六皇子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半晌才低声道:“既然只是迁怒,过些时日,父皇气消了,自然就会召二皇子伴驾。二皇兄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二皇子:“……”

    二皇子又被生生噎了一回。

    他从来不是什么有耐心好脾气的人。今晚已是耐足了性子。可三番五次张口,六皇子的反应根本不如他所想。

    二皇子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快,声音硬邦邦地:“这么说来,你是不愿帮我了?”

    六皇子心里的火苗也蹿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回击:“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帮你?”

    “二皇兄,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用你说,我也站在你这一边。可你也不能一直瞒着我,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将我当成傻瓜吧!”

    “是,父皇现在确实最宠我这个儿子。时常召我去伴驾,对我态度温和。可这份宠爱,不是平白而来。我一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总不能为了你含糊不清的一句话,就豁出这一切……”

    二皇子气得沉了脸,阴阳怪气地打断六皇子:“罢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不该冒然张口,让你冒着失宠于父皇的风险,为我求情分说。”

    “现在寿宁犯下大错,我又失宠于父皇。眼下,也只有你才能博得父皇欢心,保住母后的皇后之位。”

    “只要母后还是皇后,你这个嫡出的六皇子,日后前途无量,大有可为啊!今晚是我不识趣,提了不该提的要求。”

    这一番冷嘲热讽,配着二皇子不善阴冷的表情,着实令人心寒。

    六皇子心火直冒,腾地站了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为了争夺父皇欢心,才不肯帮你吗?你明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你这么说,简直是故意抹黑我,是血口喷人!”

    二皇子冷笑一声:“你这么激动,看来是被我说中心思了!眼下你最得父皇欢心,放心,我不会做你的绊脚石。日后,我还会尽心辅佐你。希望你念着一片兄弟情意,日后做了储君,多多照拂我这个没用的兄长。”

    六皇子:“……”

    这些话一出口,最后一分兄弟情意,也被无情地斩断了。

    六皇子又气又恼又失望,眼中不争气地闪过一丝水光。

    二皇子心中颇为快意,正要乘胜追击,耳畔忽地响起一声咳嗽:“天色已晚,六殿下也该回宫了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碍眼的贺祈在!

    二皇子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讥讽咽下,狠狠地盯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深呼吸一口气:“我确实该回宫了。二皇兄不必送我,我自己走。”

    说完,便转身出了书房。

    六皇子心中汹涌的怒火,混合着失望委屈,在胸膛里澎湃涌动。要不是他强忍着,怕是已经气哭了。

    秋夜的凉风,迎面拂来。吹凉了他的脸孔,心里的火苗却未熄灭。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贺祈快步追了上来。他看了一眼眼睛泛红的六皇子,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别人说得再多也没用。只有六皇子自己真正想通才行。

    ……

第三百八十七章 胸襟

    此时,程锦容已经回宫,迈步进了保和殿。

    赵公公笑着上前,低声道:“皇上和娘娘都在殿内等着程太医。”

    都是天子心腹御前红人,程锦容和赵公公时时打交道,颇为熟稔。闻言笑着道了一声谢,进去面圣。

    这么晚了,宣和帝还在看奏折。

    裴皇后虽然时时伴驾,却从不问政事。一堆奏折摞在那儿,裴皇后看都不看一眼。只安静地陪在一旁。

    正因裴皇后温柔安静,宣和帝越来越习惯她的陪伴。晚上批阅奏折,也会召裴皇后前来相伴。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程锦容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裴皇后迅速打量程锦容一眼,见她气定神闲安然无事,才暗暗松口气,含笑道:“快些平身。”

    宣和帝也放下奏折,抬眼看了过来:“程太医,寿宁现在情形如何?”

    程锦容没有替寿宁公主遮掩说好话,将今晚公主府一行如实道来:“……公主殿下见了微臣和六皇子殿下,情绪颇为激动。六皇子殿下好心劝慰,公主殿下却未领情,还咬了六皇子殿下一口。”

    “微臣惭愧,不得不扯了皇上和娘娘做大旗,才勉强令公主殿下冷静下来。为公主殿下看了诊开了药方。”

    “不过,看公主殿下的样子,未必肯按时喝药。”

    听到一半,宣和帝便沉了脸,目中闪过怒意。

    裴皇后也皱起眉头,声音里透出一丝愠怒:“这个寿宁,实在太不像话了。小六一番好意,请了锦容前去为她看诊。她就这么对小六!哪里还有一点长姐的样子!”

    宣和帝冷冷道:“她不想喝药,就随她。”

    裴皇后适时地露出一个亲娘应有的痛心和难过,黯然叹道:“都是臣妾没教好她。”

    宣和帝惯常会迁怒他人。不然,也不会因郑婕妤就冷落大皇子。

    不过,裴皇后在宣和帝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宣和帝心中恼怒,也未冲裴皇后发脾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朕也没怪你。”

    然后,又问程锦容:“六皇子和你同去,为何只你一人回来复命?”

    程锦容就等着宣和帝发问:“我和六皇子殿下要走的时候,二皇子殿下来了。二皇子殿下邀六皇子殿下去府中说话。微臣便一个人回宫复命了。”

    宣和帝果然目露不虞。

    二皇子那点心思,在宣和帝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胸襟如此狭隘,对胞弟尚且如此,更遑论别人?

    当然,宣和帝绝不会以为这是子肖其父。人总是下意识地美化自己,很难看清自己的缺陷在何处。

    “来人,”宣和帝沉声道:“传朕口谕,小六一回宫,立刻让他来见朕。”

    ……

    宣和帝没等多久。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和贺祈就一同来了。

    六皇子在一路上已经收拾好心情,此时面上没有半分异样,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宣和帝嗯了一声,淡淡问道:“你今日去看寿宁,她对你如何?”

    六皇子下意识地为寿宁公主遮掩:“皇姐身体虚弱,不能下榻。我去的时候,她躺在床榻上,没怎么说话。”

    宣和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一旁的程锦容,略略垂头,掩住眼中的笑意。

    她之前和六皇子并未通过气。六皇子会这般回答,完全是出自本心。以宣和帝的利眼,不可能看不出来。

    如此最好。

    裴皇后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凝视着六皇子的俊秀脸孔。

    宣和帝又淡淡问道:“朕听二皇子说,你被你皇兄邀去府中。怎么不多坐片刻说说话,这么早就回宫了?”

    六皇子显然没打算说出实情,张口应道:“天色已晚,很快就要关宫门。儿臣特意赶着回来,免得宫门关了,还要折腾开一回。”

    宣和帝瞥了睁眼说瞎话的六皇子一眼:“这么说来,你们兄弟今晚相处得颇为和睦了?”

    六皇子点头应是。

    宣和帝忽地看向贺祈:“贺祈,你来告诉朕。今晚在二皇子府,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六皇子一惊,迅疾冲贺祈使眼色。

    贺校尉,你可不能实话实说啊!

    贺祈冲六皇子略一点头,六皇子稍稍放了心。

    不过,他这颗心放得太早了,因为贺祈一张口就是:“皇上有问,末将不敢隐瞒。其实,二皇子殿下根本不愿末将一同进书房,末将放心不下六皇子殿下,厚着脸皮跟了进去。二皇子殿下嫌末将碍事,一开始说话颇为委婉……”

    六皇子听得汗都下来了,急得直冲贺祈眨眼。

    贺祈还是一脸“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懂了”的神情,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后来,二皇子殿下动了气,和六皇子殿下说话颇不客气,甚至百般讥讽。请皇上恕末将斗胆,将当时两位殿下说过的话学给皇上听上一听……”

    “贺校尉!快些停下。”

    六皇子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硬着头皮张口阻止:“这都是兄弟间偶尔闹口角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一一告诉父皇了吧!”

    二皇子说过的那些话,句句诛心。宣和帝怒气还没消,要是再听上一回,不气得七窍生烟才是怪事。

    贺祈没有再说,意味深长地看了六皇子一眼,住了口。

    六皇子忍住用袖子擦汗的冲动,冲宣和帝拱手请罪:“父皇息怒。儿臣不是有意要欺瞒父皇。”

    “二皇兄近来被父皇叱责冷落,心中颇为不安。一时说话语气冲了些,不是有意刁难我。我也没放在心上。所以,刚才父皇问起,儿臣就没说。”

    宣和帝看着六皇子,缓缓说道:“小六,你为人善良正直重情重义,这是好事。可有时候,也不能一味心软。否则,就会失之软弱,被人轻视欺辱。”

    “人唯有自立,方能自强。这其中的道理,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不是你的东西,你不能强求。可朕给你的,就是你的。谁眼热也没用,谁也抢不走。”

    “朕说的,你懂了吗?”

第三百八十八章 盛宠(一)

    宣和帝说得这么明白,六皇子焉能不懂?

    一瞬间,被亲姐兄长怨怼欺辱的委屈全数涌上心头。

    六皇子眼睛有些泛红,声音微微哽咽:“父皇说的,儿臣都懂了。可是,他们是儿臣最亲的长姐和兄长,儿臣实在不愿和他们争执闹口角。他们都不肯退让,儿臣只得稍稍相让。”

    顿了顿,又小声道:“其实,儿臣也没一直受气。他们今晚说话过分,儿臣心里有气,没有忍到底。到后来,都张口怼了回去。”

    “还是因为父皇疼爱儿臣,所以,儿臣才有这份底气。”

    说到最后一句,透出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亲近。那双清澈明亮的黑眸里,流露出的满是信任和依赖。

    宣和帝心里十分受用。

    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手握皇权。皇子们一个个揣度他的心思,努力讨他的欢心,博得圣眷。这些他都清楚明白,也因此,他对一个个渐渐长大心思渐多的儿子也多了提防戒备。

    小六和几个兄长全然不同。

    在小六的眼里,他先是父亲,然后才是天子。

    在小六面前,他才有了真正做父亲的感觉。这让他如何能不偏爱小六?

    他是大楚天子,是这世间至高无上之人。他想什么做什么,无需考虑顾忌任何人任何事。他喜欢哪个儿子,就器重抬举哪一个。

    宣和帝忽地说道:“小六,你白日读书习武练箭,晚上就到保和殿来伺候朕笔墨,陪朕批阅奏折。”

    六皇子:“……”

    之前说的不是他和二皇兄争执吵闹的事吗?话题怎么忽然就跳跃到这儿来了?

    六皇子有些懵,一时竟未想到这样的待遇是何等的荣宠,脱口而出道:“儿臣当然愿意。可是,儿臣每日晚上都有很多课业,要是来伺候父皇笔墨,只怕课业就完不成了。太傅们一定会训斥儿臣。”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都暗自好笑。

    程锦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六,真是傻气得可爱。几位太傅对他期许颇深,所以刻意加重课业。若是听闻宣和帝召他来伺候笔墨,太傅们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训斥怪罪他?

    贺祈目中闪过笑意。

    论心机论城府,六皇子不及大皇子。比无情比狠辣,六皇子又不及二皇子。论精明论隐忍,四皇子五皇子也比六皇子强一些。

    可六皇子,却有着所有皇子没有的优点。他勇敢正直,善良热诚,敦厚仁和,胸襟更是远胜一众皇子。

    身为父亲,喜欢这样的儿子,再正常不过了。

    宣和帝扬了扬嘴角,闲闲道:“明日上课,你将此事告诉太傅。看太傅们是何反应再说。”

    六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儿臣谨遵父皇之命。”

    裴皇后眼中满是喜悦,轻声说道:“小六,今日这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寝宫吧!回去之后还得完成课业,也别熬得太晚伤了身子。”

    六皇子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

    六皇子离去后,宣和帝收敛笑容,看向贺祈:“贺校尉,你现在将今晚的事再仔细说给朕听。”

    宣和帝这是因六皇子受了委屈,心里对二皇子愈发不满了。

    贺祈神色镇定地应道:“是。”

    贺祈记性极好,张口一一说来,就连二皇子当时那份讥削的语气和恶毒的神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宣和帝面沉如水,殿内的气氛渐渐凝滞。

    尤其是在听到最后几句,宣和帝的面色更是阴沉。怒色在眼底迅速汇聚。

    程锦容不动声色地看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心领神会,待贺祈话音一落,便一脸惭愧自责地张口请罪:“请皇上息怒。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明日臣妾就召二皇子进宫,好生训斥他一顿。”

    宣和帝迁怒是常事。不过,都言子不教父之过。寿宁公主的过错,他还能迁怒于裴皇后,二皇子长歪成这样,实在怪不到裴皇后的头上。

    这十几年来,裴皇后一直闭宫养病,根本没有精力教导二皇子寿宁公主和六皇子。

    谁和二皇子最亲近?

    谁在背地里“教唆”二皇子,令二皇子心胸狭窄,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容不下?

    宣和帝目中闪过一丝寒意:“这和皇后无关,皇后起身吧!”

    裴皇后福至心灵,在刹那间揣摩到宣和帝的心意,不肯起身,继续轻声请罪:“臣妾病弱多年,无力管教二皇子。二皇子和永安侯来往密切,最信任的便是这个舅舅。”

    “永安侯是臣妾的兄长,臣妾当然信得过他。不过,永安侯到底是臣子。和皇子来往过于密切频繁,并不妥当。”

    “臣妾恳请皇上,过几日召永安侯进宫。臣妾想单独见一见他,交代叮嘱他几句。”

    程锦容心里暗赞一声。

    裴皇后这一番应对,堪称精彩!

    不动声色间,便推出永安侯背了黑锅。当然,也不能算是黑锅。二皇子确实受永安侯影响颇多。那份自私恶毒,简直如出一辙。

    贺祈也对裴皇后刮目相看。

    有些话,唯有在最合适的时机说出口,效果才最好。裴皇后此次把握的时机正是恰到好处。

    宣和帝深深看了裴皇后一眼:“好,朕就准了皇后所请。过两日,朕就召永安侯进宫。”

    裴皇后行礼谢恩,垂下头的瞬间,眼中闪过快意。

    ……

    隔日,上书房。

    今日为皇子们授课的是顾太傅。

    顾太傅是翰林院掌院,宫中的顾淑妃,正是顾太傅的女儿。康宁公主是顾太傅的外孙女。冲着这一份关系,几位皇子对顾太傅明显要客气礼遇一些。

    六皇子今日上课有些心神不宁,顾太傅略略皱眉,沉声道:“六皇子殿下为何精神不济,频频走神?”

    六皇子有些羞愧地站起身来:“对不起,顾太傅,我确实有一桩为难的事,不知该怎么张口。”

    四皇子五皇子早就察觉到六皇子的魂不守舍神不思蜀了,也乐见六皇子被严厉的顾太傅训斥。不约而同地摆出看热闹的架势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盛宠(二)

    “什么为难之事?”

    顾太傅也有些诧异,张口问道:“六皇子殿下不妨直言。”

    几位皇子里,最刻苦用功的是六皇子,最尊师重道的是六皇子,最乖巧听话的还是六皇子。

    所以,别奇怪太傅们偏心。人心都是偏的,谁不喜欢六皇子?

    太傅们喜欢偏爱一位皇子的方式,就是要求更高更严苛!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嘛!

    六皇子眼角余光瞄到四皇子五皇子看热闹的神情,心里颇不是滋味。

    兄长们就这么不待见他这个弟弟吗?

    六皇子定定神,张口答道:“昨日晚上,我去保和殿见父皇。父皇吩咐我,从今日起去保和殿伺候笔墨。如此一来,我晚上的时间就大大减少,只怕无法完成太傅们布置的所有课业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四皇子五皇子:“……”

    两人看热闹的幸灾乐祸,全部凝结在了脸上。

    四皇子满心震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小六,你说的都是真的?父皇真的令你每晚去保和殿伺候笔墨?”

    五皇子也按捺不住了,同样起身:“小六,你没说笑吧!你还年少,从未接触过政务,怎么能伺候笔墨?”

    就算是要伺候笔墨,也该是早就入朝听政的大皇子二皇子。再不济,还有他们兄弟两个。凭什么轮到六皇子?

    六皇子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目中满是嫉妒的四皇子五皇子,心里莫名地畅快了起来,不答反问:“这么要紧的事,我怎么敢乱说?”

    “我也不知道父皇为何会下这道口谕。不过,父皇张口吩咐,我不敢不应。两位兄长心中疑惑不解,不如亲自去问父皇。”

    四皇子五皇子:“……”

    往日那个温顺乖巧听话讨喜的小六,怎么忽然变得词锋锐利这般讨厌了?

    他们哪来的胆子去质疑父皇?

    更何况,没有父皇传召,他们根本踏不进保和殿半步。

    四皇子近来因郑婕妤一事格外浮躁,闻言拉下脸,冷笑一声:“六弟是在讥笑我们不自量力不成?我们比不得六弟得父皇欢心,想进保和殿都不是易事。以后就靠六弟,在父皇面前为我们多多美言几句了。”

    这话说的可有些过了。

    五皇子咳嗽一声,见四皇子不理不顾,又用力咳嗽一声。

    四皇子一腔怒气,顿时冲五皇子来了:“想咳嗽就出去咳!”

    五皇子也恼了:“四皇兄,这里是上书房,可不是你寝宫。你在这儿胡言乱语,就不怕传进父皇耳中吗?”

    眼看着几位皇子闹腾起来,顾太傅也有些怒了,立刻沉下脸:“请几位殿下都住口!上书房是读书之地,要喧哗吵闹,或是争执动手,就请几位殿下立刻出去!”

    顾太傅一动怒,四皇子五皇子只得悻悻住口。

    他们倒不是怕顾太傅,主要是近来宣和帝心情不佳脾气暴戾时常动怒。大皇子二皇子接连吃挂落。他们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六皇子颇有些羞愧地张口道歉:“是我们兄弟几个出言无状,请顾太傅息怒。”

    也唯有六皇子,会在出言无状后道歉赔礼了。

    顾太傅咽下喉间叹息,温声说道:“六皇子殿下刚才所言之事,微臣已经知道了。从今日起,微臣将课业减半。钱太傅周太傅那里,也是一样。殿下不必顾虑重重。”

    “去保和殿伺候笔墨,聆听皇上教诲,对殿下极有益处。希望殿下能戒骄戒躁,沉下心来。”

    为皇上伺候笔墨,意味着什么,顾太傅心里很清楚。

    几位皇子中,唯有大皇子曾伺候过天子笔墨。

    不过,那也是在大皇子十五岁之后的事了。二皇子便没有此待遇。也因此,虽是嫡出的皇子,还是被大皇子压了一头。

    而六皇子,今年只有十一岁,过了年也才是十二岁。这么早就能伺候笔墨,接触奏折,聆听政务,接受天子的教导。

    这份独一无二的盛宠圣眷,也不怪四皇子五皇子嫉恨眼热。

    此事一传开,不知要在宫中掀起多少波澜。

    “多谢太傅教诲。”六皇子松了口气,面上有了释然的欢喜:“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让父皇失望,也不让太傅失望。”

    顾太傅欣慰地笑了一笑。

    四皇子五皇子的脸,黑得堪比锅底。

    ……

    “你说什么?”

    大皇子府的书房里,传出大皇子震惊又愤怒的声音:“父皇真的召小六进保和殿伺候笔墨?”

    大皇子身边共有三个幕僚,其中一个面色微黑的中年文士,低声应道:“是。这是四皇子殿下特意令人送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大皇子的脸色难看至极。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圣眷二字的分量。

    往日,他是那个“例外”,是宣和帝最喜欢的儿子,风光无限,暗中向他示好的朝臣绝不在少数。

    二皇子入朝后,凭借着嫡出的皇子身份和永安侯的竭力相助,另加结了一门好亲事,才勉强和他打平。

    储君之争,他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这份信心,就是来自宣和帝。

    哪怕他被郑婕妤连累,近来屡受冷落,他也没怎么慌乱。因为他知道,父皇总有消气的一日。他还是父皇最喜爱的长子。

    可他没有想到,小六这么快就取代了他的位置。

    不止是取代。如果诚实一点,他应该承认,小六比他更得父皇的喜爱。

    更何况,小六还是嫡出的皇子。

    另两位幕僚见大皇子面色太过难看,硬着头皮劝慰:“六殿下尚且年少,于政务一窍不通,也只是伺候笔墨而已。”

    “是啊,殿下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是想想,该如何令皇上消气,早日恢复小朝会的资格才是。”

    宣和帝令大皇子二皇子待在府中,不必再上朝。没有天子传召,大皇子甚至不能进宫,也不敢随意出府,免得触怒宣和帝。

    说句不好听的,只有大皇子到了圣前,才有和六皇子争宠较劲的资格啊!

    大皇子目中闪过冷厉,咬牙道:“你们不必说了,本皇子知道轻重。”

第三百九十章 恶毒

    二皇子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宫中消息。

    就如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又疼又怒,满心的怨怼不甘,几乎无法言喻描述。

    这个小六……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博了父皇这般盛宠!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少年,从未上过朝听过政,什么都不懂。却能每晚进保和殿伺候笔墨,聆听父皇教诲!

    他这个嫡出的二皇子,比起圣眷来,远远不及年少的六皇子。

    他的忌惮和猜疑,竟都变成了现实!

    浓烈的嫉火在他的胸膛里涌动。

    一旁伺候的内侍们,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吭声。

    二皇子的眼睛赤红,犹如笼中困兽一般走来走去,凶狠得随时要吃人一般。这等时候,谁凑上前谁就是活腻歪了。

    书房里没有说话声,来回走动发出的脚步声越来越大。

    “启禀二皇子殿下,”书房门外响起一个内侍战战兢兢的禀报声:“永安侯前来求见,不知殿下见不见……”

    二皇子猛地停下脚步,脸孔闪过焦躁急切:“立刻请永安侯进书房!”

    ……

    一盏茶后,永安侯迈步进了二皇子的书房。

    永安侯的心情显然没比二皇子好多少,面上强撑着的镇定自若,进了书房便烟消云散。一张脸孔布满阴霾。

    “微臣见过二皇子殿下。”永安侯抱拳躬身行礼。

    二皇子此时哪有寒暄客气的心情,挥挥手道:“不必多礼。”目光一扫,所有内侍都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舅甥两人。

    二皇子自少时便和舅舅永安侯格外亲近。永安侯对他的关切疼爱和全心支持,绝不是装出来的。

    在二皇子眼里,永安侯甚至比父皇母后更亲近。毫不讳言的说,二皇子养成今时今日的性情脾气,受永安侯影响颇深。

    两人私下里说话,无需忌讳什么。

    二皇子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道:“父皇令小六进保和殿伺候笔墨的消息,舅舅也知道了?”

    永安侯在椒房殿里的眼线,并未被完全拔除。

    宫中的动静消息,永安侯知道的甚至比大皇子二皇子还早一步。闻言永安侯面沉如水,略一点头:“知道了!”

    “我还听闻,六皇子在上书房里向顾太傅说起此事,顾太傅立刻便将他的课业减半。另外两位太傅亦是如此。”

    宣和帝毫不遮掩的偏爱,令人心惊。文臣们隐约流露出的态度,同样令人震惊!

    二皇子咬牙切齿地怒道:“这些文臣,委实可恶!他们不是最支持正统吗?我才是父皇最年长的嫡出皇子。小六虽是嫡出,却比我年少。长幼有序!就算要支持皇子,也该选我才对!”

    不,你不但是年长的嫡出皇子,还是唯一的嫡出!

    那个六皇子,不过是假皇后生下的孽种!算什么嫡出!

    这些话,在永安侯的舌尖来回涌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永安侯现在简直悔青了肠子。当年就该用些手段,六皇子根本没有出生的机会。也没了今日的心腹之患。

    永安侯最擅长的就是揣度圣心圣意。更何况,宣和帝已经表露得十分明显,分明是要重点“栽培”六皇子了。

    “殿下先别心急。”

    永安侯按捺住心里的焦灼愤怒,力持镇定地开解二皇子:“皇上因寿宁一事迁怒,连风光了十几年的郑皇贵妃也成了郑婕妤。大皇子什么都不知情,照样被休朝。皇上现在故意抬举六皇子,想来也是在敲打殿下和大皇子。”

    “六皇子还年少,过了年也才十二岁。就算他在保和殿里伺候笔墨,也不代表什么。”

    “殿下可别忘了,鞑靼和大楚正在交战。皇上本就龙体虚弱,哪里禁得起这般忧心操劳。要立储,定然要立已经成年的皇子!”

    二皇子神色并未好看多少:“你说的是现在立储。可依我看来,父皇根本无意在此时立储。等过几年,小六也就长大了。”

    永安侯目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压低声音,别有所指地说道:“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一场风寒熬不过去的也不稀奇。还有可能发生种种意外,无法安然长大成人。”

    二皇子:“……”

    饶是二皇子心狠手辣,听到这等话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永安侯的目光满是惊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六确实可恶可恨。

    可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怎么能……怎么能动这等恶毒的心思!

    ……

    永安侯看着一脸震惊骇然的二皇子,淡淡说道:“我刚才所说的,是最坏的情况。只要六皇子对殿下依旧亲近,肯全力相助殿下,他自然安然无事。”

    “若他对储位有野心,那么他就是殿下的对手。对自己的敌人,殿下为什么心软?”

    “殿下是嫡出的皇子,是皇上原配正妻所出。这世间,没有人比殿下更有资格做储君。谁拦了殿下的路,就除掉谁。”

    “殿下不忍心动手,就将此事交给我。我自会想尽法子,为殿下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二皇子思绪纷乱如麻,一时竟未留意到永安侯令人起疑的说辞。

    什么“皇上原配正妻所出”,这种说法,多用在生母早丧的人身上。他的母后还好端端地活在宫中,这样的说辞着实有些怪异。

    现在的二皇子,无暇想及这些,完全凭着本能张口:“谋杀皇子,这是要诛灭九族的死罪!舅舅真的敢动手吗?”

    “小六也是舅舅的亲外甥。他若得了父皇的宠爱欢心,被立为储君,对裴家来说是一桩大喜事。舅舅为何不动心,还肯全力支持我?”

    二皇子这是对永安侯的反应起了疑心。

    说到底,六皇子也是永安侯的外甥。永安侯实在没理由对六皇子动杀心。

    永安侯深深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在我心里,嫡亲的外甥只有一个,就是殿下。不管到了何时,我都会站在殿下这一边。”

    “我知道殿下不会全信这些话。不过,总有一日,殿下会信我。”

第三百九十一章 辛苦

    永安侯说得斩钉截铁异常坚决!

    怎么看也不像在说谎!

    二皇子将那一点疑心按捺下去,冲永安侯笑道:“我当然信得过舅舅。这些年,舅舅全心全意助我,凡事为我考虑着想。舅舅这份心意,我铭记于心。待日后,我做了储君,登基为帝,我绝不会忘了舅舅的深情厚谊。”

    这一番话,同样出自二皇子的真心。

    永安侯舒展眉头,也笑了起来:“殿下的承诺,我都记下了。”

    被永安侯这番“开解”后,二皇子阴郁烦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许多,也冷静了下来:“其实,小六得父皇欢心,也不是坏事。”

    “眼下我触怒父皇,被父皇冷落。有小六在父皇身边,母后的皇后之位便安稳如山。我还是年长的嫡出皇子。”

    永安侯心中哂然。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岂会费尽心思,送裴婉如进宫做替身?

    一个活着的中宫皇后,有着巨大的政治利益和价值。如果宣和帝另立新后,就意味着宫中会有更多的嫡出皇子。对二皇子极为不利。

    当年这一招瞒天过海的妙计,保住了中宫后位,保住了二皇子的身份地位。

    唯一漏算的是,裴婉如竟又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沉寂了十几年的裴皇后,在程锦容进宫后脱胎换骨宛如新生。

    想到程锦容,永安侯又是一阵锥心的懊恼后悔。

    现在想这些,除了让自己懊恼之外,毫无用处。永安侯定定神,低声道:“殿下能想明白就好。一动不如一静,不可轻举妄动。”

    二皇子缓缓吐出心头浊气,点了点头。

    ……

    在众人瞩目之下,六皇子当日晚上就进了保和殿伺候笔墨。

    宣和帝的御案前堆满了奏折。

    这些还都是紧急要批阅的奏折。事实上,还有许多不太要紧的奏折,根本连呈至圣前的机会都没有。

    做天子,不仅享有万人之上的权利,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

    六皇子没有出声,安静地研墨。

    御笔朱批,用来批阅奏折的,不是等闲黑墨,而是特制的朱色墨锭。倒入水,缓缓研磨,砚台里的清水,渐渐被朱色染红。

    宣和帝批阅了几本奏折后,便有了倦意。索性搁下笔,将奏折给了六皇子:“小六,你来念给朕听。”

    六皇子应了一声,接过奏折。少年清亮的声音,在保和殿里回响。

    宣和帝闭着龙目听奏折,果然疲惫略减。待听完奏折后,再动笔御批。下一本奏折,六皇子继续读,宣和帝依然闭着眼听。

    肃穆的保和殿,比平日多了几分热闹和脉脉温情。

    读了一个时辰的奏折后,六皇子的嗓子发干,声音也有些沙哑。

    赵公公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启禀皇上,程太医亲自煮了利咽去火的药茶,有润喉去燥之效。请皇上稍事休息片刻,和六皇子殿下用一盏药茶。”

    这个程锦容,定是心疼六皇子一直在读奏折嗓子都哑了,才特意煮了药茶,请赵公公送来。他每晚看奏折,也没见过什么药茶。

    宣和帝看穿程锦容的用意,却也未多言,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偏爱六皇子,自然也愿见别人待六皇子好。

    随药茶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些糕点。糕点味道清甜,配着热腾腾带着几许药香的热茶,颇为美味可口。

    六皇子连着喝了两杯药茶,胃里心里都热乎乎的,精神为之一振,继续读奏折。

    又过半个时辰,宣和帝才道:“行了,朕有些乏了,要去歇下。你回寝宫后,也别熬得太迟了。”

    六皇子笑着应下,拱手告退。

    退出殿外,便看到了程锦容。

    六皇子低声笑道:“谢谢容表姐的药茶。”

    程锦容抿唇一笑,轻声叮嘱:“殿下回去之后,别熬至深夜,早些睡下。”

    六皇子有些无奈,小声说道:“太傅们已将课业减半。我要是还不完成课业,明日有什么脸去上书房见几位太傅。”

    想不熬夜也不行啊!

    要成大事者,总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

    这只是刚开始。

    以后,六皇子的日子绝不会轻松好过。要应付几个野心勃勃的兄长,要接受宣和帝的教导和挑剔,要折服一众文臣武将……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话说回来,要做储君,又怎么可能轻松?

    程锦容目中闪过怜惜,没再多说什么。

    待六皇子走后,程锦容才暗自轻叹一声。

    ……

    六皇子确实愈发辛苦忙碌。

    白日的课程被排得满满的,上午读书,下午练骑射习武。原本中午除去吃饭,还能休息一两个时辰。

    六皇子晚上时间不够用,只得将大半课业都挪到了午后完成。

    好在六皇子年少,精气神颇足,这般忙碌紧张,也能撑得住。

    宣和帝龙体虚弱,视力大不如前,如今又有六皇子可用,到了晚上不再看奏折,直接改成了听奏折。

    六皇子读完奏折,便能看到宣和帝如何批阅奏折。短短几日,六皇子对朝事还谈不上如何了解,不过,也有了许多收获和体悟。

    对六皇子来说,这不算辛苦。

    真正辛苦的,是和几位皇子周旋应对。

    宣和帝气头一过,总算肯让大皇子二皇子上朝了。大皇子对六皇子频频示好,二皇子更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便是心中泛酸的四皇子五皇子,也不将嫉恨摆在脸上了,对六皇子那叫一个热情。四皇子要拉六皇子一同练箭,五皇子就要和六皇子一同骑马。一口一个六弟,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六皇子心里五味杂陈,在私下见程锦容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回:“几位兄长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不但没感动,反而觉得不自在?”

    程锦容淡淡一笑:“因为殿下心里清楚,这份‘兄弟情谊’是因何而来。”

    六皇子哑然。

    是啊!

    他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清楚。兄长们对他这么“好”,都是做给父皇看的。假的就是假的,和发自内心的关切亲热总是不一样。

    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嗓子干哑时送来的那一杯药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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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