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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免死

    免死令……

    宣和帝显然没料到程锦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说的倒是轻巧。便是平国公府卫国公府,也没有免死令。你一个太医,竟要朕赏你免死令!”

    程锦容没有跪下请罪,徐徐一笑:“皇上龙体,比什么都贵重。微臣以为,一面免死令,尚不足以厚赏微臣救治之功。不如请皇上多赏一面吧!或是微臣可以用上两次,若微臣用不上,留着给身边人用也是好的。”

    宣和帝:“……”

    简直是得寸进尺!

    宣和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好脾气,无语片刻,不但没动怒,反而笑了起来:“你所说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一面免死令,只可用一次。你救了朕的命,朕就赏你两条命吧!”

    程锦容目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立刻端端正正地跪下谢恩:“多谢皇上厚赏!”

    天子金口玉言,既是说出口,便无可更改。

    哪怕宣和帝是随口说笑,程锦容这一跪谢天恩,也就成真了。

    宣和帝又是一阵哑然无语。

    站在一旁的赵公公,心里默默嘀咕。

    就以程太医直言不讳的耿直脾气,要是常年在天子身边伺疾,别说两条命,就是九条命也不够用……

    程锦容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口说无凭,不如令人铸两面免死令牌,微臣到了性命攸关之际,便可以此保住性命。”

    宣和帝被气乐了:“朕说话算话,还用什么令牌!”

    难道他这个堂堂天子,还能食言不成!

    程锦容抬起头。

    赵公公暗道一声不妙,骤然生出冲上前捂住她嘴的冲动。

    果然,程锦容一张口,又是“大逆不道”之言:“皇上一言九鼎,自不会食言。可微臣尚且年少,寿元总比皇上长一些。有朝一日,皇上……”

    赵公公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一声,打断程锦容的话头:“程太医请慎言。”

    宣和帝活了近四十年,早习惯了众人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像程锦容这般胆大包天直言无忌的,真是前所未有。

    换了别人,宣和帝早已沉下脸,毫不客气地令人一顿乱棍了。

    可程锦容……偏偏是程锦容!

    在他被病痛折腾得死去活来之际,是她以坚定的目光给他信心,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能救皇上”。在他生死攸关之际,是她不眠不休守在他身边,将他一条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他生性凉薄多疑,信不过任何人。却在这两个月里,对程锦容生出了信任。

    更不用说,他的龙体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还要仰仗程锦容精心调养。

    这种微妙的心情,他自不会说出口。不过,他对程锦容的宽容,也远超过赵公公等人的预料。

    于是,宣和帝在赵公公等内侍惊愕的眼神中下令:“传朕口谕,命内务府制两面令牌,上面刻免死二字。五日之后,要送到程太医手中。”

    一片沉寂中,赵公公清了清嗓子,张口应下。

    程锦容舒展眉头,微微一笑:“多谢皇上。”

    ……

    裴皇后送六皇子回了院子。

    进了屋子,裴皇后笑容一敛,低声问六皇子:“你二皇兄到底给你写了什么信?”

    六皇子还想为二皇子遮掩,含糊地应了句:“没什么,就是叙一叙别情……”

    裴皇后目中闪过一丝怒气,沉声道:“将信给我,我要看一看信。”

    六皇子在宣和帝面前遮遮掩掩,不肯将信拿出来。到了裴皇后这儿,却是委屈和被疼惜被撑腰的喜悦更多一些,在裴皇后的催促下,将信拿了出来。

    裴皇后目光一掠,还没看完,脸就黑了一层。

    这个二皇子!

    心胸何其狭窄!

    现在还没做储君,就连嫡亲的兄弟都容不下。他日若被立为东宫,六皇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处?

    不愧是裴婉清的儿子,身体里流着和亲娘一样自私凉薄无情的血。

    想到裴婉清,不免要想到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苦痛折磨。裴皇后下意识地攥紧了信,用力之大,似要将信撕裂,右手也不停轻颤。

    六皇子从未见过裴皇后面色这般难看这般愤怒,颇有些心惊,伸手握住裴皇后不停颤抖的右手:“母后!母后!”

    “母后,你消消气。千万别为这点小事气伤了身体。”

    这口积郁了十数年的怒火,如何能消!

    她因裴婉清,饱受夫妻分别母女分离之苦。如今,她的儿子也要继续受裴婉清儿子的欺辱吗?

    裴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在六皇子惊愕的目光中,将信放在火烛上,将那封信烧成灰烬。然后,她用力握住六皇子的手:“小六,你不用怕。有母后在,谁都别想欺辱你半分。”

    “就是你二皇兄,也休想!”

    短短几句话,令六皇子鼻间泛酸,心头一阵滚烫,眼眶也是一热:“母后……以前,我总觉得母后对我淡漠生疏。现在我才知道,母后原来这般疼我在意我。”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那时的她,心怀恨意,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世界里。甚至以为,对六皇子的淡漠疏远,便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她真是大错特错。

    软弱无能的亲娘,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要保护一双儿女,她必须坚强,必须强大起来。

    裴皇后红着眼,将六皇子搂进怀中。

    六皇子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母亲的温暖气息。耳畔响起裴皇后的低语:“小六,这些年,是母后对不住你。”

    “以后,母后一定好好疼惜你,将这些年亏欠你的,都补给你。”

    六皇子心中涌动着阵阵热流,脱口而出道:“母后,你什么都没欠我的。母后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我。这些年,母后一直患着心疾,闭宫养病。我心疼母后还来不及,从未怨过母后。”

    我只是,很想母后多看我一眼,很想母后怜惜地抚一抚我的头,很想母后多疼一疼我。

    裴皇后泣不成声,泪落如雨,紧紧地将六皇子搂在怀里。仿若搂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母子

    裴皇后已经很久未曾落泪了。

    她前半辈子太过软弱,只会独自在暗中哭泣落泪。自女儿进宫母女相认,她便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绝不再落泪。

    此时此刻,心潮澎湃激越,母子多年来的隔阂彻底被打破。她流下的,是激动喜悦的泪水。

    哭了许久,裴皇后的情绪才慢慢平息。

    六皇子也哭了一回,眼睛略有些红肿,有些羞涩地擦了脸上的眼泪:“母后是女子,哭一哭也就罢了。儿臣是堂堂七尺男儿,不该这般脆弱落泪。”

    七尺男儿?

    裴皇后看了身形略显单薄的小小俊秀少年一眼,忍不住笑着打趣:“是是是,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母后不该小瞧你。以后,就由你来保护母后了。”

    六皇子可没当这是玩笑,挺直了胸膛:“那是当然。以后,儿臣一定好好护着母后。”

    裴皇后哑然失笑,旋即心头涌起强烈的愧疚。

    这些年,她从未做过一个好母亲。她的儿子,却是这样一个善良正直诚恳又孝顺的好孩子。

    裴皇后将心里涌动的情绪按捺下去,柔声说道:“小六,以后你二皇兄再写这样不知所谓的信来,你不必理会。”

    “他是你兄长,是大楚皇子。你也同样是你父皇的儿子,同样是嫡出的皇子。你父皇器重你大皇兄二皇兄,难道就不能多疼宠你几分?”

    “现在你在皇庄,他们离得远,尚且有信来。待日后回了皇宫,这样的麻烦和困扰只会越来越多。”

    “你一味顾忌别人的想法,委屈隐忍,就得一直憋屈的过日子。小六,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

    那我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何模样?

    六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似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口。心中忽然掠过的念头,令他心惊,也令他莫名地热血涌动。

    裴皇后松开六皇子,退后几步。

    母子两人,在明亮的火烛下对视。

    裴皇后的目光,比火烛更明亮,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六皇子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用尽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母后,你不喜欢二皇兄吗?”

    二皇子是母后的嫡长子,是众人眼中理所当然的未来储君。哪怕大皇子更得圣眷,在重视出身的天家,天然就比二皇子低了一头。

    他也一直以为,母后一定是全力支持二皇兄做储君的。

    他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母后对他有这样深切的希冀和期待。

    裴皇后看着六皇子,缓缓说道:“小六,我喜不喜欢你二皇兄,都无关紧要。他是嫡出的二皇子,比你年长五岁。在众人眼中,他理应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我身为母亲,自不会从中阻挠。”

    “你若有争储之意,母后自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

    一个是“不会从中年阻挠”,一个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其中差别,便是再蠢钝之人也能听得出来。

    六皇子当然不蠢钝,他在读书上的灵性悟性令几位太傅惊叹,他的聪慧过人,亦是有目共睹。

    听了这番话,六皇子满面震惊和不敢置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裴皇后没有再说下去。今晚她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等年少的六皇子慢慢品味想清楚想明白吧!

    “小六,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下吧!”裴皇后轻抚六皇子的头顶,柔声低语:“母后也该回去了。”

    六皇子还处在震惊不能言的状态,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裴皇后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

    门开了,又再次关上。

    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近乎沉寂的安静。

    六皇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脑海中一团纷乱如麻,理也理不清。又似有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动,忽然露出炫目的光芒。他几乎是本能地被光芒所吸引,想迈步上前……

    他真的可以吗?

    他能做到吗?

    身体里的血液骤然快速涌动,夹杂着一丝畏怯恐惧,更多的,却是热切奔涌畅快淋漓。

    扣扣扣!

    六皇子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谁?”

    门外响起的是贴身内侍的声音:“殿下,已经子时了,奴才伺候殿下就寝。”

    不知不觉,竟已是子时了。

    六皇子深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走了进来。这个内侍姓刘,今年十八岁。在六皇子六岁时,就到了六皇子身边伺候,深得六皇子信任。

    刘公公见六皇子绷着脸心事重重,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六皇子如何敢将裴皇后刚才说过的话透露只字片语,含糊其辞地说道:“没什么。今日下午练箭过度,双臂酸疼,现在还难受的很。”

    刘公公没有多嘴多问,顺着六皇子的话音说道:“既是如此,殿下就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伴驾呢!”

    六皇子嗯了一声,很快脱衣睡下。

    往日头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今晚却翻来覆去,迟迟难以入眠。

    ……

    第二日晨起,六皇子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一看便知夜里没睡好。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六皇子打起精神,躬身行礼请安。

    裴皇后一边伸手扶着宣和帝在床榻上坐起,一边笑道:“免礼平身。”

    宣和帝坐直了身体后,目光落在六皇子略显憔悴的俊秀脸孔上:“小六,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莫非是昨夜没睡好?”

    程锦容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六皇子抬起头,和程锦容匆匆对视一眼,然后,又和盈盈浅笑的裴皇后对视片刻,张口答道:“儿臣胳膊还是有些酸疼,夜里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此时,正好杜提点来了,程锦容便可退下休息。

    宣和帝张口吩咐:“程太医,你为六皇子看一看诊。”

    程锦容恭声领命,和六皇子一同退出寝室。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成长

    到了寝室外间,六皇子坐下。程锦容伸手为六皇子诊脉,目光落在六皇子的脸上。

    六皇子被程锦容看的有几分心虚。

    其实,他的胳膊昨晚就好了,既不酸也不疼。只是以此为借口,遮掩自己的心事罢了。容表姐一定窥出端倪了,却没拆穿他……

    “容表姐,”六皇子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其实我胳膊已经好了。昨夜没睡好,是因有些心事。父皇问起,我不能直言,随口编了个理由。”

    内侍都被打发出去,守在门外。六皇子刻意压低声音,自是不愿令任何人听见。

    程锦容早就心中有数,闻言轻轻一笑,冲六皇子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介意。

    六皇子这才松了口气。

    做戏做足全套,程锦容一本正经地为六皇子开了药方,叮嘱六皇子按时喝药:“殿下疲累过度,手臂双软,这两日便歇一歇。等手臂好了再练骑射便是。”

    换在以前,六皇子二话不说就会应下。反正他喜欢读书,远胜过骑射。

    可现在……

    六皇子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张口说道:“不必休息了,今日下午我继续去演武场练骑射。”

    若轻易退却,父皇一定会心生不喜,母后也会十分失望吧!

    而他,在领略过父皇的器重宠爱和母后的温柔眷顾后,便生出了贪念。他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搏得父皇母后更多的喜爱。

    六皇子的改变,程锦容看在眼底,心里有些莫名的唏嘘怅然。

    小小少年,终于被逼着长大了。

    六皇子见程锦容默然无语,心里有些忐忑:“容表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贪心,变得面目可憎了?”

    程锦容回过神来,笑着应道:“这不是贪心,也不是面目可憎。身为儿子,想以自己的努力博得父母的疼爱和青睐,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六皇子笑着嗯了一声。顿了顿,又低声叹道:“等回宫后,不知几位皇兄会如何对我。”

    程锦容并未以好言宽慰,淡淡说道:“人总不能因噎忘食。只要你得了皇上的喜爱,几位皇子殿下便会心生不满嫉意。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同样是错。”

    “你想讨好所有人,想面面俱到,绝无可能。”

    六皇子:“……”

    六皇子心底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无情地戳破了。

    程锦容明亮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六皇子的脸上,看着他神色变幻不定,看着他从茫然逐渐变成坚定:“殿下,你想明白了吗?”

    六皇子定定心神,用力点头:“多谢容表姐开解,我已经想明白了。”

    立储争储,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我做事但凭本心,无愧自己,也无愧任何人。

    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皇兄们怎么想,背地里对我如何嫉恨不满,我根本管不了,也不必去管。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是我亲爹。坐在凤椅上的皇后,是我亲娘。我是他们的儿子,想要爹娘的偏心喜爱,有什么错?

    六皇子想通之后,霍然明朗,眉宇间闪出了程锦容熟悉的光芒。

    程锦容忍住伸手轻抚六皇子头顶的冲动,含笑说道:“殿下想明白就好。如果殿下有什么不痛快,或是心事,只管来找我。我做不了别的,至少能安慰开解殿下一番。”

    六皇子心头一暖,点头应了。

    ……

    下午,六皇子和贺祈一同去了演武场。

    贺祈何等敏锐,很快便察觉出了六皇子有异平日之处。

    往日的六皇子心思澄澈,就如一潭清泉,一眼便可见底。可今日,六皇子似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变得沉稳又难以琢磨。

    “贺校尉,你总看我做什么?”六皇子忙里偷闲,射出手中的箭后,转头和贺祈说笑:“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神勇?”

    贺祈哑然失笑:“是,殿下今日射箭进益颇大。”

    就像忽然开了窍。

    六皇子在读书上的天分,连当朝大儒也为之惊叹。在习武骑射上,就逊色了许多。以贺祈的目光看来,连及格线也没到。

    这些时日,他细心指点,六皇子又格外勤奋苦练,骑射确实有了不小的进步。不过,以这等水准,和几位皇子还是差了一大截。

    今日,六皇子忽然展露出了令人惊讶的水准,似乎血脉中属于元氏的擅武血液苏醒了一般。骑射有了飞跃的进步。

    六皇子被赞得心花怒放,咧嘴一笑:“真有这么明显吗?我也觉得耳清目明,比平日格外冷静清醒。箭在弓弦上,尚未射出去,我就能预感到箭会落在何处。”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十分美妙。

    贺祈挑眉一笑:“殿下这是真正摸到了练箭的诀窍。等到明日,殿下就以布蒙眼,练习盲射吧!”

    六皇子眼睛一亮,一脸雀跃:“我曾见过几位皇兄这样练过箭。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贺祈笑道:“若殿下对习武感兴趣,末将也可以教殿下练武。”

    六皇子兴奋地连连点头:“当然有兴趣。听闻贺校尉擅长刀,我就随贺校尉一同练刀好了。”

    ……

    一下午过来,六皇子何止双臂酸疼,就连双腿走路也有些打晃。一张俊秀的小脸,却闪着平日没有的光芒。

    那份喜悦和自豪,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令人望之心喜。

    宣和帝目光一掠,便猜出了几分,笑着问道:“你比昨日还要疲累,莫非是随贺校尉练武了?”

    六皇子咧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我今日确实随贺校尉练刀了,贺校尉运刀如飞,一把长刀在他手中,有万夫不当之勇。”

    “儿臣习武没多少天赋,不过,儿臣想好好学一学贺家刀法。”

    宣和帝天性喜武,皇子们为讨天子欢心,一个个勤练骑射武艺,绝非虚言。

    以前六皇子对习武不感兴趣,骑射也只敷衍了事。如今忽然转变态度,颇令宣和帝快慰喜悦。

    “好,”宣和帝笑了起来:“这才像朕的儿子!”

第三百三十五章 嫉恨

    皇庄里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宫中。

    裴皇后每日在天子身侧伺疾,亲自为天子试药。天子一日都离不得裴皇后……

    六皇子上午在宣和帝身边读书,下午勤练骑射,随贺祈贺校尉练刀,极得天子欢心。宣和帝对六皇子的喜爱,溢于言表,屡次在人前夸赞六皇子……

    前一条令郑皇贵妃和一众嫔妃羡慕得双眼通红。

    后一条,令宫中众皇子嫉恨得发狂。

    宣和帝是父亲,更是天子。皇子们从记事开始,便拼了命的争夺宣和帝的注意力。宣和帝每日要上朝理政,无暇每日都见儿子。皇子们隔几日见一回天子,是常事。在演武场里骑射练得最好的,才能得宣和帝的一句夸赞。

    有哪个皇子能日日在宣和帝身边?

    有哪个皇子能时时得宣和帝夸赞?

    有哪个皇子有过这样浓厚的圣眷?

    一个也没有!

    就连以前最得圣眷的大皇子,也远远不及。

    更不用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了。

    大皇子之前以离间计,挑唆二皇子和六皇子兄弟离心。数日过后,就没这等心情了。因为大皇子也快被心里的嫉恨冲昏了头。

    父皇怎么能如此偏心?

    父皇怎么能这般偏爱六皇子?

    父皇偏爱的儿子,明明一直是我!

    大皇子恨得咬牙切齿,再也按捺不住,开始每日写信,命人送去皇庄。信中都是儿子对父亲的思念和孝心。随着信一同送去的,还有郑皇贵妃亲手为宣和帝做的鞋袜中衣。

    宣和帝对宠妃和宠爱的大儿子,倒也不算冷漠,很快传口谕回京,夸赞郑皇贵妃贤良大皇子孝心赤诚。

    大皇子总算心下稍安。不过,对六皇子的嫉恨,并未因此减退半分。

    ……

    二皇子不甘示弱,也不断写信去皇庄。不过,他写的信多是给六皇子和裴皇后的,信中内容可想而知。

    宣和帝很快令人传口谕到二皇子府。

    为了顾全二皇子的颜面,传口谕的内侍先低声提醒:“二皇子殿下,圣上口谕,殿下听一听便可。”

    二皇子心里一沉。

    如果父皇是夸赞他,内侍绝不会这般委婉暗示。现在既暗示清场,可见这道口谕不怎么美妙……

    二皇子的预感没有错。

    “……朕来皇庄之前,令你和大皇子代掌朝政。朕身边有皇后和小六陪伴,无需你多忧心。以后不必再写信给皇后和小六,你安心当好自己的差事,就是对朕的孝心了。”

    这道近乎斥责的口谕,令二皇子面耳赤红,心里的嫉恨和怒火熊熊燃烧。

    当着内侍的面,二皇子不敢和不能表露出来。还得挤出笑容厚赏内侍,待传旨的内侍走了,二皇子才变了脸色,伸腿踹倒了身边的椅子,犹不解气,将桌子也踹倒在地。

    咚咚的巨响,传到门外。

    站在门外的二皇子妃,略一踌躇,还是推门而入:“殿下请息怒……”

    “滚!”暴怒不已的二皇子,随手拿起手中的东西,砸了过来。

    二皇子妃一个没提防,被砸中了肩膀,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一声痛呼,后退几步。旋即小腹也隐隐抽痛起来。

    二皇子妃脸颊陡然白了,一脸痛苦之色,略略弯腰抱住自己的小腹,口中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怒火中烧被冲昏了头的二皇子,终于从暴怒中回过神来。面色也是一白,快步上前扶住二皇子妃:“来人,快去宣太医来!”

    ……

    万幸二皇子府中就有太医。

    这位太医迅疾赶来,为二皇子妃疗伤看诊。

    二皇子妃的肩膀被砸中,流了不少血,外伤着实不轻。更不妙的是,二皇子妃怀孕时日尚短,此次受了惊吓,小腹一阵阵抽痛,竟有了小产的征兆。

    二皇子妃面色苍白,满额冷汗,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道:“王太医,请保住我腹中的孩子。”

    王太医沉声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请皇子妃娘娘放宽心。”

    二皇子妃这才闭上双目,晕了过去。

    几个陪嫁的丫鬟,各自红了眼眶,暗暗咬牙。自家小姐,贤良温柔,嫁进二皇子府后,言行谨慎仔细,从无疏漏错处。

    可这位二皇子殿下,性情暴躁易怒。在气头上,竟连怀着身孕的二皇子妃也被迁怒……

    嫁给这样的夫婿,小姐真是命苦。

    二皇子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悔意,更多的却是恼怒。

    他动怒的时候,身边人都知道躲着一些。这个江氏,明知自己怀着身孕,竟不躲远一些,还傻乎乎地往他面前凑。

    他在气头上,哪里知道进来的人是江氏。万幸随手拿到的是一个茶碗,不是什么锐利尖刺之物。否则,江氏受伤会更重。

    江氏肚中的孩子,是他的嫡长子。万一这胎有失……

    二皇子心里怒气又蹭蹭上涌,厉声说道:“王太医,一定要保住皇子妃这一胎。若有个闪失,本皇子要你的命!”

    王太医战战兢兢地应了,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皇子公主们开府后,太医院皆会派太医进府。他也是倒霉晦气,偏偏就被派到了二皇子府来。

    以二皇子暴戾易怒的脾气,他这个太医实在不宜做,迟早是个短命的倒霉鬼……

    王太医将喉间的长叹咽了下去。

    贾公公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启禀殿下,奴才已叮嘱过众人,今日之事,不得胡乱传言。违令着,乱棍杖毙。”

    这等事传出去,实在丢人现眼,会令二皇子颜面尽失,为人耻笑。更不宜传到卫国公府的耳中。

    二皇子阴沉着脸,略一点头,目光掠过面色惨然的二皇子妃,心情愈发烦闷:“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等她醒了,让人去书房给本皇子送个口信。”

    然后,便转身离去。

    几个丫鬟一同行礼,恭送二皇子离去。

    待二皇子离去后,丫鬟们强忍着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妃悠然醒转。

    丫鬟们红着眼围拢上前,其中一个,哽咽着低声道:“皇子妃娘娘,此事总得送个信回卫国公府。”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波

    围拢在床榻边的丫鬟们,一个个红着眼眶,义愤填膺,满面愤慨。

    二皇子身份矜贵,可她们的主子,也是国公府嫡女。主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总得送信回卫国公府。让娘家人登门探望,为自己撑腰。

    面色苍白的二皇子妃抬起眼,目光一一掠过丫鬟们的脸孔,嘴角边溢出一抹苦涩,声音虚弱:“不用了。”

    丫鬟们一惊。

    之前张口的绿衣丫鬟,眼圈更红了,一个激动之下,喊出了昔日的称呼:“小姐难道就这么白白受委屈了不成!”

    二皇子妃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殿下一时愤怒,不知在门口的人是我,不是有意为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二皇子妃声音微弱却坚决:“我和殿下夫妻一体,不能因些许误会生出隔阂。今日之事,你们几个不准和任何提起,也绝不可送信去卫国公府。”

    “谁若是不听我的话,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几个丫鬟都是江家的家生子,自小便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生性温柔宽厚,待她们极好。这般疾声厉色,还是第一回。

    丫鬟们不敢再多言,齐齐跪下应是。

    二皇子妃看着忠心耿耿的丫鬟们,酸楚的心里涌起一丝安慰,似对众丫鬟解释,又似喃喃自语:“此事万万不能传开。否则,不但殿下会被人耻笑,我这个二皇子妃也没了颜面。我这么做,是在维护殿下的体面,也是为了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这般委屈求全,也太让人心酸了。

    丫鬟们低着头,纷纷垂泪。

    二皇子妃鼻间阵阵泛酸,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去书房送个口信,告诉殿下,就说我已醒了。没什么大碍,让殿下无需忧心。”

    “另外,传我的吩咐,今日之事,府中上下,任何人不得胡乱言语。若谁胆敢嚼舌,决不轻饶。”

    ……

    二皇子妃虽严令众人闭口,可二皇子被宣和帝口谕训斥恼羞成怒伤了二皇子妃之事,还是悄然传出了府外。

    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加入了许多恶意的延伸和揣度。

    诸如“二皇子殿下屡次写信给六皇子殿下用意险恶”“皇上察觉二皇子殿下的用意后龙颜大怒”,又如“二皇子殿下被训斥得面色如土羞愧得无颜见人”“二皇子妃苦劝却被迁怒肩膀受伤还动了胎气”……

    传言愈演愈烈,很快传进宫中。

    裴皇后不在宫中,后宫里位分最尊掌管宫务的郑皇贵妃自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立刻打发两位太医去了二皇子府,为二皇子妃诊脉开方保胎。另外还赏下了诸多保胎安胎用的珍贵药材补品之类。

    这一举动,无疑是坐实了“二皇子一怒对孕中的二皇子妃动手”的事实。

    二皇子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气得七窍生烟。

    大皇子自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在散朝后,特意将二皇子拉到“僻静”之处,一派长兄风范地“劝慰”二皇子:

    “外面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胡乱嚼舌,二弟千万别放在心上。兄弟十几年,我最清楚你的脾气。哪怕父皇叱责你几句,你心中恼怒,也绝不会迁怒弟妹。”

    “不过,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于你声名有损。也会伤了你和岳家的情分。依我看,你还是择日去一趟卫国公府,和岳家分说清楚。”

    二皇子心中怒火涌动,再如何克制,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硬邦邦地应了一句:“这点小事,就不劳大皇兄操心了。”

    大皇子目光一闪,笑着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你心中有数就好。”

    二皇子也不是傻瓜,早已窥出了不对劲,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我府中这点小事,竟传到了宫中,令皇贵妃娘娘也为之操心。可见我驭下不严,府里定有小人。大皇兄放心,我回去之后,定将这些小人揪出来,剁碎了喂狗。”

    大皇子目光又是一闪,不再多言。

    二皇子憋了一肚子火气回府,严令彻查府中上下。

    这一查,果然查出几个不安分的内侍宫人,通通杖毙。

    尚在安胎静养中的二皇子妃,听闻此事后,无奈又黯然的轻叹一声。

    二皇子如此沉不住气,传出去,又是一桩话柄。在背后兴风作浪之人,焉肯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良机?

    这一场风波,短期之内怕是难以平息了。

    ……

    二皇子妃所料半点不错。

    二皇子在府中杖毙了几个内侍宫人的消息,依然传出了府外。

    这一回,就连四皇子五皇子也按捺不住,各自私下去见二皇子。

    “二皇兄,听闻二皇嫂还在安胎养胎,这等时候,二皇兄还是按捺一二。也算是为还未出世的孩子行善积德了。”一张口就戳心戳肺的,非四皇子莫属。

    五皇子说话就委婉多了:“外面流言汹汹,对二皇兄十分不利。在这等时候,二皇兄可得沉住气,若是一味恼怒行事失了尺度,可就落人算计,趁了背后之人的心意了。”

    二皇子对兄弟们的“好意”,通通回以一声冷笑。

    寿宁公主是真的为二皇子着急,令人请了二皇子进长乐宫,急急说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流言越传越汹涌?这些事要是传到父皇耳中,该如何是好?”

    二皇子阴沉着一张脸,冷笑一声:“背后捣鬼的,肯定是郑皇贵妃母子。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在我府中安插进眼线?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和胆量,在背后兴风作浪?”

    寿宁公主越听越急,手中的帕子几乎拧成了麻花:“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还是将此事禀报父皇吧!母后和小六都在父皇身边,他们一定会为二哥解释分说。”

    提起裴皇后和六皇子,二皇子面色愈发阴沉,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可未必。”

    “你还没看出来吗?母后的心,已经偏到小六身上了。父皇也格外宠爱小六。说不定,小六巴不得我身陷流言,为父皇所厌弃!”

第三百三十七章 隔阂

    寿宁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抓住二皇子的衣袖:“二哥,这话岂能乱说!”

    “不管如何,小六是你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远比大哥四弟五弟亲近。你是母后的嫡长子,母后再疼爱小六,也越不过你去。”

    “你不能因此和小六生出隔阂啊!”

    一众兄弟姐妹中,二皇子和寿宁公主自然最亲近。而且,寿宁公主是女子,天生与储君之位无缘,二皇子对寿宁公主从无戒心隔阂。

    往日,二皇子对乖巧听话的六皇子也还算满意。

    可这稀薄的兄弟之情,太过脆弱,不堪一击。

    二皇子冷笑连连:“我曾写信给小六,让他在父皇面前代我一尽孝心。可没过几日,父皇就传口谕,叱责于我。你想一想,如果不是小六心生怨怼,在父皇面前进献谗言挑唆,父皇如何会这般对我?”

    “一母同胞的兄弟又如何!只要能博得父皇欢心,日后争储,谁能争得过他!”

    寿宁公主面色也变了:“二哥……你的意思是,小六竟有争储之心?”

    “都是父皇的儿子,他也同样是母后嫡出的皇子,有争储之心,有何稀奇!”

    二皇子冷冷说道:“往日他年少,装着温顺听话,蒙蔽你我罢了。这一年多来,他已渐渐露了锋芒,对你我哪还有往日的亲近。”

    寿宁公主闻言,心里翻涌不息。

    是啊!这个小六,如今和他们是越来越生疏了。秋猎时,还为了一个程锦容,就和她这个嫡亲的长姐闹翻了脸。

    这半年多来,姐弟两个心里都有疙瘩,便是见面说话,也颇为别扭。哪里还有往日的亲近。

    二皇子的声音在寿宁公主耳畔响起:“背地里煽风点火之人,除了郑皇贵妃和大皇子,或许还有别人。”

    “此事已经闹腾成这样,根本遮掩不住,说不定早已传到父皇耳中了。我倒要看看,母后和小六会作何反应!”

    “他们肯替我分说求情,也就罢了。否则……哼!”

    最后这一声哼,听得寿宁公主心里一颤。

    寿宁公主用力咬了咬嘴唇,很快下定决心:“二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二皇子看着寿宁公主的目光,顿时柔和了几分:“好。”顿了顿,又问道:“思兰表哥是不是每日都来陪你?”

    这话音,转得也太快了。

    寿宁公主面颊微红:“也不是每日都来,偶尔也会隔上一两日。”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心虚。

    宣和帝裴皇后皆不在宫中,郑皇贵妃又有意纵容不管,这两个月来,寿宁公主过得十分惬意自在。元思兰便是整日待在长乐宫里,也没人过问。

    二皇子心中有数,瞥了满面娇羞的寿宁公主一眼:“行了,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做什么。你既这般喜欢他,不如早些成亲,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

    寿宁公主的公主府,已经建好了,离二皇子府邸颇近。

    元思兰身份特殊,足智多谋,若能引为己用,一定是一大助力。不过,元思兰身在宫中,二皇子住在二皇子府,来往多有不便。

    要是元思兰早些和寿宁公主成亲,住进公主府,他们私下来往就便利多了。

    寿宁公主沉浸在少女的爱河中,恨不得和心上人朝夕相守。闻言顿时心动,咬了咬嘴唇道:“不是我不想成亲。母后当日和父皇说过,要多留我两年……”

    二皇子又瞥了寿宁公主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你想嫁,总能想出办法来。”

    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俏脸腾地红了,娇羞地用力捶了二皇子一记。

    二皇子翻了个白眼,没再说下去。

    ……

    二皇子身陷流言,卫国公府和永安侯府自不能袖手旁观。

    卫国公世子夫人亲自去二皇子府探望二皇子妃,在人前为二皇子洗清恶名:“二皇子妃怀孕时日尚短,胎相不太稳定,所以卧榻静养。也不知是哪些小人,在背后胡乱嚼舌,说什么二皇子殿下伤了二皇子妃,真是无稽之谈。”

    卫国公府摆出如此态度,不管众人信不信,口中都得附和几句:“说的是。二皇子殿下和二皇子妃成亲几个月,一直恩爱有加。这等谣言,一听便是胡乱捏造出来的,实在不可信。”

    “二皇子妃一心养胎,不能露面,这才令人生了误会。”

    “安胎要紧,总不能为了这些捕风捉影之谈强撑着露面。”

    永安侯夫人是二皇子的亲舅母,也去了二皇子府探望。然后,在人前说起二皇子妃时,满口夸赞之词。

    永安侯则私下对二皇子进言:“……流言看似无形,最是伤人。殿下何不趁此机会,亲自写信给皇上,说明原委。也免得皇上对殿下心生误会。”

    二皇子对永安侯这个舅舅,一直十分信任,闻言叹了口气。也未隐瞒,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父皇近来对我颇为不满。我若写信前去分说,只怕父皇心中愈发不喜。”

    永安侯心里一沉。

    二皇子对裴皇后六皇子的怨怼不满,轻飘飘的几句带过。听在他的耳中,却如石破天惊,心中骤然蒙上了浓厚的阴影。

    裴皇后要做什么?

    裴皇后有没有将秘密告诉六皇子?

    六皇子如此得宣和帝欢心,生出争储之心,也不稀奇。若真的如此,六皇子就是二皇子脚下最大的绊脚石,犹胜大皇子……

    永安侯心念电转,面上半分不露,低声说道:“殿下无需多虑。父亲训斥儿子几句,天经地义,殿下何必放在心上。殿下如今被人算计,身陷流言,这等委屈,一定要让皇上知道。”

    “还有,二皇子妃有了身孕,即将为天家开枝散叶,也是一桩大喜事。偏偏有人借着二皇子妃安胎之事,兴风作浪。皇上知道此事,定会龙颜震怒。”

    简单来说,要有技巧地诉苦告状。

    永安侯善于揣摩圣意,低声仔细指点。

    二皇子打起精神,一边听一边点头。当日,就写了一封信,令人送去皇庄。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下榻

    二皇子的信很快送到了宣和帝的面前。

    宣和帝随意瞥了一眼,连拆开信的兴致也没有,随口道:“先放着,等朕有了空闲再看。”

    宣和帝一心养病,朝堂政事一概放下,如今多的是空闲。二皇子府里的动静,折腾得连皇庄里的人都知道了。宣和帝焉能不知?这么说,显然是对二皇子颇为恼怒不满。

    赵公公恭声应是,将信放置一旁。

    一旁的裴皇后和六皇子对视一眼。

    裴皇后略一思忖,还是张口为二皇子说了情:“二皇子特意写信来,想来是有要紧事。皇上还是拆了信,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是啊,父皇。”六皇子接过话茬:“二皇兄的信,父皇还是看看吧!”

    宣和帝神色微冷,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之前他一直忙着写信给你们母子两人,扰得朕也不得清静安宁。”

    “朕不准他再写信给你们。他心里不痛快,撒气都撒到二皇子妃身上了。二皇子妃受了伤,又动了胎气。只得卧榻静养。卫国公府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还得在人前为他遮掩。”

    “他府中那点事,闹得人尽皆知,天家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朕身在皇庄,多有不便。不然,早就狠狠责罚他了。”

    “他现在写信给朕,无非是诉苦辩白。有什么可看的?”

    “你们也不必为他求情说话了。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宣和帝一动怒,裴皇后和六皇子不敢再吭声,只得闭嘴不言。

    ……

    程锦容将宣和帝不甚美妙的脸色尽收眼底,只做未见,走到龙榻边轻声道:“微臣为皇上复诊换药了。”

    宣和帝嗯了一声,躺在龙榻上。

    程锦容每日复诊换药,既熟稔又利索。一炷香时辰,便忙完了,含笑禀报道:“皇上的伤处日渐好转,从今日起,便可试着下榻走动了。”

    从治病之日算起,已有两个多月,整日在床榻上躺着坐着,委实气闷。宣和帝早有下榻走动之意,奈何程锦容一直未曾松口,宣和帝只得忍了下来。

    今日终于能下榻了!

    饶是宣和帝城府极深喜怒不行于色,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喜意,立刻道:“来人,扶朕下榻。”

    裴皇后就在龙榻边,不假思索地伸手扶起了宣和帝。

    六皇子满面雀跃的上前,一同扶着宣和帝下了龙榻。

    脚落地的刹那,宣和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开怀。恨不得立刻走出寝室。

    程锦容莞尔一笑,轻声提醒:“皇上暂且不宜出寝室,在寝室里走动一二。上下午各走动一回,每次时间不超过一炷香时辰。还有,皇上龙体虚弱,需要人搀扶着走动。”

    宣和帝心情大好,被这般仔细叮嘱,竟也未动气,还说笑了一回:“朕都听程太医的便是。”

    虽是随口之言,也可窥出天子对程锦容的信任和器重。

    哪怕是赵公公,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艳羡之情。

    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得了天子的信任和圣眷,程太医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更重要的是,程锦容已拥有了对天子的影响力。

    裴皇后和六皇子的受宠,和程锦容密不可分。

    这种影响力,才是最令人羡慕的。

    程锦容抿唇一笑:“皇上这么说,真是令微臣受宠若惊了。”

    宣和帝在裴皇后和六皇子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在寝室里走了两圈。不必程锦容叮嘱,宣和帝便已有了虚弱疲惫之感,不得不坐回床榻边。

    “朕现在真是不中用了。”

    人在病中,总比平日脆弱得多。宣和帝强自隐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吐露了几句:“想当年,朕骑着宝马,挥舞长刀,领着数万士兵在战场上冲杀。所到之处,无人可当。可现在……”

    万千唏嘘,化为一声长叹。

    裴皇后柔声安抚道:“皇上如今在病中,龙体虚弱,也是难免。待日后龙体痊愈,便能恢复如初。”

    六皇子也以孺慕景仰的目光看着宣和帝:“在儿臣心中,父皇英勇无畏,盖世无双。”

    贤妻爱儿,原来是这等感觉。

    铁石心肠,也会化为绕指柔。

    宣和帝颓唐之意一扫而空,笑了起来:“好,说得好。倒是朕太过矫情了!”想及之前因二皇子来信一事给了裴皇后六皇子没脸,宣和帝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和歉然。

    当然,堂堂天子之尊,绝无可能道歉。

    宣和帝目光一扫,忽地说道:“将信拿过来,朕要看看二皇子写了什么。”

    这也算是变相地哄裴皇后高兴了。

    毕竟,二皇子是裴皇后的“嫡长子”。看在裴皇后的颜面上,宣和帝大度地饶了二皇子一回。

    裴皇后笑着应了,亲自拿了信过来,放入宣和帝手中。

    宣和帝拆了信,目光掠了过去。

    永安侯不愧是擅于揣摩圣心圣意之人,这封由永安侯亲自指点二皇子亲自执笔写的信,写得一波三折,极有感染力。

    宣和帝一开始平静无波,看到后来,目中渐渐蕴起了怒意。

    二皇子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裴皇后心中忐忑,下意识地看了程锦容一眼。程锦容安抚地笑了一笑,裴皇后的心情顿时平稳了下来。

    “皇上,信里写了什么?”裴皇后试探着问道。

    宣和帝哼了一声,直接将信给了裴皇后:“皇后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裴皇后接了信,迅速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裴皇后露出一丝恼怒:“皇上,臣妾一直在皇庄,竟不知京城出了这么多事。这背后煽风点火之人,不怀好意,令二皇子身陷流言,令天家失了体面。”

    “臣妾恳请皇上下口谕,彻查此事,还二皇子清白名声。”

    不管如何,裴皇后是二皇子的“亲娘”,在表面上也得做出维护二皇子的姿态来。

    六皇子听着话音,也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义愤填膺的附和:“不知是何等小人,在暗中生事,离间天家父子亲情,此风绝不可涨。儿臣恳请父皇立刻下旨!一定要查清幕后主使之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奉旨

    有胆量在暗中滋事出手对付二皇子的人,会是谁?

    还能有谁?

    宣和帝目中闪过怒色,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朕自会下旨彻查,此事你们不必多虑忧心了。”

    裴皇后和六皇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同谢恩。

    宣和帝略一思忖,便张口下令:“赵公公,去宣贺校尉觐见。”

    赵公公应声而退,片刻后,贺祈迈步进了寝室。

    身为天子亲兵统领,贺祈这么长一段时日一直守在寝室外,今日还是第一次被天子召见。贺祈适时地表露出了激动和见到天子的喜悦,拱手行礼:“末将贺祈,见过皇上。”

    宣和帝见到久违的熟悉俊脸,也觉得亲切,淡淡笑道:“贺校尉免礼。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为皇上效力,是末将分内之责,纵是赴汤蹈火,末将也不会皱眉。”贺祈不假思索地应道。

    一派忠心耿耿。

    宣和帝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声音和缓了几分:“朕今日宣召你前来,是有一桩差事交给你。无需赴汤蹈火,回一趟京城便可。”

    “你去一趟大皇子府,传朕口谕。”

    “京城流言纷纷,牵扯到了二皇子,定有小人暗中作祟。令大皇子在五日内平息流言,并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严惩不贷。”

    贺祈沉声领命。

    程锦容心中暗暗惊叹,下意识地抬头,和贺祈遥遥对视一眼。

    宣和帝不愧坐了多年龙椅,帝王心术手段,令人难以招架。

    二皇子府的流言,十有**和郑皇贵妃母子有关。宣和帝直接下口谕,令大皇子彻查此事。大皇子必须在五日之内,对天子对众人有个“交代”。

    大皇子要自保,就得找个令众人信服的替死鬼出来。要么,就得自陈无用,向天子请罪。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大皇子此次都吃了个大亏,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皇后和六皇子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奥妙,各自舒展眉头。

    ……

    贺祈奉了圣喻,点了几十个御前侍卫随行,一同骑马回京。

    朱启珏叶凌云郑清淮江尧四人,都在回京的名单之列。

    在皇庄里闷了三个月,此时骑上久违的骏马,在官道上尽情驰骋。众人就如出了笼的鸟雀脱了缰的野马,别提多快意了。

    只可惜天气炎热,路面整日曝晒,骏马便是钉了马掌,也禁不起不停地赶路。每过一个时辰,众人便得下马休息,顺便给骏马喂水修整。

    休息的时候,朱启珏几人很自然地围拢到贺祈身边。

    一众御前侍卫见惯不惯,识趣地走远数步,免得被疑偷听。

    其实,几人也没说什么机密要紧的事。此行回京要做什么,只有贺祈一人知道。他们几个私交虽好,也不敢随意乱问。休息时到一起闲话,纯粹是多年习惯成自然。

    众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唯有江尧闷着一张脸,心情不太美妙。

    其中原因,众人心知肚明。

    二皇子妃江敏,是江尧嫡亲的姐姐。

    二皇子妃受伤又动了胎气,江尧听闻了这桩消息后,气闷恼怒了好些日子。只恨不能擅自回京,不然,早就忍不住冲去二皇子府了。

    贺祈奉旨回京办差,江尧第一个主动请缨,贺祈没有多问,点了江尧的名。

    启程前,贺祈特意叮嘱过江尧:“二皇子妃受伤动胎气之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二皇子也因此事被人议论纷纷,颇为狼狈。此次回京,若遇到二皇子,你一定要竭力克制,不可露出怨怼不满。”

    江尧应是应了,到底年轻气盛,这一路奔波,这口闷气堵在胸膛里,按捺不下又吐不出来。越想越是懊恼。

    朱启珏用胳膊肘抵了抵江尧,低声提醒:“喂,这么多人看着,你收敛一些。”

    “是啊,别太露痕迹了。”叶凌云也压低声音:“这么多人看在眼里,若是传进二皇子殿下耳中,总是不美。”

    郑清淮低声咕哝:“也就是二皇子殿下了。换个出身普通一些的姐夫,江六早就打上门了。”

    可不是么?

    卫国公府的嫡女,岂能任人欺凌?

    奈何她嫁的是天家,做了皇子妃。受了委屈,娘家人非但不能撑腰出气,还得在人前为二皇子遮掩。这口闷气,着实酸苦难忍。

    贺祈目光掠过一众好友,最后,落在江尧的脸上,淡淡道:“想为自己的姐姐撑腰,也得自己直得起腰杆才行。”

    江尧定定心神,低声道:“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冲动冒失。”

    贺祈伸手拍了拍江尧的肩膀。

    江尧回以一个无奈的苦笑。

    朱启珏等人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各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

    申时正。

    数十匹骏马,停在大皇子府邸外。

    贺祈率先下马,数十个御前侍卫也一同下了马。

    大皇子府的门房管事长了一双利眼,一眼便认出了领头的英俊少年是谁,半点不敢怠慢,立刻开了正门相迎:“原来是贺校尉。”

    贺祈是御前侍卫统领,是天子面前的红人,这段时日一直随天子在皇庄。此时忽然来大皇子府,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奉旨前来。

    贺祈目光一扫,淡淡道:“本校尉奉旨传口谕,立刻命人去请大皇子殿下回府。”

    门房管事忙应下,令人进府通传,又打发人去宫中送信。

    数十个御前侍卫,一起进了大皇子府,被引进了外院里休息等候。贺祈却被引着进了正堂。

    贺祈不动声色,端坐静候。

    很快,便有一个美貌的丫鬟前来,盈盈一福:“奴婢见过三公子。”

    称呼贺祈三公子的,是大皇子妃贺初的贴身丫鬟绿柳。

    绿柳自小在平国公府长大,后来做了陪嫁丫鬟,一同嫁入大皇子府。此时见了贺祈,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目中甚至隐隐含泪。

    “三公子,皇子妃娘娘养病多日,今日忽听闻三公子前来,喜不自胜。”绿柳又行了一礼,目中满是恳求:“殿下尚未回府,请三公子先随奴婢前去看望皇子妃娘娘。”

    贺祈心中哂然冷笑。

第三百四十章 闷亏

    大皇子妃当日“借”了人手给郑氏。如果不是他早有防备,贺冰就要死在地牢里。贺大郎贺四郎或许也逃不过刺杀。

    贺凇回京后,私下向天子禀明事情原委。宣和帝大怒,看在贺家的颜面上,没有直接赐死大皇子妃,而是赐了大皇子两位侧妃。

    大皇子妃被软禁在内宅里,却是衣食无忧,还能不时见一见一双儿女。

    可惜,人心贪婪不足。

    她竟还奢望着自己能不计前嫌,为她撑腰!

    贺祈收敛笑容,淡淡说道:“我奉旨办差,在此等候大皇子殿下回府,不可因私忘公。你回去告诉大皇子妃娘娘,让娘娘切勿多心多思,安心静养。”

    绿柳心里一沉,面上祈求之意更甚:“求求三公子,去见娘娘一面吧……”

    贺祈冷冷地扫了一眼过来。

    那一眼,到刀锋一般冷厉无情。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磨炼而出的杀气,只稍稍露出一丝,已令人心寒。

    绿柳是大皇子妃的心腹,对大皇子妃曾做过的事,自然也知道一些。

    此时被贺祈目中的杀气所摄,绿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再张口,强撑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

    一盏茶后,绿柳回到了大皇子妃身边。

    大皇子妃“养病”已有半年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来。不必假装,也是一脸病容。

    “绿柳,”大皇子妃急切地问道:“三弟人呢?为何他没随着你一起来?”

    绿柳满心苦涩,口中也有些发苦。她不敢看大皇子妃满含希冀的眼眸,低头应道:“三公子奉旨来府中办差,无暇前来探望娘娘。娘娘就别等了。”

    哪里是无暇,分明是不肯来。

    大皇子妃鼻间一酸,哭了起来:“一个个都这样。父亲大义灭亲,离京前都不肯来见我一面。祖母只偶尔来一回,不肯为我撑腰。三弟也是这样。他们的心也太狠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苦熬遭罪……”

    她已经知错了!

    她已经后悔了!

    她现在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为何娘家人一个都不肯原谅她?不肯为她撑一撑腰?

    这半年多来,她没能踏出屋子半步。一双儿女每日被领着前来,她只能看一眼,孩子就被领走了。

    叶侧妃已诊出了身孕,大皇子对叶侧妃宠爱有加。

    这样下去,她在府中哪里还有立足安身之处?她还这么年轻,难道要长此过这样的日子不成?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大皇子妃从无声落泪,很快变成了嚎啕痛哭。

    绿柳也红了眼眶,哽咽着低语:“娘娘哭的小声些,别让守在外面的宫人们听见了。”

    就连哭也不敢放声。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煎熬太折磨人了。

    大皇子妃哭声小了一些,心里愈发酸楚彷徨。

    ……

    大皇子妃心情如何,贺祈毫无兴趣揣摩。

    等了半个时辰,大皇子终于匆匆回来了。

    “末将见过大皇子殿下。”贺祈起身拱手。

    之前传口谕的,皆是宣和帝身边的内侍。此次宣和帝特意派贺祈来传口谕,可见是有要事。

    大皇子心里惊疑不定,口中亲热地笑道:“三弟何须如此客套,快些免礼。”

    大皇子妃贺初是贺祈的堂姐。大皇子称呼贺祈一声三弟,显有拉拢示好之意。

    贺祈心中哂然,面上正色道:“末将奉圣上口谕前来,请殿下接旨。”

    大皇子立刻躬身,聆听圣谕。

    贺祈敛容传天子口谕:“京城流言纷纷,牵扯到了二皇子,定有小人暗中作祟。令大皇子在五日内平息流言,并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严惩不贷。”

    大皇子:“……”

    大皇子心中气得咬牙切齿七窍冒烟,在心里大骂不已。到底是谁在父皇面前进谗言,竟令父皇动了真怒,不由分说就将这盆污水倒在了他头上……

    当然了,此事确实是他起的头。暗中煽风点火,怂恿指使人四处散播流言。可到后来,魏贤妃和五皇子也从中掺和了一腿,还有七皇子八皇子的外家,都“顺水推舟”了一把。所以,流言才会愈演愈烈。

    可现在,这口锅全然落在他头上了。

    这个闷亏,真是让人憋屈又窝火。

    大皇子心中怒骂,面上却未露声色,恭敬地拱手:“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贺祈传完口谕,也不多留,笑着拱手作别:“末将已传了圣上口谕,就此告退。”

    大皇子有意示好,热情邀贺祈留下用了晚膳再走。

    贺祈笑着推辞:“末将难得回京,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去皇庄。趁着天还没黑,正好回府探望祖母。待日后得了空闲,末将再登门叨扰。”

    贺祈坚持要走,大皇子苦留不住,只得亲自送了贺祈出府。

    待贺祈一行御前侍卫离去,大皇子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少不得在心里又怒骂了一回。

    ……

    众御前侍卫约定了明日五更一起动身,今晚各自回府,和家人相聚。

    江尧放心不下亲姐姐,索性来了二皇子府探病。

    将养了大半个月,二皇子妃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天气炎热,衣衫轻薄,肩膀上裹着纱布,一眼可见,遮也遮不住。

    还有,二皇子妃一直卧榻安胎,往日红润的面颊,也显得苍白了许多。

    江尧一见之下,火苗蹭地蹿上心头,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咬牙问道:“二姐,你肩膀上的伤可好了?现在身子如何?”

    二皇子妃轻声笑道:“看着唬人,其实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二皇子妃越是轻描淡写,江尧心里越是难受,用力握了握拳:“二姐,我……”

    我真想揍那个王八蛋一顿!

    母亲祖母来了,只会劝她忍耐。

    真正心疼她想为她出气的,也唯有嫡亲的弟弟了。

    二皇子妃心中微酸,轻声说道:“六弟,你别冲动莽撞。殿下也在府里,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过来。在他面前,你说话须留心。”

    二皇子心胸狭窄,最是记仇。

    没等江尧冷哼出声,便有宫人来禀报:“二皇子殿下来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离心

    哈哈哈!

    宣和帝令贺祈去大皇子府传口谕一事,很快传入二皇子耳中。二皇子知道后,心里那口窝火的闷气,尽数吐了出来,心里大笑了三回。

    真是太妙了!

    大皇子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五日之内,就得查出“幕后真凶”。他倒要看看,大皇子会推哪个出来做替死鬼。真是太痛快太解气了。

    二皇子心情大好,听闻舅兄江尧来了,难得有一丝心虚。

    不过,舅兄登门,他便是贵为皇子,也不能怠慢不见。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二皇子妃的院子。

    好在江尧忍了怒气,虽然态度略显淡漠无礼,总算没说什么刺耳难听的话:“今日我随贺校尉回京,得了空闲,便来看看二姐。见二姐安然无事,我也能放心了。”

    二皇子有些讪讪,咳嗽一声说道:“说来都是误会。那一日,我心情不佳,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是江氏。不慎伤了她,这些时日,我心中也愧疚难安的很。”

    误会个屁!

    江尧心里重重冷哼一声,差一点就忍不住口出恶言。

    二皇子妃清楚他的脾气,唯恐他按捺不住触怒二皇子,连连冲他使眼色。

    江尧不得不按捺下怒气,挤出笑容:“殿下放心,江家上下无人怪罪殿下。只是,二姐如今怀着身孕,身体虚弱,禁不起折腾。也请殿下多怜惜几分。”

    二皇子脸皮再老再厚,也觉得耳后火辣辣的:“六弟说的是。以后我一定好好待江氏。”

    江尧得了二皇子的承诺,心里总算痛快了一些。

    二皇子妃面上满是感激和感动之色,心里却无奈苦笑。

    江尧还是太年少太天真了。这般“撑腰”之举,只会令心胸狭窄的二皇子恼怒不快,甚至记恨于心。

    等江尧走后,还不知二皇子如何恼怒不快。

    ……

    二皇子妃所料半点不错。

    待江尧走后,二皇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狠狠地盯着她:“你和江尧说什么了?”

    二皇子妃咽下喉间涩意,轻声解释:“殿下息怒。六弟约莫是听闻了外间不太好听的流言,放心不下,特意来看我。刚才我已和他说过了。当日之事,怪不得殿下。都是一些无事生非的小人,从中兴风作浪。”

    二皇子面色稍缓。

    二皇子妃又柔声说道:“听六弟说,贺校尉是奉父皇之命回京,去大皇子府传口谕。不知到底传了什么口谕?”

    这话可算问中二皇子痒处了。

    二皇子也不恼怒了,面上露出自得快意:“告诉你也无妨。我前日写信给父皇,将此事禀报父皇。父皇一怒之下,令大皇兄五日之内查明幕后之人。”

    “哼,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彻查’,要如何堵众人之口。”

    二皇子妃早从江尧口中知道此事了,故意问出口,就是为了令二皇子开怀罢了。闻言轻笑一声:“如此看来,父皇的心,总是向着殿下的。”

    这话听着顺耳极了。

    二皇子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说的没错,父皇心里还是疼惜我的。”

    二皇子妃微笑着说道:“母后和六皇弟,也定然在父皇面前为殿下说话出力。殿下可得领了这份美意才是。”

    二皇子目中闪过不以为然,声音再次冷了下来:“这可未必。”

    “之前我写信给母后和小六,父皇竟勃然大怒。这其中,定有缘故。往日小六还算听话,现在年岁渐长,又得了父皇宠爱,哪里还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底。母后一颗心,更是偏到小六身上了。”

    “他们不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就算好了,怎么可能为我说情出力。”

    话语中透露出的怨怼和不满,令二皇子妃心惊不已。她急急张口劝道:“殿下何出此言。母后是殿下的亲娘,六皇弟是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都是殿下最亲的人,万万不可因误会生了隔阂。”

    二皇子面露不愉,张口打断二皇子妃:“罢了,我也只在你面前随口一言。我又不是傻瓜,不会在人前乱言。”

    这和人前人后没关系啊!

    最要紧的,是母子兄弟齐心。这般猜忌,只会将亲近的人越推越远啊!

    二皇子妃还想张口再劝,二皇子已不耐再听,淡淡道:“你好生养病,其余诸事,不必过问。”

    说完,便迈步离去。

    二皇子妃喊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离去,心中万般无奈。

    ……

    第二日下午,贺祈等人回了皇庄。

    赶路时只能吃些干粮果腹。回了皇庄后,贺祈先去向宣和帝复命。宣和帝略一点头:“来回赶路,奔波辛苦,你先退下休息。等明日再来当差。”

    贺祈谢了天子恩典,退出寝宫。

    寝宫外,有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在等着他,黑眸清澈,唇畔笑意盈然。

    贺祈心尖一热,快步上前,在离三尺左右的距离停下:“你不当值,怎么不回去歇着?”

    当然是因心中惦记你。

    程锦容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微笑道:“你这两日奔波赶路,一定十分疲累。”

    贺祈故意叹了一声,装可怜:“今日五更出发,中间只歇了一回,啃了一块干饼。现在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知有没有人心疼我,陪我一同吃饭。”

    程锦容失笑:“行了,装什么可怜。瞧瞧你一脸精神,现在骑马去猎虎也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却已迈步前行。

    贺祈目中闪过笑意,和程锦容并肩前行。

    程锦容轻声问道:“你此次差事顺利吗?”

    贺祈目光一闪,扯了扯嘴角:“我是传皇上口谕,大皇子殿下一脸笑容地接了旨。说五日之内一定查明原委,平息流言。”

    这是宣和帝的圣旨,大皇子岂敢有半点怨怼不满,心里怄得想吐血,也得高高兴兴的接旨。

    程锦容想到大皇子吃瘪的样子,也颇觉愉快。

    贺祈看着程锦容的如花笑颜,心里打着两人独处的念头,心情十分美妙。却没料到,一推门就见四张熟悉的脸孔。

    贺祈:“……”

第三百四十二章 闹腾

    怎么忘了还有这四个厚颜无耻半点不知情识趣的货?

    贺祈抽了抽嘴角:“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快点走!

    语气里的强烈暗示,只要是人都能听得出来。

    程锦容忍不住想笑,嘴角微微扬起。

    朱启珏的目光在程锦容的脸上溜了一圈,咧嘴笑道:“表哥,今日我们能休息小半日,正好凑到你这儿,一同吃饭。”

    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纨绔,连着两日吃干粮,俱有些受不了。江尧立刻也道:“我出银子,让厨房做些好菜送来。”

    “可惜不能喝酒。”

    “不喝酒也罢,让厨房准备些果饮,聊胜于无。”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叨叨个没完。反正,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郑清淮还热情地邀请程锦容:“程太医既是来了,就留下和我们一同吃饭吧!我们都是贺三的好友,不是外人。”

    贺祈:“……”

    贺祈忍无可忍,目中闪出腾腾杀气,一个个瞪了过去。

    走走走!快点走!

    奈何众人就是赖着不走。就连平日最听他话的朱启珏,也佯装疲累,找了个椅子先坐下了。

    叶凌云更是瘫在了椅子上,一副谁拖我都不走的架势。

    贺祈揉了揉太阳穴,略有些歉然地看向程锦容:“阿容,对不起,看来今日我是没时间招呼你了。”

    程锦容抿唇一笑:“大家都这般熟悉,一起吃饭也无妨。”

    贺祈:“……”

    也罢,这几个左右是赖着不走了。期待中的两人独处是没有了,也只得一同吃饭了。

    朱启珏看了笑意盈盈的程锦容一眼,拐弯抹角地问道:“我们在皇庄已经三个月了,也不知何时能回京。”

    这是想问,宣和帝还要养多久的病。

    程锦容当然不会直言,淡淡笑道:“何时回京,得看皇上的心意。”

    在御前当值,口风要紧。譬如杜提点,做了二十载的天子专职太医。任谁也别想从杜提点口中得知龙体情形。

    朱启珏颇为识趣,立刻扯开话题:“江尧,你说要出银子,还不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江尧十分霸气,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令宫人送去厨房。

    ……

    荷包里有几两碎银子,还有一张百两的银票。

    重赏之下,厨房里的厨子们动作十分麻溜,很快就做了十几道菜肴送来。还有冰镇过的果饮,入口微凉,清甜可口。

    程锦容已吃过午饭,半点不饿,捧着一杯果饮慢慢啜饮。看着几人以筷子抢菜为乐,吃饭也没个消停,颇为趣味。

    贺祈在一众好友面前,也没了平日的冷静自持,更没有程锦容记忆中的沉默冷厉,就如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郎一般,生气瞪眼,张口戏谑,无比鲜活。

    如果没有国仇家恨,真正的贺祈,就应该是这副样子吧!

    程锦容静静地凝望着挑眉坏笑的贺祈。贺祈似有所察,转头看了过来,冲程锦容一笑。笑容之灿烂,简直要闪瞎人眼。

    程锦容也微微一笑。

    朱启珏等人丝毫没有自己碍事碍眼的自觉,兀自嚷道:“贺三,来划拳。谁输了,就将这碗红烧肉的汤汁都喝了。”

    大热的天,喝这等油腻腻的汤汁,实在太狠了。

    贺祈岂能认输,挑眉邪魅一笑:“好,谁来!”

    江尧不甘示弱,同样挑眉一笑:“我来!”

    一通划拳后,江尧痛苦地捧起碗,咸香油腻的汤汁喝入口中,那滋味就别提了。众人笑得捧腹,纷纷鼓掌道好。

    “郑三,都是你这个缺德冒烟的出的馊主意!”江尧连着喝了两杯果饮,才压下心里的油腻难受,狠狠地指着另一碗放了茱萸红通通的汤汁:“现在你和贺三划拳,谁输谁喝这碗汤汁!”

    来就来,谁怕谁!

    郑清淮卷起衣袖,和贺祈一通划拳。

    然后,郑清淮悲催地喝了一碗又油又辣的汤汁,惨呼连连:“辣!辣!辣!快辣死我啦!快些拿水来。”

    叶凌云促狭地端了一杯热水过去。

    郑清淮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喷了叶凌云一脸。

    这群活宝,实在太能闹腾了。

    程锦容忍俊不禁,轻笑连连。

    贺祈一脸自得,凑到程锦容耳边笑道:“他们几个,划拳从来都不是我对手。逮着机会,就想报仇。结果你也看到了……”

    “喂喂喂,贺三,你别太嚣张!”江尧今日格外叫嚣得厉害,连连张口“挑战”。

    几人熟知江尧脾气,都清楚江尧去过二皇子府后心里一直不痛快。今日这通“胡闹”,有大半都是为了帮江尧发泄出心里的怒气。

    贺祈看着江尧有些发红的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下一次划拳,故意输了一回,喝了一碗酸甜口味的汤汁,一双浓眉皱得快打结了。

    江尧先是哈哈笑了一通,笑着笑着,眼睛便红了,然后哭了起来:“二姐这么好的人,偏偏嫁给了一个不知尊重疼惜她的夫婿。昨日我去看她,她肩上的伤还没好,动了胎气后,一直在床榻上安胎。面色苍白,连点血色都没有。我这个弟弟窝囊没用,不能为她撑腰出气……”

    江尧哭包怂货之名,早已传遍京城。三不五时地哭一回,众人早就习惯了。

    可这一回,江尧哭得格外伤心,也格外难过。

    众人便是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

    贺祈看在眼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得不低声提醒:“江六,你在我们面前牢骚几句也就罢了。在别人面前,万万不可说出这等话。免得传入二皇子殿下耳中,惹来祸端。”

    朱启珏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表哥说的没错。江六,你昨日去二皇子府,已探望过二皇子妃了。你能做的,也只这些罢了。”

    就连嘴欠的郑清淮,也劝江尧:“你二姐如今是二皇子妃,和二皇子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为了二皇子妃着想,你也得忍一忍。”

    江尧红着眼点了点头,用衣袖擦了眼泪,挤出笑容:“是我太扫兴了。来,大家伙儿继续划拳,别管我。”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愿望

    这一顿饭吃完,已近傍晚了。

    众人闹腾够了,终于一一离去。贺祈和程锦容,也总算有了独处的时间。

    “他们几个在一起,少不得喧闹。”贺祈低声笑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程锦容抿唇笑道:“这倒没有。我整日在御前当值,出来进去安静无声,一日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其实挺气闷的。倒是和你们在一起恣意痛快些。”

    是啊!

    在御前当值,看似风光,实则片刻不能松懈,时时谨言慎行。就像手脚被捆住一般,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贺祈沉默了片刻,忽地低声问道:“阿容,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当然想过。

    程锦容目中闪过一丝向往:“想过。等过几年,一切平息,我就离开皇宫,最好离开京城,四处游历行医。”

    这样勾心斗角殚精竭虑的日子,她能适应。可这绝不代表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不想留在太医院官署,不愿在宫中做太医。身为大夫,为饱受病痛折磨的病患看诊,行医治病,救死扶伤。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她现在已身陷宫中争斗,短期之内都不可能脱身。

    贺祈凝望着程锦容,低声道:“会有这一天的。”

    程锦容从悠然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抬眼看着贺祈:“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贺祈的俊脸却半点都不暗淡,黑眸中闪出坚定夺目的光芒:“阿容,我是平国公世子,迟早有一日,我要承袭爵位,接替父亲掌边军坐镇边关。这也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是贺家儿郎,身体里流着保家卫国的热血。

    程锦容被贺祈的一席话,勾起了在边关生活数年的回忆。不由得冲口而出:“好,等到那一日,我随你一同去边关。你领兵打仗,我治病救人。”

    贺祈心头一热,伸出手。

    他的手掌结实有力,掌心里有着长期习武练箭磨出的茧。

    程锦容也伸出手,将手落入他的掌心。贺祈无声地笑了起来,目中满是喜悦开怀。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两人就这么握着手,彼此凝视,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

    不知过了多久,贺祈才松了手,人却靠近了一些。

    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他的体温有些灼人,程锦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发热,面颊耳后也微微泛红。

    好在贺祈并未唐突孟浪,也未趁机轻薄,轻声说道:“我昨晚回了平国公府,苏木向我禀报,那五百鞑靼亲兵并无异动。”

    说起正事,程锦容心里那点旖旎很快散去,略略蹙了眉头:“元思兰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如狐,或许是在等最佳的时机。”

    贺祈目光一闪,淡淡道:“以我看来,除了这些亲兵之外,他一定另有暗中的人手,可以暗中传递消息回鞑靼。”

    这可能性确实很大。

    元思兰人在宫中,一举一动无不在众人眼皮底下。那些亲兵,也十分醒目惹眼。以宣和帝为人,定会暗中派人盯着这伙亲兵。元思兰要传递消息,定然另有后手。

    程锦容眉头蹙得更紧:“京城这么大,这么多人,要从中找出元思兰的暗线,谈何容易。”

    “此事确实不易。”贺祈淡淡道:“不过,只要有心,总能查出来。雁过留影,风过留痕。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秘密。”

    “我已令苏木,加派人手,盯着宫门的动静。元思兰要传递消息,总得派人出宫。这等隐秘之事,他只能动用自己身边的人手。只要那些人一出宫,暗中尾随调查,摸清他们去过什么地方,接触了什么人。”

    “此事也不必着急,一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一年两年。总有一天,我要将拔了他所有的爪牙!”

    最后一句,说得冰冷入骨。

    没了可用之人,无法传递消息回鞑靼,元思兰就只能被困京城。只要他不能离京,就掀不起风浪来。

    程锦容舒展眉头,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对付元思兰,不能情急冒进。”

    顿了顿,程锦容又低声道:“皇上下旨,令大皇子五日之内平息流言。这一回,大皇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二皇子屡次写信给皇后娘娘和六皇子,也令皇上恼怒不已。”

    贺祈看着程锦容,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龙体好转,寿元胜过前世。想来不会急着立储。”

    “这对六皇子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六皇子今年十一,相比起羽翼初成的大皇子二皇子来说,实在太过年少。要争储位,六皇子最缺的就是时间。

    程锦容又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轻叹一声:“皇后娘娘一定是和他说了些什么。这些时日,他读书习武都格外勤奋刻苦,也在竭力讨皇上的欢心。”

    语气中,露出一丝心疼和怜惜。

    贺祈却道:“他这个年龄,也不算小了,也应该长大了。生在天家,身为皇子,一味隐忍退让,一味善良天真,根本活不长。”

    程锦容:“……”

    程锦容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贺祈并未缓和语气,目光愈发锐利:“我知道你心疼六皇子。可他必须要长大,否则,不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他们谁争了储位,都容不下六皇子。六皇子想保护裴皇后,想在宫中立足,不能不争。”

    六皇子前世是什么下场?

    尚未成年,便夭折殒命。

    这一世,她想所有人都好好地活下去。争储,是六皇子绕不过去的路。

    只是,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大皇子二皇子对六皇子的嫉恨不满,已表露无遗。四皇子五皇子心中未必没有算计。

    现在六皇子人在皇庄,暂时还算安全。等回了京城,回了宫中,不知要面对多少风雨。

    程锦容缓缓呼出一口气,苦笑着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太过心软了。总觉得他还年少……他生性善良正直,重情重义。我只希望,他是自己想通,而不是被逼着走了这条路。”

第三百四十四章 晨起

    贺祈的一席话,勾起了程锦容深藏在心底的心事。

    这一夜,程锦容躺在床榻上,思潮起伏,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勉强入睡。然后,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六皇子,身量长高了一些,面容愈发俊秀,正是前世十三岁时的模样。

    他面色惨白,目光暗淡,绝望又无助地躺在床榻上,身边竟连伺候的内侍也没有。他嘴里动了动,似乎在喊母后,然后他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元辰!

    程锦容霍然从噩梦中惊醒,眼角一片微凉。

    她坐直身子,以手背拭去眼边的泪痕。睁眼看向窗外,天际已有一抹鱼白。

    程锦容深深呼出一口气,挥去心中纷乱的思绪,起身穿衣洗漱。伺候的小宫女端来早膳,程锦容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起身去天子寝宫当值。

    说来也巧,到寝宫外的廊檐下,正好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六皇子。

    “容表姐,”六皇子笑容欢快,声音也十分轻快,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眸闪着灿然的光芒:“你昨晚没睡好么?面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程锦容停下脚步,微笑着应道:“多谢殿下关心,我身子好得很。就是昨夜做了个噩梦,睡得不太踏实。”

    六皇子也停下脚步,露出了然的笑意:“噩梦确实会影响人的心绪。”

    程锦容看着六皇子,轻声问道:“殿下也常做噩梦吗?”

    是因为二皇子吗?还是因为大皇子?抑或是因为裴皇后说过什么?令他有了沉重的压力和负担?

    六皇子似从程锦容关切又含着焦虑的眼神中领悟了什么,轻声说道:“噩梦再令人心惊,也只是梦境,不是真实。只要不让噩梦成为现实,就不必心忧了。”

    柔和的晨曦中,六皇子俊秀的脸孔比往日冷静镇定。短短几个月里,他在飞速地成长。不再动辄患得患失,不再时时将所有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他窥出了她心底的焦虑,以话语宽慰开解她。

    程锦容鼻间微酸,心里却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安慰。

    他已经渐渐长大了。

    “殿下说的是。”程锦容低声说道:“是我太过焦虑难安,还不及殿下冷静。”

    六皇子也压低声音:“关心则乱。容表姐心里在意一个人,才会因他生出噩梦。这份心意,那个人心里感动的很。”

    两人对视一笑。

    在廊檐下相遇,低语几句话,已是极限。再说下去,就要惹人疑心了。程锦容定定心神,露出笑容:“殿下先进寝宫,给皇上请安吧!”

    六皇子也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多避讳,我们一同进去便是。”

    论圣眷,现在真是无人能及程锦容。宣和帝对她的信任和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众人都看在眼底。

    六皇子心中没有半点嫉意,倒是一心为程锦容高兴。

    程锦容也未矫情推辞,含笑应了一声,和六皇子一同进了寝宫。

    ……

    程锦容每日御前当值,六皇子也天天来请安伴驾。不过,两人相携一同进寝宫,还是第一回。

    坐在龙榻上的宣和帝,目光略略一扫,心里忽地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程锦容身形窈窕,唇畔含笑,俏颜如花。六皇子比程锦容矮了半个头,面上带笑,黑眸清亮。

    明明面容不那么肖似,可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却有着微妙的和谐悦目。

    站在龙榻边的裴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宣和帝目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儿臣给父皇请安。”六皇子拱手请安。

    程锦容也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宣和帝随意嗯了一声:“都平身。你们两个怎么会一同过来?”

    六皇子一脸坦然,笑着答道:“儿臣在廊檐下遇到容表姐,便邀容表姐一同进来了。”

    六皇子心无杂念,一派坦荡。

    宣和帝忽地转头看向裴皇后,似随口说笑了两句:“小六和程太医是嫡亲的姨表姐弟。往日朕未察觉,今日一看,才觉两人有些肖似。”

    往日没察觉,是因为宫中人多,程锦容和六皇子的相貌也确实没多少相似之处。

    这段时日,宣和帝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对程锦容和六皇子的关注远比往日密切。今日两人又是一同进来,气质上的相似一眼可见,也令宣和帝生出了一丝疑心。

    这一刻终于来了!

    裴皇后紧绷的神经,不知为何反而舒展了开来,以自己都惊讶的轻松语气笑道:“四妹病逝得早,皇上从未见过她,若见过四妹,就会知道四妹和臣妾有多相像了。可惜,锦容的相貌生得像她父亲,不像四妹。不然,锦容和小六应该更相似才对。”

    程锦容心弦微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裴皇后笑容如常,不露半分异色,声音柔和悦耳:“不瞒皇上,锦容亲娘早逝,臣妾对她总多了几分怜惜。去年锦容进宫后,臣妾便令她在身边陪伴。也是想着多照拂她一二,也算对得住早逝的四妹了。”

    “小六和锦容投缘,臣妾心里也觉欣慰。”

    宣和帝又看了裴皇后一眼,还没等宣和帝张口说什么,六皇子便抢着笑道:“母后,儿臣也觉得和容表姐格外亲近呢!”

    然后,一脸郑重地对程锦容说道:“容表姐没有亲弟弟,以后将我当成胞弟就是。日后贺校尉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撑腰出气。”

    程锦容:“……”

    程锦容心情复杂又微妙,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很快笑道:“微臣谢过殿下。”

    宣和帝目光掠过程锦容的俏脸,落在六皇子俊秀的脸孔上。

    就在此时,赵公公神色有异地来禀报:“启禀皇上,卫国公令人送来急报。”

    朝中政务琐事,皆有众臣商议,由大皇子二皇子决断。等闲小事,绝不敢惊扰宣和帝。此时连夜送了急报来皇庄,一定是朝中出了大事。

    宣和帝目中闪过冷芒,神色微沉:“将奏折呈上来。”

第三百四十五章 急报

    朝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程锦容心中涌起不太美妙的预感,便是裴皇后和六皇子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了同一个念头。

    希望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赵公公迅速呈了奏折上来。

    宣和帝沉着脸打开奏折,迅速浏览一遍,目中闪过怒火,猛地将奏折扔到了地上。

    裴皇后心中惊疑不定,低声问道:“皇上,朝中出什么事了?”

    宣和帝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不轻。换在平日,裴皇后不敢也不会问出口,宣和帝也未必肯答。

    可此时,宣和帝胸膛中涌动的怒火无处可泄,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没了遮掩的必要。

    “边关送来战报。”宣和帝咬牙怒道:“边军派出的几路斥候营,皆遭鞑靼骑兵突袭,死伤的斥候精兵有数百人。”

    换在以前,鞑靼和边军时常打仗,死伤数百上千士兵,都是常有的事。

    可去年,鞑靼主动派了太子为质子求和休战,宣和帝又下旨令寿宁公主和亲。按着心照不宣的约定,鞑靼和大楚至少也应休战三年五年,各自休养生息。

    在“休战”期间,彼此派些斥候精兵,小规模的“冲突”,当然也是常有的事。可死伤达数百人,就不能以“冲突”来论了。

    才一年多,鞑靼竟又起战事!

    元思兰这个质子,果然没多少分量!鞑靼可汗卜赤,根本就没顾及元思兰的处境安危。

    程锦容听在耳中,心里也是一沉。

    不对!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一定和元思兰有关!

    按着时间来推算,元思兰一定动用了暗线,将宣和帝治病养病的消息传出了京城。鞑靼可汗自然不放过这等良机,接到消息后,立刻悍然起兵。

    “边关急报,再快也得半个多月才能送到京城。”宣和帝面色沉凝,心情显然没好到哪儿去:“这是第一份战报。想来,很快就有第二封第三封。”

    裴皇后蹙起眉头,轻声安抚:“皇上先消消气。鞑靼骑兵扣关不是一回两回了,边关有十万边军,有平国公和众将,便是有战事,也无需忧虑。”

    这等不痛不痒的安慰,对宣和帝而言,实在没什么作用。

    倒是六皇子,近来时常得宣和帝教导,皱着眉头说道:“母后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一旦边军打仗,粮草辎重武器消耗更胜平日,还要准备军饷和战死将士的抚恤银子。户部和兵部首当其冲,朝中人心难安,民心也跟着动荡不安。只凭大皇兄二皇兄,怕是弹压不住……”

    也就是说,宣和帝根本不可能再安心留在皇庄里养病。

    以宣和帝的脾气,一定会启程回宫。

    裴皇后心里一沉,看向宣和帝。

    宣和帝却看向程锦容,声音淡淡:“程太医,朕的身体,可能撑得住回京?”

    程锦容并未表露出震惊,迅速答道:“皇上龙体虚弱,不宜奔波赶路。不过,若皇上执意回京,也不至于撑不住。”

    简而言之,于性命无碍,却会损伤龙体。

    宣和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迟疑,立刻张口下旨:“来人,传朕口谕,一日之内打点行装,明日启程。”

    果然如此。

    程锦容咽下轻叹,和裴皇后对视一眼。

    突如其来的边关战报,使得宣和帝提前归京回宫。在皇庄里近乎悠闲的生活,也就此结束了。

    ……

    天子口谕一传开,众人都忙碌起来。要在一日之内收拾妥当,不是易事。好在皇庄里多的是伺候的宫人,再忙碌也能勉强赶得及。

    将近正午,裴皇后身边的宫女珞瑜神色惊惶地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出事了……”

    话还没说完,裴皇后便已沉了脸,不快地叱责:“混账!在皇上面前岂可这般莽撞失仪!”

    珞瑜身子一颤,连连磕头请罪:“请娘娘息怒,请皇上息怒。奴婢出言莽撞,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珞瑜曾数次伺寝,宣和帝对她还算有些怜惜,没有怪责,淡淡道:“你这般慌张,到底除了何事?”

    珞瑜不敢吭声,抬眼看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蹙眉:“皇上问话,你看本宫做什么?直言便可!”

    珞瑜只得张口禀报:“回皇上的话,奴婢们奉命收拾行李,没曾想,娘娘的凤服不知被何人以利剪剪坏了,娘娘平日佩戴的首饰,也少了一支赤金凤钗。”

    裴皇后面色顿时一变。

    凤服是皇后的礼服,等同于天子的龙袍。当日出宫来皇庄,裴皇后穿着凤服上了凤辇。到了皇庄后,凤服就被仔细收了起来。明日回宫,还得穿着凤服。

    现在凤服竟被剪坏了,简直令人怒从心头起。

    相较之下,少了一支赤金凤钗,倒不算如何要紧了。

    宣和帝本就心情不佳,听到这等事,更是恼怒不快:“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皇后的衣物首饰!”

    裴皇后先裣衽赔罪:“臣妾无能,没管束好身边的宫人,出了这等事,臣妾真是无颜见皇上。”

    宣和帝沉了脸,冷然道:“有小人暗中作祟滋事,意图令皇后丢失颜面触怒于朕。这如何能怪皇后。”

    “皇后去仔细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

    裴皇后咬牙应下,温婉秀丽的脸孔布满了阴霾。

    ……

    裴皇后此次来皇庄,一共带了三十个宫女。有资格近身伺候的,不过四五人。保管凤服首饰之人,是菘蓝。

    菘蓝为人谨慎仔细,裴皇后一应衣物首饰都收在各式箱子里,一长串钥匙从不离身。

    出了这等事,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菘蓝。

    要么是菘蓝心中怀恨私下所为,要么就是菘蓝疏忽失察,被人暗中拿走了钥匙。

    不管哪一条,都是死罪。

    珞瑜临来之前,便已吩咐几个宫女看守住菘蓝。

    青黛急得满额冷汗,要冲进屋子里见菘蓝。几个宫女早得了珞瑜叮嘱,哪里肯放,一起将青黛拦在门外。

    青黛目中怒火汹涌,怒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就在此时,裴皇后的声音响起:“是谁在此叫嚣喧闹!”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死罪(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青黛全身一震,心头汹涌的怒火混合着绝望不甘,似火焰炙烤着胸膛。

    到底是谁在暗中设局陷害菘蓝?

    还能有谁?

    这半年多来,她和菘蓝渐渐“失宠”于裴皇后。青黛口中不说,心里却已预见了不得善终的命运。

    只是,她千思万想也没想到,裴皇后竟先冲菘蓝下了手。

    这十几年来,她和菘蓝一个硬一个软,将性情软弱的裴皇后拿捏在掌中。开罪人的恶事都是她做的,菘蓝圆滑又缜密,又有手段。很明显,裴皇后更憎恶的人是她。

    可为什么,裴皇后竟先对菘蓝下杀手?

    青黛咬咬牙,转身跪下,重重磕头:“求皇后娘娘开恩,饶菘蓝一命。菘蓝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这些年伺候娘娘,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之事,定是有小人暗中算计菘蓝。请皇后娘娘明鉴!”

    青黛一边说一边磕头,每一个头都重重地落在坚硬的玉石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很快,青黛的额头就红肿一片。

    裴皇后迈步上前,冷冷地看着连连磕头求饶的青黛:“你说得没错。菘蓝未必有胆量监守自盗,从中作梗的,一定另有他人。”

    青黛闻言,心头巨石稍稍落下,抬起头正要谢恩。

    然后,她看到了裴皇后的眼眸。

    平日温柔如水的眼眸,此时溢满了寒霜,透出令人心惊的杀气。

    青黛心里咯噔一沉,骤然有了不妙的预感。下一刻,裴皇后便冷然问道:“青黛,本宫问你,和菘蓝有私交,能出入菘蓝的屋子,能接触到菘蓝手中钥匙之人,会是谁?对本宫心存怨怼,故意剪坏凤服令本宫颜面尽失的人,又会是谁?”

    青黛倒抽一口凉气,脸孔唰地惨白。

    她想错了。

    裴皇后不是要先对菘蓝下手,而是要以此计将她们两人一网打尽!

    ……

    “来人,传本宫口谕。”裴皇后冷冷道:“到青黛的屋子里仔细查找,若有什么不妥之物,立刻呈给本宫。”

    立刻有宫女应声而退。

    珞瑜和另几个宫女,则紧紧地守在裴皇后身边。一边以警戒提防的目光盯着青黛,以防青黛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冲撞裴皇后的举动来。

    青黛确实愤怒至极。她面色惨然,呼吸急促,胸膛不停起伏,眼中有惊惧,又后悔,还有簇起的火苗。

    “皇后娘娘这是疑心奴婢不成?”青黛咬牙挤出几个字。

    裴皇后居高临下,俯视着满目愤怒不甘的青黛,淡淡说道:“你伺候不力,屡被本宫训斥责罚,心中早有怨怼。也唯有你,和菘蓝最亲近交好,有机会接触到菘蓝手中的钥匙,对本宫的凤服做手脚。”

    “如果你真是清白的,自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你这般惊惧,只见心虚。你让本宫,如何能不疑心于你?”

    青黛用力咬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娘娘这是要往奴婢身上泼污水……”

    “闭嘴!”站在一旁的珞瑜忍无可忍,张口怒喝:“青黛,你竟敢这般和皇后娘娘说话!”

    另几个宫女也一同怒叱:“真是胆大包天!”

    “只凭你今日冒犯娘娘,娘娘便是下令杖毙,也没冤屈了你!”

    这几个宫女,都是裴皇后在一年里陆续挑的“新人”。对裴皇后自是忠心。尤其是珞瑜,早已取代青黛菘蓝,成了裴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

    裴皇后设下这一局,总有知情动手之人。十有**就是这个珞瑜了!

    青黛狠狠地盯着珞瑜,忽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恶毒的冷笑:“珞瑜,你自以为自己得了娘娘信任器重,实则不过是娘娘身边的一条狗。”

    “我和菘蓝自少时伺候娘娘,至今二十余年。娘娘要对我们动手,毫不留情。我们今日的结局,就是你他日的下场!”

    青黛狠戾又恶毒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重重落在珞瑜的心头。

    珞瑜心头颤栗,无人知晓,面上却未动摇半分,目中更是露出鄙薄之色:“我是娘娘的奴婢,娘娘要我生就生,要我死我就死,绝无半分怨言。倒是你,自称伺候娘娘二十余年,说话行事却看不出半点对娘娘的忠心来。”

    “娘娘令人去查你的屋子,你若清白,便无需惊惧畏怯。现在这等反应,甚至对娘娘口出怨言,可见你确实心虚,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

    珞瑜口齿伶俐,丝毫不给青黛再张口的机会,拿出帕子团了团,上前捏住青黛的下巴,塞进青黛的口中。

    青黛奋力摇头挣扎,几个宫女中又闪出一人。这个宫女竟是习过武的,伸手在青黛身上几处穴位点了点,青黛便如一摊烂泥软了下去。

    青黛人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以一双会喷出火来的眼睛盯着裴皇后。

    裴皇后淡淡瞥了青黛一眼。

    那一眼,没有半点温度。

    “启禀皇后娘娘,”前去搜查青黛屋子的宫女们匆匆而来,一个手中捧着一把剪子,一个手中捧着裴皇后丢失的凤钗:“奴婢在青黛屋子里,找出了这两样东西。”

    有了物证,裴皇后目中也闪出了怒火:“好一个青黛!枉本宫这些年待你这般信任,你竟真得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偷凤钗也就罢了,损坏凤服是死罪!”

    “本宫饶不得你!”

    “来人,开门,将青黛拖进屋子里,和菘蓝一并处死。”

    青黛目中闪过惊惧和不甘,奋力地呜呜出声。

    放开我!

    裴皇后,你今日杀了我,他日一定会后悔。

    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我在宫中安排了后手。只要我有个三长两短,立刻就会有人暗中送信去钟粹宫。你的秘密,立刻就会曝露。郑皇贵妃绝不会放过这个能扳倒中宫皇后的机会!

    快些放开我!否则,你一定会悔不当初!

    可惜,她手里被塞了帕子,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如死狗一般被拖进了菘蓝的屋子里。

    裴皇后叫来珞瑜,低语几句。珞瑜略一点头,迈步进了屋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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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