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我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这又似乎从这陈大小姐嘴中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送官纠办?那是万万不可的,这一旦闹到官府那,后果不堪设想。
下跪认错么?要我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逍遥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卫贤是最看不过眼的,即便眼前这人不是逍遥生,可他的才华是货真价实的,居然此人在众人面前下跪认错,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画坛立足,还有比这更侮辱读书人的事情么?
卫贤站出身来说了句公道话,言道:
“陈员外,这下跪就不必了吧,此人才华众人有目共睹,即便他不是逍遥生,也罪不至此啊!”
卫贤知道,与其花费力气和一个女子争辩,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意见告知陈员外更好。
陈员外被方才之事折腾得也觉得颜面尽失了,且不提女儿私定终身之事,若是那逍遥生当真是如此风流成性之徒,他断然不会同意将女儿许配给这样的浪荡子,都怪他这些年太过纵容自己的女儿了。
如今,陈员外只想尽快结束这些纷争,然后回家先处理好家事。对于这后生是否有无假冒逍遥生之举早已无关紧要,见他也确实是有些才能,而卫贤大人也开口为他求情了,只要他肯好好低头认个错,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了!
“卫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冒名之举终究有违人之诚信,下跪认错就不必了,低头认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爹爹,你……”
陈小鱼没想到爹爹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无耻之徒。
陈员外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不许她再如此放肆无礼了。
陈小鱼这才悻悻退到了一边。
卫贤也没再说什么了,他可以做的也就只限于此了。
这已经是陈员外可以给出的最大的宽容处理了,只要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这场闹剧一般的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对于怕麻烦的我来说,这样应该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而且还能做到两全,何乐而不为呢?
我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来,看起来身形挺拔,这正式的模样,若是低头道歉的话,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了。
我满脸疲惫,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
猛地,身后的小碗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许我再向前一步。
我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严厉和愤怒的表情,就连他说的话,也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吗?”
我低头后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承认自己是冒牌的逍遥生,代表着我将失去身为士族的骄傲和尊严,代表着我的软弱和退让……
啊~把事情想的如此简单的我,只想着尽快将眼前的麻烦收拾掉,然后继续过回我无忧无虑的逍遥生活。
低头么,我也曾以为谁都无法让我低下这颗骄傲而高贵的头颅,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的打压,让我也开始不得不被迫开始做一些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亲手抛弃了自己的骄傲,还如此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自以为过的逍遥自在,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小碗儿眼中的骄傲,脸上的坚定,那模样,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我,是如此的耀眼和遥不可及。
原来,一直做着醉翁,没有从里边清醒过来的人,是我!
我苦笑着望着对我一脸期待的小碗儿,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解,还有失望……
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选择了离开此地。
我看着他瘦弱而又略显孤单的背影,心里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
我低下了头,向陈员外诚心致歉,言道:
“小人为方才冒犯陈小姐而真诚道歉,请小姐原谅方才小人的无礼之举!”
随即抬起头来,正视着陈小鱼投来的有些惊奇的目光,正声说道:
“在下就是逍遥生,对于此事,请陈员外和小姐给小人七天时间,小人定会查明真相,给两位一个交代的!”
说完,向在场之人揖了一礼,追着小碗儿的身影,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陈员外和卫贤瞧着此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都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陈员外更示手下不许阻挡,任由他们离开了。
陈员外叹了口气,瞧着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她正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早已离开的男子,这才发现,他这个做爹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
对于那无礼之人的一番慷慨陈词,陈小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没有看错人的得意,正眼瞧着桌上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陈小鱼便知道了,印章可有真假,可才能却不是可以随意伪造得来的!
对于逍遥生此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逍遥生出道的第一副画,还是被她给一眼相中而买回去的呢!
命人将此画好好收藏着,她得将这画好好裱起来,到时候可是大有用处呢!
呵呵……
陈小鱼微笑着给父亲和在场的前辈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这幅画便静静离开了,留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最后,陈员外早已无心选画了,可为视公平起见,还是陪着各位评审将所有的画作都过目点评一番后,从中选出了最好的作品,最后夺魁的是一位寒门的书生。然后按照约定,陈员外将那百金赏给了这位书生,至此,这场名动京城的画试就此收官!
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上了灯火,就连街道两旁也都开始有人将灯笼高高的挂上了屋檐,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热闹的夜市也即将拉开序幕。
小碗儿走的很快,无论我在后边如何喊他,他都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以外,我知道,他也有话要对我说,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追上他。
好不容易追过了桥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大声喊道: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如今我也得用官威来命令他了。
果不其然,他就这样在桥尾停住了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我有话想要问他。
“你,生气了吗?”
……
我向前迈开了步子,缓缓地想要靠近他。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
就这样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后,可他依然没有给我回应。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有时候,我会觉得小碗儿对我很严厉,我的很多行为都无法得到他的赞同,然后惹他生气,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生气,我便会不自觉的想要改掉那些坏毛病,我想得到他温柔以待,想要看到他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明白过来,与其说是小碗儿对我有所期待,倒不如说,是我对小碗儿有所希冀才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眼前那瘦弱的身影,明显感觉到了那句期待说出口时,他的身形一滞,可还未等我触碰到他,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朦胧,然后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远处,一阵阵烟火之声划破天际,然后在半空中绽放出极为绚丽的火花,极为美丽动人,今日有庙会,是个值得人们欢呼喜庆的日子。
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转身离我而去,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早已失去追上去的勇气了!
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似乎突然放大,疼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啊,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看到他开心,我会欣喜万分;看到他生气,我会心乱如麻;看到他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我,喜欢上他了……
我不禁苦笑两声,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等我明白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却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对我说: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小碗儿逃得有些狼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那个人说出是否对他有所期待之时,而突然有些心乱,就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突兀的说出来一样。
他对自己来说,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么?
即便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可那只过是一场政权交易而已。
……
现在想想,那些似乎已经成为了借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便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想移开,却又会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他。
他曾经让自己很失望,为人轻浮、随性,又放纵,胆小怕事,畏畏缩缩,根本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后来发现,他其实就是一只可恶的狐狸,喜欢带着面具,最会的就是伪装自己,狡猾而又招人恨,每次见到他都嘻皮笑脸的模样,让自己都莫名其妙就生出想要上前去掐他脸的冲动,想要看看这幅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高辰,高辰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戒备的心思逐渐转变,变得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感觉,随心随性。
其实很多事情,我们不是没有怀疑和猜忌,只是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心照不宣,便如同他从不问我为何会武功,而自己也从不问他为何隐忍蛰伏一般。
这仿佛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那表面看起来和谐的景象,便会不复存在。
自己开始感到畏惧了,正如他所言,自己真的对他开始有所期待,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开始想要慢慢的接受他了呢?
这可能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皇室和权臣之间的矛盾,还有许许多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阻挠和障碍,可光是公主和驸马的身份,便已经是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了!
已经,不能再见面了啊!
“再见的话,我是大魏国的长公主萧琬,而你是长公主萧琬的驸马高辰了啊!”
……
假作真时真亦假
小碗儿独自一人来到一条无人的后巷,身后,一个黑影从小巷子走了出来,注意到周围没有什么陌生人之后,便恭敬的跪了下来给小碗儿行礼。
“公……主上,您吩咐调查的事情,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调查了,可依然收获不大,敌国的奸细实在是太狡猾了!”
小碗儿转身看着身后一身男装打扮的紫玉,这些年来,她和红玉一直侍奉在侧,紫玉机灵好动,而红玉则沉稳多谋,她们都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今悄然入京,便是为了秘密查探潜入京城的敌国奸细,任务重大,却也危险重重。那晚好不易寻到线索,设计将那牵线之人诱出,本想将此人制服后再细细审问,却没想那人武功不弱,突施暗算,乱放毒针,紫玉为护自己周全,在受伤的情况下一剑要了那人的性命。
碗儿虽惋惜线索中断,可却更在意紫玉的安危,本想即可带着她去寻医,却不曾想,高辰会突然出现在那,才有了那晚突兀的会面。
小碗儿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皇祖母为自己钦点的驸马爷。说实在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一身的酒气,许是喝醉了,被紫玉一把抓过来随手就扔在了地上,紫玉担心有诈,一剑刺过去想先试他底细,怎知他似丝毫不会功夫,胡乱抓了一气,却恰好碰到了那具尸体。
他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她想,他是被死人吓到了。
小碗儿出声制止了紫玉继续对他出手,若是一个杀手,见到死人是不会这般惊慌失措的,他就是一个倒霉蛋,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为了顺利执行任务,紫玉对他动了杀心。
小碗儿并没有对他动恻隐之心,若是紫玉真要杀他,她想,当时她是不会制止的。
他反应很快,知道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立刻做出了讨饶的举动,就连说辞也十分的老套,不知为何,小碗儿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觉得留他一条性命可能并不坏,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因为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凤佩,在那块玉佩显露出来的那一刻,小碗儿和紫玉都有些诧异,她们都没预料到,这个人居然高氏一门的长子嫡孙,长公主萧琬未来的驸马——高辰!
紫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剑一挑,便将那块凤佩送到了小碗儿手中,紫玉跟随小碗儿多年,知道凤佩对小碗儿来说意义非凡。
她也很快便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陡然瞪大了眼睛,却不曾想,太皇太后居然将长公主许配给了这样一个软弱无能,贪生怕死之辈,愤恨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有些激动的说出那句话来,道: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如何配的上……”
那一刻,小碗儿的心也陡然坠入冰窟,虽然自己早已做好准备遵从皇祖母懿旨下嫁高辰,也从未想过要与他做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只要能做到彼此互不干涉,假凤虚凰也并无不可。
可是,当真要嫁给此人,她却有些心有不甘了,为何会是他,为何会是这样一个人?
小碗儿死死的握住了凤佩,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丝怨毒的意念,若是他死了……
从凤玉中传递到手心的清凉,却令小碗儿陡然清醒过来,他不能死,否则将会影响朝中大局。即便他死了,她要嫁入高门之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是从嫁给高辰变为嫁给高韦而已。
而且,皇祖母曾说过,拿着这块凤佩之人,便是她可以信任之人,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小碗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直跪地求饶的高辰,那一刻,她有些怨皇祖母,更怨她自己,也怨他……
“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走……”
小碗儿只知道她从未如同那晚般情绪失控,没想到那句话说出了口,不仅伤了他,也害了自己!
……
幽幽的叹了口气,紫玉的话在耳边回荡着,将小碗儿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让她起身说话,这一个月来,她替自己奔波劳碌,人都清减了不少,实在是辛苦她了。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调查的方向便出错了!”
紫玉听到主上突然提出这样的异议,莫不是查探到了什么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紫玉通过各种渠道多方打听这几个月来突然出现在京师的各种人物,商人、学子、甚至是贩夫、走卒,只要行动稍微诡异和神秘的人,都被暗探严密调查和监视过,可惜效果都不大。
紫玉有些后悔,那日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线人,因自己一时情急,便下手杀了,才会导致还未查出这奸细是来自哪国的,线索便就此中断。
当今天下大势,不仅有北魏,东还有北齐,划黄河下游而治,长江以南有陈国,而北边则常年有突厥犯境。
这些敌国奸细不仅负责探听各国重要军事情报,还会在特别时期,散布谣言,扰乱民心,煽动叛乱,祸国殃民,着实可恨。
主上为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费了不少心思,许多奸细都落入法网,难以遁形。可最近接到一个消息,说某国有重要奸细潜入京城,且图谋不轨,为了查明这群人的身份和目的,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不说,可查到的东西,却少之又少。
“主上的意思是?”
紫玉忍不住询问道。
“我若是他们,肯定会尽力隐藏自己身份,不引起他人瞩目,以便行动!”
小碗儿淡淡的提出这句合理的推测。
“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来排查那些行动隐秘、身份不明之人!”
紫玉点了点头,将这段时间做的部署和计划在脑海中又过滤了一遍,想要找出其中是否有所遗漏。
“我说的调查错了方向,就是这个。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反而还大张旗鼓的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动!”
人有时候会被定势思维所束缚,以为本该如此,可若是遇到聪明狡猾的对手,焉知他不会反其道而行?
了解到这一点,还多亏了下午那场真假逍遥生的闹剧,那个假冒逍遥生的人,所用的手段与其如出一辙。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正因为他顶了逍遥生的身份,活跃于京城之中,才会被密探所忽视。
小碗儿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次的对手,没那么简单呢!
“紫玉,你帮我调查清楚京城画坛最近几年内新进了哪几位名家,特别要注意,里边一个叫逍遥生的人!”
紫玉恍然大悟,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抓住那些敌国奸细便指日可待了。
“是!”
紫玉低头领命。
“我们得速战速决啊,皇祖母已经下懿旨召长公主回宫了,在这之前,尽快将此事了结!”
“是……公主殿下!”
萧琬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轮皎皎明月,若有所思……
翌日,好不容易等到散朝,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已过了午时,我气冲冲的出了皇宫,直奔杨安源的宅院。
今日轮到他到国子监讲经授课,不用回翰林院,故而,我亲自到他家去堵截他!
到了他家,才知道这厮还没回来,这个时辰,好不易得了个假期,他肯定是在哪个花楼里喝酒享乐去了,从他的贴身侍从那套到了消息,他人现在正在花满楼喝花酒呢!
好你个杨安源,别被我找到你,找到我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这不,我怒气冲冲的往花满楼那奔去……
我一脚踹开了房门,拥着美人花天酒地的杨安源顿时吓傻了眼,美人们都被我气势汹汹的模样给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是寻仇的来了,纷纷尖叫着跑出了厢房。
杨安源见我面有愠色,心中暗叫不好,边陪着笑脸,人边往门便挪步,嘻皮笑脸的问道:
“哎呦,我还以为是哪位贵人降临呢,原来是高兄啊,你要来早跟兄弟我说一声嘛,搞这个大的阵战,瞧把那些美人给吓得,影响多不好啊!”
我笑着看着他,不等他人到门边,我便一脚将房门给踢严实,再顺手带上了房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安源,你还敢自称是我兄弟啊?说,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说道最后,我基本上是用吼的了,没有立刻拍死这混蛋,我都有些感叹自制力惊人了!
杨安源吓得立马躲到了酒桌后,深怕我一个健步上来就往他脸上来两拳似的,他见我怒气冲冲,就知道自己做的坏事败露了,留在他眼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坦白交代,要么死不承认。
坦白交代会被高辰打,可死不承认,会被他打死的!
杨安源浑身哆嗦了下,酒气都散了,急忙低头承认错误,一副态度陈恳的模样,言道:
“我自知罪不容诛,不应该喝醉了酒,把那黄田石印章赌输给别人!”
什么?喝醉酒跟别人赌博?还把我的印章做赌注输给别人了?
“杨安源,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冲到了酒桌前,想要去抓杨安源,奈何他跟我玩起来跑圈圈,两人沿着有些宽大的圆桌跑了好几圈,我抓不到他,他也摆脱不了我,就这样,两人都累得开始喘气了!
我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和酒杯,操起酒杯就想砸杨安源那厮,真是气煞我也,这小子犯浑也不该拿我的印章去做赌注吧,即便是喝醉了赌输给人家,也不该瞒我至今,还弄了个假印来糊弄我?
真是打死都不为过!
扬起手,就准备将酒杯砸过去,杨安源吓得立马躲到了桌下,嘴里还不断哭喊着求饶,看来他也是真的吓坏了,他从未见过我如此生气,只怕我这一酒杯下去,他就的见血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了,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把酒杯又扔回到桌上,这酒杯若是真的扔下去了,这混小子的伤药费和这花满楼的损失,还不得我垫着,真是得不偿失!
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确实该平心静气的跟他好好谈谈了,要查出那个假冒之人是谁,还得靠杨安源这小子给我坦白交代。
“行了,别装了,给我坐好,老老实实回话!”
杨安源知道我不会打他了,这才悻悻从桌下钻了出来,一副讪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副待罪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一个月前,就是向你借印没几天的事情!”
我努力忍住没立马给他脑袋上来那么一锤子!
“你把印章输给谁了?”
这个问题一出,杨安源也有些印象模糊,那晚他喝醉了,才会在别人的几句怂恿下,拿印章和那人立了赌约,然后莫名其妙的输了,印章就这样输给了对方。
杨安源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拿起桌上的酒杯试图重新当时的场景,这才渐渐有了那人的模样,忙开口说道: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相貌不凡的公子,他举止优雅,气度上佳,而且出手阔绰,应该系出名门,非富即贵!说起来,京城的王孙贵胄我大多都是识得的,可却从未见过此人,不可能啊,若是哪家名门有这般出众的公子,我不可能不认识的!”
听到这,我不仅扶额沉思,看起来事情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可是出什么事了?”
杨安源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什么大事了,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盛怒,他从未见我如此失态!
“是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冷冷的瞧着杨安源,把他瞧的浑身难受,瑟瑟发抖。
“你应该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
杨安源不禁吞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我最痛恨的就是负心薄幸,欺骗女子感情,寡廉鲜耻之徒!”
“难道……”
杨安源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人假借逍遥生的名义,四处沾花惹草,名声败坏,更为可气的是,他还染指了陈员外家的千金!”
杨安源吓得双脚发软,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了!
“杨安源,你最好给我尽快查出那人是谁?现在何处?否则的话……”
狠话我撂在这了,杨安源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这事因他而起,如果不尽快将此事查明,恐怕事件的后果不是我们可以承担的起的!
杨安源的手阵阵发抖,好不易拿起了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需要借酒劲壮壮胆,无论如何,即便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把那个混蛋给揪出来!
千金一掷为红颜
还没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杨安源便通过他的人脉关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从他手里赢走黄田石刻印的人,而且基本上没费什么心思,就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冒充逍遥生的人,啊,不对,应该说他现在就是逍遥生了。
为何这么说?
从杨安源那得到的消息是,这一个月来,他不仅有好好的履行身为一个受人期待的画师,从不间断的创作出新的作品,然后还将逍遥生的名头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我瞧过了杨安源带回来的这家伙一个月所创作出来的风俗画,画工技艺比起我来毫不逊色,如果说我之前的画作是以男女感情表达含蓄来概括的话,那他的就是将感情表达得更直接和热情了,我也不得不悲催的承认,他的风俗画比我的更吸引人。
这画舫调戏、夜半翻墙、月上梢头、人约昏后等等,记录的,不会都是这家伙这个月来的风流韵事、画作合集吧?
旁边的杨安源瞧着都愤愤不平,拍案而起了。他都从未试过这么受欢迎,没想到这小子捷足先得,本事如此了得,行于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啊!
我终于忍不住朝杨安源脑袋上来了一拳。
要是真如杨安源所言那般,此人不仅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再加上有这样的画工技艺,出手又阔绰,确实在花街画舫中,很难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谁都不冒充,偏偏就是要冒充逍遥生呢?
我瞅着他的这些作品,居然发现他的每部作品都与我之前的作品相互对应,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在向我挑衅来的啊!
将这些画仍在了一边,人家既然把挑战书都送到门口了,我又怎么能退缩让他小瞧了去?
见画如见人,从画中男女衣着华丽,绣花精美这处一瞧,便知道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一位权贵,地位显赫。会做出此等推测也是在这画中士子的衣饰当中,居然看到了云纹。
云纹形状优美,形似飞鸟,曰瑞雀,乃吉祥图案,象征着高升如意。这类云纹普通百姓或商贾之家是不能用作衣饰的,而通常所用,皆为朝中一定品阶官员或皇室宗亲常服所饰。
此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云纹绘出,可想而知平日里定是司空见惯,便不以普通士子衣饰绣此云纹为异。
而画中尽显浮华奢靡之风,与追求朴实素雅的北派画风相比,却更像是南派画工的手笔。
此人若不是北方人,莫非来自南方?
是了,江南一带繁华富庶,得天独厚,可以说北魏京城繁荣不及江南一半。若是此人来自南方,出手阔绰便也见怪不怪了,许多疑问似乎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逍遥生了!”
被我打怕了的杨安源听到这句话后才敢从桌后边露出脸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他?”
杨安源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真的逍遥生去见那假冒的,该着急惶恐的也是那人才对吧?!
“怎么,我见不得他么?”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杨安源,难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人的行踪?不然怎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不,不是,你不是见不得他,是不一定可以见到他!”
哎呀,这小子皮痒痒了吧,这说话还跟我使拌子,我做势要去收拾他,他这才把真相给吐露出来了。
“他明晚会出现在醉仙楼。据说,他是准备竞投那醉仙楼头牌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什么?!”
我不禁眉头紧蹙,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这梳栊便是风尘女子首次接客,合卺良辰,犹如良家女子的婚典之礼。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安源见我似乎对这位素竹姑娘很是上心,有些好奇,联想到了上次自己酒醉时将她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做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冒牌的逍遥生。这花街画舫中的头牌,皆以可以邀请到逍遥生为耀,可唯独那素竹姑娘对他不屑一顾。这逍遥生前几日亲自求见素竹姑娘不成,便以千两白银和那黄田石刻印为礼金,要聘娶那素竹姑娘为妾。”
“那素竹姑娘自是不允,老鸨有意刁难,逼她行那梳栊之礼,借此敛财取利!”
听到此处,我的双手死死得握成了拳头。这逍遥生真是死皮赖脸,还愚蠢至极,他这可是把那素竹姑娘往火坑里推了啊!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帮帮那位素竹姑娘才行!
这酒仙楼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既然是要竞投,自然是需要一大笔银钱了。
醉仙楼的老鸨贪得无厌,那冒牌货竟然拿出一千两银钱要为素竹赎身娶她为妾,这老鸨自然会将首价开到这个价位或者以上,可是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把我那可怜的家当都买干净了,也不可能凑到那么多钱啊?
“你明日当真要去醉仙楼?”
杨安源突然发此一问。
我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一定要去!”
杨安源叹了口气,他了解高辰的脾气,他一定会去的,正如同,他当年不顾一切为柳絮做的事情一般。
可一想到柳絮,他这心里就十分难过。
其实杨安源心里也明白,柳絮那件事真的不能全都怪在高辰身上,当年他为了柳絮也险些丧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需要银钱的话,我就算舍了我那宅院,赔了我这张老脸,也得给你借到千两银钱!”
我苦笑几声,摆了摆手,道:
“还是算了吧,你那宅院可是祖宅,你要真为了我把祖宅给卖了,你家老祖宗还不得找我拼命?!”
像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的心意,我心领了。
“银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明天你先到醉仙楼等我,若是我未能及时赶到,你得想方设法帮我拖延时间。”
我有些伤神的叹了口气,这人情若是欠下了,将来可是很难还的啊……
第二日,醉仙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家伙都知道,今晚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要在此处择一才俊,共渡良宵。话虽如此,其实大家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还不是价高者得么!
老鸨儿果然有些手段,这起价就是一千两银钱,也是了,凭借这素竹姑娘的美貌和才艺,若是能睹其芳容,一亲芳泽,暮朝相伴,共渡良宵,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也得垫垫自己的轻重,是否做得起这赔钱的买卖。与美人共渡良宵自然是一大乐事,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据说,那风流才子逍遥生相中了素竹姑娘,这一出手就是一千银钱啊,这花钱若流水,眉头都不待眨一下的,也不知其是何来历,居然如此富贵。
眼凑着竞投将要开始,这逍遥生自然是占着醉仙楼最好的厢房,准备一举抱得美人归呢!
有这样的富贵爷在场,自然也就免不了一些好事之徒,从中恶意抬高身价,捞取好处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催促声中,老鸨儿宣布了今晚花魁梳栊礼竞投开始了。在一堆侍女的拥簇,和四周竞投之人贪恋灼热的目光之下,那素竹姑娘依然一身白衣如雪,面带纱巾,抱着七弦琴,从容不迫的穿过了重重珠帘,端坐于幕后。
起手势后,音律悠悠传出,满堂欢腾之宾客,顿时皆默然以对,素竹姑娘曲风高雅,品格甚高,果然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匹配的。
即便是在此梳栊之礼上,自有一番傲人风骨,不肯轻易屈就。
素竹姑娘弹的,是佛家真言《清心普善咒》,此曲庄严肃穆,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涤荡人内心一切贪嗔痴念,回归本心。
此曲一出,满堂之人神色皆异,有惭愧得满脸通红的,有觉得被打脸而失了颜面的,有矗足静听的,还有抒发感慨的,莫衷一是,精彩万分。
老鸨儿不禁幽怨的撇了一眼珠帘后的女子,这梳栊竞投,要的就是客人们热血沸腾,弹的什么琴曲,静得什么心啊,这不是挡着她借此发财牟利么?
大喊一声,这一千两的低价就脱口而出。
众人见状,纷纷又入了状态,忙不迭地将价格往上边抬。重重帷幕之后,琴音依然幽幽传出,不急不缓,曲调平和,怡然自得。
不出一会儿,这价格便抬到二千银钱了,而且看着形式,还会继续往上抬。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那最好的厢房当中,里边的那位贵客还没出价呢!
那就抬价吧!
老鸨儿不动神色的朝台下某些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不断有人出来将这价格越抬越高。
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堂下早就一片乱糟糟的了,可那素竹姑娘的琴音,依然不曾断续,平和宜人。
包厢里边,端坐在卧椅上的贵公子凝神静听着那静心曲调,似有所感,仿佛进入化境,周围一切嘈杂世俗,皆与他无关似的。
眼见着价格已经抬到了三千,可公子依然不慌不忙,似毫不放在心上。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侍从尽忠不得不提醒公子,言道:
“公子,那群人已经将价格抬到三千多了!”
贵公子被人扰了雅兴,一脸不悦,撇了一眼堂下那群鄙俗之人,都是群庸碌无为,泛泛之辈,他们如何配得上素竹姑娘呢?
素竹姑娘的身价,又如何是区区银钱可以衡量的?
“让他们抬,只要到时候出的价格压倒他们就可以了!”
贵公子说完,便有闭目静听那琴音去了。
眼瞅着这堂下将价格抬到了四千多了,许多人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这样的价格,可是在京城花街画舫中,可从未见到过的,这可把老鸨儿给乐坏了,但却把那位叫价四千五百银钱的主儿给吓得不轻,这一时冲动争一时之长短,却把自己给害苦了啊!
忙不迭的放眼望向四周,希望有人赶紧出价高过自己,以免受这倾家荡产之苦啊!
可周围之人仿佛瞬间便都冷静下来的似的,对上那人的目光后边迅速移开,这可把那主儿给吓得双脚发软,就差瘫倒在地了啊。
尽忠瞧着堂下的情况,知道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该提醒公子出价啦,此价一出,相信不会再有人敢恶意抬价了!
贵公子也知道是时候了,伸出手来示意仆人出价五千,让那些俗人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敢跟自己争人!
“五千!”
还未等尽忠开口出价,醉仙楼的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这开口就是五千,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我有些气喘吁吁的穿过了醉仙楼的大堂,不失优雅的渡步来到老鸨跟前,好让众人都知道,出价五千的那个人,就是我!
好在赶上了,还不算太迟,给躲在一边的杨安源递了个眼神,多谢他帮我拖延时间了啊,我若没及时赶到,这小子大概就得当场跷辫子了吧!
有礼的向那老鸨施了一礼,那老鸨儿从未被人如此礼遇过,心中不禁有些欢喜,便多瞧了眼前这人几眼,长得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啊,更为关键的是,衣饰华贵,定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老鸨儿瞧着眼前这位公子眼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我在心里不禁鄙视了这老鸨儿几分,不过是往自己脸上多贴了几撇胡子,穿得更华贵一些而已,她居然愣是没把我给认出来,是这老鸨儿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这装扮得太成功了?
“在下便是逍遥生,今日依约前来,成为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人,没想到此人便是风流才子——逍遥生啊,怪不得了,这模样这气度这富贵,又有哪位佳人见了不会动心的?
瞧着周围之人那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我算是明白了这千金一掷为博红颜一笑是什么感觉了,好比那幽王烽火戏诸侯,红颜一笑,倾国倾城啊……
可我是不知道这重重帷幕之后的红颜,是否会为我这举动而一笑,倒是听到我言及自己是逍遥生之时,那音律有了丝丝偏误,亦或是我幻听了吧。
我撇了一眼那包厢里被竹帘所掩盖的身影,那个假冒的逍遥生就在那里。
不是要向我下挑战书么?不是胆敢冒充我吗?
我也让你尝尝被人冒充顶替的滋味,你想要得到素竹姑娘,我就偏不让你得到!
片刻后,那包厢之人忽地掀开了帘子,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仿佛眼中将要喷出火来了……
请君入瓮
在众人的诧异声中,我一脸得意的瞧着那假冒的逍遥生渡着步子朝我走来,在上面坐不住了吧?!
我打量着这满身华贵的逍遥生,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他这手里不是套着凝脂白玉扳指,就是腰间系着一条八宝玉带,这头上也没闲着,配着色泽青翠的翡翠玉冠,这行头摆出来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富贵似的?!
我瞧着他这模样么确实配得上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八个字,倒是这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的说辞就有些勉为其难了啊!
他也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我,瞧他那恨不得撕裂我的表情,那是满满的恨意啊,谁让我居然这么凑巧出现还夺了他出风头的大好机会呢?!
喜怒勿行于色,这主儿确实有些小聪明,只可惜,还是太嫩了些啊!
只见他嘴角轻扬,一副眼前之人不过如此的表情,用嘲讽的语调,问道:
“你,是逍遥生?!”
我扬起了头,微微颔首,要比他表现的更有风度一些,笑着言道:
“正是在下!”
“那我又是谁?”
贵公子边说着边朝老鸨儿那瞧去,这就是想让老鸨儿给他出面作证啊!
“是啊,你到底是谁呢?”
我意味深长的提出这个疑问,然后也一脸和善的盯着老鸨儿瞧。
这可把老鸨儿弄得里外不是人,两头都不敢轻易得罪了。
那贵公子出手阔绰她是知道的,那日拿着千两银钱和那劳什子刻章为聘礼,就想把她这醉仙楼最得宠的琴姬给娶回家去,这一打听才知道是什么画坛新秀逍遥生,好像名气还很大似的。
老婆子在这花花绿绿之地打滚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啊,别管他如何如何有名,拿出真金白银,才是爷儿!
这老鸨儿见那贵公子看着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站出来说他就是逍遥生,有钱就是主儿,这脚刚往那贵公子那靠了几分,那边自称是逍遥生的公子就一脸微笑的瞅着自己了。
这……
这不经意间,似乎瞧见了那自称是逍遥生的主儿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百金的兑票,而兑票的落款赫然写着恒泰银号,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钱庄啊?!
恒泰银号的规矩:兑票来换,现取现兑,童叟无欺!
哎哟喂,这金自然是比银要值钱多了啊!
刚迈出去的脚,又故作扭捏的收了回来。老鸨儿急得满头大汗,两边都不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瞧着老鸨儿那模样顿觉好笑,谁让我是个善心人,这次就不为难她了。
转头直接对上了贵公子的眼,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似乎对在下自称是逍遥生而颇有微词啊?难道公子也想自称是逍遥生不成?”
“我就是逍遥生,何需自称啊!”
贵公子被我一语激怒,不假思索便跳入我为他设下的陷阱之中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之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坐等看一场好戏上演。
“哟~这可真是奇妙啊,逍遥生不过是一介画师,竟不知这名字五行俱全如此得宜,人人都喜欢取这名字,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了,敢问公子一句,您是哪家的逍遥生啊?”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哄堂大笑,这在当地,一般问候人可不能直接问“哪家”,不然会显得十分失礼,因为这句话常常出现在街头泼皮互骂之时顺口而出的俚语,其意义便是问候某人全家!
贵公子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可瞅着周围之人一脸嘲笑的模样看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怒不可遏,言道:
“我才是画师逍遥生,你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我摇了摇头,看来此前猜测得没错,此人确实是南朝人,若是当地人,又如何不知那俚语有取笑之意?
我故作一脸无知,装腔作势一番,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拿出证据证明你是逍遥生吧!”
贵公子立马想到了那枚刻印,手刚摸到怀里,这才想起来那刻印已经被自己当作聘礼,送给素竹姑娘了,哪还拿得出手来?!
虽然当时素竹婉拒了他的求婚,可他还是执意将千两银钱和刻章留下,以期素竹姑娘会改变心意。这贵公子哪里知道,那千两银钱自是被老鸨儿贪墨了去,倒是那劳什子刻印看着就不值几个钱,老鸨儿将它随意置了个盒子,扔在一边就不管不顾了。
他瞅着我正一脸有趣的看着他,片刻就明白了我是知道印章不在他身上的!
贵公子有些惊慌了,可头脑却还是很敏捷的,立马就反驳道:
“那你又拿什么证明你是逍遥生?”
我冷笑了两声,随即扬起手来指了指在场的所有宾客,言道:
“在场之人皆可为证,在下便是逍遥生!”
这句话没错啊,这位公子一上前来,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是逍遥生啊!
“没错,没错啊,我们都听到了这位公子说他是逍遥生啊……”
人群中,忽地有人道出此言。
此言一出,不断有人随声附和,很快这便成为在场之人的共识。
“如今是阁下言之凿凿说在下是假的逍遥生,那不是就得阁下提供证据证明我是假的,亦或你是真的了,不是么?”
今儿个就让这小子领受一下,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说的在理上,很快,所有人都纷纷表示赞同,叫唤着要那贵公子快快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是真的。
贵公子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一眼瞪着那老鸨儿,那老鸨儿故作不知,头忙撇向别处。
“我……我……”
贵公子有些心慌了,支支吾吾了半响,愣是没有下文。忆起当日他前来求亲,这老鸨儿是见过自己的,还对自己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怎么这会儿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老鸨儿是指望不上了,难道要把自己的那些红粉知己都唤过来证明自己就是逍遥生么?那还没等到证明自己是逍遥生呢,那些姑娘们的丝帕都可以拧成好几股绳子,活活勒死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瞅着那脸色渐白的贵公子,如今他可算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了吧!
他是有些小聪明,可得了些便宜之后,就更容易妄自尊大,目中无人。
那老鸨儿是什么人,贪财分利,那是她拿手好戏,这类人眼神也最为犀利,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更大化。我那张百金兑票一出手,那老鸨儿也就乖乖的闭嘴了。
至于他的那些所谓红粉知己,我想,在她们得知这个口口声声在她们耳边说只喜欢她们的男人,也用同样的话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而他本人也是自视甚高,从不与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富商老爷有直接往来,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大概也被他这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性子给得罪光了吧,不然这京城怎么四处都在传他如何如何风流成性,名声狼藉了呢?
这般看来,所有对他有利的条件都不复存在,而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着他说出谁才是真正的逍遥生!
贵公子如此聪明,他清楚此刻的局势对自己十分不利,而这全都是因为他口不择言,直指眼前之人是假冒的逍遥生,自己才是真的之故。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一开始便掉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从一开始的先声夺人,自称自己是逍遥生,到出言嘲讽,请君入瓮,惹得他口不择言,到这最后,逼得自己理屈词穷,走投无路,真是招招致命,步步为营啊!
贵公子终于明白了,论权谋诡计,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这微笑着看着自己之人的对手。
那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表明目的了,他究竟想怎么样?
我瞧着那贵公子的眼神多方闪烁,便知道经此一事,他是长了一智,想必接下来我无论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无法也不会拒绝了。
素竹姑娘的琴音依然缭绕,可周围之人早已无心听取,世人总抱怨自身为他人所蒙蔽、欺骗,可追本溯源,起初又何尝不是自己先蒙蔽了心智才会为人所乘,都是痴人啊!
素竹姑娘的琴曲里,有慈悲,也有宽恕,这是让我别太为难这人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思虑过多,也是极为伤神的,既然有人为此人求情,那我也当送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
“呵呵,这位公子说笑了,这逍遥生不过是一介凡俗画师,哪有人会费尽心思去冒充逍遥生啊,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给贵公子揖了一礼,这是给他台阶下。
“啊~呵呵,其,其实在下仰慕逍遥兄许久了,今日之举实在唐突,还请勿怪啊!”
说完,贵公子很识趣的回了一礼,他这一言语,便是假借玩笑之意带过假冒他人的无理之举,还借说这都是因仰慕逍遥生才能的无心之过,若是本尊还要怪罪,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丫的,给他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
我嘴角一抽,看见那人正一脸坏笑的瞅着自己,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也是在告诫自己,补刀的重要性啊,方才就该将这混小子往死里整就对了!
看着那贵公子眼中那末死灰复燃的争斗之心,我不禁心中一惊,这小子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逍遥生,可他还没说过不会继续竞投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啊?
“哪里哪里,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啊?既然同是画师,你我寻个时机聚聚,也可以彼此切磋一番画技么?”
其实我心里是在说:小子诶,出去别让小爷我看到你,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这贵公子也不示弱,开始表现的越发有礼节了,忙拱手道:
“大名不敢当,因家中排行老四,人称陈四便是了!逍遥兄如此盛情,陈四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瞧着他的眼神,分明说的是:来呀,看到时候谁揍谁?!
说完,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之人都以为我们已经冰释前嫌,还引为知己了,端的是一出将相和,当真是一场精彩缤纷的好戏啊,周围不禁传来一阵鼓掌助威之声。
这老鸨儿瞧着气氛不对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今晚可是素竹的梳栊之礼,这才是今晚的正主呢,敢当老娘财路者,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哟~今晚这梳栊还投不投了啊?”
老鸨儿此言一出,便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拉回了正轨上来,他们也很好奇,今晚这两位公子,究竟谁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我和他正眼对视,眼神中都是绝不退缩的战意,电光火石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见,我和他忽地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
“投,一定要投!”
……
这女人是爷的!
老鸨儿听后,大喜过望,忙指名道姓的称逍遥公子出价最高,五千银钱。
这话音刚落,便一脸期待的瞅着那陈公子,不知他会出价几何呢?
“六千!”
陈四脱口而出就涨了一千,周围之人都不禁感叹这贵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不禁为那逍遥生捏了一把汗。
但见陈四出价语气如此云淡风轻,想来这几千银钱自是不在话下,免不了一脸得意的瞧着眼前的我,难为他还得装作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来,我瞧着都觉得有趣。
“逍遥兄,陈四常听闻这京城人人都赞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想必仰慕君之人多不胜举吧?!”
这位仁兄的言下之意便是:你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差素竹姑娘一个了吧?
哎哟喂,好一招举一反三啊,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学得还真是炉火纯青啊,就知道把他那笔风流帐都算在我头上了,即便我确实风流倜傥,也不及阁下风流成性啊!
“呵呵,陈兄抬举啦,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仰慕素竹姑娘已久,这京城是路人皆知的啊,那千两银钱和黄田石刻印便是我赠与素竹姑娘的见面之礼和定情之物。是我要请陈兄成全才是啊!”
我依然微笑的瞧着陈四,他脸都被气红了。转眼间撇了一眼老鸨儿,高冷的喊了一句:
“七千!”
小子诶~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你……”
陈四有些气结,险些又中了我的诡计再度情绪失控。他这回可学乖了,逞一时口时之力,于大局无关痛痒,这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那个啊!
“诶~逍遥兄此言差矣。竟夸天下无双色,独占人间第一春,这素竹姑娘就好比牡丹花开艳丽,如此美色,怎可让兄一人独占了去啊!”
八千……
这八千一出口,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有些中气不足了。而那一直在附近侯着的小厮,也正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瞅着自家的公子,方才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了。
其实我的笑容也已经僵硬了,再这样下去,我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啊!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都已经不清楚,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助那素竹姑娘,还是想平了胸中那股愤愤不平之气了!
方才闻及这陈四将那素竹姑娘比作牡丹,花开艳丽,独傲群芳,便可知他也如同那些俗人一般,只知这花朵艳丽,却难以经受住寒风的摧残,富贵之花耳。
素竹姑娘如此淡薄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她!
“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淡薄清远之菊,才更适合素竹姑娘的性子!”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九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紧接着便是死一样的沉静。也不知何人,扑通一声,猛地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老鸨儿也被这阵势给吓住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当忧,这猛地见有人栽倒在地上,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这醉仙楼许久都没见到过有客人因为争夺梳栊之礼而吓得当场晕死过去了的啊!
望那边一瞧,却是个身形圆胖之人,立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言道:
“还杵在那作甚啊,赶紧让人把客人抬下去就医啊!”
这人若就这般死在了醉仙楼,那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老鸨儿这回也是怕了,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了,可要是连命都得搭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手下人这才反应过来,三四个人连忙奔了过去,将那人抬了出去……
我心中暗自叫苦,知道方才那晕死过去的,就是杨安源呐,这回,可算是把他也害惨了啊!
这陈四满脸已经憋得青紫了,袖中那双死死握住的双手已经毫无血色了。
这醉仙楼的规矩他也是知道的,参加竞投,诚信为尊,话出无悔,银货两讫,概不赊账。若是事后反悔或当场交不出所出价钱,不仅会被人乱棍打出,将来在这京城也再无立足之地!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正是给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了,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陈四,你给爷听好勒,那个女人是爷的,既然是爷的女人,谁,他爷的都抢不走!”
我突然似发了狂一般,不顾一切的大声喊了出来,那气势,可着实爷们了一回啊!
这可把在场之人都给震慑了,连那陈四都被我给震懵了,而素竹姑娘的琴音也在此时嘎然而止……
那回声在大堂里来回游荡了好几回,这传到我耳朵里,都不觉脸上一红,但为了留住士气,我还得装着把头抬的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昂,唯我不败的模样来。
倒是一直伺候站在一边的那些个侍女们,突然掩面噗哧的笑了几声,都觉得这人话虽粗俗了一点,可人长得俊俏又有才,又重情义,还这么爷们,都纷纷有些羡慕素竹姑娘可以被这样的有情郎相中。
满堂宾客多为北方汉子,个性中都带着粗犷豪迈的一面,这回也跟着起哄来,都纷纷来给我助威呐喊了。
我摆了摆手,多谢大家给我助威,待大家终于平息下来,我信心满满的瞅着那陈四,看他敢不敢把那“一万”给喊出口!
那陈四见被人欺压得这般凄惨,哪还有什么风度和隐忍了,一脸愤怒地就差冲过来活活掐死我了,这模样是打算玉石俱焚啊!
眼瞧着他那“一万”将要脱口而出,一直沉默不语的素竹姑娘却突然出声了。
“两位公子就此停手吧,且听素竹一言!”
这素竹姑娘的声音竟然如此悦耳动听,令我心不觉为之一动。那陈四似乎也没想到素竹姑娘会突然干预,也是一愣,可不能在佳人面前失仪啊,忙收敛起来。
“两位公子待素竹情深意重,素竹心里自是感激的,只是做事需谨慎,决策多思量,莫要一时冲动,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陈四听言,忙站出身来,聊表衷心,拱手言道:
“素竹姑娘,在下对姑娘思暮已久,若能得姑娘一顾,便是死也甘愿,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我不禁冷笑几声,心里嘀咕着,这小子不会对每个女子都说过这般言语吧?
言之切切,可难以持久啊……
……
素竹沉默了片刻后,随即言道:
“妈妈~今日既是素竹的梳栊之礼,这良人,可否让素竹自己来选?”
老鸨儿知道素竹会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无论选谁,自己都不会吃亏,便放心的将这选择权交给了素竹,她若能选个合自己心意的,也省了自己一番心思了!
“就随女儿喜欢了~”
得了老鸨的允诺,素竹微微颔首,示意身边的侍女将一幅画作带了出去。
“素竹知道,两位公子都是画坛新秀,个中翘楚,想必眼力惊人。素竹这里恰好收藏了一副北魏初年名家广陌的一幅名画《百鸟图》,两位公子若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数清这画中一共有多少只鸟儿,那此人,便是素竹今晚的……入幕之宾了!”
我一听到这“入幕之宾”时,不禁莞尔,这素竹姑娘莫不是在调侃我初到之时的那句“依约来成为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的吧?!
陈四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欢喜,觉得这素竹姑娘对自己还是有意的,不然怎会给自己如此好的机会?
我还在想着这素竹姑娘居然也如此有趣,嘴角不禁上扬。那侍女便协同他人,将画作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只见画中鸟儿遮天蔽日,如同百鸟朝凤一般,各种鸟类都有,五彩斑斓,形态各异,追逐嬉戏,美不胜收。
而画中只有一个男子负手背对众人独立其间,但见此人身着绯色绒毛镶边公服,头戴展腿璞头,腰系玉带而脚踏木靴,分明就是一位北魏四品以上的文官。
我瞧着那文官的背影微微皱眉,这广陌虽是名家,可平生画作不多,能入手收藏本就十分难得,故而想要一睹广陌的作品,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荣幸的。
而这《百鸟图》确实是一代佳作,且不说这鸟之形态与色彩的搭调,就连整体设计都非常灵活多变,想要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数清这画中有多少只鸟,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呢!
美人嘛,特别是聪慧的美人,果然都是带刺的……
随即,又有一人在众人面前点上了一根立香,以象征着比试开始!
这一只只数是根本数不过来的,要不是数到一半就混淆了,要么就是不记得数到哪里了,所以,对于善于掌握空间布局的画师来说,自然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可以数清。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的仿佛都可以听清周围之人缓慢呼吸之声;而时间似乎也过得很快,甚至让人来不及思考清楚,那一炷香便将要燃到尾了……
我有些疲累的疏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了,招呼了附近端茶送水的侍女,从她那讨了杯茶来喝,想着这还真是伤神又不讨好的事情,只怕这几天那头疼的老毛病又得犯了。
刚喝了几口茶水,那香也便燃到头了。
我瞅着那陈四虽然也是一脸疲惫,却是信心满满,当仁不让啊!
呵,我还就怕他没信心了?
“时辰到,两位公子请宣布答案!”
负责看时辰的小厮,提醒着两位公子答题,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先让哪位公子答题。
我伸出手来正打算问个清楚,怎知那陈四早已按捺不住,一幅承让了的架势,便一步向前,昂首答曰:
“多谢逍遥兄承认,还是让陈四先答吧!”
嘿嘿,这小子心里还是跟明镜似的嘛,这先答对的话可是占尽先机的哦!
我苦笑一声,也就由着他去了。
“素竹姑娘容禀,据陈四观察,这画中有二百零三只鸟!”
说完,便一脸得意的瞧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答案呢!
我笑了笑,既然他答了二百零三,那我的答案也有了。
“我怎么瞧着,就只有二百零二只啊!”
看来,我这答案似乎正中陈四下怀,他终于忍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了。
“错了,错了,逍遥兄,承让了啊!这最后一只鸟,在这文官的补服上呢!”
何为补服呢?便是文武官员公服上所刺绣出的不同的图案,文官袍上绣飞禽,而武官袍上绣走兽。而根据官员的品阶不同,公服的颜色不同,绣的图案也不同。
按照官员品阶,一至三品服紫,四品至五品服绯,六品至七品服绿,八品至九品服青。
而文官里,紫服绣飞鹤,绯服为孔雀,绿服为云雁,而青服为鸂鶒。
画中男子身穿绯色公服,那公服中定然绣有孔雀了,孔雀也是一种鸟,自然也就算在其中了。
听到陈四此言,众人不禁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这为公子心细如尘,纷纷夸赞他难能可贵啊!
我听过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按照现在的对比来说,陈四的答案却是是正确的,可惜的是,素竹姑娘从一开始便道出了,此话出自北魏初年!
北魏先祖原是鲜卑族人,世代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放羊牧马,自力更生。直至后来北魏开国皇帝宣武帝建立北魏政权。
而太宗皇帝明元帝开始明白马上可得天下,而马上无法治理天下的道理,便开始学习汉人文化,鼓励百姓着汉装,引入汉人官僚制度,这才脱下了胡服胡帽,穿上了带有胡汉两族文明色彩的服饰。
历经三代帝王,高祖孝文帝在位之时,北魏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已形成了着汉装,习汉礼的习俗,这才逐渐没有了少数名族服饰装扮的身影。
即便是如此,北方的少数名族政权还是无法得到一直受汉族文化熏陶的南方政权所承认,他们常常自诩为中原文化正源,对少数名族不屑一顾。
这也导致了少数名族政权在一定程度上奴役贬低汉人,这也就是北魏政权中现在都还存在的所谓“寒门士族”的这群人,他们其实大多都是汉人出生,而门阀士族们多是少数名族部落所转变而来的贵族后裔。
陈四一定不知道这层缘故,所以,他以南方官员公服制度套用在了北魏初年,那是并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还请素竹姑娘亲口公布答案吧!”
陈四一脸期待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了!
“逍遥公子的答案,才是正解!”
素竹姑娘此言一出,陈四顿觉五雷轰顶,呆立石化。
“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北魏初年,只有公服颜色制,却还没有补服分级制,这官员身着绯衣,确实是四品以上官员,可惜,他的公服上,没有孔雀!”
我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不着痕迹的在他耳边轻言了一句话,离开他身边后没多久,那陈四似乎犯了什么急症,整个人就不好了,随后,忽地倒地晕死过去了。
只见他那仆人急忙跑了过来,背起了他们家公子,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开了……
这样看来,这最后胜利的人,是我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千银钱的银票,然后再将那百金的兑票一起拿了出来,压在了桌上,百金兑票可对三千银钱,这加起来一共是八千。虽然比我最终开价少了一千,可老鸨儿的眼神告诉我,这些就足矣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我能最终抱得美人归而激动不已,纷纷鼓掌助威庆贺。
片刻之后,那素竹姑娘也从那重重珠帘中走了出来,那一袭白衣的妙曼身影和那晚醉酒之时所见一模一样,只是此时,她的模样更近了些,近到终于可以对上她的眼了……
在对上她那灵动迷人的双眼之时,我的笑容就这样冻结在了嘴边,不知为何,我已经忘了言语,忘了周围的一切,明明我从未见过这位素竹姑娘,可为何会有那样的感觉……
只听她温柔的说了一句话,道:
“今晚,素竹属于这位公子!”
一杯酒就这般突如其来的引入眼帘,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她手里接过酒杯的了,在接过酒杯的那一刻,我扬起头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素竹被众侍女拥簇着上了楼,而沿路只留下女子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嬉笑之声。
**一刻值千金
“高辰,我喜欢你……”
记忆中那末总是有些模糊的绿色身影突然又变得清晰了,那个人依然美貌依旧,巧笑嫣然。那日,她淡淡地瞧着自己,然后忽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有些微微一愣,对上她那透亮若水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笑着回应着她 ,说道:
“我也喜欢你哦!”
嗯,我觉得我是喜欢她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觉得那段日子过得真的很逍遥快活!
可不知为何,她脸上本带着的笑意却渐渐地淡了,反而多了几分苦涩,幽幽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一句,道:
“看来,我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呢!”
……
明明都是喜欢,为何她会说不一样呢?哪里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不明白,喜欢难道都分很多种的么?那么,她的喜欢,又是哪一种呢?
直到她就那般猝不及防的,离开了我的身边。这时候我似乎有些懂了,她说的喜欢的含义,却又似没有明白,我只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甚至都不留给我赎罪的机会。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警告过自己,绝不能轻易对人说“喜欢”这两个字,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明白喜欢的真正含义,却又无所顾忌的对别人说出这两字来,这怎么看,都是不负责任的。
她离开了,也带着了我的渴望和执念!
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也就这般庸庸碌碌的过下去。不去喜欢上别人,也不愿意被人喜欢,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多么逍遥自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上天又给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得如此自然,却让我措手不及。
和他相处的时候十分自然,轻松自在,甚至都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总觉得我们之间无关乎信任和依赖,可以暂时脱下假面具,毫无顾忌的向对方展示不为人知的一面,我喜欢那种感觉,以至于飘飘然、忘乎所以的将那句“喜欢”再度说出了口。
我说,小碗儿,我挺喜欢你来着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突然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在重蹈覆辙了?
只见他冷冷的回了一句,道:
“大人说笑了,小人不喜欢玩断袖!”
这一刻,我突然有想要大笑的冲动,却猛地有了那么一丝丝低落的情绪,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如此轻易的,就牵动了我的喜怒哀乐……
他是聪慧的,一眼就看透了我的轻浮,所以在那句喜欢说出口后,他的回应都是冷冷的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我就是那种轻浮之人吧,可以随意对人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然后转身之后,又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说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因为我把这句话当作戏言一般说出,而有些人也许会当作承诺来相信!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当初,对她又是多么的残忍!
原来,即便我发誓不再轻易将“喜欢”两字说出口,也无法偿还我当初因为无知和愚蠢而犯下的罪。
明明都是喜欢,为什么就不一样呢?
那晚,在石桥上,他说: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陡然间的心如刀绞,难以自持,反而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当“喜欢”还在的时候,我却没能好好珍惜,每次,都得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追悔莫及,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命里注定,喜欢对我来说,就是奢望!
如果那注定是奢望的话,就不要想费劲心机去得到,这样,也许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
随着带路的侍女,带着我转过了醉仙楼那一间又一间雕花琢鸟,典雅美观的厢房,我便如同木偶一般跟在她们身后,思绪飘的很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在一间华美的厢房门前停了下来,恭敬的推开了那扇门,然后目送着我走了进去。
身后,房门又被人合上了。
我从恍然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人已经来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而这间房,就连烛火都没有,却有一束束温柔的月光从纸窗上透了过来,让屋里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而静美。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便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像个木头似的。
美人图薄纱屏风后,芙蓉帐中,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向我招了招手,充满了令人难以抵抗住的诱惑的味道。
我不禁心中一颤,不自觉的两脚便有些发软了,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我突然有些庆幸,这屋内是没有烛火的,不然,这脸可丢大发去了。
“来啊,公子,过来啊!”
那声音,噬骨**,令人难以自持。
屏风之后,那袭妙曼的身影在月光的沐浴下,别有一番动人的神韵和诱人的朦胧感,引人暇思,不自觉便有些意乱情迷了。
我不禁向她那迈了几步,心中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想要上前去抓住那只纤纤玉手,想将芙蓉帐中那玉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想要……
香炉中那熟悉的檀香,却让我得以片刻的清醒,猛地停住了身形,止住了那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的遐想连篇,我不禁有些羞愧,何以会对她生出如此邪念,我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这种**的时候,我的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发热,这是以前都从未有过的情况,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不,不行……”
我开始自言自语,努力压制住内心中不断涌现出的**,接二连三的向后退开了。
直觉告诉我,她很危险,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芙蓉帐中传来几声哧笑之声,悦耳而又怡人,帐中美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腼腆羞涩,心中不自觉的便生出几分欺负的心思,掩面笑道: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何以大堂之上面对百人善能对答如流,风华尽显,为何到此却畏畏缩缩,如同女儿家扭捏羞涩呢?”
一说到女儿家扭捏羞涩,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说话也似打结,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
此时此刻,我只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不再出来了。
“公子,**一刻值千金,正所谓良宵苦短,莫要辜负才是!”
话音刚落,一阵短促的银铃声后,素竹姑娘便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来。
那倾泻而来的月光恰巧越过了她的下颌,看不清她的模样,却可以清楚的瞧见她身上那件纱衣,薄如蝉翼,纱衣下那白皙的肌肤和迷人的曲线,诱人的内中,若隐若现。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脚踝上系着的那只小银铃,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幅朦胧而又诱人的景象就这般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我吓得连忙转过身去,胸口内心脏扑通扑通的放肆狂跳着。
“既然公子不过来,那奴家便过去好了!”
素竹姑娘边说着,边迈着猫步,一步一银铃,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急得满头大汗,想要立刻逃离这里,可脚便如同生了根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往门口迈出一步。
其实,不是不能,而是不行……
一旦我今晚迈出了这间房门,那么将来,素竹姑娘便会招人轻视,会被人随意欺侮,若是因为我而让她遭到羞辱,那是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相对的,今夜我出高价买下了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的消息一传出,那么,将来京城之中,无法比我出得更高价格的那些个达官贵人,便不敢随意招惹素竹姑娘,这对她来说,也是某中程度上的保护。
所以,无论今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从这间房里出去。
我颓然的放弃了抵抗,无力的垂下了双手,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了略显悲伤的神色。
那悦耳的银铃声近了,她也近了,近的仿佛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那坚实的心跳。
她就这样从身后温柔的抱住了我,那声叹息轻柔可闻,那柔软的触感和温度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传递过来。她伏在我后背,似乎有些眷恋着这份难得的宁静,轻轻的说道:
“为何你,如此温柔啊?!”
我苦笑一声,她看出来,我想离开,却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要知道,温柔如刀,有时也会伤人伤己。”
……
“你,讨厌我么?”
我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呢?
“我漂亮吗?”
虽然我没有真正瞧过她的面容,但心里也清楚,她的美,天下无双。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敢正眼瞧我?”
她的语气起了些许变化,变得急促了。
是啊,我在害怕什么呢?是因为她那双灵动迷人和一个人很像的眼眸吗?
苦笑了几声,我抚额言道:
“姑娘是太过美好了,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只怕若是见了,定然会对你生出几分其他的心思!”
相见还若不见的好啊!
她闻言,反而笑了,言道:
“你若没有生出几分其他的心思,散尽家财,来这一遭,所为何来?”
是啊,我来这,是作甚的呢?
她缓缓的松开了手,声音轻若羽毛,言道:
“转过身来……”
那温柔的声音,让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就这般自然而然的转过身去,黑暗中,我们对视着,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想要看清她的容颜,却总是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
她忽然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便如同抚摸着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爱怜而又不失轻柔,我喜欢被她触摸的感觉,只觉得时间若是能停在此刻,该有多好!
“我说过,今晚,素竹属于公子你!”
她收回了那只手,伸手开始去解身上的丝带,我就这般瞧着她解开了丝带,缓缓地褪下那薄如蝉翼的纱衣,那精致的锁骨和那白皙的肌肤,还有那诱人的内中,便一点一点的展现在我面前。
纱衣轻薄华顺,当它要挣脱她的玉臂,滑落下坠之时,我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也缓解了纱衣坠落的趋势。
她有些猝不及防,伸出手来横在了我们之间,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我们两个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而又火热起来。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些什么,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我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的便靠近她,想要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吻上了她的额,稍微停顿了片刻,见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就越发大胆起来,接着吻上了她的眉间,两人不自觉的心中一颤,一路向下,吻上了她缓缓闭上的眼,气息开始紊乱,开始有些迷恋这突然的举动而带来的异样的感官和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就像是一个孩子吃到了好吃的糖果,想要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我吻过了她的鼻尖,她的手也开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心头,两个人的身子也贴的更近了,因为紧张和激动,彼此都能感觉对方身子隐隐传来的颤栗。
我有些激动,又有些狂喜,还有些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仿佛一个大杂烩一般,都混合到了一起,让我有些窒息,又有些欲罢不能。
这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我突然有了可以重拾喜欢的希冀,也许我还能去尝试着喜欢的,去喜欢上一个人,承诺的那一种喜欢……
“你……喜欢……我吗?”
在她耳边轻声密语,比起答案来,此时此刻,我更想做的便是吻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唇。
我想吻她……
在触碰到她唇的一刹那,我却明显的感受到了她抵住我胸口的手微微一滞,她犹豫了,而我有些狼狈的逐渐找回了理智。
我们就这样陡然间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将对方的尴尬和无措都印入眼中,突然有种美梦被人打碎的不甘之感。
我努力平息自己已经紊乱的气息,对她傻笑了几声,她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愣住了。
喜欢,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缓缓地为她将纱衣再度穿上,来回之间,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了她雪白的肌肤,漂亮的锁骨,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仔细的为她将丝带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节。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笑得很爽朗,言道:
“看来,我也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无欲无求啊!”
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她被我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我有些吃惊她居然这么轻,抱起来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费力。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我开玩笑似的说了句,道:
“还好,我还抱得住你!哈哈……”
黑暗中我无法看到她是否脸红了,但是她温柔的环上了我的项颈,就这样任由我抱着,我很感激她的温柔,即便是被她拒绝了,我也没觉得那么心痛了。
至少,此时此刻,她对我,温柔以待!
我抱着她越过了屏风,入了那芙蓉帐,这一路我都没瞧她,其实我怕,我若是真的瞧见了她的模样,也许这一辈子,我都没法忘记她了……
轻柔地将她放在了软被上,我又变成了那个逍遥自在的逍遥生,用调笑的口吻说道:
“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吧!我是累坏了啊,要是半夜打呼了,你可不能嫌弃啊!”
说完,随意脱了靴子,翻了个身,头枕在了她的怀里,便美美的睡觉去了。
时辰不早了,我这才想起来,明儿个,我还的参加朝会呢!
闭上眼睛之后,很快,我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还有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和叹息声……
可我真的好累好累,累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浮生梦短
街外更夫打更而过,已是五更天了。
素竹陡然间睁开了双眼,瞧着屋内依然一片幽暗,不禁有些失神,为何今晚自己会睡得如此沉稳,险些忘了正事,紫玉一定已在屋外侯着了。
拉开了身上盖着的那张薄被,素竹微微一愣,这是他帮自己盖的吧。想起昨晚那荒唐一夜,脸上也忽地染上红晕。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都五更天了,想来是急着去上早朝了!
素竹本想先把紫玉唤进来,刚一起身,却瞧见自己还披着那身轻薄纱衣,嘴角微微翘起,摇了摇头,便先去换了件寝衣换上,点了烛火后,便轻声将一直侯在门外的紫玉给唤了进来。
紫玉听到屋内主上唤她,轻叩了几声门扉,便推门进来了,然后便恭敬的跪坐在素竹身边,为她绾发疏鬓,伺候素竹晨起洗漱。
这会儿紫玉也换下了那身飒爽的男装打扮,而恢复了女儿家红妆。一身贴合的紫色靓丽长裙,长发比肩,用同色的发带系着,眸光灿若星辰,身上并未见有多余的珠翠点缀,却也难掩佳丽的本质,端的是位出落得婷婷玉立的美人儿。
虽说今日主上比平日晚起了,可紫玉还是忍住心中好奇没有发问,而是如同往日般,静静地帮主上梳理着如同泉瀑般笔直的长发。
素竹不觉一笑,这平日里紫玉这丫头的嘴巴如同小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会儿但是越发老实安静了,竟有些不习惯了呢。
“怎么了,可是有话要问?”
素竹眨了眨眼睛,话语间没有主仆之间的严肃,反而还多了几分亲切与温柔。
“主上,您……您可是瞧上了那叫什劳子逍遥生的么?”
紫玉伺候在主上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男子如此温柔的啊。
素竹莞尔一笑,看来就连紫玉都没认出,这逍遥生的真面目呢,素竹眼波流转,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紫玉,逍遥生就是那个她嗤之以鼻、恨之入骨的未来大姑爷?
那晚与高辰巧遇之后,紫玉便一直不待见高辰,她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在素竹身边,自是容不得有人欺侮主上。
“那逍遥生也着实可恶,我们原本好好的计划,这就被他给搅和了,还得重新部署一番呢!”
紫玉有些愤愤不平。
原本,今晚这场梳栊之礼,本就是为请那位假冒的逍遥生,也就是陈四入瓮而设。因为他们已经查探出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某国派出来的奸细,而此人的身份也似乎不太寻常。
为了不打草惊蛇,将他们一网打尽,主上设了这个局引他入瓮,在想法设法拖住陈四的同时,引蛇出洞,让他身后潜伏在京城的势力自己浮出水面,自投罗网。
原本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那陈四也是个怪胎,明明是敌国奸细,懂得用李代桃僵之计成功潜伏在京城而逃过了密探的追踪,可行为却如此放纵不知收敛,反而还越发引人注目。这人的心思实在是不能依常理来忖度的啊!
这不,一放出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对其不屑一顾的谣言,他便巴巴地往罗网上靠过来,主上略施小计,他便心甘情愿的往陷阱里跳了。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碍事的,瞧情形,似乎此人才是真正的逍遥生,没想到被他这一搅和,事情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这也逼得紫玉等人不等不临时改变了计划,从主动出击到守株待兔。
“也不知那逍遥生最后和那陈四说了什么,以至于那陈四当场晕倒……”
一想到这,紫玉也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出口询问。
“陈四并没有真的晕倒,而是借此脱身的权宜之计。他的身份定是被那逍遥生所识破,不过出言威胁两句,那陈四急于脱身,自然不敢再多做纠缠!”
素竹边用木梳打理着自己鬓边垂落的长发,边思忖着昨晚那一出出巧计连环,一步步诡计权谋,如此心思缜密而有足智多谋之人,看来,原本真的是自己小瞧了他了呢!
“这么说来,那陈四倒也不傻,可那逍遥生,未免也城府太过深沉了吧?”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留着也会是祸害!
紫玉道出此言便是想要提醒主上,也顺便摸清主上对此人是何态度。
是啊,紫玉说得对,这样的人,真的可以被自己完全驾驭和控制住么?
“你……喜欢……我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印入脑海,素竹心中不免一乱,执着木梳的手重重的压在了梳妆台上。
“高韦此人眼神犀利,野心太大,将来难以驾驭;而那高辰,可完全受制于你,为你所用!”
皇祖母的叮嘱言犹在耳。
素竹忽感心中悲戚,自己和他之间,难道真的只能有阴谋权术,互相算计了么?
“只怕你不能杀他呢,因着他可是你未来的大姑爷!”
素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便继续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了。
“什,什么……”
紫玉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有城府诡计的一个人,居然是上次那个看起来窝囊透顶的那个废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怒火一下就往上冒,言道:
“那人居然是高辰?可恶,他明明都是要做驸马爷的人了,为何还敢流连于烟花之地,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的?啊,虽然,这次是公主殿下您,可这也难保将来他不会……”
紫玉越说越气愤,居然忘了分寸。
还未等紫玉说完,素竹便插言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发冷,言道:
“我与他的婚姻本就不由自主,将来做对假凤虚凰的夫妻,难道还要他为我守身如玉不成,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他若在外头有个喜欢女子惯着、养着,又与我有甚干系?!”
这说道最后,竟有些小女儿家推倒了醋坛子似的,酸不溜秋,还有点怪渗人的。
紫玉识趣的立马闭上了嘴巴,这主上要是生起气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可巧,屋外有人求见,便是这醉仙楼的主人,老鸨儿了!
紫玉暗中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去把老鸨儿给请了进来,她名义上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娘,可却也是主上暗中培养的密探之一,这醉仙楼便是密探行事的其中一个据点,专门为组织收集情报和积累财富。
密探工作需要大量的金银作为周转开销,组织虽然隶属于朝廷,可却是秘密机构,不为他人所知,故而无法光明正大的从国库拨给饷银,这便需要组织自身予以筹措。而这醉仙楼,便是财富来源最广的一处所在了。
老鸨儿收敛了平时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也恭恭敬敬的给素竹行礼,单膝下跪,正经言道:
“属下见过主上!”
平日里瞧惯了老鸨儿那拜高踩低,贪财好利的模样,紫玉都有些不习惯眼前这正经八百,恭敬有礼的老板娘了。
也亏着她爱财如命的形象深入人心,才不易被人所察觉,这醉仙楼虽说是组织的产业,可除了老鸨儿还有一两位管事是组织的密探之外,其他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正因为有如此严谨的行事作风,组织的存在才一直是朝廷中的一个秘密!
“妈妈不必如此,快快起身吧!”
按着辈份,素竹都得唤她一声姑姑呢!
这组织,是素竹从皇祖母那继承过来的,而这批得力干将,都是当年尽心辅佐皇祖母的股肱之臣。
紫玉忙拾掇了座垫,恭敬地递到了老鸨儿的脚边,然后退到了一旁。
“规矩不可废,属下拜见主上,那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老鸨儿便跪坐于座垫之上,瞥了一眼紫玉,把紫玉吓得浑身一颤,仿佛是在指责她就是个一直不懂得守规矩的丫头。
素竹见了也不禁苦笑几声,妈妈的个性和洛霞姑姑完全相反,洛霞姑姑个性宽和,而妈妈则显得有些严厉,即便是素竹也有害怕她的时候。
她和洛霞姑姑一直都伺候在皇祖母身边,便如同紫玉和红玉对素竹一般,都是极为重要而又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嗯,妈妈所言甚是!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居然劳动妈妈亲自前来禀告?”
素竹忙岔开话题。
“方才手下来报,派去监视陈四主仆两人之人,一路跟踪找到了他们其中的一个据点,是在西南便的一处普通农院,原本以为会有人前来接应他们,却不曾想,他们居然从暗道逃脱,下落不明!”
素竹暗暗吃了一惊,看来此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了啊!
“虽说最后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也不是徒劳无功,至少知道了,这群人是来自陈国的奸细。看来在这京城,确实有陈国的一处秘密据点和一股已成势的力量。既然在京城扎根,就不怕找不出那棵大树。”
老鸨儿似乎对这位少主很满意,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便是我要向主上禀告的第二件事了。”
老鸨儿说完之后,三击掌,便有侍女捧着什么东西推门而入,随即恭敬的将手里的东西分别放在了桌上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而这桌上的似乎是一幅画,一封信,还有一个装着一个刻印的盒子。
素竹微微一挑眉,那刻印莫不是逍遥生的那枚印章了吧?
果然,从盒子将那印章取出,石料果然是上乘的黄田石,触手升温,绝非凡品。而那名章确实是用小篆体刻着‘逍遥生印’四个字,边角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些素竹都知道,却不曾想这边款也有刻字,字迹苍劲有力,自成风骨,也是小篆体刻,赫然写着两句诗:
浮生一梦短,可曾误年少?
素竹蹙眉,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这枚印章了。
“这枚印章是那位逍遥生说要送给主上的!”
嗯?
素竹微微一怔,他说要把这枚印章送给自己?
“他说,若是主上问了原由,便告诉您,最近京城太多人惦记着逍遥生,他实在不宜太过惹人注目。印章便送给主上,当作是赔罪之物!”
呵呵,他这是去躲那假冒的逍遥生欠下的风流债去了吧,看来,这段日子,他都不敢用逍遥生这个身份出现了,也自是不敢来寻她,便拿了这印一来是叫她帮他收着,二来给自己赔罪来的。
说的倒轻巧,以为赔罪就能原谅他么?
……
咳咳,素竹不自觉有些走神,被妈妈这一提醒,连忙收敛心绪。
“这画和信又是何人送来的?”
素竹便说着,便打开了那副画,一瞧,不觉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逍遥生当时画的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么?再次瞧见,居然有种越发奇特之感,连见两物,居然都和那家伙有关!
这画不是落在了陈家了么?怎么会有人特意将此画裱了起来,还差人送给了自己?这里边可有什么别的用意?难道送这些东西的人,和陈家有关?这陈家在这京城也算是财大势大了,难道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么?
素竹好奇的拆开了那封信,里边有一信笺还有一张字据,上面居然是一张五千两银钱的字据,而落款上的名字居然写着的是——高辰!
她这回是明白了,逍遥生那一掷千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素竹抚额哀叹,今晚这是有多倒霉啊,越不想想起的人就越有人拼命的要自己想起来!
将那信笺拿了过来一瞧,上边用娟秀的小楷端正的写了两行字:
今日巳时,畅春园恭候大架,陈小鱼!
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这还真是有缘啊!
素竹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起来,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啊!
“妈妈,这便是你说的转机么?”
素竹清楚这里边并不简单。
老鸨儿点了点头,这是赞成素竹前去赴约了。
“好,那我便去会会这位千金小姐!”
窗外,幽暗的天空开始翻起了云肚白,这新的一天开始了……
奇货可居
这畅春园可是私家园林,无论是从设计还是装璜,都显得古朴而又高雅,虽并未见有多豪华,却也依林而设,园林与自然合二为一,阴阳有序,公生共存,设计独到,极具特色。
素竹只带了紫玉一同前往,入了园林,才知这园林设计者独具匠心,就拿这假山来说吧,都是依山而建,就地取材,毫无违和之感,不禁惊叹此人思维敏捷,又不落俗套。
那陈小鱼已经在静思亭中备好酒水侯着了,如此怡人景色,再加上佳人相邀,相信谁都不想辜负如斯美景了。
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静思亭,陈小鱼向来人福了一礼,自是有礼有节,不失千金之仪。素竹也是回了一礼,两人相视而笑,不禁互相打量了一番。
素竹不是第一次见陈小姐了,想起第一次见面还真有些失礼,当时还真没想到,那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做这爬墙赏花之举,不过也亏的此举,自己对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陌生了。
就比如那手掷茶杯如此有准头,便可看出,这陈小姐似乎也是位练家子呢!
“常听人言:素竹姑娘品格高雅,超凡脱俗,貌若天仙,不可方物,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素竹不禁颜面一笑,这漂亮的女子称赞美貌的女子,要么就是正话反说,要么就是别有所图,瞧陈小姐一脸微笑的模样,似乎是两者兼得啊!
“呵呵,陈小姐客气了,小姐不也雍容华贵,气质出众,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么,今日素竹能有机会认识陈小姐,也是三生有幸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陈小鱼心中不禁感叹道:好一张伶牙俐齿。
“来,请落座!”
作为主人,陈小鱼请素竹落座,素竹不好推辞,道了声多谢,福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而紫玉则规矩的立于一旁伺候着。
陈小鱼瞧着端坐有礼的素竹,又瞥了一眼附近侍立着的紫玉,垂首思虑了片刻。
“幸得陈小姐盛情相邀,还送上如此好礼,素竹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陈小姐有何差遣,若是素竹力所能及,定然鼎力相助!”
素竹知道陈小姐是个聪明人,这寒暄过久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差遣不敢当,反而是小鱼有事相求。姑娘聪慧过人,那小鱼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了!”
陈小鱼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道出此番目的。
“姑娘的身份,小鱼也是因缘际会才得以知情。若论起雍容华贵,气质出众,小鱼自认为是比不上姑娘万分之一的了!”
陈小鱼此言亦有所指,莫不是自己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也被她所知了么?因缘际会,这词用得可当真是微妙啊!
素竹眼眸如水,平淡沉稳,可脑海中却闪过千道思绪,这陈小鱼又是如何的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她说有事相求,这京城首富便属她爹爹陈员外不做第二人想,难道还有连她们陈家都无法轻易解决的事情么?这事又是否与那陈四有关?
素竹优雅地执起眼前的茶杯,不急不缓地悠闲品茗,待得这口好茶入了喉,不禁有些感叹这畅春园的下人也不简单啊,泡得这一手的好茶,从水温到用水还有茶叶都极为讲究,就算是在宫里头,也未必有人可以泡出如此香浓得宜的好茶来啊!
“说来听听!”
既然自己身份都被人识破了,那也便无需装得如此客气了。
“小鱼想请姑娘,放过那陈四!”
陈小鱼这一语便将这表面和气给搓破,那陈四是陈国奸细,陈小鱼公然为此人求情,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了么?
身边的紫玉不禁将手摸到了腰间,里边藏有暗器,又是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需主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陈小鱼当场毙命。即便是她在这园林周围埋有伏兵,紫玉也有自信可保主上全身而退!
“你应该知道陈四是什么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吧,陈小鱼,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应该知道,光凭你这句话,便可让陈家抄家灭族了!”
素竹示意紫玉莫要轻举妄动,她觉得陈小鱼意不在此,肯定是别有所图。
陈小鱼起身,躬身给素竹行大礼,言道:
“陈四是陈国的奸细,而我陈家,也是陈国多年以前派往北魏而秘密培养起来的暗探。”
原来,陈家便是陈国奸细身后的那棵在北魏扎了根的大树啊!这些年来,组织不是没有怀疑过陈家,毕竟陈家在京城影响甚大,所以才没对陈家做进一步的举动。
如今陈小鱼居然如此坦白的承认陈家便是潜伏于北魏的最□□细,这是在找死么?
素竹冷哼了一声,言道:
“陈小鱼,即便你陈家在京城富商之中手执牛耳,可有句话你该听说过,‘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即便你陈家再富贵,官家一言,便可将你陈家一夜之间移为平地!”
陈小鱼神色有些黯然,却并见慌乱,她知道素竹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姑娘,虽说富不与官争,可若富拼死一搏,虽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却也足可让京城商道为之瘫痪不振。”
呵呵,好一个陈小鱼啊,居然用商家左右京都经济次序来威胁自己么?
确实,这些商会只要联合起来,哄抬物价,囤货居奇,暗箱操作,便可让京城一方的物价飞涨,百姓惶恐,大乱便至。故而,国家对于一些富商的态度是既宽又严。
组织虽一度怀疑过陈家,也是因朝廷政策,才一直未对陈家动手。现在看起来,一味的对这些富商容忍,可不一定能得到他们感恩戴德啊!
可恨啊,素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可见一个富家千金都有如此胆魄和见识,想来,这陈小鱼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许是都身为女子,且智勇双全之故,素竹倒是对这陈小鱼生出几分钦佩之心来。
明明知道是困兽之斗,也要拼死一搏吗?陈小鱼她,也有拼死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你要我放过的,应该不是陈四吧?”
素竹直盯着陈小鱼,她需要陈小鱼对她说实话。
“放陈四回去,对北魏有利!姑娘应该知道,陈国此刻的情形为何?”
陈国此时,正经历着夺嫡大战,陈国皇帝刘禅年老昏聩,听信宸妃之言,要废掉已立为太子十多年的刘裕,打算立三皇子刘昶为太子。可有十多年威信的太子怎甘储君之位被夺,自是联合一些支持自己的大臣,与刘昶为首的一党和背后支持他的宸妃等外戚对抗。
陈国现在可以说是乌烟瘴气,朝野不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北魏休养生息的机会。早些年前,北魏常受陈国突袭边境之苦,边境兵民苦不堪言,奈何国弱力微,拼死驱逐敌寇,却再也无力挥师南征。
素竹听闻此言,也很想知道放走陈四如何对北魏有利。
“继续说下去!”
陈小鱼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的第一局是自己险胜了。
“那陈四,乃是陈国的第四皇子刘季,只要他一回陈国,那陈国混乱的局势,便会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此人本就是个富贵王爷,选择支持三哥刘昶争夺皇位,也不过是瞧着其中有利可图!”
陈四,陈国的四皇子刘季?!呵呵,素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自古以来,凡举大事,自是少不了钱粮兵马以做策应。”
说到这里,陈小鱼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素竹。
素竹一点便通,这陈家富贵可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怕这陈家夹在两位皇子之间,也是极为不易的吧,若是一家向你伸手要钱,你还给的起,两家一起伸手,这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给哪家你就得罪哪家,不给亦然。
那陈四来这京城,想来便是亲自来监督陈家的,这是要陈家当即表态,到底支持那一边?
如此看来,倒是这三皇子刘昶心思深沉些,虽然派了个不靠谱的刘季过来,可也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陈四这一来,即便陈家拒绝了三皇子,那太子一党,还能再信任陈家么?
这样看来,陈小鱼的真正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这不就是为了保全陈家而做的最后一搏了么?
素竹嘴角翘起,言道:
“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
这话不假,今日你可因走投无路而舍了救主投奔他人,那他日,又怎知你不会故伎重施,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人,还能得人信任么?
“家父虽是陈国国君的旧臣,可对臣子之道一直不太上心,反而对商道更为热衷,故而几十年的经营后,才有陈家如此家大业大。而且,陈家未来的家主,是我!”
素竹饶有兴趣的瞅着陈小鱼,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陈家的当家人是她,那么说,他父亲宣誓效忠的君主并不是她心甘情愿效忠的君主,她要越过她的父亲,顶着陈家家主的名号,带着陈家身后代表着的富贵与四通八达的商路,还有在各国散布的耳目眼线,发誓对我效忠么?
这不得不说,是个强而有力的诱惑啊……
“那么敢问未来的陈家家主,谁可让卿心甘情愿臣服屈就啊?”
陈小鱼心中大喜,言道: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忙跪在了素竹跟前,发誓效忠,言道:
“陈小鱼携陈家大小,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效忠主上,鞍前马后,至死不渝,若有违今日誓言,怀有二心,陈家老少,全族皆殁!”
这可以算是毒誓了,素竹从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可她却选择相信陈小鱼的真心,她都如此有诚意了,那自己也的拿出同等的回报来,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啊!
“好,只要有我一日,便保你陈家老少无虞,富贵不灭,今后我对你,自是推心置腹,不疑不忌;若今后你敢背叛于我,我便将你陈家三族移灭,一个不留!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能力,说到做到!”
素竹此言一出,恩威并施,便让陈小鱼额头都不禁溢出冷汗来,这皇家威严,果然不是唬人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血流成河,不是妄言啊!
说完,素竹便起身走过来将陈小鱼扶起,脸上温和之气渐生,这以后,她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素竹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得此助力,也算是喜事一桩,那之后要应对的,便是助陈家摆脱敌国奸细之名了,那陈四回去后,自然免不了将北魏之事告知那三皇子刘昶,以刘昶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不会让陈家好过。
刘昶会做的,自然便是借北魏的刀,灭了陈家这眼中之钉了。
也难怪陈小鱼要冒险将自己请来,还设下这赌局,便是看自己有没有胆量将陈家的势力收入囊中了。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敢,至少也会先合并了陈家,吞并其所有财势之后,再将陈家老小杀之灭口,才是上策。可素竹偏偏选择护佑陈家,将来还要重用陈小鱼,这便是她的远见,杀人灭口,夺人财势容易,可这商道之才,富国之人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陈员外历经几十年便可将家业做的如此有声有色,各国皆有其势,素竹相信,她的女儿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她需要为国家收揽可以助其富国强兵的人才!
素竹瞧着眼前这绝代佳丽,富贵千金,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对她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是因为她们两人也有相似之处。
陈小鱼为护的陈家老小周全,煞费苦心,而自己不也是为了北魏王朝,而苦心孤诣么?
“小鱼,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会选择北魏?即便陈国容不下你陈家,你也不是非北魏不可的啊?”
毕竟,比起北魏这地贫民脊之地,那富饶一隅的北齐,才更适合陈家这商贾之家去经营和效忠的!
陈小鱼自是知道素竹问的是什么,这些年来她可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因为父亲没有儿子,而身为父亲的女儿便得肩负起陈家一族的兴衰荣辱,由不得半点马虎。
故而她很小便女扮男装,跟随着父亲外出经商,游历各国,虽不能说见识丰厚,无所不知,可也将各国民生风情,瞧了个遍。
而父亲也会从旁提点,告诉她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什么人诚实守诺可与之深交,而什么人背信弃义而应该远离和加以利用。而父亲也告诉过自己,要想知道哪个国家最为强盛,不是看它表面谁更繁华似锦,而是看它是否民心所向!
所以,陈小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民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主上,应该听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吧,小鱼虽无吕不韦天纵奇才,却也是个商人,分得清这国家民心所向!这北齐偏安一隅,而南陈坐拥江南富贵,民心日被侵蚀,居安却不知思危,如同温水煮蛙,离覆灭也不远矣!”
“而北魏,虽国力微弱,常受三国欺侮,可却民心未失,民风尚武,推崇忠信,国耻便如同个人耻辱一般,民众感同深受。这样的国家,可灭之却不可让其屈服,若有朝一日,富国强兵,横扫宇内,一统南北,也未可知啊!”
“这便是小鱼选择北魏的原因,只是一家之言,小鱼狂妄了,主上莫要见怪!”
素竹都不禁对陈小鱼另眼相看了,有如此见地,只是做一个商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
“哈哈,奇货可居么,呵呵,当真是奇货可居啊……”
素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看来以后,她和陈小鱼不仅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主仆,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啊!
……
前有狼后遇虎
好不易处理完了今日翰林院的事宜,这便出了皇宫,换了身便装,再路摊上给某人买了几个喜欢吃的炊饼,便来到了离醉仙楼不远的一处医馆,这来看的,便是昨儿晚被人抬出来的杨安源!
才一看到他就见他猛地从床榻上蹦起身来,嘴里还直哆嗦的喊着:
"求列祖列宗放过孙儿吧,孙儿还不想那么早就去阴曹地府和你们相会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房契之事对他打击还是蛮大的.明明在意得不行,却也还陪我一起疯,为了帮我筹款,愣是把房契都抵押出去了.
把买回来还有点热乎得炊饼扔给了他,从怀里把他们家那祖传得宅子地契给拿了出来,放在他眼前,安慰道:
"放心,这回看来,你们家祖宗暂时是不想在阴曹地府看到你了!"
杨安源喜极而泣,一把抓过地契看了又看,还担心是做梦似的掐了自己几下,这才回过神来知道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将地契捧在怀里,就差哭爹喊娘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地契怎么又回到我手中了?
杨安源边吃着炊饼,边疑惑得问我,道:
"地契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拿去抵银钱了吗?"
我眼神一沉,随即无所谓一般,言道:
"我可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再怎么不争气,他们还能把我怎样啊?"
言下之意是:他去求高家了?
杨安源露出不可思议得神情,自从这小子被他叔父从高家赶出来之后,即便是再苦再难,也从未向高家伸过手,更不会在人前仰仗自己是高家之人而如何如何,这回他居然去求高家了?
也是了,这种事,也就只有高家的权势和财力才有可能摆平.
他既不愿提,那自己也别再问了.
"嗯,这炊饼真好吃,你要不?"
杨安源边说着,边把最后一个炊饼送进了口,看来我的回答是可有可无了.
见他如此识相,应该不会再追根究底了,我是差点去求高家了,可却在半路,被那陈家的大小姐派人给请了去.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逍遥生的真实身份是谁,就是我――高辰,高家的长子嫡孙,北魏长公主未来的驸马爷.这身份还真有莫大好处,每个人,都想着怎么来利用它,从中取利.
而这个人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我刚好倒霉,碰巧遇上罢了.
就这样,我欠了陈家大小姐一个莫大的人情,不仅亲手写下了五千银钱的欠条,拿回了我与杨安源的地契,还得到了那笔本该属于我的百金赏钱.
就在昨晚,我全部的家当,就那样被我千金一掷了……
都说:饱暖思□□,饥寒起盗心.
这杨安源刚一填饱肚子,便一脸坏笑的盯着我,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了,那最后夺得花魁之人,便是那风流才子逍遥生.
"那素竹姑娘……怎么样啊?"
我瞅着他那一脸就快流口水的模样,顿觉他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哼,什么怎么样啊?"我冷冷言道.
"嘿~你小子昨晚可算是风流了一回啊,你那是高床软枕,美人在怀,我可惨了,这冷板薄被,十分凄凉啊.你就稍微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嘛,那素竹姑娘,美不美?"
杨安源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呵呵,要是告诉这老小子,我连那素竹姑娘的模样都未曾看清,他大概就得气得炸毛了吧?!
"嗯,很美~"
我故作沉思,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
"就,就这样?"
杨安源一脸不满的神情,心里一定在后悔昨晚为何自己这么没用,居然当场晕死过去,不然也能有一机会一睹素竹姑娘那绝世容颜啊,真是悔不当初啊!
我冷笑一声,打破他的春秋大梦,言道:
"小子,你听好啦,那女人是我的,兄弟的女人你不会也上心了吧?"
杨安源脸色一白,瞧我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皮笑肉不笑,表情僵硬的言道:
"你的女人?你,当真的?"
"不行么?"
我反问了一句.
谁说我要放过那女人了?她的人是我的,她的心,终有一天,也要是我的.
瞧见了我眼中忽然闪现出的阴鸷,杨安源吓得缩了缩脖子,忙摆手言道:
"那自然是不敢的了,这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知道的!"
话音刚落,杨安源又觉得不对,是他的女人可不代表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啊?而且,可以成为他妻子的人,在这北魏王朝里,就只有那位了啊!
难道他想……
杨安源不禁打了寒颤,只能用七个字来形容:人不风流枉少年!
"哦,对了,今年的上巳节举行的禊礼,你可会去参加?"
杨安源忽然岔开话题.
何为禊礼?古代习俗,于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名流士子,风雅贤士,都会聚于水滨嬉戏洗濯,以拔除不祥和求福,相当于古人的一种春游活动.
流觞曲水,文人贤士,分列两旁,闻丝竹之乐,歌窈窕之章,饮绝美佳酿,舒心之感怀,好不惬意!
每年都去,虽说玩得快活,可花样没变,越发没了兴致,前几年都是我先开口询问他和李皓二人去是不去,今年倒是他先来问我了?
我一脸狐疑的盯着他看,把他盯得浑身难受了,这才道出真话来.
"据说这次禊礼,卫王萧昭和那逸仙都会参加,许多人都想一睹这京城两大名士的风采,故而早早的就潜人到那少长山占好位置啦."
那逸仙,谦谦君子,是众人皆知的.而那卫王萧昭,虽是皇室宗亲,却也是个饱学名士,当年与逸仙齐名.
萧昭官至京兆尹,三公之一,管理京畿事物,有贤名,善断邢狱诉讼,百姓当中颇有威望.
杨安源的意思是,借此机会与那两人多亲近,以便日后行事方便么?
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
“可以啊,那便走这一遭吧!”
我瞅着窗外,云淡风轻,心情也开始转好了……
上巳节那日,天气也格外的好,许多文人雅士早早的便往郊外出的一座名为少长山上去,此山依山伴水,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极为适合郊游踏春,引为流觞曲水,雅士位列两岸,任由酒杯在水中漂流西荡,漂至谁面前处,谁人便可取酒畅饮。
因着公事耽搁,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二人错开了,等我来到这禊礼之地时,早已到处都坐满了衣饰端正的文人士子了。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揖礼寒暄,好不热闹。
因为还未行过冠礼,我依然是幅巾深衣的士子打扮。
古时,女子十五为及笄之年,而男子二十,则为弱冠。男子弱冠之年行过冠礼之后才算是正式成年,成年男子一言一行都应遵循礼仪典范,不可轻易越矩,否则会为家族蒙羞。
再过一月,我也将行冠礼,而依着太皇太后老人家的意思,我与长公主的婚期也定在了冠礼之后。
忽而,林子有琴音传来,音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大有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感,正应此情此景,那弹得便是《阳春白雪》,而有如此琴技的,不是那逸仙又会是谁呢?
循着琴音而去,在一凉亭中,赫然见到一白衣男子抚琴端坐,神情洒脱,淡薄自若。而身侧,一位过四十的华服男子,盘膝而坐,时而推杯把盏,时而捏虚短叹,十分快活,这两位一个随心,一个随性,都是当时难得一遇的奇男子,不仅俊秀不凡,也都气质出众。
此两人便是谦谦君子逸仙和受人尊敬的卫王萧昭了。
传言,此两人私交甚笃,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这不是高大人么?如若不嫌弃,与我们一道喝酒吟诗如何?”
亭中,一直专心致志弹琴的逸仙,一眼便瞟见了我,还未等我出声,便先发出邀请。
我不禁有些诧异,虽说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时候我年纪尚幼,他也未曾正面认识我,如何得知我是高辰的?
呵呵,对了,之前没人会注意高辰,可现在身份不同了,很快高辰便会成为长公主的驸马了,这谁人不侧目,这太皇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的驸马究竟是何许人也啊?
逸仙这一邀请,那亭中之人都纷纷往我这看来,就连卫王萧昭也不免对我另眼相看,按照辈份,我若是成了驸马,还得称呼卫王一句王叔呢!
有人相邀,自是难以拒绝,更何况邀请之人还是逸仙。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我缓缓走近凉亭,给亭中的各位揖了一礼,便脱了长靴,步入早已铺好凉席的亭中,在下首位置席地而坐。
“卫王,逸仙兄,有礼了!”
微微点头致意,萧昭也忍不住打量了我一番,随即微微一笑,亲自递了酒杯与我,笑着言道:
“太皇太后好眼力,为琬儿则了一位好夫婿啊!来,咱们今日不分尊卑,忘了那些个繁琐礼节,以兄弟相称即可!”
说完,萧昭仰头先干为敬。
逸仙依旧弹琴,笑而不语。
我执着酒杯,也不落人后,请字说出口,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高贤弟好酒量!”
刚一说完,萧昭便又将我杯中注满,我连喝了三杯,脸上便有些微红了。
“让两位哥哥见笑啦!”
今日有些不胜酒力,红了脸,忙致歉,萧昭则笑意更甚,直说我个性爽朗,是个好后生。
旁边,有几位士子围着画桌正议论纷纷,我有些好奇的往他们那一瞥,却见他们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画中事物。
原来这画中有一树一人一虎一狼,倒像是卜画,有预先示警之意。我瞧过这画,不禁脸色生变,怎么看,怎么觉着这画是在含沙射影,投射当朝国政呢?
只见画中农夫于树下惊慌失措,而前有狼,俯首眦牙,仿佛正欲扑杀此人,而身后又有老虎环伺,昂首阔步,威风凛凛。
这前有狼,后有虎,此人当如何自救?
可在我看来,这农夫就好比那御座之上的小皇帝,而那威风凛凛的老虎,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高钦又是谁?至于那伺机而动的狼么,自然便是这北魏王朝最尊贵的右丞相,贤王萧衍是也。
北魏自有丞相一职以来,分左右丞相,同领内阁,内摄三公,下有六部。而丞相之中,以右为尊,常委任皇室宗亲担任,用以平衡相权利。
满朝文武只知有左丞相高钦,而不知有右丞相萧衍,与其说是高丞相权倾朝野,不如说是右丞相萧衍故意隐忍退让。
萧衍何人,与太皇太后同辈,先帝之皇伯父,皇室宗亲之中辈份最高之贤王也。
如此心机深沉,谋划有度,说贤王是那坐等时机反扑之狼,也毫不为过。
士子们只当难题来解,却未联想到朝政一说。只听得士子们议论纷纷,各舒己见,最后那呼吁用计挑拨虎狼相争之声占了上风,我不禁摇了摇头。
这模样入了逸仙的眼,他依然笑得入浴春风,却似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问道:
“贤弟也对这画有兴趣?不凡说说见解。”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逸仙,又瞧了瞧那幅画,突然有一种入了某人设计的陷阱之中的感觉,逸仙和萧昭如此聪明绝顶,怎会瞧不出这画中有何含义,恐怕请我喝酒是假,试探我才是真吧?
一个是皇室正统,一个是皇室宗亲,而另一个是朝中权贵,这就是朝中权利平衡三角,无论哪一边压过了哪一边,都会引起一场宫廷政变,腥风血雨。
而我们三个人的身份也很微妙,萧昭是皇室宗亲,而逸仙曾发誓为皇室效忠,而我便是朝中权贵高家之子。
这是巧合么?还是命中安排和注定?这难道还不是在试探我心意么?
“呵呵,那愚弟便抒发下自己的浅薄之见吧。这画中农夫最好什么都不做,爬上那棵大树示弱便可保住性命,若是故作聪明,出言挑拨虎狼,那第一个送命的便是农夫了。”
我毫不隐瞒的道出自己的见解。
“这是为何啊?”
听到了不同的见解,那些个士子们都急于听其解说。
“虎狼,兽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农夫示弱便为板上鱼肉,任其宰割,可强敌环伺,令人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故而,无论虎狼,定会争先想要除掉对方!”
众人闻言,不禁点头称赞。而萧昭和逸仙眼中则乍现寒光,意味深长的抿嘴一笑。
“那贤弟以为,这虎狼相争,最后谁会得胜呢?”
萧昭仰头喝下一杯后,看似漫不经心,笑着问出这句话来。
众士子有说威风凛凛之虎的,也有说等待时机之狼的,当然也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农夫的,莫衷一是。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能说得准,谁可以笑道最后啊?
“呵呵,这愚弟可就摸不准了哦,也许是那虎,也许是那狼,又或许……是那农夫也说不定啊,不过游戏而已,笑笑就过啦,不必如此当真嘛!”
我举起酒杯又回敬了萧昭和逸仙一杯,然后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们三人相视而笑,顿有相见恨晚之意啊!
是啊,我现在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给自己定位,是做那权臣还是忠臣啊?
呵呵,万般皆是虚幻罢了……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我与卫王、逸仙几人喝酒,相谈甚欢,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酒过半响,不远处几位年轻士子拥着一位似官家子弟打扮的少年一起,往我们这走了过来,瞧着应该是想特意结交一下卫王和逸仙的吧,毕竟这两个人名声在外。
这官家子弟衣着华贵,头戴玉冠,年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还算清秀,只是眼神却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狡黠和圆滑。
“学生元恪,乃是新进二甲进士,仰慕两位大人才学已久,不知学生有无荣幸,可以得此机会与两位大人把盏同饮,共享乐事呢?”
但见这位公子行为有礼,言语恭敬,许是我多疑了,也未曾多想,便主动让了一席,给那元恪。
“元恪?你可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卫王萧昭陡然想起不久前,他的父亲礼部尚书元镇曾跟自己提过他的二儿子元恪入仕之事,无非也就是让他帮忙多照顾些罢了。
“正是学生!”
萧昭见这元恪也是个懂礼的,点了点头,言道:
“一表人才啊,不用那么客气了,进来坐吧!”
说完,揖了一礼,也脱了靴,见到我之后,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不失礼节的在我附近也盘腿坐了下来。
我也微微点头回礼,卫王的酒杯又递了过来,看来今日他不把我灌醉,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了啊。
这宴席上的欢快,也并未因多添了几个人而减少半分,反而还越发热闹起来,大家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开始谈论这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个新奇事儿。大家伙的兴趣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都侧耳倾听。
“说道这京城最近的新奇事儿,自然便是那醉仙楼的头牌琴姬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啦,整整八千银钱啊,还真是这花街画舫中的一大奇闻啦!”
“何人竟如此多情,甘愿为美人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啊?”
“我也听闻过,那人好像是个风俗画师,叫什么逍遥生来着的。”
……
元恪听到后,不禁笑了笑,有些嘲讽的语气,言道:
“风俗画?!不入流尔,难怪此人如此风流多情了!”
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惹的其他的士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卫王和逸仙都是淡定从容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群年轻人的嬉笑之语而左右情绪,一个喝他的酒,一个弹自己的曲,自得其乐。
我也只是笑了笑,确实只是个不入流的画师啊……
“据闻,那琴姬素竹姑娘的琴音号称京城乐坊没有比肩者,我虽未听过,但今日听到大人的琴音,便也知道那琴姬的琴音也当不过尔尔了!”
一位年轻的士子许是心直口快,说话没了分寸,再怎么说逸仙都是官家士族,贵不可言,拿他与一位风尘女子做比,怎么看都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这话一刚出口,这士子悔不当初,神情慌乱,支支吾吾,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逸仙不愧是谦谦君子,即便被人出言辱及身份,也未见丝毫动怒神色,双手轻抚琴弦,收音止符,表情也是淡淡的,说道: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是不可取的。你既未曾听闻那素竹姑娘的琴音,又如何得知她弹得不过尔尔呢?”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一愣,没有想到逸仙并未对人拿他与一位琴姬做比而生气,反而还教导那位士子遇事不可凭空臆测,因以事实为依据。
那位士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忙拱手言道:
“学生受教了!”
经此一事,除了更加钦佩逸仙外,我心中也忽生疑惑,素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她的琴音高雅而不与世俗合流,这品质倒与逸仙有几分相似,仔细一想,我似乎还在何处听过曲调如此相似的琴音,是在何处呢?
“这素竹姑娘的琴音只怕是难得一闻了。”
元恪意有所指,那素竹姑娘如今身价如此之高,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请得动的呢。随即转念一想,瞥了我一眼,嘴角上扬,言道:
“说到醉仙楼,我倒想起几年前的头牌也是一位琴姬来着,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哦?居然得元兄如此高赞,想必也是位玉人吧?”
士子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琴技如此高超的琴姬,想着请不到那位素竹姑娘,去见识下这位姑娘的风采也足慰平生了啊!
大家只顾着一时兴致,却忽略了这元恪所言的“几年前”。
我眼神不禁一沉,这元恪果然不是善茬,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可惜了,那位柳絮姑娘,早已玉殒香消,天妒红颜啊!”
元恪边说着,边表现得无限伤感和惋惜万分。
周围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慨之声,有人不禁好奇这女子为何如此早逝。
只听着元恪不急不缓,慢慢道来,仿佛便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言道:
“多情总为无情苦,这柳絮姑娘因迷恋上一位士族子弟,在寒冬腊月之时,从那安宁桥上纵身一跃,那湖水冰寒刺骨,柳絮姑娘瞬时便沉没湖底,香消玉殒了!”
“唉~这柳絮姑娘也是为性情中人啊,真是可惜了啊!”
“这柳絮姑娘怎如此看不开,士族子弟饮酒玩乐,逢场作戏,怎可当真啊?!”
“也不知这士族子弟是何人啊?竟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害人性命!”
……
我脸色发白,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渐渐地听不清周围之人都说了些什么了。
那晚的景象陡然印入脑海之中,那末绿色的倩影便直直地立于桥头,只见她忽然张开了双臂,如同蝴蝶一般毫不犹豫地展翅纵身跳了下去……
柳絮……
我疯了一般的直扑过去,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她就这样毫无留恋的错开了我的手,直直坠落下去,想也没想,在那一刻,我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那湖水真的好冷好冷,冰寒彻骨,令我还来不及感知她身在何处,便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被人救上了岸,我不断的喊着柳絮的名字,而身边的人则不断的告诉我,她殁了……
“啊,说起这位士族子弟,我想,高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元恪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来,虽然元恪未曾名言,可有些人还是开始揣测元恪口中所说之人,是否就是我!
元恪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么?我与他有何仇怨,偏要在此掀我伤疤,叫我当众出丑,令我痛苦难堪,他就高兴了么?得意了么?
他们知道些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议论柳絮?他们也配吗?
我失控一般的将手中的酒杯震碎,朝着元恪大声吼道:
“这又与你何干了,要你在此大放厥词,元恪,你以为你是谁啊?”
元恪脸色大变,立马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是下官无礼了,属下并未说那士族子弟便是大人,大人请息怒啊!”
哈哈,好一个元恪啊,好一招以退为进,瞧着周围之人那一脸不甘和鄙夷的模样,我分明就是个仗势欺人,无的放矢的凶恶之徒?
不就是占着自己姓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
看来,今日这恶人,我是坐定了啊!
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什么礼仪名节,道德廉耻,我都不想理会了,我只想狠狠地朝元恪那小人嘴脸上来那么两拳,我绝不能允许,柳絮这两个字从他这种卑鄙小人的口中,轻易吐出。
“元恪,要知道言语如刀,也会伤人害己,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斟杯酒好好向高兄赔礼便是了!”
逸仙言下之意,便是在警告元恪,做事不可太过,要给人留几分余地。
没想到逸仙会在此时插画,而且还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他很显然已经看出是这元恪故意用计激怒我,虽不知元恪有何用心,他也不想我随了元恪的心、中了他的计,这也让我稍稍减弱了心中那股愤然之气。
元恪装的越发恭敬有礼了,连忙斟了一杯酒,一脸歉意的送了过来,就怕周围之人看不出他有多虔诚,多么低声下气似的。
“元恪年少轻浮,不懂礼数,还请高兄莫要见怪,喝了这杯酒,冰释前嫌,如何?”
我不禁冷笑一声,冰释前嫌?说的好像是因为我心胸狭隘,不识大体所以与他结下了这“前嫌”,如今他低声下气的来求和,我若不给面子,不就作实了自己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小人了么?
酒杯递了过来,那元恪笑得跟一只白眼狼一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不屑为了这点所谓的清誉,便与这种无知之徒为伍!
推开了酒杯,我冷冷的言道:
“元公子客气了,这杯酒,我高辰可喝不起啊!”
说完,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了,这酒宴到这也索然无味了,留在此地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道歉,那就该拿出点诚意来啊!”
正在此时,威武有力之声传来,这般中气十足而又威风尽显,一听便知此人为武将出生。
一听那人的声音,我的神色也不禁有变,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而目光锐利,加之身躯凛凛平,虎步生威,片刻之间,便成为众人瞩目之焦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叔父之子,御林军统领——高韦!
日里都只见他穿着武官服饰,今日倒见了他幅巾深衣文人士子的模样,倒生出几分怀念之感来。
这文士的服饰都能穿出武将威武的,这北魏朝中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呢!
高韦走了过来,先是给卫王和逸仙行了一礼,然后一脸冷漠地瞥了一眼元恪,随后又正眼看了看我,恭敬地对我抱拳揖了一礼,笑着言道:
“兄长,你今日来这禊礼,应该叫上为弟的才是啊!”
众人不禁骇然,这平日里朝堂从未见高韦与高辰如何交好,虽说两人都是高氏门人,不是有传言说他两人关系不睦,互不搭理么?怎么今日这兄弟二人看起来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了呢?难怪都说传言不可尽信了。
众人脸色有些发白,方才他们如此对那高辰,不知这高韦会否秋后算账,这要是得罪了高家,那可以说是前途尽毁啊!
而那元恪早已吓得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他原本也以为这高辰不过是顶了个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罢了,父亲大人都曾说过,那高韦从未正眼瞧过高辰,如今高辰受辱,那高韦理应高兴才是,可刚才那一冷眼扫过,不是盛怒又是什么?
咋然再度听到高韦唤我兄长,我心中也颇为玩味,他的年纪其实比我小不了多少,如今长得越发高大威武了,又贵为御林军统领,这兄长喊出口,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唉,都说兄长应该护着弟弟,可看这情况,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
高韦一出现,那些个士子的表情便已经说明了一切,眼看着高韦对我这个兄长恭敬有加,那些人便开始后悔不该对我刻薄无礼了。
我知道,这是高韦故意为之,他就是要这些人看着,高家,就是可以仗势欺人,就是可以目空一切!
其实,我和高韦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糟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字总在一处,我喜静,好读书,而他好动,喜欢习武。虽说我与他嫡庶有别,可我从未低看他,而他也从未因庶子身份而贬低了自己。
我时常与他讲解经文,而他也常教我骑马射箭,互补不足。当年高家还未像如今这般权势熏天,而那时的我们,则是满腔的报国热情,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复兴家族,尽忠报国!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
自从我出了高家之后,我便很少与他说话了,自然而然,这关系看起来便疏远了些。
“你贵人事忙,哪能随意便请得到的啊!”
我苦笑了一声,有些乏了,而那元恪之事,也已经毫无干系了,现在,我只想离开此地。
转身向卫王和逸仙辞别,然后笑着对高韦说道:
“韦弟,今日你来晚了些,这酒宴我喝得也有些意兴阑珊,这便回去了,改日,再请你喝酒吧!”
说完,穿上靴子之后,准备离开了。
“那为弟的便等着兄长请我喝酒了!”
我说的那句话本是客套话,他倒是知道我慵懒的性子,定然知道那并非我本意,却硬生生将这客套话便成了约定。
还是这么强势啊……
“那就等着吧!”
我淡淡的说了这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何事,我也没有心思追究下去了……
高辰,再不放手就对你不客气
少长山山脚边的一座石桥上,那人独立于桥头,身影有些落寂,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呆呆的瞧着远处,怔怔出神。
不远处,两位模样俊秀的公子一前一后下得山来,恰巧见着那个茕茕独立于桥头,幅巾深衣打扮的男子,相互对视了片刻,也静静立于石阶上,不再向前一步了。
要下得山去,就必得经过那敦石桥……
青衣打扮的男子先开口说话了,言道:
“那不是高……公子么?还以为他早已回去了呢,却独自立在那石桥上作甚?”
这话是说给前头的那位白衣公子听的,结果等了片刻,都不见白衣公子回应,青衣公子继续言道:
“真没想到,也能有人把他给惹怒了啊!”
青衣男子啧啧称奇,高辰在那亭中对一个世家子弟大声怒吼,如此有失礼仪风范之事,不肖片刻,定然会传得人尽皆知了吧,更何况,那一幕,他们也刚好瞧见了。
高辰本是个处事圆滑之人,别看他平日随性不羁,可做事还是极有分寸,也很少会情绪失控。似乎是那人提及到了一位名叫柳絮的琴姬,他才会变得如此失控的。
也是位琴姬呢?
青衣公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察觉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趣的瞅着白衣公子,只见他正瞧着远处石桥上的那个身影,似乎还有些愣愣出神……
“不用去跟他打声招呼么,主上?”
青衣公子察觉到了白衣公子的心思,好心给了建议,也顺便结束这不知何时结束的苦等,谁知道那高公子要站在那石桥上多久啊?莫非那人不走,他们就得在这等到他走为止么?
……
白衣公子瞅着桥上那有些落寞的剪影,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些吧,更何况,现在他们不适合见面。
“不用,我们绕道而行。”
白衣公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青衣公子不禁哀叹一声,这绕道少说还得多走一炷香的时间啊,唉,今日随着主上来见识下京城风流名士的风采,这喝酒应酬已经是够累人的了,现在还得饶远路下山,还真是够折腾人的啊。
白衣公子不理会青衣公子的抱怨,转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过去,刚走几步,身后的青衣公子突然开口问了句,道:
“你对那柳絮姑娘,真的就不好奇么?”
青衣公子想着,若是他有兴趣知道,那自己动用下手底下的人脉去查探下,保管立马便会有消息的。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那柳絮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连那个高辰,都为之神魂颠倒,如此情绪失控。
白衣公子陡然停步不前,语气依然淡淡的,言道:
“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人言及的过去,你别多事。”
青衣公子倒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平淡,毕竟,按照自己的观察,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并不一般呢,不然也不会因为那幅画而赴约了。
既然当事人都让自己别多事了,那他当然不会那么多事的真的去查那柳絮的来历了。
见白衣男子毫无停留之意,青衣男子也跟了上去,才刚走几步,回头一看,差点吓得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在地。
“啊,主……主上,那小子,那小子看起来不对劲啊!”
青衣男子见桥头上的那个身影突然站在了桥栏上,看那架势,高辰不会是想要跳水吧?
白衣公子被身后的嘈杂声给叫住了,忙回过头来往桥那边看了过去,却刚好看到桥上那人从桥头边跳了下去……
“啊,他,他跳下去了!”
青衣公子吓得脸色发白,这小子不会因为受了点打击就去寻死吧?怎么可能啊?高辰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啊,不对啊,那小子要是死了,他欠自己的银钱找谁要去啊?
也不对啊,现在应该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些吧!
“那小子,不会是殉情去了吧?!”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只觉得白影一闪,前面的白衣公子哪里还有影子,那水面上飞着的,不就是他么?!
天啊,那水上漂的轻功,当真是叹为观止啊!
“高辰!”
只听到白衣公子有些紧张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怎知还是来迟了一步,人肯定都沉到湖底了,不知有没撞到头部,若是失了意识,不懂得自救那可真是要人命的啊!
顾不了这许多,白衣公子顺势也潜入了湖里,想要把高辰给拽上岸去。
只见湖里不断冒出气泡和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岸上青衣公子也紧张兮兮的盯着湖面瞧,想着别出什么意外才好,不然,这慌忙间,找谁去就他们两个?
等到两个人都从湖水里探出头来,都不禁大口喘着粗气,尽量吸进这可以活命的新鲜空气。
索性,他两人都平安无事!
岸边的青衣公子不禁松了一口气,有些全身脱力一般,无力的随意坐在了地上。
我伸手拂去了满脸的水渍,一直看不清楚是谁救了我,这可是救命恩人啊,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这目光间陡然对上,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用一副可怕的生气的表情盯着自己,我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可心中却欢喜得紧,眼前这人,不正是小碗儿吗?
“小…小碗儿……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语气里是惊喜,也是兴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只见他一脸气愤的过来揪住了我的领口,大声怒吼道:
“高辰,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有些一愣,小碗儿居然叫我名字了?他这是第一次叫我名字也,以前不都是大人大人的叫的么?
他,难道是在关心我?
我心里顿时有些暖暖的,有点得意,还有些十分微妙的——狂喜。
然后我又不合时宜的犯傻了,居然傻笑了几声……
“你……”
小碗儿一脸愤怒加无语的表情看着我,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让眼前这人去死吧,他就算不想死,自己也得给他一脚踹下去,让他一命呜呼了最好不过!
生气的推开了我,小碗儿瞅着一身湿透了还有些狼狈的模样,就恨不得给那人身上来几拳,他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你,不会以为,我,跳河自尽吧?!”
我问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哭笑不得,似乎真的是被人误会自己要跳河自尽了,唉,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咯。
小碗儿一脸震惊外加两眼中射出寒光一般地盯着我,那模样,把我吓得魂都没有半边,立马将实情托出,慌慌张张的,言道:
“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我东西掉湖里了,瞧着,这水啊,不深,就跳了下来……”
越说,小碗儿那脸寒得如同九月寒冰一般了。
“我会凫水,你瞧,这水位才到胸口,淹不死人的!”
我边说着边扑腾着周围的湖水,我们两个都可以在湖中心站稳了,这片湖水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可是常有游人到此地凫水嬉戏的啊,就算是真想不开,也不会找这片浅水来跳吧?
本来是想让小碗儿消消气的,怎么看着他越来越生气了呢?
“你想死的话自去死你的,与我又有甚干系!”
小碗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开始对我冷言以对,说完,他便想往岸边走去。
我急了,一个健步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身子,抱得紧紧的,不想让他如此轻易便挣脱了去。
小碗儿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这声音有点像小女儿家一般,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怒道:
“高辰,你干什么?”
果然,一旦将他拥入怀中,我便不舍得放手了。
“对不起,小碗儿,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都不知为什么,没有往日的那般气焰,反而变得有些卑微和低声下气了,就连语气都带着祈求原谅的味道。
小碗儿没想到我居然会死缠烂打这招了,挣扎着想要挣脱我,却又渐渐有些无力了。
“快放开我……”
小碗儿说话依然冷漠,却没有了方才的强硬了。
“你在担心我么?”
我心中莫名的一痛,我突然想就这样抱着他,永远都不放开了。
“谁担心你了?!高辰,你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碗儿生气了,语气中却更是嗔怒的意味。
他武功高强,我是知道的,他若真想要挣脱,无论我抱得她又多紧,她总是有办法离我而去。
我俩的身子贴的更近了,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感觉得到,我将头埋在了他的后颈,语气中突然又了一丝苦涩愁绪,淡淡地,却又怎么也绕不开似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句,道:
“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我了呢!”
那日,桥尾,小碗儿说: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
那晚,那一双与他如此相似而迷人的灵动双眸,印入眼帘,却又触动心弦。
其实,我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抱在怀中时那股淡淡的香气,那不同一般的温柔刻骨,便让曾经有过的揣测和疑心,有了直接的证明。
这是在故意接近我么?和那些人一般,想利用我么?即便是那样我也认了,想有那么一刻,可以探知她的真心,所以,那晚,疯狂地将‘你喜欢我吗?’问出了口。
她迟疑了,有些僵硬的手隔开了我和她的距离,我觉得应该死心了。
如果不再见面的话,那这份感情应该只适合埋在心底,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亦或者把心门打开,让别的人再住进来。
可他却连让我选择淡忘的时间都不留,就这样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出现在我可以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他,抱住了他,抱住了也就不想再松手了。
这时候,我明白了:心门一旦为一个人打开了,就再也无法装下其他的人了啊。
这辈子,他就是我的劫数啊!
我该怎么办,又该拿他,怎么办啊?
即便,我喜欢上他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是——高辰啊,我将来也只能做高辰!
求而不得的感情,真的非常痛苦啊,自己已经弥足深陷,难道还要再拉上他么?
我苦笑一声,缓缓地松开了手,他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对上了我有些失落忧郁的眸子,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个人,对他来说,真的如此难以忘怀么?
小碗儿轻轻叹了口气,片刻之间,眼眸是温柔如水,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言道: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我不生你气了,快上岸吧,赶紧回去换件衣衫,别着凉了!”
说完,便拉过了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岸。
小碗儿先是瞧了眼附近的石阶上,那青衣公子早已不知去向了,嘴角不禁一搐。
小碗儿心中不禁暗自嘀咕:陈小鱼那家伙,跑得还真快啊……
小碗儿穿着一身白衣塑身服,这一淋湿,玲珑身形便越发难以遮掩了。
脸微微一红,小碗儿刻意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瞧着他那单薄又有些瘦弱的身影,还有那怎么也遮不住的玲珑曲线,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了,连忙将我那身深衣外套脱了下来稍微甩干了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呵呵,虽然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但总觉得,聊胜于无吧!
小碗儿的身子微微一怔,却并没有拒绝我的好意,偶尔还偷偷回过头来瞧我。
我头上的幅巾沾水之后实在有些过重,正忙着将幅巾脱下来稍微拧干,还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露出了长发披肩的模样来。
小碗儿瞧着眼前这人的模样,与平时穿着官服或者士子服饰都不大一样,那侧脸如同粉雕玉琢一般,十分迷人可爱。
小碗儿心里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觉得要不是瞧着他的行为举止如同男子一般随意,他如今这番模样,倒是越看越像一位女子,还是位明艳动人的美丽女子?!
我被小碗儿有些奇怪的目光给瞧的浑身不舒服,这才注意到自己这长发披肩的模样不小心暴露在他面前了,忙又把幅巾给带上,有些尴尬的笑了几声,言道:
“我这就回去换衣裳啦,小碗儿,你也快些回去,别着凉啦哈!”
这番说辞,倒是令我想起和他初遇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帮自己打伞,自己也跟他说过,莫要着凉了这句话。
不敢在他面前多有停留,我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说道:
“这外衣便借你了,我先回去了哈,有机会你到翰林院找我便是了!”
说完,拔腿就跑,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小碗儿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披着那件外衣,转身也离开了此地……
自那日回来后,我的心中便一直坎坷不安,难以平静,我还想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小碗儿呢?没过几日,便有人将那件外衣给送了回来,不过,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别的小太监。
我有些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杨安源罕见的变得严肃了些,他不断在我耳边提醒我,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因为再过不久,我便要迎来我的成年礼——冠礼。
而等我行冠礼之后,便要正式迎娶公主入门,成为北魏长公主的驸马爷了!
愿后身不复生王家
古人有四大乐事,有诗为证: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大登科时的喜悦和意义风发,早在这几年沉寂中消磨殆尽了。今日良辰美景奈何天,小登科的好日子便选在了今日。
瞧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路之上敲锣打鼓,鞭炮声声,便是让沿路的每家每户都沾沾喜庆。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北魏王朝当今太皇太后最钟爱的长公主在今日出阁啦,家家户户都前来围观庆贺,争相一睹长公主和驸马爷的风采!
我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身上穿着大红喜服,头戴花帽翅翎,面带喜气的抱拳给沿路的观礼的百姓们回礼,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只能用飘飘然来形容啦。
“啊哟,瞧那位驸马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真是人中龙凤啊!”
“是啊,是啊,这与公主定然是天作之合啦!”
“诶~这不是几年前的那位状元公么?哎呀,真是了不得,这一朝便成了驸马,皇亲国戚啊,今后身份可是贵不可言呐!”
“嘿嘿,恭喜驸马爷啦……”
……
祝贺羡慕之声,不绝于耳,若说我没有得意洋洋,那肯定是骗人滴。虽说近来琐碎之事繁多,心情也跟着不大舒畅了,可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果然不假,所有阴霾也便一扫而空了。
往后瞧了瞧那顶大红花轿,我的媳妇就坐在那花轿之中,我不禁在想,我的媳妇长得啥样,不用说,肯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了,因为我悄悄问过洛霞姑姑了,她可是透过口风给我的,一想到这嘴角都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转过身来,我依然面带微笑,抱拳给众人回礼,阿正今日也穿的喜气和潇洒,在前头为我牵马,见引得如此多人瞩目,他也不禁得意了几分,抬起头来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还时不时的给周围之人打招呼。
啊,今日,我成亲了啊,就跟做梦似的呢……
根据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安排,公主是从皇宫里出嫁的,而今后,我与公主都住在长公主府,说来惭愧,我那小小的四合院,自然是不能让公主纡尊降贵,在那么个小地方窝着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用度和开销,经我同意,我住进了公主府,以后,我就是这北魏王朝的大驸马了!
呵呵,看来以后我还得学着做个乖驸马,不然要是惹公主生气,被她赶出公主府可如何了得啊?
唉,满脸都是泪啊……
到了公主府后,这长长的走廊上铺了满地的红毯,我在喜娘的示意下,轻轻踢开了花轿门,我的媳妇便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花轿,然后被喜娘背着入了府邸。
我的脸微微一红,那红盖头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容颜呢?嗯,美貌并不是主要的,注重要的是性子和顺些好,可我心思不禁一沉,公主的性子会不会也想其他几位公主那般呢?
想起那日几位驸马爷倒的那些个苦水,我也不禁全身一颤,这,以后该如何与公主殿下相处呢?
在这又惊又喜的情绪中,我被人拥进了府邸内早已布置好的喜堂。这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洛霞姑姑也随侍身边,而在她下首的便是我叔父高钦,旁坐的是几位太妃娘娘,她们几位可是几位公主的生身之母,而小皇帝的亲母鄂妃早已过逝,先皇自先皇后仙逝之后,便没有再立过皇后了。
小皇帝如今年纪尚幼,还未立中宫皇后,故而如今后宫,以太皇太后为尊。
在诸位长辈的见证下,我与长公主拜了天地君亲,最后夫妻对拜,我忍不住想偷看媳妇的模样,奈何红盖头太长了,如何取巧就是看不到,哎哟,真是急死我了喂!
礼成~
媳妇被人扶进了新房,我瞅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洛霞姑姑颜面而笑,言道:
"哟,驸马爷就耐不住心思,想去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去了."
片刻间满堂哄笑,我的脸片刻就红得跟柿子似的,这,想见自己的媳妇,应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吧,呵呵,我不禁傻笑了几声.
"辰儿啊,哀家以后可把这宝贝孙女交到你手里了啊,你可不许欺负她啊!"
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可也舍不得长公主,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太皇太后宽心,高辰一定会好好爱护公主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皇太后的心思,我是可以体谅的.
"嗯~现在还不改口么?"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反问道.
洛霞姑姑向我使了个眼神,提醒我该改口了,如今既然当了长公主的驸马爷,自然也得随长公主一般,唤太皇太后为皇祖母了.
"皇祖母~"
"唉~这一声可算是甜到心坎里去了.以后你们小两口好好儿过日子,夫妻和睦,家族才会兴旺啊!"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来.
"是,谨遵皇祖母教诲!"
我恭敬得行了一礼,让自己看起来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决不能在满堂宾客面前失了礼仪,毕竟今日这婚宴里来的,不仅仅有高家的长辈,还有皇室宗亲和其他门阀贵族中的显赫要人.
"好,去给你的那些叔伯们敬酒."
太皇太后生性豪爽豁达,有大将之风,年轻之时,还是沙场之上的一员女将,当年凭着一杆铁枪,横扫漠北,令突厥兵将闻风丧胆,只要有她坐镇,敌军便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虽已年迈,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这话音刚落,便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一个个引荐给皇室宗亲,还陪我们一起喝酒作乐,谈笑风生,我都险些忘了太皇太后身份尊贵,这般行径有大不敬的嫌疑.
可众人似乎早已习惯太皇太后如此行径,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敬重太皇太后了,难怪有人会说:这朝中只要有太皇太后坐镇,宵小之徒便不敢出来兴风作浪.
酒过几旬,夜便深了.宾客们也都酒足饭饱,起身告辞了.
先是送走了太皇太后,又将叔父高钦送到府邸门口,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府邸.而我也喝大发了,都有些站不稳了,好在有阿正一直搀扶着.
瞧着宾客们也走得差不多了,阿正这便急匆匆地将我带到公主所在的新房处,我一个劲的问阿正这是准备去哪啊?
阿正边扶着边哄,说是送我回房休息,我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了,还以为和平时一般,真是送我回房去休息呢!
好不容易把我拽到了公主住所所在的独立小园,才刚走到花园外的一处拱门,阿正却被里边的景色给吓得怔在了原地.
我现在只想立刻找到床榻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见阿正居然不走了,敲了下他的头,喊到:
"怎么不走了?"
摇摇晃晃地往前一看,迷迷糊糊的,怎么似乎看到这路的两边站满了身着铠甲,手执长刀的士兵?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伸出手来揉了揉双眼,细细瞧过去,还真是有二十个士兵分立两旁,只不过这些人居然都是女兵?!
我的那个神啊,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条路是通往公主闺阁的必经之路,而在路的尽头,也就是房门口,一个身着先锋军士战袍,英姿飒爽的女将负手直立于门前.
见驸马爷一行过来了,忙抱拳言道:
"恭喜驸马爷今日小登科,请入剑阵!"
那小将一喊,瞬间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那长刀在月光之下寒光乍现,只听得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眼前便被一道道白光笼罩,眼花缭乱,待得那小将一声令下,刀剑片刻之间便都入了鞘,只留下一阵阵清脆龙吟之声.
我和阿正两人都已目瞪口呆,不知身处何地,为何身在此处了.
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小将大喊一声,道:
"请驸马爷入剑阵!"
片刻间,士兵们随声附和,异口同声,大声催促,声音洪亮,不禁令人心生胆寒.
我瞬间酒气便醒了一大半,不禁有些两腿发软,心中不禁哀嚎:谁能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入剑阵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要在那一片模糊的刀光剑影中一路走过去?
啊,太恐怖啦,太可怕啦,太危险啦,不行,我双脚都发软了,这要当真一路走过去,我嫣有命在啊?
转过身去,我就想跑了……
这哪是什么洞房花烛之夜啊,这是要人性命不吐骨头之夜!
“爷,阿正也只有对不起你了!”
阿正一说完,一把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我,推入了那可怕的剑阵当中……
我一脸悲愤的瞅着阿正,只见他一脸悲壮的说道:
“爷,富贵险中求,阿正相信你,可以的!”
我靠~你个卖主求荣的,可以的话,你怎么不亲自来试试啊?!
这脏话还没骂出口,眼前便有士兵开始拔出腰间佩刀来,只见那寒光一闪,那刀面从我眼前划过,几可触碰到我的鼻尖,刀面就一路向上,最后举高在我头顶,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对面那士兵的刀也紧接着便出鞘了,从我身后一路砍向了头顶。
我的后背不禁一阵发凉,随后,铛的一声,两柄刀交叉固定在了我的头顶,停顿了片刻。
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得了这空隙我便想往阿正那跑回去,怎知头顶上的两柄刀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又砍将下来。
我急忙转身,这是在警告我只能向前,不许后退……
果然,当我往前头迈进一步时,这对刀便忽地被收入鞘中。而前头的兵士也开始如法炮制地一个接一个的将刀在我眼见晃来晃去,出奇的是每次刀都离我近得几乎可以触碰,却在将要伤到我的时候,将刀撤离,当真是分毫不差啊!
可即便是如此,在被如此对待不二十次之后,我的脸色早已惨白了,走到那小将跟前之时,我的眼睛都直了,全身冷汗淋漓,就差跪倒在地了。
这天杀的剑阵,这惊魂的一夜,要是谁的洞房之夜是这般刀光剑影的,还真是怀疑,这新郎官还能不能活着走进那新房了。
“恭喜驸马爷过得第一关,这证明驸马爷很有勇气!”
我听到此言就差当场晕死过去了,这才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
我一脸惊恐的瞧着那长得英武不凡的小将,但见他面带微笑,可我怎觉得那笑里藏刀呢?
只见那小将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两人一左一右将我架住,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要作甚,这是要作甚啊?
“我们鲜卑族人,马背上得天下,驸马爷不仅仅要有勇气,还得具备胆略,这样才配成为我们北魏王朝的驸马爷!”
小将说得是句句在理,根本不由我反驳。
很快,便有人将一张弓箭交到了小将的手中,而在我的头上却置了一个苹果?!
等等,我从没听说驸马爷要这样才能当的啊?
眼前,那小将手指的那只箭羽便逐渐上了弓弦,而那箭头处却闪过寒光,天啊,那是真的箭头啊,她不仅要在晚上射击,还要射我头上的苹果?!
我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从两人的钳制中挣脱,可无论我如何挣扎,她们都能在瞬间捏住我的要脉,片刻间便能将我制得服服帖帖的。
“不,不要啊……”
我就快不争气的哭出来了,这是在欺负人啊,她们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文弱——书生啊!
“啊,驸马爷是不相信紫玉的射艺?放心吧,驸马爷,紫玉就连闭上眼睛,都能百发百中呢!”
只听得这叫紫玉的小将说话的语气俏皮可爱,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果不其然,她将弓箭拉满之后,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我只觉得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一般,都能将那箭离开弓弦的每一个瞬间瞧的清清楚楚似的,可那离弦而却的不是箭羽,而是我将要耗尽的生命!
“不……要……”
这微弱的呼唤还未完整的说出口,嘟的一声,那箭羽将苹果瞬间射穿,而我也吓得当场晕死过去了。
“啊,驸马爷晕过去了!”
这一呼喊顿时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而紫玉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看来这回玩笑是开大发了啊。
跺了跺脚,紫云不禁有些嗔怒道:他怎么这么没用啊?
连忙吩咐道:
“快,赶紧把驸马爷带到客房去。”
说完,那架着驸马爷的两个人连忙将驸马爷抬将了出去。而阿正将刚才的一切瞧在眼里,也气愤的不行,她们这不是在合起伙来欺负驸马爷么?
这急忙跑过来查看了下驸马爷的情况,一脸愤怒地盯着那紫玉,正想破口大骂,却被紫玉一眼给瞪了回来,阿正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边哭着边跟着自家爷退出了这园林。
手下人瞧着驸马爷在婚房前晕倒,这事情可闹大了,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依法处置她们的。忙走过来,在紫玉耳边询问,道:
“紫玉姑娘,这,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紫玉也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公主吩咐过让她想办法阻止驸马今晚入房,可在临走前,也嘱咐过自己不可以欺负他的。
“急什么,驸马爷不过是晕过去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儿,赶紧派人给驸马爷诊治,记得,此事不可宣扬,即便是公主回来了,你们也不许多话,届时,我自会向公主请罪!”
“是!”
说完,院中的士兵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紫玉一个守在房前。
就在这不久前,组织受到了密报,似乎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需要公主亲自去处理,可今夜是公主和驸马的洞房花烛之夜,公主起初还有几分犹豫,可事情刻不容缓,最后,公主还是无奈得脱下了那一身火红嫁衣,吩咐了紫玉一些事情后,便匆忙离开了婚房。
今夜是肯定不能让驸马入婚房的了,本来,紫玉摆出这阵势,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驸马爷,让他知难而退。
原本计划就要成功了的,奈何驸马爷的侍从居然如此配合的将驸马爷推入了剑阵,这一下,紫玉的玩心一起,便有些失了分寸。
唉,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只希望驸马爷莫要误会了,以为这一切都是公主指使的,否则,若是驸马爷真真追究起来,那这事可就会变成大事儿了。
紫玉心生愧疚,在房门前自行罚站了一夜…… 伊人欲来,何时归来
等我从睡梦中醒过来之时,早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头依然觉得有些昏沉沉的,如同宿醉一般难受得紧。口也渴得要命,来不及看清这里是哪里,便唤着阿正的名字,想让他帮我弄杯水来喝。
“阿正,阿正……”
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外守夜不小心靠在门边睡着的阿正,猛地惊醒过来了,听到自家爷在唤自己,连忙推门而入,急忙赶到我身边,见我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忙将我扶了起来。
见到是阿正来了,我忙说道:
“我口渴了,帮我倒杯水来。”
“是!”
阿正小心殷勤的伺候着,兴许是为昨晚的事心怀愧疚吧。急忙倒了杯水来,却发现这是昨晚的茶水,早已凉了,忙对我说道:
“爷,阿正去厨房给你烧壶热水来,这大清早的,喝凉水不好!”
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我不禁摇了摇头,人口渴了还管那是不是凉水啊,唉,没办法,只能自己起身去倒水喝了。
这刚一站起身来,就觉得全身有些发软,还有些耳鸣,头还发晕,难道是昨夜惊吓过度,受了风邪侵蚀所致么?
这一精神恍惚,便险些摔了跟头。好在有双手及时扶住了我,我心怀感激的言了一句‘多谢’,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位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秀丽,眉宇有神,身着一身紫衣,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坠饰,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利落而飒爽,霎是好看。
“你,你是?”
越看,越觉着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
将我扶回了床沿,见我坐好之后,紫衣女子后退了几步,然后缓缓而有礼地向我跪了下来,言道:
“奴婢紫玉,给驸马爷请安!”
紫玉,紫玉?
我陡然间想起了昨晚那着先锋铠甲的小将,哎哟喂,这不是昨晚差点没把我吓死的那个小丫头吗?
我的头又有点晕了,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那个,紫,紫玉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我都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了,这要是一言不合,得罪了这小丫头,那以后我这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这里始终都是公主府,她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丫鬟吧,得罪了她,还不就跟得罪了公主一般了。
唉,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这驸马爷难做了。
见我此番遮遮掩掩的模样,紫玉心想着,驸马爷一定还忌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事始终都是自己太过放肆所致,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向驸马爷赔罪的。
随即,紫玉又向我行了磕头大礼,言语中尽是歉意,言道:
“请驸马爷降罪,昨夜是奴婢过于放肆,才会闯下大祸,但凭驸马爷处置,紫玉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此事真是紫玉自作主张,与公主殿下毫无干系,还请驸马爷明察。”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紫玉这丫头居然如此顾全大局,深怕我因昨晚之事与公主夫妻二人生了嫌隙,从而影响到皇室与高家的联姻,这才巴巴的一大清早到我这来向我请罪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虽说昨晚我确实受了些惊吓,可紫玉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洞房花烛之夜,我是绝对不能入新房的,不然,就真会出大事了……
昨晚便知这丫头的性子高傲,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今日顾全公主的颜面和局势,来向我低头道歉,而且也确实诚意有嘉,那自己何不卖给人情给她,毕竟将来在这公主府,也需要和她好好相处才行呢。
“紫玉,你起来吧,昨晚儿兴许是喝多了,醉过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请罪一说,从何而来啊?刚好我有些口渴,可以帮我倒杯水来么?”
这几句话中,便将昨晚的误会冰释,为了保全紫玉的颜面,还给了她一个斟茶道歉的机会。
紫玉见这位驸马爷如此有容人之量,也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得了我的宽恕,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言道:
“来啊,伺候驸马爷洗漱更衣!”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手里拿着各种物事,鱼贯而入。这阵势,把我也吓得一愣一愣的了。
紫玉从托盘中接过一杯茶,然后恭敬的地递给了我,言道:
“紫玉伺候驸马爷用茶!”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了茶杯,然后在一众侍女的伺候之下,无比艰难的喝了几口这杯中茶,当真是香远逸清,温度合宜,好茶啊!
接下来我被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还为我换上了一身华美的衣物,盘上了玉冠,腰间用的是玉石镶嵌的玉带,还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系于腰间为配,靴子也是做工细致,踩上去松软舒适。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啊,从小到大,我就没穿过这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没带过玉冠,更没踩过这般舒适的靴子啊!
别看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其实高家的孩子从小便过得清苦,不允许有特别对待,只因为祖宗立下了规矩,让高家子孙勿以生于富贵之家而生出骄奢之心。
所以,和我同一辈份的高家子孙,从小就被要求衣着不许过于华贵,学习应该勤俭刻苦,做人应该恭敬有礼。
即便是如此,这也比那些寒门子弟要好上许多了。
等我一切都装扮妥当之后,阿正才从门外赶了回来,这才一进门就看到那么多的侍女姐姐们站在屋内,他吓得手里的茶碗都无法拿稳当,又瞧见自家的爷穿着从未有过的华美尊贵,这手里的碗“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呵,那小子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吧,他们家爷终于平步青云了!
“这位是驸马爷的贴身侍从吧?!”
紫玉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围了过去,在阿正的一片惊呼声中,将他带出了房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正这小子叫得跟杀猪似的,不过是也给他打扮打扮,就吓成这样了,果然是穷日子过久了,这好日子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么?
“紫玉现在就去为驸马爷准备早膳,便先行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紫玉福了一礼,笑容满脸的退了出去。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这偌大的房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有种身处梦境之感,即便现在当真是富贵了,身上的衣饰也十分的华贵,可我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这些东西穿在身上虽然舒服,却没有我原来的那一身寒碜让人安心啊!
即便我现在不习惯这些个,以后也得习惯了,因为从今日起我便是大驸马,衣着装扮就得讲究个体面,丢了面子,那便是让公主蒙羞,这驸马爷,首先,就是公主殿下的门面啊!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应该去向公主殿下请安了,昨晚闹了那出动静,都没机会一睹公主芳颜,接下来三天,太皇太后恩旨,我可以不用去上朝,乘着这几日,与公主见个面,两个人找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今后,我们可以做一对和睦共处、相敬如宾的夫妻呢?
主意打定,在镜中见我一身华丽美服,英俊潇洒的模样,这就准备着去公主的院落给公主殿下请安,恰好碰到了前来招呼我去用早膳的紫玉,紫玉这才告诉我,公主殿下很早便被太皇太后召回宫中去了。
这新婚还不到一日,回门也为时尚早吧,太皇太后如此着急的召公主回宫,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换作是别人一定会心生疑惑,继而追根究底,但我不会,有些事情,装作糊涂比清楚知道要好很多。
“那公主可有说过,何时回府么?”
其他的事情我不问,我等她回来就是了。
紫玉饶有兴趣的瞧了我几眼,这驸马爷果然不简单呢,微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走得急,并未说明何时回来,待公主殿下回府了,紫玉便立刻通报驸马爷可好?”
我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言道:
“好,既然如此,便去用早膳吧!”
紫玉福了一礼,便在前面为我带路,我这才有心思好好瞧瞧这公主府了。
这公主府当真是富丽堂皇,太皇太后果然十分宠爱长公主,这长公主的府邸,是我所见过京城最好的庄园了。
府内的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图案十分精美,花鸟虫鱼活灵活现,跃然眼前;院中水池波光粼粼,时值六月,荷叶郁郁葱葱,荷花傲然而放,每日晨开暮闭,各有风情。水中鱼儿在荷叶下来回穿梭,好不欢快;亭台水榭,与池中美景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这美人暂时是见不到了,可这美景又岂能辜负呢,呵呵……
我本以为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公主了的,可整整三天,我们成婚后整整三天,我都没能见过公主,这成婚三天都没见过自己媳妇长啥样的,看来我就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郎官了吧!
唉,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瞅着门外那黑漆漆的天,就快到卯时了,今日我就得从刚成为驸马爷的喜悦里,立马调整到翰林院修撰的公事上去了。
这几日,紫玉她们伺候得也殷勤,平日的一切吃穿用度她都已安排妥当,完全不用我操心。
想着这几日我就只是在这公主府里游玩赏花,饮酒看书了,不用为衣食而操劳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有几分惬意,就连阿正那小子,这几日也越发圆润了,现在每天脸上都乐呵呵的,见到紫玉也越发殷勤,这紫玉姐长,紫玉姐短的,喊得是越发亲切了啊……
这小子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这么快就适应了这新生活。可我这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了。
我今日这一上朝,杨安源和李皓那两货,肯定会追着我问长问短,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公主是否真如传言一般,长得美若天仙?
我哪知道啊?这几日我一直在府中未曾外出,这外人一定以为公主和驸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好的跟蜜一般了,哪知道我这驸马爷的委屈啊?!
唉,忍着吧,不忍又能怎样呢?
“驸马爷,您的官服是穿二品驸马都尉公服还是翰林院的?”
紫玉在旁灵巧的伺候着,这几天都是她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进退有礼,办事利落,不愧是公主殿下专属的贴身丫鬟啊!
“嗯,翰林院那套吧,因要常在翰林院走动,这样方便些!”
“是!”
说完,紫玉吩咐人将公服拿了过来,再伺候着我换上,穿戴整齐之后,阿正也如同往常般在门外候着了,在前头掌着灯,领着我出了公主府。
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想着我那步行上朝的苦日子,总算是挨过头了,以后,我也可以坐着马车去上朝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阿正看到那匹高头大马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我伸手瞧了下他的头,让他淡定些,这些日子他还有什么稀奇玩意没看过啊,看到一匹马就乐成这样了,给爷我留点面子好吧。
阿正连忙收声,扶着我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外头,命令车夫驾车送驸马爷去上朝……
如今我也算是个二品官了,虽说是个荣誉头衔,可这从东华门入朝,也能有专人伺候着给我掌灯了啊,没有灯的同僚们,都可以在我这借光,一同不行入大殿,这是何等的令人艳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满脸的笑容,接受周围同僚们的道贺和溢美之词,心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今日的朝会依如往常,百官奏事,而所有事宜都等着左丞相来调度。可御座上的小皇帝却没有了以往的百无聊赖,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处理政事,但是脸上也越发开始显得沉稳和从容了。百官奏事,他只是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出言,愿将一切事物都交给左丞相处理。
散朝之后,我回了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这两小子,果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我就把我架到了一边,这又是瞧,又是打量的,还不忘一脸谄媚。
杨安源最是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
“高兄,高大人,驸马爷~恭喜你啦,终于长大成人啦!”
我脸微微一红,这长大成人,似乎别有所指啊。
我十七岁那年高中,虽说容貌俊秀,可脸上却还有些稚气未脱,而当时杨安源和李皓都已年过二十,家中也早有婚配。后来我们三人交好,他们也将我视作幼弟一般,如今见我也终于成婚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感慨和惆怅。
“多谢两位兄长了,说起来,那日晚宴,怎未见到你们呢?”
我记得自己有给他们请帖的,虽说是“损友”,但是我的大喜日子,他们怎能不来?
他两人面露难色,还是李皓说出真相,言道:
“我们是去了,不过当时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而我们只能坐到末流,所以,高兄没见到我们就是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那座次也不是我安排的,不知此处出了什么纰漏了,竟然如此怠慢我亲自邀请之人,有些生气,可更觉着对不住这两位兄长了。
忙言道:
“过几日我亲自宴请两位兄长如何?”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啦!”
杨安源拍了拍我肩膀,让我无需在意,我们几人便并肩入了翰林院。
“说起来,这些日子陛下的课业都有完成么?”
这些天我都不在,这最为关心的自然就是小皇帝的课业是否有落下了。
“陛下非常虚心好学,更何况有高兄的妙法教学,陛下也兴趣盎然,学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了。”
说起小皇帝的课业,李皓也是难掩兴奋的神情,这几个月来,陛下进步神速,而且也越发沉稳了。
“嗯,那便好!”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
今日朝会,见着小皇帝不急不躁的模样,确实是进步不少了啊!
说完,我们几人便开始处理今日的事物。
这才刚过不久,便有一位像是在太皇太后寝殿寿康宫伺候的公公来传口谕,我等急忙出来接旨。
“驸马爷,太皇太后请大人移步序仪馆,请大人为各内外命妇开课讲学!”
序仪馆是太皇太后主持开办起来的宫中学馆,规模不大,却是专供宫廷内外命妇学习礼仪典籍的学堂。虽然每个月只有四天开课,可却深受宫廷内外命妇们的喜爱和追捧。
太皇太后乃女中豪杰,平日也甚喜读书,听到一些读书之人言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窃以为耻,不以为然,还偏要反其道而行,在我们北魏国,这女子就是要读书识字,知书识礼,才能成为夫家的贤内助!
那国子监和太学馆都不允许女子入学,那她便在这宫中设一个序仪馆,让那些个命妇都到这里来学习古诗典籍,好让那些大男人们瞧瞧,女子才学也可胜过男子的嘛!
只是这序仪馆的授课之人从来都是宫廷最有才学的女博士担任,可从未让男子入馆讲学的先例啊!
这一男子出现在诸位内外命妇跟前讲学,是否有违礼仪典范啊?
我深感忧虑,那公公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之人,微笑着言道:
“驸马爷请宽心,太皇太后从陛下那听到大人授课极为独特,兼之才学渊博,陛下多次出口称赞,太皇太后这才有意请大人前往授课。”
“太皇太后说了,让驸马爷无需拘谨,课堂之上都已用珠帘为掩,学生们只待先生入席开课,若是先生还不来,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哈哈……还真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会说出来的话呢!
也就是说课堂之上,学生们都会以珠帘遮住容颜,以做男女之防了。
“呵呵,既然如此,高辰敢不从命?这就虽公公走一趟。”
“好,请驸马爷随杂家来!”
说完,朝杨安源他们使了个眼色后,我便与公公出了翰林院。
行至半路,我好奇的问了一句,道:
“公公,既然内外命妇都到了,那长公主也在那么?”
公公直道是驸马和公主小别胜新婚,这才没多久就着急想见到公主了,忙笑着回应道:
“驸马爷安心,长公主便在太皇太后处呢,驸马很快就能与公主见面了!”
此言一出,我不禁脸色发白,这内外命妇加起来至少都有几十人了,我还未见过公主真容,这,这要是认错了自己的媳妇,那可是丢脸丢到皇家去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
公主,公主,我该如何是好啊?
…… 公主,公主,公主……
御书房中,小皇帝正在安静的练字,他写得很认真,反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似的,就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将太傅布置下来的字帖给练完了,小皇帝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练的字越发端正俊秀,心里也是忍不住一乐。
“嗯,不错,有进步呢!”
身边之人突然开了口,小皇帝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却看到一位伊人的身影,瞬间脸上便爬满笑意,言道:
“皇长姐~你回来啦?”
刚一说完,就恢复了小孩儿般天真活泼的个性,拉着他皇长姐的手,似在撒娇一般。
“是啊,我是专程回来看琮儿的,听说你最近很是用功,我来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有在用功啊?”
萧琬点了点小皇帝的鼻子,这孩子很粘她,以前则是老喜欢拉着她到处去玩,这回倒是难得见他在书法安安静静的练字了。
“琮儿很用功哦,这都是太傅教得好,他喜欢给琮儿讲故事,琮儿很喜欢,这比以前的那些太傅要好多了。”
小皇帝刚一说完,似乎想起了老太子太师卫叔子也曾教授过皇长姐课业,这才连忙改口,言道:
“当然,琮儿并不是说老太师教得不好,只是……”
“呵,傻孩子!”
萧琬笑着摸着自己唯一亲弟弟的头,十分的宠溺,有时候瞧着他那瘦弱的小肩膀,会有些心疼,他还那么小,就得陷入这宫廷争斗的漩涡之中,若是稍有闪失,他也许就连长大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很喜欢太傅吗?”
萧琬瞧着小皇帝额头因为练字起了一层薄汗,便从怀里掏出丝帕,轻轻帮他擦汗。
“嗯,琮儿很喜欢太傅。皇长姐也喜欢他吗?”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在孩子的眼中,对一个人的评价,就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么?
萧琬突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皇帝的这个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小皇帝没从皇长姐那听到肯定的答案,喜欢或者不喜欢,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小皇帝有些疑惑,言道:
“皇长姐不喜欢太傅吗?那为何要嫁给太傅呢?”
这问题居然把萧琬给难住了,若是告诉小皇帝是因为形势所迫,他能明白几分呢?
他还太小了,即便是皇帝,可正如高辰那日评价那幅卜画所言,那农夫确实应该什么都不做,爬到树上示弱即可,若是农夫当真故作聪明的挑起虎狼之间的争斗,那虎狼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这个农夫。
农夫太聪明了,这样的人,虎狼怎会让他活得长久?
“你还太小,等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萧琬摸了摸小皇帝的脸,瞧他一脸稚气还有些天真的模样儿,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只希望他可以慢慢长大,等这朝中的一切纷纷扰扰都过去了,然后将一片锦绣江山交到他手里就好了。
可是,萧琬心里也清楚,这终归只是她的一丝奢望……
“嗯!”
突然见到皇长姐露出有些悲伤的神色,小皇帝不想让她不开心,然后拉过皇长姐的手,言道:
“那皇长姐就陪琮儿念书吧,琮儿刚好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还请皇长姐赐教!”
呵呵,人小鬼大……
“好啊,哪里不明白,皇长姐教你!”
说完,小皇帝便高兴的拿过课本翻开,萧琬这才注意到,小皇帝的课本似乎与别不同,书是手抄的,省略了一大篇“之乎者也”的累赘之语,可以说是做到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有些居然还有插图配画。
萧琬有些好奇的拿过这课本,瞧好看到这画中正在解释何为“井田”,该如此测量,如何分配,怎样计算等等,这画中都已易懂的方式将那些都交代清楚了,当真是浅显易懂。
萧琬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小皇帝的学习兴趣会越发浓厚了。
呵呵,真没想到,他那手不仅能画美人,还能画这些呢?
萧琬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又稍微看了下小皇帝其他的课本,居然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史书类注本,也便是一些古书典籍翻译成浅显易懂的本子,以前古人说话简略,一字便有多重含义,若是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历足够了解史,还真不一定可以揣测出,当时古人这句话有何含义?
萧琬以前读书之时,也曾借用注本助读,而历来可以编写注本的都是一些儒学大家,为了表示自己的学术功底深厚,也常有编著者将注本写得比原著还艰涩难懂,以显示自己学富五车。
他写的注本倒是极为不同,言语简练还会附加评语,对于同类事件也会加以总结经验教训,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他也能写的如此生动有趣。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博览群书,而且见解也十分独到了。就连萧琬看着这注本,都有些想继续看下去的念头。
这高辰,当真是有趣得紧啊……
今日这无意之举,似乎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他了呢!
萧琬有些俏皮的瞅着小皇帝,笑着言道:
“琮儿喜欢的太傅都将课本写得如此易懂有趣了,琮儿哪会需要皇长姐赐教啊?”
小心思被皇长姐看透了,小皇帝吐了吐舌头,笑着扑到了萧琬的怀里,说道:
“琮儿就是想让皇长姐多陪陪琮儿嘛,皇长姐总是不在宫中,其他的几位姐姐自从出嫁之后,也是鲜少回宫,琮儿想念姐姐们了……”
萧琬听到这,心都放佛被揪起来了一般,先皇宠妃众多,可膝下便只有当年的太子哥哥和琮儿两位皇子,公主是迟早要嫁出宫外的,虽说还有皇祖母疼爱,可这偌大皇宫同辈之人也就只剩下琮儿一个了,他自然是无比寂寞的了。
是不是该为琮儿从那些士子之中,选择才学兼优之人成为他的侍读了呢?
这样的话,琮儿有人陪伴,也不至于孤单寂寞了,而且这也是为了选择将来可以辅佐他的忠臣良将呢!
找个机会,跟皇祖母提及此事吧……
“好,以后皇长姐多回宫来,陪琮儿便是了,只怕等你再长大几年,就不需要皇长姐啦!”
萧琬语气中多了几分哀怨,可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不会的,不会的,琮儿最喜欢皇长姐啦!”
边说着,边将他皇长姐抱得紧紧的,都不舍得放手了。
萧琬呵呵的笑着,这孩子,还真是不能跟他开这类的玩笑呢!
边拍着小皇帝的背边安抚他,随机,传旨公公小步入了御书房来,躬身言道:
“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高太傅此时不在翰林院中。”
小皇帝‘咦’了一声,平日这个时候,他派去传唤高太傅,太傅都会前来的,这回怎不在翰林院呢?
琮儿派人去叫了高辰前来了么?高辰不在翰林院,又会去哪呢?
“他们可有说高太傅去了何处?”
萧琬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据说是太皇太后娘娘下了口谕,令高太傅至序仪馆开课讲学去了。”
他被皇祖母叫去序仪馆开课讲学去了?!
噗哧一声,萧琬掩面险些笑出声来,皇祖母这是怎么了,居然让他去开课讲学?
那序仪馆的规矩她是知道的,皇祖母因为讨厌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设立了那序仪馆,供宫廷内外命妇读书习礼之用,又因气那学堂不许女子入学的规条,所以也立下了规矩,序仪馆不许男子入内。
看来,他此行,只怕难以脱身了啊……
一听到高太傅去了序仪馆,小皇帝也来了兴致,嚷着也要去序仪馆瞧瞧去,却被萧琬拉住了,笑着说道:
“你忘了皇祖母定下的规矩了么?皇祖母要是生气了,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小皇帝一听到皇祖母生气,也不禁脸色有变,吐了吐舌头,忙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去好了。
萧琬瞧着他那一脸想去,但又不敢去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在逗他了,说道:
“你还太小,应该……不在皇祖母所立规矩之列了!”
小皇帝一听,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皇长姐的手,便要起架去那序仪馆瞧热闹去了。
萧琬嘴角微微翘起,是时候,和他好好见上一面了,萧琬突然有些好奇,当他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呵呵……
……
我本以为到序仪馆开课讲学就跟去国子监或者太学馆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学生都换成了宫廷内外命妇罢了。
直到我来到了序仪馆,跪坐在了讲师坐的专属席上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讲师专属席位还真是众星拱月啊,这三面都坐满了学生,正如太皇太后所言,都用珠帘加以隔开,我是无法看清珠帘之后命妇们的容貌形状,可她们却可以把我瞧个一清二楚,窃窃私语之间,已是将我从头到尾点评了一番了!
这,这真的是让我来开课讲学的么?真的不是来“三司受审”的?
我端正地跪坐在整个大堂的中央,正前方的,自然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了,一直伺候在身边的洛霞姑姑也在,而周围不是宫内受过封号的女子,就是有一定封爵荣衔官员的妻子。
这堂中少说也有几十位学生,当真是百花争艳,各有千秋啊。时不时传来的女子嬉笑之声,便让我如坐针毡,脸上是红了又红,额头上都忍不住开始冒冷汗了。
太皇太后老人家正在悠闲的品茶,可我却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是我发烧了,还是周围太热了,这汗都浸到了后背,湿漉漉的,感觉有些不大舒服了。
好在今日天气好,微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而宫殿外屋檐边挂着的那一串串角铃,也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听到那铃声,似乎有种如梦似幻之感,我有些微微一怔,起初紧张的心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
我就这样安静的端坐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很快这样的情绪也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人,她们起初也有些惊奇,可渐渐地都开始安静了下来了。
太皇太后见是时候了,也终于开口说话了,言道:
“高太傅,今儿个,你就给大家伙讲讲什么是王者之风吧?”
我恭敬地行了一礼,言道:
“太皇太后此问,倒让微臣想起了一则典故,兴许可以解答此问。”
“哦?说来共赏。”
太皇太后也生了兴趣,忙问道。
我微微颔首,便将这个典故娓娓道来,言道:
“这个典故便是楚王断缨的故事。春秋战国时期,楚庄王大宴群臣,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楚庄王命人点上了烛火,继续宴饮。忽然间,一阵大风将屋内烛火尽数吹灭,而席间有一武将借醉于黑暗之中搂抱了楚庄王的妃子,妃子于慌忙反抗之际,扯下了那武将的帽缨。妃子将此事告知了楚王,想让楚王凭此断缨找出那无礼之徒加以惩戒。”
在座的学生都是女子,这一听说臣子居然敢犯上欺侮王的女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纷纷觉得应该严厉处置那无耻之徒才行。
“楚王听闻此事,却还是在宫人掌灯之前令在场的所有臣子都扯断自己的帽缨,以示饮宴需尽兴,谁若不从,便是不忠。等到臣子们都折断了帽缨,灯火重燃后,酒宴至尽兴而散。”
众人纷纷摇头,都觉着这楚王虽说是气度不凡,可作为一个女子,自己受人欺负而自家夫君却不为自己做主,在理上,虽说可以理解,可心理上却有些无法接受……
“几年之后,楚王在一战中失利,险些丧命,而一武将舍命相救,才得以脱险,楚王询问之下,才知,此人便是当日夜宴轻薄自己妃子而得到自己宽恕的那位武将。楚王因当年自己一念之宽,而救了自己一条性命,所以,微臣以为,王者之风,不在其他,而在宽仁。”
众人似乎没有料到故事会有这样的转折,在陷入一阵沉思之后,都纷纷觉得高太傅所言有理。
太皇太后满意得点了点头,而身边的洛霞姑姑也颇感欣慰,转眼一瞥,便看到有一女子拉着小陛下的手在大堂一角静静地矗立着,颔首垂眸,似在思索着什么,想来方才的景象她都瞧在眼中了吧?
嘴角微微上扬,洛霞姑姑别有用意的问了一个问题,言道:
“楚王怀仁,乃王者风范。倘若太傅易地而处,又当如何?”
一直静静在旁听课的萧琬,忽地听闻洛霞姑姑提出此问,有些讶异的瞅向她,却见她正一脸坏笑的盯着自己,萧琬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洛霞姑姑这是在调侃她来着。
这问题片刻之间,便让我言语匮乏了,这说别人容易,真轮到自己头上,可就不一定有那气度和风范了。
洛霞姑姑的意思是说,若是有人欺负了我的媳妇儿,我是像楚王那般做个有风度的人,原谅那人呢,还是如何呢?
有人欺负我媳妇儿,有人欺负我媳妇儿……
虽然从小常受到的教育是做人应该宽仁大度,不应斤斤计较,可是,‘有人欺负我媳妇儿’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飘来荡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揍他……”
冷不防,我吐出这两个字来。
这下可好,全场突然一片死静,鸦雀无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言语粗俗了,有失读书人的礼仪,脸一下就红通透了,似乎连脑袋都在冒烟了。
完了,完了,我那可怜的狼藉声名,名声什么的大概是永远都恢复无望了。
“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洛霞姑姑毫无就此放过我的意思,偏生要追根究底,我是彻底无所谓了,索性破罐破摔,接过话茬,就言道:
“撸袖口,揍那家伙!”
此言一出,惹的在座之人不禁捧腹大笑,可这笑声里头,却还有丝丝羡慕的意思在里头。
从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在外应酬,好些面子也是正常的,如同楚王那般,委屈自己的媳妇儿,做出宽容大度模样来的情况,也是有的。作为妻子,应当贤惠,自然就得体谅夫君的难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到底意难平啊!
妻子被人欺负了,夫君出手打人的行为看起来是粗鲁了些,可即便如此,这也说明这位妻子在夫君的心中位置极重,光想着这一点,这个女人也是幸福的啊……
无价之宝易得,可这有情郎却不是那么容易便寻得到啊!
“呵呵,你如此瘦弱,如何揍得过那家伙啊?”
洛霞姑姑见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最后还是惹不住调侃高辰,这孩子当真是越发有趣了,她可是从未见过他今日如此失言啊,难道成亲之后,果然变了不少么?
“我,我……”
我顿时语塞了,洛霞姑姑说的极是啊,我就一文弱书生,要是真遇到个武将对手,这一拳还不被对方给打懵过去啊?
我又不比那高韦,文武双全……
唉~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这样的自己,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媳妇嘛,还妄言说什么要保护她,真是自不量力啊!
我有些颓然的坐着,抿着嘴,沉默不语了。
“洛霞姑姑,就不要再欺负我们家驸马了!”
话音刚落,一袭白影从珠帘中走了出来,一步一动朝我这边走来,脚踝处似有一银铃随之而动,发出阵阵悦耳的叮铃之声,我盯着那双玉足,而那银铃之声却已让我内心都为之一颤。
这铃声,和那晚的,竟然如此相似……
我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全身惹不住开始颤抖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还是过于紧张,我只知道,自己就连抬起头来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明明一直都很想知道她的模样!
这是梦吗?应该是梦吧?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的……长公主么?
“公主……”
我的呼唤,轻不可闻,这句与其说是在唤她,不如说是在提醒我自己。
“嗯~”
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我跟前,温柔的回应了我,那声音,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如同一湾清泉,我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停驻了片刻,她见我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的意思,便缓缓地低下身来瞧我,手中的丝帕轻柔地抚上了我的脸,她要我看着她,将她的模样好好的印在眼中,记在心上。
“公主……”
我的眼突然就模糊了,她的身影清晰了,却又被泪水模糊了,我以为是梦,可却又那么真实,那熟悉的绝世容颜,朝思暮想着的那个人,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驸马……”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这世间,已经找不出比她的笑容更美好的东西了。
她回应了我,她叫我驸马,她是长公主,是我的,长公主……
“公主……”
第三次呼唤她,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小碗儿,萧琬,素竹,公主,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对了,她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啊!
她是长公主,是我的妻,也是我这辈子难以逃脱的劫数…… 卷外:点点滴滴在心头
这日,忽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空谷幽奇,却是十分惹人怜爱。
水中长亭内,有一白衣男子抚琴盘膝而坐,琴案上香炉升起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而又美好。
因着长亭拉着围幔的缘故,只能瞧见那抚琴男子飘逸的身影,而围栏边上,又有另一位白衣公子,正凝神静听这曲中趣味,手不自觉的伸出了亭外,那长袖也随即褪到了手肘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纤纤玉手。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任由小雨打湿了手心,那股凉意在手心散开,却还有一丝丝痒痒的,惹的白衣公子嘴角上扬,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一个人,心里又有了些甜甜的情愫飘荡开去。
凭轩卧听雨荷声,点点滴滴在心头。
他的琴音一直都是淡薄悠远的,难得今日竟然多了几分喜悦,白衣公子突然有了些许疑惑,是自己心意感染还是曲中另有真意呢?
“逸仙,你的琴音又更上层楼了,只怕我想追也追不上了……”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依然瞧着这亭外的春雨,雨中常含愁绪,可今日自己的心情却格外的好,这点也让白衣公子稍感吃惊。
“琬儿,我在凡尘以外,无忧无恼,琴音便是吾之心境。你身处红尘之中,何以能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逸仙他也有,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要真是如此,至少她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只懂得阴谋算计,步步为营,还能保留几分童稚时的天真浪漫,然后在家人的护持中长大成人,找一位心仪的夫君出嫁,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了……
可一切终归都是奢望,母后在孤寂与愤恨之中郁郁而终,然后太子哥哥无端被卷入谋反案中名败身死,最后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在过了一段醉生梦死、荒唐颓废的日子之后,也撒手而去。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最爱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失去了亲人的疼爱和庇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母后去世的时候,萧琬哭得很伤心,皇祖母抱着她,没有言语上的安慰,只是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便是柔弱。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立足在这宫廷之中,才能在将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后来,皇祖母告诉萧琬,她的母后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后一辈子为爱而活,最后却因恨而死,母后是软弱的,皇祖母绝不允许她成为像母后那般软弱的女人!
太子哥哥走的时候,萧琬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来,皇祖母依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
“你是北魏的长公主,没有哭的权利,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便是你今后应该做的事情!”
萧琬眼中噙着泪,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因为皇祖母跟她说过,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她要在宫廷中生存下来,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舍弃那些东西,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那以后,萧琬便再也没有哭过,也从来就没有过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几年后,父皇驾崩了,也是如此……
瞅着满宫的白衣素篙,对着父皇的棺椁灵位,那些后宫嫔妃,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哭得悲痛哀挽,难以自抑。可萧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点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啊?
那个躺在棺椁里的,是她的父皇啊,是她的生身之父啊,是小时候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长大的父亲,也是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长公主的一国之君,他死了,和母后和太子哥哥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为什么,她就连为他掉一滴眼泪的**都没有?
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啊……
这次,萧琬没有哭,皇祖母没有说什么,可是从皇祖母的神情中,却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皇祖母会感觉到悲伤呢,明明,这一切,都是皇祖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萧琬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琴音远去,而萧琬的思绪也逐渐收敛,即便是回想着如此悲伤的过往,她的眼中依然未见半滴泪水,只是心里,会有一点点难受罢了。
她可以在开心的时候笑,可以在悲伤的时候,心里感觉到些许难过,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哭出来……
萧琬都已经快不记得,哭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啊?
萧琬的眉目低垂,有些无奈之感,总觉着自从遇到那人之后,她的情绪似乎便开始有些不稳定了,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萧琬幽幽的闭上了眼睛,让那些纷扰和烦恼随风而逝,再度睁开眼时,她依然还是那个坚定如铁的她,是这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逸仙终于放下了七弦琴,缓缓地度步走到了萧琬的身边,他的身形依然潇洒飘逸,身着白色儒服,别有一番洒脱自在,这些印在萧琬眼中,便觉着即便她也身着白衣,可逸仙这气质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呢。
“你啊,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些呢!”
逸仙嘴角微微上扬,调侃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太子哥哥,萧琬心中一沉,有些不悦,即便逸仙曾是太子哥哥的太傅,与他也情同手足,可这并不代表他也能以她的兄长自居啊!
“请大人记住,我的哥哥从来就只有太子哥哥一人!”
萧琬眉间一挑,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是,逸仙记住了!”
他虽然拱手行礼,可脸上却不见半分敬意,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儿脾性,在逸仙眼中,她应该一直都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小丫头吧?!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十六岁状元及第,风华正茂,文采出众,天之骄子。没出一年,父皇便钦点了他成为太子哥哥的太傅,也从那时候起,太子哥哥便鲜少陪自己玩了。
那年萧琬九岁,虽说那时并未没见过他,但是却常听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提及此人,不是赞他俊美相貌,便是文采了得,因着太子哥哥这层关系,萧琬十分的讨厌他!
一日,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萧琬玩起了踢毽子,这还是太子哥哥亲手给她做的,萧琬十分宝贝它,每次都不忍用劲,就怕踢坏了。
那日太子哥哥食言没来陪她踢毽子,萧琬有些生气,一用力便将毽子踢到了树上,那树太高,几个太监叠罗汉都没法把毽子拿下来。可他,却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大树,然后飞身下来,将毽子完好无损的带了下来。
萧琬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如同仙人一般,灵动飘逸,超然出尘……
待他静静矗立在萧琬跟前,随即单膝款款有礼地跪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璀璨夺目,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只见他缓缓地拉过了萧琬的小手,然后将毽子好好的交回到她手中。
那一刻,萧琬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泛起一丝丝涟漪,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萧琬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知道从那之后,她便开始傻傻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喜欢白衣,她也开始偏好淡雅的颜色;他喜欢弹琴,她也开始想要去懂音律;他喜欢诗经,她便将诗句背得滚瓜烂熟……
可没过几年,他跟萧琬说,他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师卫叔子的女儿卫婧娴,卫家小姐是位美好的女子,妍婧娴婉,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与他想来是极为登对的了。
黯然神伤、不知所措之间,萧琬陡然明白了,这情愫代表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喜欢么?
可笑的是,她的喜欢,还未真正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后来,家逢巨变,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中,那点小女儿家的相思情意,早已变得不再重要,而他也因着是太子哥哥太傅的缘故,不仅家族险些倾覆,仕途近毁,而他的妻,也因病早逝,从那之后,他便无心仕途,只愿呆在太学馆,抚琴自省,教书育人了。
昨日之事昨日死,未来之事不可期,人们可以抓住的也就只有现在了。
若要问她对逸仙是否还怀有他意,她也只能轻叹一句,萧琬已不再是过去的小婉儿了,而逸仙,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一心为国的逸仙了,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呵!
“前几日的上巳节,我见过他了,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他?高辰么?
难得从逸仙口中听到赞赏之词了,自从逸仙无心仕途之后,便很少听到他会称赞哪位文官或者武将了。
“哦?”
萧琬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他,配得上你!”
“……”
也许,是她的错觉,萧琬竟然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无奈,这不像他,他是逸仙,嫡仙一般的人物啊……
萧琬不得不承认,过去她就无法看清逸仙,就连现在她也依然看不明白。
“他,确实很有趣……”
提到高辰时,萧琬的嘴角不自觉得便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眼前,都能给自己带来几分奇异的感觉和领悟,明明就是个怕死怕事的胆小鬼,却总是能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惊奇的事来,不知何时,自己就连目光也会不受控制一般的系在他的身上。
再次遇见他是在御花园,那日也是下着雨,他是个不安生的,就连罚跪都不让人省心,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又摇头晃脑,都不知他脑子里尽数在想些什么。带着目的,她以小太监的身份故意接近了他,这才知道,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他的才学其实自己早有耳闻,太子太师都曾是彼此的授业恩师,而他当年高中的那篇策论萧琬读过,对他也很是钦佩,所以,在得知皇祖母将自己指给了他,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没想到那晚第一次见面,便将自己对他的印象毁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他与琮儿的那场赌局,萧琬就确定他可以成为琮儿的老师,便暗中推了他一把,将写那篇策论之人是谁告诉了琮儿,而接下来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琮儿亲自去拜师了,他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教导琮儿也十分用心,难能可贵。
这是萧琬第一次对他印象稍有好转。
那段日子,为了尽快查出潜入京城的奸细,萧琬时常不在宫中,回宫之时也常听王御医提及,他来找她之事,想到那日曾对他许过承诺,若是下雨,便再去为他打伞。只是天公很是作美,连着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自是不用她去为他打伞了。
等萧琬再度回宫,听说他已在御花园又跪了三天,而王御医被传唤去给他诊治,她想着他如此文弱,莫不是跪出什么毛病了吧?便随着御医一同前往翰林院去看看。
怎知,他一看到她在,居然傻傻的笑了几声,萧琬片刻就明白过来,他原来一直在等自己去看他呢?这不,就一脸顺遂得意的笑着了么?
萧琬有些不甘,故意不去瞧他,他一看她在生气,就不敢再盯着她瞧了。
杨安源和李皓与他是同科进士,三人感情极好,听秋水姑姑(老鸨儿)说过,常见他们三人一起到醉仙楼喝酒赏月,端的是几个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啊!
他两人说话也没个顾忌,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断袖一说给端了出来,萧琬有些气急,险些将“放肆”说出口来,瞪了他们几眼,而他也只是脸色发红,却并未有推脱之意,便如同他默认了一般……
他,喜欢我?!
萧琬还未厘清头绪,王御医的药枕便应声而落,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御医脸色铁青,而他也脸色发白,立马放开了王御医的手,无端端的来了那么一句,道:
本官不喜欢男人!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这句话当真是暧昧不清,意义不明了。
所以,在帮他上药之时,她故意戏弄于他,他的反应很有趣,让萧琬生出了几分想要欺负他的心思。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抚着他的脸庞,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他生的如此俊俏又风流多情,仰慕他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他也并非不谙世事,身边也定然有位红颜知己的吧?
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可以得到他如此青睐!
怎知,他居然生气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对上了他的眼,这才发现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居然如此清澈透亮,仿佛一见便能看到心底。
萧琬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也能探查到深藏在她内心之中的黑暗,眼中冷光一闪,便先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借机问了我名字,萧琬随口告诉了他“小碗子’,怎知他改成了小碗儿,而且从此叫上了就不愿改口了。
小碗儿,小婉儿……
当这个称呼再度听到之时,仿佛隔着生与死之间的差距,因为曾经用这个名字呼唤着她的太子哥哥,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他想怎么叫随他吧!
就这样,他成为了萧琬的一个例外,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例外一旦为他破例,就会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现在,萧琬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变得在意他了,也逐渐开始读懂他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间露出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便如同那日,他纵身跳入池中,明明就是想寻死的,可却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让别人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萧琬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当他从身后抱住萧琬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话语的时候,那一刻,萧琬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在意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他,会死……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啊,因为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了!
……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自觉间雨停了,整座山谷如同便洗涤过一般,清新而又幽静。便如同萧琬的心,经过一番挣扎和放空之后,突然间变得清静明朗了,也稍微变得可以对自己坦率些了呢。
深吸了一口气,萧琬微笑着转过身来瞧着逸仙,说道:
“逸仙,雨停了呢,走吧……”
说完,萧琬率先迈开了步子,离开了长亭。
逸仙瞅着眼前离去的伊人的背影,眼中是有些复杂的神色,想到提到高辰之时伊人嘴角边的笑意,逸仙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心里却宛如失去了什么一般。
……
他只希望可以永远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她,当年,他无法保护她的哥哥已经让他深感罪孽沉重,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必得护她周全,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执念,真正做到超然尘世呢?
抱起了七弦琴,逸仙也离开了长亭,一切仿佛又恢复成为原本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