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见好就收(DraGon☆星空打赏加更)
比武一波三折。
虞翻持矛站在舱外,既不肯投矛认输,又不愿意进舱。
曹苗隐在舱内,惊叫声四起,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孙权想了想,转头看了孙夫人一眼。孙夫人推开孙鲁育,走了过去,躬身施礼。
“你下去看看。”孙权皱着眉说道。
“怎么看?”
孙权微怔。“那么多女眷,岂能容他厮混其中?”
“战场上,可不分男女。”
孙权吸了一口气,瞪着孙夫人。他觉得孙夫人今天有点不对劲。这说的什么话,难道让曹苗躲在女眷之间还有理了?那里不仅有我宫里的诸夫人,还有官员的妻女,让他一个少年藏在那儿算怎么回事?
孙夫人躬身施礼。“至尊,曹苗有狂疾,逼得太紧,是很容易犯病的。虞翻比武,以切合实战为由,以长矛对徒手,曹苗应以战场游击之术,也是迫于无奈。若臣强令他出舱,等于逼他认输,万一他以为这不是虞翻的个人决定,而是我大吴君臣合谋,奈何?”
孙权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奈何?”
“虞翻选择战法,曹苗选择战场,公平合理。虞翻不能进,也有道理。不如由至尊下诏制止,算作平局。”孙夫人不紧不慢。“虞翻不信神仙之说,至尊也不信?”
孙权语塞,转了转眼珠,觉得孙夫人说得有理。曹苗得仙人所授拳法是吴拳,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说法,虞翻当众不承认神仙之说,不仅有影射张昭之嫌,还有暗讽他的嫌疑。
那次虞翻嘲讽张昭,就是因为他和张昭讨论神仙之说。
这老犟头,舌头有毒,出口就伤人啊。
如此想来,平局倒是最能让人接受的结果。虞翻虽然没输,可是拿出最强的武技也没能战胜曹苗,本身就算不什么光彩的事。没了吹嘘的资本,也免得他大放厥词。
孙权想了想? 接受了孙夫人的建议,召来谷利,准备让他下去宣诏。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一阵喧哗? “丁丁当当”几声脆响? 便见得虞翻抽身急退,另一个人影却亦步亦趋? 跟着极紧? 不让虞翻有拉开距离的机会。仔细一看? 可不正是曹苗。
孙权、孙夫人都顾不上说话,目瞪口呆的瞪着战得正激烈的两人。
曹苗脱了外衣,身上只有越布所制的单衣单裤。洁白的越布柔软? 随着曹苗的出击,飘飘洒洒,仿佛一团雪花? 与虞翻身上黑红相间的官服对比强烈。
两人缠斗,相距不过一臂距离? 虞翻手中的长矛根本施展不开? 只有招架之力? 无还手之功。曹苗拳脚如风? 攻势如潮,逼得虞翻步步后退。尤其让人惊艳的是他的双拳,连绵不绝,如狂风骤雨,一次又一次的击出,虽然大部分都被虞翻手中的长矛挡下,却打得矛柄呯呯作响。
孙夫人想到了曹苗手中的东西,有些明白了。这肯定是什么护具,以便曹苗不用担心伤了手指。这可能是为了对付甲胄而设,若是击打在虞翻身上,虞翻未必能挡得住。
虞翻身上可没有穿甲。
不过孙夫人很快就放了心。曹苗的攻击很猛,分寸却掌握得极好。他是有意猛击矛柲,却放过了虞翻本人。否则以他的拳脚功夫,不会这么久都没击中虞翻一下。
他是要逼得虞翻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们是在船上。长安舰虽然大,毕竟还是有边界的。论体力,虞翻是肯定不如曹苗的,再不制止,不排除曹苗会逼得虞翻落水。
孙权被曹苗的突然出击惊住了,更惊讶于曹苗拳脚的迅猛,那种以强击弱的气势简直太爽了。明明对手拿着武器,却被他逼得施展不开,只能步步后退。
拳脚练到这种身手,这是通神了啊。
不愧是以武证道的人。
没听到孙权下令,孙夫人转头看了孙权一眼,见孙权目不转睛地看着楼下的比武,这才意识到孙权看得太入迷,说不定还把自己代入了。孙权之所以讨厌虞翻,将他流放到交州,就是因为他既说不过虞翻,也打不过虞翻,还不能封他的嘴,只能赶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现在看到曹苗抢攻,逼得虞翻步步后退,说不定还有点小开心。
可是,大吴的脸面容不得他开心。
孙夫人冲着谷利使唤了一个眼神。谷利会意,匆匆下了楼,来到曹苗和虞翻面前,大声说道:“至尊有诏,二人各有所长,不分胜负!”
话音中,曹苗大喝一声,一个劈拳,狠狠的砸在虞翻手中的矛柲上。经过曹苗连续重击,矛柲已经出现了无数裂纹,哪里禁得起曹苗这一击,应声而断。
虞翻各持一截断矛,胸前再无遮挡。
曹苗吐气开声,转身拧腰,屈臂顶肘。
眼看招牌式的必杀技即将出击,见识过这一式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有的人甚至失声惊叫。孙夫人顾不得多想,大喝一声:“住手!”
曹苗应声而停。他本来就没打算真打,击断了虞翻的长矛就已经足够羞辱他了,没必要真的打伤他。给孙夫人一个面子,比打伤虞翻更有意义。
众目睽睽之下,曹苗保持着两仪顶肘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虞翻。
虞翻气血翻涌,脸色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年岁不饶人,刚才那一轮急攻,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在就算曹苗站着让他打,他也没力气打了。
曹苗缓缓收势,脚贴着甲板,向后滑行两步,抱拳施礼。
“年近花甲,还有这样的体力,不容易!”
虞翻喘匀了气,扔了手中的断矛,端正直立,拱手还了一礼。“年轻人有这样的武艺,也不容易。”
飞庐上下,齐唰唰的发出一声惊呼。
孙夫人扬了扬眉,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虞翻纵横江东四十余年,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过?曹苗独一份啊。她随即又担心起来,曹苗全力一击被她硬生生叫停,只怕劲力反噬,会有内伤,必须及时疏导。
孙夫人拱手道:“至尊,臣去楼下看看……各位夫人和大臣女眷。”
第406章 不值得
孙夫人下了楼,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阿虎。阿虎看着手里的衣服,一脸无奈。
衣服是曹苗的,只是上面破了一个大洞。
孙夫人四下看了一眼,见曹苗和虞翻并肩而立,正说着什么。一身雪白短衣,看起来既飘逸,又有些不羁,不禁嘴角微挑,脸却对着阿虎。
“好好的衣服,怎么破了?”
见是孙夫人,阿虎不敢怠慢,上前行礼。
衣服是曹苗从窗户里跳出来时吸引虞翻注意的,虞翻一矛刺破了衣服,也让曹苗抓住了近身的机会。架是打赢了,衣服却破了,又没带替换的,让阿虎很烦恼。
孙夫人也有点头疼。谁会想到这种情况,都没带多余的衣服。正在犯愁,舱中走出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向孙夫人躬身施礼,将包袱递给阿虎。
“王后赠曹君的。”
阿虎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该不该接,求助地看向孙夫人。孙夫人转头向舱里看了一眼,见步夫人正转头看来,含笑点头,心中会意,便示意阿虎收下,给曹苗拿过去。
阿虎捧着衣服,快步走到曹苗身边。曹苗打开包袱,见是一件越布外衣,样式很简单,颜色也很素净,但做工却极是精致,针线绵密,一看就是女工高手所制。
曹苗穿上外衣,大小合适,看起来挺精神。
虞翻说道:“既是王后所赐,你当去谢恩。刚才便宜行事,现在也该去请罪。”
曹苗觉得有理,拱手道:“多谢虞公。稍后再向虞公请教。”
虞翻嘴角抽了抽,哼了一声,背着手? 昂首挺胸的走了,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有点痉挛。
曹苗回到舱中,向步夫人致谢,又为刚才入舱的唐突致歉。步夫人含笑不语? 其他人虽然有意见,却也不敢说什么。谁都知道曹苗是要尚公主的人,步夫人又当众赐衣? 这份恩宠不言自明,谁会在这时候去触步夫人的霉头。
何况曹苗刚才的确打得好看,赢得精彩。赤手空拳击败手持长矛的虞翻? 江东找不到第二个。
几个少女对孙鲁班嫉妒不已。之前的周循就是少有的俊逸? 周循死了? 她居然还能找到一个与周循不相上下,又别有味道的青年才俊? 这份幸运真是令人眼红。
曹苗没有多留? 说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孙夫人在外面等着,与曹苗走到一旁? 转头打量着曹苗,似笑非笑。
“怎么了?”曹苗笑嘻嘻的问道。
“没受伤吧?”
“没。”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伤虞翻?”孙夫人笑得更加灿烂? 只是面朝大江? 避着其他人的视线。
曹苗反应过来了? 却没说什么。“虞翻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那得看是与谁相处。”孙夫人伸出手? 不动声色的抚平了曹苗肩上的褶皱。“小心些。会稽人与吴郡人不合,他们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故意与你亲近。你如果还想过清净日子,就不要掺合进来。”
没等曹苗说话,孙夫人递过来一个眼神,转身走远了。
曹苗没动。他想着孙夫人的话,再回忆刚才虞翻的举动,有点反应过来。
孙权至今没有立后,称步夫人为王后这个说法只是宫里的默认规则。虞翻身为外臣,却称步夫人为王后,实际上就是一种表态。
他针对的不是徐夫人,而是徐夫人身后的吴郡世家。
孙权召虞翻回京,意气之争只是幌子,压制吴郡世家才是根本啊。吴郡世家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再加上顾谭作死,导致吴郡世家在太子身边缺席,吴郡世家必然会有反制,说不定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孙夫人预感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提醒他,不要被人利用了。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才是那只蝴蝶。
眼看着成功在即,曹苗本该窃喜。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伏在栏杆上,看着滚滚长江,他一时心生倦意。
搞乱了吴国又如何?当初在洛阳,我也是搞得风生水起,眼睁睁整垮了司马懿父子,一转眼,还是被曹叡送到了江东。如今看来,曹叡只怕是早有预谋。
能找到证据证明曹叡是袁叡吗?
或许说,就算找到证据,我有展示证据的机会吗?
至少目前来看,很渺茫。
或许造船出海,才是我最好的归路。留在中原,我要面对的不仅是袁睿,不仅是司马懿和钟繇,还有整个掌握了话语权的整个精英阶层。
曹操做不到的事,我就能做成?
不如出海,打造属于我自己的帝国。
退一步,海阔天空。
——
长安舰体型庞大,在无风的时候行驶平稳,也很缓慢。
当天晚上,船泊赤壁。
孙权此次巡视洞庭船官,当然不仅仅是想向曹苗表示诚意。洞庭船官负责整个荆州战区的战船制造、修缮,关系吴国西大门的安危。孙权一路走来,要与沿途驻守的将领见面,甚至还要巡视相关的战区屯守。
曹苗毕竟是个外人,还没资格参与吴国的君臣议事,只能从孙夫人、孙泰等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
与虞翻的战斗让曹苗声名大噪。在此之前,知道他的人虽然不少,但大多是将他看作降人、佞臣,总之没几个人看得起他。与虞翻一战,不仅让这些吴国君臣看到了他的真正实力,也获得了虞翻的赞扬。
虞翻向来目中无人,能得到他夸奖的人不多。可是这一次,他对曹苗评价甚高。仅是在甲板上互相行礼,就足以让人对曹苗高看一眼。
如果不是在孙权的长安舰上,而是在西施舫,只怕访客要踏破门槛。
从孙泰口中,曹苗听到一个消息:甘宁之子甘瓌因罪被免职,送往建安船官看管。罪名是涉嫌袭击孙权,论律该处以极刑,但孙权看在甘宁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免了他的死罪。
曹苗对这件事了解得比较清楚,知道甘瓌这是被牺牲了。从孙虑率部征讨阳新、下雉一带时,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不过现在得到这个确切的结果,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当初曹植受王机等人诬陷时,又能比甘瓌好到哪儿去?
人间不值得啊。
第407章 有变
“笃笃。”舱门两声轻响,惊醒了沉浸在伤感情绪中的曹苗。
曹苗搓了搓脸,坐直了身子,示意阿虎去开门。他自责不已,身处险境,居然放松警惕,有人到了门前都没感觉。来的若是敌人,岂不是危险。
舱门打开,一个胡姬端着一张食案,跪在舱门外。
“曹君,乌程侯太夫人有赏。”
曹苗刚准备让阿虎接过来,再说几句客气话,赏几个钱,打发她走,突然发觉这胡姬声音不对,似曾相识,顿时提高了警惕。
“进来吧。”
“喏。”胡姬膝行入舱,将食案摆在曹苗面前,转身关上了舱门,然后伸手一抹,揭下一张面具,露出一张俏脸。曹苗一看就笑了,居然是诗彩影。他向阿虎使了个眼色。阿虎会意,靠在舱壁上,将耳朵贴着舱板。如果有人靠近,他会第一时间发现。
“你真是神出鬼没,居然混到乌程侯府去了。”
“乌程侯太夫人喜欢吃羊羹,正好我擅长。”诗彩影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羊羹,几样点心。
曹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羊羹送入口中。诗彩影说得没错,她做的羊羹味道的确不错,堪和芸娘相比。曹夫人是中原人,在家时常吃羊羹,嫁到江东后,吃不惯吴国的美羹,一直想念家乡的味道,也曾和曹苗提起过。曹苗曾让芸娘做过两次,很得曹夫人欢心。
“你专程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送一碗羊羹吧?”
“有紧急情况,必须和曹君面商。”
“说。”
“毌丘俭调任幽州刺史。”
曹苗微怔,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然后呢?”
“我们需要你尽快赶到辽东。”
“你们?”
诗彩影咬着嘴唇,向前挪了挪。“托我将玉枭印转交给你的人。”
曹苗不紧不慢地喝着羊羹,直到将一碗羊羹全部喝完。诗彩影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关曹苗,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我改主意了。”曹苗拿起布? 擦擦嘴? 看向贴着墙的阿虎。“你把他带走吧,爱去哪去哪? 我都无所谓。至于我,我累了? 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诗彩影神情震惊,欲言又止。阿虎更是大惊失色,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会儿看看曹苗,一会儿看看诗彩影,显然搞不清楚曹苗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曹苗淡淡地说道。
诗彩影回过神来,躬身俯首。“乡公说得很清楚,只是我现在什么也不能说。等乡公到了辽东……”
曹苗抬起手? 打断了诗彩影。“我说了,我累了,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管你们有什么秘密,我都不感兴趣。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帮我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阿虎。阿虎已经十六岁,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但不缺胳膊少腿,我教了他拳脚,又请孙夫人指点他射艺,也算对得起他。”
“乡公对阿虎犹如兄弟,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因此厚报乡公,让知书、如画侍候乡公左右。”
曹苗冷笑道:“难道不是监视?”
“岂敢。”诗彩影神情窘迫。“我们的确对乡公有所隐瞒,但我们从未做过对乡公不利的事。”
“都无所谓了。”曹苗扬扬手。“反正我不想玩了。人,你领走。如果想去告发我,尽管去。”
“岂敢。”诗彩影向后挪了一步,拜伏在地。
曹苗盯着她看了又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几个月前,他已经收到消息,田豫调离汝南,现在毌丘俭又调任幽州刺史,十有**与辽东的袁氏旧部有关。田豫熟悉幽州形势,毌丘俭是曹叡的心腹,这是曹叡要对辽东有所行动的先兆。
联系到袁嵩出现在武昌,曹叡又刚刚夭折了一个儿子,曹叡姓袁的机率大幅度增加。
相应的,他的处境也变得更加危险。如果曹叡认为他是个麻烦,随时会将真相通报给孙权,借孙权之手取他性命。或者找个理由,将曹植、曹志抓起来,作为人质。
他如果还蒙在鼓里,被人牵着鼻子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踩进坑里了。
“请乡公三思。”诗彩影恳求道。
“请你们三思。”曹苗摆摆手,示意送客,然后闭上了眼睛。
诗彩影抬起头,打量了曹苗良久,叹了一口气,重新戴上面具,端起食案,退了出去。
阿虎像木偶一样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膝行到曹苗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君,我究竟是谁?她们……为什么……”
“你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但你肯定不是老韩的儿子。”曹苗睁开眼睛,拍拍阿虎的肩膀。“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记忆?从时间推断,你到府里大概是五六岁左右,应该有点记忆才对。”
阿虎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摇头。“我……我什么也记不得。”
“不要急嘛,好好想想。”曹苗安慰道:“不管你是谁,都没关系,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你有一身好武艺,从军也行,作刺客也行,到哪儿都可以活得很好,更别说你背后还有她们几个。”
阿虎慌了神,不知所措。他跟着曹苗,除了练武,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事,突然要让他离开曹苗,跟着一群不知底细的人去辽东,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莫名的发慌。
“我不要。我从记事起,就跟着主君,侍候主君,离开主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曹苗哭笑不得,用脚踹了阿虎一下,让他去洗洗睡。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被他有什么特殊癖好,欺负阿虎了呢。
阿虎抹着眼泪去了。曹苗一个人坐在舱中,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幕幕与阿虎有关的场景。他很早就意识到诗彩影与阿虎有关,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进一步的证据。刚才趁机诈了诗彩影一下,算是确认了他的猜想。可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他还是不清楚。
突然,他坐了起来,眼珠转了转,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他抬手轻叩舱壁。“阿虎,睡了吗?”
“没有。”阿虎应声答道。
“起来,我们出去一趟。”
第408章 爱妾换马
曹夫人刚吃完羊羹,靠在床上看书,听说曹苗来见,多少有些意外。
身处长安舰上,到处都是眼睛,曹苗按理应该避嫌才对,有什么重要的事,非现在说不可?
心里虽是如此想,她还是披衣而起。别人都说曹苗有狂疾,可是她心里清楚,那不过是曹苗掩人耳目的借口,他心里清楚着呢。若非不得已,绝不会无端犯错。
穿起衣服,简单的挽了一下头发,曹夫人让贴身侍女叫曹苗进来。
过了一会儿,曹苗走了进来,紧贴着舱门跪坐。阿虎跟在他身后,垂着头,脸上有泪痕。
曹夫人目光微闪,摆了摆手,示意侍女出去。侍女出了门,顺手拉上了舱门,站在门外。阿虎迟疑着,悄悄的扯了扯曹苗的衣角。曹苗却没有动。曹夫人看得真切,轻声说道:“阿虎,你也出去。”
阿虎看着曹苗。曹苗点了点头。阿虎低头应了一声,拉开舱门出去,随即又关上舱门,站在舱门外。这时,舱里传出曹夫人的声音,让侍女带阿虎去吃些东西。侍女会意,引着阿虎走了。
曹苗一直没有动。从曹夫人的举动,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刚才回想与诗彩影、阿虎相关的事件时,他忽然意思到一个问题,曹夫人可能了解一些内情。
原因很简单,曹夫人身处嫌疑之地,一向谨慎,不太可能因为一碗羊羹就收一个陌生胡姬为侍婢,而且将她带上了长安舰。
长安舰是孙权的座舰,能在舰上留宿的非富即贵,万一出点事,曹夫人难脱嫌疑。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情况下,曹夫人不会让任何有潜在风险的人出现在这里? 诗彩影必然有某种让曹夫人相信她? 带她上长安舰的理由。
这个理由极有可能和阿虎有关。
他带着阿虎进舱,就是试探。曹夫人没说什么? 又让侍女带着阿虎去吃点东西,自然是收到了他的暗示? 却又不想让阿虎知道内情,这才故意支开他。
“姑母,阿虎究竟是谁?”曹苗向前移了两步,与曹夫人只隔一案。
曹夫人摇摇头。“你没问过你父王?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有些怀疑而已,作不得数。”
“姑母想到了谁?”
曹夫人一声叹息,陷入了沉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脸上露出一抹少女们的浅笑。过了一会儿? 她收回思绪,轻声说道:“允良,你对你子文伯父还有什么印象?”
曹苗眨眨眼睛,心头震惊。阿虎是曹彰的种?这么说,倒是能解释他的天生神力了。曹植那一辈人,武力最强的就是曹彰,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力气大,大到不似人类。
“印象不深了? 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你子文伯父身边有过很多胡姬,其中一人,深得你伯父宠爱,来历也传奇,她曾是个刺客,想行刺你大父武皇帝,却被你子文伯父击败。她与你子文伯父相互争斗多时,最后成了你子文伯父的侍婢。”
“此人叫什么,现在何处?”
“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曹夫人摆摆手,示意曹苗不要着急。“她叫什么,我还真不太清楚,依稀记得她有个汉名,姓氏很罕见,诗赋之诗。此人性格倔强,与其他侍婢不同,后来因为一件事,与你子文伯父大闹一场,后来就没再见过她。”
“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事?”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我没有亲历,只是听说。那时候,我已经嫁到江东了,应该是……”曹夫人仔细想了想。“建安二十年前后。”
曹苗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如果阿虎的年龄属实,他应该是建安十九年出生,倒是和这个时间点相合。
“你子文伯父生性惆傥,又好武成性,爱良马犹在爱美人之上。有一次,他相中了一匹骏马,对方不肯卖,他就用美妾去换。对方一眼就相中了那个胡姬。你子文伯父答应了,那胡姬一怒之下,与你子文伯父大闹一场,杀马而去。”
曹夫人笑道:“我当时人在江东,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有好事者将这件事写成歌辞,到处传唱。名字就叫《爱妾换马》,现在还有人会唱。”
曹苗无语。这曹彰还真是公子哥脾气,不拿人当人啊。不过这也没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妾就是物品,随时可以当作礼物送人。
“姑姑见过那个胡姬?”
“见过一面。别的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眼睛。阿虎的眼睛和她几乎一模一样,我第一次看到阿虎,就觉得眼熟。后来有个胡姬找到我,自称姓诗,与当年你子文伯父身边的胡姬同族。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胡姬,只是我当时以为她是施政之施,现在才知道她是诗赋之诗。”
“诗彩影,就是那个为你做羊羹的胡姬。”
“你认识?”
“她是我的暗椿,又叫妙琴,还有一个叫玄棋的,与我身边的知书、如画同出扶余长生堂。”
曹夫人怔了片刻,缓缓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倒是对得上了。”
“她没告诉你这些?”
“没有,她只是说阿虎是你子文伯父的血脉。她奉命暗中保护,希望我行个方便。”曹夫人打量着曹苗,低声说道:“入武昌宫行刺至尊的那个刺客,是她吗?”
曹苗点点头。
“你胆子真大。”曹夫人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伯平去见你。”
曹苗沉默片刻,向后退了一步,拜伏在地。“请姑母放心。万一出了事,我一定不会牵连姑母和伯平。”
“你做得到吗?”
“我竭尽全力。不过……”曹苗迟疑了一下。“我想问姑母一句话,行吗?”
“你说。”
“万一事有不谐,无法在江东立足,姑母愿意和伯平一起,随我出海吗?”
曹夫人眼神闪烁,嘴角微挑。“你真是我那子建兄弟的儿子吗?他当年若是有你这般胆略,何至于此?”
曹苗无语。要说这女人的直觉还真是厉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真不是那个曹苗。
“姑母,你刚才说,我父王应该知道这件事?”
曹夫人无声的笑了起来。“如此此事属实,阿虎真是你子文伯父的血脉,你觉得你父王会不知道吗?”
第409章 工具人
曹苗很生气。如果曹植在面前,他会拿起棍子,狠狠的抽他一顿。
这么大的事,连点提醒都没有,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曹苗出了舱,往自己的舱室走去,走到拐角处,眼前身影一闪,诗彩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瞬间,曹苗掩起愤怒,恢复了平静。他打量着诗彩影,无声笑道:“我该叫你姑姑,还是叫你姊姊?”
诗彩影很无奈。“阿虎的母亲是我同门师姊。”
“那我就放心了。”曹苗回头看了一眼在远处警戒的阿虎。“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带他走。我想你那同门师姊只关心他,不会关心其他的事。”
“那你父王呢?他也不关心其他的事?”
曹苗眼神一紧,刚要说话,诗彩影躬身一拜,向后退了一步,消失在阴影之中。曹苗刚要追过去,有脚步声响起,孙泰走了过来,拱手施礼,还没说话,先打了个酒嗝。
曹苗打量了孙泰一眼,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又去喝酒了?”
孙泰摸摸鼻子,讪讪地笑道:“太子相邀,不敢不去。”
“太子?”曹苗皱起眉。孙泰也太迟钝了,这时候还和太子套近乎?“你要想多活几年,就离他远点。”说完,曹苗甩甩袖子,扔下一头雾水的孙泰,扬长而去。
孙泰一脸茫然,摸着脑袋,不知所措。
——
回到舱中,曹苗准备洗漱。
阿虎忙前忙后。没有知书、如画,这些杂事都要他来做。以前在雍丘王府的时候,这些事有青桃、红杏做,后来有知书、如画做,他一心习武,很少关心这些事。现在突然要做,有些手忙脚乱。
曹苗有些不安。说起来,阿虎算是他的堂弟? 当佣人用? 不太合适。
可是在船上,他又找不到别人代替,总不能主仆平等? 让人看出破绽。
刚才应该把诗彩影叫过来? 让她侍候。一想到诗彩影那若即若离的神情? 曹苗就很不爽。
刚想到这些,外面传来脚步声? 在舱门前停下。曹苗立刻看了阿虎一眼? 阿虎也提高了警惕? 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紧接着? 敲门声响起,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宫女罗兰,奉王后之后,侍候曹君起居。”
曹苗一愣? 随即苦笑。这步夫人的反应真快啊,一点机会也不浪费,又是赐衣? 又是赐宫女? 这是要烙上标签? 声明所有权的节奏啊。
曹苗起身,亲自开门。门外站在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小圆脸,容貌俊俏可爱,身体却还长开,就是个半大孩子。一身素净宫衣? 手里捧着一只食案,摆着几只盘碟。
“苗何德何能,得王后重赐。”曹苗向着步夫人舱室的方向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引罗兰入舱。
罗兰年纪虽然不在在,却很机灵。四处看了一眼,便知道当前形势,放下手中食案,便主动收拾起来,动作伶俐,阿虎根本插不上手。
不一会儿功夫,舱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罗兰又出舱去,很快带着两个侍者过来,一个提着两大桶热水,一个捧着盆和布巾等洗漱用品。从服饰看,这两人也是步夫人身边的侍者。
曹苗清楚步夫人的心思,也不拒绝,只是让阿虎取了一些钱打赏。那两人千恩万谢,笑嘻嘻的走了。他们如此感激,未必是因为钱,而是清楚曹苗的身份,有意献殷勤。
有了罗兰,阿虎轻松了很多。见没自己的事,就到外面去躺着了。
曹苗洗漱完毕,却睡不着。他躺在床上,回想着曹夫人和诗彩影的话,越想越无奈。他一直觉得自己能逆转局势,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台前唱戏的那只猴。不管他蹦得多凶,脖子上的绳索还是抓在别人的手里,甚至不止是一根绳索。
曹叡,曹植,阿虎的生母,或许还有其他人,他不清楚。
所有人都想利用他,却没有人在意他怎么想。
我tm就是个工具人。曹苗恨恨的骂了一句,蒙上了被子。
——
洛阳。
曹叡坐在台阶上,两腿分开,露出两条瘦骨嶙峋的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校事刘慈伏在台阶下,瑟瑟发抖,额头已经被磕破,青砖上血迹斑斑。
“废物!一群废物!”曹叡越看越生气,抬腿一脚,将刘慈踹倒。“滚!滚得越远越好,别让朕再看见你!再给你半个月,查不到凶手,就拿你顶罪。”
刘慈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像条狗似的,夹着尾巴跑了。
“辟邪,朕怎么就信了这些废物?”
辟邪苦笑,却不敢应答。三年之内,接连两个皇子夭折,曹叡正在盛怒之中,怎么说都不对。他现在怀疑皇子曹穆不是夭折,而是被人谋杀,要刘慈找出凶手,谈何容易。
皇子不是普通人,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能接近皇子的人就那么几个,已经都被刘慈严刑拷问得半死不活,倒是有人交待了,但那都是屈打成招,除了浪费人力物力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别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年,刘慈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曹叡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发了一通火后,又陷入了沉思。
最近他经常这样,有时候甚至会在朝议时走神。
脚步声响起,曹爽匆匆走了进来,一见曹叡的模样,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站在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辟邪看得清楚,轻轻咳嗽了一声。
曹叡惊醒,抬头看见曹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最近有点烦曹爽。稳重有足,机灵却不足,换句话说,是不够聪明,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和曹苗相比,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一想到曹苗,曹叡的心情更加复杂。曹苗渡江半年,成功的阻止了孙权称帝,引发了江东君臣内讧,如今还有扩大的趋势。不出意外的话,孙权年内称帝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可是曹苗不听指挥,自作主张,甚至有些肆无忌惮,也让曹叡非常头疼。
他不知道曹苗还会搞出什么花样,下一个消息是吉是凶,是让他兴奋,还是让他郁闷。
曹叡招招手,将曹爽叫到跟前,瞅了他一眼,阴恻恻地说道:“什么事?”
第410章 江东来信
曹爽一哆嗦,险些跪倒。“陛下,江东……有消息。”
听到“江东”二字,曹叡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捻着手指。说实话,他现在不希望江东有什么消息。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孙权暂时不能称帝,江东世家乱斗,正好让他有机会稳住形势。
如果能将那个袁嵩秘密押解到洛阳,那就更好了。
曹叡沉吟了良久,伸出手。曹爽连忙双手递上各收到的文书。曹叡接过,瞥了一眼封皮题签,又看了一眼曹爽。“是什么消息?”
曹爽抬起手,用手帕擦去额头的油汗。“依陛下谕旨,极密文书,不得拆封,直传禁中。”
曹叡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有过这个命令,虽然引起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秘书台却还是执行了。他挥挥手,示意曹爽退下。曹爽正中下怀,退了几步,转身就走,生怕曹叡改变主意,又叫住他。
曹叡看得清楚,嘴角抽了抽,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检查了手中的公文,确认没有拆过,这才打开。
消息是从曹纂送回来的,主要内容有二:一是刘辰从曹苗身边脱身,现在曹纂麾下;一是武昌传言曹苗将为吴国造船,据说是能出海的大船。他已经向曹苗求证过,曹苗没有否认。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有心思,心神不宁。
曹叡看完,将公文交给辟邪收藏,自己坐在台阶上,想了好久。
刘辰离开曹苗后,曹苗身边就只剩下他自己的人,曹苗的行踪就更难掌握了。这是曹苗有意如此,还是形势使然,不得不如此,他没把握。
曹苗要为吴国造船,他倒不怎么担心。没听说过曹苗会造船,最多只是一些想法而已。不过,这可能是曹苗在表示不满。羊衜逃脱,对他的安全造成了重大隐患? 很可能让他生疑了? 反应有些过激。
想起羊衜那件事? 曹叡也很生气。校事狱里的犯人居然也能逃跑,这让他很丢脸,也让他面对曹苗的怒火时底气不足。换了谁,都会怀疑他借刀杀人。
事实上? 曹苗的反应已经很克制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 绝不能让曹苗游离于控制之外,必须在他身边安排可靠的人手? 及时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否则以他那跳脱的性子,迟早会再次闹出像告发隐蕃那样的事来。
曹叡想了很久,起身拍了拍手。“召曹志入宫。”
——
洛阳城北? 不周山庄。
青桃带着两个健仆? 抬着一只沉重的箱子,走进了西院。
德阳公主、夏侯琰正坐着说话,见状不免笑道:“青桃,又置办了什么好东西?虽然最近赚了不少钱? 也得省着点花。你主人回来? 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青桃笑道:“公主,这可不是我买的,是主人派人送回来的礼物。”说着又抽出一封信? 递给夏侯琰。“少君,这是主人的回信。”
夏侯琰雀跃不已。“这么快吗?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走的军用驿路,所以会快一些。”青桃解释道。
德阳公主让人打开箱子。箱子里有很多小盒子,青桃一件件的取出,放在案上。德阳公主打开几件,不禁啧啧称奇。她见多识广,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价值不菲,这一箱子价值当在千万左右。
“这孩子,真是乱花钱。”德阳公主又高兴又心疼。
夏侯琰拈起一颗珍珠,对着阳光看了看。“阿母,你看这珍珠,又大又圆,做成项链一定好看。”
“这是合浦珠,留着,以后当你的嫁妆。”德阳公主拍了夏侯琰一下,从她手中取过珍珠,小心翼翼地摆了回去。“你阿兄信里说了些什么?”
“阿兄说的事可多了,你要先听哪一件。”
“挑最重要的先说。”
“他要出海。”
“出海?”德阳公主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夏侯琰。“出什么海?”
夏侯琰看了青桃一眼,又看看一旁的奴仆。青桃会意,转身示意他们退下,自己也准备下堂,却被夏侯琰叫住了。德阳公主看在眼里,越发惊奇,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青桃,你主人若是出海,你要跟着吗?”
“当然。”青桃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准备,能带走的尽量带走,找好船只,派人到青州打点,那么多人和东西,惹人耳目,若是露了踪迹,怕是就见不到你的主人了。”
夏侯琰说完,扬扬小手。青桃点点头,转身下堂去了。
德阳公主越发不安,等青桃消失在外面,她问道:“阿琰,究竟出了什么事?修这山庄花了那么多钱,怎么说走就要走?”
“阿母,阿兄要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第一次见到陛下,是什么时候,当时他几岁?”
德阳公主眉心紧蹙。“他之前问过我这件事,我不是告诉他了么,我记不清了。”
“阿母最好仔细想一想。”夏侯琰将书信递了过来,指给德阳公主看。
德阳公主接过,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不安,脸色渐渐苍白。曹苗在信里说,江东出现了一个人,叫袁嵩,自称袁熙之子。据可靠消息,此人与天子派到江东去的隐蕃有关,不久前刚从辽东赶到武昌,已经得到了袁术之子袁耀的认可。
从各种迹象来看,吴人手中可能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天子曹叡是袁氏血脉。
曹苗本人之前也得到过相关的消息,他从王机手中缴获的情报中,就曾提到这个袁嵩。不过当时他以为是王机造谣,如今看到袁嵩本人,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可能。
他就此事向朝廷做了汇报,朝廷的回复很暧昧,没有正面回应,似乎有默认的可能。
他请德阳公主仔细回忆一下,并在相关亲属中寻找记得当年事的人,确认曹叡出生的时间。如果曹叡出生的时候是建安九年破邺城之前,这件事就可疑了。
考虑到这件事的严重后果,以及他们父子的尴尬处境,能做的事有限,如果不能证明曹叡是曹氏血脉,他将出海避难,为曹氏保存一丝血脉。
第411章 夏侯徽有计
夏侯徽放下书信,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仿佛指尖粘着厚厚的一层血。
德阳公主、夏侯琰焦急的看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收到曹苗的书信后,她们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只得将夏侯徽叫了过来。在她们看来,处理这样的事情,夏侯徽是最适合的人选,比夏侯玄还要靠谱。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非夏侯徽莫属。
见到夏侯徽神情凝重,她们也不安起来。
“当初我就说,你们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夏侯徽轻声叹息,环顾四周。“你们不仅不听,还一直住在这里,为他看守门户。现在你们知道了吧,他这门户不是那么好守的。”
德阳公主惭愧地低下了头。事实上,她也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图这山庄的静谧和美食,从隔三岔五的来看望,变成常住,造成了她与曹苗关系密切,甚至有打算将夏侯琰嫁给曹苗的传言。
可是事又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夏侯琰不服气的说道:“这是阿兄送给我的。我可不是为他看守,而是为自己看守。”
夏侯徽瞥了夏侯琰一眼。“他是将山庄送给了你,却不是白送。不仅不是白送,还要大大的赚一笔。”
夏侯琰顿时红了脸,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德阳公主劝道:“媛容,你就别说这些了,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恐怕无解。”夏侯徽看向案上的书信,冷笑道:“他躲在江东,却在洛阳放了一把火。弄不好,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他烧死。依我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派人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惜没人做得到,对吧?”夏侯琰撇着嘴,一脸不屑。“阿兄以武证道,谁杀得了他?就算是派大军征讨,也过不了江,说不得又要折个骠骑将军什么的。”
“阿琰!”夏侯徽变了脸色,喝了一声。
德阳公主也瞪了夏侯琰一眼。夏侯琰委屈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服输。“你就是怨恨阿兄毁了司马父子的前程,一心想让他死。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魏江山。若不是他,我阿兄能弃虚向实,成为洛阳典农吗?在你眼里? 就只有司马氏,没有夏侯氏。”
说完,夏侯琰起身离席,掩面而去,泪珠儿洒了一地。
德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夏侯徽愕然? 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几次想起身离开? 可是看看德阳公主无助的眼神,又不忍心。如果她不肯帮忙,德阳公主只能去找夏侯玄。这件事一旦通报到夏侯玄耳中? 事情就从后室走向前堂? 很难遮掩得住了。
“阿母,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德阳公主摇摇头,叹息道:“着实记不清了。建安九年秋天? 武皇帝攻克邺城? 当时你父亲随军征战? 我们还在许县,不在邺城。建安十年陆续迁到邺城? 武皇帝东征西讨? 在邺城的时间很短,太子守邺,形局不安,我们也没机会进宫,谁会想到有这样的事啊。”
“建安十年时,有谁能见到文昭皇后?”
德阳公主舔了舔嘴唇。“其他人,我还真不清楚。有一个人,她肯定见过。”
夏侯徽目光微闪。“太皇太后?”
德阳公主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夏侯徽看着她,眉心渐渐蹙起。
“你问过太皇太后?”
“我没问过。太皇太后年近七旬,精力不足,有好久不见客了。逢年过节,我们虽然能进宫探望,却没有机会单独相处。再说了,文皇帝登基之后就有明诏,禁止后宫干政。若是被人知道私下打探陛下的事,只怕……”
德阳公主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中露出惧色。
夏侯徽眼珠转了转,心情越发沉重,越想越害怕。从种种迹象来看,曹苗的猜想都不是空穴来见。天子是袁氏血脉的传言,以前就有,只是没有根据,也没几个人信。现在冒出来一个袁嵩,又与天子派出的隐蕃有关,情况便大不相同。
如果天子真是袁氏血脉,而吴人又掌握了证据,对大魏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就算她想将事情掩盖下去,吴人能答应吗?
如果天子真是袁叡,他能相信曹氏、夏侯氏吗?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时,他还可以冒充曹氏,继续重用曹氏、夏侯氏,尤其是夏侯玄这样的远支。如果这个真相有泄露的可能,他会怎么做?
最大的可能是先下手为强,除掉曹氏、夏侯氏,和世家达成妥协。
袁氏四世三公,对世家的号召力远大于曹氏。只要天子肯让渡利益,世家未必不肯装聋作哑,甚至暗中配合。对他们来说,袁氏代替曹氏问鼎天下,或许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或许就是曹苗决定出海,而不是回洛阳的原因。
曹苗可以出海,其他人怎么办?
夏侯徽心烦意乱。聪明如她,在这样的困境面前也一筹莫展。
唯一的解决之道是证明天子是曹氏血脉,曹苗的担心子虚乌有。
这件事显然不容易,而且……看似不太可能。
曹苗的猜测有人证,有物证,有相对严密的逻辑基础。能证明天子是曹氏血脉的人却大多去世了,唯一了解当年真相的人只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深宫,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
就算她能证明,也很难得到曹苗的认可。曹苗完全有可能认为太皇太后是被软禁,证词是假的,是受人胁迫,做的假证。
至于吴人,更不会相信,他们乐得魏国大乱,或者捏着这个把柄,要挟天子。
夏侯徽冥思苦想,忽然心中一动。天子无嗣,如果能让他立曹氏子弟为嗣,确保帝位在曹氏血脉中传承,不会旁落,天子姓曹还是姓袁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天子虽然连夭二子,可是他还年轻,这时候让他放弃希望,立其他人的儿子为嗣,他能答应吗?
又或者,可以逼他就范。只要能阻止袁熙、袁尚的血脉入朝,天子就无计可施,只能立曹氏子弟为嗣。
夏侯徽权衡良久,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办法,而且几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阿母,我要给允良写信。”
第412章 暗流
“你给他写信?”
“是的,我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要他亲自去做。”夏侯徽冷笑道:“他想出海,逍遥自在,哪有这么舒服的事。”
夏侯徽随即将自己的方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就发现德阳公主的神情不对。
“怎么了?”
“媛容,你最近没怎么出门吧?”
夏侯徽神情微变。岂止是她最近没怎么出门,司马懿、司马师闭门养病,整个太尉府都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客人。
“最近有什么重大消息?”
“天子刚刚转毌丘俭为幽州刺史。”
夏侯徽皱起了眉头。毌丘俭刚刚任荆州刺史没几年,还没看到政绩,为什么突然调任幽州刺史?难道和辽东的事有关?
她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青州刺史程喜和毌丘俭一样,也是天子的东宫旧臣。幽州、青州,这是与辽东靠得最近的两个州,天子的安排看起来绝非无心之举。
如此,曹苗的猜测又多了一份证据,要证明天子是曹氏血脉的可能性越发渺茫。
夏侯徽沉思良久。“阿母,浚仪王……会知道真相吗?”
德阳公主大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在想,如果浚仪王知道真相,那倒是可以解释文皇帝当初为什么会对他那么严厉,却又在可以杀他的时候,饶他一命。”夏侯徽抬起头。“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他的处境就相当危险,随时可能再被圈禁,甚至……被杀。”
德阳公主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她原本已经觉得事态严重了,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而且迫在眉睫。如果天子真是袁氏血脉,而且开始布局行动,一旦发现消息有泄露的可能,清洗宗室的行动也会提上日程。
德阳公主看向夏侯徽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有些后悔找夏侯徽商量这件事了。如果天子有意起用世家来对抗宗室,司马懿就是一个选择,夏侯徽夹在中间,会偏向哪一方,谁也说不准。
夏侯徽立刻感觉到了德阳公主的情绪,心中酸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来起草吧,让阿琰誊写一遍。”夏侯徽低下头,取过纸笔,一边研墨,一边说道。
两颗泪珠沿着脸庞滑落,落在砚中。
德阳公主也很难受。“媛容,不是阿母……”
“阿母,我知道。不过就算太尉能够重新起用? 也和子元没什么关系。他已经……”想起司马师的模样,夏侯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
德阳公主也落了泪,挪到夏侯徽身边? 将她搂在怀中。司马师原本是个极佳的夫婿? 家世好,人品风流? 前程似锦? 现在却成了一个废人。夏侯徽只生了一个女儿? 以后在司马门内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母女俩相拥而泣。
夏侯琰听到哭声,悄悄走了出来,见夏侯徽伏在母亲怀中痛哭? 也有些后悔。她走了过来,抱着夏侯徽,含着泪。“姊姊?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夏侯徽哭得更厉害了。
——
曹苗站在长安舰上? 看着忙碌的造船工地? 面无表情。
“我大吴的战船不威武吗?”虞翻走了过来? 与曹苗并肩而立。
曹苗转头看了虞翻一眼? 哈哈大笑。“威武,相当威武。”
虞翻皱了皱眉。“言不由衷,不如不说。”
“虞公,听说你精通易学。”
“我虞氏家传易学。”虞翻抚着胡须,斜睨着曹苗。“怎么,你想讨教讨教?”
“我不懂易学,也没兴趣。我就想问一下虞公,你能算出关羽什么时候死,能用易学算算这船为什么就不稳吗?”
虞翻的手滞了一下,一拍额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等曹苗说话,他转身就走,将急行术发挥到极致,一转眼就不见了。就算是以轻功见长的曹操见了,也要大呼内行。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曹苗叹了一口气。
“你在说什么?”头顶传来孙夫人的声音。曹苗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孙鲁育。这小姑娘最近总缠着孙夫人,有接替她姊姊孙鲁班,做孙夫人跟屁虫的迹象。
“没什么,突然想吟几句诗,发发骚气。”
“噗!”孙夫人没忍住,笑出声来。曹苗从来不喜欢吟诗作赋,今天居然有了诗兴,实在罕见得很。只是不管多文雅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透着痞气。
什么叫发发骚气?
“吟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这嘴里能吐出什么珠玉。”
曹苗犹豫了片刻,摇摇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不得其人而言,是谓失言。我身处嫌疑之地,还是慎言为好。万一树大招风,惹来无端猜疑,岂不是自找麻烦。”
孙夫人点头道:“这倒也是。”
孙鲁育却扯了扯孙夫人的袖子,踮起脚尖,凑在孙夫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孙夫人顿时变了脸色,看向曹苗,紧咬银牙,恨不得咬下曹苗一块肉来。
“念来听听!”孙夫人低吼道:“念得不好,扒你的皮。”
“夫人,你这就有点……”
“我不懂,没别的人懂吗?”孙夫人几乎要暴走。“小虎就通晓诗赋,比你强多了。快念!”
曹苗咂咂嘴。“树大招风,万一有人嫉妒我,来找我比试怎么办?比武我不怕,比文章,我可是千年等一回,难得好辞,应付不过来。”
孙夫人眨眨眼睛,觉得有理,正准备罢休,孙鲁育说道:“曹君多虑了。此处并无外人,只有我和姑姑。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曹君文采风流?”
孙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还是小虎聪明。小子,快念,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曹苗很无奈。“好吧,既然夫人和公主这么热情,我就随便念两句。念得不好,你们也不要见怪啊。”
孙夫人很不耐烦。“快念,哪来这么多废话。”
“等等,等等。”孙鲁班雀跃道,俯在孙夫人耳边说了几句,飞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带着两个侍女,一个抱着案席,一个抱着笔墨纸砚,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在曹苗身边摆好案席,孙鲁育入席,铺纸提笔,笑道:“曹君可以念了。”
“这是……”曹苗不解。
“留下证据。”孙夫人在头顶,恨声说道。
“好吧。”曹苗咳嗽了两声。“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第413章 大道至简
范仲淹是北宋人,但文章却是复古派,远接秦汉。
一篇《岳阳楼记》或骈或散,大量的四字骈语,像极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古诗。再加上对音律的讲究,有曹苗这个专业演员的台词功力加持,这一篇文章念出来,那叫一个铿锵有力,荡气回肠。
即使孙夫人不懂诗赋,也被他这股气势所震撼。她看着眼前的洞庭湖,惭愧不已。怎么自己看惯了洞庭湖,也没体会到这种气势,曹苗第一次来,就有如此感触,还写成了文章?
天才就是天才。就像诸葛亮一样,不管做什么,也没看他花多少力气,就能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一时间,她心里又酸又甜。
随着曹苗吟完“微斯人,吾谁与归”,孙鲁育挥笔写下最后一个字,等不及墨汁干,飞奔上楼,来到孙夫人面前。孙夫人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还行吗?”
“还行?”孙鲁育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意识到这样不好。“姑姑,这篇文章如果传出去,只怕解烦营的大门真会被人挤破。”
孙夫人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当真?”她虽然觉得不错,可是她对自己的文学水平一向没什么自信,不知道曹苗这篇文章竟能好到这种程度。
孙鲁育说道:“要不我请人看看?不说是曹君所作便是了。”
孙夫人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孙鲁育拿着文章,飞也似的去了。孙夫人俯身看看曹苗,抿了抿嘴唇。
“嘘!嘘!”
曹苗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孙夫人。孙夫人也不说话,悄悄地挑起大拇指,嫣然一笑。
——
像春风一般,一篇被称为《洞庭赋》的文章在长安舰上悄然流传,并迅速得到了无数人的赞赏,大家都在猜测这篇文章的作者,却没人能想到是曹苗。
虽然曹苗有个惊才绝艳的父亲,但他疯了十年,连《论语》《孝经》这样的书都没读完,谁也不相信他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知道他在风雨大作之夜,在屋顶吟诗的人,毕竟是少数。
羊衜是其中之一。可是面对这篇文章,他也没想到曹苗。他就在长安舰上,没听说曹苗犯病。不犯病的曹苗还能写文章,而且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他是不信的。
见这篇文章受到如此多的追捧,知道真相的孙夫人和孙鲁育窃喜? 看向曹苗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曹苗很谦虚,再三表示这只是一时灵感,绝非正常水平,并请她们保密。
有了共同的秘密? 人就很容易变得亲近。孙夫人心里有鬼? 不敢与曹苗走得太近,孙鲁育也怕惹嫌疑? 虽然心里很想接近曹苗? 却又不能做得太明显? 大多数时候,只能远远地看着曹苗,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留意多了? 难免会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比如她的准夫婿朱据。
有全琮这个先例在前,朱据最近过得很忐忑。
虽说他手下没有全大娘那样胆大妄为的下属,可是孙权的心思会有什么变化? 他无从掌握。既然孙权当初有意将孙鲁育嫁给他就是为了安排吴郡世家,如今自然也可能为了打击吴郡世家而悔婚。
见孙鲁育留意曹苗? 他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可以试探一下孙权的心意? 有意无意在孙权面前提了两次? 表示公主似乎有更好的人选,自己愿意让贤。
孙权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事,听了朱据的暗示,他向步夫人和孙夫人了解情况,这才知道孙鲁育最近和曹苗接触的确比较多。只是没到朱据说的那个地步。孙鲁育从来没和曹苗私下接触,要么是陪着步夫人,要么是陪着孙夫人。
孙权很自然地想到这是朱据的试探,或者说,是吴郡世家的试探。
这让他很头疼,也很恼火,接连几天没睡好,眼袋明显变大,头也有点秃。
身体状况不佳反过来又提醒他岁月不饶人,该确立继承人了。
一瞬间,压力加倍。
孙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很想找曹苗商量商量,却又担心惹人非议。孙鲁育被人误会也就罢了,她要是被人误会,那就解释不清了。
她不敢去找曹苗,曹苗主动找上门了。
孙夫人既高兴,又有些紧张,犹豫着要不要关门。曹苗瞅了她一眼,忍着笑,顺手关上了舱门。孙夫人刚要说话,曹苗说道:“你啊,心里有鬼。”
孙夫人脱口而出。“你就是鬼。”
“明白,明白。”曹苗嘿嘿笑了两声,在孙夫人对面坐定。“出海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孙夫人冷静下来。“当真能行?”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不要命的人吗?”
孙夫人皱着眉,沉吟片刻。“我怎么脱身?大虎还不能接手解烦营,我连武昌都出不了。”
“借道辽东。”曹苗笑笑。“如果曹叡真是袁叡,仅凭那几个人,想将人从辽东劫过来,恐怕有点不靠谱。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派人出使辽东的事,恐怕已经引起了曹叡警惕。他将毌丘俭调到幽州去了,有对辽东用兵的可能。”
孙夫人打量着曹苗,眼神渐缩。“你相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不管是真是假,这是你脱身的好机会,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孙夫人犹豫着,咬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
曹苗看得真切,又道:“况且就算到了海外,也不是立刻就有土地,免不了要征战几年,开疆拓土。解烦营精锐,能以少胜多,如果能在辽东集训一段时间,搜罗一些战马,适应一下北方的气候,把握更大。”
孙夫人心动不已,想了想,又道:“那大虎怎么办?”
“带上她,一起去辽东,以战代练。如果她愿意和我们一起出海,当然更好。如果她不愿意,有了这几年的历练,她应该也能独当一面,就让她回来主持解烦营。”
孙夫人盯着曹苗看了又看,嗫嚅道:“那你……要先拿出海船改造的方案才行,海船不改造,无法……”
曹苗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推到孙夫人面前。
孙夫人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很是惊讶。“这么简单?”
“大道至简。”
第414章 爱信不信
孙权刚看到海船改造示意图时,也不太相信。
但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匠师看完之后,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至少值得试一试。他们用很短的时间打造了一只船模,试验表明,这种尖底海船抗风浪的能力远远大于平底海船。
当然,这也有一个问题:这种船在洞庭没办法试。洞庭湖的水太浅了,适合这种尖底船航行的水域很小,只有湖中心的一片,而且风浪也不够大,测试不出这种海船真正的性能。
看了试验,孙权心里有了底,连日来焦灼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他狠狠的夸了孙夫人几句,表示要重赏。至于曹苗,既然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诚意,相关的信息也可以有选择的告知。
借着孙权的高兴劲,孙夫人提出了由解烦营去辽东劫人的方案。
她准备得很充分,详细说明了自己的理由。
年初,汝南太守田豫被调往青州。田豫是幽州人,久在北疆,熟悉骑兵作战。他被调往青州,很可能是曹叡将对辽东用兵的征兆。以当前形势,魏国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部和东南,能调往辽东的兵力有限,田豫又在青州,很可能是从海上进兵。
最近刚刚得到的消息,荆州刺史毌丘俭迁幽州刺史。毌丘俭是曹叡的东宫旧臣,他在荆州的时间不长,突然转任幽州刺史,必有原因。
此外,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种种迹象表明,曹叡下令在幽州、青州、冀州一带大造海船。与田豫的调任相参照,从海路用兵辽东的迹象更加明显。
当然,这些海船也可能是配合曹休,进攻吴郡。毕竟曹休上次在石亭吃了亏,一直想报复。
不管这些海船是向南进攻吴郡,还是向北进攻辽东,大吴都有必要加强东线防御,尤其是水师的实力。打造能适应海上作战的新式海船迫在眉睫,越快越好。
在曹叡可能对辽东用兵的情况下,去辽东劫袁熙后人的行动也必须尽快实施。派去的人不仅要面对魏军,还可能要面对辽东的公孙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了也是白去。在无法大规模用兵的情况下,只有真正的精锐才能胜任这项任务,她率领的解烦营是最适合的人选。
如果有曹苗协助,利用等待海船的这段时间进行集训,把握更大。
孙权反复权衡? 觉得孙夫人说得有理,这件事不能耽搁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一旦失之交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
孙权决定? 派孙夫人率领一部分解烦营中军? 前往建安侯官船厂督造新式海船,并进行战前集训。解烦营中军的事务暂时由右督徐详暂领,等孙夫人从辽东返回后,依旧由孙夫人负责。
与此同时? 他答应孙夫人? 一旦这件事成功? 曹苗的诚意得到确认,不管他想要什么? 只要在合理范围以内? 都可以答应。
至于孙鲁班,孙权决定暂时还是让她在阳新一带安心作战,等战事结束,再调往建安。海船建造需要时间,应该赶得上。实在赶不上,也没关系,到时候坐第二批海船去增援就是了。
孙夫人正中下怀。
海船改造技术是机密,孙权下令严格保密,违令者从重处置。
两天后,孙夫人带着五百解烦营精锐,乘坐三艘楼船,悄悄的离开了洞庭湖。
——
“是不是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曹苗掩好衣襟,凑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倚窗而立的孙夫人,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
孙夫人扭了一下身子,眼角含笑。“我越想越觉得是上了你的当,后悔了。”
“没错,我冒险来到武昌,就是为了诱拐你。你是吴王的心腹、智囊,拐走了你,吴王就挡不住大司马的进攻了。大魏一统天下,指日而待。”
“咄!不准笑话我。能让曹休胆怯的是辅国将军,不是我。”
孙夫人伏在窗边,看着两岸缓缓后退的山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离开了武昌,船上全是自己多年培养的心腹,她终于可以抛弃一切担心,和曹苗毫无顾忌的相处了。
“给你一万部曲,十万大军,充足的粮草、军械,你能击败大司马吗?”
孙夫人眼神闪烁,嘴角微微上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领过这么多兵,甚至没有真正上过阵。”
“有些人,天生就是名将,出必有功。有些人,给他再多的机会也没用。比如……”
“闭嘴!”见曹苗日常调侃孙权的战绩,孙夫人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收起笑容,露出几分愁容。她犹豫了很久,转头看着曹苗。“问你一件事。”
“你说。”
“吴王为什么和我们几个相貌都不同?”
“也许他的确不姓孙。”
“不准乱说,我正经问你呢。不弄清这件事,我总觉得不放心。”
曹苗盯着孙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如果你一定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
“你说。”
“常言道,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绝非虚言,而且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因为父母也有父母。换句话说,一个人的身体不仅来自于他自己的父母,还受到他的大父大母、外大父外大母影响。然后可以一直往上推,只不过隔着代数越远,影响越小。”
孙夫人若有所思,却还是不解。“即使如此,那为什么其他兄弟不是这样?”
“继承的特征不同。”曹苗觉得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直接问道:“你仔细想想,吴太后的母族之中,有没有碧眼的。”
“为什么是太后的父母?”
“眼睛受母亲影响比较大。如果太后的母族有过这样的人,那吴王得碧眼很可能就是这么遗传过来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阿虎的眼睛就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可是吴太后不是碧眼。”
“这种情况不是绝对的,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
“这是真的吗?”
曹苗嘿嘿笑道:“我编的,你爱信不信。要是依我说,吴王肯定不是孙氏血脉,所以我们到海外,积累了足够的实力,再回来灭了他。”
孙夫人白了曹苗一眼,忍俊不禁,噗哧一声。“我信。”
第415章 计中有计
经过建业时,曹苗收到了夏侯琰发来的书信。
书迹是夏侯琰的书迹,但语气有点怪,不太像她的口吻。曹苗大胆猜测,有可能是夏侯徽拟稿,让夏侯琰再誊写一遍。
他这么想,并非臆测。他在上封信中提到的问题不是小事,以德阳公主和夏侯琰的能力很难解决,她们最可能求助的只有两个人:夏侯玄和夏侯徽。夏侯玄的文风,他略知一二,与这封书信明显不符。
品味着字里行间的愤怒,曹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夏侯徽越愤怒,说明司马师越惨。哪怕别的事都没干,能弄死司马师这坏怂,就算没白来三国一趟。
对夏侯徽提出的建议,曹苗只能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管曹叡究竟姓什么,弄死了袁熙、袁尚的后人,曹叡只能认怂。
当然,要想达成这个目的也绝非易事,后果也很严重。夏侯徽建议他去做这件事,有让他火中取栗的意思。且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最后完成了任务,曹叡也不会放过他。
曹苗看完书信,将其中几页抽出,在灯火上点燃,看着那些字迹化为灰烬,幽幽的叹了一声:“都是聪明人,机关算尽。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出海不香吗?反正抢回来,也没我什么事。”
“笃笃。”随着敲门声,如画拉开舱门,出现在门外。曹苗看了她一眼。通常来说,在他读书信的时候,除非他叫人,否则谁都不能进来。如画挤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主君,妙琴姊姊来了。”
曹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请她进来。”
如画关上舱门,转身离开。不一会儿,门口再次想起脚步声,很轻,也很急。脚步声在门口站定,过了一会儿。诗彩影的声音响起。
“妙琴见过主君。”
“进来。”曹苗淡淡地了说了一声,倒了一杯茶。
诗彩影拉开舱门,进了舱,反身关上舱门,就在门口跪坐。曹苗指了指对面,她才膝行几步? 移了过来,双手接过曹苗推过去的茶杯,捧在手心里,静静地看着曹苗。
“追得挺快啊。”曹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呷着。
“得知主君离开,我就向乌程侯太夫人请辞? 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诗彩影呷了一口茶? 将茶杯放在案上。“主君是决定去辽东了吗?”
“我想不出非去辽东不可的理由。”曹苗摆摆手,示意诗彩影稍安勿躁。“如果与阿虎有关,我觉得大可不必。他如果愿意跟着我? 我不会将他当作奴仆看待。他如果有更好的前程? 我也不会拦着他。”
他无声地笑了笑。“以他的武艺,再历练几年,在长生堂做个堂主也是足够的。”
诗彩影眼神微闪。“主君说得对。少主得主君教导? 将来必是绝世高手? 欠缺的只是历练而已。只不过这件事绝非少主的前程这么简单? 更是大魏江山是否会易姓的关键。”
“易姓就易姓吧,反正就算不易姓? 也轮不到我。”
诗彩影愕然? 抬起头,盯着曹苗,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人还是大魏宗室,还是曹氏子孙吗?
“你不知道?我那父王最中意的儿子不是我这个长子,是我弟弟曹志。所以就算帝位落到我们父子这一脉,也是我弟弟的,不是我的。况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似乎关键也不在我们父子这一脉,而是在我伯父那一脉。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拼命?”
曹苗微微一笑。“你不要告诉我,我那父王不仅喜欢我大伯的夫人,还喜欢和二伯的胡姬,甚至生了个儿子什么的,流落辽东。”
诗彩影彻底无语。跟这种人讲道理实在是一个很不明智的事,反正她是想不出什么理由了。
重创了诗彩影的心理,曹苗慢条斯理的喝完杯中茶,又轻轻地放在案上。
“这件事,我那父王知道多少?”
诗彩影抬起头,打量着曹苗。曹苗这句话问得很含糊,这件事究竟是指哪件事,还是指整件事?她很想问曹苗,可是看看曹苗眼中隐藏的不悦,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耍心机的比较好。
曹苗已经很恼火了,刺激他只会弄巧成拙。
“具体的事,我不太清楚,但令尊知道少主的来历,所以才将他交给老韩抚养。老韩是任城王的旧部,一向忠于任城王,会尽心尽力。”
“嗯。”曹苗提起茶壶,为诗彩影续了一杯水,暗示她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诗彩影捧着杯子,浅浅呷了一口茶。“玉枭印也是令尊让我给你的。你攻击韩东时展现出的身手,让他相信你是得到了武皇帝的托梦,或许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哪个任务?”
诗彩影愣了一下。“当然是去辽东接人的这个任务。”
“他知道袁熙有血脉在辽东?”
诗彩影眼皮颤了颤,露出刹那的迟疑。曹苗盯着她,眼神渐渐严厉。诗彩影承受不住压力,脸色变了两变。“其实,令尊关心的不是袁熙的血脉,而是任城王的血脉。”
“瓦……特?!”即使曹苗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想不到啊,自家那怂货还有这心机?藏得真够深的。
将曹彰的血脉送到辽东,冒充袁熙的血脉,再诱曹叡上当,千辛万苦的将人接回来,以为得计,没曾想却是替人做嫁衣,将帝位还给了曹彰之子。
“阿虎的弟弟?”
“是的。”诗彩影又道:“不过,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时机也不好,最后能不能成功,谁也说不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隐蕃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我们猜测,他应该是天子的东宫旧臣。”
“这么说,我父王早就知道天子是袁氏血脉?”
诗彩影看看曹苗,嘴角轻挑。“他一开始就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我去辽东?让天子把人劫回洛阳,岂不是更好?”
“袁熙可不止一个儿子,袁嵩就是其中之一。令尊要你去辽东,确保不会救错了人。”诗彩影顿了顿,又道:“本来令尊是准备亲自处理这件事的,后来看到你的表现,他觉得你也许可以处理得更好。”
第416章 将来
曹苗斜睨着诗彩影片刻,突然说道:“你和我父王很熟吗?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小娘?”
诗彩影吓了一跳,连连摇手。“我和令尊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那你为什么……”曹苗勾了勾手指。“因为阿虎?鲜卑人不讲这一套吧。”
诗彩影面红耳赤。“主君身边不缺美人,我也不喜欢主君这样的男子。”
曹苗点点头。“理解,理解。”他又给诗彩影倒了一杯茶。“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再喝一杯茶,你就赶紧走吧。孙夫人要是知道你就是那个入宫的刺客,不会放过你。”
“主君答应了?”
“你觉得我这么容易就会信你?”曹苗笑笑。“再说吧。”
诗彩影皱着眉,沉吟良久,咬咬牙。“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
曹苗笑得更加灿烂。“你虽然长得不错,却不值得我冒那么大的险。”
诗彩影狠狠的瞪了曹苗一眼,起身刚准备走,忽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转身推开窗户,悄无声息的翻了出去。曹苗眼疾手快,将诗彩影用过的茶杯中的水倒净,重新放好。
舱门开了,孙夫人走了进来,曹苗提壶倒茶,一回头,手一抖,壶里的水洒了出来,在案上漫得到处都是。他手忙脚乱的放下壶,伸手去抹,将诗彩影留下的痕迹一起抹去。
孙夫人看在眼里,笑了一声。“做什么坏事了,心虚成这样?”
“怎么能叫心虚呢,这是激动。”
“信你个鬼。”孙夫人说着,在曹苗面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过了建业就算入海了,风浪会很大。一旦风太大,还要入港暂避。沿途能停楼船的就那么几个港口,行程无法把握。你要是怕闷得太久,可以在建业多住几天。”
“我不怕闷。”曹苗笑嘻嘻地说道,直视孙夫人的眼睛。
孙夫人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转头看向舱外。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说道:“刚才是不是如画来过?”
“来过,没进舱。”
“那这舱里哪来的香气?”孙夫人缓缓转过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杀气。
曹苗无奈。这女人吃起来,真是不分年龄。孙夫人最近很敏感。诗彩影虽然没用香粉,但她身上有体香,和如画用的香粉还不是一个味。孙夫人刚才试探他,他如果顺势答应,被孙夫人抓住马脚,就麻烦了。
当然,现在这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让孙夫人知道诗彩影就在附近,她很可能会全船搜索? 一定要将诗彩影揪出来。刺客夜入武昌宫这件事对她刺激很大。她没提过? 可越是如此? 越是说明她没有放下。
他等了一会儿? 皱皱眉。“什么香气?”
“就是……”孙夫人又吸了吸鼻子? 但她却没有再闻到,至少没那么有把握了。江上有风? 窗户又开着,舱里的气味很快就吹散了。看着孙夫人迟疑的模样? 曹苗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孙夫人脸上挂不住? 扑了过来,作势要咬。曹苗顺势搂住? 两人滚作一团。
打闹了一会,估计诗彩影已经脱身? 曹苗才搂着孙夫人说道:“你这鼻子真灵,根本瞒不过你。”
“真有人?”
“有人。”
孙夫人皱起了鼻子。她也知道独占曹苗有些过分,尤其是连曹苗身边的知书、如画都被她拦着? 不是长久之际。可是她总觉得,这可能是她唯一能独占曹苗的时光? 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分享。
一旦孙鲁班赶来,她就没有和曹苗相处的机会了,至少短时间内没有。
“知书?”
“给我送消息的人。”
孙夫人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曹苗有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这不是秘密。即使他们亲密至此,双方依然保留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她不可能完全向曹苗坦白,曹苗也不可能完全向她坦白。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复杂。”曹苗说道。
孙夫人坐了起来,取过一只靠枕,塞在曹苗身后,让他靠得舒服些。将案上的茶杯递给曹苗,又给自己添满,端在手中,侧身而坐,目光闪闪的看着曹苗。
“我那好父王可能是幕后主使。”
“什么?”即使孙夫人见多识广,还是吓了一跳。
“你没听错,我父王可能早就知道辽东的事。原来是怎么计划的,我不清楚,现在他希望我去辽东。”
“去干什么?”
“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不能让天子如愿。”曹苗捏捏眉心,愁容满面。“我在想,天子的那两个儿子会不会并非夭折,而是被人杀掉的?”
孙夫人瞅瞅曹苗,轻声说道:“你下不了手?”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你下得了手?”
孙夫人没说话,慢慢地嘬着茶。过了一会儿,她放下茶杯,倚着曹苗而坐。“你不要想得太多,最近这些年疾疫横行,小儿夭折的很多,那两个孩子未必是被人杀死的,很可能就是夭折。就算非杀不可,也没必要这么急,等几年并无大碍。”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将头靠在曹苗的肩头。
曹苗伸手搂住她。最近一提到孩子的事,她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低落。因为常年高强度的练武,她的生理周期极不稳定,再加上年龄,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以前她不关心这个问题,现在却常常想到这个问题。一想起来,总是心情压抑。虽然嘴上不说,曹苗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却没有解决办法。
“在建业要待多久?”
“不好说,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要等十天半月。”
“那我去收笔账。”曹苗说道:“我还有三亿钱存在曹大司马那儿,必须要过来。这可都是我们以后开国立业的资本,不能便宜了他。”
“那必须要。”孙夫人也高兴起来,虽然有刻意的成份。“最好能多要几个亿。”
曹苗突然心中一动。“我们买些蜀汉的武器和甲胄吧,还有马铠。到了辽东,马铠可是杀器。”
“好是好,诸葛亮能卖吗?就算肯卖,数量也不会多。”
曹苗抚着并不存在的长须,微微一笑,摇头晃脑,拿腔捏调的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417章 大生意
孙夫人笑得打跌,形象全无。
即使是她最亲近的女卫在此,也会惊掉下巴。这个笑得在地上打滚的女子是孙夫人?就算是跳脱的孙鲁班也不会如此失态、放肆。
可是曹苗却相信。孙夫人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模样。或者说,孙家就是这基因。别的不说,就看孙权一喝酒就醉,还耍酒疯,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天性。
本质上,曹家也这德性,只不过表现方式略有差异罢了。
“走吧,去建业市。”
孙夫人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她换了便装,命人准备马匹。船上空间有限,只带了几匹马。就是供偶尔上岸时骑乘。这一路走来,她没有上岸,不是不想,而是曹苗不愿意抛头露面,她一个人也就没兴趣。
带着阿虎、如画和几个女卫,曹苗、孙夫人一行数人,直奔建业市。
从孙策渡江开始,建业就经常被当作吴军的主要驻军地点,著名的石头城上有孙策留下的将军府。建业市就在石头城的南侧,目前来看,规模还不算大,商户也不算多,既比不上最近几年刚刚崛起的武昌市,也不如历史悠久的吴市。
这似乎是这座城的宿命,总是被实力强大的小伙伴夺去他应有的光芒。
曹苗顺利的找到了诸葛亮在建业城安排的耳目。
原因无他,蜀锦是蜀汉严格控制的大宗商品,只要能上一定规模的蜀锦经销商,都直接或间接的与蜀汉的情报系统相关。
这一点,曹苗清楚,孙夫人也清楚,但他们都不挑明,心照不宣。
进了店,孙夫人带着女卫在外面挑选,曹苗直接走到最里面的柜台前,敲了敲柜台,对站在柜台后面算帐的中年儒生说道:“我姓曹,叫曹苗。”
中年儒生眼皮一跳,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丝职业的笑容。“曹君有何吩咐?小店有上好的蜀锦,货物正宗,价格公道……”
“外面那个女人姓孙,是解烦营的都督。”曹苗伏在柜台上,扭过身子,指指店铺门口的孙夫人。
“啪嗒。”中年儒生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表情? 脸色煞白。
他没见过孙夫人,但他听说过孙夫人,尤其是在费祎被杀之后。蜀汉情报系统内的每一个人? 都不愿意与这个杀伐果断的女人面对面。见面就意味着吴蜀之间的默契被某种原因打破? 又要死人了。
“别紧张。”曹苗拍拍中年儒生的肩膀。“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谈生意?”中年儒生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复原。“多大的生意?”
“你能决定多大的生意?”
中年儒生打量了曹苗两眼? 又看看外面的孙夫人,意识到这个生意太大? 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想了想? 拱手道:“请曹君稍候? 我请示一下主人。”
“好。”曹苗捻着手指? 笑笑。“孙夫人脾气不太好,你不要刺激她。”
中年儒生的嘴角抽了抽? 连连点头。曹苗的意思很明白? 既然他们都到了这里,附近肯定都被戒严了,搞花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容易引起误会。
时间不长,中年儒生出来了? 向曹苗拱手施意。“主人有请。”又看看孙夫人,用眼神询问曹苗。曹苗摇摇头,转身进了后堂。中年儒生也不敢多问,重新站在柜台后面,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曹苗穿过一道狭窄的夹壁,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天井,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廊下,拱手相迎。曹苗一看,哑然失笑,这男子居然是曾在洛阳蜀邸见过的孟申。
“原来是你。”
“是我。”孟申笑道:“我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吧?”
“当然。”曹苗就坐,端起孟申刚刚倒好的茶,呷了一口。“好茶。孟兄,什么时候调到建业的?”
“年初。”
曹苗点点头。他去年年底到武昌,孟申年初就到建业,就算和他没关系,也是诸葛亮意识到孙权迟早会回建业,所以提前加强了建业的情报系统。
“汉中、武都的战事进展如何?”
“曹君不清楚?”
“我现在这情况……”曹苗微微一笑,递了个你懂的眼神。不管孟申信不信,明面上,他还是避难东吴,与情报系统挂不上钩。
孟申体谅的一笑,大致说了一些情况,含糊得很。尤其是诸葛亮攻河池不下的事,他提都没提。如果曹苗真的一无所知,还以为诸葛亮进展顺利,很快就能全取凉州呢。
“丞相用兵如神,令人敬畏。”曹苗拍着大腿,叹息道。“拿下凉州,丞相就有了足够的战马,届时不管是沿渭水东进,还是沿长江出峡,都是居高临下,令人恐惧。”
孟申眼珠转了转。“曹君是忧心故国,还是忧心吴国?”
“有区别吗?”
“如果是忧心故国,那我无能为力。汉贼不两立,丞相北伐中原,势在必行。”
“若是忧心吴国呢?”
“那大可不必。汉吴联盟,中分天下,这是诸葛丞相与吴王的约定。”孟申笑笑。“闻说曹君受仙人传授吴拳,深受吴王信任,将尚公主,享富贵,原本还以为是传言。如今看曹君与孙夫人同行,方知曹君受吴王器重如此,深为曹苗欣慰。如此喜事,当有贺礼。”
曹苗无声地笑了起来。“既然孟兄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
“当然,你我有缘,无须客套。”
曹苗放下茶杯,曲起手指。“五百人的装备,甲、胄、刀、弓弩、箭矢,一应俱全。最后,还有马铠。”
曹苗说五百人的装备时,孟申倒不至于失态,只是笑得有些不屑。等他听到马铠二字,脸色顿时大变,猛地抬起头,审视着曹苗,看他是不是在说笑话。
五百套马铠?吴国有这么多的战马,能组建五百甲骑?
有五百甲骑,就意味着吴国至少有五千成建制的骑兵,甚至更多。这是他们之前没掌握的情况,是情报系统的重大疏漏,可能致命的重大疏漏。
孟申低下头,借着喝茶掩饰自己,好半天才恢复了平静。“这可是一笔大生意。”
第418章 取舍
“消息送到丞相面前,需要多久?”曹苗淡淡的说道。
孟申看了曹苗一眼。他承认,这件事的确不是他能决定的,可是曹苗说得这么直接,分明是看不起他。
“曹君很着急吗?”
“倒也不是很急。只是要出一趟远门,来回不得很方便。”
孟申琢磨了一下。不急,有可能是战马还没到位,最近也用不上。出一趟远门,来回不是很方便,可能是有重大影响的行动,而且可能与筹集战马有关。
这么一想,辽东立刻跃入他的脑海。
吴国出使辽东的船只经过建业,孟申并不陌生。
他随即又想到,曹苗说来回不是很方便,说明这些马铠有可能不是在江东现有的区域使用,也就是说,至少和蜀汉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不大,甚至不是和大江对面的魏军,而是可能在辽东。
否则,马铠送到武昌就行,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有送到辽东才会不方便。
想通了这一点,孟申觉得这件事看起来离谱,却并非一点可能也没有。吴国对辽东大举用兵,从长远来看,自然对蜀汉不利。可是从近期来看,却可以确保蜀汉的安全,可以让诸葛亮全以力赴的北伐。
这个代价还是值的。
“这些武器的价格可不低,尤其是马铠。”
“能报个价吗?”
孟申苦笑。“不瞒曹苗,武器不是蜀锦,通常也不对外批量销售。这样的生意,我是第一次接到。只能大概估计,可能会有些出入。”
“那你就估计个价钱吧。”
孟申点点头,故意掰着手指算了很久。“我估摸着,如果丞相肯卖,至少五亿。”
曹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掸掸衣服。“那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被人当作冤大头,宰一刀,不如我自己花点心思研究。打个铁而已,没那么复杂。纵使没有蒲元那样的刀匠,我花五百万,雇一百个铁匠,再花五百万买铁,让他们反复试验,我就不信试不出来。”
孟申笑道:“曹君还对这些工匠之事感兴趣?”
“丞相日理万机,都不嫌辛苦。我一个闲人,有什么不可以。”曹苗甩甩袖子。“反正也是闲着,有机会能和丞相隔空交手,也是人生幸事。”
曹苗向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笑盈盈地说道:“孟兄? 你知道马镫是我的发明吗?”
孟申眼神闪烁? 正准备说话,曹苗拱拱手,扬长而去。
来到前堂,孙夫人等人已经选好了蜀锦,伙计们正帮她们包扎。中年儒生入内? 过了一会儿? 又出来了? 传达孟申的意思。这些蜀锦都不收钱了,算是给曹君的贺礼。
孙夫人不解其意,曹苗却坦然的收下了? 让他们直接送到江边的楼船上。
——
出了蜀锦店,曹苗与孙夫人并肩而行,将与孟申见面商谈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孙夫人主持解烦营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诀窍? 很快就明白了曹苗的用意。只是有一点? 她不明白。曹苗凭什么断定诸葛亮不愿意他自己研究? 有可能低价卖给他这些武器?
“因为他分身乏术。如果他什么事也不做,一心一意的研究武器,他肯定不会担心我。可是他现在要管那么多事,能有多少精力在研究武器上?况且蜀汉的武器之所以精良,并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技术界限,只是看管理是否严格,是否用心罢了。”
孙夫人若有所思。“你这话说得也有理。他为人严谨,甚至可以说是锱铢必较,所以做什么事都比别人强一些。”她转头看了曹苗一眼。“你是不是打算用他的方法来造船?”
“你放心吗?”
“为什么不放心?”孙夫人耸耸肩。“反正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曹苗的笑容僵住,一声长叹。
孙夫人得意的笑了笑,快步向前走去,大声说道:“你们都想买些什么?今天发特殊津贴,每人五百。”
几个女卫眉开眼笑,立刻由冷峻的武士化身购物狂,拥着孙夫人血拼去也。
孙夫人转头向曹苗抛了个眼神,嫣然一笑。曹苗明白。孙夫人这是表示对他的信任,要放他一会儿假。他也没客气,四处转了转,便去任大娘安排在建业市的人接头。
校事署的人会留在武昌,继续推波助澜,任大娘却会派人配合他的行动。双方的重点不一样,只是偶尔有时候重合而已。还没走进建业市,他就看到了任大娘留下的标记。
循着那些标记,曹苗很快找到了一家酒楼。
登上二楼,曹苗刚刚站定,一旁的雅间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韩龙。
曹苗多少有些意外。他的确给了韩龙这个联系方式,但他完全没想到韩龙会这么快出现在建业,又第一时间和他取得联系。
曹苗看看四周,示意阿虎在外面警戒,自己走进了雅间。雅间里只有韩龙一人。案上有两副酒具,但韩龙面前的酒杯是空的。
“刚到?”
“是的,我一直在楼船附近,看到主君下船,估计你可能来这里,就立刻赶来了。”
韩龙请曹苗入座,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曹苗取了一杯,握在手里,却没喝。韩龙取过剩下的一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向曹苗行礼,再次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曹苗。
曹苗点点头,呷了一口酒。不是他信不过韩龙,而是身处险地,不得不谨慎。他和韩龙有约定,如果有不得已的原因,就喝一杯酒或三杯酒示警。一切正常,则是两杯酒。
“有什么急事?”
“张威传来消息,辽东的事不顺利。袁氏旧部被软禁在山里,不得与外人接触。他在集市等了半年,才与几个出山采买的人搭上话。想进山,不太容易。此外,他看到了隐蕃。”
“还有呢?”曹苗说道:“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直说。”
“朝廷派了使者去辽东,其中一个叫左骏伯,侍从多有勇士。从种种迹象来,好像有劫人的打算。”韩龙咽了口唾沫。“主君,陛下……真是袁氏血脉吗?”
第419章 自作多情
曹苗吁了一口气,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听过左骏伯这个名字,隶属武卫营,是许禇的得力手下,武艺出众。
曹叡,不,袁叡派武卫营的高手去辽东,想干什么?先下手为强,和毌丘俭里应外合,抢夺证据?
看来行动要加快,要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你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曹苗收回思绪,将杯子放回案上。“你去一趟关中吧,问我父王。”
“喏。”韩龙长身而起。“主君什么时候准备好书信,在哪儿取?”
“不用准备书信。你对他说,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就写在信里。”曹苗掸掸衣服,脸色不太好看。“这是最后一次。”说完,拉开雅间的门,走了出去。
韩龙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得出来,曹苗很不爽。
阿虎跟了上来,和韩龙寒喧了几句。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老韩的儿子,看到韩龙,他还是很开心。
“乡公这是怎么了?”韩龙悄悄问阿虎。
阿虎看看韩龙,欲言又止。看样子,韩龙也不知内情,有些话不方便说。
“主君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吧。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韩龙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离开酒楼,曹苗在建业市里大略看了一会,就遇到两个女卫。女卫很亢奋,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甲胄,和其他同龄人也没什么区别。
曹苗却有些不安。因为战马数量有限,孙夫人身边带的人本就不多,又四面散开,自由活动,她的安全谁来负责?他问明了孙夫人的位置,带着阿虎匆匆赶去。
孙夫人站在市楼上,身边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市吏,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建业市的经营状况。看着曹苗和阿虎快步走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本想迎上去问一问,想想身边的市吏们,又只得忍住,神情冷漠的看着曹苗。
曹苗奔上了楼,见孙夫人安然无恙,身边几个士卒却满头大汗? 松了一口气。
孙夫人看得真切,一下子明白了曹苗的心意? 心中欢喜? 扬了扬眉梢。
看到孙夫人如此云淡风轻,曹苗有些惭愧。她能在解烦营都督上一坐就是二十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何须自己关切。
市楼是全市制高点? 不仅居高临下? 一览无余,楼下还有数十市吏。除非这些市吏都被收买了,引大军来攻,否则没人能伤及她的安全。
“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喝酒吧?”孙夫人说道。“我听他们说? 那家的葡萄酒很不错? 配菜更是有特色? 和昭君舫不相上下。”
曹苗转头打量着孙夫人。这话里有话啊? 你站在这里,是监视我?
孙夫人抬起下巴。曹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正好看到他刚刚去过的酒楼,甚至不用刻意看。生意好的酒楼自然在主衢上。从市楼上看去? 尽收眼底。加上孙夫人恐怖的视力? 想瞒过她的眼睛,的确不太容易。
曹苗咂咂嘴。“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似的,被你看了个通透?”
孙夫人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转身下楼。
市吏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曹苗是谁,但是看到曹苗能在孙夫人面前言语放肆,都捏了一把冷汗,下意识的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见孙夫人下楼,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出了市楼,孙夫人向酒楼走去。曹苗赶紧跟上,心中不安。也不知道韩龙有没有走,会不会和孙夫人照面。孙夫人的记忆力很好,照过面,留下印象,以后再见面的风险就大了。
“你觉得建业如何?”
“你指哪方面?”
“地理,民情。”
“我第一次来,上岸不到一个时辰。除了沿途走马观花,也就是对建业市有点切身感受。”
“你没看过地图?当年诸葛亮来,前后也不过几个时辰,却一口断定建业适合建都。”
曹苗沉默不语,无声地笑了笑。孙夫人没等到回答,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正准备说话,已经走到了酒楼前。一个酒保迎了上来,孙夫人要了一个临街的雅间。酒保大声唱和着,引着孙夫人上了楼。
很巧,就在刚才的雅间隔壁。
进了雅间,曹苗入座,便听到了隔壁的咳嗽声。他知道,韩龙还没走。
当然,他也看到了孙夫人。
曹苗放了心。韩龙毕竟是游走江湖多年的游侠,机警不亚于他这个半吊子,安全不用他担心。
“刚才是哪一间?”
曹苗笑笑。“好像就是这一间,也可能是隔壁。每间都一样,我也分不清。”
“刚才这位客官是旁边这一间。”酒保笑嘻嘻的指了指,却不是韩龙在的那一间,而是相反的方向。“其实我家每个雅间都有各自特色,只是客官心有所属,没有在意。”
孙夫人会心而笑,和酒保攀谈起来。
曹苗眨眨眼睛,尴尬地笑了。不用说,这酒保是任大娘的手下,专门为他解围来的。这种话由酒保嘴里说出来,比他自己的解释自然多了。
任大娘不愧是纵横地下世界四十年的老妖精,手下能人很多啊。
孙夫人点了几样酒菜,酒保出去了。孙夫人看向曹苗,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曹苗已经做好准备,笑道:“我倒是觉得,诸葛亮要么是见识有限,要么是有意误导,挖坑让你们跳。”
“为什么?”
“依我看来,建业并不适合为都。以此为都,国祚必然不久。”
“可是张子纲先生生前也说,当在建业立都。”
“张子纲先生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诸葛亮绝非出于善意。我只问你一件事:按照他的隆中对,占据荆益之后,是顺流而下,先灭吴容易,还是两路进兵,向中原容易?”
赖曹苗之功,诸葛亮的隆中对已经不是秘密,孙夫人自然也清楚。听了曹苗这句话,她半天没说话。
占据荆益之后,当然是顺江而下更容易。建业就在江边,一旦水师战败,建业就是最后一战。
从这个角度来看,诸葛亮的建议的确有包藏祸心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