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回 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可她万一发现了,我要没命的……”把云姝紧紧抱着自己,害怕极了。
她太知道杨氏的手段了。
“这么大的把柄在我手里握着,你以为她敢对你如何?
她要是真发现了,你就直说东西在我手里,她敢动你一根汗毛,我有数不清的法子让她痛不欲生,到时候,对茹玉也不好。”她知道杨氏最在乎的是什么。
捏着毒蛇的七寸,就不怕它再嚣张。
“好,好。”把云姝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家里还有些事,我得过去看看,四姐姐你在这里等着。”云娇叮嘱她:“等你婆母醒了,你告诉她,她的赔罪很有诚意,我接受了。
她说的价格我也已经定下来了,就按照朝廷所订的价格,比趸货价高两成出售,大家都一样。”
“你答应了?”把云姝有些惊奇。
她也知道茶馆价格的这些事情,不过她觉得以云娇的性子,应当不会让步,没想到她竟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
“对啊,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云娇笑了笑:“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派人来找我。”
“好。”把云姝将她送到了门口。
……
把云闱迎娶平妻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原本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外头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许家没理由什么也不知道。
可惜,姓许的这一户人家,平日做事太绝,早已将周围的街坊邻居得罪的一干二净,以至于事到临头,竟还就真的无所察觉。
晌午,云娇吩咐:“蒹葭,找一匹上好的布匹,要颜色艳丽一些,起眼一些的,把那两双鞋包了。”
她说的,是前些日子让乔巳去定做两双无比华丽的木屐。
蒹葭捧着那两双鞋,啧啧感叹:“少夫人,这两双鞋子虽然挺值钱的,但这也太花里胡哨了吧?简直像是几只花公鸡似的。”
云娇瞧了一眼那两双鞋,抿唇笑了笑,许惠兰一家不就喜欢这种吗?不做的花哨一点,她会穿吗?
“布匹拿来了。”木槿挑了一块颜色艳丽的布匹:“少夫人看能用吗?”
“就这个吧。”云娇扫了一眼,点了头。
木槿上前,手脚麻利的将两双鞋子包了进去。
两刻钟之后,云娇带着蒹葭同落葵,到了医馆门口。
“大夫,我是来结我八嫂的诊金的。”云娇进了医馆。
安大夫抬头瞧见是她,柔婉的一笑:“秦少夫人之前给的五两诊金尚未用完,无需再付。”
“这么经用?”云娇一笑:“安大夫可得给我家八嫂用最好的药,不必给我省银子。”
“自然都是挑的最好的,只是令嫂身康体健,孩子在腹中也平安,要用的药实在不多,只不过是住宿在这里……”安大夫今朝不忙,便与她攀谈起来。
医馆的后门处,一个婆子张望了两眼,见云娇来了,正在与安大夫说话,忙一把抄起旁边的水壶,开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浇着浇着,似乎浇的有些多了,院子里的泥地上便到处都湿漉漉的了。
“死老婆子,你做什么,谁让你把院子里浇这么多水的?万一我女儿从这里走过去摔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你?”许母开门就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不由破口大骂。
这些花花草草也是她纠缠着云娇她二姐姐把云妡买来的,美名其曰有了身子的人,要多看些好看的花儿草儿的,以后孩子的样貌才会端正。
把云妡不是她的对手,也被她纠缠的烦了,加上这些花花草草也值不了多少银子,干脆就买给她了。
倒是苦了这院子里的婆子,每日还要帮她伺候花草,她不仅不感恩,还把人家当下人一样吆来喝去。
安大夫医馆里这些人早就对许惠兰母女厌恶透顶。
“诶?你这个人,这是水桶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好心帮你伺候花草,你没一句好话倒来骂我。”这老婆子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将手中的水桶扔在了地上。
“你一个下人,你不做这些你想做什么?”许母两手叉着腰。
“我只是个伙计,是个帮忙的,怎么就成下人了?”那婆子直着脖子叫骂道:“难怪你家女儿的小姑子情愿把钱给我们医馆,也不给你这样的人,这要是我,我也不给你。”
“我们家的事,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只是划脚的!”许母就要冲上去同她理论。
便听那婆子又冷嘲热讽地道:“我看见了,你家女儿那小姑子又来交银子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啊,那么大一块,都给了咱们安大夫,没你的份喽!”
她说着幸灾乐祸的拍起巴掌来。
“什么?”许母一听,顿时没了吵架的心思,回身对着屋里的许惠兰道:“那个死丫头来了,我得到前头找她去。”
这些日子,她倒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去讹云娇,可惜根本近不了云娇地身,无论是秦家的大门还是清悦茶坊,都有人拦着不放她进去。
她早就想找云娇了。
许惠兰不放心的起身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
“哟,这么多日子,你可算现身了。”许母一见云娇,便阴阳怪气的。
云娇扫了她一眼,朝着安大夫道:“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走了,今朝还要赶着去吃个喜酒,回头给安大夫带喜糖。”
“好。”安大夫微笑颔首。
云娇转身便要走。
“你给我站住!”许母冲了上去:“我跟你说话呢,你聋啊?”
“你有事?”云娇侧目看着她。
“我怎么没有事?你把我女儿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你还有脸问我有没有事?”许母勃然大怒。
“我想你或许忘了,若是没有我给的银子,你们母女早就被赶出去了。”云娇说完不再看她:“我们走。”
“你敢!”许母上前去拉她,却叫蒹葭拦住了。
她故意将包着鞋子的包裹抱在面前,许母果然瞧见了。
她眼睛瞬间变亮了,一把抱住那个包裹:“你这个罪魁祸首对我女儿不闻不问的,把东西给我留下来。”
她打眼一看便知,这连包在外面的布都这么鲜艳华丽,里面肯定包的是好东西。
“你做什么?”蒹葭跟她撕扯起来:“这是我家少夫人才买的东西,你还给我。”
“还给你?想得美!”许母猛地一用劲,一把推开蒹葭。
蒹葭被她推的一个踉跄,还好云娇扶了她一把,要不就摔在地上了。
落葵冲上去抢,劈头盖脸挨了许母一巴掌,还被她好一顿掐。
甩开云娇主仆三人,她便抱着那包裹从后门进了院子,一头扎进了许惠兰所在的房中。
“你们三位没事吧?”安大夫方才便起了身,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询问。
“你们怎么样?”云娇也问蒹葭二人。
两人皆回:“不碍事。”
“落葵的脸有些肿了,烦请安大夫让人煮两个鸡蛋来。”云娇朝着后门看了看,这事情还没完呢,她得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安大夫立刻吩咐下去了。
许母抱着包裹急匆匆的进了门。
“娘,你拿的什么?”许惠兰不由跟上来问。
“不知道,肯定是好东西,抢的那个死丫头手上的,快来看看。”许惠兰走到桌边。
她伸手把桌上的东西推到一旁,把包裹放下,三下五除二的就打开了包裹。
“鞋子,这么艳丽,这么好看!”许母赶忙拿起一只鞋,捧在手上激动不已。
“是好看,真的挺好看的。”许惠兰也捧起了一只,极为喜欢。
“这是……这是珍珠啊,这里是金镶玉啊,这一颗珠子是鎏金的,还有点翠……”许母抱着那只鞋子,简直快活极了,觉得是鞋子比亲生的孩子还要亲:“这两双鞋,得值不少银子啊,发财了,发财了,你弟弟娶媳妇有着落了……”
此刻,她无比庆幸今朝冲出去,要不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到手?
“我试试。”许惠兰也迫不及待,坐下来把一双鞋就往脚上套:“诶?正好,娘你看,这鞋子我穿着正合适。”
她站起来走了两圈。
许母一见,顿时把剩下的一双鞋紧紧的抱在怀里,眼珠子转了转,开始盘算起来。
“娘,你把那双也给我试试。”许惠兰倒没多想,朝她伸出手。
“惠兰,你先坐下。”许母往后退了退,开了口。
“怎么了娘?”许惠兰不解。
“是这样,你都嫁进了把家,现在肚子里又有了孩子,要不把这两双鞋都给我吧?”许母同她商议。
“娘,你要这两双鞋做什么?”许惠兰顿时瞪圆了眼睛:“你的脚比我的脚大,你要回去又穿不了。”
“穿什么穿,我哪有那福气?”许母道:“我是要拿去当了,好攒下些银子来给你弟娶媳妇,你想哪去了。
从小你弟对你也不薄,应该不会连这点都舍不得吧?”
“我想留下一双来穿,这个挺好看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鞋子呢,娘可不可以……”许惠兰一听,顿时有些不舍的低头看着脚上的鞋。
她平时最是听娘的话,但是这两双鞋子她实在是太喜欢了,穿着又舒服。
她真的很想留下一双来穿。
“那你就留一双吧,我拿一双,不够给你弟娶媳妇,咱们后面再凑,我这就拿回去让你爹和你祖父祖母一起去当。”许母生怕夜长梦多,又怕人少了,叫人家当铺给骗了。
她其实很想把两双都拿走,但是想起来以后日子还长呢,还要指望着从女儿这里继续捞好处,也该给她留一双。
于是,她咬着牙割肉一样,给女儿流了一双鞋,抱着怀里的那双鞋子,急匆匆的便走了。
走出去正瞧见云娇三人还在那里,正在帮落葵处理脸上的红肿,她冷哼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去了。
云娇看着她出了门,扭头朝着医馆的后门看了过去,就瞧见浇花的那个老婆子从门框处探出了半个脑袋。
四目相对之间,云娇微微点了点头。
老婆子会意,转过身,又进了院子里。
屋子里。
许惠兰得了这双既华贵又艳丽的鞋子,简直爱不释手,穿在脚上看一阵子,又脱下来拿在手上看看,又穿在脚上走几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外头廊下这医馆的几个婆子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
这是常事了,起先,她并没有在意。
但后来听着听着,她似乎听到她们在说什么“把家……先进门的靠不住”、“再娶一个也好”、“就是老八”……
她隐隐约约听出来,这是在说把云闱。
她顿时顾不上再看鞋子,皱着眉头走到门边,外面的议论声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
浇花的老婆子透过门上半透明的窗纸,瞧见了许惠兰侧耳倾听的身影,朝着另外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我不信,这一位孩子在肚子里还是个男孩,把家怎么可能再给那个老八另外再娶个平妻?”
“你莫不是听错了?这一对母女要是闹起来,把家哪里经得住啊?”
“听错什么听错,外头谁不知道,也就瞒着这个许家,还有咱们几个躲在这里天天不出门,到现在才知道。
听说今朝的日子好的很,把云闱那个平妻就是今朝进门,那花轿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啊,恐怕都在拜堂了。”浇花老婆子绘声绘色的说。
“那……”
“砰!”
其余几个婆子还准备再问,就听到边上的门被人猛地打开了,许惠兰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
“诶?她听见了!”
一个老婆子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句,浇花的老婆子没有说话,紧盯着怒气冲天的许惠兰。
许惠兰脚上穿的正是那双华贵又艳丽的木屐,她听闻把云闱竟然背着她娶了平妻,眼下还正在拜堂,顿时怒火中烧,看她不回去打杀了那个贱人!
可惜,泥地踩实了之后,淋上水本就滑,她脚上那双木屐是个木头底,也是极容易滑倒的,再加上她急火攻心,几乎失去理智。
不出所料的,她尖叫了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1260回 保不住
许惠兰摔趴在地上,小腹朝下,她痛得闭着眼睛连声尖叫,脸色煞白。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几个婆子跟着围了上去。
云娇几人就在前头屋子里,自然是将这动静听了个清楚明白,她当即便走到了后门边,朝着那处看去,就瞧见几个婆子将许惠兰围在中间,地上已经隐约见了红。
“怎么了?”安大夫急忙走了过来。
“好像是我八嫂摔倒了。”云娇往边上让了让,并不打算过去。
她站得远远的,许母来了尚且还要赖在她身上,要是站的近了,恐怕更要纠缠不清了。
眼下,许惠兰已经见了血,就是不知这孩子能不能保住了。
“我去看看。”安大夫丢下一句话,急匆匆的走进了院子。
“安大夫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一群人顿时让开了一条路。
早在许惠兰摔倒在地上放声尖叫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面住在其他房间里的所有的病人同家眷。
除了卧床不能走路的,其他的人都出来凑热闹了。
“都站着做什么,快把人抬到屋子里去。”安大夫急忙吩咐。
她虽然也不喜欢许惠兰,但她是大夫,不能因为个人喜恶就视人命如草芥,在她眼里,许惠兰的性命和其他人的性命是一样重要的。
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起来,进了许惠兰住的那间屋子。
“少夫人,咱们去看看吗?”蒹葭凑上前小声问。
“不去。”云娇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地上都是血,我看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她声音小了一些。
“没了才好呢,活该。”落葵咬牙切齿,她脸上还疼着呢,可不就恨死了许惠兰母女?
“不用管,左右咱们不曾进去。”云娇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就见安大夫让人遣散了看热闹的人,关上了那间屋子的门,一个婆子飞快的跑到云娇她们所在的屋子来拿走了一套银针。
过了大约一刻钟,安大夫出来了。
“你家嫂嫂情况不太好,血流不止……”她一脸的焦急:“我要用止血的药,孩子就保不住了。”
“那倘若不用药呢?”云娇问。
“不用药,恐怕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安大夫脸色不好看,这事她又不能擅自做主。
若是个好说话的人家,救了人人家还感激不尽,可许家,真要是孩子没了,救活了大人恐怕还要被讹一笔。
“那就用药吧,保住性命要紧。”云娇果断地道。
她从来没想过要许惠兰的命,只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这样正好。
“你能做主吗?”安大夫见她开了口,不由松了口气。
至少,许母来了不会胡搅蛮缠的纠缠于她了。
“有什么不能的?保住一个总比一个都保不住强。”云娇抿了抿唇:“请安大夫为她用药吧,另外,还请派个婆子去许家知会一声。”
别说她不能全然置身事外,就算是能,她也不想牵连安大夫。
“好。”安大夫答应一声,急匆匆的去安排了。
(今天请假,身体不舒服,更一千字。)
第1261回 听我讲个故事
当许母闻讯赶来的时候,许惠兰已然止住了血,陷入了昏睡之中。
安大夫说她已经无碍了,只是血流的不少,要好好歇息,慢慢调养。
许母送安大夫出来,便瞧见医馆的几个婆子还围在门口。
“去去去,滚滚滚,都站在这里看什么看!”许母没好气的挥手想要打发她们。
“切,孩子都没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看看人家以后还理不理你了。”
“就是,新媳妇进了门还轮到你去兴风作浪。”
“先不说了,跟安大夫说一声,咱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准还能捡到不少利市钱……”
几个婆子一商量,竟真往前头去了。
许母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些,既然孩子没了,她必须得抓着这件事再捞一笔。
“是你,我家蕙兰是穿的你拿来的鞋子才摔倒的,你赔,你给我赔。”她早就瞥见云娇还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她。
她确实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就离去这么一会儿,最大的倚仗就这么没了,往后,银子恐怕不是那么好要的了。
“放开我家少夫人!”
蒹葭同落葵上前去护着云娇。
许母却死死的拽着云娇的衣袖:“今朝不给我个交代,休想离开。”
“放手。”云娇冷冷的望着她,轻斥了一句。
许母还真就叫她镇住了,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云娇看起来不言不语,像是个超然物外的,但眼下这神情,还真是有些气势。
许母这样的人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可她外孙子没了,她不可能一两银子拿不到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这可是个难得的要银子的好机会。
她心一横,干脆拦在了门口:“我知道,你有钱有势,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害死了我的外孙子,你肯定要给我个说法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两双鞋子是你从我婢女手里抢走的,我教你这样做了?”云娇看着她,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我没有到官衙去告你强抢我的东西,就已经算是客气了,怎么,抢了东西再讹我,你觉得我真的像那么好欺负的人?”
她说着话,一步一步的逼近许母。
许母张了张嘴,竟然有些无可辩驳,确实,那两双鞋子是她强抢的,可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她这样的人,就算是没理也要纠缠三分,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的。
“我不管,既然那鞋子是从你手里拿来的,你嫂子又摔掉了孩子,你肯定是要负责任的。”她干脆开始胡搅蛮缠。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纠缠,你如果是非要将这件事情赖在我头上,你可以到衙门去告我。”云娇说罢了,绕开她便往外去了。
“你给我站住!”许母大喝了一声追了上去。
云娇忽然停住脚转头:“兹事体大,恐怕你也做不了主,回去请你家能做主的人来吧,等吃了中饭,我会到这里来解决这件事的。”
那一边,新娘子要进门了,她得去瞧瞧。
“你个杀千刀的,你就这么走了,我告诉你,我们家饶不了你……”许母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真没敢追上去。
她知道,云娇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她背后是秦家,秦家在朝中做官,不像是把家,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
原来云娇总是不出头,她才敢在把家兴风作浪,本想着她是个息事宁人的,想搞些好处,不曾想栽在这事上了。
她想来想去,孩子没了确实是大事,得回去找婆母来。
这个家平时都是她抛头露面,她夫君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家里实际做主的还是她婆母。
那一边,云娇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把府门口,因为是娶的平妻,自然是正正经经的办婚宴。
门口虽然算不上张灯结彩,但也是添红挂绿,喜气洋洋。
她下马车扫了一眼,心中颇为满意,嫂嫂办事情得体,这排场所以说看起来不大,实则细致讲究,很是不错。
门前,夏静姝几人迎了上来,临进门的时候,云娇回头吩咐道:“乔巳,你不用跟着我,就在门口守着,许家的人来了,直接捆起来丢到柴房去。”
“是。”乔巳自然应下,心下暗暗好奇,少夫人就这么笃定许家人会来?
许母回去接了自家婆母在返回医馆的路上,终于听闻了把云闱娶平妻的事。
她们起先还不敢置信,多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词,还有不少人是减了利市钱的,一个个都欢欢喜喜的。
她们二人一看确实确有其事,顿时勃然大怒,也不去医馆了,半路改道骂骂咧咧的直接奔了把府。
她们到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进门了,门口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小厮得了吩咐,拦着不让她们进去。
两人当即坐在地上,打算哭天抢地泼妇骂街,以她们的经验来看,只要闹起来很快就会有不少人围上来的。
可她们才坐到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声,便叫几个气势不凡的人给围住了。
当先的人正是乔巳。
“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吩咐。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捆我们?”许母顿时大声质问。
许家老太太哭叫起来:“救命啊,有绑匪,快去去报官……”
“嘴巴堵上。”乔巳皱着眉头,有些厌烦的吩咐。
许家婆媳二人只会撒泼骂街,若论起手脚来,她们那是这些人的对手?
被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的就五花大绑了起来,嘴巴也堵得死死的,这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关到柴房去。”乔巳最后吩咐了一句,自己并没有跟上,他得去将此事禀报少夫人。
云娇得了信,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其他的吩咐。
许家婆媳便这样被捆在柴房里头,一直到夜深人静,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把家来吃喜酒的人都散了,许母才听见外头有了动静。
她忙用肩膀撞了撞正在打瞌睡的自家婆母,许家老太太年纪大了,时辰久了自然支撑不住。
她们二人平日都是生龙活虎的,骂起街来更是二里地都能听见,但这会儿两个人却是蓬头垢面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不因为旁的,就因为被困在这里,从中午到现在,两个人一口水一口米都不曾有的吃,这样要是还有精神的话,那就奇怪了。
听到了门口开锁的声音,两个人都齐齐抬头看了过去。
蒹葭推开了门,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放在了一旁的破桌子上。
云娇走了进来,落葵跟在后头,手里搬着一张椅子。
这间柴房破落,可云娇一进来,屋子里就好像亮堂了不少,这里的破百与她格格不入,但她却似乎没有半分嫌弃。
落葵放正了椅子,云娇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这才吩咐:“让她们说话。”
蒹葭走上前去,扯掉了许家婆媳二人口中的破布。
“呸,把云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敢把我们婆媳关在这里,我告诉你……”
许母的嘴巴里是破布一拿掉,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看样子,是还没饿够,精神头这么足,那我明日再来吧。”云娇并不同她计较,起身便要走。
“等一下。”许家老太太开口了,这个时候,她倒还有理智:“你究竟想做什么?”
“娘,你别问她,她就是个黑了心肝的……”许母继续叫骂。
“你闭嘴!”许老太太呵斥了一声。
许母这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狠狠的瞪了云娇一眼。
“看样子,许家祖母还是有诚心要跟我谈一谈的。”云娇笑了笑,又重新坐下:“那咱们就开门见山吧。”
“惠兰的孩子已经没了。”许老太太道:“你们家又娶了一个,看这意思,是不想要我们家惠兰了?”
“诶?我原来以为,你们家都是糊涂的,不曾想还有明白人。”云娇见她这样说,倒有些惊奇。
难怪许老太太能当家,她比许母还是厉害不少的。
“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们家对外头说的也是娶平妻,我家惠兰没有错,你们不能休了她。”许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家名声差,许惠兰真要是离了把家,以后怕是不好找下家。
这件事情,她绝对不会点头。
“你看,你老人家这不是挺会讲道理的吗?为什么最初不讲理?”云娇淡淡的望着她。
许老太太没有说话,她知道儿媳妇讹了把家不少银子和钱,也知道这样做不好。
可是家里头穷能怎么样?把家又不是没钱,能讹到是她的本事,再说他们家养大惠兰也不容易,把家给点财物又怎么了?
“你们想不要我们家惠兰,我告诉你们,没门!”许母很是恼怒:“敢始乱终弃,我就上衙门去告你们,别以为你们家有钱有势,就没人管得了你们。
要是衙门包庇你们,我就去敲登闻鼓,去官家跟前,去告御状,我看你怕不怕……”
云娇垂目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许惠兰殴打我八哥哥,把他脸上挠的都是伤,这能不能算是休妻的理由?”
“什么殴打什么挠的?他把云闱脸上有伤吗?你有什么证据?”许母反应倒是快。
她之前见过把云闱,正月里的伤,现在早好了,她才不怕呢。
“想是我八哥哥怕是忘记告诉你们了?”云娇做思索状:“我记得当初,他脸上有伤的时候,是到衙门去做过供状的,帝京府尹那边的文书,应当能作为证据吧?”
这是她胡诌的,当初她确实对祖母提过这个事,但是祖母一心想要重孙子,听说许惠兰有了身子,当时就逼着八哥哥把人给接回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拿出来威吓一下许家婆媳,估计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许家婆媳对视了一眼,许老太太道:“当初,云闱也打了我们家惠兰,他去接惠兰的时候,亲口说的过去的事情互相都不计较,当时是有证人的,我们家亲戚邻居都在。”
“大家都不是傻子,两家已经闹成这样,想要和和美美的过下去,是不可能的了,这些,想必你们心里比我清楚。”云娇垂目看着被绳子绑着坐在地上的两人。
许家婆媳都没开口,她们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她们没想过结束,她们只想着只要这么闹腾下去,慢慢的把家就服软了,以后就对她们予取予求了。
“我不想多兜圈子了,这事肯定是要解决的。”云娇站起身,居高临下:“要不然这样吧,我也不让八哥哥休了她,两家就和离吧,我们家给你们家一些银子,算作补偿,如何?”
许老太太犹豫着没开口。
许母却忍不住了:“五百两,你们家给我五百两白银,我让惠兰跟把云闱和离,这件事情就算是两清了,我们以后也绝不会再到把家门口来。”
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这五百两怎么用。
“五十两。”云娇抬起纤纤素手,朝着她们伸出五根手指头:“算是给许惠兰补身子的钱。
至于你们家的,之前你抢走我的那两双鞋,也值不少银子,算是补偿给你们了。”
她原本不想再出五十两,当初做那两双鞋的时候,就存了补偿他们家的心思。
但想起许惠兰倒在血泊中的场景,终归还是有些不忍心,虽然是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那也的的确确是一条命,看看那孩子的份上,她就再出五十两。
“五十两,你想的美,我告诉你没有五百两,你休想……”许母一听,顿时就急了。
“把她的嘴堵上。”云娇听她吵闹真的是烦的很,皱眉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许母又只能“呜呜呜”了,她恶狠狠的瞪着云娇,云娇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将手指上的戒指对着烛火照着把玩,口中漫不经心的道:“不知许家祖母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你想说什么?”许老太太望着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活了几十年了,几乎没吃过什么亏,但对着这个岁数不大的把家九姑娘,她心里却有些没底了,总觉得这次要输了。
第1262回 风流
“这个故事也就是个家常,许家祖母就随便听听吧。”云娇不再把玩戒指,抬眼笑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开始讲述起来:“我听说,就在这帝京城里头有一对老夫妻,他们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孙女,儿子儿媳都有营生,日子虽然有些清苦,但是能保温饱,这对老夫妻倒也知足常乐。
可惜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这老夫妻二人当中的老头得了病,没过上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依着咱们大渊律法,老太太虽然年纪一把了,但也是可以改嫁的。
不过,要给老头守孝三年。
这一点,许家祖母是很清楚的吧?”
她看向许老太太的脸色,似笑非笑。
“这是自然。”许老太太悄悄的看了许母一眼,手悄悄攥紧,一阵心虚,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话里有话……
云娇见状,心里有了数,她为了抓住许家的把柄,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
其中的一个,就是与许老太太有关的,她本以为这消息不过是以讹传讹,毕竟这老太太年纪不小了,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真看不出,这许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竟人老心不老,还是个风流女人。
她有些想笑。
“本来呀,我还以为像许家祖母你这么年纪大的妇人,都是受人敬重的,即使是丧了夫,怕也不会有再嫁的心思。
可这老太太不同啊,她不仅背着自己的子孙在老头死去不过百日之后,就勾搭上了其他的老头,且还睡到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找了不止一……”
“好了,这事我听过。”许老太太脸色有些发白:“这不成体统的事,九姑娘就别说了,免得脏了嘴。”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番话。
许母闻言顾不得挣扎,纳闷的看向自家婆母:“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我知道,你们家对惠兰无意,这段时间闹腾下来,我也看出来了,两个孩子合不来,闹来闹去的没什么意思,对谁都不好,这事就这么罢了,听九姑娘你的,和离吧。”许老太太不理会自己儿媳妇,而是看着云娇松了口。
没办法,再咬着这事不松,老底就要叫人给掀了,到时候,她就没脸活了。
云娇看着她一笑:“我就知道,许家祖母是个讲理的,蒹葭,还不快给老人家松绑?”
蒹葭几人闻言上去,解开了许家婆媳。
“娘,你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她了?惠兰是因为她的鞋子才摔倒的,你不能,不能便宜了她……”许母一重获自由,就急切的拉住了许老太太,才五十两银子,她觉得亏大了。
婆母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糊涂了不成?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占。
“行了,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许老太太一脸晦气的推了她一下。
“和离书和银子,我家会派人送到府上的。”云娇丢下最后一句话,兀自带着婢女们去了。
“娘,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家?”许母哪里愿意就此罢休?
“别说了,快回去吧,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许老太太板着脸,当先走出了柴房。
许母还是不甘心,上前拉住她:“娘,你怎么也要跟我把话说清楚吧……”
“说什么说,说了你也不懂。”许老太太哪有脸说?
婆媳二人纠缠着,往外走的也慢。
云娇早到了前头,夏静姝等待正厅附近,见了她就迎了上来:“妹妹,怎么样了?”
“都说好了,她们同意和离,明日让八哥哥写个和离书吧。”云娇上前挽着她。
“她们真同意了?”把老夫人正巧走了出来,听到这番话,顿时喜出望外。
“同意了,不过要出五十两银子,祖母舍得吗?”云娇故意逗她。
“唉哟,这个……”把老夫人为难了:“我……我拢共也没有五十两。”
“那你有多少呀?”云娇追着她问。
“我……我就……就十几两银子。”把老夫人咬牙,出十几两能解决了许家这个大难题,值!
“那余下的,我给你出吧,你先把十几两拿出来。”云娇朝她伸手。
“我现在……我哪有,都在院子里。”把老夫人摸了摸身上的荷包,不情不愿。
叫她出银子,就如同割她肉一般,她疼啊!
“得了,那我先给四十两我嫂子吧,回头你再给十两,咱们凑一凑。”云娇朝着蒹葭示意。
她倒不缺十两银子,只是怎么也要给祖母个教训,叫她知道有些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乱做的,闹得所有的人都鸡犬不宁的。
“妹妹,不用你的银子,这事情哪能叫你出银子呢。”夏静姝连连推辞:“家里库房里还有些银子。”
“你把库房的都用了,家里开销用什么。”云娇将银子塞在她手中。
“我的嫁妆先挪来用一用……”夏静姝又把银子还到她手中:“你也是出了嫁的人了,你这样顾着娘家,妹夫会不高兴的。”
“那就算我借你的,等他不高兴了,你再还给我。”云娇笑着又将银子给了她。
夏静姝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好。”
“南风不是那样的人,南风好着呢。”把老夫人也很欢喜。
“好了,祖母,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去那边招待一下那一对婆媳,弄些饭菜给他们吃了,让人送他们回去。
既然已经答应和离了,好聚好散,也别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云娇朝着柴房的方向指了指:“她们应该快出来了。”
把老夫人答应了一声去了。
夏静姝这才问:“妹妹,你是怎么说服许家婆媳的?我以为她们不会答应呢。”
“对呀,少夫人,我也好奇,你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许家那个老太婆,好像有点怕了,当时就同意和离了。”蒹葭见有人提了,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憋了一路了,一直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怎么少夫人讲了半个故事,这么棘手的事情就解决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什么故事?”夏静姝也被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云娇掩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快说啊?”夏静姝越发好奇了,拍了她一下。
“那哪是什么故事,那是许家老太太自己身上的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我派人去打听出来了,她怕我说出来她就没脸活了,也是被逼无奈,才答应和离。”云娇笑着解释。
早知道这个法子有用,她就不用兜那么大的圈子了,白费精神。
“什么事?她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夏静姝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举一反三。
云娇拉着她,两人凑近,她才笑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许家老头子去世之后,许家这个老太婆是人老心不老,不过百天之后,她就跟邻里的一个老头好上了,两人偷偷摸摸的好了些日子。
可没过多久,许老太婆嫌这个老头太吝啬,舍不得给她使银子,转而又攀上了另一个出手大方的老头,便想同头一个吝啬老头断了干系。
可那吝啬老头是个鳏夫,一辈子都没娶过媳妇,此番尝了甜头,哪肯轻易放手?便成日里纠缠不休。
甚至有一回,她到家后头上茅房,那吝啬老头钻进她家里将门反锁了,倒把她锁在外头了,逼着她答应继续往来,才放她进屋子。
许老太婆是不胜其烦的,打都将他打出去几回,就差报官了。
这事,见不得人,她自然不敢让人知晓,更不敢让家里的晚辈知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她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而且小辈们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更会影响到家里孩子的婚事,所以这事必须得瞒着。
就这样,她跟吝啬头断不掉,后头这个大方老头她又舍不得,直纠缠到如今,她还不曾能摆脱吝啬老头。
“所以,你话只说了一半,她就赶紧同意了?”夏静姝听得笑了:“我说呢,她怎么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她哪敢让我说下去?许母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又不是傻的,万一平时知道什么蛛丝马迹,再照着我说的一对,那老婆子还做不做人了?”云娇捂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要我说也是,这许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风流?”夏静姝有些嫌弃。
“那谁晓得呢。”云娇又笑:“或许想着,年纪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趁着能快活就快活几年。”
“你呀你,快别说了。”夏静姝笑着推她:“成何体统?”
“走了走了,我得回家去了,嫂嫂今朝早也累了,早些回院子去歇息吧。”云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嫂嫂你看这次给你找的弟妹怎么样?”
“应当不错的。”夏静姝想着道:“一举一动规规矩矩的,虽然是庄子上来的,但家里来送亲的也都彬彬有礼,不像之前那家,像八辈子没见过东西似的,什么都往回捞。”
“三姐姐说她家是个好的,到底好不好,一时半会还看不出,不过当初在庄子上打听,倒是没人说什么难听的话。
总之,日久见人心了。”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得回去了,嫂嫂不用送我了。”
回家路上路过自家茶坊,远远地便见隔壁八仙茶楼门口,杨氏正翘首以待,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云娇吩咐让将马车停在路边上,她想看看杨氏到底在等谁。
过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妇人出现了。
蒹葭见了那妇人,连忙往后躲,口中小声朝着马车里道:“少夫人,来的人是三夫人啊。”
云娇自然也瞧见了,小声吩咐了一句:“走。”
她倒是不知道,自家这个好三叔母什么时候跟杨氏勾搭到一起了,这两个人都是心眼多的,凑在一怕是没什么好事。
不过,她一想到手里握着杨氏那么大的把柄,也就不往下想了。
索性随她们闹腾,她就不信,孙行者还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日比一日忙起来,不仅要管着家里、茶坊里,还时不时的被皇后、贵妃请进宫中去,也就忘了这回事。
秦南风更是被官家委以重任,将神机营、神勇营都交给他来管了,他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两人白日里竟不大得空见面,也只晚上躺在床上,钻进一个被窝,才得以说一会儿话,温存片刻。
这帝京城里头,宫里的举动就是风头,不少人家都盯着宫里,揣摩圣意,见宫里如此对待他们夫妇,自然是上赶着讨好。
那帖子如同雪花一样飘到云娇面前,大多数她都推了,但也有少数是不好推掉的,她还得腾出空去应约。
如此,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这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她还未睡醒。
她这人有个习惯,哪怕再忙,她爷要睡饱了才肯起身,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外头,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未进来,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
“什么?”云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身旁,秦南风已经不在了。
她微微怔了怔才想起来,他每日天不亮便要去营地操练士兵。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少夫人,你醒了。”蒹葭掀开了床幔,一脸的焦急:“茶坊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云娇一下便醒过神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快给我起身。”
“今朝清早,掌柜的同伙计们去开门,就闻到门口臭气熏天的……”蒹葭说着手中顿了顿,欲言又止。
当初建造茶坊的时候,为了方便有人留下来照看,云娇特意留了掌柜同伙计们的住处。
平日家中无事,他们晚上都是住在茶坊中的。
因为有他们在,这些日子又平安无事,云娇也就不曾另外派人去照看茶坊。
不曾想今朝却出了事。
“有人在茶坊门口泼了粪水,少夫人快去瞧瞧吧。”紧跟着进来的木槿见蒹葭说不下去,便开口了。
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再拖延下去,就要有客人登门了,蒹葭不说,她得说。
“有这样的事?”云娇一听,脸色也不好看了。
茶水是入口的东西,茶坊门口z真要是臭气熏天,那哪还有人敢登门了?
“一定是杨氏。”蒹葭咬牙切齿的道:“她家这些日子一直没生意,肯定是她嫉妒咱们家生意好。”
第1263回 桥归桥路归路(加一更)
云娇虽然答应了杨氏,茶水的价格与帝京所有的茶馆一致,但她的茶坊环境好,茶水好,伙计照应的也周到,再加上还有馥郁茶这样的招牌茶水,前些日子几个来回下来,名声也已经打出去了,回头客并不少。
这样的茶坊生意自然是好,每日都是宾客盈门。
她这里生意好,可不就分了旁的茶馆的生意吗?
反观杨氏的八仙茶楼,就在她的茶坊边上,首当其冲,门庭冷清,一天到晚也看不见几个客人进她家茶楼的门。
想来也是,两家茶馆开在一起,价钱一样,客人自然要往那什么都好的一家去。
所以即使云娇答应抬了价格,杨氏那八仙茶楼的生意也无法起死回生,每日还是在亏本营业经营。
云娇闻言沉默了片刻:“这些日子太忙了,倒是把她给忘了。”
杨氏这是狗急跳墙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么一来就算是把她的生意冲没了,八仙茶馆就能有生意吗?
依她看,不见得吧。
“少夫人,反正你手里有东西,该收拾她了。”蒹葭抬眼道。
云娇点了点头,朝着外头道:“乔巳,你带人先去茶坊,将门口先清理干净,我随后就到。”
而后,就听到外头乔巳应了一声。
她开始洗漱,又吩咐木槿道:“你让人把昨日少爷拿回来的燕窝拿到厨房去,先炖一盅,给三少爷送过去。”
“是。”木槿答应。
“这几日有没有听说三少爷的身子如何了?”云娇一边擦脸一边问。
“说了,三少夫人说还是老样子,但她院子里的人说三少爷脸色不如从前了,吃的也不多,成日里恹恹的,人看着没什么精神。”木槿回道。
“那你去厨房盯着,这燕窝你亲自送过去,顺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如果有就记下,回头去集市上买来。”云娇丢下手巾,坐在了梳妆台前。
木槿答应一声去了,蒹葭上前给她梳妆。
云娇收拾妥当,抵达自家茶坊的时候,门口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地上到处都是水渍,看不见什么污浊物。
不过,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难闻的气味,她坐在马车里远远的都能闻道。
她挑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看,吩咐道:“去八仙茶馆。”
发现茶馆的二楼,杨氏正凭窗往下望,她看见了清悦茶坊门前洒扫的人,自然也看见了云娇的马车。
她心里有些懊恼,或许那污浊之物还倒得有些少了,这么快就清理干净了,现在还没到吃早茶的时辰,昨天夜里,算是白忙活了。
她叹了口气打算回屋子,本以为,云娇会直接去自家茶坊,却不料云娇的马车却在她家的茶馆门前停了下来。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心里一紧,这丫头难不成还想来她这兴师问罪?
但仔细一想,这事无凭无据的,云娇就算找上门来,她来个抵死不认,别说是云娇了,就连官家恐怕都拿她没办法。
她心一横,朝着身后的婢女道:“你下去,让她上来。”
八仙茶馆楼下,蒹葭正在跟伙计说着话。
几个伙计拦着,不让云娇进去。
云娇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门口打量着八仙茶馆里头的摆设,边上有几个伙计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打量她。
“秦家少夫人,我家夫人请您上去。”红云走上前来,笑着开口。
拦着路的伙计一见她,连忙自觉的让开了。
“多谢了。”云娇朝着红云笑了笑,进了八仙茶馆。
红云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微微愣了愣,这秦家少夫人看起来娴静雅致,不像是来闹事的。
不过依着她家夫人的意思,这秦家少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她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云娇,你可是大忙人,今朝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杨氏就等在二楼门口,见了人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她一把拉住了云娇的手,亲热无比。
“是我家茶坊出了点事,怕是也影响到了伯母茶馆的生意,我来看看,顺便打声招呼。”云娇也是满脸笑意。
二人一个比一个笑得真心,乍一看,真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好邻居。
“我正看着呢,我还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氏一脸不知情地看着云娇。
“我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东西,不敢在我面前露出本来面目,却在背后做出这样腌臜的事,下来,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云娇脸色不变,也看着她:“不过,我相信这个人会自己站出来的。”
“我看怕是不大可能。”杨氏听云娇骂她“缺德的东西”,不仅不生气,心里反而笑了,你把云娇不是一直很厉害吗?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现在也就只能站在这里骂两句了。
“伯母何出此言呢?”云娇笑看着她。
“来,你先坐下。”杨氏招呼她,笑着也坐了下来:“翠枝,去,到两盏茶来。”
她吩咐完了婢女,这才再次开口:“你想想,人家既然做了这事,又怎么可能跑到你面前来承认?
除非,那是个傻的。”
“那可不见得。”云娇依旧笑看着她。
“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杨氏心里暗暗好笑,这事就是她做的,但她绝不可能承认。
她才不相信云娇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把实话说出来呢。
若不是不能说出口,她都要劝云娇别白费心机了。
“也不算是法子吧,只能说是一个把柄。”云娇思忖着道。
“把柄?”杨氏愣了愣:“这是何意?可否明说?”
“那就明说吧。”云娇往后靠了靠,直视着她:“伯母,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到你这里来,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到这个时候,她依然笑眯眯的,半分也没有翻脸的意思。
杨氏却笑不出来了,她义正言辞的道:“云娇,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虽然说我们前头闹了一些矛盾,但是你都给了我面子答应提价了,我心里早就不记恨你了。
你不能因为那些事就怀疑我,话再说的难听一点,你说这种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确实是要讲证据。”云娇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对呀。”杨氏笑了:“不过,你我算是自家人,你说这话我不算你是冒犯我,下回跟别人说,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她拿捏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可惜,云娇并不买她的账。
“昨夜的事情,我确实没什么证据,不过我这里有另一样证据,不知道伯母要不要瞧一瞧?”云娇抿唇看着她。
“什么证据?”杨氏一头雾水。
她看不透云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她并不害怕,因为她自认为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娇在手里。
“你看看。”云娇自袖中掏出一张借据,放在了桌上:“这个,伯母可认得?”
杨氏打眼瞧着像是没什么:“这什么东西?”
“伯母不妨仔细看看上面的文字。”云娇提醒她。
杨氏凑过去,瞧见了上头的“借据”二字,脸色不由的就变了,再往下看,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干脆不看旁的,直接看了右下角的落款,正是她的大名,下面有年月日,还按了朱红色的指印。
“你……这怎么会在你手里?”杨氏伸手去抓那张借据。
云娇眼疾手快,一把抽过了那张借据,握在手中:“别管这东西怎么会在我手里,你就告诉我,这证据到底有没有用?”
看情形,杨氏是彻底的慌了。
“你给我,我没瞧仔细。”杨氏手死死地掐着手心,手指头都快要掐断了。
“伯母,咱们谁都不是傻子,你就不要跟我来这套了吧?”云娇慢条斯理的将那张欠条叠好,收进了袖子中:“再说,你就算是抢走了这一张,我家里头还有好几张,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杨氏咬牙,微微喘息着:“这跟我,根本就没有关系,这分明是假的,是有人冒充我的名义……”
“伯母不必多说,这是真是假,去衙门一辨便知。”云娇打断了她的话:“如若是假的,那自然是好,伯母你就赢了。
但如若是真的,伯母你自己只要能还上银子,那倒没什么事,只是茹玉的前途可就……”
堪忧了。
“你……你真是好狠的心。”杨氏再也装不下去了,露出满脸的怒容:“我家茹玉,对你是那样的深情厚意,到如今都念念不忘,你就这么狼心狗肺的想要害他?他可真是瞎了眼。”
她真是恨极了,为什么,她每一次刚开始时来运转,云娇总是跟她作对?
她真的恨不得撕碎了她,如果不是她,开着茶馆的银子,早就转了一半回来了,还清这些债务,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云娇要开旁边那家清悦茶坊?为什么要处处跟她作对?
“他是你儿子,他眼睛不好你早些送他去治就是了。”云娇全然不为所动:“另外,我劝你不要颠倒黑白,如果茹玉真的因为这些事情毁了前途,那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毁掉的,我可不替你背这个锅。”
杨氏想把这一切都赖在她头上?她可不是四姐姐,没那么好说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云娇轻笑了一声:“伯母,现在是你求我,你注意一下你对我说话的语气。”
杨氏脸色憋的通红,却硬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既然你问我想怎么样,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今朝过来,是为了跟你算总账。”云娇端起婢女端上来的茶,放在面前轻轻嗅了嗅,又摇了摇头放下了:“好歹也上些龙涎香茶吧?”
这劣质的散茶,她才不会吃呢。
“去换。”杨氏朝着婢女吩咐,又看着云娇:“我承认,昨夜的事情是我做的,我可以派人去帮你打扫。”
“打扫就不必了,你可以送些花去,记得把我的门口左右都摆满了,那花儿的香气能快些驱散臭气,伯母说是不是?”云娇说着微微一笑。
“好。”杨氏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我可以照你说的办,那你可不可以把借据还给我?”
“伯母觉得,那些花才值多少银子?这么一点事情,就想让我把借据给你了?”云娇笑了一声:“你看我,像那么好说话的吗?”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杨氏想了想,下了决心。
“那要看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价值了。”云娇来了兴致。
她倒很想知道,杨氏能说出个什么事情来。
“我告诉你,在你家茶坊门口泼粪这件事情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是她叫我这么做,这个人你也认得。”杨氏有些神秘的说。
“是谁?”云娇挑了挑眉头。
“这个人就是你们家的三叔母林锦容。”杨氏看着她:“我不说,你应当不知道她是个家贼吧?就冲这个,你是不是该把借据给我?”
“你告诉她。”云娇同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上前一步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少夫人跟我们家三夫人虽然在一个家中,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但其实,早就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什么?”杨氏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早就对她……”
“对啊,我对她早有防备。”云娇给她一个“确实如此”的眼神:“所以,你告诉我的这件事对我没作用。”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那些借据给我?”杨氏耐着性子问。
“伯母急什么?”云娇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茶还不错,伯母你也吃啊?”
杨氏这会儿哪吃得下茶?她只想着拿回欠条:“我都已经答应了,会送花过去,你还想怎样?”
“我刚才说的可是算总账,花的事情,不过是这笔账里头的九牛一毛。”云娇说着,闲适的靠在椅背上。
“还有什么?”杨氏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自己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来。
“还有我的茶坊啊。”云娇侧目笑看着:“伯母莫非是真忘了?我那建了一大半的茶坊,可是被你派人一把火给烧了。
那可是四五万两银子呢,那建茶坊的竹子,是我家南风特意从……”
“你说什么呢?”杨氏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她的话:“你那茶坊建了一大半失火,那是你自己运气不好,那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一把火烧了那么多银子,我也替你心疼,可你不能把这事赖在我头上,总不能因为你握着那几张欠条,就让我把不是我做的事情都认了吧?”
她有些慌了,紧攥着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这事当初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怎么就漏出去了?
这下,可不好过了。
“伯母别急着抵赖,我能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当初纵火的人我抓到了,他也跟我招供了,就是你指派的。
那时候,我之所以没有追究这件事情,是因为此事不宜闹大,当然,我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就毁了茹玉的前程。”云娇又吃了一口茶:“不过这笔账,我可是早就记下了,伯母,你也别想着狡辩。
我没找上旁人就找了你,说明我是有把握的,你就只要同我说说,打算怎么赔偿我吧。”
她已经没有耐心继续把杨氏留在这边了,这样三天两头的捣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打发她走人,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你!”杨氏忍不住站起身来:“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我的东西的?是不是你四姐姐……”
“她?”云娇笑了一声:“她有那个本事吗?乔巳,出来给她看一看。”
她轻声吩咐了一句。
下一刻,乔巳就轻飘飘的落在她们面前,拱手:“少夫人。”
“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乔巳一个闪身,便又消失不见。
“伯母以为,以他的身手,能不能拿到你房中的东西?”云娇笑着问,她想尽量替四姐姐开脱一些嫌疑。
杨氏有些说不出话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伯母应该比我明白。”云娇并没有回答她。
她没必要告知她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杨氏沉默了半晌。
云娇也不急,她有把握。
“你想要多少?”杨氏终于艰难的开了口。
“我也不讹你。”云娇一手托腮看着她:“当初,我的茶坊建了一大半,里头的东西也买了不少,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我大概算了一下,在五万三千多两银子。
我呢,虽然一直跟你不对头,但是茹玉是个好人,我方才说过,我心里还是把他当朋友的。
再加上,他还是我四姐夫,看在他们两人的份上,零头我就不给你算了,你给我五万两就成。”
她说着,朝杨氏抬起一只手。
“五万?”杨氏几乎要尖叫了,一张脸都白了:“我哪有这么多银子?你是知道的,那些借据还在你的手里,我外头还欠了许多银子。
我原本指望着这个茶馆能挣回来,让我早些把银子还了,可是你开了个茶坊,把我的生意都抢走了,我现在哪有银子还给你?”
她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五万两,她去哪里弄?
就算是偷,也要谁家有这么多银子才成。
“既然茶馆没有生意了,那每日开着亏银子进去,也不合算是不是?”云娇又吃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道:“我都派人去帮伯母打听了,像伯母这个八仙茶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再加上前后院子,还有茶馆里的这些东西,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差不多能卖七万两银子。”
“你……你让我把茶馆卖了?”杨氏这回是克制不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七万两,赔给我五万两,还余下两万两,还能把那几个钱庄的银子还掉一部分,伯母何乐而不为呢?”云娇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真的是替她着想。
“你倒是……想的周到。”杨氏已经在微微喘息了,她实在是气坏了,可是,眼下又不能得罪云娇,她只能忍气吞声。
“那是自然,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伯母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做事一向考虑的周到。”云娇说着站起身来:“当然,我也只是一个建议罢了,伯母不见得要听我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先回去了,伯母仔细的考虑考虑吧,三日之内,给我个答复。”
她说着,便抬步往外去。
杨氏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把她的后背钉出两个窟窿来。
云娇走到门边,却忽然回头对她嫣然一笑:“那花儿,我可等着用呢,伯母现在就安排人去买吧,要尽快给我送过来。”
她说罢了,转身迈出门去,很快便回了自家的茶坊。
不多会儿,她在三楼,便瞧见杨氏的人买了花儿来,正在楼下摆放着。
“少夫人,奴婢瞧见方才杨氏的脸都黑了,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简直笑死我了。”蒹葭忍不住开口:“说实在的,认识了她这么久,奴婢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这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她一向自以为是,也是有几分傲气的,这一次被我气成这样,说不准还会坐下病来。”云娇挑着面前的茶叶:“对了,三夫人最近都在忙什么?”
“三夫人成日里都在赴宴。”听她问起这个,落葵先开了口,她比蒹葭在家的时辰多,知道的也多:“说起来,还是沾的少爷的光呢,因为少爷的缘故,外头那些姑娘夫人的都上赶着请少夫人去赴宴,可少夫人难得赏脸一回。
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去请三少夫人,还有三夫人。
三少夫人也就罢了,三少爷身子不好,她也不好总出去,怕别人说闲话。
可是三夫人却是一回都不曾落下的,这些日子,可结交了帝京城里头不少夫人了。”
“少夫人,你说三夫人图什么?一天到晚在人前,也不嫌累的慌。”蒹葭道:“上回我在园子里,还听见鸾姑娘说不想去赴宴,她后头的婢女一迭声的劝她要去。”
云娇听了道:“傻丫头,这都不知道,她自然是想给鸾妹妹物色个好人家。”
第1264回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奴婢知道是为了鸾姑娘,可是这么着急,三夫人也不怕旁人说她生怕女儿嫁不出去。”蒹葭撇了撇唇。
“这有什么可怕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娇不曾抬头:“再说,若是我没猜错,眼下应该有不少人家巴着想娶鸾妹妹吧?”
“奴婢听怡然院的人说,确实有世家少爷巴结着鸾姑娘,想要做亲,奈何三夫人都看不上的。”落葵开口道。
“三叔母的眼光倒是挺高的。”云娇接过话道。
“那可不是,借着咱们家少爷的东风,她可不得好好的找一房乘龙快婿。”蒹葭越发的生气,她想起林锦容同杨氏合谋着对付自家少夫人,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那你要不要借一借你家少爷的东风?”云娇忽然抬起头来,笑看着她。
蒹葭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色胀得通红:“少夫人你胡说什么,奴婢……奴婢早就说了,终身不嫁,要一辈子追随少夫人……”
“我可不要你一辈子追随。”云娇垂目,继续挑拣茶叶:“眼下,我跟前有木槿,还有落葵,你也是时候该说个人家了,不能总这么下去。”
落葵在一旁听的直笑。
“少夫人。”蒹葭喊了一声,忽然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云娇忙伸手扶她:“你看你,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哈跪下了?你这人真是好没意思。”
“少夫人你听奴婢说。”蒹葭坚持跪在地上:“奴婢这辈子不嫁人,就要跟着少夫人,伺候少夫人一辈子,就像李嬷嬷对钱老夫人一样。”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这么想不开?”云娇劝道:“便是李嬷嬷,当初也是成过亲的,只是身世不幸,这才跟了我外祖母一辈子。
你不一样,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拿你当自己的妹妹,他日你出嫁,我必然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还陪你一车嫁妆。”
“奴婢不要。”蒹葭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我就不懂了,你怎么这么固执?”云娇用力拉她:“你先起来,好好说给我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奴婢跟着少夫人,活计又不重,少夫人待奴婢又好,每日还吃香的喝辣的,住的用的都是顶好的,做什么还要嫁人?”蒹葭起身低着头:“真要是嫁人了,肯定不如跟着少夫人过得好。
而且,天下男子多不是好东西,像咱们家少爷这样的好男儿,满帝京怕就出了这么一个。
看看二姑爷,再看看四姑爷,这都是什么人呐。”
“你这丫头,越发胆子大了,还敢编排起朝廷命官来了。”云娇戳了戳她的脑门子:“那你怎么不说我三姐夫?”
“三姑爷虽也好,不也时时气三姑娘吗?”蒹葭倔强的道:“反正,奴婢要一直跟着少夫人。”
“少夫人别说,蒹葭姐姐说的挺有道理的,那些少爷尚且如此,更莫要说贩夫走卒了,嫁给那些人倒还不如一直跟着少夫人了。”落葵也在一旁道。
“是啊,少夫人你就答应奴婢吧,往后别再提把奴婢嫁出去的事情了。”蒹葭上前一步哀求道。
“好吧好吧。”云娇有些无奈:“那你哪日想通了改了主意,或是心里有了人选,你同我说,我替你做主。”
“才不会有那一日呢。”蒹葭欢喜起来,又上前帮忙挑拣茶叶。
傍晚时分,云娇便回了家中。
李嬷嬷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府里的事情,无非就是三夫人又说她什么了,又挑唆三少夫人什么了。
她听了,只觉得烦心的很,这一大一小两个三夫人,都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
她思量着也是时候让那个三叔母有点事情做了,否则她成日里闲着,还不知道会找出什么事来。
她回屋子做了些茶饼,又预备了一些制香的东西,打算留着明天用。
忙碌了一阵,还没觉得时辰呢,天就已经黑了。
厨房的夜饭早早的送到了院子里,李嬷嬷让她们热了两遍了,秦南风才步履匆匆的回来了。
“今朝怎么又回来的这么晚?”云娇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裳,递给蒹葭。
“梁元俨回来了,他进宫述职,我多留了一会儿。”秦南风牵着她,打算到桌边坐下。
“这样啊。”云娇拉住他:“先洗手。”
“好。”秦南风朝她一笑,听话的洗了手。
两人这才坐下吃饭。
“我听说,茶坊门口今朝……”吃了几口,秦南风忽然想起来问茶坊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不许说。”云娇打断他的话:“听着反胃。”
“好好。”秦南风笑了起来:“你还真讲究。”
“怎么,你听着不恶心啊?”云娇瞪他。
“这有什么。”秦南风笑道:“当初,在边关的时候,我们营里头有人被困在一处山林里,没有补给,那可是什么都往嘴里送的,什么老鼠肉蛇肉,那都成了美味,有一次渴极了,他们连自己的……”
“秦小五!”云娇踹了他一脚:“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听不得,还故意说给我听,分明就是不想叫我吃饭。”
秦南风险些笑的呛住:“得,我不说,先吃。
对了,梁元俨从蜀中带回来的一些吃食,在前厅里,我忘记拿回院子来了,要不让蒹葭去拿来你尝尝?”
“我都快吃饱了,明天吧,左右也少不掉。”云娇停住了筷子:“梁元俨这次去,赢了?”
“不能说是大获全胜,只能算是险胜,死了不少人。”说到这个,秦南风不笑了。
云娇望着他,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怪我拦着,不让你陪他去?”
“你想哪去了。”秦南风停住筷子。
云娇不说话,放下筷子进了里间,她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
秦南风也跟了进去,伸手从背后搂住她。
云娇挣扎不开,便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去了。”
“我是想去,但是我不是没去吗?”秦南风掰正她的身子:“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做到。
再说,我方才根本不曾那样想,战场上厮杀,有死有伤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我怎么会怪你?
难不成我去了,就不会死人了?”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云娇依然闷闷不乐的:“而且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会为梁承觐卖命了,这才多久,你又想上战场了?”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
当初险些丢了命,还不当回教训,如今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别人上战场,又手痒痒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秦南风抱着她笑道:“如今不是局势不同吗?眼下我若是再不往前一步,咱们家都要被人算计进去了,我也是被迫的。
而且,我可不全是为了梁承觐,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这跟你想上战场有什么关系?”云娇揪着这一点不放,但其实也不生气了,他说的有道理。
而且他也没做错什么,是她在无理取闹。
“我只是想想,我又没真去。”秦南风无奈了,这小女子可真难哄。
“想想也不行,想着想着你就去了。”云娇不依不饶。
“我去哪儿?我哪都不去。”秦南风蹭着她的脑袋:“我只待在你这个温柔乡。”
“切,谁信你。”云娇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真的。”秦南风温声哄她:“好了,别恼了,咱们去吃饭好不好?”
“我不吃了,我饱了,你自己去吃吧。”云娇推开他:“我要洗了睡了。”
“那我陪你,你不吃我也不吃。”秦南风紧跟着她。
“你不吃做什么?”云娇推他一下:“明日还要操练士兵,若是不吃,哪有力气?”
“我不管,你不吃我就不吃。”秦南风反握着她的手。
“讨厌。”云娇嗔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拉着他又到外间桌边坐下。
云娇吃了几口,真有些吃不下去了,便在桌边陪着他。
秦南风笑道:“吃饱了?茶坊的事可以说了?”
“你真想现在听?”云娇问他。
“你说。”秦南风是无所谓的。
云娇便将杨氏做的事都同他说了,末了道:“我跟她都说清楚了。”
“你把之前放火的事情也说了?”秦南风明白她在说什么。
“嗯。”云娇点头:“我让她卖了茶馆赔我五万两。”
“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吧?”秦南风猜测道。
“不怕她,反正那借据捏在我手里,我这也不算是不合理的要求。”云娇才不怕杨氏不认账呢:“我就不信她能豁出自己儿子的前程。”
“那她要是不赔,你还真打算毁了茹玉?”秦南风笑看着她:“那可是你四姐夫,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五万多两银子诶!”云娇拍了拍桌子:“她放火的时候,给我留情面了吗?”
“也是。”秦南风叫她的模样逗的直笑。
“不过,杨氏告诉我一件事,倒是挺有价值的。”云娇往他跟前凑了凑,有些神秘的道:“你猜不到今朝这件事情是谁给她出的主意。”
“杨氏做这样的事情,还要人出主意?”秦南风摇了摇头:“我不信。”
那杨氏自己就是一肚子坏水,用得着谁给她出主意?
“你还不信呢,我告诉你吧,是你三叔母。”云娇端起茶来吃了一口。
“三叔母?她们怎么搭到一处去了?”秦南风怔了怔:“应当不至于吧?会不会是杨氏诓你的?”
“什么诓我的?我曾经亲眼见你三叔母去找杨氏,两人看着真是亲热的很。”云娇撇了撇唇:“依着我看,杨氏虽然没什么好心思,但这件事,她没撒谎,这就是你三叔母的主意。”
“少爷,少夫人……”蒹葭在外头敲门。
“进来。”云娇应了一声。
蒹葭推门跑了进来,一脸焦急:“不好了,少夫人,松雪花叫鸾姑娘撅了根,全切碎了。”
云娇成亲之后,翩跹馆的那株松雪花也随着她一起进了秦家的小花园。
大抵是挪了地方的缘故,去年冬天,它一朵花也不曾开。
云娇时不时的亲自去照应一下,当个宝贝一样,就盼着看它今年冬日能不能开出花儿来。
全家上下都知道,她特别喜爱那株花儿。
“去看看。”云娇闻言便起了身。
秦南风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到园子一瞧,果然那株松雪被连根拔起,切的七零八落的,绝对是不能活了。
“她为何要这样?”云娇恼了。
“听说,是三夫人说鸾姑娘不如少夫人,鸾姑娘一时气恼,就……”蒹葭不敢再往下说。
“岂有此理。”秦南风也怒了,一把拉过云娇:“找她们去。”
“不去,回院子。”云娇却冷静下来,并不肯去。
“为何?”秦南风不解。
“我自有道理。”云娇反手拉着他:“先回去吃饭。”
秦南风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
“你说,我三叔母她们这样处处针对你,能有什么好处?”秦南风想不通。
“谁知道。”云娇摇头:“不管这些,我不能由着她这样,她最近打着你的名头,到处赴宴,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婿。”
“那你的意思呢?”秦南风扭头看着她。
云娇思忖着道:“我听说,这个月月中,便到了官家三年一度的选秀、充盈后宫的日子。
你那鸾妹妹千好万好的,你三叔母谁也看不上,挑三拣四的,怕也只有官家能配了。”
她白日里就想了这件事,林锦容总这样在背后暗戳戳的捅刀子,她若是再不还手,早晚要被她给捅死了。
但彼时她觉得,林锦容虽不是什么好东西,秦玉鸾却不曾招惹过她,若是拿她开刀,未免累及无辜。
眼下看看那被切碎的松雪花,秦玉鸾可就一点都不无辜了,她之前的那点犹豫也消失殆尽。
“你想让她进宫?”秦南风思索了片刻:“官家都一把年纪了,如今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进宫,我三叔母恐怕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只要官家发话,她别说死也不同意,她就算真死了也是白死。”云娇不以为然。
“那我要怎么做?”秦南风问她:“我总不能直接同梁承觐说,你将我堂妹收入后宫吧?”
“傻子。”云娇拍了他一下:“这事当然不能由你来开口,我有法子,你过来。”
她朝他招手。
秦南风乖乖的低头凑了过去,云娇在他耳边小声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
秦南风点头:“好,就这么办。”
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第1265回 成了
“蒹葭,你让人打听一下,鸾姑娘是因为何事同三夫人起了龃龉的。”云娇接着又吩咐了一句。
她刚才就觉得这事有点奇怪,秦玉鸾一直都很听林锦容的话,林锦容对这个女儿,也是千娇万宠的,这母女俩,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翌日一早,蒹葭同木槿给云娇起身,便说开秦玉鸾的事了。
原来,林锦容这些日子在外头,确实明里暗里地看了不少世家少爷。
这帝京城里头,虽也有不少纨绔子弟,但更多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儿子,都是精心教养的青年才俊。
林锦容虽然心气高,眼光也高,可从前一直养在深闺之中,成亲了之后又一直跟着秦焕贤在外地,日子虽然过得自在,但那到底是个小地方,所以她并不曾见过多大的世面。
她今朝瞧着这个这家的少爷好,明日又觉得另外一家的儿郎不错,挑女婿简直是挑花了眼,相看之后也曾定了几家,但后来她都反悔了,又让媒人去退亲,来回折腾了好几回,还得出了一个媒人,回来她的活,说再也不跟她女儿说媒了。
秦焕贤拿她没法子,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做主,这些事情,也都由着她。
毕竟他堂堂男儿,又是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一直盯着找女婿的事吧?
“这些事,我倒是不曾听说过。”云娇听着听着笑了。
“奴婢们天天在家里头,早听闻了,只是少夫人近日太忙了,不曾问起,奴婢也就不曾想起来提。”木槿笑道。
云娇点了点头:“那是她们母女意见相左,所以才生了嫌隙吗?”
她不曾听出来这里头有秦玉鸾什么事,据她所知,秦玉鸾不是事事都顺着林锦容吗?
“少夫人有所不知,鸾姑娘之前相看定下的那几个少爷,可都是登门了的。”木槿又接着道。
“都登门了?我怎么从未听闻?”云娇越发奇怪了:“这事儿,也不曾听婆母提起啊?”
照理说,婆母若是知晓了,定然会同她说的。
“夫人不知道这事。
三夫人每回都是趁着天黑,悄悄的把人带回来的,听说是到北院去给给老太爷和老夫人掌眼。”木槿压低了声音:“这回起争执,就是因为老太爷。”
“老太爷说什么了?”云娇不由得问。
“老太爷说她拿不定主意,三天两头的就换个女婿,叫人笑话。”木槿回道。
“确实是这样。”云娇点头。
她知道的,小五的祖父和父亲,是一样的性子,古板中庸,爱惜自己的名声,自然不愿自己家孙女成为旁人的笑柄。
而且,林锦容这么做事确实不妥当,对他们长房也不好,毕竟是亲兄弟,进出一个大门,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
“这三夫人又不是咱们家夫人,她可不会由老太爷说了去,就半真半假的顶了几句嘴,又说她本也不曾想把那些人带回来去北院,是老太爷自己要求的,还说也没哪个儿郎是空着手来的,都给老太爷带了礼的。”木槿又细细的说道。
云娇听得笑了起来:“以祖父的性子,听了这话恐怕要气的不轻。”
“可不是吗?”木槿很是赞同地道:“听说老太爷当时就生气了,把她们母女赶了出来,还说带的礼也不是白带的,他每回都给了红包,等同于自己买着吃的。”
云娇听着又笑了:“你还别说,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些事情可真是拎的分清。
后来呢?”
“听说老太爷说话毫不留情,言语间对少夫人和少爷倒是大加夸赞,三夫人或许听了心里不舒服,回去数落了鸾姑娘几句吧。”木槿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一些:“奴婢觉得,鸾姑娘是因为老太爷的话记恨上了少夫人,又受了三夫人的气,这才挖了少夫人的松雪花撒气。”
“要奴婢说,鸾姑娘看着不吭声,肚子里也是个狠的,三夫人那样厉害的人,能生出个多柔顺的女儿来?”一直不吭声的蒹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她就见不得那些人针对她家少夫人。
“不管他们,爱如何便如何,咱们只当是不知道就是了。”云娇笑了笑。
这么看来,送秦玉鸾进宫这一步没走错,她是半分也不无辜。
往后三房如何,同她没有一文钱关系,左右已经分家了,不过她不曾想到林锦容竟这么厉害,连祖父都不放在眼里。
隔了两日,秦南风一早出了城去练了兵,又打马回了城内,他还要赶着上早朝。
往日,他都选着那人少得道策马,今朝却特意选了条人多的主道。
起先他只是牵着马走,等远远的瞧见了朝中最刚直不阿的那位谏官,他便翻身上马,打着马儿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一路上的老百姓被惊的四散而开,但是并未有人伤到。
当日的早朝,那位谏官便在朝堂之上当众谏言,说秦南风目中无人,仗着官家给他的威风,当街策马,险些伤及无辜。
这谏官一出来,其余也有几人站了出来说秦南风的不是,这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的牵扯太多,自然也有专门针对他之人。
不过,秦南风还未来得及开口辩驳,那梁元肃同韩值的人便都争相为他说话了。
最后,最先开口的谏官跪下道:“官家,没几日便是选秀的日子了,秦少将若真是忠心耿耿,为何此番选秀的女子当中,并未有他家中的姐妹?”
“秦少将的两位姐姐均已出嫁,我看你这谏官也是糊涂了。”韩值那边的一个老臣抢着开了口。
“出了嫁的自然不提,可秦少将家里头还有个妹妹。”那谏官固执的道。
“你可真是说笑了,人人都知我是家里的五郎,也是我爹娘最小的孩子,哪来的妹妹?”秦南风侧目望着他,心里头却悄悄的笑了,小九这个法子果然好,一击便中。
“秦少将的三叔父不是有个女儿吗?如今正当年。”谏官说着扭头朝后头看:“秦给事中,可有此事?”
他问的正是秦南风的三叔父秦焕贤,给事中是他如今在朝中的官职。
秦焕贤心中叫苦不堪,却也只能从后头走上前来。
秦焕礼也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回官家,臣是有个女儿,当初是官家隆恩,怜惜臣只有一个女儿,便免了选秀之事……”秦焕贤躬身而立,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说起这事,还是两家不曾生分的时候,他写信求着秦焕礼这个哥哥帮他办的,他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同官家说的。
坐在上头的梁承觐微微点了点头,终于开口了:“当初,你是一直在外地,我确实听秦爱卿提起过此事。
不过如今不同,你既已调回帝京任职,一家人便团聚了,小辈们也在跟前,不说旁的,你这个侄子就能对你尽孝。
既然如此,选秀的事情还是照着规矩来吧。”
他几句话便定下了此事。
他信得过秦南风,也知道他不是飞扬跋扈的人,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他是一国之君,做事自然要从长远考虑,防患于未然,万一以后真有什么事,有秦家的女儿握在手里,也能算是个筹码不是?
所以,他反悔了。
“是。”秦焕贤硬着头皮答应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官家要他的命都得是现成的,更别说只是要他的女儿,若真是进了后宫,那还是官家的隆恩,绝不能揍半丝眉头的。
他出了一头的汗,这事儿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
散朝之后,秦南风难得不曾被官家留下,便打算去自家茶坊陪陪云娇,看她可想去哪里,正巧带她出去转转。
傅敢追从后头追了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逐云。”
“你怎么出来了?夜里是你当值的?”秦南风见了他,有些惊讶。
“是啊。”傅敢追还是同从前一样,说话嗡声嗡气的:“你怎弄的?从前不是都不让我在人多的地方骑马吗?怎么今朝自己还犯了事?
你说你,就算来不及了,你挑挑人少的路啊,你明知道那个谏官不好惹,还偏在他面前现。”
秦南风笑了笑:“没事,我那不是没注意吗。”
“什么没事,都把你妹妹赔进去了,还说没事。”傅敢追嘟嘟囔囔的。
“不碍事!”秦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人各有命。”
有些话,他不好细说,想来暗中提醒几句,这家伙也听不懂,干脆就不提了。
“咱吃酒去吧?我都许久不曾同你一道吃酒了。”傅敢追转眼便忘了这回事,拖着他往马厩去。
“我不去,我难得有空,回去陪陪小九。”秦南风不肯。
“唉呀,你不是天天晚上都回去吗?哪里还用特地陪了。”傅敢追硬拽着他:“大不了,叫小九一道去酒楼。”
“咱们吃酒,你叫她去干坐着么?”秦南风很是无奈。
“都是自家人,坐着怎么了?”傅敢追全然不以为意。
“秦少将,傅统领,你们这是要去吃酒吗?不妨带我一道吧?”
此时,后头有人大声喊他们。
两人回头,便见梁元肃追了上来,他是官家的侄子,他父亲过世之后,他便被封为宣王。
“宣王。”傅敢追松开秦南风,拱手行礼。
秦南风只是微微颔首,他是见了官家都不必跪的人,对着一个王爷,自然也不必行礼。
“二位要去吃酒,算我一个吧,我请客。”梁元肃走上前去,颇为豪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看着傅敢追,实则眼中的余光在偷偷瞧上着秦南风,傅敢追去不去他无所谓,要紧的是他想同秦南风拉近关系。
官家如今很看重秦南风,神机营、神勇营也都在他的手里,万一以后要起事,他哪怕是不帮忙,只要稍微的手下留情,这事也就容易多了。
“你们二位去吧,我家里头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秦南风随口说了一句,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逐云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告辞。”傅敢追再次朝着梁元肃拱手,转身离开。
他不懂这些文官心里的弯弯绕,也明白他们是如何勾心斗角的,他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不管也不问。
且秦南风之前也提醒过他,无论如何,千万离梁元肃和韩值远些,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知道这麻烦是什么,他也不想知道,反正秦南风说的总是对的,他照着做就是了。
梁元肃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暗暗握了握拳头,真是敬酒不是吃罚酒,不过,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秦南风径直去了自家茶坊,却不料并未遇到云娇,掌柜的告知说云娇出去有事了。
他留了人下来,让云娇回来了立刻去叫他,自己则收拾了钓具,到河边钓鱼去了。
而云娇此时已经坐在了茹玉家的正厅里。
四姐姐把云姝亲手端了茶来:“九妹妹,吃茶。”
“谢过四姐姐。”云娇接过了茶盏,放在了一旁桌上:“四姐姐你也坐,不必这么客气。”
“妹妹,我得谢谢你。”把云姝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她那日回来就在家里躺着了,说是病了,也不愿意看到我,直接就不让我去她的院子了。
而且,拿借据的事,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我,妹妹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恐怕是看见你便想起我,心里头不痛快,这才不愿意见你。”云娇笑了起来:“她没有怀疑你就好,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你派人去请她了吗?”
“派去了还没回来呢,妹妹等一等。”把云姝又接着道:“不过我看那架势,她估计是不来的多。”
“遇事逃避,可没什么作用。”云娇笑了笑。
便在此时,杏雨从外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人在何处?”把云姝不由得问。
杏雨看了一眼云娇,有些犹豫。
“你说就是了,我没有什么事情要隐瞒九妹妹的。”把云姝径直道。
第1266回 什么都做得出
“是。”杏雨连忙答应:“是夫人派人守在了门口,少爷一回来,就被叫去了主院。”
“去了主院?”把云姝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四姐姐别急,坐下来吧,等一等你姐夫就该过来了。”云娇是个明白人。
杨氏这会儿将茹玉叫去,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叫他来跟她求情罢了。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茹玉这几日不曾登门拜访,她都已经觉得挺奇怪的了。
想来,怕是杨氏不知该如何对儿子开口吧。
把云姝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好。”
她估摸着,就算茹玉开口,九妹妹恐怕也不会手下留情,她虽不是十足的了解这个妹妹,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大概也能猜到她会如何做。
果然,没多大会儿功夫,茹玉便来了。
“夫君,你回来了。”把云姝迎了上去:“九妹妹来了。”
“四姐夫。”云娇起身,微微福了福。
茹玉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云姝,你先回院子去,我有些话要同九妹妹说。”
他以为,家里的那些事情,把云姝都不知情,所以想把她支开。
不料,云娇却阻止了他:“不必了,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姐夫也不必瞒着姐姐,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茹玉看了把云姝一眼,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答应了:“好。”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坐吧。”把云姝打破了尴尬。
“九妹妹今朝来找家母,是为了银子的事?”茹玉顿了顿,终于开了口。
“对啊。”云娇点头坦然承认。
“多少银子?”茹玉看着她问。
“伯母没有和你说吗?”云娇有些奇怪。
她以为,杨氏方才应该什么都说了呢。
“我问了,她不肯说多少银子,只是说要卖茶楼才能还得上,她舍不得卖了茶楼,心里不痛快,这才病倒了。”茹玉说着问她:“不知,是多少银子?”
他一向不大过问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娘平时是如何打理铺子里的生意的。
依着他所想,他们家如今也不算是穷,但居然还要卖了茶楼才能还得起,那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五万两。”云娇也不曾隐瞒他。
“五……五万两?”茹玉脸色微微变了。
这么多?
难怪娘说要卖茶楼。
“对。”云娇很肯定的点头。
茹玉顿了片刻,才又开口问:“我能否问一下,这银子是如何欠下的?”
他了解自己的娘,生性好强,而且从不服输,她不可能低头去跟云娇借银子。
而云娇,外柔内刚,有从前的那些过往在,娘就算是开了口,也不见得能借到。
所以,他想不明白,娘是怎么欠下云娇这么多银子的?
“你娘连这个也没说吗?”云娇笑看了他一眼:“那我就直说了,你还记得我家茶楼之前建了一大半,却被一把火给烧光的事吗?
那是你娘找人放的火,她承认了,所以,那场火的损失她都得赔给我。”
“什么?”茹玉失声,甚至站起身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了:“这不可能,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娘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了解,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她,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事的。
当初说好了,我给她三日的时间考虑还银子的事,如今到日子了,我只是按照约定前来。”云娇不疾不徐的道:“她若是不想还,我便去……”
“九妹妹,茹玉会想法子的……”把云姝抢着开口打断了她,她倒不是要维护杨氏那个恶婆婆,而是怕茹玉得知自己母亲做的那些事,一时间承受不住。
云娇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接下来若是有必要的话,她不会口下留情。
“不必问了。”茹玉摆了摆手:“既然是九妹妹说的,那我信得过,这个银子该我们家还。”
他几乎半分犹豫也没有,他的性子,更像他父亲多一些,并不多强势。
而在云娇面前,他放不下尊严和面子,既然是他娘做的,他自然该承担责任。
“那这银子……”云娇看着他,话没问出来,但意思很明显,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茹玉犹豫了一下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九妹妹能否宽限些时日,我好想法子……”
“不知,四姐夫需要几日?”云娇大大方方的问。
她知道,茹玉所说的“宽限些时日”可不是几日能解决的,但她不想等。
换句话说,她非要逼着杨氏把茶楼卖了不可,她不想以后再有任何纠缠,太费心费时。
茹玉叫她问的一窒,有些窘迫地道:“九妹妹是急着用这笔银子吗?”
“是。”云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道:“而且,我觉得四姐夫家中也需要一大笔银两。
到底因为什么,你自去问你娘便知,不过既然四姐夫开了口,那我就再宽限三日。
三日之后,我再登门。”
她说着便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等一下……”茹玉叫住了她:“倘若是要卖茶楼,恐怕也不是两三日能做成的事,请九妹妹宽限半个月吧?”
他不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事,但他知道信得过云娇,知道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不会口出妄语,所以,娘一定是瞒着他做了什么事,而且是理亏的事,否则娘不会这么消停的。
到底是什么事,等一会他一定要去问清楚。
云娇停住脚,思量了片刻道:“四姐夫考虑的也不是没道理,那就给你半个月吧。”
“谢九妹妹。”茹玉拱了拱手:“到时候,不必劳烦九妹妹登门,我自然会亲自将银子送到府上。”
“如此,多谢了。”云娇也回了一礼,转身去了。
茹玉一手背在身后,转脸问把云姝:“你可是知道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把云姝摇了摇头:“生意上的事情,娘怎会让我知道?”
她是知道,而且知道全情,但她已经不是从前做事不经大脑的她了,她很清楚这事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茹玉不语,站在原地半晌:“你先回院子去吧,我再去娘那一趟。”
云娇回到茶坊时,已然到了午饭时分,听掌柜的说秦南风回来了,便特意让人去会仙酒楼买了些酒菜。
下人将酒菜拎回来的时候,秦南风也得了信回来了。
“小九,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秦南风进门便笑问。
“我去四姐姐家了。”云娇打量他一眼:“你去钓鱼了?鱼呢?”
“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老婆婆,送她了。”秦南风笑道。
“切,哄人,怕不是没钓到吧?”云娇逗他。
“谁说的,我哄你做什么?我钓鱼的手艺那可是一绝。”秦南风笑笑的反驳。
“那你怎么不带回来给我吃呢?”云娇笑着问他。
“你吃吗?”秦南风在桌边坐下:“你真要吃,下回我都拿回来给你。”
“得了吧,下回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呢。”云娇想起来问他:“对了,你今朝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回来告诉你个事的。”秦南风凑近了她,笑嘻嘻地道:“玉鸾这回是非进宫不可了。”
“定下了?”云娇不由问。
秦南风点头:“梁承觐亲口定的。”
“那快些吃饭,吃完了咱们回去看看。”云娇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了。
“这么急做什么?”秦南风不解。
“咱们不在家,你三叔母得了信,一定会去找你娘的。”云娇知道,林锦容是个厉害的,真要是惹急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还真是。”秦南风一听,也反应过来。
两人急匆匆的吃了中饭,便赶回家了。
进大门便听守门的小厮说家里头像是有什么事了,但他们守在门口,还未得着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知道是三夫人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云娇同秦南风急匆匆的去了主院。
还未进门,便听见喧闹声、哭声夹杂在一起。
两人快走了几步,进了院子。
便见林锦容扯着赵忠竹,秦玉鸾站在一旁啜泣,秦焕礼皱着眉头站在廊下,秦焕贤拉着林锦容,劝她回去。
“娘。”秦南风上前,去拉林锦容的手:“三叔母,你做什么,先把我娘放开。”
“好啊,你个断子绝孙的缺德鬼,你总算回来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林锦容一见他,不由得更生气了,当即就放开了赵忠竹,反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我告诉你,鸾儿进宫的事,你们家要是不给我解决了,我就一把火把这个家给点了,大家都别活了……”
秦焕贤下了早朝回来,就是一脸的晦气,她问了半日,才知道了官家要他们女儿进宫的事。
这她怎么可能同意?她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养的这么好,为的就是给女儿找个好婆家,好归宿,以后他们老两口也好省心。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要是进了宫,他们一家可就算是完了。
她的鸾儿才多大,官家都多大了,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官家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她的鸾儿真要是进宫了,过个几年官家一死,她女儿能靠着谁?
她平时虽然厉害,但是也不曾做出过如此泼辣的举动,此番为了女儿,也算是豁出去了。
“你骂什么呢?”秦南风一听她骂的这些话,只觉得满心的怒火直往上窜。
但林锦容是长辈,又是个女子,他不好动手,只能忍气吞声的。
“骂的就是你,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这么缺德,不就得断子绝孙吗?”林锦容一手扯着他的袖子,一手指着秦玉鸾:“你在朝堂之上长脸,春风得意,没见你提携你三叔,一点光都沾不上。
怎么你得意你犯错了,就要牵连我们家鸾儿了?你当街策马关我们家什么事,你给我去官家跟前说清楚!
咱们两家早就分家了,你是死是活同我们没关系,你惹了祸,也别指望我家鸾儿去替你挡着……”
她怒火中烧,一口气便说了一连串的话下来。
“三叔母,让鸾妹妹进宫,那是官家定下的,你若是不愿意,大可让三叔去朝堂之上,同官家说去,你在这里闹,有什么用?”云娇上前,拦在了秦南风跟前。
秦南风也不知怎的,见她开了口,心里头怒火就消了。
而边上擦眼泪的赵忠竹看到她上前了,心里忽然就有底了,在她看来,没有这个儿媳妇解决不了的事。
“你滚开,不关你的事,我不同你说!”林锦容伸手便要推开她。
秦南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你诅咒我断子绝孙,还说不关我的事,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云娇见她毫不讲理,顿时也没了耐心。
“我就骂你怎样?断子绝孙,成亲这么久,也没看见你肚皮有动静,像你们这种缺德的人,就算以后养了孩子,也是夭折的多……”林锦容恨透了他们,恨不得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他们,丝毫不计后果。
“要说断子绝孙,谁能比得上你?”云娇正要开口,却听一直在廊下没有说话的公爹忽然出声了。
众人都不由的看了过去。
“依我看,你就是个祸害,我膝下,风儿哪怕不生孩子,好歹还有个仲儿,哪里断子绝孙了?
倒是你,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给焕贤纳妾。”秦焕礼说的痛心疾首:“你耽搁了焕贤一世,害得他断子绝孙,你还有脸在这里骂?”
他说罢,怒哼一声,拂袖进了屋子。
他忍了许久了,这个林锦容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体统了,她自己一辈子都没给三房留个后,还好意思骂这些话?
院子里的一静,人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想到一向知文达礼的秦焕礼会说出这番话来。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悄悄笑了笑,这个爹,还真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秦焕礼,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林锦容反应过来,又要破口大骂。
秦焕贤一把拽住了她:“夫人,夫人,你就先回去吧,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求大哥……”
“你放开,我今天非要跟他讨个说法!”林锦容挣扎着,不肯罢休。
“我求你了姑奶奶,你就回去吧,你这样越闹大哥越不肯帮我,你别闹了,大哥对我还是有几分兄弟情谊的,我想想法子……”秦焕贤压低了声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林锦容听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拉着秦玉鸾去了。
第1267回 反咬一口
“贤侄。”秦焕贤唤秦南风,又看了一眼云娇:“你们能不能先回院子去,我去找你父亲……”
他有些尴尬,林锦容那么厉害,说的话那么难听,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一些过意不去的,但他真是是拦不住那个婆娘啊。
秦焕礼这个大哥这些日子虽然对他横眉冷目的,但他心里清楚,大哥还是希望他好的。
所以,他才有勇气留下来,他相信,只要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苦苦哀求,大哥一定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
“走吧。”秦南风拉过云娇。
云娇却站着未动:“三叔父要让我们走也可以,不过要等我把话说完了。
今朝这件事,三叔母口口声声都说是因为南风,鸾妹妹才要进宫的。
但是当初,如果不是爹从中中周旋,鸾妹妹恐怕早就进宫了吧?
当初的事情,如果爹无功,那么今朝的事情,南风也是无过的。”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是,是。”秦焕贤点头:“这件事情,我不怪南风的。
你三叔母脾气不好,她其实没有什么坏心的,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走吧。”云娇拉着秦南风,一路出了院子:“你三叔母说话,怎么那么恶毒?”
“可能是气急了吧。”秦南风平复了心境:“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可以说是含在嘴里养大的,再加上最近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给她找个如意郎君,不曾想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换成旁人,估计也受不住。”
云娇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道:“不过你爹今朝居然说了那样的番话,我倒是有些意外,我看你娘的眼睛都直了。”
“爹这个人,你别看他这些日子对三叔不理不睬的,其实心里头还是惦记他的,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秦南风笑着道:“而且,他一直看不惯三叔母当家,总是管着三叔父,觉得三叔父受苦了,一直对替他报不平。
如今等来了机会,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那你爹要是答应了三叔父要去官家跟前求情,怎么弄?”云娇抬头问他。
“不会的。”秦南风摇头:“他应当分得清轻重。”
“万一呢?
对了,我怎么感觉你爹好像特别喜欢男孩呢?”云娇晃着他的手:“我听他今朝说那话,很有这意思呢。”
秦南风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他那老顽固,可不就有那传宗接代的想法,自然就喜欢男孩了。”
“那我要是以后生个女孩……”云娇悄悄瞄了他一眼,忍住笑意:“你爹不喜欢,可怎么办?”
“你管他喜不喜欢,我喜欢就成。”秦南风松开手揽住她:“我之前都同你说过了,他要是为难你,咱们就搬出去住。”
“这可是你说的。”云娇反手抱住他的腰:“到时候你要是做不到,我可对你不客气。”
“放心吧你就。”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咱们回院子去。”
“先别回去,去看看哥哥吧,你昨日不曾去,今朝该去了。”云娇拉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
“可问了这几日情况如何?”秦南风闻言问道。
“都说不太好,我看着也是,那脸色蜡黄蜡黄的,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起秦春深,云娇面上有了忧色。
“嗯。”秦南风不说话了,只是加快了步伐。
翌日,云娇起身吃了早饭。
“姑娘,去茶坊吧?”蒹葭问道。
“先去主院看看。”云娇回了一句。
她得去婆母那里探探口风,看看昨日公爹同三叔母是怎么说的。
进院子的时候,正瞧见顾婉淑从赵忠竹屋子里出来。
顾婉淑远远的同她打招呼:“弟妹来了?”
“三嫂嫂。”云娇招呼了一声,便从她身侧走了过去,并未打算同她多说。
“弟妹,等一下。”顾婉淑却叫住了她。
“三嫂嫂有事?”云娇转过身,神色平淡地望着她。
“也不算是什么事。”顾婉淑转身走到她跟前,露出一副凄凄哀哀的模样:“你们昨晚也瞧见了,最近三郎不大对劲,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弟妹茶坊中若是不忙的话,我想请弟妹都在家里头待待。
万一……万一他那里有个什么事,我也好来请弟妹去帮着料理料理。”
她说着期待的望着云娇。
云娇立在那处,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
照理说,如今是她再当着家,顾婉淑提出这话,也是合理的,再说,那是小五的哥哥,他们也确实该管。
可她不想跟顾婉淑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她不大情愿。
“我也知道,之前我做了错事,但我也都知道错了。
三郎的事情,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算是我求弟妹了,好吗?”顾婉淑哀求的望着她。
她心里暗暗咬牙,她都已经将头低到这种地步了,这贱人心可真够狠的,居然还能不应。
以后,她可别落到她秦焕礼手里。
“三哥哥的事,原本就是家里头的事,不用三嫂嫂来求我,我心里有数。”云娇丢下一句话,不再理她,转身进了屋子。
顾婉淑看着她的背影,险些将手中帕子都给撕破了,她跺了跺脚,最终咬着牙转身去了。
“这么早,你怎么舍得来我这儿?”赵忠竹见云娇来了,还有一些稀奇。
“怎么,我就不能来给您老人家问个安?”云娇笑着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能,当然能了,只是你天天忙的,不是不得空吗?再说,你也辛苦,还来我这儿问什么安。”赵忠竹侧身笑看着她。
“再忙,也要来意思意思。”云娇笑道:“三嫂嫂每天都来,都把我给比下去了。”
“她哪能跟你比。”赵忠竹朝外头看了一眼:“我不喜欢她,我还是喜欢你。”
“娘可别这么说,小心隔墙有耳,两个都是你的儿媳妇,你可要一碗水端平了。”云娇笑着不让她说下去。
“那我就是偏着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你是我亲儿媳妇,我不向着你向着谁?”赵忠竹虽然胆小懦弱,但她有一样好,万事她都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
“娘,爹呢?”云娇询问她。
“他一早就去书房了,说是晚些时候上朝有些公文要带过去,先处置一下。”赵忠竹回道。
“昨天晚上,三叔那里的事怎么说的?”云娇看看左右,小声问她。
“能怎么说?”赵忠竹露出一脸头疼的模样:“之前分了家,林锦容不许你三叔父同我们家说话,他就真不同我们说话。
如今这有事情求上门来,你都没瞧见,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比什么时候都亲。”
她说到这里,便露出一脸的嫌恶来。
她虽然不管事,但也有喜恶,她眼下最厌恶的就是林锦容一家。
“爹答应帮他们了?”云娇赶忙问。
“能不答应吗?哭的那么惨。”赵忠竹叹了口气:“你别看你爹同我们一本正经的,像是不近人情似的,但他对他兄弟可好了。”
“那他有没有同娘说打算怎么做?”云娇又问。
“他们会同我说?我也不敢问,听那意思,是说要去官家跟前试试。”赵忠竹想了想道。
云娇恍然地点了点头。
“对了娇儿,你三哥哥最近看着不如从前了,你多抽些时间在家里,万一真有事,我料理不了这些事。”赵忠竹也想起来顾婉淑方才同她说的事。
“娘过去看了?”云娇问她。
“我昨日去了两趟。”赵忠竹又叹了口气:“确实不行了,不能躺着,只能在榻上坐着,还得全缩着坐,否则就更难受。”
“我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去瞧了。”云娇应和。
“看那脸色,拖不了几天了。”赵忠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痛心。
那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待她一向是没话说的,包括他亲娘何姨娘,在这个家里头都是没惹过事的。
晏乔热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要这么去了,她自然于心不忍。
“我知道了娘。”云娇起身道:“我这就去茶坊里安排一番,这几日就不去茶坊了,在家里守着。”
这事,也确实该重视起来了。
“好,好孩子,我不中用,只能辛苦你了。”赵忠竹拉着她的手随着她一道往外走。
“都是一家人,娘说这话太见外了,那我就先去了。”云娇走到院门口,同她辞别。
出院子,她便叫来了乔巳:“你去道上等着,告诉少爷老爷要去官家跟前给三房求情的事,让他想法子赶紧将这事定下。”
她要让三房求无可求。
“是。”乔巳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下午,云娇从茶坊回了家,还未进西洲院的门,远远的便瞧见木槿等在门口。
“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木槿一见她,便快步迎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云娇看她脸色,便知道有事。
“老夫人来了,三夫人也在。”木槿朝院门口看了看,小声道。
云娇也看了一眼院门,沉着地问:“说什么了吗?”
“没有。”木槿摇头:“奴婢只说少夫人不在家,老夫人说她进来等等,三夫人没有说话,不过奴婢看她的神色,少夫人恐怕要小心些……”
云娇点了点头,抬步进了院子。
如今已是春日,天气渐暖,秦老夫人同林锦容到是没进屋子,两人就在廊下,坐在椅子上等着。
“祖母。”云娇上前,乖巧的唤了一声。
“云娇回来了?”秦老夫人瞧见她,顿时一喜,站起身来。
“祖母同三叔母怎么在这里待着,不去屋子里坐?”云娇客气道。
“外头好,屋子里太闷了,就不进去了。”秦老夫人有些浑浊的眼看着她:“茶坊里都忙完了?”
“这几日三哥哥身子不大好,我去安排了一下,往后有什么事他们会来家中禀告的,我暂时就先不过去了。”云娇笑着回道:“家里头要人照应,我也不能总在茶坊待着。”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秦老夫人对她夸赞不已。
“娘,你今朝是来做什么的?”林锦容按耐不住了。
选秀的日子没几天了,她现在都急得火烧眉毛了,这老太婆还有闲情在这里谈心,真是气煞她了。
“你急什么,我自然会说的。”秦老夫人也有些不悦,随后看着云娇,又露出些笑意:“娇儿,我听说官家打算要你鸾妹妹进宫去?”
“是有这回事。”云娇点头:“怎么了祖母?”
林锦容暗暗的剜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三叔父三叔母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舍不得送进宫去。
去了那样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啊。”
“这我也知道。”云娇神色淡然地道:“但这是官家定下的事,谁能更改得了?”
她扫了一眼林锦容,祖父祖母在北院原本是与世无争的,照理说,不会管这些事。
这个三叔母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把祖母都搬出来了,不过,这对她来说没什么作用。
“我知道,你一个女儿家能做什么。”秦老妇人笑道:“不过你不能成,风儿倒是能成的,都说他如今得官家重用,替他妹妹求个情,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这些话,都是林锦容先头教她的。
“祖母,这事哪有这么容易?说什么重用,那都是外头的人传的,您老人家怎么也信了?
再说伴君如伴虎,祖母难道没听说过吗?”云娇自然不会松口。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为你家南风起的,他替我家鸾儿说个情,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林锦容再一次忍不住了。
她本以为,老太婆出马,云娇总要给几分面子,却不曾想她丝毫不买账,还在这里伶牙俐齿的分辨,她真恨不得敲碎了她那一口牙。
“三叔母这话说的,那若不是我爹,鸾妹妹或许早几年就进宫了。
之前有我爹周旋,鸾妹妹才得以多在三叔母跟前几年,怎么三叔母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却还反咬一口?”云娇三言两语便将她是话驳了回去。
“你……”林锦容伸手指着她,强忍着怒气:“我就问你一句,这个忙你帮不帮?”
第1268回 天大的喜事
“三叔母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又不在朝堂之上为官做宰,我怎么帮你?”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她。
林锦容若是来软的,说一说她这一颗慈母心,她或许还会有些心软。
可她来硬的,有求于人还这么强硬,谁愿意帮她那才是有毛病,她可不做这犯贱的事。
“好,这话是你说的,你给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林锦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去了。
云娇并不理会她,上前扶着秦老夫人:“祖母,进屋子去坐坐吧。”
“我不去了。”秦老夫人看着林锦容离去的背影,满脸忧虑:“这可怎么好?怕是又要生事了,娇儿啊,你要是有法子你就帮一帮她,毕竟都是一家人,鸾儿也确实不想进宫,要不你就跟风儿说说……”
她说着紧紧攥着云娇的手,一脸祈求。
“祖母,不是我不想帮,你看这是我能帮得了的忙吗?
我昨天晚上都问过南风了,他说官家意已决,此事是万不可更改的了,咱们也不能叫他为难,是不是?
虽然如今官家重用他,可他也不过是个臣子,若是开口给鸾儿求情,官家岂不是要怀疑他的忠心?”云娇对老人家还是很有耐心的,把其中的利弊关系细细的解释了一遍。
“怎么样怀疑?他不过是疼妹妹罢了。”秦老夫人觉得,这说不通啊。
“进宫里去是享福的,又不是去吃苦的,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会连自家妹妹都舍不得放进宫去呢?”云娇柔声道:“其实,祖母应该也能明白,南风如今在朝中的势头,官家是不会放这个手的。
若是他有亲妹妹也就罢了,可他没有,所以也就只能是鸾妹妹了。”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你三叔母一大早就去北院闹腾,我和你祖父真的是不胜其烦,被逼的没办法了,我才跟着她来的。
既然你说不行,那我就不多说了,我回院子去。”
她一把年纪了也不想管这些事,只是三儿媳妇说的实在难听,她一句也不管也说不过去,这才有了先头那一出。
“我送送祖母吧。”云娇扶着她往外走。
“少夫人,少夫人……”
才出院子,便瞧见看门小厮疾奔而来。
“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云娇停住了脚步。
“少夫人……”那小厮站住脚,气喘吁吁,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一旁的秦老夫人,又连忙行礼:“小的见过老夫人……”
“不用拘礼,快说什么事?”秦老夫人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也猜到前头肯定是有什么事。
“是宫里,宫里来人了……”小厮伸手朝大门口的方向一指:“万公公来传官家的旨意了,夫人叫我来请少夫人快去前厅。”
“我这便去。”云娇转头看秦老夫人:“祖母,我先去了。”
“我也一道去吧?”秦老夫人更了两步。
“不用了,祖母年纪大了,又一向不管事,不然先留在我院子里歇一会儿,我接了旨意回来告诉祖母。”她站住脚道。
“也好,我走的半腿脚也不利索,可别耽搁了,你快去吧。”秦老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当即便答应了。
云娇到了前头,就见万公公带着几个内监,站在正厅里。
自家婆母、顾婉淑、林锦容同秦玉鸾都在,已经齐刷刷的跪着了,似乎正在等她。
原本家里头来了圣旨,全家在家的人,都应该出来跪接的。
不过家里头的老者和病着行动不便,不出来跪接也在情理之中,众所周知,当今官家仁慈,不会计较这些。
云娇紧走了两步,在赵忠竹身旁跪了下来。
“宣——
秦给事中之女秦玉鸾接旨!”万公公高唱了一声。
厅内一片沉默。
林锦容悄悄推了秦玉鸾一下,她虽然极不情愿,但也知道皇命难为,这个时候若是公然抗拒,恐怕一家人的脑袋都要保不住。
“臣女接旨。”秦玉鸾咬了咬唇,应了一声。
“朕膺昊天眷命,今有臣女秦玉鸾,嘉柔自持,进退有度……”
万公公的声音略显尖锐,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云娇偷眼看了看,众人都乖乖低头听着,只有林锦容母女不同,万公公念了一连串誉赞之辞,她们母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谁都知道,这些话念完了,接下来会是什么。
“……可特授秦玉鸾三日后进宫,特颁婕妤之荣,入后宫诸人之列。”万公公一口气念完圣旨,又高唱了一声:“秦玉鸾接旨!”
秦玉鸾膝行上前,举起双手:“臣女接旨。”
“恭喜秦姑娘。”万公公将圣旨交到她手上。
秦玉鸾捧着圣旨,说不出话来。
“怎么?官家特允姑娘不必参加选秀,直接入宫,姑娘看着怎么不大高兴?”万公公看她脸色不对,不由得问。
林锦容赶忙上前:“这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又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还害羞呢,公公可莫怪。”
“这是人之常情。”万公公笑道:“不怪不怪,圣旨已下,我便先回了。”
“我送公公。”云娇跟了上去,走到厅外,她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万公公手中:“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秦少将如今是官家跟前的红人,我能来他家传旨,是我的荣幸。”万公公赶忙将那银子往回推。
他这样的人成天在官家跟前,养的比猴子都精,什么银子能拿什么银子不能拿,他心里一清二楚。
秦南风如今春风得意,他哪能拿他们家的好处?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在官家跟前说个三言两语,那他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公公别多想。”云娇又将银子推了回去:“是我家夫君成日在宫里,他有时候有些莽撞,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公公多提点提点,这也没多少,就算是请您吃茶了。”
她是听小五说过,这个万公公是向着他的,没你爱你的还帮过他几回,今朝人家登门了,她不能叫人空手而回,好歹也该给个意思。
“这个好说,好说。”万公公连连点头:“银子就不要了……”
“公公莫非是嫌少?”云娇故意板着脸问。
“那倒不是……”万公公连忙解释。
“那就拿着,我还得回去看看,公公慢走。”云娇再一次将银子塞了回去,转身便走。
万公公叫她没叫住,只好拿着银子去了。
云娇进到厅中,便见众人都起身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说话。
“恭喜鸾妹妹,恭喜三叔母,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云娇笑着道:“既然圣旨都接了,那就别耽搁了,快些回去预备东西吧,圣旨上说的可是三日之后便要进宫呢,预备的东西不少,这时间可不宽裕啊。”
这事可算是定下了,她心里头痛快的很,林锦容同她的旧仇,秦玉鸾与她的新恨,在这一刻可就全部都化解了。
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从娘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委屈过自己。
林锦容做初一,她做十五,大家彼此彼此,她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你……”秦玉鸾早已红了眼眶,闻言伸手指着她:“你是不是幸灾乐祸?”
“鸾妹妹。”云娇伸手推开她手:“你已经是官家的婕妤了,言行举止注意一些,免得进宫之后冒犯了那些不能冒犯之人,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玉鸾终于露出她的本来面目了吗?之前不是一直斯文秀气,不言不语吗?这会儿,可算是忍不住了。
看她这模样,做出将松雪花千刀万剐的事来,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你什么意思?你幸灾乐祸,我还说不得了?”秦玉鸾气得眼泪直掉。
她就算心气再高,也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经得住云娇这样说?
“官家要你进宫,那是你莫大的殊荣,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说是灾是祸?”云娇扫了她一眼:“旁的不说,就凭你方才‘幸灾乐祸’这四个字,就够你死一次了。”
“我用不着你管。”秦玉鸾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谁愿意管你?我只是不想被你牵连。”云娇挽过赵忠竹:“娘,咱们回去吧,鸾妹妹要进宫,照着习俗,咱们也该备份厚礼呢。”
“好。”赵忠竹点头,跟着她往外走。
“谁要你的礼,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啪——”
秦玉鸾几近崩溃,拿起一旁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她这如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少女怀春之时,这些日子,她见了不少青年才俊,也向往着能嫁个如意郎君。
她娘眼光高,但其实她的眼光更高,每一回退亲说起来都是她娘的意思,但真论起来实则都是她明里暗里的挑那些男儿的刺,后来她娘就越想越觉得那些男儿配不上她,最后才会提出退亲。
所以虽然人人都说她听话乖巧,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之所以听话,是因为她得到的都是自己想要的。
她能不动声色,装作乖乖巧巧的样子,就达到自己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可就因为五哥哥当街策马,她竟然要进宫,跟着官家那个老头子,她才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能跟一个老头子?
虽然他是官家,但也那么老了,她不甘心不甘心!
看看眼前这个五嫂嫂,从进门了就不曾吃过苦,又当家又开茶坊,还把大姑母占去的邸舍也要回来了,祖父祖母都夸她,大伯父大伯母都让着她,早上连请安都免了,五哥哥那个做她夫君的更不得了,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去,舍不得委屈她半分。
她多想也找一个这样的夫君?可是不仅没有,她还要被连累的进宫跟着官家那个糟老头子,凭什么她就要进宫?她把云娇却过这样的好日子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她发誓,她一定要让这夫妇二人反目成仇!
“三叔母。”云娇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盏:“这一套茶具二十七两五钱银子,买的是景德门的,票据我一会让人送过来。
桌上的那五个茶盏还有茶壶,跟地上这个是一套的,三叔母都可以拿回去,赔我二十七两便可。”
她说罢了,也不等林锦容说话,便挽着赵忠竹离开了。
“二十七两!”林锦容脸色铁青,抓起桌上的茶盏接二连三的摔在地上:“我让你二十七两,我就不赔,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娘,我怎么办啊……”秦玉鸾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真的太无奈、太不知所措了,谁能帮帮她?
“走,咱们回去。”林锦容虽然也很气,但她生性要强,轻易不落泪。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依旧能强忍着眼泪。
“鸾妹妹,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进宫就是婕妤啊,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一直在一旁不曾说话的顾婉淑开了口。
她说着话,用帕子掩住了唇,不然,她怕这对母女看出她在笑来。
自从上回的事之后,林锦容就不大理会她了,而秦玉鸾,一直就有些瞧不上她,这个时候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秦玉鸾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你这小贱人,轮得到你来嘲笑我们家鸾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林锦容对她可就不像对云娇那么客气了,开口就是骂。
“三叔母可别对着我急啊。”顾婉淑笑了一声,冷嘲热讽:“这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你有这置气的工夫,还是赶紧回去收拾带进宫的东西吧。”
她说着,扭着腰走了。
“娘……”秦玉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先回去吧。”林锦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身后的婢女:“你去门口叫人,去把大老爷三老爷都叫回来,就说家里头有大事,等他们回来商议。”
事已至此,她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必须尽快预备女儿进宫要用的东西。
她明白一个道理,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银子。
宫里宫外,其实都是一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女儿进了宫,这傍身的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大房想随个礼就算了?呸,想得美,她非要从那个大伯哥手里弄来一笔银子,气死她把云娇不可!
第1269回 无地自容
翌日,云娇便替听闻林锦容昨日叫回了秦焕礼同秦焕贤二人,秦焕礼在怡然院子待到半夜才回。
她也不理会,亲自拿着早饭去了秦春深的院子。
既然不忙茶坊的事了,那她自然要替小五好好照应三哥哥。
房里,秦春深正佝偻着身子,坐在榻上,顾婉淑端着药在一旁站着。
“不管怎么说,你也要把药吃了,这是五弟托人花重金从外地带回来的。”她柔声劝说。
秦春深掩着唇咳嗽了几声:“这药还有多少?”
“还有半个月的吧。”顾婉淑见他开口问了,不由面露喜色:“三郎,来吃了吧?”
秦春深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道:“我什么也吃不下去,你叫五弟别费这个心思了,把余下的药拿出去卖给有需要的人吧,不必要为了我白费这些银两。”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一回是不成了。
“三郎……”顾婉淑露出一脸的心疼:“他们说,这药吃下去能止疼的,你就喝两口试试,好不好?”
“三哥哥。”云娇提着食盒进门了:“你怎么在榻上坐着,不到床上歇着?”
“弟妹来了。”秦春深抬眼见她,又掩唇咳嗽了一声:“这样坐着,身上能痛快些。”
顾婉淑见她,忙殷勤的拉过凳子:“快请坐。”
“三嫂嫂客气了。”云娇朝着她笑了笑:“小五托人带的雪蛤,我让人用木瓜加牛乳一块炖了,听说是滋阴补肺的,刚从锅里盛上来便拿来了,三哥哥尝尝。”
她说着,便麻利地从食盒里端出雪蛤汤,双手递给秦春深。
秦春深实在是没胃口,但是弟媳妇开了口,还亲自端到他面前来,他要是一点都不吃,未免太不近人情。
云娇见他犹豫,拿过勺子在汤里面拌了拌:“哥哥可是手上乏了?不然我来喂哥哥吧。”
“弟妹,我来吧。”顾婉淑忙放下了手上端着的汤药。
“我自己来。”秦春深接过云娇手里的碗,药了一勺汤吹了吹,吃了一口。
“如何?”云娇问他。
“嗯,不腥,有股子木瓜的清香。”秦春深朝她笑了笑。
“哥哥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雪蛤我那里还有,回头再给哥哥炖。”云娇柔声开口。
“你费心了。”秦春深很是感动:“今朝茶坊里不忙吗?”
他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有空在家里。
“开张也有一阵子了,茶坊里掌柜的和伙计们各司其职,我不去也不碍事。
这几日鸾妹妹就要进宫去了,我今朝还预备和娘一起去集市上看看,将礼备下。”云娇笑着解释。
正好有秦玉鸾的事情可以拿过来遮掩一下,否则还真有些无法交代,总不能照实了说是看他身子不行了才特意留在家里的吧?
“鸾妹妹进宫的时候我也听说了,三叔母是不是很生气?”秦春深停下了勺子。
“那是官家的意思,鸾妹妹进宫就是婕妤,是享福去的,有什么好生气的?”云娇笑了笑。
这些事,她不想多说,秦春深瘦的就剩皮包骨了,脸色也难看的很,原先只是苍白,如今却变得蜡黄,眼窝深陷,他实在不适合再操心家里的事了。
“你别瞒着我了,我虽然成日里在院子里,可家里这些人什么性子,我心里还是清楚的,真是辛苦你了。”秦春深话说多了,就有些喘息:“不过,你记得同五弟说,无论三叔母做出什么事情,你让他都千万不要到官家跟前去求情。
官家既已决意,他再去提这件事,君臣之间只会离心离德,对五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情,他这几日精神好的时候,也会想一想。
他到底还是和五弟近一些,希望他好好的,至于秦玉鸾那个妹妹,女孩子家的能进了宫,不见得不是个好归宿,再说官家是仁君,不会亏待了她,日子再怎么也苦不到哪里去的。
“谢谢三哥哥,我会同他说的。”云娇看着他的脸,有几分动容。
这个三哥哥,对小五是真心相待的,只可惜……
“还是弟妹说话管用。”顾婉淑将汤药也端了过来:“弟妹不如帮我劝劝你哥哥,让他把这碗汤药吃了吧?”
她看着云娇,心中一阵憎恶。
秦南风听她的也就罢了,怎么连秦春深也这样?这还当着她的面呢,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真是不要脸!
“三哥哥还不曾吃药吗?”云娇扫了一眼那碗汤药,拿过秦春深手里的碗:“哥哥先吃了汤药再吃这个汤吧,大夫嘱咐过了,汤药要在饭前吃的。”
“好。”秦春深这次没有回绝,接过那碗汤药,打算一饮而尽。
可惜,他的身子实在遭不住,在喝了两大口的时候,就呛得一直咳嗽。
云娇同顾婉淑一左一右的给他拍着后背。
“你慢着些,又没人同你抢,你喝那么快做什么?”顾婉淑数落着,却看了云娇一眼。
真是有几分本事,她不过开口说了一句话,在旁边站着,秦春深就能这么听话的把汤药喝了。
她可是站了一早上,也没有用,人不能比人,这话说的可这是一点都不错。
她想着,手中拍下去的力气就更大了。
“噗——”
秦春深咳着咳着,便吐出一口血来。
云娇吓了一跳:“蒹葭,快,快去请大夫,三哥哥吐血了……”
“不用,不用了……”秦春深忙抬手阻止:“这都有一阵子了,不是今日才开始的,弟妹不必大惊小怪的。”
“什么?”云娇很是惊讶,她确实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她抬头看顾婉淑。
顾婉淑忙解释:“是三郎……三郎他不愿意让家里的人担心,所以一直不让我说出去……”
她说着,还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还是要找大夫来看一看的。”云娇懒得理会她的虚情假意,她没有多说,朝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会意,急匆匆的去了。
“少夫人……”木槿却随后便进来了。
“怎么了?”云娇看她脸色,就知道有事。
“夫人找少夫人亲去主院有事。”木槿朝着几人行了一礼,她望了一眼云娇。
云娇明白,她有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那我去瞧瞧,三哥哥你先歇一歇,等一会儿把雪蛤汤吃了,我忙完了便过来。”她打完招呼便跟着木槿往外走,出了院子才问:“什么事?”
“夫人派来的人说,老爷想给鸾姑娘银子,夫人说没有,老爷生气了,她还说夫人叮嘱了,让少夫人也别给。”木槿小声的回道。
“老爷也在?”云娇听出端倪。
她就知道,昨夜三叔留着公爹,肯定没什么好事,眼下看来,两兄弟应当是吃了些酒,互诉衷肠,话都说开了,自然是要和好了。
既然和好了,公爹是个老好人,侄女出嫁,他这个做伯父的自然不好太小气了,说不准叫那夫妇二人一怂恿,还要做出个什么大手笔来呢。
“在,老爷还把少爷也叫回来了,看样子事情不小。”木槿忙道。
“知道了,蒹葭出去了,你代替她同落葵一道跟我去吧。”云娇吩咐了一句,加快了步伐。
主院里,秦焕礼站在廊下,赵忠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秦南风是让的远远,站在院子里。
“爹,娘。”云娇进院子,含笑招呼了一声。
“诶,来了。”秦南风上来迎她,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的就牵到了一起:“你去三哥哥那儿了?”
“嗯,三哥哥看着不太好,我让人去请大夫了。”云娇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秦南风一听,顿时有些紧张。
“咳出血了,人暂时应该没事。”云娇声音更小了一些。
“光天化日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秦焕礼扫了秦南风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爹,现在掌家的人来了,你问她家里还有没有银子,看看我可曾骗你。”秦南风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反而拉着云娇走到他跟前。
“爹要用银子吗?”云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抬头看着秦焕礼问。
秦焕礼不由转过眼神:“不是我要用,是家里头要用,现在家里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赵忠竹在后头朝着云娇使眼色。
云娇心里都明白,就算是婆母让给她也不会给的,秦玉鸾进宫的事,就是她安排的,她又怎会乖乖掏出银子送她进去?
“库房里没有银子。”她直直的开口。
“没有银子?”秦焕礼不信了,他两手背在身后询问:“怎么会没有银子,家里的银子都哪去了?”
“公爹这话问的,好像我接了掌家之权,把家里的银子都用了似的。”云娇露齿一笑:“当初,我接管这个家的时候,库房里也就只有一百来两银子。
那时候西城外的邸舍两家并做一家,那一百多两银子就花掉了,后来不够,还是我添了嫁妆钱才竣工的。”
秦焕礼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家里没银子,你们鸾儿妹妹进宫,难道咱们家什么都不给吗?”
“我正准备同娘商量一下,看看库房里的东西有什么像样的,再从我的嫁妆里选出一两样来送给鸾妹妹,这样的礼,应当也能拿得出手吧?”云娇看着秦焕礼。
她原本是打算叫婆母一道去集市上买的,但公爹这么说,她忽然就不想买了,反正家里头的东西随便凑一凑,也能送出手。
“你打算直接送东西?”秦焕礼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
“这不是规矩吗?”云娇无辜的望着他:“进宫又不像是嫁女,不用准备丰厚的嫁妆,咱们两家分了家,到时候多选一些东西,送份厚礼就行了。”
她明白公爹的意思了,是想要送银子,想来,是林锦容的意思?
这个三叔母想的倒挺美。
“你三叔说,不要送什么东西,那些东西也不好往宫里带,送些银两到时候他们直接换成交子,带着方便也实用。”秦焕礼原本还觉得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听家里这三个人都说家里头没银子了,他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他在妻子和儿子面前,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但是对着这个儿媳妇,他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爹想送银子啊?”云娇顿了顿道:“想送多少?我找人借一借,六十六两还是八十八两?”
“这么点银子都做什么的?”秦焕礼有些不满:“邸舍那里,每日都有进项,何况,我麦里面还有俸禄呢,家里就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几十两银子,叫他这个做伯父的怎么拿得出手?
“爹说的不错,邸舍那里确实每日都有进项,但是我们建这个茶坊,还是借了银子的,就算我的嫁妆银子不着急,那外面借的银子也不用还吗?”云娇反问他。
当初建这个茶坊,因为头一回失火了的缘故,她同小五确实有一阵子手里挺紧的,不过倒也不至于借银子,这是她现扯的谎。
而且,如今茶坊的生意做出去了,她手里早已比之前宽裕了不少。
不过让她拿银子白白送给三房,那绝不可能。
“那茶坊是你们两个人后买的,也不能把我的俸禄银子也贴进去吧?”秦焕礼听的有些急了,脱口而出。
他心中是焦急万分,他昨晚亲口答应了秦焕贤的,他是个做大哥的,岂能失信于人?
“爹你想多了,你那俸禄银子哪里轮得到我们来用?”云娇笑了笑道:“爹知不知道,三哥哥每个月看大夫、吃药要使多少银子?”
“这……”秦焕礼一时叫她问住了,他哪会留意这些?
“那旁的不说,爹知不知道今朝清晨三哥哥吃的那碗雪蛤汤,要多少两银子?”云娇笑眯眯的看着他问。
秦焕礼被问的哑口无言,这他就更不知道了。
“爹。”云娇不想他太没面子了,柔声道:“光是三哥哥每个月的开销,您的俸禄都不怎么够呢。”
秦焕礼叫她说的有些羞愧,敢情他挣的银子,不谈养家,竟还不够春深一个人看病用的?
那他还开这样的口,他忽然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可答应了三弟的事,该如何是好?
第1270回 这才公平
秦南风看着自家爹有些窘迫的样子,暗暗好笑,这模样可不常见啊,老爹这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云娇见秦焕礼脸色变了,也不咄咄逼人,只是话锋一转道:“爹,你是做伯父的,对鸾妹妹的心意,我也能理解。
但是咱们两家都已经分家了,不是从前了。
若还在一个家里头过,哪怕是出去借,我也会给鸾妹妹多带些银两,有了银子在宫里头也好有底气一些。
只是如今,咱们家情况不允许,再说三叔父他们手里是有银子的。
去年他们回来的时候,估摸着就是知道家里头的库房空了才想着分家的,就怕把家底子交给咱们家。
再说他们又没有旁的孩子,那些银子,他们都会给鸾妹妹的,爹就别担心了。”
她说话不急不缓,有条有理,但其实就是在告诉秦焕礼——人家爹娘有银子,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秦焕礼哪里听不明白?他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可他昨晚亲口答应了自家弟弟,这个时候再反悔,脸上怎么挂得住?
“就是啊,分家了就各家管各家的事,你老要去管他们家做什么……”赵忠竹在一旁,忍不住小声的嘀咕。
她早就对秦焕礼一直照顾着三房不满了,只是总也不敢说,这个时候憋不住就跟着说了两句。
“闭嘴,你懂什么!”秦焕礼对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呵斥了一句。
“爹,你朝着娘凶什么,当着我们这些小辈,你也该给娘留些面子。
还有你说的这件事,我不如明说了吧,反正家里头就是没有银子,爹若是硬要给,就自己想法子吧。”云娇语气有些不善,她最是不喜这个公爹这样对婆母。
他对着外头的任何人都是一脸笑意,也从来也不会对旁人说半句狠话,可一转脸对着自家的妻子,不是冷着脸就是呵斥,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好语气。
从前,婆母让着他,小五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才惯的他成了这样。
如今她来了这家,她倒不是要替婆母说话,只是倘若她也如同婆母一般唯唯诺诺的,什么都听他的,日子久了,不免也沦落到她那种境地。
人善被人欺,索性厉害一些,这公爹也就不敢对她甩脸子了。
“你……”秦焕礼原本叫她那番话说的,已经有些不想送银子给三房了。
可她这几句话一说,却叫他恼火,他怎么说也是一家之长,在家里一向都是这样说话的,那容得了一个小辈这样指责他?
“好一个家里头没银子。”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林锦容打断了。
几人都朝门口看去,就瞧见林锦容同秦焕贤走了进来。
“大哥,大嫂。”秦焕贤先打了声招呼。
“三叔,三叔母。”秦南风拉了一把云娇。
云娇跟在后头笑了笑,不曾开口。
林锦容扫了云娇一眼:“我方才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怎么?鸾儿进宫,大哥家真打算一毛不拔?”
她就是来催这件事的,其他的东西,她都已经预备好了。
云娇默默地站在秦南风身侧,一言不发,只是看了一眼秦焕礼。
“先进屋来坐吧。”秦焕礼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便招呼他们进屋去坐。
“不必了,大哥是给还是不给,说句话就行了,倒也不必到屋子里去。”林锦容毫不客气,直直地问道。
“这个……”秦焕礼沉吟着道:“弟妹方才也都听到了,家里头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往外使银子,眼下……”
“行了,大哥别说了。”林锦容打断他,阴阳怪气的道:“我要是没记错,大哥昨晚可是亲口承认要给我家鸾儿几百两银子进宫好傍身的,真是没想到,大哥这样的人也是说变卦就变卦。
如今这世道呢,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从来都不骗人的人竟然也变成这样……”
秦焕礼叫她说的窘迫不已:“弟妹,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然等我下个月发了俸禄……”
“不等了,咱们现在就把账算一算吧。”林锦容瞥了他一眼,利落的开口道。
“算账?算什么账?”秦焕礼愣住了,他们两家似乎没有什么金钱上的往来吧?
云娇同秦南风也对视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算什么账。
“当初分家,也没好好分一分,谁知道城外那家邸舍后来竟然扩到那样大。”林锦容往前走了两步:“这个,应该跟我们家分一分吧?”
“弟妹你说的哪里话?”赵忠竹在再老实,也有三分火性:“那邸舍是我当年的陪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轮得到你来分?
就算是分家,也分不到我的嫁妆,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若是换成旁的,她或许还犹豫着不敢说话,但是这个邸舍,她最说得,说到底这是她的东西。
“大嫂说笑了,我知道那邸舍是你的陪嫁,可当初你来的时候,那邸舍才多大?
到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那邸又多大?
这其中这么多年,咱们两家都没有分家,那邸舍里面挣的银子,可该有我们家一半?”林锦容说的振振有词。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其实昨夜,秦焕礼答应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靠不住。
她倒不是信不过秦焕礼,而是觉得云娇怕是不会轻易掏这个银子,她下半夜都没睡着,思来想去的,只有从邸舍这件事情入手,才有可能弄到银子。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弄不到银子,但她不怕,试一试又不会少了什么,说不准真有呢?
毕竟秦焕礼在大房还是有威信的。
“你……”赵忠竹愣住了。
她知道这话没道理,可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求助的看向云娇:“这家里头,都是云娇当家,邸舍的事情,也是她在管,我不懂。”
她旁的不会,但是会给云娇递话。
“三叔母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云娇微微笑了笑,接过话头:“两兄弟未曾分家,家里的收入自然是该一人一半的。”
“你们看,云娇都承认了,这回你们没话说了吧?”林锦容看了云娇好几眼。
她不知道云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不管,能拿到银子就行,其他的她无所谓。
“我说这事的前提是,两家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都是一同面对,就比如说邸舍,那得是两家一起经营,挣到的银子才能两家分。”云娇不紧不慢的道:“再有个,如果按照三叔母的意思,那你们当初在外地攒下来的银子,也该拿出来跟我们家分一分,这才公平。”
林锦容想凭几句话,空手套白狼,想得倒美。
“对啊,你家的银子也先拿出来。”赵忠竹忙跟着说:“再说当初那银子都被他大姑……”
“娘,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云娇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谁都知道,秦焕禧贪下家里银子的事,但事情已经过去,多说无益。
她也不想因为这个让林锦容到秦焕禧跟前去有话说,有事说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她虽然不怕秦焕禧,但秦焕禧确实是个厉害的,能没有交集,还是尽量不要有交集吧,免得惹火烧身。
赵忠竹听了她的话,转过话头:“那邸舍,说到底是没钱挣的,到你们回来之前都没挣到银子,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他大姑母。”
银子都被秦焕禧给昧去了,哪里还有的剩?
“这么说,大哥大嫂真的不打算出这个银子了?”林锦容脸色阴沉下来。
秦焕礼低着头不说话,他这个人就这样,但凡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要开始逃避了。
“云娇说了算,咱们家都听云娇的。”赵忠竹知道,云娇肯定不会给三房银子,她不会推脱,只管交给云娇便是了。
“家里没有银子,但是鸾妹妹进宫,该预备的礼我们家不会少,其他的不该我们出的,三叔母也别指望,如今家里确实拿不出银两。”云娇说话依旧客客气气。
“行,行啊。”林锦容环顾了他们一圈,咬牙切齿:“鸾儿进宫本就是因你们而起,眼下你们倒是撇得干净,我希望你们以后别后悔。”
她说罢了也不多留,拉着秦焕贤大步离开了。
“我去书房了。”秦焕礼丢下一句话也走了。
他在这里实在站不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失信于人过,可眼下,他也没法子解决,只能躲到书房去了。
云娇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娘,我们也先走了。”
“进来吃点果子吧?”赵忠竹上前挽住她的手:“今朝都亏你了,你都不知道你爹在这里不依不饶的,非要让我拿银子。”
“下回爹再提这种事,娘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云娇知道这个公爹有些喜欢做老好人,但她肯定不会由着他的。
“诶,诶。”赵忠竹连连点头答应。
这真是太好了,若是往常遇上这样的事,秦焕礼非得把她头骂掉了不可,今朝这么轻松就过关了,还是多亏了这个儿媳妇。
她看着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对了,你从哪来的?怎么不在院子里?”
她想起来问问这个事。
“从三哥哥那里来的,我来的时候三哥哥咳嗽吐血了。”云娇压低了声音。
这事同婆母说不打紧,毕竟他不是三哥哥的亲生母亲。
“吐血了?”赵忠竹脸色变了变:“那我得去看看,你们两个去吗?”
“去吧。”云娇拉过了秦南风。
“自然要去的。”秦南风也跟着道。
三人一路去了秦春深的院子,一阵嘘寒问暖,自是不提。
翌日,宫里头来了人,说是贵妃娘娘请云娇进宫去赏花,云娇推辞不得,只能去了。
谁料第二日,皇后娘娘也派了人来请她去品茶,她昨日既然赴了贵妃娘娘的约,今朝自然也得去赴皇后娘娘的约,这一去又是大半日。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隔日便是如此,外头的人都羡慕嫉妒的红了眼睛,只有云娇身在其中,不胜其烦,每回去坐着,处处受拘束,还得小心翼翼的,实在是难受的很。
关键是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对她好的很,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还得应对的滴水不漏,这有些苦不堪言的意思。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她难得清静,打算去集市上买些可口的,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式的菜式,好带回来给秦春深尝尝。
这大半个月以来,秦春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胃口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有时候,一整天都吃不了几口。
秦南风看着心里难受,想起来就叹息,云娇替他着急,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变成花样的做些吃的,盼着他能吃上几口,也好让秦南风放心一些。
只是她才到了大门口,就遇见两个人。
“大姨母,小姨母。”她走上前去,笑吟吟的行了礼。
上门的不是旁人,正是秦南风的两个姨母赵忠梅、赵忠菊。
“是云娇啊。”小姨母赵忠菊打量着她,面上倒是有几分笑意。
大姨母赵忠梅却是皮笑肉不笑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到集市上去看看,买些菜,二位姨母里面请,我娘在院子里呢。”云娇殷勤的招呼她们。
“你先别去了。”赵忠梅却拽住了她:“陪我们到你娘那里去一趟吧。”
她们来就是找她的,她想走?不可能。
“大姨母这是何意?”云娇面上还是不解,心里头却明白,这姊妹二人是秋后算账来了。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这两人也没找上门,她还以为她们姊妹二人想通了,就该对外祖父尽孝,可惜,她们还是来了。
“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赵忠菊笑眯眯的说。
“那请大姨母放开我,我让婢女去买吧。”云娇抽回了自己的手腕,低声吩咐了蒹葭几句。
蒹葭点头,带着两个人去了。
落葵和余下的人跟在云娇身后。
“二位姨母,请吧。”云娇走在前头,落落大方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忠梅姊妹二人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主院。
“娘,快出来看看谁来了?”云娇欢欢喜喜的招呼屋子里的赵忠竹。
“来了。”赵忠竹推门走了出来,瞧见自家的两姊妹,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是大姐和小妹妹啊……”
第1271回 大限将至
赵忠竹知道,她这两个姐妹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拉着云娇一道来了。
“三妹,站着做什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吗?”赵忠梅先开口了。
“哦,是。”赵忠竹回过神来,担忧的看了一眼云娇:“大姐,小妹快进来坐。”
她说着往一侧让开了。
“你们去,泡茶来。”云娇吩咐一句廊下的婢女。
婢女行了一礼去了。
赵忠梅看着云娇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说话语气不善:“云娇,你可真有些本事,才成亲没多久就当了家,如今这家里头里里外外的像模像样,跟以前是完全不同了,这些……你的功劳可不小啊。”
“大姨母过奖了。”云娇笑了笑,对她的夸奖全盘接受了,只当是不曾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赵忠梅轻哼了一声,干脆也不绕弯子了:“既然你如此聪慧能干,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今朝做什么来的?”
“这个我可不知。”云娇面带笑意:“我又不是二位姨母肚子里的蛔虫。”
她怎会不知?她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我们来,是为了跟你说说你外公的事。”赵忠梅接过婢女端上来的茶吃了一口:“原本就不关你这个晚辈的事。
不过,这件事情你已经插手了,之前也没有问过我们的意思,事后呢,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我们只好上门来找你了。”
她斜睨着云娇,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大姨母这话是何意?请恕我不大听不明白。”云娇也收敛了笑意:“还请大姨母明说。”
她知道这两个姨母厉害,但是她不怕,尽孝这事,说到哪里都是理直气壮的。
“那就明说吧。”赵忠菊开了口:“云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外祖父过跟前那两个嬷嬷,是我们派过去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
小姨母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外祖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应,姨母们不能亲自在跟前伺候也就罢了,怎么还找了那么两个不能尽忠职守的婆子去?”云娇意有所指地道:“我还当是外祖父年纪大了,识人不清呢,却不曾想是二位姨母选的人。”
她这话可是一点都不曾客气,直接点明赵忠梅、赵忠菊姊妹二人不孝,选了那么两个张牙舞爪的老婆子去伺候,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折磨。
“云娇……”赵忠竹有些坐不住了,这话也太难听了。
“娘,事情是因我而起,你不用管。”云娇摆了摆手,她不想婆母也掺合进来,到时候反而难抉择。
赵忠梅冷哼了一声,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你外祖父一年多少抚恤银子吗?你又知道他剩下的还有多少?
他的银子都叫那老婆子捞着去了,我和你小姨母也是为他好,省得他连养老的银子都存不下来。
我们好容易想出这个法子来,眼看着老婆子就要支撑不住离开了,你却给我们来了这一出,你说说这事碍着你什么事了?”
说起这件事来,她就恼火,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眼下,那老两口压根儿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还不都是这个侄媳妇多管闲事?
“我怎么听外祖父说,银子和东西都被二位姨母分了?
就连我们家送过去的年礼,也都被你们分了,初二我们去吃茶连块糕点都没有,祖父祖母自己在灶台上蒸糕,敢问二位姨母若是看到那一幕,真就不会有一丝心疼吗?”云娇极为罕见的板起脸来,望着她们二人。
“你是在质问我们?”赵忠梅不由怒了。
“你们轮不到我来质问。”云娇摇了摇头:“我也并不想跟二位姨母起冲突,你们今朝来到底什么目的,不妨直说吧。”
她没那精力跟她们吵架,而且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来说,大姐你别说话了。”赵忠菊打圆场:“云娇,我们知道你心好,孝顺,我们也不为难你。
只是我们跟那老婆子之间的恩怨,这么多年了,你是才来的,你也不了解,我们今朝来的意思就是,你去把你的人撤回来,你外祖父那里的事情还交给我们,等老婆子走了,我们自然会孝顺你外祖父的。”
她比赵忠梅这个大姐要圆润些,但其实骨子里也厉害的很,但她能说会道,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会悦耳几分。
“两位姨母跟外祖母之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但是照顾两位老人家是南风的意思。
当初他是跟着舅舅长大的,如今舅舅不在了,又无人照应二位老人家,他照应外祖父外祖母那是理所应当的。”云娇一脸正色的道:“所以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们要问,就去问南风吧。”
“你别推脱了。”赵忠梅已经没什么好脸色了:“这里里外外的谁不知道,南风什么都听你的?
你就直说,这事儿你愿不愿意放手。”
“不愿意。”云娇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好啊!”赵忠梅一拍桌子:“既然你不愿意,那以后那老两口的事就都交给你,我们姊妹四个一样不管,你来给他们养老送终,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别找到我们跟前来!”
她就不信一个过门没几个月的小媳妇,敢担下这样的责任。
“好。”云娇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望着她:“大姨母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们一言为定,我娘和小姨母为证,往后外祖父外祖母的事,就归我来管,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插手。
当然,事先也得把话说清楚,外祖父外祖母的东西,你们一样也不许拿,既然人是我照应,那东西也理所当然是我的。”
“云娇,你……”赵忠竹急的不行,这事儿不能答应啊!
“大姨母,你可敢?”云娇不理自家婆母,只是直视着赵忠梅。
“我说呢,怎么这么孝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赵忠梅冷笑了一声:“你是看中了你外祖父的抚恤银子?就你买的那几个人,才值几两银子?就想把你外祖父的东西都独吞了?”
她最肉疼的,就是这个抚恤银子,她家儿子前几年做生意,亏的血本无归,她还指着这银子养家呢。
云娇笑了一声:“谁是为了银子,大姨母心里有数。”
她倒不在意那些银子,甚至她到如今也不曾打听过外祖父的抚恤银子一年到底有多少。
她照应二老,不过是和秦南风一道尽孝,再加之二老的状况看起来确实凄惨了些,她也动了恻隐之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为这银子,那你就别要!”赵忠梅当即涨红了脸。
“我可以不要,那就给外祖母好了。”云娇神色平平:“左右,外祖母照应了外祖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她应得的。
更何况,外祖父也愿意给她,两位姨母就当是全了老人家的心意吧。”
这银子给外祖母,那是最好的归宿了。
赵忠梅同赵忠菊对视了一眼:“你这么说谁信你?什么好处都没有,你就愿意当这个孝顺的外孙媳妇?”
云娇笑了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只不过是想全了南风的孝心。”
这些人以己度人,她们想得好处,所以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也想得好处。
“云娇,你年纪轻,你……”赵忠菊还想再劝。
“行了,小妹。”赵忠梅果断打断了她的话,深深的看了云娇一眼:“既然她如此执迷不悟,那就由她去吧,以后碰到了难处可别球到我们面前来。”
“大姨母尽管放心吧。”云娇依旧一脸浅笑,完全不把她的警告看在眼里。
“我们走。”赵忠梅气不过,起身拉着赵忠菊就要走。
“大姐,小妹妹,别走啊,留下来吃顿饭吧……”赵忠竹连忙挽留。
“吃什么饭?看看你的好儿媳妇,我们留下来能吃得下去吗?”赵忠梅对这个懦弱的三妹妹更没什么好脸,丢下一句话,就拉着赵忠菊头也不回的去了。
“云娇,不是我说你,这事是你不好。”赵忠竹忍不住开口:“这是多大的事啊,你外祖父原本身子就不好,万一以后病重了要吃那名贵的药,他自己的抚恤银子恐怕都不够,你这样应承下来,那可还得咱们家出银子……”
“娘,那可是您的亲爹,出钱给他治病,难道您不愿意吗?”云娇微微皱眉,这婆母也太小气了些。
“愿意是愿意,可以,不该咱们一家出,你外祖父养了我们姊妹四个呢,我的意思是你不该答应下来,他们要管你随他们就是了……”赵忠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么说不好,但姊妹四个,她不能一个人担下这个事,那得是多大的一笔银子啊。
“娘,咱们做人凭良心,银子使了还能挣,良心没了可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回来的。”云娇挽住她:“倘若,我和南风真的不管外祖父,娘还觉得我们靠得住吗?”
她知道婆母只是小气,倒也没什么坏心。
“我也是替你们担忧。”赵忠竹不好再接着说,可心里却还是放不下,转了个弯又道:“就算是他看病不要你们的银子,那以后呢,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还真能不请你几个姨母吗?”
她说着叹了口气,跟几个姊妹闹成这样,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来没想过跟大姐姐还有小妹妹对着干,这都是云娇做的,她该怎么办呢?
“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有我的做法。”云娇不以为意:“该送的信我会送到,去不去是他们的事。”
她只要做到仁至义尽,旁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呀……唉……”赵忠竹也拿她没法子,只是唉声叹气。
她也没个人去说,说给儿子听,儿子不听她的,说给夫君听,那更是不能提,秦焕礼听到那些事就烦心,她管不了这事了,只能由着云娇了。
翌日,云娇等着秦南风傍晚回来了,两人特意去了一趟赵府,同两位老人家把话都说清楚了,特意告诉他们,倘若那一大一小两个姨母再去闹事,只管告诉他们,到时候公堂上见。
这件事算是安排妥当了,两人也都暂时安了心。
转眼进了三月,很快便要到放榜的日子了。
“小五,你说你哥能不能熬到放榜?”
屋子里,云娇拿着剪刀,给八两修剪着指甲。
秦南风将八两抱在腿上安抚,闻言怔了怔:“不好说。”
他伸手在八两脑袋上揉了揉:“是不是有三天没吃东西了?”
“嗯。”云娇点头:“算上今朝,就是三天了,你娘去算命先生那算了,回来说就在后天早上,若是能熬过去,就还能再过半个月。”
传言大渊民间有些算命先生能算出人大限的日子,赵忠竹昨日特意去算了秦春深去的日子,也是为了后头的事情好早做准备。
“那个……”秦南风顿了顿,看她:“你信?”
“我信不信的不重要。”云娇抬眼:“我听你娘说起来,那算命先生似乎还挺灵验的,要不,你明日去同官家说一声,后日就别去了,在家陪陪他?”
“倘若那算命先生是胡扯的呢?”秦南风有些不信。
“那你就当在家陪陪我吧,哥哥能多活几日,当然是好。”云娇说着,又继续垂眼给八两剪指甲。
秦南风叹了口气:“我眼下看他这痛苦的情形,也不想他多活了,与其这么痛苦的捱着,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去了。”
他看着哥哥每况愈下,却帮不上任何忙,心里头是真不是滋味。
“人各有命,别难过了。”云娇拍了拍他的手:“换一只爪子。”
秦南风听话的换了八两另一只前爪,八两却忽然挣扎起来:“别动别动,给你吃小鱼干,来来……”
“这样,先别给它,摁住了……”云娇推他,两人说着说着,便转过了方才的事。
翌日,秦南风真听了云娇的,去同官家告了第二日的假,他是不信算命先生的话,但哥哥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想着也该回来多陪陪他,也就照着云娇说的做了。
晚上两人早早的便睡了,打算第二日起早去秦春深的院子守着,好好陪陪他。
谁知才睡到二更天,外头便响起了杂乱喧闹的声音:“少爷,少夫人,快醒醒……”
第1272回 托付
“出什么事了?”云娇先惊醒了,伸手推身旁的秦南风:“快起来,怕是哥哥不好了。”
秦南风迷迷糊糊的动了动,闻言也是一惊。
“少爷,少夫人……”蒹葭几人进了门,屋子里的蜡慢慢的亮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云娇询问。
“是三少爷院子里的人,说三少爷那里有事了,请少爷少夫人快快的过去。”木槿说着挂起来床幔。
“快起来。”云娇闻言推了秦南风一把。
秦南风起身,接过落葵递上来的衣裳便往身上套,云娇也下了床,蒹葭同木槿上前快快的给她穿衣裳,落葵在一旁接接拿拿的,几个人忙个不停。
秦南风先穿戴妥当了,洗了把脸在一旁等云娇。
“你别站着了,先去,我随后就到。”云娇催他。
她没有把话说全,其实她怕耽搁了时辰,到时候他连秦春深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好。”秦南风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他转过身匆匆出门去了。
云娇坐在梳妆台前,木槿手脚麻利的给她绾发。
“来的人是怎么说的?”云娇问。
“就说三少爷迷糊了,好像自己下来走路了什么的,估计要不行了,请少爷少夫人快些过去。
就说了这么多,他急着去请老爷夫人。”蒹葭在一旁回道。
“水端来,给我洗脸吧。”云娇也知道耽搁不得。
急匆匆的收拾妥当之后,她也直奔着秦春深的院子去了。
未进院子,就能瞧见里头灯火通明,门口有不少人。
走近了瞧,都是家里的下人,见她来了,连忙行礼:“见过五少夫人。”
“里头怎么样了?”云娇朝里头张望。
“暂时好像没事。”一个下人回了道。
云娇点头,进了院子,就瞧见何姨娘站在廊下捏着帕子啜泣,她身子单薄,那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姨娘。”云娇唤了她一声。
这个姨娘不多言不多语,平日也从不多事,是个不错的人,云娇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挺好的。
“五少夫人。”何姨娘沉浸在伤心之中,未曾意识到她的走近,抬眼见了她,连忙行礼。
“姨娘不必客气,三哥哥如何了?”云娇朝屋子里瞧了一眼,看这情形,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从昨日傍晚就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夜里醒了几回,都让把蜡吹了,说不要见到亮光。”何姨娘擦了把眼泪:“拗不过他,只能吹了蜡,结果睡到方才,就听到房里有动静。
等点了蜡,才瞧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外间,摔在了地上。
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他说要去集市上,扶他起来他就要往外走,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
她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那眼泪几乎染湿了帕子。
“那后来怎么弄的?”云娇不由的问。
“五少爷来了,说等天亮了带他去,他这才答应了,回了里间。”何姨娘啜泣着道。
“我进去看看,姨娘怎么不在里面陪着?”云娇正打算进去,忽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何姨娘低下头:“三少夫人说我是姨娘,这个时候不该……”
“你是三哥哥的亲娘,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个时候自然该在里头陪着。”云娇伸手拉过她:“你随我一道进去吧。”
她明白过来,是顾婉淑瞧不上何姨娘是个姨娘,不让她在里间待着。
单凭此事,能看出顾婉淑不是个善茬。
“谢谢五少夫人,谢谢五少夫人……”何姨娘起初有些意外,接着便感激不尽。
这个时候了,她自然愿意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
她再怎么卑微,也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那一颗爱子之心不会变。
“弟妹来了?”顾婉淑站在榻边,瞧见云娇拉着何姨娘,唇角不可察觉的撇了撇。
“哥哥怎么样了?”云娇不曾理会她,而是看向靠着秦春深坐着的秦南风。
“又睡过去了。”秦南风见她来了,便起身走到她身旁。
“老爷,夫人。”外头传来婢女行礼的声音。
屋子里正说着话,秦焕礼同赵忠竹也进来了。
“怎么样了?”秦焕礼进门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了一句,接着就紧张的看榻上的秦春深。
“人不知道怎么就迷糊了,不让点蜡,自己走到外间摔倒了,非要去集市上,还好五弟来的快,这才把他扶回来了,这不,又睡着了。”顾婉淑在一旁解释。
秦焕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你们,端几把凳子进来。”云娇吩咐外头的婢女。
“不必了。”顾婉淑却拦住了:“三郎这会儿也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有事情我会让人去叫你们的。”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
“爹娘先回去吧,我和云娇在这里守着。”秦南风顿了顿,开口道。
他想起云娇昨晚说的话,再说哥哥这表现也有点不寻常,他不放心,得留在这儿。
他本意是想让云娇回去歇着的,但是又怕这个嫂嫂作妖,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说不清楚反而麻烦,倒不如两个人一起留在这里。
秦焕又看了一眼榻上的秦春深,点了点头:“好,有事情你叫我们。”
赵忠竹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在后头欲言又止,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秦焕礼不相信这些,这会秦春深情况又不好,万一说了正撞在他气头上,恐怕又是一顿好骂。
干脆就不说了,反正那算命先生说的也不见得准。
她便跟着秦焕礼回主院去了。
“三嫂嫂,你也歇着吧,这里有我们陪着。”秦南风说着话,却不看顾婉淑,而是伸手牵过云娇,两人相视一笑。
顾婉淑心中暗恨,口中却道:“那算怎么回事?没道理你们两个人熬着,我却睡觉,我也陪你们一起守着吧。”
“也好。”秦南风干脆的答应了。
怎么说,顾婉淑也是哥哥的妻子,都这个时候了,自然该陪着。
他和云娇也坐在了秦春深榻上,云娇自然而然的偎着他。
顾婉淑看这一幕,真真是刺眼的很,来守个夜,还两个人一起,还非要这么靠着坐,这是特意做给她看的?
“何姨娘,你坐这儿吧。”云娇看何姨娘默默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开口招呼了一声。
何姨娘答应一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走过去坐下。
“熄……熄蜡……”
昏睡中的秦春深忽然抬起头,口齿不清的说了几个字。
“你们看,他又不让点蜡了,这可如何是好?”顾婉淑满面忧愁的看向秦南风,眼中泪光点点,看起来很是有几分可怜。
可惜,秦南风压根儿不瞧她,只是看了一眼秦春深:“那就把蜡烛熄了吧。”
“熄了……那这屋子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顾婉淑有些犹豫,她其实也听过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说鬼差不喜欢亮堂,所以她有些害怕。
“不碍事,我守着。”秦南风声音坚定。
顾婉淑只好答应了,走过去吹了蜡,又摸着黑走到床边坐下了。
屋子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秦南风将云娇往怀里搂了搂,小声道:“你若是乏了,就眯一会儿。”
眼下,还不到三更天,时辰还早着呢。
云娇靠在他胸口点了点头,眯上了眼睛。
这几日家里宫里来回奔波,还要管着茶坊里的生意,家里里里外外的还要考虑周全,她每日都觉得觉不够。
此刻,周围一片安静,又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中,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有孩子的哭声。
她睁眼,便瞧见屋子里点了蜡,哭的是秦春深的儿子秦仲羽。
她抬头看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这孩子怕是还没睡醒就被强行带到这里,哭得厉害。
顾婉淑抱着他哄:“仲儿不哭,不哭……”
云娇还有些醒不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三哥哥醒了。”秦南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云娇一惊,忙朝秦春深看了过去,只见秦春深坐在榻上,面色不像之前那样蜡黄了,看着有些病态的苍白,手里拿着块糍麻糕,正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忽然想起之前听小五提起过,说三哥哥最爱吃的就是糍麻糕,再看看他的气色,她心里忽然一动,这……这是回光返照?
她想到这里,连忙起身去吩咐在外间守着的蒹葭:“快去,叫老爷夫人都来。”
虽然对于公爹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莫大的苦楚,可是,对于秦春深来说,临走的时候亲人们都在跟前,却是莫大的欣慰。
在临走前,他应该也想看看自己的爹吧。
云娇吩咐完了,转身回了里间。
这个时候,仲儿已经不哭了,由顾婉淑抱着,抽抽噎噎地靠在秦春深面前。
“仲儿……”秦春深抬起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脑袋:“往后要听五叔和你娘的话,好好读书,知道吗?”
“知道。”仲儿乖乖的答应。
“好孩子,跟奶娘走吧。”秦春深伸手招呼奶娘。
“三郎……”顾婉淑想阻止,都这个时候了,孩子当然要在跟前。
“去吧,我不想吓到孩子。”秦春深却拦住了她。
顾婉淑垂目,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别走远了,就在外间吧。”
奶娘答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出去了。
“五弟,你来。”秦春深朝着秦南风伸出手。
秦南风自然起身,牵着他的手,强忍着哽咽:“三哥哥。”
“你别难过,哥哥这身子早就灯枯油尽了,能活这么久,也就是家里头照应的好。”秦春深苦笑了一声:“如今我要去了,再也不遭这罪了,我不受苦了,你们也解脱了……”
叫病痛折磨了这么些年,他何尝不曾想过早早的离去呢?只是为了爹娘、兄弟和妻儿,他不能这么做。
自尽去的人,名声总归是不大好的。
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虽然心里有万分不舍,但他也不想再受这样的苦痛,这辈子,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哥哥,你别这么说……”秦南风红了眼眶。
他堂堂七尺男儿,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但面对自己兄长的生离死别,他再也克制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难道还不明白吗?”秦春深笑了笑,朝着顾婉淑伸出另一只手。
顾婉淑抬起手,也牵住了他。
“五弟,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云娇也懂事。
我要走了,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你会孝敬父母,包括我姨娘你也会照应好的。”秦春深话说的多了,便微微的有些喘息。
“这是自然的。”秦南风点头。
一旁的何姨娘听到这话,早已掩面泣不成声。
“祖父祖母和爹娘那里我就不操心了,你和云娇也能好好过日子。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嫂子和仲儿。”秦春深说着,有些吃力的坐正了身子:“我走后,你嫂子和仲儿就拜托给你了!”
他说着,将顾婉淑的手放在了秦南风的手中。
“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将仲儿视为己出的。”秦南风看了一眼顾婉淑:“至于嫂嫂,她对得起哥哥,我自然对得起她。”
若不是眼下哥哥临终,他恐怕即可便把手抽回来了。
顾婉淑眼中含着泪花,心里却一阵激动,她终于碰到他的手了吗?果然,如同想象中一样温暖,她都不想把手收回来了。
云娇看着这一幕,虽然觉得刺目,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春深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靠在了榻上,仿佛方才的举动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秦南风忙趁机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婉淑却握着自己带有余温的手背,有些回不过神来。
“春深!”就在此时,秦焕礼大踏步进门了。
赵忠竹也紧跟了进来。
“爹……”秦春深努力的睁开眼,看着秦焕礼。
“春深,你好好的,你没事的,你一定没事的。”秦焕礼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
“爹……儿子……儿子不孝……”秦春深大口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小:“先……先走一步了……”
他说罢了,便阖上了眼,手也自秦焕礼手中滑落下来。
“三哥哥……”
“春深……”
“三郎……”
“三少爷……”
屋子里哭声顿时响成一片。
第1273回 (万字章)直说
秦春深去了之后,家里头自然要操办丧事。
他年纪轻,家中长辈又俱在,这白事不好大操大办,但依着风俗规矩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官家给了秦南风十日,让他在家中处理哥哥的后事。
这些日子,云娇比之前更忙了,以至于整个人看着都清减了不少。
这一头忙完了秦春深的丧事,也就到了朝廷放榜的日子了。
清早,云娇听到床边有动静,就知道是秦南风起身了,她也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眼睛。
“这么早,你起来做什么?”秦南风正在系腰带,见她坐起身不由问。
“之前家里有事耽搁了,茹玉说今朝要将银子送到茶坊去。”云娇睡眼惺忪的挪到床边:“我也好些日子不曾去茶坊了,早些去盘一盘账,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要补一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秦南风心疼的伸手搂过她。
“你不也辛苦。”云娇抬起头来,双手捧住他的脸,摩挲他的脸颊:“你都瘦了。”
“等这一次忙完了,我就找个闲差,每日都在家陪着你。”秦南风低头,温柔坚定。
“行了吧。”云娇笑着拍了他一下:“你看你每天忙成什么样了,官家肯给你闲差呀?”
“肯的,若是不肯我就罢官吧。”秦南风说的一脸认真。
“那可不成,真要是为了我连官都不做了,那你爹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云娇只当他是开玩笑:“再说了,你这每日辛辛苦苦,又是练兵又是科考的,若是不做官了,你能甘心?那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这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秦南风深吸了一口气:“早知道如今要这么忙,当初就不该答应进宫去。”
云娇笑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去吧,真要是有那一天你有空了,还不得天天钓鱼?哪里高兴陪着我。”
“谁说的?我第一要紧的是陪着你,钓鱼是第二要紧的。”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快走吧,别去的迟了,记得吃早饭。”云娇叮嘱他。
“等一下。”秦南风取出一支金簪子来。
“这是哪来的?”云娇有些好奇的打量。
“给你防身的。”秦南风将那金簪往两边一拔,便露出了里面寒光闪闪的刀刃。
“诶?”云娇觉得稀奇,伸手拿过去细看:“这匕首又细又长,好像一把剑。”
她说着挥了挥:“有些短小,不太趁手。”
“你小心些,这个很锋利的。”秦南风在一旁叮嘱。
“你之前给我的那些防身的东西还没用过呢,怎么又给我一把?”云娇有些奇怪的问。
“那些东西时间长了,我怕不灵,以后你用这个。”秦南风打量了她片刻叮嘱道:“往后就随身带着吧,还有,我跟你说样事。”
“什么?”云娇看他郑重,知道肯定是大事,不由坐直了身。
“倘若有一日,我去了宫里好几日都不回来,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紧张,乖乖的在家等我就行了。”秦南风说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出什么事了?”云娇停住了收起金簪的手:“是不是官家又叫你带兵出去?”
她一听这个,便忍不住往那上头想,有了之前的事情,她半分也不想让他去涉险。
就算是在城外营地练兵,她都有些不大乐意,还是他再三保证不会带兵出去打仗,她才算放心。
这又是要做什么去?
“不是。”秦南风顿了顿道:“具体我也不知,我是猜的。
官家年迈,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一直瞒着上上下下的人,但是御医总是进出官家寝殿,他们也能看出端倪。
朝中那几个人蠢蠢欲动,既然官家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那肯定会在倒下来之前先替后面的人扫清障碍,我估摸着应该快了。”
“那你不碍事吧?他没有怀疑你吧?”云娇闻言,不由担忧。
如今朝中,为了皇权争夺的最厉害的是官家的女婿韩值,还有官家的侄子梁元肃,但这两人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打主意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从秦南风进宫,韩值和梁元肃不知道变了多少花样想要收买他,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给应付过去了。
但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两个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日子,韩值见了秦南风热络无比,在外人跟前更是将两人的关系说的深不可测,意在让官家怀疑秦南风不可靠,从而拔掉这颗钉子。
云娇就怕官家真的起了疑心。
“不会,你别担心。”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得走了,你忙完了早些回来,晚上不用等我那么晚,你早些吃了歇息。”
“我知道了。”云娇笑着答应:“去吧。”
“你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都还是等我。”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去了。
云娇笑着目送他去了,才招呼蒹葭她们来给她起身。
……
云娇到了茶坊没多久,茹玉便到了。
“四姐夫一个人来的?”她笑着迎他进了门,见他连个小厮都没带,有些意外。
她以为四姐姐会跟着来的。
“是,你四姐姐要照应孩子。”茹玉点头朝她笑了笑,还是温润如玉的样子。
“坐吧。”云娇客气的抬手,又吩咐:“蒹葭,上茶。”
“来了。”蒹葭早预备好了,端着托盘便进来了。
茹玉沉吟了片刻,取出一叠交子票据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原本这银子前几日就该给九妹妹了,只是你家中有事,这才在我这里多留了几日。
这里是五万两银子的交子,九妹妹你看一下。”
云娇拿过那些票据,翻看了一遍:“五千两一张,十张,正好五万两。”
“是。”茹玉点头:“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去钱庄将这些银子都转到你名下。”
“好。”云娇也不曾客气,便站起身来。
她知道茹玉卖了隔壁茶馆的事,不过也不曾细问,左右不关她的事,她只要拿到银子就成了。
“九妹妹……”茹玉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的。
“四姐夫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云娇回头看他。
茹玉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算是什么事,就是……你是不是同秦婕妤原先在家中的时候有什么矛盾?”
他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是又不放心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云娇微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你站在晋王那边了?”
晋王便是官家的侄子梁元肃。
秦玉鸾进宫之后,云娇明面上并不关切她,但其实秦玉鸾的举动一直有人盯着,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
秦玉鸾进宫之后,便投奔了施贵妃,施贵妃是梁元肃的表姐,这两个人原本就是一线的。
茹玉这么快就得了她和秦玉鸾不和的消息,不是梁元肃那边靠心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迅速?
茹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云娇思量着开口道:“原本我不该管你的事情,但你是我姐夫,就算看在我四姐姐和孩子的份儿上,该我说的我还是要说一说。
眼下,官家虽然年迈,但天下还是官家的天下,我觉得你在朝中为官,尽忠尽职便可,除了官家,你不必成为任何人的人。”
她说这些话是看在四姐姐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他们认识多年,茹玉不是什么坏人,她不忍心看他走了弯路。
这个时候,跟错了人,将来可是要悔恨终身的,且一不小心就是杀身之祸,甚至连累全家,这不是闹着玩的。
“你说的我都懂,我也有我的考量。”茹玉点头,脸色不变。
在朝中为官这么久,他早已学会了对待任何事情都面不改色,但其实,云娇能这么说,他挺欣慰的,至少他的痴心不曾错付,她还是从前那个面冷心热的姑娘。
不过他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哪里还会有退路?
“你自己考虑好了就是了。”云娇也不多言,又打算往外走。
“既然你和秦玉鸾不和,那你为何要把她送进宫中去,你不怕她趁机对付你吗?”茹玉紧跟着问了一句。
“怕?”云娇笑了笑:“也许吧。”
只是以秦玉鸾的资历,想要爬到高处,恐怕不大容易。
先莫要说官家已经年纪大了,就说她进宫只不过是官家想要拿捏秦南风的筹码,她就爬不高。
再说,就算爬高了又怎么样,她一样可以让她下来,只要她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你要小心一些。”茹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她似乎要对付你。”
这是他无意中听来的消息,今朝若是不来这一趟,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告诉她的。
“我知道了,多谢四姐夫提醒,这些事情我不会对第三个人提的。”云娇知道他是好意。
且也知道他已经是梁元肃的人了,能对她说出这句话来,可以说是冒着性命之忧,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她还是很感激的。
“你知道就好。”茹玉看着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早已不奢求什么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其他都好。
“走吧。”云娇招呼他。
两人一道去了钱庄,将银子都转到名下之后,云娇与茹玉客套了几句,便出了钱庄。
“少夫人,咱们家茶坊在那边,你怎么往相反的方向走?”蒹葭跟在后头提醒。
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她好奇云娇要去什么地方。
“到集市上去逛逛,我要订一些东西。”云娇拿了银子,心情大好。
“少夫人想买什么?”蒹葭忍不住又问。
“到处看看,晚上回来跟小五商量一下,把家里的园子扩一扩。”云娇两手背在身后,走的悠哉游哉的。
她早就想将家里的花园整顿一番了,一年到头就那个样子,几步路就走完了,花也没几朵,一点意思都没有。
只是之前手里头一直紧,这回五万两到手了,可以放手建一个大点的园子了。
“这还用商量什么?少爷什么不都听少夫人的?”蒹葭也挺欢喜。
云娇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思量,忽然想起什么来,摇了摇头:“不行,这事起码还得等几年。”
“为什么?”蒹葭不解。
“三哥哥才去,家里头就这样大兴土木,不太好。”云娇叹了口气:“等过了三年吧。”
“奴婢没想起来这事,那也就只能这样了。”蒹葭一听,也跟着失落起来。
“蒹葭你看,这个天都已经有蜜沙冰卖了,你想不想吃?”云娇瞧见路边摊位上的东西,回头笑着问她。
“想……”蒹葭想也不想的就点头,接着又捂住了嘴巴:“不,奴婢不想。”
少爷交代了,少夫人不能吃冰的,平日连凉的都很少让她吃。
她要是嘴馋吃了冰的,少夫人也跟着吃了,那可不好,要是光她吃,少夫人看着,也不好。
干脆就别吃了吧。
“你明明就想。”云娇笑着抬手:“去吧,买两碗,给落葵也来一碗。”
“谢少夫人。”一直默默跟着的落葵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那少夫人怎么办?”蒹葭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虽然想吃,但是也不能让少夫人看着啊!
“我不吃,我等会儿去买肉饼。”云娇笑着推了她一下:“你快去吧,别矫情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欢喜的去了。
“东家少夫人,东家少夫人……”茶坊里的一个伙计的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可算找到少夫人了,宫里头来了人,请少夫人去呢!”
“是谁的人?”云娇听了,不由有些厌烦。
她真的是不想去那个地方跟那几个老脸色虚与委蛇,可是又不得不去,真是烦不胜烦。
“是贵妃娘娘的人。”伙计回道。
“回去吧。”云娇招呼了一声将好回来的蒹葭。
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集市,原本今朝还想好好的逛一逛的,不曾想还是未能成行。
罢了,改日吧。
来的宫女是施贵妃跟前的红鸾,说辞从赏花吃茶改成了打马吊。
云娇只能答应了,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头却是一百个不情愿,宫里那么多人,哪里找不到一个打马吊的,非要叫她。
想起来,宫里头如今多了一个秦玉鸾,不知今朝去了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见过贵妃娘娘。”
到了瑶华宫,云娇行礼。
“云娇,你来了。”施贵妃见了她,热络的起身扶她:“我可有些日子不曾见你了,家里头事情都安排妥当?”
“让贵妃娘娘挂心了,都已经办妥当了。”云娇客气的低头,又行了一礼,顺带抽回了自己的手。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这么客气了,总是这样行礼,你也不累得慌。”施贵妃又伸手拉着她:“来,坐下。”
云娇不好再一次抽回手,那样未免太难看了,但是她依旧拘谨:“谢贵妃娘娘。”
施贵妃心里头有些恼火,这么多回了,无论她对她多好,多亲和,她永远都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若不是表弟一直说这女子对大计极为重要,她早就命人将她打出去了。
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何曾如此对人低声下气过?这女子就是不识抬举。
“菁香呢?”施贵妃问了一句。
边上的红鸾忙道:“在后头呢,奴婢去请香姑娘。”
“去吧。”施贵妃抬了抬手,又朝另一个宫女道:“翠屏,去请秦婕妤来,打马吊可就差她一人了。”
云娇微微垂目,默默在一旁站着,施贵妃今朝与往常不同,还要叫秦玉鸾来,似乎是有所图谋?
不消片刻,红鸾自后头带了个姑娘出来,那姑娘穿的华贵,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眉眼之间同施贵妃有几分相像。
“来,认识一下。”施贵妃拉过了那姑娘的手:“云娇,这个是我叔叔家的女儿,我妹妹,名唤菁香,你叫她香香便可。
香香,这个是云娇,便是那秦少将的妻子。”
“云娇姐姐好。”施菁香朝着云娇一福,微微抬眼,悄悄打量她。
“香姑娘客气了。”云娇不动声色的回了一礼。
她听见施贵妃说“香香”,隐约想起个事来,前些日子,小五从宫里头出来,说是有个姑娘自高台上摔落下来,他二话不说,便推了同行的傅敢追去接着那姑娘了。
他回家告诉她的时候,还说那姑娘有些奇怪,一直追着他致谢,倒是将傅敢追晾在一边了,他随便应付了几句便离开了。
当时,云娇还曾追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小五说他也不知道,只隐约听宫女唤她什么“香姑娘”。
两人说过这话之后,就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这个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她他忽然想起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
上回这个香姑娘从高处落下来,恐怕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瞧准了小五将好路过那里,打算让他来一个“英雄救美”,好让两个人相识。
却不曾料到傅敢追当日与他同行,阴差阳错的,小五反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照这意思,施贵妃是打算把人塞给她?
施菁香看云娇生的如月如花,自有风华,尤其一双妙目顾盼生姿,立在那处,沉稳端庄,自有气度,这模样,竟比她的贵妃姐姐还要有气势些。
她越看越觉得自惭形秽,她知道自己是有几分姿容的,光看脸蛋甚至跟云娇不相上下,但若是比气度,她差得远了。
难怪秦南风那样的人,会独独看中她,确实有过人之处。
施菁香也是个大家姑娘,从小点茶插花,养尊处优,大小席面去过无数次,沾着贵妃姐姐的光,宫里也是常来的,说起来也是见过世面的。
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最近一两年家里一直张罗着想给她寻门亲事,她却一直没有看中的男儿。
前些日子,施贵妃将她叫进宫中,借故去了官家的文德殿,当时进去的时候,她就瞧见一个男儿,只是站在那处,便有气概山河之势,仔细一瞧容貌,好一个俊俏的郎君,她当时脸就红了。
回瑶华宫之后,贵妃姐姐问她觉得那男儿如何,她羞答答的照实说了。
她以为,贵妃姐姐是想为她说媒,而她,活了十几年,才遇到这么一个中意的男儿,自然不能白白错过了。
可谁料她和盘托出之后,贵妃姐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那男儿是取过妻的,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南风秦少将。
施菁香在几年前就听说过秦南风的名头,心里头对他一直很崇敬很向往,也曾幻想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儿郎,又是何等的惊才绝绝,才能做出那样的大事,当时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而后,贵妃姐姐便提出让她去跟了秦南风,但是只能做个贵妾,因为以贵妃姐姐对秦南风的了解,他很爱他的妻子,暂时肯定不会娶平妻。
若是放在从前,施菁香绝不会同意做这样的事,但自见了秦南风,她一颗芳心便放在了他身上,不过,她也知道做妾意味着什么,她不想糟践自己。
所以,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后来回到家中之后,晋王哥哥亲自来找了她,晋王哥哥说,让她先去,只是先委屈她一阵子,等大局定下,自然会让她成为秦南风名正言顺的妻子。
听了这句话,施菁香有些动摇了。
而家中父母权衡利弊之后,也一道劝她要替家族着想,且这样还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一举两得。
施菁香经了几番劝,最终才点头答应了。
但今朝见了云娇,她又有些退缩了。
这女子光华内敛,不动声色,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风浪的,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爹娘养在暖棚里的一朵娇花,真要是进了门,她哪里是这样的女子的对手?
且传闻说秦南风对云娇极尽宠爱,婚后二人琴瑟和谐,秦南风也一直未曾有过纳妾之意,每日出来宫就回家,从不去勾栏瓦肆厮混。
这样的一个男儿,会分心在她在她身上吗?
她若是仗着贵妃姐姐的势强插进他二人中间,真的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她想起自己在话本子你看见的那些故事里的女子,是有强抢别人夫君成了的,可最终也是得到了人得不到心,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她想着,有些退缩了。
“娘娘,秦婕妤来了。”有宫女匆匆进门。
施菁香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
“请她进来。”施贵妃抬了抬手。
“玉鸾见过贵妃姐姐。”秦玉鸾进门来,朝着施贵妃行了一礼。
云娇不曾作声,只是朝她福了福,这声“贵妃姐姐”真是叫的好不亲热,看样子秦玉鸾和施贵妃是一拍即合,两个真是好不融洽。
“嫂嫂来了。”秦玉鸾扫了一眼云娇。
云娇微微颔首,还是不曾开口,就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从前看这个妹妹,也只是眉清目秀文文静静的,加上她平日又爱低着头,不言不语,似乎是挺温顺的。
今朝再看,她发丝挽做高髻,脸侧没了遮挡,这五官之中瞧着倒是多出了几份凌厉。
云娇暗叹,之前是她小瞧了这个秦玉鸾,秦玉鸾恐怕不比她母亲逊色。
“来,坐吧,咱们打马吊。”施贵妃招呼她们。
云娇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秦玉鸾道:“贵妃姐姐有所不知,我从小不在帝京,跟随爹娘在外地的小城长大,不会打马吊。”
她说着面露羞赫之色,这也确实让她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这样啊?”施贵妃正准备在桌边坐下,闻言又站直了身子:“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
“娘娘,既然打不了马吊,不如奴婢点些茶来给娘娘品吧?”红鸾笑着开口:“官家昨日新赏的峨蕊,娘娘还未曾尝过呢。”
“不错,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去把茶饼拿来吧。”施贵妃重新坐了下来:“把桌子收一下。”
立刻有宫人上前,将桌子收的干干净净。
“你们三个,都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来坐下。”施贵妃朝着云娇三人招手。
施菁香一个走过去,她挨着施贵妃坐下了,秦玉鸾坐在了施贵妃的另一侧,只余下施贵妃对过的位置空着。
云娇也不言语,从容的走过去坐下。
“云娇,你的点茶手艺是帝京一绝,我之前是见过的,要不然今朝你再露一手,给我这个妹妹长长见识?”施贵妃笑眯眯的看着云娇。
她说是这样说,但其实,这个时候让云娇点茶,是低看她的意思。
大渊人点茶,可点给父母兄长等亲近之人,好友之间自然也可,或是家中来客人,点茶招待也是应当。
当然,互相认得的人之间切磋,也是可以的。
但像这样的场合,本是来做客的,却被指名点茶,这举动就有些不客气了。
云娇抿唇笑了笑:“那我就献丑了。”
看样子,施贵妃是想帮施菁香先压她一头。
不过,能不能进门还是两说呢,她也不是没有忍耐的人,点个茶又如何?
在座的除了施菁香,其余二人如今的身份,都担得起她一盏茶。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说话的。”施贵妃看着她:“你不会因为我叫你点茶,就同我生分了吧?”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应该拉拢云娇,可是这么久了,云娇一直不识趣,她没有耐心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点个茶而已。”云娇不以为意。
“好。”施贵妃笑得越发满意了。
很快,宫人便送了茶品茶具上来。
云娇也不多言,径直动手,她神色专注,动作娴熟,点冲击拂,信手拈来,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施贵妃即使心中对她不喜,这点茶的手艺,她也挑不出半丝错处来。
而秦玉鸾,虽然心里恨云娇,但对于她这一手,也是佩服的,相较而言,她那手艺简直是拿不出手。
这也不怪她,当初在那小地方,人人都想着温饱,就没几个会点茶的,她那点手艺,还是从娘手里学来的,但娘自己也说自己手艺不佳,所以她的手艺就可想而知了。
单说点茶手艺这一样,她是羡慕云娇的。
而施菁香,面上已经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感叹之色,这点茶的手艺,太美了,太高超了,那双手也好看,又细又白宛若青葱,她真的自愧不如。
直到身旁的施贵妃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叹之色,可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了。
这么出色的女子,她哪里比得过?她是越看越想打退堂鼓。
“贵妃娘娘请。”云娇点完茶,给她们各自分了一盏,自己也留了一盏。
这么好的茶,听说每年只有三十块进贡上来,今年的茶想来是昨日到了,施贵妃眼下确实得宠,这茶饼一到,官家就给她送来了。
不过,祸福相依,谁又知道以后的事会怎么样呢?
她抿了一口茶,在心中微谓叹了一声,果然好茶,这茶香沁人心脾,却也不会太浓烈,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爽。
几人说了几句这茶的好,施贵妃忽然话锋一转:“云娇,你成亲的日子也不短了吧?”
云娇知道,这是要进正题了,她机会送话给她说?当即淡淡的道:“也不长,还不到一年呢。”
“那你这肚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啊?”施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个不急,人家成亲两三年才有孩子的,比比皆是。”云娇脸色丝毫不变,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要不是一直调养身子,她或许早就怀上了呢。
而施贵妃,进宫这么多年了,也没一个子嗣,还问她这话,也不知是怎么问出口的。
“嫂嫂你不急,我伯父伯母可急了。”秦玉鸾在一旁插口道。
“爹娘急了?我怎么不知道?”云娇笑看了她一眼:“家里不是已经有仲儿了?”
“仲儿虽然是个男孩,但是三哥哥是庶出的,怎么能跟南风哥哥的孩子比?”秦玉鸾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我南风哥哥是嫡子,之前又出过事,伯父之前同我爹吃酒,还说想快些抱孙子呢。”
她说的这个,倒是实话。
秦焕礼其人刻板保守,做事喜欢循规蹈矩,虽然膝下已有庶出的孙子,但他就觉得比不得嫡出的孙子,云娇到如今还不曾有身子,他也确实有些着急了。
不过他是做公爹的,不好多说什么,但明里暗里的也同赵忠竹说过几回。
赵忠竹倒是不曾催过云娇,她毕竟也是女子,知道要孩子这事由不得人,都是看缘分的。
所以云娇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嫂嫂。”秦玉鸾说着不等她开口,又接着道:“你们去医馆看过吗?成亲这么久还不曾怀上,是不是你身子太弱了?
我听说嫂嫂你落地的时候早了一个多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说,是以说的极为利落。
“我先说仲儿,我们拿他是当嫡出的孩子一样的。”云娇含笑看着她:“再说秦婕妤吧,婕妤在家里的时候不言不语的,我还当是你什么也不懂呢。
不曾想一个才进宫之人,却懂得这么多,这些,我都钻研过,也不大懂,至于孩子,该有的总会有的。”
秦玉鸾暗暗咬牙,这是在嘲讽她?她要是害怕嘲讽,就不叫秦玉鸾了!
“嫂嫂,你可不能不想,这女子要是不能生孩子,那夫家娶她还有什么用?”秦玉鸾接着道:“依我看,嫂嫂还是快些给我南风哥哥纳妾吧,让他早些为咱们秦家开枝散叶。
嫂嫂你也大度一些,南风哥哥又喜爱你,那些妾室生下的孩子就算是你的,这样一来,岂不完美?”
没错,她就是要给秦南风塞人,还要塞一个他们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人!
她进宫之前,已经见了那人,所有的事情都商量筹谋好了,她不好过,把云娇也别想好过!
“纳妾的事,我说了可不算。”云娇面带微笑:“那得你哥哥点了头才成,不如你去同他说。”
她轻飘飘的想将此时揭过。
但秦玉鸾显然有备而来。
“哪用得着那样。”她说着就起了身,直直的朝着施贵妃跪了下来:“贵妃姐姐,妹妹有件事讲想求贵妃姐姐。”
“唉呀,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施贵妃早知道会这样,她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个时候假意客气,实则都快要笑出来了。
“贵妃姐姐请听妹妹说完。”秦玉鸾跪得笔直:“其实,我小姑母有个女儿,就是我表姐,也是我南风哥哥的表妹。
她从小就喜欢我南风哥哥,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而且,小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说好了,要将我那表姐许配给我南风哥哥,两家都是默认了的。
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南风哥哥执意娶了云娇嫂嫂,我那个表姐伤心欲绝,从那以后就生了病。
从南风哥哥成亲到现在,她还缠绵病榻呢,可是我南风哥哥一意孤行,就算是做妾他也不肯要我那表姐。
妹妹今日斗胆求贵妃姐姐将我那表姐赐给我南风哥哥。”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低头磕起头来,那模样真是情真意切,姐妹情深。
“这世上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施贵妃一脸的感叹:“真是不容易啊。”
“是。”秦玉鸾抬起帕子拭泪:“我那表姐真是太可怜了,求贵妃姐姐成全……”
“云娇,你是什么意思?”施贵妃笑看着云娇。
云娇看她那看笑话的眼神,面上还是毫无波澜:“人人都知,强扭的瓜不甜。
我们成亲这么久了,纳妾的事不是没有人上门说过,我夫君要是真想要那表妹,早便会将她收进房中,哪里还用秦婕妤来贵妃娘娘跟前求情?
若真是贵妃娘娘赐下,表妹进门不幸福,秦婕妤可担得起这责任?”
她态度很明确,真要是强行赐下,到时候被冷落了,可不是她的责任,这个事情谁出主意谁来担。
而且说什么缠绵病榻,过年的时候江心莲不是来过了?能吃能喝还能说呢,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表姐说了,只要能嫁给南风哥哥,她……她就算是死也瞑目。”秦玉鸾忙道:“哪怕不幸福,她也不会怪任何人。
贵妃姐姐,您就成全了我表姐吧……”
她说着又开始磕头。
“怎么办?看着确实有些可怜啊。”施贵妃一副意动的模样。
云娇靠在椅背上,扫了她们一眼:“那贵妃娘娘特意把妹妹接来,就是为了让她看着娘娘把另一个人赐给我们家夫君?”
她干脆挑明了算了,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的,怪没趣的。
施贵妃一向自傲,却没什么心机,闻言愣了一下,那惊讶都写在了脸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想把两个人都塞给我。”云娇直直的道:“我若是一个都不收,未免不是抬举。
那我就把话说明了,这两个人当中,我只接受一个,其余的,娘娘自己选吧。”
她话音落下,秦玉鸾呆住了,原来是这样,她之前光想着报仇,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施贵妃把施菁香叫过来,是为了把她赐给秦南风?
那为何还让她来?她之前是跟施贵妃提过这件事情的,施贵妃暗示她今朝提出来,却不曾想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原本想好了,只要表姐进门,云娇和秦南风绝对没什么好日子过,肯定会三天两头的闹得鸡飞狗跳的。
而且,表姐虽然是妾室,但却是自家亲戚,公婆就是舅舅舅母,真闹起来,谁能把她怎么样?
却不料,施贵妃横插一杠,把云娇只肯要一个,这?
施菁香看着云娇,也愣住了,这这这……这也太聪明了吧,闻一知百?居然猜到了贵妃姐姐要做什么。
她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这真要是进了门,她哪里是对手?
不不不,她不想去了。
“你看出来了?”施贵妃见云娇猜到了,干脆也就不隐瞒了,她靠在椅背上睥睨着她:“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两个我都要赐下去,你待如何?”
她要让她不得安生。
“娘娘不妨自己想清楚,或是找人商议一下。
若是非要将水搅浑了,我也只能遵命。”云娇轻笑了一声,一副无谓的姿态。
她知道,施贵妃确实做得出来。
施贵妃想不到这其中的利弊,她只想搅和,但是她背后的人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