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回 使者
转眼,便过了中秋。
自同茹玉说清楚之后,云娇日子过得轻松了不少,也不曾过问茹玉同把云姝后来的事了。
只知把云姝还在茹家,旁的一概不晓,她只一心等着哥哥嫂嫂回来。
这一日,她去帝京城里取猫食,因为在庄子上,铺子里没法送那么远,是以每隔半个月左右,她便会来取一回猫食。
秦南风交的银子,八两已经吃完了,她又续了一年。
李嬷嬷说太过麻烦了,又费银子,也曾试着弄些鱼汤泡米饭给八两吃,可它嘴叼的很,每回只是闻闻,宁可饿着,尝都不肯尝一口。
李嬷嬷气的对着它嘀咕了半晌:“你啊你,都是姑娘把你惯坏了,你比人还娇贵呢!”
她取了猫食,带着蒹葭闲逛,打算再买些平日要用的东西,便回去。
路过路边的茶水铺子,见铺子前围了一堆人,热闹非凡。
她好奇的瞧了瞧,见是位说书先生,似乎说的颇为有趣,否则不会聚上这许多人。
她来了兴致,便站住脚打算听一会儿。
她不曾瞧见茹玉在不远处瞧着她,他知道她半个月左右便会来给八两取一次食,每回都早早的等着。
说书先生说的是东岳国那个斩杀了赵忠勇的大将军的敌将如何如何了得,说的绘声绘色,犹如亲见。
云娇听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趣,拔脚欲走,便听那说书先生一挥扇子道:“便是这位大将军,上个月带兵想要征讨我大渊朝,便在行军途中,叫人斩首了!
黑夜之中那人骑马提枪,只身一人,冲入敌营之中,三进三出,如有神助,强取了敌将首级!挂在了风清城城门之上,已然半月有余了!”
“你说风清城挂的脑袋是杀赵将军的敌将?”
“三进三出,那是何人,如此神勇?”
听众之中,有人发问。
说书先生得意一笑,抬手拍下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切!”
下头,响起一众唏嘘之声。
“老头,你是杜撰的吧?编不下去了,打算晚上回去继续编,明天再来讲给我们听?”
“就是,那敌将头颅都挂在那个半个月了,各种传说多了去了,没人知道是谁杀的!”
“传说那是夜袭,无人看清那人的长相,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一定是我们大渊的好男儿。”
说书先生也不急,捋了捋胡须笑道:“不管如何,赵大将军是为国捐躯,是我大渊所有子民的英雄,那敌将死得这么惨,也算是为赵大将军报仇了。”
“那是。”
人群中一片应和之声,人慢慢的散开了。
云娇听着,叹了口气,也没了买东西的心思,缓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去。
茹玉远远的跟着她,一直将她送到东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停住了脚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
“少爷,咱们回去吧,你今天还有很多公事没办呢。”小满在后头提醒。
“嗯。”茹玉点了头。
云娇回到小院,始终想着说书先生所言,以及众人的议论,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姑娘,你怎么了?”蒹葭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蒹葭,你说。”云娇看着远处,眼中有些希翼:“会不会是他,还活着?”
“姑娘……”蒹葭见她如此,心中一片不忍。
“除了他,还能有谁会记挂着赵大将军的仇?”云娇幽幽的道。
“可是,三姑爷亲眼所见……”蒹葭不想说,但她不能任由姑娘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云娇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玉镯,不言不语。
蒹葭又道:“更何况,这么久了,秦少爷若是还活着,又怎会不回来瞧姑娘?”
云娇有些怔然,是啊,他若是还活着,都过了这么久了,依着他的性子,他不会不回来看她的。
“姑娘,来给我搭把手,我一个人拧不动呢。”李嬷嬷在井边招呼她。
天渐渐转凉,衣裳也厚了,不过远不曾到一个人拧不干的程度。
云娇知道,李嬷嬷这是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露出几分笑意走了过去。
转眼又是半个月。
云娇再次进帝京城的时候,发现处处都不同了,集市之上处处整洁,街道那些摊贩,原先占了道的,全都往后撤了。
蒹葭打听告诉她,是东岳国使者来访,谈两国言和之事。
这几年两国交界之处,一直纷争不断,互有输赢,吃苦的不过是两国边境的百姓,还有征战的将领士兵。
此番东岳国大将军被人斩杀于自家营帐之中,头颅也被人抢走,大军群龙无首,军心动乱,大渊军趁虚而入,连夺数城。
这一个月以来,东岳大军损失过半,元气大伤,便派使者来和谈,说是愿意将四公主派来和亲。
今朝便是东岳使者来帝京的日子,待使者与大渊定下亲事,下回再来的便是四公主了。
云娇听了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对于边关将领和两国百姓而言,这都是好事。
她照例到铺子里取了猫食,蒹葭拿在手中。
“快些走吧,免得等会遇上了使者进城,怕要耽搁许久。”云娇催促了一句。
蒹葭答应一声,主仆二人出了铺子,正欲上路。
大道上,一群官兵匆匆而来。
“使者进城了,闲杂人等退让!”
一众百姓围在道边看热闹,据传这次来的使者是个女子同她的夫婿。
众人都想看看这女子生的何等模样,要说这样抛头露面的女子,在他们大渊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东岳与大渊不同,东岳男儿人数不及女子,是以女子当中但凡有才华者,都会得用。
不敢说委以重用,但女子在男儿当政的朝廷当中,也可算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传说这女子很不简单,她便是那被杀的敌将之女,为人足智多谋,常年随父出征,镇守边关,是随军谋士,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云娇见避不过,只好带着蒹葭,在猫食铺子门口的路边站住了脚。
“云娇。”茹玉带着小满朝她走了过来。
第931回 哪有命重要
云娇侧头,瞧见是他,微微笑了笑:“茹玉,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她待他,还似从前,虽说经历了这许多波折,她心中知晓,这一切不怪茹玉,还是拿他当朋友。
“尚且安好,你呢?”茹玉一脸温润,目露关切。
“多谢关心,一切尚好。”云娇说着,客套的行了一礼。
茹玉轻轻抬了抬手:“不必客气,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他伸手,小满便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在了他手上,他递到云娇跟前。
“这是什么?”云娇看了一眼,不曾伸手去接。
“香蒲的蒲绒做的枕头。”茹玉很是柔和的道:“我知道,你一直睡不好,我听人说这种枕头能安神镇惊,清热凉血,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这才特意给你拿来。”
“不用了……”云娇几乎不曾犹豫便拒了。
她既然已经同茹玉说清楚了,就不必要再有纠葛,若是收下了,怕是又要有什么误会。
茹玉有些受伤的看着她,一时无措。
“九姑娘,你就收下吧。”小满在后头道:“这个香蒲绒枕,可是我们少爷亲手做的。
他一个读书人,夏日亲自下河去采的香蒲棒,又每日在院子里晒制,还一个一个将蒲绒摘下来,小的想帮忙少爷都不让小的碰。
这是我们少爷的一片心意,可费了不少日子的心,九姑娘你快收下吧,可别再伤我们少爷的心了。”
这些日子,少爷虽不大去庄子上了,却比从前苦闷了不少,他都看在眼里。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心疼自家少爷的,能帮着说两句好话,他自然是要帮的,他是少爷的人,少爷好他自然好。
“这个绣工不是我的。”茹玉红了脸,有些窘迫的解释:“我不会绣,我去成衣铺找绣娘绣的,我知道你喜欢松雪花,这图样是照着我画的绣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说着,将枕头往前送的送。
云娇扫了一眼,确实精美,颜色也搭的极好,看着便觉得身心舒畅。
但听了小满的话,茹玉这一番心意她更不能接受了。
她又不能回应他,何苦叫他空欢喜?
“你收下吧。”茹玉恳切的望着她:“我不会乱想旁的,只是将你当朋友,希望你能睡的好些。”
云娇摇头,正要拒绝,便听不远处传来策马之声,街边的人群喧闹起来:“来了来了!”
云娇不由朝马上那人看了过去,茹玉也同样抬头。
便见马上那儿郎,着一身朱色窄袖短袍,干脆利落,打马之间纵情恣意,磊落不羁,看着便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只是他脸上戴着一张精致的金色云纹面具,只露出一双顾盼有神的眼睛来。
“小五……”云娇喃喃的唤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即便是戴了面具,她也一眼认出来了,那一双眼睛,还有这般的动作,这般的风流,也只有他。
他还活着!
云娇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那道身影,那双眼睛。
“娇儿,你怎么了?”茹玉察觉她不对劲,忙关切的问。
云娇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马上那人。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接着便瞧见了茹玉。
下一刻,他马鞭一扬,“啪”的一声正抽在茹玉抱到云娇跟前的枕头上。
那枕头裂开,里头的香蒲绒纷纷扬扬的飘了出来,如同落了一场蒲绒雨。
“你!”茹玉变了脸色:“岂有此理!”
那人不理,也不知听见不曾,只留下一阵畅快的笑,策马儿去。
过了约摸半刻钟。
“哒哒哒……”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妙曼的五彩轻纱遮掩着马车里的美人,只能隐约见她身形清瘦,坐的笔直。
马车后头,跟着一众守卫。
“这就是那个能谋善断的女谋士啊!”
“可不是吗?前头那个是她夫君,看着还挺般配。”
“又看不清脸,说不定是个无盐女呢!”
街道边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云娇待马车离去之后,抬脚便走,甚至都忘了同茹玉说一声。
“娇儿……”茹玉往前跟了几步。
云娇头也不曾回,她心不在焉,没有听见茹玉喊她。
“少爷,别追了吧。”小满小心翼翼的劝道。
茹玉看着地上洒落的蒲绒,叹了口气,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少爷,你要去何处?不回家吗?”小满连忙跟了上去。
“去散散心。”他闷闷的回。
云娇行到会仙酒楼门口停住了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方向,朝着会仙酒楼而去。
“姑娘,你要做什么去?”蒹葭这时候开口了,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发问。
她也看着那人像秦少爷,可不敢确定,她知道姑娘是触景生情,这才落泪,更不敢多问。
“去买坛羊羔酒。”云娇回头朝她一笑,步履轻松。
蒹葭心里一宽,也跟着欢喜起来,姑娘许久不曾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了。
“姑娘,你买羊羔酒做什么?”她跟上去好奇的发问。
“自然是吃了。”云娇随意笑道。
“谁吃?”蒹葭更不解了。
“我吃。”云娇跨进了会仙酒楼的门,朝着迎上来了的小二吩咐:“来一坛羊羔酒,带走。”
“好嘞!”小二唱应了一声,取酒去了。
“姑娘,咱们还是吃果酒吧?”蒹葭挽住她有些担忧:“你吃羊羔酒,会醉的。”
“便是要醉,不醉不痛快!”云娇不以为意。
小二已经将酒取来了,蒹葭只好给了银子接过酒,跟着云娇出了会仙酒楼的门。
“姑娘,好端端的你吃什么酒啊?”蒹葭跟在后头,越想越奇怪,忍不住发问。
“小五还活着,这样的大喜事,怎能不吃两盅?”云娇侧目看她。
“姑娘也觉得那是秦少爷?”蒹葭愣了愣,又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也觉得特别像,可是,就算真的是,他……他已经成亲了。
姑娘,你……”
云娇抬头看着远处,深吸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
旁的,哪有命重要?
再说,受了重伤还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身在敌国他乡,总归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第932回 日思夜想的人
“时候还早。”她看了看天色,又回头看蒹葭提议道:“不如咱们走回去吧?”
“好。”蒹葭见她神采奕奕的,自是欣然同意。
云娇去接她手中的那坛子羊羔酒:“来,我帮你。”
“姑娘拿这个吧,酒重。”蒹葭将猫食给了她。
主仆二人并肩往回走。
云娇在这条路上来回许多趟了,还从未觉得这一路的风景这样好看过,无论树木还是良田,看着尽皆悦目,哪怕是路边的杂草,她都觉得生趣盎然。
如此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两人直到傍晚才到家。
李嬷嬷已然预备好了夜饭。
云娇说要自己吃夜饭,待蒹葭同李嬷嬷将菜都端进屋子,她便关上了门。
李嬷嬷瞧她有些不对,拉着蒹葭到厨房去问话:“今朝出去可是遇见什么了?姑娘怎么还吃起酒来了?”
“嬷嬷,你不知道,你不问我也想同你说呢。”蒹葭拉着她的手:“今朝,东岳国的使者来了,那个使者的夫君,戴着面具,姑娘却一口咬定那是秦少爷,说秦少爷还活着,这么大的喜事得吃两盅。”
“什么?”李嬷嬷大为震惊:“你看清楚了?真的是秦少爷?”
“我也不能确定。”蒹葭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看举止,是像秦少爷,可脸上戴着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姑娘非笃定说是他。”
“当初,是三姑爷亲眼所见,秦少爷身受重伤,活不成了。
这怎么会……”李嬷嬷半信半疑,看着蒹葭:“姑娘不会是看错了吧?”
“我也不知道……”蒹葭迟疑着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姑娘是根据什么判断那就是秦少爷的,她实在不敢断定。
李嬷嬷看着云娇屋子的方向,叹了口气:“万一不是,那可怎么好?”
屋子里,云娇面带红晕,吃了一盅酒,呛的直眨眼睛,她吃了口菜,嘀咕道:“秦小五,你最没良心,还活着都不给我个信……”
秋夜,更深露重。
蒹葭又添了件外衫,给李嬷嬷拿了褙子:“嬷嬷,不然你去睡吧,我守在院子里就成了。”
她说着,回头朝云娇屋子看了看。
“姑娘吃了酒,又不让人进去,我不放心呐,睡也睡不着,等姑娘睡了再说吧。”李嬷嬷也扭头看了看,心里的忧虑更重:“若真是秦少爷回来了,不可能不来看姑娘,我看八成是你们看错了。”
“可是,那人还用马鞭抽破了茹少爷送姑娘的枕头。”蒹葭又想起这事来。
“还有这事?”李嬷嬷一愣:“你怎么不早说?”
“我先前没想起来。”蒹葭又将事情大致的说了。
李嬷嬷听了,又觉得有些像:“那你说,会不会就是秦少爷?若真是不相干的东岳使者,又何故做出那样的举动?”
“我觉得也是。”蒹葭点头。
屋子里,云娇脸色酡红,低头端详着跟前的两把篦子,还有手腕上那只玉镯。
她吃的有些醉了,伸手去点篦子,却点了好几下才点到。
她闭着眼睛醒了下神,又睁开。
现在小五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妻子,那这些东西……
她是不是该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
他成了家,她不能给他添麻烦,这几样东西……还是用来压箱底吧。
她起身,开了箱子,取出一方洁白的新帕子,摊在了桌上,将两把篦子摆了上去,抬手摘镯子,却又有些舍不得。
手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摘了下来,将镯子摆在了两把篦子上,缓缓地包了起来,捧起来却不曾舍得放到箱子里去,反倒贴在了心口。
外头,有人敲院门。
蒹葭同李嬷嬷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会是谁?
会不会是?
两个人眼睛都是一亮。
“一道去看看。”李嬷嬷说是起身,二人并肩去了院门后。
外面又传来叩门声。
“谁呀?”蒹葭小声问了一句。
“是我。”温和的嗓音传了进来。
蒹葭一愣,激动的拉着李嬷嬷的手跳了起来,话都不会说了:“是……是是……”
“是秦少爷!”李嬷嬷也激动极了,抬手抽开了门栓。
“吱呀——”
前些日子新安的两扇红木门开了,秦南风抬脚走了进来:“李嬷嬷。”
李嬷嬷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伸手捂着嘴忍住哽咽,看着他依旧如同从前一般的容颜,只是瘦了不少,看起来比从前更深沉稳重,半晌说不出话来。
蒹葭在一旁,也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太好了,秦少爷真的还活着,姑娘没看错,往后,姑娘再也不必对着玉镯暗自神伤了,再也不必彻夜辗转难眠了。
“小九呢?”秦南风也没心思同她们叙旧,只想快些见到云娇。
“在屋里。”蒹葭指了指云娇的屋子。
秦南风大跨步走了过去。
“太好了,蒹葭,太好了!”蒹葭高兴的拉着李嬷嬷的手,眼泪往下直掉。
“谁说不是呢。”李嬷嬷抬手擦了眼泪:“先将门落锁吧。”
“我来。”蒹葭拿过门栓。
“你轻点,别打搅了他们。”李嬷嬷连忙叮嘱。
“我晓得。”蒹葭泪珠还挂在脸上,便笑着点头。
云娇兀自捧着帕子,心绪复杂,便听门叫人推开了。
她下意识的抬眼。
只见那少年郎推门而入,满面和煦的笑,带着磊落不羁的少年意气,一如从前,他柔声唤她:“小九。”
“小五……”云娇呢喃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过来。”秦南风张开双臂往前走着,口中唤她。
她吃了酒,醉眼朦胧的似乎才醒过神来,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了桌上,跌跌撞撞的扑向他。
“小九。”秦南风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靠在她脑袋上,谓叹了一声。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真真切切的抱在怀里了。
云娇哽咽着锤他胸膛:“秦南风,你混蛋,你还知道回来,我真以为你死了……”
“怪我,都怪我。”秦南风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害你担心了。”
“就怪你。”云娇用力推他,怎么也推不开,却仍旧不屈不饶。
“你这是吃了多少酒?”秦南风任由她折腾,兀自抱着她巍然不动,闻见她满身的酒气,不由好笑的开口。
第933回 香了一口
云娇恼怒的抬起小脸瞪他:“放开我。”
她双颊嫣红,一双眼蒙着一层着迷茫的醉意,不如平时清明,却似嗔似怒,惹人怜爱,一张小嘴沾着酒气,不满的抿着。
秦南风看着她,眸色不由得深了深,情不自禁的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香了一口。
唔,又甜又软,还夹杂着羊羔酒的香气,一口似乎不够,他又低下头凑过去。
云娇却下意识的躲开了,她只觉得唇上痒痒的,抬手揉了揉,抬眼看他,又闭了闭眼睛,怎么好似有些看不清。
缓缓地,她朝他怀里偎了过去。
“就这么睡着了?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他好笑的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又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这才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抚她的小脸,宠溺又无奈:“你说说你,中午见你还好好的,晚上就成了个醉鬼?我还有许多话不曾同你说呢。”
云娇似乎睡得不大舒服,抬手不客气的推开了他的手。
秦南风失笑:“也罢,正巧我今夜也不能久留,那就等你醒酒了再说。”
他说着起了身,又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才抬脚朝外走。
经过桌边,瞧见手帕里半包着的东西,他不由得顿住了脚。
他将原先他带着的那把篦子拿起来端详了两眼,这上头沾了他的血,云娇似乎不曾舍得洗去,如今都沁进去了一些,看着比从前还好看了些。
他不客气的将篦子揣进了怀中,又拿起那只才雕了一半的手镯,想了想,也收了起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秦少爷。”李嬷嬷瞧见他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样了?”
“酒吃多了,睡着了。”秦南风笑看着她:“嬷嬷身子可还康健?”
“我好得很。”李嬷嬷见他关心她的身子,心中感动,连连道:“你回来了就好了,回来了就好,往后我也放心了。”
她总觉得世道人心坏的很,姑娘跟谁在一起她都不放心,但唯独秦少爷不同,现在她真可安心了。
“秦少爷,你怎么不早些给姑娘来个信?”蒹葭忍不住问。
若是姑娘能早些知道秦少爷还活着,就不用那么伤心了。
“我有我的苦衷。”秦南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收敛了笑意:“我的身份,如今不能暴露。”
“等姑娘醒了,我们同她说。”李嬷嬷连连点头。
“如此,我便先去了,小九就拜托你们了。”秦南风说着,朝她二人拱了拱手。
蒹葭同李嬷嬷都受宠若惊,连忙避开。
秦南风出了门,身上气势便有些变了,少了些随和,多了分冷肃,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凛然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等在门口的几人都是一肃。
他牵过马,淡声吩咐道:“丁寅,拨两个人来,好好护着这院子里的人。”
“是!”其中一人沉声答应。
秦南风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又道:“切莫走漏风声。”
“是!”丁寅拱手。
秦南风不再多留,扬鞭策马而去。
丁寅转过身,指出其中二人:“你们俩留下。”
“是。”二人领命。
丁寅领着剩余几人上马,纷纷追随秦南风而去。
驿馆门口,有人牵过马。
秦南风已然戴上了面具,翻身下马,动作全然不似方才敏捷,反倒带着些孱弱。
“这么晚了,夫君去了何处?”杨慧君正站在前厅。
烛火之下,她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身量高挑纤细,容貌出众,清雅娴静。
“出去跑了会马。”秦南风摘下面具,抬手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杨慧君走过去扶着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出城了?”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身子弱就别跑马了,这一路奔波还不够你累的吗?”杨慧君有些心疼。
“我没事。”秦南风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
“听说你今日当街用马鞭了?”杨慧君问了一句。
“那是丁寅看不惯那男子当街调戏姑娘,我如今哪有那臂力?”秦南风苦笑。
“明日便要去见那大渊的皇帝了,你可预备妥当了?”杨慧君转过话头,不曾再追问。
“我有什么可预备的?”秦南风笑了笑:“左右,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但你还是要小心,我同你说过,你舅舅便是功高盖主,被他设法除去的,你同他不共戴天。”杨慧君叮嘱道:“你切切不可暴露了身份,不然定会有性命之忧。”
“那我的父母家人呢?”秦南风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迫切之色来,手指却微微的搓了搓。
若不是为了此事,若不是为了查出当初与东岳合谋害他舅舅的到底是何人,他又怎会在此处同这女子虚与委蛇?
“你的父母家人早就不在了。”杨慧君直视着他:“不是同你说过吗?你是跟着你舅舅长大的,所以才会同他情同父子。”
秦南风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我累了,早些歇着吧。”
说罢,他便要回房。
若不是他失忆本就是装的,恐怕还真要叫这女子骗了去,杨慧君善谋确实名副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谨慎以待,步步为营,才算伪装到今日。
“夫君。”杨慧君忽然叫住他。
秦南风回头看她:“还有事?”
“这里是生地方,我一个人……害怕。”她有些不舍得往前走了两步。
“不用怕,我已经命人在外头加派了人手。”秦南风宽慰她,又温和的道:“我身子一直未曾痊愈,夜里咳的厉害,会扰了你的清梦。”
“那你记得吃药。”杨慧君点了点头,暗暗掐了掐手心。
成亲这么久了,二人从未同眠过,她是女子,从前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今朝思虑良久才提出,可他……
他是不是一直都是装的?
书案前,秦南风就着烛光,面前摆着大小不一的雕刻锥,他正雕刻着从云娇那取回来的玉镯。
后窗,丁寅冷眼看着赵丑同吴卯两个活宝划拳。
吴卯输了,仰天无声做悲切状,丁寅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
他叹了口气,抬手开窗翻了进去。
屋子里,秦南风头也没回。
吴卯认命的坐在床边的踏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从房里送了出去,他显然十分熟练,一手撑着下巴,两眼盯着自家少主的背影,口中不时的咳嗽两声。
窗外,丁寅带人离去之后,又出现一人,听了片刻房内的动静之后,便也悄然离开。
夜,归于宁静,除了那咳嗽声还在。
第934回 易浮生
翌日,日上三竿,外头传来阵阵鸟鸣。
云娇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嗓子有些干涩:“蒹葭,渴。”
蒹葭忙倒了水来:“姑娘,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娇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口渴缓解了些:“没有,从前总听人说羊羔酒好,吃再多第二日也不会头疼,果然如此。”
她说着,将茶盏递了过去,无意间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不由怔了怔:“我昨晚和衣睡的?”
“姑娘还说呢。”蒹葭笑了起来:“奴婢说给姑娘换身衣裳,姑娘自己亲口说不用,打发我去歇着,姑娘都忘了?”
云娇蹙眉思量了半晌,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是真的半分也不记得。
“那昨晚的事,姑娘还记得吗?”蒹葭试探着问。
“昨晚?”云娇低下头苦苦思索,忽然眼睛一亮看着蒹葭:“我想起来了,小五来了!”
她记得小五进屋子了,她似乎跑过去抱着他了,再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姑娘还记得?那你们说了什么?”蒹葭好奇的问。
云娇一头雾水,左思右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秦少爷回来了,往后想说多少话、想说什么都成。”蒹葭笑着道。
云娇不理会她打趣,顿了顿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说,当初没给姑娘来信,是有苦衷的,还是说现在身份不能暴露,让我们别说出去。”蒹葭如实道。
“我知道了。”云娇点了点头。
她之前便想着,他大概是身不由己,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蒹葭:“烧些热水吧,我想沐浴,将被褥也换了吧。”
满身酒气,实在难闻。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一下!”云娇正走到桌边,忽然叫住了她,指着桌上的帕子:“怎么只剩下一把篦子了?玉镯还有另一把呢?”
蒹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迷茫的摇了摇头:“奴婢进门,便瞧见只有一把篦子在桌上。”
云娇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是小五拿了。”
“那不碍事。”蒹葭松了口气:“秦少爷又不是外人,拿便拿了。”
云娇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言,这丫头就这么相信他?
他可是娶了旁人!
她想了想自己昨晚的举动,还是有些不放心:“蒹葭,我昨晚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吧?”
“奴婢不是说了吗?昨晚奴婢不在房内。”蒹葭偷偷笑了,好久没见姑娘这样了,从前也只有秦少爷能叫姑娘着急:“我从李嬷嬷都在外头等着的。”
“你去吧。”云娇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干脆不想了,蒹葭说的没错,小五不是外人。
……
驿馆。
秦南风一勺一勺的慢慢吃着粥,杨慧君放下筷子起身:“夫君你慢用,我先去着人预备一下。”
“嗯。”秦南风轻轻点头。
“今朝外头风大,等会儿出门之时,你加件披风。”杨慧君忽然停住脚,又吩咐了一句。
“好,多谢夫人关心。”秦南风微笑点头。
杨慧君心中不悦,转身走了出去,成亲这么久了,他待她还是这样生疏有礼。
她走后,丁寅从后窗进来了。
秦南风皱眉:“说了多少回了,你是明面上的人,走正门。”
“是。”丁寅拱手答应。
“屡教不改。”秦南风丢下勺子看他:“如何?”
“派人盯着了,杨慧君昨夜并未派人进去,只是同身边的人说,今朝面见大渊国君,要想法子套出杀父仇人。”丁寅恭敬的道。
“杀父仇人。”秦南风轻笑了一声,杨慧君不知,她苦苦追寻的杀父仇人日日都在她跟前呢。
“还有呢。”他又问了一句。
“少主家中一切安好,只是您的母亲因为忧思过度,生了眩晕症,这病并无大碍,只是气不得,劳累不得。
少主的外祖父,自大将军为国捐躯之后,便缠绵病榻,都由少主外祖母贴身照应,少主看,可否买些下人送去?”丁寅说到后来问。
秦南风沉吟了片刻:“不急这一时,免得叫她看出端倪。”
“是。”丁寅答应。
秦南风站起身:“收拾一下,准备进宫。”
他说着,戴上了面具。
官家他曾见过几回,如今,记忆中那张脸已然模糊不清,唯余满腔仇恨。
……
大渊皇宫,奉天殿。
大渊皇帝梁承觐坐于皇位之上,他已年过不惑,头发斑白,身材瘦削,身为一国之君,举手投足自然不凡,他居高临下,眼观殿下文武百官。
“宣东岳使者觐见!”一旁的太监高唱了一声。
下头即刻便有人声声通传,直传到殿外。
秦南风同杨慧君并肩进了奉天殿。
文武百官齐齐侧目,茹玉站在百官队伍之中,盯着秦南风脸上的面具,若有所思。
秦焕礼在见到二人的那一刻,不由得一愣,这身量同他的风儿相似,只是这使者身子似乎有些不大好,走起路来带着几分孱弱,而他的风儿一向龙行虎步……
一想到儿子,他心口不由得一痛,低头黯然神伤。
秦南风目不斜视的走过,同杨慧君并肩在大殿中央站定。
“东岳国使者杨慧君见过陛下。”杨慧君跪下行礼。
秦南风跟着欠了欠身子。
“大胆!”即刻便有人大声斥责道:“败国使者,见了我大渊官家,竟敢不行跪拜之礼!”
“还请陛下见谅。”杨慧君抬起头:“这是我夫君易浮生,他曾身受重伤,腿脚不便跪拜,便有小女子代劳吧。”
她说着,又一个头磕了下去。
“易”取自“易姓”,为改朝换代之意,“浮生”便是“浮生若梦”,忘记过往,从头来过。
这名字是杨慧君取的,秦南风并不在意叫什么,便用着了。
“无妨。”梁承觐摆了摆手,打量秦南风:“易使者,何故不以真面目示人?”
茹玉闻言,顿时抬起头来。
第935回 疑虑
“我夫君面部曾受过伤,怕吓着了诸位,这才以面具示人。”杨慧君解释。
“哦?”梁承觐面上喜怒不显:“为何总是杨使者代为说话?莫非易使者的嗓子也受伤了?”
“陛下英明。”秦南风拱了拱手,声音嘶哑难听。
“还真是。”梁承觐有些惊讶。
茹玉皱了皱眉头,眼中的疑虑还是未消。
“陛下。”杨慧君拱手:“此番我来大渊朝,我们国君命我给陛下带来一份大礼,还请陛下笑纳。”
“哦?”梁承觐挑了挑眉头。
后头,随从端上来一只精美的木箱,杨慧君抬手打开了箱子。
众人都纷纷侧目。
木箱里似乎装着一坨肉,其形状若牛肝,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缓缓地飘散出来。
“这是视肉?”把言欢失声问了出来。
“把爱卿说什么?”梁承觐问了一句。
“陛下请恕臣无礼。”把言欢回过神来:“臣曾在一本书上见过此物,似乎是叫做‘视肉’,原本以为只是传说,不曾想世上真有此物。”
“这位大人真是好眼光。”杨慧君微微一笑:“这确实是‘视肉’,又叫做‘聚肉’,是极为罕见之物。
此物吃了能补中益气,增长智慧,治胸中郁结,轻身延年,便是花甲之年的人服了,也能三年添两个儿子。”
众人都是男儿,观杨慧君一介女流,站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说起生子之事,并无半丝羞怯之意,不由暗暗称奇。
那梁承觐听得此话,不由龙颜大悦:“当真有此事?”
梁承觐虽贵为君王,却膝下无子,他从前也曾有过两个儿子,却都先后夭折。
唯独养大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然招了驸马,这大好的江山后继无人,自然成了他的心头病。
杨慧君带来此物,可谓是对症下药,梁承觐自然欢喜,觉得自己似乎又后继有人了。
“自然,陛下一试便知。”杨慧君含笑垂头。
“呈上来我看看。”梁承觐吩咐。
太监连忙上前,接过木箱,小心翼翼的搬到龙座前的案上:“陛下请看。”
梁承觐垂目细看,神色间颇为满意:“此等的好东西,你们东岳国君为何不自己留着相拥?”
“我来时,君上亲自叮嘱,此等异宝定要我亲自呈给陛下,以示我东岳与大渊交好的诚意,还望陛下笑纳。”杨慧君拱手恭敬的道。
“如此甚好。”梁承觐轻捋胡须:“那就代我谢过你家君王了,既然你夫君身子不好,那便别久站着了,我在紫宸殿备下了接风酒,诸位爱卿且同去吧。”
杨慧君行礼正欲答应。
茹玉忽然上前:“且慢,臣下有话要说,还请陛下恩准。”
“准。”梁承觐因为“视肉”的缘故,心情大好,见茹玉上前打断,也并未有不悦。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易使者为在下解惑。”茹玉扭头看着秦南风。
秦南风侧目看他,不发一言。
“昨日,易使者当街策马,潇洒恣意,抽破了在下手中的枕头,今朝何故忽然变得如此羸弱?”茹玉上下打量他,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那猜测可对。
“易使者,可有此事?”梁承觐看向秦南风,神色一正,他乃一国之君,败国使者若是敢如此欺瞒他,目中无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整个奉天殿,都是一静。
杨慧君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这国君之怒,不是等闲,她忙要上前解释。
便见秦南风抢先一步,朝着茹玉拱了拱手道:“昨日是我不曾约束好手下,冒犯了这位大人,晚上回去我已经惩戒了那个手下,还请这位大人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你说是你的手下?昨日明明是你,面具都是一样。”茹玉往前一步,审视他。
“面具,这样的面具我有数十个。”秦南风笑了笑:“这位大人若仍旧心怀芥蒂,待我晚些时候回去,叫他亲自登门谢罪。”
“那倒不必了。”茹玉连忙拒了,但心中疑虑仍旧未消,思量着往后再找机会试探。
在皇宫中用过饭之后,秦南风同杨慧君出了皇宫。
宫门口,秦南风欲上马,杨慧君唤他:“夫君不如来同我共乘一车,正好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也好。”秦南风应了。
二人上了马车。
“夫君从前就生活在帝京城,回到这处,可曾想起些什么来?”杨慧君试探着问。
秦南风已然摘了面具,闻言摇了摇头,微微皱眉:“我看到那大渊国君,倒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却又什么也想不来,莫非我从前见过他?”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杨慧君猜测着道:“不过,你天生是惊才绝艳之辈,从前见过他也不奇怪。”
秦南风两手抱着额头,作出痛苦的模样:“我想不起,头好痛……”
“那就别想了,别想了……”杨慧君心疼的拉他的手。
秦南风坐在那处,平复了片刻。
杨慧君才又开口道:“夫君,倘若你以后想起从前的事来,可千万要同我说,无论如何,你我是一体的。
虽你为私仇,而我为家国,但殊途同归,你我的仇人都是梁承觐,不管以后如何,你要记住,慧君永远都同你在一道。”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你我夫妻一体,我又怎会不知?”
他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杨慧君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此番前来除了查出她的杀父仇人,怕是还想要故技重施,先送礼再和亲迷惑梁承觐,再趁着梁承觐不防,来个当头一棒。
他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他这回一定要查出当初害舅舅到底谁是内应,先给舅舅报了仇,至于梁承觐,想颠覆江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然不宜操之过急,来日方长。
“听你这么说,我很安心。”杨慧君将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秦南风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杨慧君忙抬头给他拍背。
他趁机起身,捂着胸口道:“这马车太闷了,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杨慧君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强留,只得道:“那你慢着些,小心点。”
第936回 真好
这一日,从早上便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下午,蒹葭站在屋里看着外头:“姑娘,八两的粮只够吃到明日了,要不然,奴婢穿着蓑衣去取吧?”
“这么远的路,又没有马车,你便是去了拿回来也是湿的。”云娇也看着外头的雨帘:“等雨停了吧,我同你一道去。”
“看这架势,今朝怕是不会停了。”蒹葭又道。
“那就等明日。”云娇低下头,看着空落落的手腕。
转眼又是半个月了。
她有时候觉得,上回秦南风回来似乎像是一场梦,要不然怎么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
她心思重,什么事都爱闷在心中,明明心里头念着,偏又不肯说出来,蒹葭每每问她,她也是一副无谓的模样。
可实则心里头已然有些委屈了,却也不知同谁倾诉,只是一个人闷闷的坐着。
好在有八两陪着,倒也不算孤寂。
雨一直下到了晚上也不曾停。
三人早早的吃了夜饭,蒹葭去厨房洗碗筷了,李嬷嬷在屋子里陪着云娇。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这下雨天,谁会来?”李嬷嬷看向云娇。
云娇第一个念头便是小五,但想一想,外头一直下雨,他又在帝京那么远,这么晚了,怕是不会来的。
她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李嬷嬷站起身来。
“喵!”八两也从云娇身上跳了下去。
“姑娘,是秦少爷来了。”蒹葭欢喜的声音传了进来。
云娇一怔,有些意外。
李嬷嬷走过去要开门,云娇却道:“你叫他走。”
这么多天了,连个信都没有,当她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姑娘……”李嬷嬷手拉着门,左右为难。
“姑娘,你开门呀,外头还下着雨呢,秦少爷身上都湿透了!”蒹葭在外头叫门。
云娇不说话。
李嬷嬷见状道:“哎呀,我突然肚子疼,我要去解个手。”
云娇知道她是故意的,也知道外面下雨有些冷,便默许了。
况且,她有什么资格埋怨他?他们至多也就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眼瞧见那高大的身影进了门,她不由得背过身,方才的气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还是头一回这样六神无主。
“喵。”八两“噌”的一下跑了过去,在秦南风脚下蹭来蹭去的撒娇。
“瞧瞧。”秦南风笑着将八两抱了起来:“这猫儿都比人有良心呢,还知道迎我。”
他身上湿漉漉的,八两叫他一抱便挣扎起来,他只好将它放下,口中嘀咕道:“你就夸不得,夸你一句,你便赶着给我拆台。”
云娇侧耳倾听着,不由笑了笑,很快便收敛了笑意。
“怎么?”秦南风故意凑过去逗她:“这么久不见我,害羞了?”
“谁害羞了!”云娇矢口否认,还是不看他,她怕忍不住笑。
“你不害羞为何要将我关在外面?”秦南风熟稔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将一包东西放在了桌上:“喏,猫食,我给你带来了。”
云娇还是不睬他。
“可是嫌我来晚了?”秦南风往她跟前靠了靠。
云娇正了正神色,故意道:“这么晚了,你都成亲了,来我这里不合适。”
“你是说,我若是没成亲就合适了?”秦南风一只手托腮,笑看着她。
这么久不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这样可爱。
“没个正形。”云娇撇过头:“我同你说正经的。”
这人还同从前一样,真好,她真喜欢这一幕,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了呢,老天爷待她不薄,让他回来了。
“那你看着我说呢。”秦南风依旧笑笑的。
云娇侧头去看他,却见他身上衣裳果真湿透了,头发也是一片凌乱,发梢滴着水珠,却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看着她笑。
她顿了顿道:“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这样会着凉的。”
“我不走,我要同你说话。”秦南风有些赖皮的看着她。
云娇看他这模样,还是忍不住笑笑,忙转过头不看他。
“小九,你可是怪我娶她了?”秦南风忽然柔声问她。
“不怪。”云娇摇头:“你能活着,已是万幸,旁的,不是谁能强求的。”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秦南风拉过她的手,从怀中掏出玉镯给她戴上:“喏,上头的花,我雕好了。”
玉镯贴着手腕,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暖暖的,他的手却有些冰凉。
她终究有些不忍心:“我叫李嬷嬷烧水,你沐浴。”
她起身到门边去吩咐,李嬷嬷在厨房应了一声,说早就在烧了,水都快好了。
她便转身便去翻柜子。
秦南风好奇的凑过去看:“你找什么?”
“你的衣裳。”云娇翻到箱子最下头,找出来一套衣裳:“是那回你在会仙酒楼跳荷花池换下的衣裳,蒹葭带回去洗了,后来忘记给你了。”
“你还留着?”秦南风有些意外。
“不然呢?”云娇盖上了箱子,当初舍不得丢,只为了留个念想,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秦南风拿着那身衣裳,看着她道:“小九,我同她成亲是假的,我没碰过她,我是为了查出害我舅舅的真凶。”
“什么?”云娇怔住了:“你舅舅……当初难道另有隐情?”
“是。”秦南风点头,说起舅舅,他神色肃穆起来:“当初与东岳军数次交锋,我方都是稳占上风,东岳军被我们打的不敢冒头。
后来双方交战激烈,有一场大役,两军交战半日有余,到得关键时刻,我舅舅麾下却出了叛军。
叛军同东岳军两面夹攻,原本的局势瞬间扭转,兵败如山倒。
我舅舅性子刚烈,拼了性命将那叛军将领斩杀于马下……”
秦南风说到后来,眼眶有些红了,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那你呢?”云娇看着他,有些心疼,无关儿女情长,只是知道他这一年多一定过的特别不容易。
秦南风正欲说话,李嬷嬷提着水桶进来了,他连忙到门口去接:“我来。”
“你先沐浴吧,浴桶在屏风后头。”云娇说着,同李嬷嬷一道出了门。
第937回 一直分房而眠
云娇去了李嬷嬷的屋子。
“姑娘。”李嬷嬷拉着她的手:“来,坐下。”
云娇在小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这么做就对了,不管如何,秦少爷身上湿着呢,得先沐浴换了衣裳,不然可就得伤风了。”李嬷嬷在对过床上坐下,慈祥的道。
“嬷嬷。”云娇忽然想逗逗她:“你就没想过我的名誉吗?你让他同我独处也就罢了,现在他用的还是我的浴桶,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谁敢娶我?”
“姑娘别担心,秦少爷会娶你的。”李嬷嬷这话说的理所当然,顺手拿过了一旁的针线活,开始做起活计来。
“他都娶妻了,嬷嬷难道打算让他娶我做妾?”云娇又故意追着她问。
“怎么可能。”李嬷嬷想也不想的就反驳道:“秦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打小就最疼姑娘,怎么舍得委屈姑娘半分?从小一看,到老一半,要嬷嬷说,他一定会娶你做正妻的。”
“他都娶了旁人了,嬷嬷还这么相信他?”云娇笑看着她。
李嬷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缓缓地道:“秦少爷同姑娘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看错,姑娘就等着享福吧。”
云娇笑着正欲说话,便听秦南风在屋子里叫她:“小九,我找不到长巾。”
长巾是沐浴后用来擦身子的。
“那你就晾着。”云娇没好气的回他,得寸进尺,用了她的浴桶,还想用她的长巾。
“这天冷,真晾着会伤风的。”李嬷嬷不赞同,随即高声道:“秦少爷,后头那个桌子抽屉里看看有没有?”
片刻后,秦南风回她:“找到了。”
云娇撅嘴道:“嬷嬷,你比疼我还疼他呢。”
“傻孩子,你们两个我都一样疼,我巴不得你们都好好的呢。”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去吧,两个人好好说说话,话说开了就好了。”
云娇回屋子的时候,秦南风将好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手中还在系着腰带,身着短袍腿长肩宽,再系上腰带劲瘦的腰身便显了出来。
“好看吗?”他又逗她。
“好……看你个头!”云娇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险些便说出心里话了。
“言不由衷。”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外头雨停了,你还不回去吗?”云娇问他。
“今朝不回去。”秦南风在凳子上坐下:“杨慧君天不亮就去了宫里,说是张妃请她去赏菊,傍晚着人传信说张妃留她,夜里宿在宫里了。”
云娇点了点头:“那她的手下?”
她能猜到,杨慧君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定然不简单,自然有忠心耿耿的手下帮衬。
“她不在,没人敢进我屋子。”秦南风递过长巾:“给我擦擦头发。”
“你还不如回去呢。”云娇接过长巾,嘀咕道:“在这我还得伺候你。”
秦南风低低地笑了。
“我听三姐夫说,当时,他亲眼看见你中刀了?”云娇一边给他擦拭头发一边问。
“那伤只是看着严重,但不致命。”秦南风舒服的微微眯着眼,随意的道:“伤在腹部,当时肠子都露出来了。”
云娇手中一颤:“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是运气好,原本昏迷着可能就那样去了,可老天爷可怜我,下了场大雨,将我给冲醒了。”秦南风轻飘飘的道:“我就扯了边上死人的衣裳,将伤口缠住了,也不分方向,只是一路往前,后来晕倒在崎岖的山路上,遇见一位砍柴的老人家,他救了我。”
“后来呢?”云娇又问。
“那位老人家,认得一些草药……”秦南风眸色深沉,陷入了回忆。
他的伤确实极重,在那老人家家中好养了个把月,才能勉强能下床。
便在此时,杨慧君带人经过,说是经过,实则是搜捕漏网之鱼,便发现了他。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却也不甘心就此赴死,他在边关将领之中小有名气,若是不出这次意外,几年之后怕就要官拜大将军了。
杨慧君作为敌军谋士,自然认得他,她这次原本是不用出来的,只是她父亲说多出来走走对身子好,这才带人出来了,没想到遇到了他这条大鱼。
便在杨慧君喊他之时,他急中生智,装作了失忆,作出一副迷茫的模样来,问她自己到底是谁。
杨慧君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便说要他跟她回东岳。
他本想拒绝,但又怕杨慧君起疑心,这时候杨慧君若是要杀他,他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于是,他便装作欣然同意的模样。
途中,他闭目养神,杨慧君不知他醒着,小声吩咐人去将那老人家处置了。
他只恨自己有伤在身,不能阻止杨慧君杀自己的恩人,只等着伤口痊愈,再给恩人报仇。
杨慧君带他回来东岳军驻扎的边关小城,告诉他,他同舅舅情同父子,是大渊皇帝梁承觐怕舅舅功高盖主,才设计害死舅舅,说梁承觐便是他的仇人。
秦南风自然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而后,为了试探他,杨慧君甚至将那些俘虏来的大渊将领,带到他面前命人一个一个的杀了。
这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几乎是拼死才忍住内心的煎熬,做到不动声色,倘若有所异动,杨慧君定然不会放过他。
此后,他便一直在东岳军中养伤,杨慧君去哪都一直带着他,他也极力的隐藏自己,在身子逐渐痊愈之后,依旧装作重伤未愈的模样,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杨慧君已经信任他,不知何故,提出要同他成亲。
彼时他根基未稳,只好同意,但借身子未曾痊愈之故,二人一直分房而眠。
只是自从成亲之后,杨慧君对他不再处处防备。
就在他打算伺机报仇之时,无意中听杨慧君同手下说话,得知当初是大渊有官员同她有书信往来,且还是官家默许的,就是为了害死舅舅,怕他功高盖主。
而这个有书信往来的官员,到如今都不曾浮出水面。
他如今便想揪出这人。
而这个人是谁只有杨慧君一人知晓,他知道,这女子暂时动不得。
他咬咬牙决定,干脆先除了她父亲,当初虽是因为阴谋,舅舅落入了圈套,但杀了舅舅并将他悬城示众的,便是杨慧君的父亲!
第938回 往后,让我护着你可好
“你真的三进三出,杀了杨慧君的父亲?”云娇想起那日说书先生所言,不由好奇。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秦南风好笑的问她。
“集市上,说书的说的。”云娇顺口答道。
秦南风笑她:“把小九,你几岁了,还信说书的说的话。”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云娇不满的将长巾丢在他头上:“不给你擦了,你自己擦。”
“那就不擦了,反正也干的差不多了。”秦南风将长巾拿起来放到一旁,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
“懒死了。”云娇笑骂了一句,进了屏风里头,不一会儿又拿着一条干的长巾走了出来,站到了他身后。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秦南风将头往她跟前靠了靠,唇角的笑怎么也忍不住。
“我是怕你头上的水弄湿了我的椅子。”云娇才不承认,抬手用长巾包住他的发丝,轻轻的揉搓起来。
秦南风听了只是笑。
“不许笑。”云娇不客气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好好,不笑。”秦南风忍住笑意道:“若真是三进三出,我早死好几回了,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东岳军去了十之**,中帐之中只一下一万多人马,因为杨慧君的缘故,我事先得知了消息,这才抓住了机会。”
“去了十之**?去哪了?”云娇不知不觉被他的话吸引了心神。
“那时候,杨慧君的父亲想要一举歼灭大渊军,布置了一个极大的阵法,一环扣一环,将大多数人都派了出去,就差最后一环引动了。
那一夜,我趁着他跟前只有数十守卫,佯装进大帐去同他说话,一枪便要了他的命。
我到如今都记得他临死前震惊的眼神。”秦南风说着,眯了眯眼睛,似乎还有些回味。
“你便那样进去了?万一不成呢!”云娇紧张的问,她这会儿听着都觉得害怕,可见当时有多么凶险。
秦南风笑道:“我在大帐外边埋伏了人手。”
“埋伏多少人?”云娇问。
“一百来个。”秦南风轻笑着回答。
“一百来个?”云娇惊呼:“你要用这点人要对一万多人?”
“也不是。”秦南风摇头:“我是原先计划好的。
我若是能一举杀他,我手底下那些人便分散开来,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到处呼喊主帅遇刺了。
若是他逃了,我的人自然会杀了他,营帐里虽有一万多人,但真全部赶过来却没有那么快的,到时候撤退也来得及。”
“幸好,你一举便成了。”云娇听的惊心动魄的:“那后来没有人怀疑你吗?”
“我是杨慧君的夫君,平日里又弱不禁风,谁会怀疑我?”秦南风微微一笑:“后来,我命人将布阵图送到了大渊军手中。
大渊军追杀上来之后,东岳军一片混乱,人人只顾自己逃命,我又趁机叫人将杨慧君父亲的尸体送去了风清城。”
他说到这里,眼中迸发出戾气,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所有害他舅舅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原来是这样。”云娇点头:“后来,东岳军大败,他们便又想言和了?”
“没那么简单,东岳国君也不是傻子,他打着旁的主意呢,言和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秦南风说着回头拉过她的手,他不想说这些了:“别擦了,你就没有旁的要问我的吗?”
“什么?”云娇将长巾放到一旁,想抽回手。
秦南风牢牢握着她的手,含笑看着她:“什么都行。”
“那你说说,我今朝要将你关在外头,你不生气吗?”云娇想起来这事儿,就觉得自己不该。
好容易将他盼回来了,矫情什么呢,不就是半个月不曾来吗?
从前一年多都熬过去了。
再说,她也没有什么生气是立场。
“不生气。”秦南风笑答。
“为什么?”云娇不解。
“因为我惯着你啊,从小我就惯着你,你没看出来么?”秦南风笑看着她:“你是不是又想问,我为什么惯着你?”
“为什么?”云娇一双眼清亮的望着他。
秦南风轻飘飘的道:“我不惯着你惯着谁?这世上,你也就只能对我使性子了。”
云娇听他这样说,更觉得过意不去了:“那我往后……”
“我就喜欢你对我使性子。”秦南风打断了她的话,含笑道:“你就不问问我,生死攸关的时刻,想的是什么?”
“想的什么?”云娇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话一出来,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只觉得手上传来他手心的温热,连带着她的脸也烫了起来。
秦南风站起身,抬起一只手理了理她的发丝,低头柔声道:“当时我就想,我要是死了,把小九这个没出息的肯定照顾不好自己,处处被人欺负,我得活着回去护着她。”
云娇看着他,只觉得眼中一热,有些说不出话来。
便见他又笑嘻嘻的道:“你看,我果然没有料错,我不过一年多没回来,你就混到了住庄子这般的凄惨光景了,我要是再不回来,你还不定多惨呢。”
“你讨不讨厌!”云娇心中聚起的感动叫他这句话给惹没了,抬起拳头就要捶他,却叫他握了个正着。
她愕然抬头,便见他眼底一片情深,灼灼的望着她:“小九,我活着回来了,往后,让我护着你可好?”
云娇眨了眨眼睛,红了脸,却仍强自道:“你眼下不是得护着杨慧君么?”
“我都跟你说了,我那是做戏。”秦南风刮她鼻子,笑问:“怎么,你吃味了?”
“我说的是事实。”她之前一直在想此事,尽管他方才解释了,她心里却仍旧不舒坦。
想着他同另一个女子朝夕相处……罢了,想都不能想。
秦南风伸手拥着她:“她那样的女子,便如同砒霜一般,莫要说是护着了,便是沾着一星都得死。”
“那我呢?”云娇靠在他胸口,梨涡浅浅的露了出来。
“你……”秦南风想起那夜她吃酒吃的醉醺醺的模样,笑道:“你就如同上好的羊羔酒,吃一口便上瘾。”
“算你会说话。”云娇笑了。
秦南风低头蹭了蹭她,声音醇厚:“现在,该换你跟我解释了吧?”
第939回 不要脸
院外。
茹玉伫立在那处良久,浑身衣裳都湿透了。
秋风吹过,冷彻心扉。
但什么样的冷都比不了他心里的冷,他看到了屋子里依偎在一起的人影,那对人影透过棱格窗,无比清晰的映在他眼中。
他现在没有疑虑了,而是无比确信,是秦南风回来了。
若不是他,云娇不会如此。
除了秦南风,也绝对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云娇如此。
小满瑟缩的靠在篱笆角落,小心翼翼的开口:“少爷,雨停了,要不咱回去吧?”
另一个角落,也有两人缩着脖子。
“就是,快些回去算了,很明显抢不过我家少主。”
“要不然,咱们去把他赶走吧?”
“不行,少主说了,若是这个人来不用管,叫他看着就行。”
“那他会不会泄露咱们少主的身份?”
“少主什么时候做没把握的事了?”
“也是。”
二人又归于寂然。
茹玉不理小满,周围一片漆黑,仿佛要将他吞噬。
唯独云娇的屋子里透出光亮,看着暖暖的,这温暖让他无比向往,却从来不曾有一刻属于他。
他眼含着泪光,苦涩的笑了笑,转过身有些颓然的往回走。
小满忙跟上去扶着:“少爷,你慢着些,这地上泥泞的很。”
……
屋子里。
秦南风坐在塌上,云娇偎在他结实的胸口,轻声诉说着。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眼中现出一丝了然:“你是说那砒霜是连燕茹命人换上的?”
“那是苏袅袅临死的时候说出来的,应该是实情。”云娇语气清幽:“只不过,把言欢不肯承认罢了,他怎肯为了我娘处置连燕茹?”
“这个老儿,眼里只有功名利禄。”秦南风骂了一句,又问:“那你为何搬出来了?”
“我不怕他们,但他们要害嬷嬷。”云娇往他怀中靠了靠:“那时候,娘和你都不在,哥哥嫂嫂又出了远门,除了蒹葭,我只有嬷嬷了,我不能给他们机会……”
秦南风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委屈和害怕,不由怜惜的抱紧了她:“放心,我回来了,往后没有人能伤害你。”
“嗯。”云娇点头,唇角梨涡浅浅,只觉心中有说不尽的蜜意。
“好了,现在该说说茹玉了。”秦南风伸手去抬她的小脸:“来,看着我说。”
“说茹玉什么?”云娇笑着窝在他怀中不肯抬头,这事怎么说?
“明知故问是不是?”秦南风笑着捏她下巴:“你给我说说,为什么同他定亲?嗯?”
他回来就派人去打听了,云娇这一年多的事,他查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知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云娇拍开他的手:“我那时候就想着,左右早晚都要嫁人,茹玉没什么不好,生的俊俏性子又温润,且他愿意对我好,我想着过日子罢了,也就图个安稳,所以……”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秦南风佯怒:“我从小疼你到大,人家才对你好几天你就跟人跑了是不是?”
他说着便伸手去挠她痒痒。
云娇笑着反抗,两个人顿时笑闹做一团。
“好了好了,我肚子疼……”云娇两手推着他,笑着告饶。
秦南风这才住了手:“看你下回还敢。”
“那你说。”云娇起身,盘腿坐在榻上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连个信都不给我,万一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成亲了呢?
这可不能怪我吧?”
在秦南风跟前,她不必拘束着,想怎么坐便怎么坐。
秦南风也坐直了身子,同她面对面,正色道:“我想过,就算你成亲了,我也要将你抢来,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娶你。”
“胡闹。”云娇笑骂了一句。
“我说真的。”秦南风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忽然凑过去,飞快地在她粉唇上啄了一口。
云娇猝不及防,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唇,呆呆的望着他:“你……”
秦南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手揽过她。
云娇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秦南风看她无辜懵懂的模样,心中一热,低头贴了上去。
“等一下!”云娇忽然猛地推他:“我饿了!”
她心砰砰直跳,有些不知所措,她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此事。
虽曾在书本上看过不少,但真到了临阵之时,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了。
“饿了?”秦南风眉眼间皆是笑意:“你亲我一口,我给你做饭吃。”
“不要脸。”云娇红着脸撇过头,却忍不住笑意。
“小九,咱俩现在都说清楚了。”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淳淳善诱:“我是假成亲,你定亲又退了,这算是扯平了,往后谁也不许同旁人有纠葛。
等杨慧君的事情一了,我便娶你,你亲我一下怎么了?”
云娇蹙眉看着他:“说的煞有其事的,谁信你。”
秦南风笑的纯良,蛊惑道:“那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才不是。”云娇抬手推了他一把:“我就不亲,你也得给我做饭。”
秦南风见她不上当也不强求,笑着起身蹲下道:“好,给你做。
我背你去厨房,外面地上都是水。”
云娇不客气的趴在他背上,又叮嘱道:“外面地上有青苔,你小心点。”
“放心吧,摔不着你。”秦南风笑着起身,将她往上托了托,两人出了屋子,进了西侧的厨房。
蒹葭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不放心的开门查看:“嬷嬷,姑娘同秦少爷好像去厨房了,是饿了吧,要不然我们去给他们做些饭吃?”
“傻丫头,他们两个大活人还能饿死吗?”李嬷嬷上前一把拉过她:“快睡吧,随他们折腾去。”
厨房里,秦南风点了蜡,小小的一间厨房,很简陋,他看着又有些心疼。
他不在的日子,小九受苦了。
云娇径直过去开了碗柜,边翻看边道:“就只有嬷嬷早上擀的面条了,还有几只鸡蛋。”
她回头:“要不然你去门口拔点青菜,咱们煮青菜鸡蛋面吃?”
“一起去。”秦南风站在原地不动。
“娇气。”云娇口中这样数落着,却又乖乖的提着灯笼趴在他背上了。
如此,两人一个照明,一个拔菜,很快就又回了厨房。
第940回 给她上炷香
秦南风手脚麻利,很快便洗了青菜,在灶堂里生了火。
“我也会煮面,要不然,我给你做吧?”云娇挽起了袖子。
“就那么点面条,你若是糟蹋了,那就只能饿肚子了。”秦南风往灶堂里头塞着木柴,笑着抬头看她。
“我真的会,我跟嬷嬷学的。”云娇不甘心的分辨:“你可别小瞧人。”
“我信你。”秦南风口中说着,却走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到一旁:“乖乖在这等着,我给你做。”
“那我给你烧火吧。”云娇又要往灶堂口去。
“你听话,坐那,别给我添乱。”秦南风指了指一旁的凳子。
云娇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说我躲懒。”
“那可说不准。”秦南风也笑。
云娇两手托腮,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他在灶台上忙碌。
寂静的夜色冷冷的风,却吹不散小厨房里的温热和二人面上的笑意。
不过一刻钟,两碗青菜面便上了桌,白绿相间,煞是好看,配着两只水煮荷包蛋,香气四溢。
云娇看着不由食指大动。
“怎样?我的手艺不错吧?”秦南风也坐了下来,递给她一双筷子。
“看着就好吃。”云娇丝毫不吝夸赞,接过筷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你等我一下。”
她放下筷子,又到碗柜下头去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秦南风好奇的回头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云娇应了一句。
过了片刻,她抱出来一只小瓦罐,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秦南风凑近了看。
“是蟹糊。”云娇启开盖子:“是邻居给嬷嬷的,她不叫我吃,说是盐渍的吃了对身子不好,还说太寒凉,伤身子。
但这个放在面里,特别香。”
蟹糊是春日捕捞的梭子蟹,因着太瘦无人买,渔民们又舍不得丢弃了,便将蟹捣碎,用盐腌渍起来,这样便不会坏了。
平日里蟹糊可以当做佐料做菜烧汤,若是吃粥没有小菜,也能将就着当咸菜吃,很是方便。
“这个我吃过,是很香。”秦南风乐了,抱起瓦罐来:“我给你放,不过太咸了,只能放一丁点。”
云娇却又去碗柜里取出一个大碗:“还有这个,羊脂油。”
“嬷嬷也不许你吃?”秦南风接过大碗笑着问。
“嬷嬷说这是下水,吃了不好,她只让我吃菜籽榨的油。”云娇点头解释。
“嬷嬷那是疼你,咱们少吃一点,嬷嬷不会发现。”秦南风给两人碗里各挖了一块白色的羊脂油,又将大碗递给她:“快快放起来。”
云娇回身的时候,秦南风已经将她碗里拌匀了,又吹了吹推到她跟前,随意的道:“吃吧。”
而后才端过自己的碗。
他做的极为自然,天经地义一般,似乎照顾她从小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云娇接过碗,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小桌边上,两个人大快朵颐,两碗面很快就见了底。
两人又回了房,依偎在榻上说话。
云娇吃饱了肚子,又靠在秦南风温暖的怀抱中,闻着他的气息,只觉得安逸无比。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他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的重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这样睡着了。
秦南风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睡着的她没有平日的谨慎,也没有在他跟前的俏皮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稚气,有些像小时候。
他轻轻的捋了捋她的发丝,眼底满是疼爱和满足,仿佛怀抱着稀世珍宝一般。
外头,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雨,东方的云层缓缓破开,天地间有了一丝光亮。
秦南风知道,他不能久留了,否则叫杨慧君发现了端倪,往后的事就不好办了。
他不舍的低头,以唇在云娇额头上轻轻柔柔的触了一下,拉开她抱在他腰身上的手,想要悄悄离开。
云娇心中记挂着他,叫他这么一动便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茫然的问:“我怎么睡着了?”
“那就要问你了。”秦南风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要走了?”云娇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经亮了,她有些不舍。
“嗯。”秦南风点头,深深的看着她。
原本就舍不得,这下她醒了,他就更不想走了。
“头发干了,绾上吧。”云娇伸手摸了摸他披散的乌发。
“你帮我。”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撒娇似的开口。
“你羞不羞?”云娇嘲笑着他,起身拿了篦子。
她心灵手巧,很快便绾了一个端正的发髻,她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两眼道:“好了,你去吧,记得一切小心。”
她说着将篦子放下:“我送你。”
“嗯。”秦南风也起身,拉过她的手。
二人并肩往外走。
出了屋子,秦南风忽然顿住脚问她:“你娘的牌位呢?”
“在堂屋里,怎么了?”云娇不解。
秦南风揽住她往堂屋走:“我去给她上柱香。”
云娇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安心极了。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九的。”秦南风说着,将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出了堂屋,云娇娇嗔的拍了他一下:“这就叫上娘了?”
秦南风伸手搂住她,笑嘻嘻的道:“早叫晚叫都是叫,你现在喊我夫君,也不算早。”
“美得你。”云娇睨了他一眼,惹得他哈哈大笑。
“照顾好自己。”院子门口,秦南风拍了拍云娇的脑袋,戴上了面具,牵过马又回头:“等我。”
“嗯。”云娇点头,忍不住往前跟了两步。
“哟,这不是冰清玉洁的九姑娘吗?怎么还没成亲,就在院子里养野男人了?”尖酸刻薄的话语忽然间响起。
云娇同秦南风齐齐抬头,便见黄菊同她父母一家三口出现在门口。
黄菊右臂手肘以下都叫木槿一铁锹给切了,右边袖口空荡荡的挂着,随风晃荡。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她气色倒是不错,言语间中气十足,她看着云娇,眼底皆是怨毒。
她将自己断臂的账全算在了云娇头上,真是恨极了她,早便想来这一趟了,只是伤口一直疼的很,这两日才好些了。
“你们有事?”云娇眉眼间毫无波澜,淡淡的问。
第941回 正人君子
“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黄菊打量了一眼秦南风,又看向云娇:“当初还装作对秦少爷多深情的模样,还同茹玉退亲,搬到庄子上来,我以为你多痴情呢!
你若真能为秦少爷守节,我还真要敬你几分。
只是这才过了多久,你便按耐不住寂寞了?”
“关你何事?”云娇淡淡的反问。
“是不关我的事,但是把云娇我就是厌恶你这副清高的嘴脸,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黄菊言辞激烈起来:“不还是勾搭了野男人,不也是个贱坯子!”
秦南风正欲开口命人将黄菊丢出去,便听云娇不咸不淡的道:“这话我可不敢当,怀上个傻子的孩子那才是真的贱。”
她说着,挑衅似的抱住了秦南风的胳膊,两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
“你!”黄菊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那段过往,是她父母到如今都不敢提及的,便是周三小也不曾问过半句。
云娇却大喇喇的揭开了她的伤疤,她嫣能不急?
再说她如今落到了这般下场,云娇却同这个野男人这样,她不平!
秦南风不由笑了,这丫头从来都不是个好欺负的,但也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这个黄菊,想来是得罪她得罪的狠了。
“这个人,看身形倒是有几分像秦少爷,脸却见不得光。”黄菊片刻便有些冷静下来:“不过就算像又如何?他终究不是秦少爷,永远也比不过他!”
“我愿意就行了,不劳你费心。”云娇口气依旧淡淡的。
“我不跟你废话了!你断了我一只手,再赔我五百两银子,否则我反正也没事做,就天天上门口来闹你!”黄菊几乎急的跳脚了。
云娇越是淡然,她心里就越气,一咬牙,干脆开始撒泼。
她来的时候,就预备好了。
她知道云娇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猜测现在虽然结仇了,但闹过之后,还是能有银子的。
如今她只剩下一只手,做不了什么活计,只要有银子,她还要什么脸皮?
“黄菊,一大清早的你这是发什么疯?”蒹葭听闻动静,睡眼惺忪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衣裳的盘扣都扣错了,显然很着急:“当初,赔你的银子是官府判的,你们家也认了,如今反悔想来讹人?我告诉你,你休想!”
“这里没有你一个婢女说话的份!”黄菊一见蒹葭,脱口便道。
“又是这句话,你能不能换句新鲜的?”蒹葭毫不示弱,挡在了云娇跟前:“只要有我这个婢女在,你休想从我家姑娘手里拿走一个铜子儿!”
“你们还讲不讲理,欺负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没有天理啊……”黄贵富喊了起来。
陈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逼死人了……”
他们一家为了来讹云娇,也商议好几日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这样哭闹一会儿,左邻右舍就会过来了,云娇只要不想给别人看热闹,就得掏银子。
“这是闹什么?”李嬷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秦南风看了看天色,抬脚踢起院子里的一块石子。
他原本想多看会儿的,毕竟小九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可爱的紧,可时辰来不及了,他不能再耽搁了。
那石子飞起,朝着篱笆外头直射而出,不偏不倚正砸在一人的脑袋上。
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两人一下子从草丛中跳了起来,迅速的进了院子。
秦南风不曾言语,只是抬了抬手。
两人立刻上前,一个人一手提着黄菊,另一手拖着陈氏,而另一人则拎着黄贵富,不顾他们的反抗大叫,远远的将人带走了。
“黄菊为何成了这样?”秦南风觉得有些奇怪,侧头问道。
“还不是贪恋某些人的美色,爱而不得,连累了我这个无辜的人。”云娇幽怨的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摸了摸下巴:“这么说,还要怪我了?”
“自然了。”云娇回的理所当然。
“好吧,她往后该当不敢再来了。”秦南风看了看远处:“我给你留了人,她再敢来,来几回便丢她几回。”
“本来就是你惹下的事,该当你处置。”云娇小声的嘀咕。
“哎呦,你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秦南风凑近了逗她,忽然趁机伸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云娇一个不察就叫他揉的发丝凌乱,恼的伸手去打他。
他却已然翻身上马,笑着去了。
李嬷嬷看的满面笑意。
蒹葭更是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的。
“笑什么笑。”云娇瞪了她一眼,抬脚朝屋子里走:“还不快来给我梳头。”
“来了。”蒹葭听话的跟了过去。
李嬷嬷则去厨房预备早饭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李嬷嬷问云娇:“姑娘,昨夜你们话都说清了?”
“嗯。”云娇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粥。
“说清楚了就好。”李嬷嬷算是彻底的放了心。
云娇吃饱了,回了屋子。
蒹葭收拾碗筷,忍不住问:“嬷嬷,你就这么放心秦少爷在姑娘房里待一夜?”
昨夜她都不曾睡好,总想去看看姑娘,可是嬷嬷不让。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李嬷嬷笑了起来:“秦少爷的人品,你难道还信不过?
他是顶正派不过的了。
再说了,他也舍不得委屈了姑娘,你就放心吧。”
云娇在外头听见了,纤细白皙的手不由抚了抚唇,想起昨夜的事,脸微微的红了,那个坏家伙哪有李嬷嬷说的那么正人君子?
……
茹玉静静的等在驿馆门口,他身上还是昨夜那身衣裳,只是穿的久了,湿了的衣服又干了。
他漠然的站着,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比平日更白了三分,连带着嘴唇也少了几分血色。
从钱家庄回来之后,他在这里站了一夜,时间越久,他的心就越凉,他知道,云娇留秦南风过夜了。
从前,就算是定了亲,云娇也从未留他在铺子过夜过。
何况那个小院子就那么几间屋子,没有空余的房,秦南风留在那能住在哪里?
他越想越是心如刀割。
“茹大人,我家使者起身了,里面请。”丁寅从驿馆里走了出来。
茹玉不曾言语,只是跟了进去。
进了房,丁寅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茹玉,别来无恙。”
窗边,秦南风转过身,眉眼带笑,却有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第942回 你的那些心思,该收起来了
“真的是你回来了。”茹玉看到他的脸,神色不由一凝。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秦南风笑了笑,走到桌边:“来者是客,请坐。”
他说着,抬手倒了一盏茶:“估摸着你要来,我刚才路过集市,特意买了上好的玉露,尝尝。”
茹玉望着他,面色复杂:“我倒是不知,你会待我这样客气。”
“无他。”秦南风将茶盏递给他:“只是谢过你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替我照顾他。”
“我不是替你!”茹玉有些恼怒,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上。
“有什么区别?”秦南风侧目看他,说话不紧不慢:“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娶了把云姝。”
“那又怎样?”茹玉语气激愤:“你不也娶妻了。”
“我与你不同。”秦南风转头看着窗外,语气幽深:“你觉得,我会真心的娶一个东岳女子?”
“那你是何意?”茹玉皱起眉头,从前的秦南风总是光明磊落,如今却越发看不透了。
“我自有我的打算。”秦南风回头,眼神微敛,不欲多说:“总之,我会娶小九做我的妻子。
至于你的那些心思,该收起来了。”
“那是我的事。”茹玉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去官家面前告发你?你活着回来了,还娶了个东岳女子,却戴着面具装神弄鬼,将满大渊上下戏弄于鼓掌之间。
你这是欺君的大罪,我若是禀报了官家……”
他不曾将话说完,他知道,秦南风能听懂。
秦南风抿了一口茶,不甚在意的道:“你若是要告发,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便说出来了,而不是旁敲侧击。”
茹玉有些气闷:“你凭什么断定我不会告发你。”
“凭你舍不得让小九孤独终老。”秦南风抬眼,笑看着他。
“你!”茹玉气结。
不错,他心中纠葛的确实是此事。
他明白,云娇不愿意嫁给他,同秦南风并无太大的干系,早在秦南风回来之前,她便同他断了个彻底。
从秦南风策马回来那一刻,他便在怀疑他的身份,但他从未宣之于口,便是怕云娇伤心。
上一回傅敢追回来说秦南风死了,云娇伤心的大病了一场,奄奄一息,这回若是再出什么事,他不知道云娇会如何。
他不敢想,也不敢试。
“你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茹玉平复了片刻,开口问道。
“这个,暂时无可奉告。”秦南风扫了一眼茶盏:“既然你不吃茶,便早些请吧,杨慧君等一会儿该回来了。”
“秦南风,无论如何,我是大渊的子民,你若是要做什么对大渊不利之事,可莫要怪我不顾及往日情分。”茹玉神色肃穆的告诫道。
“我想做什么,自然能做到,至于你顾及不顾及,那是你的事。”秦南风不客气的扫了它一眼:“茹大人也该快些回去,将这身衣裳换了,若是染上了风寒,那可是得不偿失。”
“不劳你费心。”茹玉转身,拂袖而去。
丁寅进得门来。
“有什么消息?”秦南风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整个人气势凛然。
“东岳那边传信来了。”丁寅走上前,压低声音禀告:“东岳仍想与西翎联手,夹击大渊。”
“上回的亏还不曾吃够么?”秦南风冷笑。
那一回,东岳便是与西翎联手,他提议叫舅舅上奏,趁着西翎将将士都派到边关之机,绕道进到西翎国内,来个釜底抽薪。
但其实当时大渊兵马不够,只是装作声势浩大而已。
西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抽调兵马往回走,这也是那一回他同舅舅去边关为何能抵挡住东岳军的缘故。
那次,若西翎不顾一切,依旧相助东岳夹击大渊,大渊恐怕早已被拿走半壁江山,梁承觐哪还能稳坐皇位到如今?
“此番不同。”丁寅接着道:“那边来信说,东岳打算将最得宠爱的文欣公主嫁去西翎,以示诚意。”
“文欣公主。”秦南风摩挲着面前的茶盏:“那他们打算让谁嫁到大渊来?”
东岳对外宣称此番是要将文欣公主嫁到大渊来,他知道,东岳可没有两个文欣公主。
“信中说,东岳帝打算在宗族甚至宫女里头挑一个像样的。”丁寅小声回了,又问他:“少主,此事该当如何?可要借此机会……”
“不急。”秦南风摇头,盯着面前的茶盏片刻,含笑道:“到时候,我自然有用处。”
“是。”丁寅恭敬的低头:“少主,可要歇息会儿?”
他看脸色就知道,少主夜里不曾歇息好,想来是陪那姑娘陪了一夜?
想想那姑娘也是有福,他们少主多好的人,在东岳,可也有不是姑娘看见他就移不开呢。
“不急。”秦南风看了看门口:“杨慧君怕是要回来了。”
果然,他说了这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杨慧君便进了门。
“夫君。”她含笑唤他。
“回来了?在宫里一切可还顺利?”秦南风又露出“弱不禁风”的模样来,说着伸手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
“还算顺利。”杨慧君走上前来:“你怎么又吃茶了,都说了多少回了,早晨起来不要吃茶,对身子不好。
丁寅,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少主的?”
丁寅低下头:“是属下失职了。”
“不怪他,是我自己想吃,才叫他们去买的。”秦南风摆了摆手。
“我听说,有人来过了?”杨慧君装作不经意的问。
她一回来,属下便向她通报了。
“是大渊的人,来问和亲一事,如今我们来了半月有余,大渊也同意了和亲之事,便是来问一问我们,什么时候迎娶公主。”秦南风缓缓地道。
杨慧君点了点头:“我前些日子派人回去了,不过这两三日,应该会有信到的。
不过,此事梁承觐不是命把言欢负责此事的吗?怎么今朝派了个年轻人来?”
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秦南风的故人,认出他来了,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是把大人的女婿。”秦南风解释。
“原来如此。”杨慧君了然的点头。
第943回 执念
茹玉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中,他下意识的去了书房,成亲后,他一向在这住。
小满忙命人烧了热水,伺候他沐了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茹玉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坐在书案边出神。
“少爷,你饿不饿?小的去给你拿些吃的来吧?”小满几乎快要累倒了,却又不敢松懈。
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肯定会怪罪,少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离了少爷,他可是没饭吃了。
所以,照顾少爷他确实是尽心尽力的。
“不吃。”茹玉摇了摇头,心中难过,他哪里吃得下?
“少爷,我知道你……”小满说到这里顿了顿:“可人是铁饭是钢,你这样身子要吃不消的,还有许多公务等着你处置呢。”
茹玉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满脑子都是云娇的一颦一笑,又夹杂着秦南风早上同他说的话,他痛苦的捂住了头。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发秦南风,他抢走了他的娇儿,那就让他去死!
可是他不能,云娇会伤心,会生病,他不能害云娇。
“少爷,要不你睡一下歇会儿吧?”小满看他面露痛苦,不由担忧极了。
“你让人去,给我买坛羊羔酒。”茹玉忽然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
都说一醉解千愁,他到时要试一试,这酒到底能不能解愁?
“少爷,你平时不吃酒,还是吃些果酒吧?”小满怕他身子遭不住。
“叫你去,你就去。”茹玉看向他,眼神冷冷。
小满缩了缩脖子:“是。”
他才出了院子,便叫人叫住了。
“小满!”把云姝有些急切的上前一步:“茹玉回来了?”
“是!”小满点了点头。
“你们昨夜又去了?”把云姝眼中闪着嫉恨的光。
成亲这些日子,她什么法子都想了,茹玉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别说是同房了,就连她的院门也不曾踏进去过一步。
杨氏骗走了她的银子,也不拿她当人,家里的下人察觉出了,这个家里是杨氏说了算,渐渐也不拿她当主子了。
虽说见面该行礼的还是行礼,但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她想支使他们,大多数时候,是没人听的。
像小满这般待她,算是客气的了。
她从小不曾受过多大的委屈,此番也算是经了人情冷暖了,比从前懂事多了,也知道些分寸了。
“是。”小满低下了头。
“你现在去哪儿?”把云姝又问。
“少爷说要吃酒,叫小的命人去买。”小满老实的回答。
他看这少夫人生的也颇为貌美,从嫁进门来,人都瘦了一大圈了,看着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少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美人不喜欢,非要去找那九姑娘。
九姑娘虽生的不错吧,但也不至于如此,这少夫人还是九姑娘的姐姐呢,两人生的也有几分相似。
少爷可真是铁石心肠,他在心里悄悄地摇头。
“你去吧。”把云姝怅然若失的朝着茹玉在书房看了看,带着婢女回院子去了。
今朝十五,连燕茹去庙里敬了香,转圜的时候恰巧经过茹家门口,想起来不放心,来看看这个女儿。
把云姝前脚才进院子,连燕茹后脚便来了。
把云姝见了连燕茹自然委屈,但也不曾说太多。
再如何,她如今成亲了,前面遭遇的那些事让她明白,母亲管不了茹家的事,说再多,也是无用。
最多就是母亲恼了去同她婆母吵一架,可最后受罪的还是她,这些事,她如今都懂了。
“你是说,他昨夜又去瞧把云娇了?”连燕茹变了脸色,这把云娇不除是不行了。
非得除了她,再将钱姨娘的坟给扒出来埋到别处去。
把言欢正妻之位,非她莫属,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钱芳馆都休想同她争!
把云姝苦笑:“如今,正在书房里借酒浇愁呢。”
“他不是不吃酒吗?”连燕茹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或许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吧。”把云姝叹了口气,有些自怜自艾:“都是我没用。”
“傻丫头。”连燕茹拉住她的手:“他吃酒是好事,就怕他不吃酒。”
“娘的意思是?”把云姝抬起头来,有些愣神。
“你说呢。”连燕茹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你的机会,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他吃醉了也分不清谁是谁,你去把房圆了。”
“娘!”把云姝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张脸瞬间通红:“这大白天的,你叫我……”
她虽然一向胆大妄为,但也不曾到如此地步,更何况,自从跟茹玉成亲之后,她胆子也变小了,遇到事情总是瞻前顾后,怕茹玉厌恶,又怕杨氏不高兴,日子很是难过。
“你们是夫妻,什么白天晚上,就别想那么多了。”连燕茹很是干脆的站起身,吩咐杏雨香雪:“你们两个,找一身素色的衣裳来,要把云娇常穿的那些颜色。”
“是。”
杏雨明白过来,拉着香雪进了里间。
“娘,这……”把云姝还有些犹豫。
圆房,她自然求之不得。
可是,茹玉不会一直醉着,等他醒来会如何?她不敢想。
“你们是夫妻,你怕什么!”连燕茹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你也就在家里横,到别人家,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把云姝低下了头。
杏雨拿了衣裳出来:“夫人,你看这件可行?”
把云姝从前有一阵,为了引起茹玉的注意,买过不少云娇常穿的素色衣裳,可茹玉还是当不曾瞧见她一般。
她穿了几日,自觉无趣,便都收起来了,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不错。”连燕茹点了点头:“给她换上。”
她说着,就拉着把云姝进了里间:“我告诉你,你的机会不多,圆房只是个开始,什么时候你能怀上孩子,才算是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
这婆家是你自己选的,当初我不同意,你死活非要嫁,若是你今朝不听我的,被休出去,你往后也别回我的门,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到后来,她神色变得严厉起来。
把云姝原本就有些怕她,再一听“被休出去”,不由的紧张起来。
她不能离开茹玉,哪怕是死也不能,这么久了,茹玉已经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第944回 屡教不改的
连燕茹叫杏雨香雪给把云姝换了衣裳,又仔细的装扮了一番,梳了云娇常绾的发髻。
“倒是有几分相似了。”她打量着女儿,眉眼间有了几分满意:“去吧。”
把云姝看着她,还是有几分犹豫。
“还不快去?”连燕茹拔高了声音:“难不成要我送你去?”
“我这就去。”把云姝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转身往外走。
“这就对了。”连燕茹跟上去叮嘱道:“你不用怕,茹玉真要是敢怎么样,自然有我护着你。”
把云姝点了点头。
进了书院,小满正守在屋子门口,见了她不由行礼:“少夫人。”
“嗯。”把云姝点了点头,抬手想推开门。
小满却拦住了她:“少夫人,少爷吩咐了,他要一个人待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知道了。”把云姝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管,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担着。”
她说着抬手推开了门。
小满还想再说,杏雨和香雪齐齐拖住了他,往院门口而去:“来这里,同我们说说话。”
“不是,少爷……”小满有些害怕。
真要是有什么事,少爷不会放过他的。
“你就不用管了,少爷和少夫人是一体的。”杏雨劝道。
“我家少夫人都说了,有什么事情她会担着,绝不会连累你。”香雪也跟着说。
小满无奈的被拖去了院子门口。
茹玉原本就没什么酒量,不过吃了半坛酒,便已是醉眼朦胧了。
把云姝站在门口,定了定心神,抬步迈了进去。
“茹玉。”她轻轻唤了一声。
从成亲后,她一直喊茹玉“夫君”,她隐约记得,云娇是这么喊他的。
茹玉又吃了一盅酒,抬眼看她,放下酒盅的手不由得一顿,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娇儿?”
把云姝不由攥紧了手,指甲掐着手心,心中一片嫉恨,他果然把她当成把云娇那个贱人了。
她不言不语的缓缓走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茹玉起身,猛地一把抓过她的手。
“我来看看你,你怎么吃这么多酒……”把云姝忍着心痛开口。
“娇儿。”茹玉不等她说完,忽然一把用力的抱住她:“我想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把云姝闻着他满身的酒气,答应了一声,手攥的更紧了:“我扶你去床上歇息。”
“娇儿!你答应我了?你真的答应我了?”茹玉听了她的话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低头吻住她。
他捧着她的脸,如获至宝一般,细致而温柔。
把云姝瞬间红了眼,过了片刻,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床上。
茹玉忽然抬起头,他捧着她的脸温柔的问她:“娇儿,你可愿?”
把云姝忍住了心里的屈辱,抬手紧紧抱住他的背:“愿的,我愿的……”
茹玉却忽然翻身坐起,痛苦的捂着头:“不,我娶了把云姝……
你等我,等我休了她,我会娶你,我不会做的比秦南风差……
我这就写休书!”
他说着便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书案,站着磨墨,奋笔疾书。
“茹玉……”把云姝看着他的背影,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娇儿,你看……”茹玉拿着休书,踉跄着走到床边递给她:“我写好了……等我将、将休书给了把云姝,同她一刀两断……我就,我就娶你……
你放心,我从来不曾碰……碰过她……”
“你先上来歇着……”把云姝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下床扶着他躺下。
茹玉躺着,又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会儿,便彻底睡了过去。
把云姝看着手中的休书,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把云娇,你羞辱我至此,我同你势不两立!
……
驿馆。
丁寅又自后窗进了秦南风的房。
“我说过多少回了,叫你走正门。”秦南风一把合上手中的文书,皱眉看他。
“那属下出去,重新进来。”丁寅从善如流,转身便要出去。
“站住。”秦南风叫住他:“罢了罢了,下回记住了。”
他看透了,这就是个屡教不改的。
“是。”丁寅恭敬的低头。
“什么事,说吧。”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又打开了文书。
“杨慧君那里有动静了。”丁寅小声的道:“她派人去见了连侍郎,约定了后日午后,在会仙酒楼的厢房见面。”
“连侍郎。”秦南风骤然握紧了手中的文书,眼中杀意涌动:“果然是他!”
他早便怀疑此事与连家有干系,但苦于毫无证据,过了这么久,总算有线索了。
他舅舅一向不与人结交,同帝京这些官员,素无交集,但也无甚仇怨。
除了连家。
连景暗算他那回,舅舅怒了,一枪将他挑下了马,虽保住了性命,但却终身不良于行。
连景是连侍郎的独孙,是连侍郎的心肝宝贝,他当初就觉得,连侍郎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想着,他同舅舅常年远在边关,连侍郎便是想要对付他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却不曾想,舅舅却因此丧了命。
但只凭一个连侍郎,怎么支使的了边关大军内部的将领?
依他推测,此事不仅宰相连盖脱不开干系,便是梁承觐也该是知晓的,只是不知他是知道装作不知道,还是授意连盖如此做的。
连盖是因为拉拢舅舅不成,反生了恨意,至于梁承觐,是怕舅舅功高盖主。
不过这回,连家勾结东岳,梁承觐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知此番,他们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派人盯着。”片刻之后,他平复了心绪,神色恢复如初。
“一直盯着呢。”丁寅回道。
“铺子那边,去问了吗?”秦南风又问了一句。
“问了,人家不肯卖。”丁寅低下头。
秦南风站起身,将文书丢在了案上,活动了一番手脚:“看样子,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杨慧君还不曾回来吗?”
早知道她去这么久,他就去看看小九了。
“是。”丁寅点头,又道:“梁承觐似乎这几日要商讨迎娶文欣公主的聘礼之事,到时候少主还得同杨慧君一道进宫。”
“我知道了。”秦南风随意的应了,抬脚往外走去:“先去铺子里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