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回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我还真不知。”钱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少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不娇儿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如今这亲事还悬着呢,我来是为了给她说门亲事。”朱氏笑着道。
钱姨娘一听这话心里有了数,知道她是要说茹玉。
茹玉这个孩子是个不错的,可她没忘了女儿同她说过,茹玉的母亲杨氏可不是好招惹的,她怎舍得让女儿将来有个恶婆婆。
且茹玉同四姑娘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她可不敢随意点头,四姑娘若是使起性子来,哪个吃得消?
她顿了顿道:“娇儿的亲事,我们也不急,你知道的,她现在身子弱得好生将养着,我呢下个月又要临盆了,现在也分不出神来管这件事。”
“哎呀,这两个孩子互相都是认识的,茹玉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不需要咱们劳神的,只要捅破了窗户纸,那就是水到渠成。”朱氏哪甘心就这样被推脱了,巧舌如簧的继续劝说道:“我觉得姨娘还是要问问云娇,或许她心里是愿意的呢?
这哪个姑娘不爱俊俏的儿郎?她如今病着,兴许定下亲事身子慢慢就好了呢。”
钱姨娘摇了摇头道:“少夫人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姨娘,这娇儿的亲事,哪轮到我说了算?
你若是实在想做这个媒,不然你去找我家大夫人问问看吧?”
朱氏掩唇笑了起来:“姨娘,你就别推脱了,你家虽然说大夫人当家,可我这个做邻里的都晓得,把大人最宠爱的可是你,更别说你如今还大着肚子呢,恐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把大人想法子给你摘,云娇的亲事,只要你点了头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钱姨娘摆了摆手。
女儿如今还病着呢,她真不想说这事。
朱氏也知道不能太过咄咄逼人了,否则怕会适得其反,她笑着起身道:“那姨娘好生考虑考虑,我就先不打扰了。”
“我送你。”钱姨娘起身客气道。
“不用不用,你大着肚子好生歇着吧,我回头再来。”朱氏笑着摆了摆手,转身去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又是个找事儿的,想她二姐夫也是,当初说好了给云娇寻个好人家的,到如今也没个信儿。
眼下云娇病了,亲事自然是先搁置了,等她身子好转了再说吧。
翌日清晨,云娇睡醒了仍旧窝在床上搂着八两。
蒹葭看她面上半丝神采也无,心中焦急又心疼,上前道:“姑娘,今朝外头暖和的很,不然奴婢扶你到外头去晒晒太阳吧?”
云娇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去。”
“姑娘,外头太阳可好了。”蒹葭拉过她微凉的手,竭尽全力的劝说:“奴婢求你了,就跟奴婢去吧?”
云娇抽回手,放在八两身上,无动于衷。
蒹葭叹了口气,有些红了眼睛:“姑娘,你到底要这样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蒹葭,谷莠子来了,说是有话要说。”茉莉在外头叫门。
“来了。”蒹葭起身,又看了云娇一眼,无奈的抬脚去了。
过了片刻,她拎着些果子进来了:“姑娘,是茹少爷让谷莠子送来的果子,说是果饼铺子里新出的,叫姑娘尝尝鲜。”
云娇没什么兴致,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吃吧。”
“姑娘,我不饿。”蒹葭将果子放在一旁,姑娘这样,她哪有心思吃东西?
她走到床边坐下,又道:“谷莠子还说了一样事,姑娘想不想知道?”
她想逗着云娇说话,总这样病殃殃的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云娇垂着眼不说话。
蒹葭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谷莠子说上个月宾州爆发了瘟疫,那瘟疫同天花一般,只要同生了病的人见过面,哪怕不触碰,也会染上。
只不过那水疱不是长在全身,而是长在口中的,起先之时不能察觉,只是有些口臭,过个两三天嘴巴上便起了水疱,若是水疱破了,那脓水流到哪里疱就长到哪里,熬不过七八日,人就死了,整张嘴都腐烂了,特别怕人。”
云娇终于抬起眼来,沉寂了片刻轻声道:“去年暖冬,开春了是易生瘟疫。”
“如今,宾州那边的人四散逃亡,谷莠子说帝京也有了,他交代奴婢说这些日子出门可要紧着小心些呢。”蒹葭见搭了话,忙没话找话说:“姑娘,咱们可要预备什么?”
云娇思量了片刻,撑着身子坐起身吩咐道:“你去叫谷莠子进来。”
“他走了。”蒹葭一愣,没想到她要见谷莠子:“奴婢去将他追回来?”
“嗯,下个月姨娘要用的东西该早些预备起来了。”云娇想着这事儿耽搁不得。
蒹葭忙匆匆跑了出去,她直追到了大门边,才追上了谷莠子,气喘吁吁的道:“我说你怎么跑的这么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跑到大门口了!”
谷莠子正被春雷拉着说话。
春雷笑了起来:“谷莠子,你看我叫你说会话你还不乐意,这回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蒹葭可就追不上你了。”
大夫人给他下了命令,让他务必打探到翩跹馆什么时候打算预备钱姨娘临盆要用的药物。
他都使了好些力气了,千方百计的,可谷莠子嘴巴严实的很,硬是什么话也不曾能套出来。
“是姑娘找我有事吗?”谷莠子不搭理春雷,看向蒹葭。
蒹葭总算缓过气来,还有一些喘息:“是啊,姑娘听说外面有瘟疫,叫我来把你喊回去,说是要预备姨娘生产要用的东西。”
春雷听到这话,不由地支起了耳朵,之前费尽了心思都没能打听到的消息,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落到了他的耳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谷莠子拉过蒹葭,两人一道进了大门内,回身瞧不见春雷了,他责备的开口道:“春雷在那儿呢,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叫他听了去没好处,你就说姑娘找我不就成了?”
“我没留神。”蒹葭捂住嘴,瞪圆了眼睛:“那怎么办,我都说了,不碍事吧?”
“以后留神些。”谷莠子没好气的叮嘱了一句,抬脚往前走。
“知道了。”蒹葭忙跟了上去。
第841回 最后的机会
“姑娘。”谷莠子站在内间门口,行了一礼,再也不肯往前了。
姑娘的屋子他都没进来过,更别说里间的闺房了,他一个男儿,进去不大合适。
“你上前来,我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云娇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那小的得罪了。”谷莠子听了这话才上前,走到床跟前的踏板边上,低着头说什么也不敢抬起来了。
“蒹葭,你将药方取给他。”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药方。
“这些药方,全都照双份抓,都是姨娘临产时可能用得上的药。”云娇强打精神吩咐。
“是。”谷莠子接过药方应了。
云娇歇了歇神,又道:“去,将刘稳婆请来,就让她在院子里住着,许一日给她一两银子,直到姨娘平安诞下孩子。”
“是。”谷莠子又应下。
“去吧,切记事事一定要亲力亲为,万不可假手于人,尤其是抓回来的药,绝不能经第二人之手,直接拿到我跟前来。”云娇又仔细的叮嘱道。
“小的记住了。”谷莠子行礼。
“去吧。”云娇摆了摆手。
“姑娘,姨娘日子还在二月中旬,你这么早将稳婆请回来?还给那么多银子。”蒹葭听着一天一两银子,怪心疼的。
“姨娘的身子重要。”云娇躺了下来:“既有了瘟疫,就该及早的预备。”
“姑娘,要不要重新寻一个大夫给你诊治?”蒹葭想了想开口,许大夫开的药方像是不起作用似的。
她可是天天盯着姑娘将那苦汤子喝下去了,可姑娘怎么还病怏怏的?连说话都没个气力。
“不用,我养一养就好了。”云娇合上了眼睛。
蒹葭也不再多说,一脸忧愁的在一旁坐着,静静的守着她。
……
再说春雷,他眼瞧着谷莠子同蒹葭渐渐走远了之后,拔腿就跑去博观院通风报信去了。
连燕茹得了信,打发了他,对着刘嬷嬷笑道:“苏袅袅等了这些日子,机会终于来了,成不成可就在此一举了。
你说她能不能成?”
刘嬷嬷想了想摇了摇头:“依奴婢看怕是不成的,九姑娘精明的很,那个谷莠子叫她牢牢的捏着,事事亲力亲为。
九姑娘病倒这些日子,都是谷莠子去采买的,夫人可曾见他出过半丝差错?
这抓药的事,恐怕他会更警惕,苏姨娘原本同钱姨娘就有隔阂,他更会防备着,奴婢恐怕苏姨娘是没机会动手的。”
“不错。”连燕茹微微颔首:“苏袅袅除了会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之术,做事一点章程也没有,靠她自然不能成事。
咱们还是得帮把手,否则她怕是要坏事。”
“夫人不可。”刘嬷嬷大惊:“夫人若是是想要出手,还得慎重的想个好法子,防备着老爷以后知道了。”
这若是叫老爷知晓了,那还得了?
“我只是去瞧一瞧,动手的人又不是你我,到时候自然能择的干净。”连燕茹颇为自得的一笑:“日头不错,你随我去园子里转一转吧。”
“是。”刘嬷嬷也跟着笑了。
……
苏袅袅拿着几包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内心既激动又紧张。
这药是她早就预备下来的,她问过大夫了,哪怕是临盆了,只要喝下去,也能杀死胎儿,产下来的就是个死胎。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想法子弄掉钱姨娘的孩子,可云娇将门户守得太紧了,这么久过去了,她都没能找到半分机会。
她心里头急躁的很,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钱姨娘将这个儿子生下来。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定要办成!
“走,跟我出去。”她吩咐了琉璃同珊瑚一句,有些急切的往院外走去。
琉璃笑着跟着上去,珊瑚却胆战心惊的,她实在害怕极了,苏姨娘这事做成了,若真的被察觉了,她们可就一个都活不了。
苏袅袅可管不了这么多,她心里只有恨与嫉妒,筹谋了这么久,她不可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时机。
谷莠子忙了大半日,才从外头回来了,他手中拎着十几包药,从外头瞧起来,那药包都差不多的模样,但细看便能看出来每包上头都有小字标注了药性及作用。
苏袅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几个药包,上头标注的是催产用药,大夫说但凡妇人生产,这药是必备的。
她想拿这个药,将谷莠子手里的催产药换下来,到时候钱姨娘吃了,只会产下一个死胎。
她想想就觉得心头痛快,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药包给调包了才好。
她只知自己的心思,却不知她手里的这几包药,早就叫琉璃悄悄的“掺了料”,里头添了一味剧毒无比的断肠草。
不错,连燕茹不仅不想看见钱姨娘平安的生下孩儿,还不想看见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受够了,把言欢生性自私冷漠,却独独的将钱芳馆捧在手心里,她真的再也不想瞧见她了。
苏袅袅既然想出手,那就一了百了吧,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吧,省得以后瞧着心烦。
“你拿着,藏好了。”苏袅袅将手里的药包塞给了琉璃,打算走过去叫住谷莠子。
连燕茹却先她一步从园子里出来了,她同刘嬷嬷二人吃力地抬着一株不大不小的树,这树四季常青,在大渊这是庭院常栽的树木之一,名为“福寿树”。
谷莠子迎面而来,连忙行礼:“大夫人。”
“是谷莠子啊。”连燕茹同刘嬷嬷一道将福寿树放在一旁地上,她有些疲惫的道:“你来的正好,替我将这福寿树搬到院子里去吧。”
谷莠子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药,想了想道:“可否请大夫人容小的片刻,小的将这药送至翩跹馆便来。”
“药你放这儿,我替你看着。”连燕茹颇为爽快的道。
谷莠子低着头不言语,姑娘叮嘱了,这药绝不能经第二个人之手,他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
刘嬷嬷见他这般,便上前笑道:“不然我替你送吧,你把这树拿到博观院去,咱们以工换工。”
说着,便要去拿他手中的药。
她只要将药拿到了手,到时候苏袅袅来,她装作不留意露个破绽让她将药换了,这事儿便成了,她也还能脱得开身。
第842回 临盆
谷莠子却往后退了一步道:“小的这就给大夫人将树搬回去。”
他说着,将捆药包的细麻绳缠在手腕上,捏住麻绳头子,走上前弯腰抱起了那颗福寿树。
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毕竟有一只手不能用全力,便有些吃力。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不曾想这小厮竟也是个难啃的骨头,连燕茹心里对云娇更是又高看了一眼,对付这丫头不能用寻常的手段,恐怕这回苏袅袅是不能成事了,回头还得再仔细的思量出个好法子来。
谷莠子一路目不斜视,但也停下来歇了好几回,终于将那棵树搬进了博观院,同连燕茹行过礼之后,便回翩跹馆了。
苏袅袅怒气冲天的回了院子,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琉璃脸上:“你不是说这事儿一定能成的吗?现在成了吗!”
琉璃叫她一巴掌打的脸偏向一边,捂着脸转头忍住怨恨道:“姨娘,钱姨娘如今还不曾生,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哪还有机会?你告诉告诉我哪里还有机会?你能进得去翩跹馆吗?那个死九姑娘将门看得那么紧,你进得去吗?”苏袅袅勃然大怒,一边说一边没头没脸的打她。
“姨娘,姨娘……”珊瑚有些看不下去,又不敢真拉开她,只在一旁吓得直哭。
琉璃捂着头大声道:“九姑娘如今病了,翩跹馆已然不是密不透风。”
苏袅袅这才停住手:“今朝若是想不出个法子来,我便打死你!”
“姨娘别急,奴婢这就仔细想。”琉璃低下头,眼底满是怨恨,心中思量着要悄悄寻个机会去大夫人跟前问一问,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谷莠子很快便到了翩跹馆。
蒹葭见了他很是惊讶:“你这是在哪弄的?怎么满身的泥土。”
“我在园子边上遇见了大夫人,她叫我帮她搬棵福寿树去博观院,那树下面一大坨泥,重的很。”谷莠子说着将手中的药递给她:“药抓回来了,刘稳婆今朝不得空,说是明日便收拾了东西就来。”
“你等着,我去同姑娘说一声。”蒹葭提着药进屋子去了,过了片刻便出来了:“姑娘叫你进去说话。”
谷莠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才跟着她进去了。
云娇靠在床头看着他:“你将遇见母亲的过程细细的说给我听。”
谷莠子便仔细说了事情的始末,说罢了,依旧低着头站着。
云娇沉吟了片刻,轻声吩咐道:“刘稳婆你亲自去接,除了她,另外再请一个稳妥点稳婆,也一并留在院子里,银子也是每日一两。”
“是。”谷莠子点头,心中暗道姑娘可真是大手笔。
“药方你可还留着?”云娇又问他。
“小的留着了。”谷莠子说着便将那药方从袖中取了出来。
“不用给我。”云娇扫了一眼:“你悄悄的再去抓一副药,放在狗洞那处,跟八两的猫食放在一起。
这事儿同谁都别说,包括你娘在内。”
“是。”谷莠子一一应下,转身去了。
“姑娘想的可真周到。”蒹葭在床沿上坐下。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等娘临盆之时,你记得第一时间去叫父亲来,越快越好,半刻也不能耽搁。”
她思量着,有父亲坐镇,母亲大概能收敛一些,姨娘有身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将院子守的牢牢的,外头谁都伸不进手来。
如今眼瞧着弟弟就要落地了,母亲想必心中焦急的很,显然是有些黔驴技穷了,竟明目张胆打起主意来了。
今朝她找谷莠子这事便是漏了马脚,此番她怕是要无所不用其极了,更得好生防备着。
她想着又道:“蒹葭,回头你吩咐下去,等煎药的时候,药炉边上不能离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半分,记住了吗?”
蒹葭见她说的慎重,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
……
二月初六这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晌午时分,曲嬷嬷急急忙忙的出了钱姨娘的屋子,朝着后头下人的屋子去了,口中急急的喊着:“快快,快请稳婆来,姨娘破水了……”
这一喊,整个院子都惊动了,人人都忙碌起来。
刘稳婆同王稳婆出来,匆匆吩咐下去,烧热水的烧热水,煎药的煎药,跑腿的跑腿,个个都忙碌起来,不过云娇早已安排妥当,这会儿众人各司其职,倒也是有条不紊。
“姑娘,姨娘临盆了,奴婢去叫老爷了,你有事就等奴婢回来。”蒹葭同云娇说了一声,匆匆去了。
云娇听闻此事,忙自己起身取了衣裳,可身上不曾大好,片刻就有些气力不济了,心口总是堵着难受的很。
她将衣裳丢在床上,干脆坐在床沿上等蒹葭回来给她穿,心中思及是不是该再买个婢女,这般也太不方便了。
但一想起黄菊,她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是从小到大知根知底长起来的,哪里靠得住?
不然,等过些日子看看院子里的这些,到时候提个上来看看。
蒹葭去了半刻多钟,便回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姑娘,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我想去瞧瞧姨娘,可身上没力气。”云娇扶着床沿:“父亲来了吗?”
“来了。”蒹葭笑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老爷走的可快了,奴婢都险些追不上。”
她说着,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父亲来了便妥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云娇松了口气。
“我不是怕姑娘跟前没人伺候嘛。”蒹葭放下水杯。
“你歇口气再给我穿衣裳。”云娇有些心疼她。
“奴婢不累。”蒹葭笑吟吟的拿过床上的衣裳,只要姑娘肯起身,她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
云娇出屋子的时候,连燕茹将好进了院子。
“母亲。”云娇在廊下朝她行了一礼。
“娇儿怎么起身了?”连燕茹停住脚,慈和的望着她:“瞧你瘦的,这腰可就剩下一把了,脸上也没个血色,你起来做什么?”
第843回 横胎
蒹葭扶着云娇,心中暗道:“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女儿想去瞧瞧姨娘。”云娇低头小声回了一句。
连燕茹瞧着她站在那处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厌恶来。
从前这丫头身子好端端的,她还不曾察觉,如今这一生病娇娇柔柔的,活脱脱的就是另一个钱姨娘,她能不厌恶么?
“你这还病着呢,不用去,放心,一切都有我同你父亲。”连燕茹很是心疼的望着她。
“女儿也该去看看。”云娇依旧坚持。
“你可是信不过我?”连燕茹直直的将她望着,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不信这丫头还要去。
云娇抬起头来,阳光下,她苍白的小脸近乎剔透:“女儿怎会信不过母亲?只是,母亲做的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女儿尽的是自己的孝心。”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不想叫她去,可她怎能不去?
“也罢。”连燕茹一笑:“那你就随我一同去吧,若是身子吃不消了就同我说,可别硬撑着。”
“是,谢母亲。”云娇低声应了,由蒹葭扶着缓缓跟了上去。
茉莉在院子里煎药,云娇路过特意停下来脚步,蒹葭仔细叮嘱了她切切不可离开半步,两人这才进屋子去了。
云娇进屋给把言欢行了礼,便要进里间。
“九丫头,你去哪?”把言欢叫住了她。
“女儿想进去陪着姨娘。”云娇回过身道。
把言欢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
他本想拦住她,稳婆说那是污秽之地,去了不好,且云娇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瞧见了未免不好。
可想想,钱姨娘同这个女儿极为亲近,有她陪着,想必也能顺利些,便准了。
“父亲。”云娇顿了顿转过身又行了一礼:“外头就拜托父亲了。”
“你去吧。”把言欢有些不悦,这还用她说么?
云娇这才转身进里间去了。
连燕茹心中一喜,这丫头进去了,倒是省心了。
她瞧了一眼刘嬷嬷,后者暗暗点了点头,她面上便浮起一丝笑意:“老爷,娇儿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把言欢点了点头,两人目送着云娇进去了。
“娘。”云娇一进里间,就扑到了床边。
钱姨娘还不曾到要紧关头,抬眼见她顿时急了:“你进来做什么?产房是污秽之地,你个姑娘家也不好进来,快些出去!”
“我陪着娘。”云娇在床沿上坐下,拿过帕子给她擦汗。
两个稳婆在床尾,也顾不得听云娇怎么喊钱姨娘的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重重的血腥气。
时间仿佛变得十分漫长,云娇煎熬的等了足足三个多时辰,钱姨娘终于到了要紧关头。
那喊声一声大过一声,撕心裂肺,云娇听的既害怕又紧张,瞧着两个稳婆同两个嬷嬷忙忙碌碌,她什么也帮不上,再瞧瞧自家姨娘苍白的脸色,嘶哑的声音,她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不好,屁股先出来了。”周稳婆惊叫了一声。
“这是横胎,快,快将催产药端进来,去请大夫进来!”刘稳婆急了,嗓门大的几乎盖过了钱姨娘的叫声。
曲嬷嬷忙出门朝着外头吩咐:“茉莉,将催产药端进来。”
又急急忙忙带了女大夫进了里间,这大夫是把言欢来了之后命人去请的,帝京城种善堂的女大夫,专医女子带下病,医术高超。
把言欢在外头一听是横胎,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中焦灼的很。
即使他是男子,对女子生产之事不十分关切,却也知晓横胎极易一尸两命。
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她思量着想必此番她就算是不出手,钱姨娘也是九死一生,不过凡事皆有万一,她既然定下了计策,便得将这万一的可能也掐了,往后才能得安生。
她也是一脸的担忧,似乎是不经意的缓缓走到了门边。
不消片刻,外头传来了争执之声。
“叶姨娘,你还给奴婢,姑娘吩咐过奴婢了,不得假旁人之手……”茉莉嗓门极大。
“姐姐产子,我来尽份心罢了,你再拦我别怪我收拾你……”叶袅袅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有几分恼怒。
把言欢才抬头欲开口,连燕茹便一把拉开了大门:“吵什么吵?不曾听见里头到了要紧的时候吗?你们在做什么!”
叶袅袅双手端着药碗,左手大拇指浸在药汤之中,茉莉正抓着碗沿,想要将碗夺回去。
“夫人,我只是想为钱姐姐尽份心。”叶袅袅瞧见连燕茹出来了,便松开了手,将手悄悄在衣摆处擦了擦。
连燕茹瞧在眼中,不动声色:“胡闹,拿来,我来送进去。”
她端过药碗,转身之际,右手大拇指在碗沿上轻轻一磕,白色的粉末悄悄融进了褐色的药汤之中。
“不必了,里间污秽,你去不合适。”把言欢信不过她,伸手一指茉莉:“让她送。”
“我这一着急,倒是将这事给忘了。”连燕茹将药碗交到茉莉手中:“快去!”
茉莉端过碗匆匆进去了。
“苏妹妹,这个时候了,你来添什么乱?”连燕茹皱着眉头训斥叶袅袅。
“现下没空同她计较。”把言欢不耐烦的扫了一眼叶袅袅:“回你院子去。”
叶袅袅一脸委屈:“我也是担心钱姐姐,就让我在门口等着吧……”
她就想亲眼看着钱姨娘产下死胎伤心欲绝的模样,平时只是想想就觉得心头痛快极了,若能亲见,岂不是更舒坦?
把言欢板着脸。
连燕茹劝道:“就由她吧?”
她暗笑,省得等会儿人死了还得再跑一趟去喊她。
把言欢不曾言语,转身回屋子坐着了。
连燕茹倒了盏茶端给他,却不小心洒在了衣裙上,好好的罗裙粘上了许多茶叶。
把言欢瞧着更是心烦:“你回院子去换吧。”
“这要紧的关头,我哪放心回去?”连燕茹皱着眉头:“刘嬷嬷,你去小厨房打些水来,用帕子浸湿了给我稍微擦一擦。”
刘嬷嬷答应了一声去了,不消片刻便端着一木盆水回来了,连燕茹亲自动手拧帕子,趁着把言欢不曾留意,将右手大拇指指甲浸在水中细细的洗了两遍,这才将身上的茶叶清了,又若无其事的坐在了一旁。
第844回 我把我的命分一半给你
里间,钱姨娘慢慢的没了气力,耳听着叫喊声越来越小。
女大夫急的一头冷汗,紧皱着眉头,飞快的在她身上用针。
云娇死死的握着钱姨娘泛凉的手:“大夫,大夫,我娘怎么样了?”
女大夫不说话,只是继续出针。
“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刘稳婆声音慌乱:“这不应当啊,横胎怎会出大血?”
“再试试,用手拨,看看胎儿能不能翻转过去。”周稳婆满手都是血,也急得满头大汗。
钱姨娘脸色煞白,嘴唇都有些泛了灰,她转动眼珠,看向床边的云娇:“娇儿,娘这回怕……怕是不行了,你一定好好照应自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若是……若是不得合意的人家,哪怕……哪怕是不嫁,也别勉强自己……”
“娘,你别说了,你撑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云娇双目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有些慌了,小五没了,娘也要没了,往后她怎么办?
“你别哭。”钱姨娘颤颤巍巍的抬手,给她拭泪:“你不是常说,你外祖母说眼泪最是无用吗?怎么娘不哭,你倒是哭了……”
云娇用力点头:“娘,我不哭,你坚持住。”
“大夫,大夫。”她说着转头急切的拉过一旁的女大夫:“你看我娘,她脸色似乎好了些,你看她……”
女大夫眼底都是怜悯:“九姑娘,我尽力了,有什么话……快些说吧。”
云娇如遭当头棒喝一般,怔在当场。
“娇儿,你别怕。”钱姨娘反握着她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早晚有这一天的……你哥哥成亲了,我也放心了,就是你的亲事……
娘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了……你一向是个稳重的,答应娘……等娘走了,好好……好好照应自己……”
云娇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握着她的手不停的抖动着,却仍旧强作镇定:“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娘不会死的,娘你要坚持住。”
她朝着两个稳婆怒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继续?”
“九姑娘……”
两个稳婆都垂下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们确实是束手无策了。
“娇儿……你别怪她们,这是娘的命,我死后……你暂时先别告诉你哥哥,免得他……他分心。”钱姨娘喘息着,松开她的手:“你去,去将你父亲叫进来,我……我有事要叮嘱他。”
云娇咬着牙起身,心底无奈至极,她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去什么都做不了,一时间忍不住泪如雨下。
曲嬷嬷却早一步去请了把言欢来。
“翩跹。”把言欢大跨步进了里间,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钱姨娘的手:“你坚持住,我命人去请太医了……”
“逸郎……我不行了。”钱姨娘抬眼望着他,眼底都是依恋:“我……我要走了。”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把言欢失声痛哭。
他一生追求名利,女子于而言,不过是往上爬的垫脚石罢了。
可对钱姨娘,他终究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此刻见她到了弥留之际,自然忍不住真情流露。
“我真……不行了……”钱姨娘喘息声越来越大,她看向床边站着的云娇:“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说。”把言欢红着眼睛。
“我一生一世从来没有对不住你过……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我死后……你,你和连燕茹不要逼我的娇儿嫁人,她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你就养着她……你,你能不能做到?”钱姨娘拼尽全力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我答应你,答应你……”把言欢泣不成声。
“那,我就放心了……”钱姨娘又满是不舍的看了一眼云娇,握着把言欢的手缓缓松开,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娘!”云娇扑上去,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娘你别走,我把我的命分一半给你……娘……我求你了,你别走……”
蒹葭也跟着放声大哭。
“翩跹!”把言欢也哭的情真意切。
曲嬷嬷同李嬷嬷都在一旁抹眼泪,两个稳婆也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女大夫在一旁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并未言语。
“姑娘。”曲嬷嬷强忍泪水,拉开云娇:“眼泪不能落在姨娘身上。”
“我的好姑娘啊……不哭,还有嬷嬷疼你……”李嬷嬷上前搂着云娇。
云娇靠在她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嬷嬷……我……我没有娘了……”
这种痛痛彻心扉,难以言表,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先是小五走了,这才没隔多久,娘也走了。
“苦命的孩子……”李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同她一道哭。
屋子里,哭声响成一片。
外间,连燕茹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压低声音道:“大夫人,九姑娘也忒没规矩了些,左一声‘娘’,右一声‘娘’,将夫人置于何地?”
她心里还记着云娇从前屡次对她不客气的仇呢,此番总算逮到机会了。
连燕茹轻轻笑了笑:“人都死了,随她去。”
她说着看向里间:“走,进去瞧瞧。”
外头,苏袅袅听着了里头的哭喊声,不由心花怒放,听这动静,这孩子是没保住,看样子,药铺的掌柜不曾骗她,果然生下来也是个死胎。
“姨娘。”珊瑚看着她的笑脸,小声道:“奴婢怎么听着动静不大对,九姑娘像是在哭娘,莫不是钱姨娘也没了?”
“她没了?”苏袅袅轻哼:“没了更好。”
“姨娘,万一这事儿叫老爷知晓了……”珊瑚越想越害怕,胆战心惊的朝屋子里张望。
“闭嘴!”苏袅袅低喝了一声:“我做的这样隐秘,怎会被察觉?若是被察觉了,定然也是你露的马脚。”
珊瑚吓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琉璃却在一旁若有所思。
大夫人给她药粉的时候说,只是对胎儿有害的药,可苏袅袅买的药粉也是一样效用,那大夫人为何还要叫她换?
若只是死了个胎儿,还好说,但若是钱姨娘也死了,真事儿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怕是要在劫难逃了,屋子里的女大夫可不是庸医,她想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845回 决绝
连燕茹进了一进里间顿时大惊失色:“这……怎么会这样……”
她急切的拉住女大夫:“大夫,求你再想想法子。”
女大夫苦笑:“大夫人,人已经去了。”
“啊……”连燕茹转脸便失声痛哭起来,她泪眼婆娑的看向床上的钱姨娘:“钱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女大夫见她哭的情真意切,微微摇头叹息。
云娇痛哭了一阵,转眼间瞧见了连燕茹,反倒逐渐冷静下来,她擦了泪,大步行至床边。
李嬷嬷怕她一时心哀,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姑娘,你冷静些。”
云娇一把执起钱姨娘的手,看了一眼,扭头看向女大夫:“大夫你来瞧,我娘的手指甲为何是青紫色的?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只有中毒而亡的人,手指甲才会是这个颜色,对吗?”
众人闻言,都朝着她手里看了过去。
女大夫走上前,接过钱姨娘的手,细细端详,片刻后点了点头道:“这般,便说得通了。”
她细细的解释道:“钱姨娘是横胎,我知道她气力不济,便使银针扎了她涌泉、百会、膻中、合谷几个穴位。
一般而言,这几个穴位会激发人最后的力气,最坏的结果,便是钱姨娘不行了,孩儿也该平安诞生的。
当时我也不知为何这几针扎下去不起作用,钱姨娘眼瞧着越来越不行了,我还当是这针法不起作用。
这下我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有人给钱姨娘下了毒药,才会……”
她说着有些于心不忍的看向云娇。
云娇扭头,直直的看向把言欢:“父亲听着了吗?我娘本不会死,是有人给我娘下了毒。”
“查,给我查!”把言欢怒不可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床沿上,他抬头看着女大夫:“大夫可能看出来,那毒是何时下的?”
“照眼前的情形看,应该不久。”女大夫想了想:“算算时辰,应该是方才那一碗催产药。”
“那碗催产药,经了谁的手?”把言欢站起身来,威严的扫视众人。
连燕茹突然捂着心口,惊叫道:“老爷,不会是苏妹妹吧?她方才可是在门口同那个婢女抢那碗汤药……”
“苏袅袅!”把言欢想起廊下那一幕,顿时怒火滔天,当即便出门去了。
连燕茹连忙跟了上去。
云娇转身也要去,便听刘稳婆问道:“大夫,我接生也几十年了,横胎见过不少,但从未见过横胎之时出大血的。
一般而言,出大血都是孩子落地之后。这姨娘出了大血,是不是也是这个毒药的缘故?”
她一世就靠这手艺吃饭,手艺算是极为精湛了,今朝这事儿她也不愿见,往大了说,是两条人命,往小了说,对她的声誉也不好。
她心中对这事儿有不解之处,有大夫在这,她也好趁机问一问,往后再接生,也能更有主张。
云娇站住脚,看向女大夫。
女大夫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将一旁装汤药的碗拿起来,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取银针在残汤中浸了浸,片刻间,那针头便黑了。
云娇瞧的心中一痛,就是这碗汤药,要了她娘的命!
她不该慌,不该急的,都怪她身子不争气,若还是从前,她绝不会百密一疏。
假使在娘吃药之前,她让女大夫用银针试一试,结果或许就不同了,她想着心中悔恨无比,眼底一片猩红。
“这里头,除了剧毒之药,似乎还加了红花一类活血之药,应该是药粉,提炼极为精纯,比汤药效果要好上许多。
寻常人服了无碍,但生产之人定然会出大血。”女大夫神色凝重,她看云娇颇为自责,便出言宽慰道:“九姑娘不必太过自责,便是这毒药能用银针试出来,活血之药也是试不出的,有人动了这心思,只能说防不胜防。”
“是啊九姑娘,你别太悲痛了。”刘稳婆劝慰道:“姨娘这是横胎,就算是没有毒药,也……悬……”
周稳婆在一旁点头称是。
“这么说,是有两个人对我娘下了毒?”云娇对她们所言全然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女大夫。
“几个人,这我可说不准。”女大夫摇了摇头。
云娇手死死的掐着手心,今朝院子里来的就两人,连燕茹、苏袅袅,若是说只有苏袅袅一人出手,她可不信。
“几位稍待,我叫婢女取银子与你们。”她说着看了蒹葭一眼。
蒹葭点头去了。
“银子就不必了……”刘稳婆过意不去。
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几人也不大好意思。
“说好的,这回的事,不怪你们。”云娇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钱姨娘,转身走了出去。
娘,既然你是被人害死的,那就叫她们以命抵命吧。
她离去的脚步虽还有些虚浮,但背影却多了一份决绝。
既然做小伏低也不能保住娘,那她还装什么胆小怯懦?
外头。
把言欢站在廊下,下头跪着一众婢女,苏袅袅跪在最前头哭诉:“老爷夫人真是冤枉我了,我端那碗汤药,也是好心想要伺候伺候钱姐姐,怎么可能在里面下毒呢?”
云娇站到后头,面无表情的瞧着。
“你会有这么好的心?”连燕茹神色肃穆:“这家里头谁不晓得,当初你是钱姨娘贴身的婢女,后来才跟老老爷。
阖府上下,钱姨娘最厌恶的便是你,有了身子更是见都见不得你。
再说,你平日里瞧见她,也没个好脸色,怎么会在这要紧关头来关心她?”
把言欢静静的话望着苏袅袅,听她如何分辨。
“是,大夫人你说的都对。”苏袅袅并不太慌张,擦了把眼泪道:“但是,我真的没有下毒药,不信你问那个婢女。”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茉莉:“我端过汤药,她一直就在边上,我若是下了毒药,她怎么会瞧不见?”
连燕茹看向茉莉:“你叫什么?”
茉莉低下头:“奴婢茉莉。”
“你说说,当时的情形如何?”连燕茹盘问道。
第846回 我信不过你
“奴婢才将汤药端到廊下,苏姨娘便来抢了去,说她要给姨娘送药。”茉莉一向胆子大,说话也有条理:“奴婢便同她争抢起来了,后来大夫人便出来了,大夫人便将碗接了去。”
“这么说,你不曾瞧见她下药?”连燕茹问。
茉莉侧头看了一眼苏袅袅,摇了摇头,实话道:“奴婢不曾瞧见。”
“老爷,夫人,你们看,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在人前,哪有机会下药?”苏袅袅按捺住心中的窃喜,神色越发的委屈了。
琉璃说的这个法子真是妙极了,就是当着面下毒,也不会被察觉,茉莉这么一说,她心里头倒是更有把握脱身了。
连燕茹往前踱了几步,垂目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道:“若真是动了那歹毒的心思,当着面也不见得就不能下毒。”
“夫人说话可要讲证据,那么多人看着呢,我便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机会。”苏袅袅抬起头来,她倒是不甚在意,反正没证据,随便他们怎么怀疑,都拿她没法子。
“是吗?”连燕茹轻轻笑了笑:“这会儿静下心来,我倒是想起一个细节,苏妹妹不妨给我解释解释?”
苏袅袅这事儿,她是一定要揭破的。
钱姨娘是个让她厌恶的,她早就想辞职了后快,苏袅袅也同样不省心,三天两头的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搞得后宅乌烟瘴气的。
此番借她的手除掉了钱姨娘,这女子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看着也碍眼,有这机会,自然要一并除去。
而且,看九丫头的架势,不给钱姨娘报仇是不会罢休的,这个时候将苏袅袅推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既能撇清她自己,又能除了苏袅袅,一石二鸟。
“夫人请说。”苏袅袅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心慌。
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那法子隐秘的很,哪里是那么容易察觉的。
“我从你手中接过药碗之时,十分烫手。”连燕茹看向一侧:“茉莉你说,那时候汤药是不是刚从药盏中倒出来?”
茉莉想了想道:“是奴婢才将烧开了,从药炉里倒出来之后,苏姨娘便来抢了。”
不管如何,她觉得这事儿同苏姨娘脱不开干系。
“奇怪就奇怪在这处。”连燕茹低头审视着苏袅袅:“我可是瞧见苏妹妹左手的大拇指就泡在汤药之中,当时太过匆忙,我也就不曾留意,这会儿想起来,这事倒是有些蹊跷了。
苏妹妹难道不觉得烫吗?”
苏袅袅从她说汤药是烫手的开始,就有些心慌了,当即便思索着该如何说。
这个时候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破口争辩道:“夫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当时只是太紧张钱姨娘了,才会烫着手而不自知。”
“是吗?”连燕茹回头看着把言欢:“老爷,苏妹妹并未离开,到底她那手上有没有沾着毒药,请大夫来一瞧便知。”
“你去请女大夫来。”把言欢默然的扫了一眼苏袅袅。
才刚刚入春,天气还有些寒凉,苏袅袅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琉璃跪伏在地上,转着眼珠子想着有什么法子能保全自己,她有些小聪明,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大夫人算是把她们给舍出去了。
但她全家都在大夫人手里攥着,叫她将大夫人供出了,她也没这个胆。
珊瑚原本便是个胆小的,她虽不曾参与这件事,但却知道事情的经过,这知情不报也是大罪。
她原本想着孩子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谁料钱姨娘也死了,这牵扯就大了,她想着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云娇站在一旁打量着他们,看连燕茹这架势,是认定了苏袅袅便是害死她娘的主谋,她为何这样笃定?为何又知道的这样清楚?
她随意的想一想都能想明白,这事儿连燕茹脱不开干系,说不准苏袅袅的法子都是她暗地里授意的。
她现在把苏袅袅推出来,不就是想要撇清自己吗?她想叫大家以为苏袅袅就是罪魁祸首,她还是个秉公办事的当家主母。
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她思量了片刻,走上前去同把言欢并肩站着,看向院子里的婢女:“今朝,来院子里的就只有大夫认同苏姨娘,大夫人既然已经问了苏姨娘的事,那我就来问一问大夫人的事。”
把言欢扭头诧异的看着她,什么时候九丫头有这样的气魄了,她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神色间却从容淡定,丝毫没有方才在屋子里的悲切,不过,他能看出她眼底的悲痛。
但这丫头,似乎与从前不同了,越悲痛越冷静?他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就这么想了。
云娇目不斜视,继续开口道:“这院子里人人有份,谁来同我说说,今朝大夫认同她身边的刘嬷嬷来了我翩跹馆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无论是谁说出有用的线索,我都赏银十两。”
“云娇,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母亲,你这么做是以下犯上,不敬重长辈。”把言欢反应过来,顿时斥责道。
“我母亲已经死了。”云娇扭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父亲别忘了,苏姨娘碰过那个药碗,大夫人也碰过!”
把言欢叫她一句话说的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连燕茹恰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皱着眉头道:“娇儿,你这是在怀疑母亲吗?”
云娇头都没回:“大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连燕茹苦笑道:“也好,来的人确实都有嫌疑,你怀疑我我也不怪你。
正好你查证一下还能证明我的清白,你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问你父亲,我可是一直同你父亲在一道呢。”
连燕茹说着,看向把言欢。
“不错,你有什么就问我吧。”把言欢点了点头开口。
他也有些理解这个女儿。
钱姨娘才去了,他这心里头难受的很,更别说云娇这个跟她朝夕相处的女儿了,有些出格的举动,也不奇怪,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责备她。
“我信不过你。”云娇压根儿不睬她,环顾众人:“觉得大夫认同刘嬷嬷有异常的,现在可以说了。”
第847回 好好验
院子里一静,众人都面面相觑,大夫人就站在这里,谁敢开口?
再说,大夫人确实老爷在一道,似乎并未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九姑娘。”叶亭玉带着三姑娘把云嫣,三姑爷傅敢追还有茹玉,从院门口跨了进来。
“父亲,母亲。”把云嫣同傅敢追照着规矩行礼。
茹玉拱手:“把大人,夫人。”
把言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叶亭玉却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把拽住云娇的手:“九姑娘,我听说你姨娘……”
“是。”云娇抿了抿唇:“我娘不在了。”
“怎么会,好端端的……”叶亭玉红了眼睛。
她上半辈子在这内宅之中,识人不清,为了把言欢几乎把所有的人都得罪遍了。
被放出庄子一阵子之后,她倒是慢慢想开了,在这偌大的把家后宅,能同她合得来的,也就只有一个钱姨娘罢了,前几日人还好好的,如今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娘在屋子里,姨娘想瞧就去瞧吧。”云娇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
叶亭玉带着把云嫣匆匆进了屋子。
茹玉看着云娇,心中心疼无比,这些日子她瘦了许多,小脸还没个巴掌大,脸上更是一分血色都没有,衣裳宽大,站在那处似乎摇摇欲坠。
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多少痛苦?秦南风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听说她病倒之后,从前对秦南风的羡慕悉数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心疼。
最让他揪心的是她面上的那种漠然、疏离,她从前是多爱笑的一个女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照理说,他是不该来的。
但是,他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的,心里头担心的厉害,就想着要见一见云娇才能放心。
今朝,他在把家门口转悠,恰好遇见了傅敢追夫妇,自从秦南风走了之后,傅敢追夫妇二人时常便来看看云娇,这是秦南风最后的嘱托,他夫妇二人万不敢忘。
茹玉见了他们,便厚着脸皮跟着进来了,左右有傅敢追这个男儿在,他也能跟着出入。
可才到了叶亭玉院子门口,便听了钱姨娘出事了的信,赶忙便跟着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回避,可他不愿,旁人说什么他都无所谓,他要看着云娇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没人说吗?细枝末节也算。”云娇见下面无人开口,又补充了一句。
“姑娘。”桔梗走了出来:“奴婢一直在厨房烧火,不知道院子里和屋子里的情形,只知道刘嬷嬷到小厨房来过一趟。”
“刘嬷嬷去小厨房做什么?”云娇直直的看着她。
“刘嬷嬷说大夫人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身上,要用些清水擦一擦,便用木盆端了一盆水去了。”桔梗低着头回道。
连燕茹心头一跳,若无其事的道:“是有这回事,你父亲也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事,娇儿你不会连这个也要怀疑吧?”
“大夫人一向端庄自持。”云娇侧过头,淡漠的看着她,问出的言语却极为犀利:“今朝怎会如此不小心?”
“我也是担心你姨娘。”连燕茹说了这句话,心中有些懊恼,她不该这样回的,像是她怕这丫头似的。
云娇默然了片刻,开口问道:“那盆水呢?”
“还在屋子里。”连燕茹心里有气,直直的回道,她就不信这丫头真敢验。
“云娇,你要做什么?”把言欢板着脸。
他知道,云娇这是在怀疑连燕茹,但这事儿明明是苏袅袅做的,这里有大夫有婢女,屋子里还有两个稳婆,还有茹玉也在这。
他同连燕茹用的是一张脸,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丢人。
“我做什么,父亲难道看不明白吗?”云娇说罢,转头朝着一旁的女大夫道:“大夫,烦请你看完苏姨娘的手之后,再帮我验验那盆水。”
她说着,半丝空隙也不留,扭头对着蒹葭道:“去屋里将那盆水端过来。”
“是。”蒹葭答应的干脆,很快便进屋子将水端了出来。
把言欢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罢了,她也是太过悲痛才会如此没规矩,就由她吧。
连燕茹看着那木盆里的水,照理说这么一盆水,她手指甲里面的那点药末洗在里面,应该不至于能够查验出来吧?
但一想起大夫说那药粉是提纯过的,只要一丝丝便能起很大的作用,她又有些心慌。
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多此一举的,她这一着其实用不用结果都是一样,只不过用了更加保险罢了。
无论她心里如何想,女大夫都已经开始查验苏袅袅了。
苏袅袅猛地站了起来,大喊道:“老爷,我是冤枉的,你不能这样怀疑我,我要是让人给查了,那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你要是不让查,那你即刻便去死。”把言欢一甩袖子:“给我摁住她。”
几个婢女上前抓住了苏袅袅。
“放开我,我没有下毒!”苏袅袅奋力挣扎。
琉璃抬眼看着她,眼底一片犹豫。
珊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害怕至极,已然哭出声了。
“珊瑚,那可有什么要说的?”云娇走上前问了一句。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了。
珊瑚连连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都说,这不关奴婢的事……
是苏姨娘……她让琉璃去买的药粉,说、说要毒死钱姨娘腹中的孩儿,苏姨娘说那个药只要吃下去了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死的……
奴婢……不关奴婢的事,奴婢阻止她们了,是她们不听……
姑娘饶了奴婢吧……”
珊瑚说到后来,涕泪满面,跪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几乎吓破了胆。
“下贱胚子,叛徒!”苏袅袅高声骂了一句,跳起脚来一脚踢在了珊瑚身上。
珊瑚被踢的跪坐在地上,仍旧哭个不停。
“混账!”把言欢听了珊瑚这般言语,二话不说便上前重重甩了她一个耳光:“给我验,好好验!”
女大夫上前,苏袅袅见事情已然露了馅儿,反倒不挣扎了,一甩袖子,一脸坦然的任由女大夫握着她的手。
便在她甩袖之时,从袖袋中掉落出一样东西来。
第848回 从今往后,她不忍了
那是一个小巧的叠的四四方方的纸药包。
茉莉就在边上,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转手便给了云娇:“姑娘。”
云娇将纸包接过去,捏在手中,看着女大夫的动作并未言语。
苏袅袅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买账,反正她这也不是毒药,她怕什么,那孩子死了个认,钱姨娘的死跟她没关系,她有什么好怕的。
女大夫使银针,在苏袅袅指甲缝中挑出一些褐色的药末来。
她将药末捏下来,在指尖搓开,细细的看了两眼,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抬起头朝着云娇道:“这是砒霜,最是剧毒。”
“砒霜?”云娇失声问道:“砒霜不是极臭么?为何我娘的那碗药,我闻着并无异常?”
“九姑娘有所不知。”女大夫缓声解释道:“砒霜又叫信石,分为红信石与白信石,红信石极臭,剧毒,叫做红砒。
白信石也与红信石一般剧毒,名为白砒,但与红砒不同的是它没有任何气味,融进汤药之中更是无色无味的,却能顷刻间置人于死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砒霜末:“若是我没猜错,这砒霜末原本该是白色,在苏姨娘的手指沾染了汤药之后,才会变成褐色。
这也就是指甲缝里能藏的砒霜量不多,否则,钱姨娘最后那番话也不见得能有机会说出来。”
“你胡说,你这个庸医!”苏袅袅一听这话顿时破口大骂起来:“你到底认不认识药?
我这根本就不是砒霜,最多也就能毒死那个孩子而已,我去药铺,掌柜的同我说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是砒霜!”
“闭嘴!”把言欢气得手都哆嗦了,这女子简直歹毒至极,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死钱姨娘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还敢这样理直气壮!
他眼角余光瞧见茹玉神色忧虑的站在一旁,这才想起这是内宅私隐,不该叫外人瞧了去。
他定了定神开口道:“茹玉,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
茹玉有些不情愿,但他也不好硬赖在这处,本来能跟着进来,就已经是厚着脸皮了,这会儿要再死皮赖脸的留下来,那也说不过去。
不过,来的时候他只想着瞧云娇一眼便心满意足了,可真瞧见云娇这样,他心里头却更担心了,哪里放心就这样走?
但把言欢说的这样直接,他不走也不成。
“不必了。”云娇看向茹玉,很是干脆的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苏袅袅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怕外人知晓吗?
茹玉来的正好,不妨为今朝之事做个见证。”
听云娇这么一说,茹玉便站住了脚。
“云娇,你……”把言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云娇驳了面子,已然有些不悦了,却也不好再赶茹玉走了。
谁料云娇压根儿不睬他,只是将手中的纸包打开,呈给女大夫:“大夫你瞧,这是从苏姨娘袖子中掉出来的,你看看是不是就是那白砒。”
女大夫看了一眼,便断定道:“正是此物。”
“你胡说,怎么可能,你就是个庸医!”苏袅袅若不是还叫人拉着,怕是早便跳起来了。
女大夫一再被她置喙医术,有些不悦:“苏姨娘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虽非什么绝世名医,但普通的辨认草药,我尚有信心不会认错。”
苏袅袅一愣,一脚踹向跪在地上的琉璃:“你说话啊,这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吗?
老爷,都是这婢女的主意,不然我也不会犯这个糊涂,我买的真不是砒霜……”
“冤枉啊!”琉璃大哭起来:“奴婢不过是姨娘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给姨娘出主意?姨娘恨透了钱姨娘,这几个月不一直在筹谋此事吗?
怎么能把这事都赖在奴婢头上呢?”
她想了,若是承认了,那是死路一条,若是将大夫人招出来,不仅她自己死路一条,她家人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思来想去,只有死不承认这一条道可以走,说不定还能苟且偷生。
“你还想抵赖?”苏袅袅顿时怒火滔天:“方才珊瑚都说了,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我知道了,我那药也是你给我换了是不是?肯定是你!”
琉璃却哭着死也不肯承认。
苏袅袅转头看向把言欢,哭道:“老爷,我知错了,我不该嫉妒钱姨娘,老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想要杀她……”
“拖下去,拖下去,报官,给我报官。”把言欢怒不可遏,撇过头连连挥手,瞧都不想瞧她。
“报什么官。”云娇断然上前,冷声道:“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而已,又没个子嗣,要打要杀还不都随父亲的心意?何必要去劳烦官差?”
“那你是何意?”把言欢皱眉看向她。
“蒹葭,去倒杯水来。”云娇轻声吩咐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的砒霜。
蒹葭匆匆进了屋子。
众人都看向云娇,不知她想做什么。
蒹葭很快便端着茶杯出来了。
云娇拿着砒霜,走到苏袅袅跟前:“张嘴。”
“你,你要做什么?”苏袅袅惊恐的看着她,这九姑娘不会是想要毒死她吧?她恐慌的大叫:“九姑娘,你……你不能!
把言欢,把言欢你这是草菅人命,我要去告你,把云娇你有什么资格杀我,要杀也是官府的事……”
她看着云娇冷漠决然的神色,心底生出来深深的恐惧,把云娇是真的,真的想要毒死她!
“摁住她,捏住鼻子。”云娇微微蹙眉,眼底俱是冷冽。
连燕茹她或许暂时动不了。
苏袅袅今朝必须死,她一刻也等不得,她看着苏袅袅惊惧是模样,心底生出一股畅快来。
她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从来不曾公然与人为敌,更从来不曾这样凶神恶煞过,可这些隐忍又有何用?到最后,只换来了姨娘命丧黄泉。
从今往后,她不忍了!
蒹葭同茉莉几人最是忠心,上前一把摁住了苏袅袅,茉莉捏着她鼻子,蒹葭则捏着她双颊,逼着她张开嘴。
苏袅袅惊恐万分,声音都变了调,奈何她那点力量在几个婢女跟前却是半丝也抗拒不得。
云娇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的将手中纸上的砒霜尽数倒进苏袅袅口中。
第849回 大夫人,该你了
苏袅袅拼命挣扎着,有不少砒霜洒到了外面,云娇也不管那些,端过一旁的茶杯便咬着牙朝她口中灌了下去。
她神色凛然,做这一切毫不手软,对旁人的惊愕漠然置之,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气息,与她羸弱的模样极不相配,那神色间的狠厉宛如个杀神一般。
连燕茹看的胆战心惊,走到把言欢身侧道:“老爷,苏妹妹纵使再错,你也不能纵容着娇儿杀人呐!”
“那也是她活该。”把言欢一甩袖子,气愤的扭过头去不看。
他内心也是惊诧不已,他所感知的云娇是个胆小怯懦的孩子,也是这家里最没出息的丫头,因为命格的缘故,她平日里看见他连头都不敢抬,便是偶尔硬气起来,也是因为有把云庭给她撑腰的缘故。
可眼下,她竟敢杀人!
这还是那个胆小如鼠的九丫头吗?
“放开她。”云娇站起身,冷冷的注视着苏袅袅。
“哕……哕……”苏袅袅躺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便伸手去扣自己的喉咙,发出阵阵干呕之声,她想将方才咽下去之物吐出来,可砒霜之毒极快,何况分量又大,哪里来得及?
顷刻间她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紧接着便蜷缩成团,整个身子由于痛苦不停的哆嗦着,不消片刻,她便全身舒展开来,停止了挣扎。
只见她仰面朝天,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脸上一片青紫色,嘴唇更是变为黑色,显然中毒极深。
边上众人都躲躲闪闪不敢再看,只有云娇还直直的望着她。
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低头仔细的端详了两眼,这才抬起头来。
眼角瞥见抱在一起抖成一团的琉璃同珊瑚,她扭头朝着把言欢道:“这两个婢女,杖毙吧。”
“九姑娘饶命,九姑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被逼的……”琉璃闻言,连连对着她磕头求饶。
而胆小的珊瑚,早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味的哭,这会儿听云娇说要将她们杖毙,竟吓的浑身一哆嗦,身下一片潮湿——她失禁了。
“你……”把言欢看着云娇这番模样,心里也惊惧不已,这丫头此番是受刺激过盛,性情大变啊!
“父亲不肯?”云娇看着他,语气平静。
“依你。”把言欢对着平步抬了抬手。
平步一招手,便有几个小厮走了进来,便要将琉璃同珊瑚拖出去。
琉璃还在不停的求饶,珊瑚早已吓得瘫软成了一坨泥。
“拖出去做什么?就在这行刑。”云娇拦住了他们。
平步为难的看向把言欢。
连燕茹忍不住道:“娇儿,你一个姑娘家见不得那些血腥之事,还是拖出去吧。”
实则,是她自己看着心里头膈应的慌,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得云娇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云娇扭头看着她,嗤笑道:“方才,我亲手药死了苏袅袅,她的尸首还在这处,我还有什么血腥之事见不得?
大夫人以为,我会害怕这两个婢女死在我跟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们死了,该怕的人也不是我!”
说到后来,她双目圆睁,神色凛然。
连燕茹看的心中一跳,瞧着把言欢道:“老爷,你就这样由着她胡闹么?”
把言欢摆了摆手:“由她。”
“动手吧。”云娇轻轻的对着平步吩咐了一句。
她自己则走到廊下的台阶边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平步几人将琉璃同珊瑚按在两张长凳上。
她身子一直不曾大好,坚持了这么久,全靠心里的那口气支撑着,这会儿,腿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茹玉看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云娇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才会变成这般?
他知道,说起来都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其实这话不对,人在遭受巨变,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之后,是会转换性情,譬如眼前的云娇,便是如此。
他看着她这样只有心疼,半丝也不觉得她心狠手辣,那些可是害死她亲娘的人啊,那些人该死!
若是可以,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呵护,让她变回原来那个内敛爱笑的九姑娘。
“啪!啪!”
板子重重的落下,珊瑚的哭叫声带着绝望。
琉璃承受不住身上的痛苦,也受不住赴死的恐惧,崩溃的大叫起来:“九姑娘……九姑娘你别杀我……我说,奴婢全都说,这一切都是大夫人主谋的,是大夫人……”
“闭嘴!”刘嬷嬷冲上去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大夫人岂是你能胡乱攀咬的?敢冤枉大夫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叫她说。”云娇对着蒹葭抬了抬下巴。
蒹葭上去拦住了打板子的小厮:“琉璃,姑娘叫你说,你若是说了实话,姑娘便放你一条生路。”
“我说,我说!”琉璃连声答应,挨了几板子,她已经半死不活了,趴在长凳上怎么都起不来。
“都是娘生爹养的,琉璃你说话可要凭良心,胡乱攀咬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刘嬷嬷睨着她,意有所指:“就算眼下凭借着冤枉大夫人一时苟且偷生,以后也还是难逃一死。”
琉璃愣了愣,她知道刘嬷嬷这话说何意,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顿时犹豫,便是这会儿九姑娘放了她又如何?大夫人一定会秋后算账的,到时候他们一家都在劫难逃。
与其一家不好过,还不如她一个人死。
她失声哭道:“方才我是胡言乱语的,都是苏姨娘逼着我做的,九姑娘……”
“继续打。”云娇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轻轻吐出三个字。
那板子便又“啪啪啪”的响了起来。
小厮们手里都是有数的,既然是往死里打,那自然是速战速决,所以下手绝不留清。
不出一刻钟,琉璃同珊瑚后背到下半身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两人皆是一命呜呼。
云娇扶着蒹葭的手臂站了起来,扫了一眼死状各异的三人,吩咐道:“这两个拖去乱葬岗喂野狗,苏袅袅身上有剧毒,烦请你们放火烧了吧,别误了野狗的性命。”
连燕茹有些无言,这么一会儿功夫,要了三个人的命,却心疼起野狗来了。
云娇抬眼看着她,忽而露齿一笑:“大夫人,该你了。”
第850回 脱身
连燕茹往把言欢身旁靠了靠:“老爷,你便由着娇儿这样胡闹么?她连母亲都不叫了。”
她有些不敢看云娇,总觉得云娇的笑渗人的很。
那边,云娇已然在同女大夫说话了:“大夫,那盆水便拜托你验一验,无论结果如何,今朝是诊金我出三倍。”
“九姑娘客气了,出了这样的事,诊金我不要了。”女大夫摇了摇头,抬步走向水盆边。
“她骤然失了生母,有些反常也是常识,你忍耐些,过些日子便好了。”把言欢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连燕茹:“再说,你坦坦荡荡的,还怕她验吗?”
他说这话倒不是因为信得过连燕茹的,毕竟连燕茹今朝一直在他眼鼻子底下,并未走开过。
连燕茹勉强笑了笑,心却微微的提了起来,不知道那女大夫到底能不能验出水里的东西。
“蒹葭,你去将酒酿小圆子端来,我饿了。”云娇转头吩咐了一句。
折腾了半晌,她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了。
“姑娘,那个放凉了,奴婢给你热一热?”蒹葭忧心的望着她。
“不用,我吃两口垫垫。”云娇摇头。
蒹葭不敢违骜她,只得转身去了,不消片刻便端着青釉碗回来了:“姑娘,我将甜汤倒了,换了热水,你将就吃。”
“嗯。”云娇接过碗,吃了一勺酒酿晓圆子。
这圆子是娘早上叫人给她做的,她没胃口,不曾吃几口,可以后再也吃不到娘叫人给她做的东西了。
眼泪滴在碗中她也顾不得,狼吞虎咽的将半碗圆子尽数吃了下去,她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这些人斗。
她自责极了,若是从前她多吃些,身子好些,能起身照应,苏袅袅就不会有空子钻,娘也许就不会……
她思及此处,狠狠的擦去了泪水,既然娘回不来了,那就替她报仇,那些害她的人,统统都要血债血偿!
茹玉看的心疼不已,几番想上前去安慰她,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强忍着。
云娇将碗递给蒹葭,那圆子虽半凉,吃了身上却终究是有了些力气,她抬步走到女大夫身旁。
女大夫正舀了一些水,在鼻下细嗅,方才她已然用银针探过了,此水无毒。
云娇并未开口,她怕扰了她。
“烦请九姑娘叫人去给我倒杯水。”女大夫很是客气的看她。
云娇看了一眼桔梗,桔梗会意,忙进屋子去了。
这时候,叶姨娘带着把云嫣同傅敢追一道出来了,见了院中架势,也未开口,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桔梗很快便端来了水。
女大夫以手指沾了些水,用舌尖触了触,接过桔梗手中的水杯,漱了口。
云娇往前走了一步,虽未开口,但关切之情溢言于表。
女大夫取出帕子擦了擦唇角道:“这水里有红花提纯之物,是活血之药,有孕之人用了容易小产,生产之人则易大出血。
钱姨娘那碗汤药里,除了白砒,也混入了这种东西。”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寂然,人人都瞧向连燕茹。
谁都知道,那水是打给她的,且是刘嬷嬷亲自动的手,并未有旁人碰过。
连燕茹心里一跳,上前一步道:“大夫,你可看清楚了?这出了人命的东西,你说出来的话可是要担责任的。”
她这便是在警告大夫了。
“夫人放心,我不会妄下定论,我试过的东西,夫人尽管再请人来试。”女大夫低下头:“若是有所误,我愿担责。”
女大夫在帝京并不多见,但后宅这样的事她却见得多了。
她向来只认自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查验东西都是实话实说,这些官宦人家的后宅之事,她不欲多掺合,她知道,掺合的多了,不容易脱身。
但她也不想替恶人隐瞒。
这九姑娘丧母,撕心裂肺之痛她方才都看在眼中,早便有些于心不忍,心里也更偏向她一些,水中查验出东西,对九姑娘有利,她自然要实话实说。
“蒹葭,取三倍的诊金给女大夫。”云娇对着女大夫深深一揖:“多谢大夫仗义执言,云娇改日登门拜谢。”
“九姑娘不必客气,钱姨娘去了,我来也不曾起作用,诊金就不用了,此间事已了,我便先回去了。”她说罢进了屋子,取了自己的药箱,便径自离去了。
云娇看向连燕茹:“我娘方才不仅中毒了,也大出血了,大夫人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解释什么?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与你父亲在一道。”连燕茹心中有些慌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她扭头看把言欢。
却发现把言欢也正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她心里不由一紧。
云娇黑漆漆的眼看向把言欢:“父亲相信吗?”
“这水只有你用过。”把言欢看向连燕茹,声音有些发涩:“里头的活血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哪来这样的东西。”连燕茹一脸茫然,仿佛真不知情。
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将这事认下来的。
“证据摆在这处了,大夫人还不承认?”云娇自然不会因为她抵赖便善罢甘休,她往前走了两步,咄咄逼人。
“我说了我并未有什么活血之药。”连燕茹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脱,早知道还不如不洗那个手。
刘嬷嬷也是,水用完了也不知道倒掉,倒给九丫头留下了证据。
“老爷息怒,九姑娘息怒,都是老奴的错。”刘嬷嬷忽然从连燕茹身后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把言欢厉声质问。
“老奴前几日摔着了,今朝给自个儿上药,想来是手不曾洗干净,便给夫人端水了,以至于水里面沾上了老奴用的药,还请老爷恕罪。”她说着连连磕头。
“你伤在了何处?”把言欢追问道。
“老奴伤了屁股头子。”刘嬷嬷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她若是说伤在了旁的地方,老爷定然要派人查验。
这私密之处,可就不见得了。
果然,把言欢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云娇淡声道:“那刘嬷嬷伤的可真巧,叶姨娘在这处,不妨请她帮忙验一验吧。”
第851回 狼心狗肺,道貌岸然
“这个忙我倒还真能帮得上。”叶亭玉往前走了两步:“刘嬷嬷,进去吧。”
“这……”刘嬷嬷抬头求助的看连燕茹。
连燕茹心中又怒又慌,她今朝真的是大意了,明知道钱姨娘必死无疑,还偏生要掺和一手,这不是将自己绕进去了吗?
若是放在平时,她不会这样,只是今朝想到钱姨娘要死了,太过欢喜,反倒乱了方寸。
“刘嬷嬷像是走不动了,娟儿,你扶她一把吧。”叶亭玉冷声吩咐。
“一个嬷嬷身上的伤有什么好验的?”连燕茹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的开口:“她身上的伤我是知道,老爷难不成还信不过我?”
把言欢有些犹豫了,他不想当众接迫此事。
连燕茹又一脸镇定的道:“再说,这活血之药也不重要,钱姨娘是死于毒药,娇儿你已经惩治了苏袅袅,不必要总揪着刘嬷嬷这点事不放。”
“既然活血治疗不重要,刘嬷嬷为何要说谎?大夫人为何又不让我验。”云娇嘲弄的看着她。
“谁说刘嬷嬷说谎了。”连燕茹拒不承认,她扭头看着把言欢,拧着眉头道:“老爷,你就这么由着家里的孩子这么没规矩吗?开口闭口喊我大夫人,连声‘母亲’都不叫。
我从前在娘家,可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老爷你可要替我做主。”
把言欢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个时候提“娘家”是在提醒他,往后,他还要倚仗她的娘家。
他沉着脸,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事连燕茹脱不了干系,但这个脸皮不能撕破,至少现在不能。
“好了。”他沉声道:“娇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也不必要一直闹下去。
苏袅袅已经随你处置了,你姨娘的仇你也报了,就别胡闹了。
接下来收拾一下,还要给你姨娘好好的操办后事,旁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胡闹?”云娇怒极反笑:“我若是偏要验呢?”
把言欢忍住怒气看着她:“云娇,我今朝已然足够纵容你了,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云娇轻哼了一声:“蒹葭,茉莉,桔梗你们都来,将刘嬷嬷拉到屋子里去,给我好好的验一验,她这身上到底有伤没有。”
“啪!”
把言欢顿时怒不可遏,扬起手来便给了她一巴掌。
在这个家里,除了把云庭,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过他。
更何况,这还是他最不待见的九丫头,他今朝已经给她脸了,她竟还敢放肆!
云娇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脸站直了身子,死死的盯着他:“你要打便打,验我还是照验。”
“我若是非不让你验呢?”把言欢冷冷的望着她。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云娇冷冷的看着他:“不让我验也成,但这事她休想抵赖。”
她抬手指着连燕茹。
“你放肆,敢这样用手指着我!”连燕茹怒斥。
云娇并不搭理她,只是看着把言欢:“今朝这事儿,你必须要给我个说法。
否则,你只要不打死我,我便去帝京府衙,我去敲登闻鼓,我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你当初贬妻为妾之事传遍天下。
也好叫着满天下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狼心狗肺,道貌岸然。”
“你!”把言欢抬起手来又要打她。
茹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把大人,可使不得。”
云娇刚才挨了那一巴掌,他这心里头跟针刺似的密密的疼,哪里可以让他再打第二回,早早的便上前预备着了。
把言欢奋力推开他:“茹玉,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学究,你就别插手我家的家事,我现在是要教训女儿,与你无关。”
这个贱丫头,再不打要上天了,敢拿当初的事情说事,还敢威胁他!
他非要打的她跪地求饶不可。
茹玉被推开却又拦了上去,他也没得旁的法子了,尽管不见得拦得住,他也还是要尽力的。
“岳父。”傅敢追站在了把言欢跟前,他又高又壮,如同个铁塔一般,瓮声瓮气的开口:“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这不碍你的事。”把言欢气怒交加,这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
“九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方才那一巴掌便罢了,你若是再动手,你打九妹妹几下,我便打你几下,你到时候可别说小婿忤逆。”傅敢追耿着脖子道。
他不管谁有理没理,左右,他欠逐云一条命,一定要拼了命护着九妹妹,才对得起逐云。
把言欢气的直喘气,两手叉着腰,指着他们道:“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想做什么?”
他自幼读书,一向儒雅又不苟言笑,生的是容貌堂堂,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之态,今天算是叫这个九丫头给逼急了。
“你答应我两样事,大夫人给我娘下毒的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云娇拉开了傅敢追,站在他跟前,平静的望着他。
把言欢知道,有这个认死理的三女婿拦着,他奈何不得云娇,强压住心头的怒气道:“你要什么?”
“第一样,刘嬷嬷,处死。”云娇红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话。
既然不能奈何连燕茹,那就先断她左膀右臂,至于旁的,再伺机而动便是。
“不……老奴……老奴不是有心的,夫人,夫人救命。”刘嬷嬷连连磕头,她愿意出头替连燕茹担下此事,是觉得夫人一定有法子保她。
可如今老爷都叫九姑娘逼的跟她谈条件了,她不是个傻的,自然能明白老爷很有可能答应九姑娘。
她再得夫人看重,也就只是个嬷嬷,若是再不求饶,恐怕小命不保。
把言欢看了一眼刘嬷嬷,面色阴沉:“依你。”
刘嬷嬷这个老妇,跟着连燕茹也做了不少恶事,处死她不冤枉。
“老爷饶命,九姑娘饶命……”刘嬷嬷几乎瘫软在地,她来的时候还想这夫人今朝得偿所愿,赏赐定然小不了,却不料将自己的性命丢在这处了。
“堵住她的嘴。”把言欢听的心烦不已,抬手吩咐了一句,又看向云娇:“说吧,还有一样事。”
第852回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云娇顿了片刻,直视把言欢道:“还有一样事,便是要以正妻之礼将我娘风光大葬……”
“好。”把言欢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钱芳馆,他于心有愧,云娇就是不提,他也会厚葬她的,这些都不在话下。
连燕茹暗暗的咬了咬牙,不曾开口,把言欢要以正妻之礼下葬钱芳馆,将她置于何地?
但她也知,今朝之事已然叫云娇揭破了,刘嬷嬷是保不住了,她还得再隐忍些,否则云娇这豁出命都架势,闹起来她可讨不了好。
是以,她说服自己忍了。
谁料云娇却有些讥讽的扫了她一眼,接着道:“父亲答应的倒是痛快,不过我话还不曾说完呢。”
“你说。”把言欢言语间平静了不少。
“我娘,要埋进祖坟。”云娇淡淡的声音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轻轻落下,却如同重锤落地一般,院中忽而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把言欢。
进祖坟可不是随口一说的,在大渊朝,一般而言,只有只有长房长子同正妻,死后才能进一族的祖坟。
次子往下都不可,更莫要说钱芳馆只是个姨娘了。
众人中有许多人皆是不知情的,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九姑娘这话提的未免太离谱了,老爷不可能会答应。
只有叶亭玉几个知道内情之人,才明白云娇是何意。
钱姨娘在翩跹馆里躲了一辈子,也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如今人死了,云娇想争一口气。
要说起来,钱芳馆进祖坟实则是天经地义的。
毕竟当初,她也是明媒正娶进的把家的大门,只是识人不清,受了把言欢的蛊惑,自甘为妾。
云娇这是要替亲娘正名。
把言欢皱着眉头,神色变幻不定。
连燕茹攥紧了手心,把云娇简直得寸进尺,以正妻之礼风光大葬,已然给足了你脸面,居然还想让钱姨娘进祖坟?真是岂有此理。
那她百年之后呢?难不成还要与钱芳馆葬在一处?
不,她绝不同意!钱芳馆不过是个姨娘,凭什么进祖坟?
“这是我娘应得的。”云娇瞧着把言欢的神色:“瞧父亲的神色,似乎不肯?”
把言欢犹豫了片刻,正欲说话。
连燕茹看出他想要答应,抢着开口道:“娇儿,不是你父亲不想成全你,而是这事儿确实叫他为难。
你有没有想过,钱姨娘若是葬进祖坟,同谁也埋在一处?”
“自然是在父亲边上。”云娇理所当然的道:“他们是夫妻,父亲在右,我娘在左,父亲的那一半暂时空着就是了,等父亲百年之后,夫妇同穴。”
连燕茹忍着怒气问她:“那我呢?”
“你?”云娇笑了笑:“大夫人还想要位置?这位置是我娘拿命同你换的,你自然是将位置让给她了,所以,你不能进祖坟。”
连燕茹怒极反笑:“把云娇,今朝你屡次三番的冒犯我,我并未同你计较,我只不过是怜你失了亲娘,你别真当我怕你!
进祖坟这事儿,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又如何?你说的又不算。
你对我娘下了活血之药,这满院子的人皆知,你若实在不肯,那咱们只能去府衙说道说道。”云娇一扫往日的乖顺,眼神犀利的扫了扫把言欢:“顺道也出去说一说,当初你是怎么进把家的门的。
对了,茹玉也在这处,我正巧请他代我写份陈情书,命人抄录了,满帝京张贴去,最好是传到官家耳朵里去。”
“你!”饶是连燕茹颇有忍耐,也叫她这番话气的几乎跳脚,若这处不得旁人,她定然不顾一切的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没大没小,不知天高地厚!
“大夫人。”云娇往前一步,漠然的望着她:“我娘死了,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我奉陪到底!”
小五不在了,娘也死了,她伤心欲绝,几乎心如死灰,还有什么好怕的?
“把云娇,你这么做对你有……”连燕茹气恼不已,当初觉得这个九丫头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但也不曾太放在心上,总觉得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没想到倒是看走眼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早早的除掉她!
“好了。”把言欢低喝了一声止住了连燕茹的话,看着云娇道:“我答应你。”
“老爷……”连燕茹又急又怒。
“好了,人倒下来了,先去预备丧事。”把言欢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连燕茹跟了上去。
他二人一踏出院门,云娇腿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姑娘!”蒹葭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叶亭玉同几人也围了上去,茹玉担忧不已,顾不得守礼,急忙挤进了人群之中。
“快,扶进去在榻子上坐下。”叶亭玉连忙吩咐。
坐下之后,叶亭玉心疼的搂着她:“没事吧?”
云娇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娘的丧事,还要拜托姨娘帮我操持。”
她身上实在没力气了,方才心中有一口气,尚且能强撑着。
这会儿,是真的撑不住了。
“那是自然,我同她也算是知交……”叶亭玉说着眼睛一红,抱着她哭了起来。
云娇心中绞痛,面上却无动于衷,哭有什么用?想法子报仇才是真。
叶亭玉哭了一阵子,便强自忍泪,操办起钱芳馆的丧事来。
云娇身上没力气,只在榻上坐着,看着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强打精神。
茹玉看她神色悲切,却并不哭泣,他深知伤心之事憋在心里头,反而是最痛的。
他天生有些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便只在一旁坐着,守着她。
“茹玉。”云娇终于瞧见了他:“你不忙吗?回去读书吧,我不碍事。”
“读书不急。”茹玉见她肯开口说话,故意多说了些:“外面有了时疫,你知道吗?”
“嗯。”云娇点了点头。
“官家因为时疫的事忧心不已,科考的时间便往后推了,说是等时疫过了之后,再开科考。”茹玉细细的解释给她听。
“也好。”云娇口气淡淡的:“这样你就能多些日子预备。”
“是。”茹玉看向往来的婢女:“你哥哥……不回来吗?”
“我嫂嫂有身孕了,她身子弱颠簸不得,他们暂时不回来。”云娇也不曾细说缘由。
“那是不能劳累。”茹玉犹豫了一下,又道:“九姑娘,我冒昧问一句,你家大夫人当年进门,是有什么隐情吗?”
第853回 是我自己愿意的
茹玉方才在边上听了半晌,直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坐在这儿又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他想哄着云娇多说些话,便厚着脸皮打听了。
“告诉你也无妨。”云娇并不想遮掩,如实道:“其实,我娘原本是我父亲的正妻,我哥哥也是我娘所生。
当初,连燕茹仗着自己是宰相府里的姑娘,痴缠着我父亲,我父亲叫她迷了心窍,便哄骗着我娘做了妾室,而后便风光的将连燕茹迎进了门。”
“竟有这等的荒唐事?”茹玉惊诧不已:“这么说,你本该是嫡女?”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向来不管外头人家的家长里短,这些事情自来也没听过几桩,这会儿听云娇说来,一时间惊讶的很。
“嗯。”云娇点头。
“怪道你哥哥比二姑娘她们都年长。”茹玉恍然大悟。
云娇依旧点头。
茹玉总觉得,云娇对他虽还像从前一般算是有些清静,可言语间总是有些寡淡,也不爱笑,跟从前比起来,总像是少了些什么。
他绞尽脑汁,又挑了些话来说,云娇也理他,看起来并未有太大的异常。
……
把言欢出了翩跹馆没走多远,连燕茹便追了上去:“老爷,老爷!”
把言欢一路疾走,直到叫她拽住了袖子,他才停住脚步,一甩袖子瞪她:“你还要说什么?”
“这事这样不妥。”连燕茹也顾不得当家主母的温婉端庄了:“你怎能由着云娇?钱芳馆葬进祖坟,我去何处?你叫我的脸面往何处搁?”
“你还要脸面?你要脸面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把言欢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儿撒,她倒是上赶着来了。
“我做什么了?”连燕茹有些心虚,但还是振振有词的道:“刘嬷嬷不是说了吗?那是她……”
“是不是刘嬷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把言欢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你是真把我当傻子了?”
“便是这样又如何?”连燕茹也忍不住怒火:“钱芳馆是死于砒霜,与那活血药又不相干!”
“啪!”
把言欢猛地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她脸上。
两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把言欢是个读书人,一向斯文,成亲这么多年,不管是连燕茹还是家里的这些姨娘,他从来没有动过她们半根手指头。
他看了看自己的心的手,僵在那里,他也没想到,他会动手打连燕茹。
连燕茹捂着半张脸,又是失望,又是不敢置信:“把言欢,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把言欢想起钱芳馆的死,心中怒火滔天:“你动了那样的心思,不该打吗?”
“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为何会动那样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掏心掏肺,不过如此!”连燕茹有些歇斯底里:“可你呢,你的心里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个人钱芳馆。”
“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把言欢怒吼。
“我呢?我就不是吗?”连燕茹吼了回去。
“你永远休想同她比。”把言欢说罢径自拂袖而去。
连燕茹捂着脸蹲在地上,终究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和风细雨对视了一眼,上前去扶她:“夫人,先回院子吧……”
她们不像刘嬷嬷,能同夫人说体己话,她们同夫人说不到一处去,只能干巴巴的劝说。
……
七日之后,钱姨娘下葬。
这丧事办的异常风光,把言欢对外宣称,说是连燕茹心疼钱姨娘为家里诞育子嗣不幸丧命,这才以正妻之礼相待。
连燕茹心里头有一万个不服气,却也只能认下此事,她心中憋着一股怒气,把云娇此番叫她打落了牙和血吞,早晚有一日,她要叫这个丫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头的人不知情,都纷纷夸赞连燕茹好气魄,好肚量,她倒是赚足了好名声。
至于下葬入祖坟,把言欢吩咐了族里,族里早便预备妥当了。
不为旁的,把言欢如今身居高位,是把家官做的最大的,族长都要让他三分。
再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几乎都知道当初的事,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钱芳馆葬入把家祖坟之事,除了家里的一些人知晓,并未传出去。
毕竟那祖坟是在庄子上,帝京城里也没有那样的闲人跟着大老远的去看热闹,所有这事儿,外头的人并不知晓。
守夜七日,茹玉也整整陪了云娇七日,直熬的眼睛都红了,云娇三番两次的劝他回去,他却不肯。
他一向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不大开口,只是静静的守着她。
云娇知道他的心思,可她如今哪有心神去考虑那些事情?
莺飞草长,转眼进了四月,天气暖和起来了,云娇每**着自己多吃些东西,身子也渐渐好转,脸色比从前也好看了许多。
茹玉从那回钱姨娘办丧事之后,便时常来瞧云娇。
把言欢同连燕茹不管云娇,他来这处也无人阻拦,时日久了,他便来的频繁了。
他原先也想着,总是过来怕是对云娇名声不好,可总也克制不住自己,心里头想她,也担心她,看见她便能心安一些。
云娇从前话就不多,但是爱笑,如今却很少见她笑了,话也更少了。
他来翩跹馆,十回有八回瞧见的都是云娇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八两要么在她怀里,要么在她边上躺着晒太阳。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发呆,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茹玉知道,这猫儿是秦南风送的,云娇抱着猫儿发呆,想来是在思念秦南风吧?
他不确定,但也不敢问,他不想提起秦南风,他怕云娇伤心,他也怕想起自己在云娇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及秦南风。
“娇儿。”茹玉在她身旁坐下,将手中的竹篮子放下:“我娘早上才买的杨梅子,新鲜的,我都洗过了,尝尝?”
云娇回过神,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多谢。”
“来,吃一个。”茹玉挑了一颗又大又圆的杨梅子递给她。
云娇伸手接过,却并不往口中送,她顿了顿道:“茹玉,其实你不必为我费这样的心神的,我……”
“娇儿。”茹玉打断了她的话:“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别多想。”
第854回 尊卑之别
云娇也不知该如何说,茹玉的心意她都明白,但她心不在他身上,也不想平白误了他。
她将杨梅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口,这杨梅子熟透了,很甜,汁水也多。
八两瞧见她吃东西,便从地上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要吃?”云娇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这不是你吃的。”
“喵。”八两盯着那杨梅子,馋得很。
“给你闻闻。”云娇侧头看着它,将手中的半颗杨梅子放低了给它闻。
八两嗅了嗅便转了个身趴下了,云娇伸手轻抚它,眼神柔和:“我就说这不是你吃的。”
茹玉看着她的侧脸,只有在看着八两的时候,她的神情才会有一些从前的影子。
云娇慢慢的将一颗杨梅子都吃了。
茹玉又给她拿:“再吃一颗。”
“你吃吧。”云娇抬起头看他。
茹玉忽然抬手,一脸专注的给云娇去拭嘴角是杨梅子汁。
云娇下意识的推开了他,又觉得有些尴尬,她抬手拭了拭唇角道:“我自己来。”
茹玉手僵了片刻,也不曾太在意,只是将手中的那颗杨梅子递到她面前。
云娇因方才那个一推,有些过意不去,便接了过来:“外面时疫如何了?”
“官家下了罪己书,又任命医馆前去时疫爆发最为密集之处,同去的还有官家的亲兵……”他说到这处顿了顿:“这时疫发病极快,从生病到身死不过三四日,当初外逃之人,有不少都死在了途中,现在疫情基本控制在宾州城内。”
“官家下令屠城里了?”云娇抓住了他话里的要紧处。
茹玉沉寂了片刻,缓声道:“时疫所迫,官家也是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既然派了医官,又围了城,就不能等些日子么?先试着治治又何妨?”云娇语气清幽。
“听闻是试了许多次,都没配出有用的汤药来,官家也是忍痛……”茹玉说着叹了口气。
“也好。”云娇垂目。
屠城那时疫就不会扩散开来了,真是可惜那些老百姓是性命。
这时候,蒹葭从小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姑娘,茹少爷,吃中饭了。”
她瞧见茹玉来,心里头颇为欢喜,如今,也只有他来了能哄姑娘多说几句话。
姑娘总是闷闷不乐的,她看着心里着急,可也没法子。
姨娘下葬之后,姑娘将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跟前就只留下了她同李嬷嬷。
这院子不算大,从前也是热热闹闹的,如今人都走了,倒是冷清的很。
茹玉时常留在这处用饭,早就惯了。
见蒹葭端了饭菜出来,便转身进屋子去将小几端了出来。
这天气不冷不热的,在廊下吃饭正好。
“嬷嬷呢?”云娇抬头问。
“在烧火,还有一个汤,姑娘你们先吃,奴婢同嬷嬷马上就来。”蒹葭笑着回厨房去了。
“娇儿,来坐。”茹玉去扶云娇。
云娇起身坐在小几边上,拿过筷子递给他:“你日日往我这儿跑,不耽搁课业吗?”
“不耽搁。”茹玉温和的一笑:“我早都预备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时疫,早该考过了。”
云娇默然,她又想起哥哥来。
哥哥嫂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是安定下来便给她写信,到如今也没个信来。
院子里的人她都遣散了,只有谷莠子那里,还不曾彻底断开,她还要谷莠子给她收哥哥的来信。
她说银子照着从前给,曲嬷嬷同谷莠子都不肯要,说收个信不过是举手之劳,等有了信便给她送来,她也就不曾客气,如今她没心思做茶饼,只靠铺子里那些进项,实在是不多。
好在吴先生还是留了下来,说是从前所受恩惠颇多,哪怕是不要工钱,也愿意帮她将铺子开下去。
云娇自然不会不给工钱,只是分出去之后,她到手的银子便更少了,但她知道,这怨不得吴先生。
茹玉给她盛了饭,又盛了两碗给李嬷嬷同蒹葭,最后才盛了自己的一碗。
云娇默默的看着,茹玉不大在意尊卑之别,这点倒是同小五很像。
小五从前瞧见李嬷嬷,总是亲热的很,同小时候一般,也时常拿蒹葭打趣,一点也没架子。
可就是那么好的人,他不在了……
从院子里那些人被打发了之后,她便同蒹葭、李嬷嬷同吃同住了,家里头也没人管她。
钱姨娘去了之后,她便不曾去过春晖堂,自然也不曾给祖母请过安。
那是非不分只会装模作样的老虔婆,敬她有何用?当初把言欢动了贬妻为妾的心思,她但凡有些良心都该拦一拦,把言欢是个孝子,说不准便听了。
可她做了什么?她是求之不得,从前听娘说过,她还亲自劝过娘呢,说绝不会亏待她。
如今倒是将命都亏待进去了。
不过,叫她奇怪的是,祖母竟然也不曾因为请安的事寻过她的麻烦,甚至还叫花嬷嬷来过一回,说了些叫她好生养着的话。
她思来想去,大抵是她彻底是豁出去了,祖母怕她将事情闹大了,是以才这样好说话。
说到底,她就是欺软怕硬,若是娘当年也如同她这般,或许就不会落到一尸两命的下场了。
李嬷嬷同蒹葭端着汤来了。
“姑娘,茹少爷,你们先吃便是了,不必要等着我们。”李嬷嬷笑呵呵的将汤碗放在了小几上。
“一起吃热闹。”茹玉笑着回她。
李嬷嬷同蒹葭擦了手坐了下来,四人开始吃饭。
“姑娘。”蒹葭吃了几口,便开了口。
“嗯。”云娇答应了一声。
她如今早不守那劳什子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她经历了这许多,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着便要活得恣意些,不必要为了别人定的规矩束缚自己。
无论她做的好不好,都有人置喙,那还不如选个舒坦的活法,旁人说什么,同她何干?
“奴婢许久不曾吃你做的茶饼了,姑娘如今身子好转了,给奴婢做一个吃吃吧?奴婢可馋了。”蒹葭撅着嘴朝她撒娇。
云娇看了她一眼,继续细嚼慢咽。
李嬷嬷接过话头道:“我也想吃了,姑娘哪日想做就做一块,不拘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