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回 秉性难移
连燕茹宽慰他道:“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咱家绍绍生的一表人才,文采又好,人品也没得说,外头不晓得多少姑娘倾慕于他呢,只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头而已。”
“也不小了,不趁此机会将亲事定下来,往后哪有这样好的人家?”把言欢还是心有不甘。
连燕茹却摇了摇头:“老爷,你说尤姑娘自个儿跑去书院找绍绍?虽说是独女,家里娇惯了些,但这也太没得规矩了,老爷你当真相中了她?
我瞧着怕还是要考量考量。”
“那孩子年幼,又心许绍绍,做出这般举动并非无迹可寻,倒也不必小题大做。”把言欢有些不以为然。
只要能对绍绍前途有好处,这点事算不上甚的事。
连燕茹原本还想再提一提自个儿的姨侄女,但瞧他这般顽固,便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等着吧,把云庭是个死犟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屈服,等他们父子彻底闹翻了,到时不怕不得机会。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云娇在屋子里制茶饼,直等到天擦黑,吃了夜饭,又洗漱罢了,谷莠子却还不曾来回话。
她畏寒,往常这个时辰,她都已经在铺上歇着了,可今朝记挂着木槿之事,却还在炭火边上坐着。
八两也蹲在炭火边上取暖。
云娇想叫它坐腿上,它却不肯,宁可自个儿四脚踩在地上。
这也勉强不得,云娇只得由着它了,只是不时伸手摸它一下,它软软的一团,好摸的很。
八两倒也不曾反对,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仿佛十分享受。
蒹葭默默的坐在一旁的小狗凳上陪着。
“姑娘。”黄菊走了进来。
“如何了?”云娇抬头瞧了她一眼,手还在八两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
“那孩子睡了。”黄菊轻声回了一句。
带孩子可真不是个好差事,尤其还是叫她厌烦的孩子,她这一下午总是弯腰哄着他,腰都酸了。
“不曾闹吧?”云娇垂目望着八两。
“曲嬷嬷寻了孩童玩的小玩意哄着他,并不曾哭。
姨娘想是许久不曾望见小娃娃了,见了那孩子倒有几分欢喜,不曾嫌烦。”黄菊笑着道。
云娇点了点头:“那便好。”
“姑娘,似乎是谷莠子来了。”蒹葭忽然站起身来。
云娇的屋子离院门不远,门口若是有人说话,仔细听是能听见些动静的。
“去瞧瞧。”云娇也起了身。
蒹葭拿过一旁预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便当先挑开了帘子。
出门果然望见谷莠子在院门口,守院子的婢女正欲来报信,瞧见她出来了,便站住了脚。
谷莠子也瞧见了云娇,便走了进来。
夜头比不得白日,外头又刮着些风,云娇才从屋子里出来,叫冷风一吹,便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奴婢去给姑娘取汤婆子。”黄菊连忙转身进了屋子。
“姑娘。”谷莠子恭敬的行礼。
“如何了?”云娇询问了一句。
蒹葭在一旁虽不曾说话,但神色间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谷莠子有些为难,顿了顿道:“这外头寒凉,姑娘陡然出来怕是要冒了风,不妨先进屋去,小的同蒹葭说便是了。”
“也好。”云娇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屋去了。
她心中已然有了数。
大抵是有些话谷莠子不好同她直说,便只能先同蒹葭说了,再叫她来转告。
但便是不说,她也隐约猜到了缘由。
想来是那陈画竹秉性难移,又做下了甚的寡廉鲜耻之事,才有了木槿这番事。
不过,她想不通一样事。
木槿的性子她晓得,是个温和敦厚的,并非冲动冒进之人,照理说,陈画竹便是做了甚的事,先发怒的也该是性子急躁的蒋氏才对。
依着木槿的性子,也只会忍气吞声而已,又能闯下甚的祸事?
黄菊正将汤婆子换了热水预备拿出去,转身却见云娇回来了,不由诧异:“姑娘怎的进来了?”
“蒹葭在外头。”云娇走进去又坐了下来。
八两还在炭盆边上蹲着,瞧见云娇进来,抬头朝她“喵”了一声。
云娇又伸手去摸它,它便又“呼噜呼噜”起来。
“那姑娘不如去铺上等着吧?”黄菊想了想道。
“也好。”云娇点了头。
黄菊便端起炭盆去了里间。
八两早都惯了,见状站起身便跑,眨眼便进了里间,蹲在平日里放炭火的地方等着黄菊。
“姑娘,这八两也太精了吧,跑的比奴婢还快呢。”黄菊放下炭盆来感慨了一句。
她实则是不大欢喜猫儿狗儿的,不过这个猫儿是秦少爷买来送给姑娘的,她自然宝贝。
每日里照应的极为仔细,吃食喝水,半分也舍不得委屈了它。
不过也不知是为何,即便她日日照应,这猫儿也同她不亲。
它最欢喜的便是姑娘,姑娘只要在家中,走到哪块它便跟到哪块。
其次欢喜的竟不是她,而是蒹葭。
这也叫她心中不痛快,她比不上姑娘也就罢了,怎会连蒹葭都比不过?
蒹葭哪能同她比?自幼便是个为奴为婢的。
她虽是庄子上的,但无论如何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了给弟弟治病,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哪像蒹葭,无父无母的,只能依附着姑娘了。
这猫儿也是个糊涂的,识人不清。
“八两,来。”云娇轻轻叩击着床沿。
八两竖起耳朵,坐直了身子瞧着她。
云娇见它有所意动,手中加了些力气:“八两,上。”
八两两条后腿猛的一蹬,一下便蹿到了床沿上,讨好的蹭着她的手,呼噜呼噜的讨要吃食。
“真乖。”云娇轻抚着它的脑袋。
黄菊忙去拿过一些猫食递了上去。
云娇接过去喂八两吃了,它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开始舔着自个儿的毛。
“这是又要预备睡觉了。”云娇笑望着它。
八两每回睡觉前,都要这般整理半晌。
“姑娘,洗手。”黄菊又忙端了热水来。
云娇净了手,擦拭干净,这才上铺,斜倚在铺头前,随手拿起本书在烛火下翻看起来。
过了一刻儿,蒹葭便进屋子来了。
第526回 死了倒也好
“姑娘。”蒹葭神色愤愤,进了里间便道:“那陈画竹简直不是人!”
“你好好同姑娘说。”黄菊拉了她一把。
“不碍事,叫她说吧。”云娇轻轻放下书来,抬眼望着蒹葭。
蒹葭气愤的将谷莠子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然如云娇方才所料,事情出在陈画竹身上。
陈画竹本就不是甚的好东西,有道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自同木槿之事稳妥了之后,无人管制约束他,他便又恢复了本性,甚至更加放浪形骸。
木槿平安诞下儿子之后,他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家中的事情一概不问,回了家中也是倒头便睡,睡醒了起身又出去了。
他每日在做甚的,去了何处,同甚的人在一道,木槿同蒋氏一概不知。
他做画师,也是能赚到银钱,且他手艺好,赚的也不算少。
可他却哪块赚钱哪块消,成日里不是去勾栏瓦肆,便是去那些馆子里头消遣,根本不得银子养家,也不管家里头婆娘孩子的死活。
蒋氏同木槿带着几个孩子,日子过的艰难,陈画竹又不得银子家来,蒋氏性子急躁,自然不会放过他。
前后也闹过许多次,但他给银两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却反而更不愿归家了。
他那几个小舅子,为着这些事,也来过两三回。
第一回他不知怎的听了风声便跑了,躲出去好一阵子都不曾家来。
第二回到是叫几个小舅子堵在了家中,将他好一顿打,他也痛哭流涕,指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决不再犯。
可小舅子们走了没几日,他便又现了原形,仍旧是整日不着家,也不管木槿他们的死活。
实则他那些小舅子也不曾真下狠手打他,毕竟蒋氏还要同他过日子,若是真打出个好歹来,反倒会落了埋怨。
这些事,彼此心中都有数,叫个心照不宣。
小舅子们第三回来的时候,陈画竹便有些不买账了,摆出一副泼皮的模样来,叫嚷着“有本事就打死我”。
左右他们下手也不狠,来个几回又何妨?
小舅子们既然来了,自然又是将他一顿好打,可三番两次的这般,也不起甚的作用,小舅子们心中也厌倦了。
而蒋氏,叫了几回,也不好意思一再叫娘家兄弟来了。
是以,自那之后,陈画竹便连蒋氏也不怕了,越发的肆无忌惮。
这些日子,眼瞧着到了年下了,蒋氏想方设法的弄了些白面,想蒸些馒头给孩子们过年。
她为人爽快,手脚也麻利,在邻里之间颇得人缘,便同邻居商议了,借着邻家也蒸馒头的机会,一道将自家的馒头也蒸了,这样便能省些柴禾,也省的去借蒸笼。
邻家自然是应下了。
这邻里之间,这样的事情也寻常,有时候三五个人家一道蒸馒头,互相帮忙,倒也省事。
只是这样一来,沾了人家的光,她自然是要多出些力气的。
寻常人家,白日里要做活计,蒸馒头都是放在夜头,若是参与的人家多,几户人家一整夜不睡也是寻常事。
到了昨日晚上,便是蒸馒头的日子。
眼瞧着天夜了,邻家那处面也发妥了,蒋氏便叫木槿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去了。
书宝睡的早,便由木槿那个侄女儿香香在房中陪着。
哪知陈画竹像是瞧了日子的一般,吃酒吃的醉醺醺的,从外头家来了。
他见家中里外就一个香香同熟睡的小儿子,顿时便起了歪心思。
香香吓坏了,自然奋力挣扎,放声尖叫。
书宝便睡在一旁,自然惊醒了,顿时吓得嚎啕大哭。
木槿家来取竹扁子去装馒头,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她嫁给陈画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为着保全父母兄长的颜面,也为了当时尚在腹中的书宝。
可她心中藏着的怨恨,并未消失,加之陈画竹对这个家全然不管不顾,便当个客栈一般,她的恨意便更深了。
但书宝愈发长大了,也愈发可爱,她生来是个隐忍的性子,再瞧着孩子这般讨喜,她便觉得再苦也值得了,那份恨意,自然也深埋在心底。
可这刻儿瞧见他欺辱香香,她便红了眼睛,心底积压的愤恨一瞬间喷涌而出。
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眼前的情景,她红着眼睛,顺手抄起一旁放着的长高凳,高高的举起,重重的砸在陈画竹的后脑勺上。
“砰——”
陈画竹应声软倒在床上,血腥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香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有血淌到了她脸上,她抹了一把,吓得瑟瑟发抖:“表姨……血……血……”
木槿似乎也吓到了,手中的长高凳“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腿软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她杀人了!
寂静的夜色之中,书宝的哭声极为嘹亮。
“书宝……书宝……”这哭声唤回了木槿的神智。
她上前推开陈画竹,先将香香拉了起来打量了一眼,香香身上衣裳还是完整的,那杀头并未得逞,她松了口气。
香香是来帮她忙的,若真有个好歹,她对不住表姐。
“表姨……”香香颤着声音,想问她现下该如何是好,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木槿反而冷静了下来,事情都已经这般了,怕也无用:“你去洗把脸,将身上衣裳换了,等刻儿随我走。”
“这……我……”香香腿软的站不住。
“快去!我不想连累你!”木槿厉色道。
“好。”香香一惊,慌忙去了。
木槿这才抱起哭闹不已的书宝,软语轻哄着。
书宝吓醒了之后,便一直闭着眼睛哭,倒是不曾望见方才的一幕,进了亲娘的怀抱,不大刻儿便不哭了。
木槿生怕他瞧见陈画竹被吓着,便抱着他去了明间。
待香香换好了衣裳,她便抱着书宝,三人一道出了门。
她先将香香寄宿在一户平日里同她交好的妇人家,这才又抱着书宝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到了谷莠子家,将孩子交给谷莠子之后便赶着家去了。
蒹葭讲到这处,擦了擦眼泪。
云娇默然了片刻问她:“那陈画竹死了?”
“若是死了倒好。”蒹葭红着眼睛愤恨至极。
第527回 两个毒妇
“那他不曾死?后来呢?”黄菊忍不住问。
蒹葭又继续说了下去。
木槿并不曾直接家去,而是去了邻家,她是去寻蒋氏。
可蒋氏却已然不在邻居家中。
细问之下,她得知蒋氏见她取竹扁子久久不回,便说家去瞧瞧,还不曾转圜。
木槿便安抚了蒋氏的两个孩儿,叫两个孩子同邻家的孩子一道先睡了,这才出了邻家之门,一小段路她走的极慢,心思也是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回了家。
她不能便这般一走了之,人是她打死的,这罪她得认。
她进屋的之时,蒋氏正坐在床边,默默的瞧着床上躺着的陈画竹,面上神色极为复杂,也不知是怨是哀还是痛。
陈画竹已然叫她翻转过来,脸上的血迹也擦拭了,只是绣着牡丹花的枕巾上,依然是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姊姊。”木槿走上前去,横着心道:“你报官吧,人是我打死的,我绝不连累你。”
“报官?”蒋氏抬起头望了她一眼:“他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就该死,为何要报官?”
“姊姊,你晓得我是为了何事?”木槿一惊,脱口便问。
“这还用问吗?我家来一瞧便知了,他在你铺上,你我不在家,不就是香香躺在这处陪着书宝吗?
他伤在后脑勺上,脸又朝下,但凡是个人,都晓得他想做甚的。”蒋氏说着恨恨的剜了一眼床的陈画竹。
“姊姊,对不住……我也不曾想将他打死,只是头脑一热,一时间克制不住……”木槿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朝我说甚的对不住?”蒋氏拉着她的手:“你别哭,你做的好,他死了你我照过,还不着气呢。”
“姊姊的意思是?”木槿脸上挂着泪珠,有些不敢置信。
“他死都死了,等棺材铺子开门了,我去借些银钱,给他买一身寿衣,再买一抬棺材,将丧事办了便妥了,咱们一道照过日子。”蒋氏当机立断。
“可那伤……”木槿有些迟疑:“若是叫人发现了,我倒是不怕,只怕是连累了姊姊。”
“哪个管他伤不伤?”蒋氏轻哼了一声:“先将丧事办了,再送信给他家那边亲戚。”
“这不合规矩……”木槿担忧。
“甚的合不合规矩?我便这样做,难不成他们还要来扒坟?”蒋氏咬着牙道。
“姊姊。”木槿朝着她跪了下来:“多谢姊姊。”
“你快些起来,你我之间哪需这样客气?”蒋氏将她拉了起来:“等事情过去了,你想留下同我一道也好,想改嫁也好,都随你。”
木槿几乎泣不成声。
蒋氏又问她:“孩子呢?你将孩子送到何处去了?”
木槿擦了眼泪回道:“我拜托谷莠子帮我送到九姑娘那处去,我原想着杀人偿命,我不在了,这孩子也不得人管,便想请九姑娘给他寻个好人家。”
蒋氏叹了口气:“你也算是替他筹谋了,估摸着九姑娘那处也不得这样快,等天亮了,得空你去将孩子接家来。”
木槿自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应了。
“先将枕巾换了,将床上的血迹清除一番。”蒋氏是个有主意的,当即便动起手来。
木槿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将床上清理了一番,静坐在屋中,守着陈画竹的“尸身”等棺材铺子开门。
殊不知,陈画竹并未真死,只是暂时昏死了过去。
木槿家来之时,他便已然苏醒过来,方才她二人所言,已然一字不差的全落在他耳中。
遭遇这番事,他酒早已醒了,心中恼怒不已,恨不得即刻便跳下床打死这两个贱妇。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晓得自个儿这刻儿受了伤,不能轻举妄动。
这两个婆娘分明便是谋杀亲夫,还有商有量的,若是他这刻儿起身,保不齐便真叫她二人合力给弄死了。
他得想个法子脱身,再去报官,好叫这两个毒妇挨杀头!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三人便这般,一个躺两个坐,一直到日头上来了。
陈画竹后脑勺的伤口疼痛无比,早已躺的浑身僵硬,却丝毫也不敢动,盼着这两个婆娘早些出去一个,余下一个他也好脱身。
可木槿同蒋氏还未动,蒋氏的两个孩子却家来了。
两个孩子见陈画竹躺着一动不动,自然要问缘由。
蒋氏便道他们的父亲吃多了酒,撞到了脑袋,已然断气了。
两个孩子不常见父亲,对他也不得半分儒慕之情,稚子无知,听了蒋氏所言只觉得稀奇,双双凑上前去查看,想仔细瞧瞧父亲死了是何等模样。
陈画竹却终于等到了机会,猛的起身,一把掐住了二儿子狗剩子的脖子。
狗剩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儿子狗子吓得连连往后躲,木槿同蒋氏也吓了一跳,两人连忙站起身,往后退让,口中齐齐道:“你竟不曾死?”
“你们倒盼着我死!”陈画竹恶狠狠的瞪着她们:“给我让开,老子要走,若是不听,我便掐死这小子!”
“陈画竹,那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蒋氏火冒三丈:“你到底是不是人!”
“老子都不得活了,还管儿子的死活?”陈画竹怒吼。
“有本事你就掐死他!”蒋氏气恼至极。
木槿却冷静些:“你别动狗剩子,我们让你走。”
“不能让他走!”蒋氏拉了她一把。
“姊姊,事情是我做的,我绝不连累你。”木槿拖着她往后让了几步:“陈画竹,是我打的你,也是我恨不得你死,同蒋姊姊还有孩子不得干系,你放了孩子,我让你出去!”
“先去给我请大夫!”陈画竹这时候却换了由头。
方才一阵动作,加上怒吼,他后脑勺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淌,他不用摸都晓得是伤口裂开了,这样流血,他怕自个儿撑不过多久便血尽而亡。
“我这便去给你请大夫!”木槿说着便要转身出去。
“不要你去,叫他去!”陈画竹指了指狗子:“现下便去!”
他怕木槿耍甚的花头精,或者便这般跑了,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请大夫与他自个儿离开,结果是一样的,只要大夫来了,这两个毒妇便无法再对他下手。
第528回 收监了
狗子到底是个孩子,没得心眼,也不会多思量甚的,只想着快些叫大夫,好将弟弟换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便跑了个来回,在集市口寻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来了之后,陈画竹知晓木槿同蒋氏不会再有异动,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怀中的狗剩子。
“娘……”狗剩子一头扑进蒋氏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陈画竹方才掐着他,嫌他哭的吵闹,直接给了他个耳刮子。
他便吓得不敢哭了,还尿湿了裤子,又引来陈画竹一阵臭骂。
“剩子不哭。”蒋氏心疼的抱起他来温声哄着。
陈画竹冷眼旁观,任由老大夫为他清理了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又开始仔细的包扎。
老大夫心中也好奇,瞧这伤口像是被重物击打所致,便试探着问了问。
但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就只有一个小娃娃在啜泣,旁的人一声不吭,气氛怪异的紧。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自然有些见识,晓得此事不同寻常,也不想牵扯进去,便加紧了手中的动作。
系好一个结之后,他暗暗松了口气,弯腰收拾自个儿的药箱,口中道:“包妥了,当家的要注意不要叫伤口碰了谁,也不能再受撞击,这些药粉给你,隔日换一回。”
陈画竹接过药纸包,有些不放心的问:“大夫,我这伤无碍吧?”
老大夫背起药箱站直了身子:“该是无碍了,只是多流了些血,年轻人养起来也快,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可随我去医馆开些补气血的药家来煎服。”
“我随你去。”陈画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心中早已盘算好了,只要一出去,便去报官,帝京府尹自然会派衙役来,将这两个毒妇收监的!
路过蒋氏身侧之时,他有些犹豫,他想将狗剩子抢过来带着一道去报官,这般这两个毒妇便不会逃了。
但蒋氏生的四高六胖的,平日里又做惯了粗活儿,膀子里有把子力气,再加之护子心切,他不是她的对手,不见得能一举将狗剩子夺过来。
若是耽搁了,这老大夫出门了,他怕自个儿又脱不开身,叫这两个婆娘给害了,是以只是脚下略微慢了一步,便又急急的跟了上去。
他一走,蒋氏便放下狗剩子:“狗子,领你弟弟去找小虎耍子。”
小虎是邻家的孩子。
“好。”狗子答应了一声,拉着狗剩子跑了。
狗剩子原本还有些害怕,但瞧见父亲走了,又有人一道耍子,便将方才之事抛到脑后,跟着哥哥一道去了。
“妹妹,快来。”蒋氏忙拉着木槿到了破旧的立柜边。
这小院自买下来之后,家里便穷的揭不开锅,自然不得银钱置办家私,可那些衣裳细软的总不能堆在地上吧?
是以,她在集市上瞧见这旧货尚且能用,便咬着牙使了一贯钱买家来了。
蒋氏打开衣柜,手脚麻利的将里头的衣裳往外拿,口中接着道:“快收些衣裳,家里还有半掉铜子,等刻儿我给你拿上,你快跑吧。”
“姊姊。”木槿动容的拉住她的手:“我不走。”
“你得走。”蒋氏挣脱她的手,又开始动手:“那个绝头子甚的事都做得出来,他肯定去报官了,你快些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木槿垂泪道:“我走了,你个人怎生好?”
“我又不曾动手,我怕他甚的?”蒋氏不在意的道:“大不了带我去监里头问一回,我还怕那个吗?”
“若真是报了官,你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的罪。”木槿硬是拉着她。
“知情不报也不至于处死。”蒋氏心焦不已,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听我的,你快走!”
“虽说不至于处死,但定然是要坐监的,你去坐监了,狗子同狗剩子跟着哪个?”木槿吸了吸鼻子:“事情是我做下的,我不能害了你同两个孩子,书宝交给了九姑娘,我也放了心。
我父母那处,自然有哥哥嫂子照应,少我一个也不碍事,我光光一个人,我去认罪,定不叫他牵连了你。”
“木槿……”蒋氏不忍心,又没得法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刻儿,又去拜托邻家帮忙照应狗子同狗剩子,蒋氏虽不曾动手,但牵连到此事,自然也是要一道被带府衙问话的。
去多久、何时家来都还不得个定数,两个孩子年幼,不能离了人照应。
拜托好邻里,二人家去之后不大刻儿,便有官差上门,说陈画竹状告她二人谋杀亲夫,有伤为证。
木槿并未辩驳,官差便锁了她二人去了帝京府衙。
蒹葭说罢了,抬手擦了擦眼泪。
“是以,木槿眼下是叫府尹大人收监了?”听了半晌,云娇总算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是。”蒹葭点头:“谷莠子也是因着府衙里头不好打点,耽搁了许久才打听到的。”
“嗯。”云娇颔首:“明朝他来你问问他,打点使了多少银钱的,你取给他。”
“是。”蒹葭应下,迟疑了一番又道:“姑娘,那木槿之事咱们……咱们管吗?”
她也不敢求姑娘,毕竟姑娘只是个内宅庶女,说的难听些,连出入家中大门都要瞧人脸色,又如何能管得了府衙里头的事?
可她不忍心木槿便这般丢了性命。
“你要姑娘如何管?”云娇还未开口,黄菊便抢着道:“即便是姑娘同木槿有些主仆的情意,这忙也是帮不上的,若是二姑娘四姑娘她们,还能去求夫人同老爷说说,叫老爷到府尹大人跟前去讨个脸面。
咱们姑娘,能如何?”
她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姑娘便是心疼那木槿,这事儿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姑娘……”蒹葭无法辩驳,只是含泪望着云娇。
她是个重情重义的,自幼跟着云娇,也不大认得几个人,木槿便是同她最要好的一个,在她心中不亚于亲姊妹。
她同黄菊是无论如何也好不到那种地步的。
如今听闻木槿出了这番事,她自然担忧。
云娇微微蹙眉,思量了片刻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此事,她须得好生思量一番。
第529回 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
翌日清晨,云娇照常起身穿戴洗漱,脸上并无半分异色。
蒹葭心中虽焦急,倒也不曾开口询问她有何打算。
她不是个拎不清的,姑娘若是要救木槿,那自是姑娘对木槿的情意,若是不救,那是姑娘自个儿的本分,也不得甚的说不过去的。
后宅本就艰难,她没得理由为难姑娘。
黄菊瞧的心中暗暗开怀,姑娘只字不提木槿之事,想来是晓得自个儿管不了,便置之不理了。
这于她虽不得甚的好处,但她想想也觉得心中畅快,哪个叫蒹葭那样在乎木槿?
每日一道做活计,怎不见蒹葭待她有多关切的?
云娇收拾妥当之后,便去春晖堂请了祖母的安。
回来之时,钱姨娘已然起身了,云娇便去同她一道用早饭。
曲嬷嬷正拿着个波浪鼓哄着书宝,书宝这个年纪已然会走路了,跌跌撞撞的要去抓。
他同曲嬷嬷似乎厮混的熟了,一早上也不曾提要找娘的事。
钱姨娘便在一旁含笑望着。
“姨娘。”云娇走到桌边坐下。
“娇儿家来了。”钱姨娘见了她,面上笑意更浓了些:“许多年不曾这样逗过小娃娃了,这孩子真是讨喜。”
云娇望着书宝一笑:“是呢。”
“木槿是出甚的事了?这孩子她不要了吗?”钱姨娘昨日便想问这件事,这刻儿见了她,自然是要问的。
“不曾。”云娇笑着摇了摇头:“她有些事脱不开身,托我替她照看几日,等她忙完了便会来将孩子接走。”
钱姨娘点了点头,提起筷子,慈祥的望着她:“饿了吧?吃吧。”
云娇点头,提起筷子端起碗来。
蒹葭在一旁暗自欢喜,听姑娘话里的意思,这是有主意了?
太好了,木槿有救了。
黄菊闻言却是在心中轻哼了一声,甚至有些鄙夷的悄悄扫了云娇一眼,这姑娘,也不称一称自个儿几斤几两,府衙里头岂是她能伸的了手的?
简直自不量力!
云娇埋头吃了碗里的黍米粥,放下碗筷,笑吟吟的道:“姨娘,我吃饱了,你慢些吃,我去哥哥那处耍一刻儿。”
“好。”钱姨娘笑着答应了。
云娇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书宝的脑袋:“曲嬷嬷,书宝就拜托你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朝我不用这样客气。”曲嬷嬷笑呵呵的朝她挥了挥手。
她这才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门,往把云庭那处去了。
把云庭也才将用了早饭,金不换正收了碗筷出得门来。
原本把云庭这样的身份,书房里头至少是该配两个贴身使唤的婢女的,院子里头还须更多。
可把云庭天生欢喜清静,又不近女色,跟前便只留他一个伺候着。
于是,金不换是既当小厮又当婢女,大少爷跟前里里外外都得他操心着,这日子过的也是辛苦。
他心中正嘀咕着,便瞧见云娇迎面而来。
“九姑娘。”他连忙行礼。
“哥哥呢?”云娇扫了扫他手中的食盒。
“少爷在里头呢。”金不换指了指身后的书房:“才将吃了早饭。”
云娇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金不换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到院子门口去了。
等刻儿自然有人来收去清洗。
蒹葭挑开了帘子,云娇抬脚踏了进去,又回头吩咐她二人:“你们在外头候着吧。”
蒹葭同黄菊自然应了。
“哥哥。”云娇笑着唤了一声。
“娇儿。”把云庭方才便听到她的声音了,见她进来,抬眼一笑,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坐。”
云娇便坐了下来。
“脸还疼吗?”把云庭往前凑了凑,仔细的打量她。
“早就不疼了。”云娇抬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脸颊:“一巴掌而已,我哪有那样娇弱了?”
把云庭见她脸上毫无异常,这才放了心:“说吧,找我有甚的事?”
“哥哥怎晓得我有事?”云娇有些奇怪,她心中虽有些纠结,但面上并未表露半分。
“你这大一老早的跑过来,定然是有事了。”把云庭笑着合上了跟前的书。
“那可不见得。”云娇不依道:“那我无事还不能来瞧哥哥了?”
“那自然是能的,只不过我自家妹妹自家晓,平日里你无事怎肯轻易到书房来惊扰我读书?”把云庭笃定的望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有甚的事直说吧。”
“那好吧。”云娇原本也不曾想遮掩:“哥哥可否叫金不换去将陈画竹请过来?”
“陈画竹?”把云庭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你说家中原来那个画师?娶了你婢女的那个?”
“对。”云娇点头,正欲细说缘由。
把云庭便朝着外头唤道:“金不换!”
金不换正在外头同蒹葭她们说话,他成日里一个人守着少爷,跟前连个闲谈的人都不得,是以见了人他便想要说个痛快。
听闻少爷唤他,也顾不得旁的了,忙一溜小跑着进了门哈着腰望着他:“少爷。”
“你去,将家中原来那个画师陈画竹请来。”把云庭抬了抬手。
“是。”金不换答应了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云娇叫住了他。
“九姑娘。”金不换转过身望着她。
“你晓得去何处寻他?”云娇问他。
“那个陈画师他不是个甚的好东西,成日里不是在勾栏瓦肆,便是流连……”金不换认得陈画竹。
不光他认得,这满帝京富贵人家的下人,有几个认不得陈画竹的?
“咳!”
他话未说完,把云庭便轻咳了一声。
金不换一惊,马上明白过来,怎好在九姑娘面前浑说那些地方?
他连忙住了口。
“你不用去那些地方,直去他家中,若是寻不见,便去府衙瞧瞧,今朝务必将他请来。”云娇面色不改,出言吩咐道。
她思量着帝京府尹事多,不会即刻便叫木槿同陈画竹对簿公堂,且还要先盘问一番。
那陈画竹既受了伤,自然不得心思在那些地方厮混,帝京府衙也不能养着他,他便只能回自家去养伤了。
“是。”金不换也不敢多问,答应了一声去了。
第530回 讨好他
云娇回头,见把云庭丝毫不得问她的意思,不由莞尔:“哥哥,你都不问我缘由的吗?”
把云庭手中拈着一张字帖,抬手悬在自个儿跟前上下打量着,口中道:“你做事自有主张,我不得甚的不放心的。”
“那哥哥不奇怪我是为了甚的事吗?”云娇笑望着他。
把云庭将字帖放在桌上,又以手展,平低着头道:“你找他能有甚的事?自然与你那婢女有干系,总不能是叫他来给你画个画像的吧。”
“哥哥果然聪慧。”云娇轻笑。
“怎了?”把云庭抬眼望着她:“可是他欺负你那婢女了?”
“嗯。”云娇点头:“等刻儿他来了,我还要借哥哥的势呢。”
“好。”把云庭也不曾当回事,提起跟前的笔来。
他只当是木槿受了委屈,云娇叫陈画竹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出出气罢了。
云娇便坐在他对面,托腮望着他写字。
“你若是觉得无趣,自个儿去取本书来看吧。”把云庭说话时不曾抬头。
“好。”云娇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看书,这一坐便是一个上午,眼瞧着到吃中饭的时候了,云娇有些坐不住了,合上书道:“哥哥,都要吃中饭了,金不换还不曾家来,不然我先回院子去吧。”
“你在我这吃吧。”把云庭将跟前的笔墨收了起来:“叫蒹葭去将你的饭食拿过来。”
“行。”云娇不曾犹豫,她也想再等一等。
这事不能多耽搁,若是帝京府尹开始着手此事,那她也无力回天了。
她便起身去了门口,吩咐蒹葭回院子去拿饭食,又寻了个籍口搪塞姨娘。
外头,厨房已然派人送来了把云庭的饭食。
黄菊忙去提来。
三个食盒,她分两次才拿进了屋子。
黄菊出去之后,云娇有些稀奇的问:“哥哥,你的饭食是又添了么?”
作为家中的嫡长子,把云庭的饭食一向都是比旁人好的,云娇同钱姨娘都是一个食盒,大抵就是四个菜一个汤。
不过逢年过节的自然是要加些菜的。
但把云庭就不同了。
云娇记得哥哥的饭菜一向是她的双数,也就是两个食盒,不知几时又添了一个。
“嗯。”把云庭开了食盒往外端菜:“添了有个把月了吧。”
他不大在意这些,也不曾留心。
“我瞧瞧有甚的好吃的。”云娇也开了一个食盒,一边往外端盘子,一边喜笑颜开:“想来是后年便要科举了,父亲觉得哥哥辛苦,便添了饭食吧。”
“你若是想吃,以后中午都来好了。”把云庭见她欢喜,便开口道。
“不用了,哥哥读书辛苦,还是留着你吃吧。”云娇摇头拒了。
“我个人吃饭也无趣,你若是来陪我还好些。”把云庭笑着拿起筷子。
“不好,旁人见了到时候又要说三道四了,再说每日厨房里做的饭食够我吃的了。”云娇还是有些分寸的。
她晓得吃饭事小,到时候又掀起甚的闲言碎语来,那便不好了。
“那好。”把云庭晓得她一向谨慎,也不曾勉强于她。
两人正吃着饭,外头金不换总算家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大冷天的鼻尖上竟还有些汗珠:“少爷,九姑娘,小的将陈画师请来了。”
把云庭停住筷子,望了望云娇,不曾开口。
“怎的耽搁了这般久?”云娇望着金不换。
金不换低下头道:“起先,陈画师说自个儿受伤了,不肯来,小的在那处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的说了许久。
他叫小的说的没法子了,又说头重脚轻的走不了路,小的便将他背回来了。”
“你辛苦了。”云娇点了点头,难怪他都出汗了。
“这是小的应尽的本分。”金不换连忙道。
“他人呢?”云娇又问了一句。
“在门口候着呢。”金不换指了指外头:“可要小的去将他叫进来?”
“等我吃罢了饭,你先出去吧。”云娇淡淡的道。
“是。”金不换转身出去了。
“你这是要给他来个下马威?”把云庭笑嘻嘻的望着她。
在他眼里,妹妹是极爱笑的,性子又好,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在他跟前,她鲜少这般肃着面孔,这般瞧着倒是有趣的紧。
“自然。”云娇见他笑,不由也跟着笑。
兄妹二人一道慢条斯理的吃了中饭,又叫金不换进来收拾了桌子,这才让陈画竹进了门。
陈画竹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的。
他原本好生在家中歇息,打算等着府衙传唤。
把云庭的小厮去请他,打的也是把云庭的名号。
可他晓得这事情不得这样简单。
毕竟他原先在把家住过一阵子,心中自然清楚把云庭对云娇的疼爱。
把云庭莫名其妙的派人来请他,那这事儿八成同云娇脱不开干系。
他也能想见,在这个节骨眼,云娇找他,自然是为着木槿求情了。
他险些叫那个毒妇给打死了,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又怎肯轻易的善罢甘休?是以他不愿来。
但金不换一直在那处缠着他,劝说了许久,到后来几乎是软硬兼施的。
实则他在帝京厮混这些年,早已混成了个老油条,心里也不是多惧怕把家,这帝京遍地皇亲贵胃,比把言欢权势高的多了去了。
是以任凭金不换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得丝毫动摇,他一心想要治木槿于死地。
可金不换转头说尤家那个姑娘要同把家做亲,这就由不得他不细细思索了,尤太傅家不比把家,那可是他开罪不起的。
若是尤家开了口,这帝京城他定然是待不下去了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着来了。
且先瞧瞧这对兄妹有甚的说辞吧。
他起先以为,云娇兄妹有求于他,定然会对他以礼相待,甚至还会讨好他。
不曾想来了之后,竟被关在门外等着,说是少爷同姑娘正在中饭,等刻儿再请他进去。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心中一阵怨怼,这对兄妹有求人的样子吗?
他一早上便忙着报官了,今朝半天就吃了几口茶,一听金不换说吃中饭,他肚子便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第531回 小册子
云娇坐在书桌外侧,打量着陈画竹,半晌也不曾开口。
把云庭在书桌里侧,翻看着手中的书,压根儿都不曾正眼瞧他。
陈画竹瞧着这气氛有些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头:“不晓得把大少爷叫我来做甚?”
“是我叫你来的。”云娇轻声开口。
“九姑娘叫我来有事?”陈画竹也不客气,便朝着方桌那边走了过去,想要先坐下来歇口气。
他头上有伤,腹中又空空如也,虽说金不换背过来的,可也没少受罪,加之方才又在外头又站了一刻儿,也确实不得甚的力气了。
“你别坐在那儿。”云娇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硬。
“那我坐哪块?”陈画竹有些莫名其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
他发现这屋子里除了云娇兄妹二人所坐的椅子,也就只有方桌边上有长凳了,他还能坐在何处?
“哪个叫你坐了?”云娇直直的望着他。
“九姑娘,你这是何意?”陈画竹脸色变了变。
有求于他,不请他吃酒也就罢了,竟还叫他站着?
这九姑娘,区区一个庶女,真是好大的谱儿。
“你说我是何意?”云娇轻轻笑了笑,梨涡浅浅:“这是我哥哥的书房,能让你进来站着,已然是给足了你脸面了。
旁的你一概不许碰,免得玷污了我哥哥的东西。”
“你……”陈画竹气得面红耳赤的,张口便要骂,市井里那些污言秽语他可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他到底还是不曾敢骂出来,不管如何,云娇都是把言欢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女,也轮不到他来辱骂。
何况旁边还有个把云庭?
“怎的?狗急跳墙了?”云娇含笑望着他:“是我说错了吗?”
“九姑娘叫我来,到底想说甚的?”陈画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但瞧了瞧一旁一言不发的把云庭,还是不敢造次。
“你头上的伤哪来的?”云娇瞧着他,眼神清澈明亮。
“九姑娘不就是为着这事才叫我来的吗?又何必明知故问?”陈画竹阴沉着脸。
云娇抿了抿唇,唇边两个小梨涡更显眼了:“当初你对木槿做了那般畜生行径,我不曾问罪于你,还将她许给了你。
你这是尝到甜头了?想要如法炮制?”
“我那只是吃多了酒,脑子糊涂了,香香都来了一年多了,我若是真打那个主意,又怎会等到前日?”陈画竹为自个儿狡辩。
“你天生便是个腌臜之人,满脑子污浊之事,只要有机会你便会露出本性,可莫要将罪过推到酒上头去。”云娇语气虽清淡,言辞却犀利。
“九姑娘怎能如此说我?”陈画竹极力分辨:“我自娶了木槿之后,也是想好生同他们过日子的,只不过那两个婆娘不识趣,我这才……”
“你休得狡辩。”云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也不想同你兜圈子了,我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你去同府尹大人说,你头上的伤是你吃多了酒不小心摔的,状告木槿纯属诬告,是在家中同她起了龃龉,一时冲动所为。”
陈画竹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九姑娘莫非是在同我开玩笑?我这伤,本就是是木槿打的,我为何要照怒说的做?
再说了,她自个儿都认了,竟还想我改口?
我若说是诬告,那可是要挨鞭挞之刑的,九姑娘还是莫要逗趣了。”
“那你说是挨几十鞭挞来的好呢,还是当众砍头死无全尸来的好?”云娇说着起了身,缓步往他跟前走。
陈画竹闻言冷哼了一声:“九姑娘想告我强迫香香?那也要有证据才算。
也不怕告诉九姑娘,我那日并未得逞,我吃了酒身上没得力气,便连她身上衣裳都不曾撕得破。
也正是这般,才会叫木槿那个毒妇钻了空子,否则她岂能伤我?”
强迫幼女,按照律法,在大渊朝确实是要当众问斩的。
只不过民风所致,这样的事情,极少有人报官。
云娇笑了笑,不曾开口。
陈画竹当她没得法子了,便有些得意起来:“九姑娘不会是想叫香香来作证吧?那我劝九姑娘还是要事先问妥了才好。
香香可是胆小如鼠的,且又是这般叫她抬不起头之事,万一在大堂之上改了口,那可就不好了。”
把云庭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微微瞥了一眼陈画竹,这还是陈画竹进屋之后,他第一回正眼瞧他。
他又望了望云娇,怕她姑娘家家的招架不住这些言语,想要开口相帮。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娇便含笑道:“怎会?香香之事并无证据,何况为了你这样一个龌龊之人,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那不值得。”
陈画竹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闻言甚至还笑了,左右如今他才是掌握木槿生死的人,这九姑娘话说的再难听,又能奈他何?
云娇缓缓踱步:“当初,我将木槿许给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否则,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且为着你这样一个禽兽不如之人死了,还要叫她父母兄长脸上蒙羞,也太过冤屈,我不忍心,才劝了她委身于你。”
她说着站定脚步,抬起头来望着陈画竹:“我盼着你能善待她,往后好生过日子,过去的事情,也便罢了。
不过,我也想过,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这样的人若是转了性子,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陈画竹闻言笑了起来:“九姑娘真不愧是大家闺秀,骂个人都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我‘狗改不了吃屎吗’?”
云娇望着他恬不知耻满不在乎的模样,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她微微蜷了蜷手指,抿唇一笑:“是以,我留了个心眼,不知你还记得那个小册子吗?”
“甚的小册子?”陈画竹一愣。
“便是当初你给木槿画的那个小册子。”云娇神色坦然的望着他:“木槿交给了我,我原本想一把火烧掉的,可后来一想,这小册子不就是你当初对木槿做那龌龊之事的证据吗?
我想着若是你往后对木槿不好,那对簿公堂拿出那小册子也能说道说道不是?
不曾想倒还真派上用场了。”
第532回 不堪入目的东西
陈画竹听了这番话,脸色不由白了白:“你说……你说那个小册子?”
“正是。”云娇含笑望着他,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陈画竹眼珠子转了转,逐渐镇定了下来,心中又有些怀疑:“怎会?九姑娘乃是大家闺秀,若是收着那册子,恐怕无处安放。”
姑娘家家的,怎会留那些东西在身边,他仔细一思量便有些不信。
他猜测着云娇这是在诈他。
“我一直叫哥哥帮我保管着呢。”云娇回头望了望把云庭,笑着倒:“哥哥你说。”
“嗯。”把云庭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听了半晌,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一向不欢喜这个陈画竹,瞧着便不是甚的正经人,加之木槿那事他也有所耳闻,对他更是不喜。
不过云娇所说的册子,他倒是不曾见过,也不知是何物。
但妹妹要他说,他便说了。
“这事情我早已考虑妥了,我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跑的府衙那处去告你,何况又是这种事情。”云娇又望着陈画竹,缓声道:“到时候,自然还是哥哥替我去。”
陈画竹偷眼望了望把云庭,见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顿时慌的缩了缩脖子:“倒……倒是不必麻烦大少爷,这事也不是不能商议的。”
“那你打算如何?”云娇神色自若,又转回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的望着他。
陈画竹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咬着牙道:“我这就去府衙,照九姑娘说的办就是了,还请九姑娘放我一马。”
他心中暗自思忖,便是放了木槿又如何?既然是他的婆娘,放家来也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愁没得收拾这个贱人的机会吗?不死也叫她蜕层皮。
不光是木槿,便连蒋氏也休想有甚的好日子过。
“你能有此觉悟,自然极好。”云娇慢悠悠的道:“不过,还有一事,也请你照办。”
“甚的事?”陈画竹几乎咬牙切齿,这九姑娘还真是懂得审时度势,得寸进尺。
“待木槿家来之后,你须得同她和离。”云娇定定的望着他:“书宝,若是她想要,你也不能同她争。”
陈画竹脸色僵了僵:“到了这地步,她跟着我也过不下去了,我可要答应这件事。
不过,我也有一事,还请九姑娘应了我。”
“你说。”云娇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
“待我与木槿和离之后,还请九姑娘将那小册子归还于我,这样也算是了了此事了。”陈画竹一想道自个儿有个把柄握在这小丫头的手里,便如芒在背。
这册子不要家去,往后说不上还要栽跟头。
“只要你信守承诺,到时我自会当着你的面将那册子毁去。”云娇一笑:“还有蒋氏,她若是想同你和离,你也不得推拒。”
蒋氏那处,她不好擅自做主,须得回头问过她了才好决断。
“九姑娘,你这是一定要叫我妻离子散了?”陈画竹瞪着她,好不愤怒。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而已。”云娇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吧,好自为之。”
陈画竹攥了攥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云娇悄悄松了口气。
“你没得小册子?”把云庭含笑问了一句。
“嗯。”云娇也朝他笑:“哥哥瞧出来了?”
“我瞧你方才似乎有些紧张。”把云庭抬了抬下巴:“你手握着汤婆子握的那样紧,指节都白了,我便猜是如此。”
“哥哥真细致。”云娇松开手:“那小册子画的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早便叫我毁去了。”
“到时寻本相似的册子,当着他的面投入火中,这事儿便了了。”把云庭不曾追问,反倒给她出了个主意。
他实则方才也是想问的,但听妹妹说“都是不堪入目的东西”,他也不好再细问了。
虽说是亲兄妹,可有些话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左右他心里头明白便是了。
“哥哥这些日子见夏姊姊了吗?”云娇笑吟吟的问他。
把云庭抬头见她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望着,不由有些窘迫:“嗯。”
“夏姊姊身子如何了?”云娇又问。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气色也好了些,只是还是受不得凉。”把云庭下意识的回道。
云娇掩着唇笑:“那哥哥往后出去可要仔细些,莫要到那些园子、湖边的,叫夏姊姊吹了风。”
“我同她都是在屋里……”把云庭才说了几个字,便猛然住口,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娇儿,你……”
云娇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哪个屋里?”
把云庭面上挂不住,干脆捧起书来,转到里间去了。
云娇起身笑道:“好了哥哥,逗你几句怎的还躲起来了,我回院子去了。”
“你去吧。”把云庭声音闷闷的从里间传了出来。
云娇自个儿披了披风,紧抱着汤婆子,笑着欲出门。
“九霄。”外头,有人挑帘子进来了。
云娇一怔,定睛一瞧竟是梁元俨,他一身锦衣绣袍,眉眼带笑的走了进来。
她忙敛了笑意,低头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成国公。”
梁元俨陡然见她,也是一惊,这把府他来回跑了多少回了,也不曾望见过她,不曾想今朝却叫他遇上了。
他自然欣喜不已:“四姑娘也在?”
把云庭闻声,已然从里头走了进来。
云娇侧头望了望哥哥,心中有些好笑,这个成国公认不得人就别乱认,竟将她认作是四姊姊,未免可笑。
“了恭来了。”把云庭走上前来,缓声道:“舍妹来有些事,正要回院子去呢。”
他说着便朝着云娇道:“你去吧。”
“诶?”梁元俨伸了伸手,想要开口挽留,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去了。
他心念一动,朝着把云庭道:“你等我一刻儿。”
说着便到门口去朝着四个小厮其中的一个小声说了几句,那小厮点头便一溜烟去了,他才又转身进了屋子。
把云庭这时已然在书桌前坐下了。
往前他同梁元俨之间还是有些生疏的,可这些日子梁元俨无事便往他这处跑,两人早已厮混的熟了,也就不得那许多规矩了。
第533回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
“九霄。”梁元俨在云娇方才坐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笑嘻嘻的望着把云庭:“我的亲事定下了。”
“定的哪个?”把云庭有些意外。
之前不曾听他提起过,不曾想这样快。
“是盛家的女儿。”梁元俨说着便想起了盛梨花。
他从前便认得她,也晓得她性子是个刁蛮任性的,他对她说不上多欢喜,倒也不大讨厌。
只是父亲安排的,他自然是要听的。
把云庭点了点头,这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恭喜你了。”
梁元俨笑了:“恭喜到不必,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你说。”把云庭放下书来望着他。
“我若是同你说想娶你一个妹妹家去做妾,你不会同我翻脸吧?”梁元俨试探的问道。
“你想娶哪个?”把云庭直直地望着他。
“你不是晓得吗?”梁元俨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旁的地方:“自然是你四妹妹了,不过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觉得她有些意思……”
“随意。”把云庭不曾理他的欲盖弥彰,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除了娇儿,其她人做妾做姨娘与他何干?
“这样干脆?”梁元俨倒是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瞧你同你四妹妹挺要好的,你真的不介意?”
“我同她要好?”把云庭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些好笑的意味。
梁元俨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他若是同把云姝要好,那太阳岂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不是吗?”梁元俨瞧他神色,也觉得自个儿是不是说错了话。
可方才四姑娘明明才从他这处离开的……
他有些看不大明白了。
“你要娶便娶,我绝无二话。”把云庭对于家中这些干系,是不想多言的。
“那好,我家去预备了,天把天便请媒人来。”梁元俨说着便起身往外走,似乎生怕他后悔似的。
把云庭瞧着因他掀动而兀自摇摆不停的门帘子笑了笑,正妻盛梨花,再娶个把云姝家去做妾?镇王府这是要热闹起来了。
他摇了摇头,梁元俨好歹也是镇王亲子,自幼养尊处优的,怎的眼光这样差?这喜好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难不成是另辟蹊径……
梁元俨不晓得自个儿走后,把云庭在屋子里的感叹。
出门之后,门口余下的几个小厮便为他引路。
到了把家大门处,他并未上自家的马车,而是跟着几个小厮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抵有一里多,小厮领着他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头不大亮堂,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在墙根角处生着不少青苔,即使是冬日也能瞧出来。
在巷子尽头的拐角处,长着一颗大杨树,树叶早已掉光了,只剩下枝桠在寒风中轻摆,树下有老旧的石头桌凳。
桌凳边上,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锦卫并一个小厮。
地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双手反剪着绑在背后,头上套着个黑布袋子,正“唔唔”的挣扎呢,听动静,嘴巴似乎也叫人堵住了。
那两个锦卫见了梁元俨,连忙抬手欲行礼。
他便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齐齐点头,转身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这些是他的贴身锦卫,日夜都在暗中守着他的。
他走上前去,对着那个小厮抬了抬下巴。
那小厮机灵,拍手扯了地上男子头上的黑布套。
梁元俨望着坐在地上头上包着一圈白纱布的男子,满意的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人。
地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从把云庭书房出来的陈画竹。
也合着该他倒霉,出院子的时候恰好迎面撞见了梁元俨。
他成日里厮混在帝京城,哪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成国公?连忙跪下磕头行礼。
梁元俨瞧他神色慌张,倒也不曾放在心上,他虽不记得这人姓谁名甚,但也眼熟,大致晓得他是个画师,他当是把云庭请他来作画之类的,便随意挥手让他走了。
可进屋子瞧见云娇,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是以便叫小厮带着锦卫追上去,果然将这家伙绑到了。
布套扯开之后,陈画竹眼前陡然一亮,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待他定下神瞧清楚眼前之人,顿时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挣扎变坐为跪。
他嘴叫人堵了发不了声,心里却骂开了,这真是他娘的出门不曾看黄历,倒了血霉了,才叫个庶女威胁了,怎的转身又叫成国公给绑了?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何时得罪成国公了?他若是不曾记错,他同成国公似乎就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帝京大部分官宦人家他都去过,但也有少数人家不曾请过他,镇王府便是其中一个,成国公他更是想得罪也得罪不到的。
他又想起镇王对自个儿的子女教养极好,这个成国公虽年少有些贪玩,但并非纨绔子弟,想来也不会将他如何的。
想到这处,他不由放心了些。
梁元俨蹲下身来,扯开他口中的破布随意丢到一边,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的将他望着。
陈画竹连忙磕头:“小人见过成国公。”
“给他松绑。”梁元俨吩咐了一句。
小厮连忙上前,解开了陈画竹手上绑着的绳子。
陈画竹更是连连磕头:“谢成国公。”
“把云庭叫你去做甚的?”梁元俨好奇的问了一句。
陈画竹不曾想他绑他是为了问这事,嗫嚅了片刻,不晓得该如何说好。
“怎的?不好说?”梁元俨侧头望着他,眉头微皱。
他笑吟吟的时候还好,这么一皱眉头,身上威势便初现端倪。
陈画竹吓得暗暗的吞了口口水:“不是把大少爷找小人的,是……是九姑娘……”
他心中思量着,这成国公虽说瞧着年纪不大,可也是个精明的,他若是撒谎,也不晓得能不能蒙混过关?
毕竟他也晓得自个儿做的是混账事,不好对人提及,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可若是胡扯,成国公只要去一问便知了,他又不敢冒这个险。
“九姑娘?”梁元俨怔了怔,怎的又扯上九姑娘了:“那四姑娘为何在那处?”
“四姑娘?”陈画竹一头雾水:“小人不曾瞧见四……四姑娘……”
第534回 饶命
梁元俨脸色一肃:“你不肯说实话,是想让我叫方才那两人来?”
他都瞧见四姑娘了,这厮还敢诓骗于他?是瞧着他面善好欺?
陈画竹闻言吓的一抖,哪还敢说不曾见过四姑娘,连忙磕头:“小人不敢……是……是四姑娘,确实是四姑娘。”
外头寒风肆虐,原本该嫌冷才是,可他却出了一身的汗,中衣黏腻的粘在身上。
他不晓得成国公在说甚的,可又不敢反驳,哪里来的四姑娘?他许久都不曾望见四姑娘了,再说这里头也不得四姑娘的事啊!
可成国公非说有四姑娘,他不认是肯定不得过身的。
可接下来要怎生说话?这谎还能撒下去吗?若是说的漏了嘴,可该如何是好?
他愈想汗便出的愈多,腿也跟着发软。
梁元俨这才满意的笑了:“说吧,她找你所为何事?”
“是……是为了,为了小人的家事……”陈画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说这话总不会错吧?这是实话,他只盼着眼前这位祖宗懒得过问他这样无足轻重之人的家事。
“你的家事?那是何事?”梁元俨有些疑惑:“她为何要管你的家事?”
“小人的一个婆娘原本是九姑娘跟前的婢女。”陈画竹老实的道。
“那你对她做了甚的。”梁元俨又问。
他有些不明白,既然是九姑娘的事,为何把云姝要去过问?
“这……这个说来话长了……小人……也是小人不好,小人有错在先,今朝已然答应了九姑娘,一定悔改,求成国公放了小人吧!”陈画竹丧着脸,带着哭腔道。
这事情见不得光,他这要如何说?
“你长话短说便是了。”梁元俨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陈画竹连连磕头,这事是万万不敢说的:“求成国公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犯错了,一定悔改,一定……”
梁元俨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拧着眉头道:“叫你说你便说,若是不肯说,我自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陈画竹哆哆嗦嗦的,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呢?”梁元俨朝着四下里瞧了瞧。
陈画竹便听见一阵衣诀飘动之声,眼前便出现四个人,似乎从天而降一般,气势凛然的将他围在了中间
他抖的更厉害了:“这……这……”
“你说是不说?”梁元俨眉眼里满是不耐。
“说!小人这就说!”陈画竹哪还敢拖延?
他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个谎言来,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虽说他特意多说了几句自个儿是吃了酒才犯糊涂的,可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听出来,他这罪行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了。
“说罢了?”梁元俨听完,瞧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厌恶。
“是。”陈画竹又开始磕头:“小人也是一时糊涂,若是不曾吃酒绝不敢做这样事。
等刻儿家去必然会按照九姑娘的意思去做,绝不敢再犯,求成国公放过小人。”
“甚的吃酒不吃酒?照你所言,当初那个婢女也是迫不得已才跟你的,你根本就是劣性难改。”梁元俨厉色望着他,他若是饶过这等人,便不配是镇王之子。
“那婢女……她,她与我是有些情意在的,不……并非……”陈画竹瞧他脸色不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跪都跪不稳了。
他晓得,若是成国公要治他的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要完了……
梁元俨已然不想再同他废话,随意的挥了挥手:“带去府衙,将事情与府尹说明,叫他依律查办。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这等荒唐之人,早便该身首异处,否则我大渊朝的律法岂非形同虚设?”
“是!”几个锦卫齐齐答应一声,团团围住了陈画竹。
“成国公饶命……饶命……”陈画竹吓得腿软筋酥,瘫倒在地。
那些个锦卫却不管那许多,上来扯着他便走了。
梁元俨却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桥镇面前光秃秃的杨树若有所思。
为何是把家九姑娘的事,四姑娘却要出来处置?
他细细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是了,她是四姊姊,爱护小妹妹那是应当的,想那日她在市集之上的举止,确实是个爽利之人,瞧着便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
他思量到此处,面上不由有了笑意,不愧是他瞧上的姑娘,果然有担当,他到底不曾看走眼。
一旁的小厮见他站在那处发呆,又无缘无故的笑起来,不由都面面相觑,少爷莫不是魔怔了?
“爷,走吧?”常跟着他那个小厮上前小心翼翼的道。
梁元俨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抬了抬手:“走。”
“爷瞧着兴致好,可要去集上转转?”小厮讨好的问。
“不去了。”梁元俨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家去。”
他要紧着家去将这亲事安排了。
……
云娇回了翩跹馆。
先去钱姨娘屋子瞧了书宝。
书宝玩的累了,正在榻上安睡,云娇瞧了片刻,又蹑手蹑脚的走了。
回了屋子,八宝迎上来,云娇摆着它耍了一刻儿,又给喂了些猫食,这才由着它耍去了。
她想起木槿之事,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陈画竹虽说答应了,可心中并不爽快,也不晓得会不会照做?
若是他破罐子破摔,那她也没得法子救木槿了。
“姑娘,你别担心,左右你已然尽力了,成不成便看木槿的命了。”黄菊见她忧心,在一旁小声劝说道。
方才,在家来的路上,她同蒹葭已然问了姑娘陈画竹可曾答应放过木槿。
云娇回她们道“应是应下了,可也要做了才算”。
这刻儿瞧见她面带忧虑,自然晓得她是思量此事。
“嗯。”云娇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她一个小小庶女,也只有这样大的本事了。
她顿了片刻又道:“蒹葭,你去找谷莠子,叫他去问问蒋氏,可要同陈画竹和离。”
“姑娘都说妥了?”蒹葭有些惊喜,她巴不得木槿同蒋氏都与陈画竹和离才好。
“嗯。”云娇点了点头:“你去吧。”
第535回 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天傍黑之时,云娇捧着书在烛火下翻看。
正瞧的入神,便听到外头蒹葭急急的一声:“姑娘……”
她才来得及抬起头,便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一头朝着她跪了下来:“姑娘……”
一语未成,早已泣不成声。
云娇怔了怔,赶忙放下书站起身来:“木槿?你出来了!”
她说着便去扶她,心中松了口气,陈画竹虽不是甚的好东西,这回倒是说话算话了,动作也不算慢。
“姑娘。”木槿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木槿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出来了就好,说那些做甚的。”云娇扶着她起身:“你且先起来,咱们坐下慢慢说。”
随后跟进来的蒹葭也上前帮忙搀扶,木槿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菊站门边望着她们。
“姑娘,你也坐。”她见云娇还站着,连忙要起身。
“你不用起来。”云娇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榻上,瞧见她身上一片邋遢,便问道:“你是才出来吗?衣裳也不曾换。”
“是,奴婢出来也不曾家去,便来了姑娘这处,谢过姑娘……”木槿说着,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
“不碍事。”云娇有些歉意:“我没得甚的大本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同你和离了吗?”
“他都叫府尹大人收监了,便是要和离,也要等他出来再说。”木槿拭去面上泪珠,缓声道。
“甚的?”云娇有些吃惊:“他叫府尹大人收监了?”
这事似乎有些说不通,即便是诬告,也不过是鞭挞一顿以儆效尤而已,怎会收监?
难不成是他自个儿说漏了嘴,叫府尹大人瞧穿了?
不对吧,陈画竹该不是这样蠢的人。
“怎了?姑娘不晓得吗?”木槿也觉得有些奇怪。
云娇摇了摇头:“我只是同他说从前那个小册子还在,若是他不肯放过你,我便叫哥哥去府衙告他。
他似乎是有些怕了,便答应了,也准了同你和离。
至于你说收监之事,我不晓得。”
“那是为何?”蒹葭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管是为何,左右他这刻儿坐监去了,我这心中痛快的紧。”木槿有些解气的说。
“是呢。”蒹葭连连点头。
“对了姑娘,书宝呢?”木槿想起儿子,顿时急切起来。
“你去吧。”云娇望了望蒹葭。
“等着,我去把书宝给你抱过来。”蒹葭亲昵的拍了木槿一下,转身去了。
“我不大会带孩子。”云娇朝她笑了笑:“曲嬷嬷会带,书宝也欢喜跟着她,我便将书宝托给她了。”
“不碍事的,姑娘年纪小自然不会带孩子,我那孩子也吵闹,不好带。”木槿说着又起身行礼:“还是要谢过姑娘,若非姑娘,我这回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不准便流放了,便是砍头也是有的。”
她说着又要垂泪。
“同我就不用这般客气了。”云娇含笑示意黄菊:“你给木槿倒些热水。”
接着又对木槿道:“你快些别哭了,洗把脸吧,等刻儿书宝来了,瞧见你这样不好。”
“谢姑娘。”木槿又行了一礼,瞧见黄菊提起了水壶,忙道:“我自个儿来吧。”
黄菊手中一顿,即刻便想放下水壶来,但瞧了瞧云娇,又扯出一丝笑意来道:“还是我来吧,你遭罪了。”
她不情愿伺候木槿。
木槿一个奴婢,虽说成亲生子了,过的也就这样,眼瞧着就要和离了,有甚的脸面让她伺候?
再说了,她是伺候姑娘的人,姑娘这样轻慢她,不也是轻慢了姑娘自个儿了?自降身份觉得自个儿同木槿是一样的人?
若是从前,她便放下水壶了。
但她略微一思量,便有些不大敢,姑娘瞧着不动声色的,却不是个好惹的,她只能将心中的怨怼埋的更深些,才更不易被察觉。
“多谢。”木槿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才擦了把脸,蒹葭便牵着书宝进来了:“书宝你瞧,是不是你娘?”
“娘!”书宝瞧见了木槿,抬脚便要往前冲。
“慢点慢点,小心点!”蒹葭见他跌跌撞撞走不稳的样子,忙一把拉住了他。
木槿将手巾丢在木盆中,便迎上去一把抱过书宝,搂在怀中,眼泪止不住的流:“宝儿,我的书宝,娘家来了……”
书宝甚的也不懂,只是乖巧的偎在她怀笑,这样小的孩子,只要有娘在便妥了,旁的他也不会想甚的。
“你别哭了。”蒹葭心疼的替她擦眼泪:“你这不是出来了吗?都好了,过去了。”
“嗯。”木槿啜泣着点了点头。
“姑娘,木槿今朝能住下吗?”蒹葭期待的望着云娇。
“好,后头有空屋子,你给她收拾个铺。”云娇笑着点头。
“不用。”蒹葭欢喜的搂着木槿的肩膀:“她同奴婢睡一道,奴婢的铺大。”
“也好,你们自个儿安排吧。”云娇也不曾强求。
她晓得蒹葭同木槿要好。
黄菊在一旁笑着道:“那不如我将屋子让给你们,叫你们姊妹好生说说话,我去旁的屋子睡。”
她晓得自个儿该如何做,越是瞧不惯蒹葭同木槿这般,她便越是要展现出自个儿的友善来。
再说,她厌烦书宝,说不准这孩子夜里还要哭闹,她躲到别处去,还落个清静。
“真的?”蒹葭有些意外:“黄菊你真好。”
她方才也想见了,同黄菊宿的是一间屋子,若是黄菊在一旁,她有些体己话确实不能肆无忌惮的同木槿说。
不过她也不好叫人家去旁的屋子睡,只想着到时候少说些话便是了,倒是不曾想见黄菊这样大度。
“自然是真的,你们姊妹重逢,我怎能不识趣呢?”黄菊笑着道。
“那多谢了。”蒹葭也不曾推辞。
云娇见她们和睦,也不由淡淡笑了笑,自上回说了黄菊几回之后,她似乎收敛了许多,再不似从前一般了,这样倒也好。
第536回 怅然
隔日晌午,博观院。
连燕茹正缓缓在院子里头走着,她这些日子身上好多了,天气晴好之时,她便会在院子里头来回转转,权当是散心了。
“夫人,平步来了。”守院子的小婢女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
连燕茹往院门边一瞧,果然瞧见平步立在那处。
“叫他进来。”连燕茹缓步走到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身子还未曾全然康健,走了一刻儿,身上便出了些虚汗,额头上也是。
刘嬷嬷忙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汗,又倒了一盏茶端了过来。
“小的见过夫人。”平步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
“是老爷叫你来的?有甚的事?”连燕茹轻声问了一句,这才端过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稍稍抿了一口,又放回了刘嬷嬷手上。
“回夫人,是镇王府上的成国公来了,老爷正在前厅陪着呢,叫小的来请夫人。”平步低着头,恭敬的回道。
“成国公来了?”连燕茹闻言又惊又喜,终于要来提亲了吗?抬头同刘嬷嬷对视了一眼。
刘嬷嬷欢喜的点了点头。
“是。”平步仍旧低着头。
“是他一个人?还是有旁人陪着?”连燕茹顿了顿,又关切的问道。
“还有一个,是孙太常家的夫人李氏。”平步如实道。
“可是西街的孙太常?”连燕茹连忙问。
“正是。”平步高声回道。
连燕茹不由满面欣喜,梁元俨果然是来提亲的。
孙太常是正四品的文官,他本名孙先兴,其妻李氏,也无旁的才能,便好个保媒拉纤,帝京这些个官宦人家,都是要脸面的,但凡是请不到郭媒婆的,大多数都请她说媒。
连燕茹原本以为,既然是说妾,梁家大抵便是随意找个民间的媒婆来说媒了。
不曾想竟找了李氏,可以想见,梁元俨对她家唤唤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想到这处,心中又熨帖了些。
“你先到前头去吧,我收拾一下等刻儿便来。”她抬了抬手吩咐,说话间已然站起身来了。
刘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
“是。”平步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梁元俨真来提亲了!”连燕茹握着刘嬷嬷的手,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是呢,恭喜夫人,马上就要同镇王做亲家了。”刘嬷嬷也是满面笑意。
“你快替我收拾一番,我要到前头去。”连燕茹说着便抬脚迈过了门槛,却因为腿上无力,趔趄了一步。
好在刘嬷嬷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她有些担忧的道:“夫人,你身子弱,吹不得风,走路都不得力气,奴婢瞧着不然你还是在屋子里头歇着吧,左右今朝就是相看而已,老爷个人该是能应付的过来的。”
她方才只顾着帮着欢喜,倒是忘了夫人身子还不曾大好,身子这样虚弱要如何到前头去?
“不行,这样的大事我怎能不去?”连燕茹摇了摇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身子不要紧的,走路不在话下,操持这些事情也不是头一次,不大费神的。”
“奴婢瞧着夫人的面色还是不好,还是要多调养调养的。”刘嬷嬷晓得拦不住她,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心里有数,这些日子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只需接着吃那些汤药,养些气血出来便可,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唤唤这是终身大事,可耽搁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去,她定然是要不欢喜的。”连燕茹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你快些去叫和风细雨进来。”
刘嬷嬷拗不过她,只得照办。
和风去衣柜里头选衣裳去了,细雨在给连燕茹盘头,盘了一半,她又想起甚的来:“刘嬷嬷,你到外头去派个人知会一下唤唤,叫她好生装扮一番。
梁元俨许多日子不曾见她,定然想念的紧,叫她一定要明艳动人才好。”
“老奴晓得。”刘嬷嬷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这厢,连燕茹打点妥当去了前头自是不提。
宛芳甸里头,把云姝得了信,起初也是极为欢喜的。
可过了片刻,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镇王府虽好,科她同那个梁元俨也不得多大的缘头,见也不曾见过几回,她心里记挂的还是茹玉。
她实则也曾仔细想过,若是嫁进了镇王府做个姨娘,自然是事事要受人管制,可说一世也抬不起个头来。
可在旁人跟前,乃至自个儿的这些父母姊妹跟前,她的头都能抬得高高的,外头不晓得多少人羡慕她呢。
若是嫁给了茹玉,自然不得这份殊荣,茹玉充其量也就是读书读的好些,那个举人的身份,在帝京的皇亲贵胃之中,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但茹玉生的俊美,人如其名,面冠如玉,品行又佳,叫她难以忘怀。
她坐在铜镜前,神色剑不由便有些怅然。
“姑娘,你不欢喜吗?”杏雨瞧见把云姝映在铜镜里闷闷不乐的脸,不由有些奇怪。
姑娘方才不还满面春风的吗?怎的片刻便变了脸?
香雪悄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多嘴,惹恼了姑娘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姑娘的性子她们比哪个都清楚,能少说话还是少说些好。
杏雨会意,忙低下头继续手中盘发的活计,不打算再出声。
把云姝却难得好脾气的叹了口气:“不得甚的。”
罢了,旁人想嫁去镇王府,还不得这个机会呢。
再说她便是这刻儿不肯,父亲和母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再说茹玉心里头有九妹妹,她硬是嫁过去,怕也不得甚的好日子过。
想想还有些不甘心,便宜把云娇那个小蹄子了。
而前厅,把言欢已然招呼梁元俨落座了,李氏也在一旁坐着。
他晓得连燕茹身子虚,怕是动作不得快,便先派人去叫了邹氏来陪着。
邹氏到底话多,来了厅子里气氛总要活泛些。
可她说了几句,便来来回回的朝着李氏打探,可有她家女儿合适的人家。
把言欢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到底也不成露出声色来。
第537回 不是这个姑娘
邹氏心中也有思量,她虽说有些势力眼,也想将女儿嫁的高槛些。
但今朝把云姝谈的这门婚事,她是半分也不羡慕的。
镇王府又如何?不还是个做妾的?再有本事也要忍气吞声,在正妻眼皮子底下讨口饭吃,谈何容易?
这些年她早已瞧明白了,大哥后宅的这些姨娘叫连燕茹管制着,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左右她是宁可将女儿嫁的门第低一些,也绝不会叫女儿去做妾的。
李氏生的不高,养的丰润,眼睛也不大,嘴唇倒薄,是个健谈的,同邹氏也谈得来,两人不时的说笑几句。
再加上把言欢同梁元俨偶尔插上一句,厅子里气氛倒也不显尴尬。
按说,若是正经的娶妻,可不是这样上门的,须得起了草帖,两家交换,再下定贴,便同把云妡议亲的时候一般,一样一样的照着规矩来。
但娶妾室便不同了。
梁元俨这般已然算是极为客气了,旁人家娶妾,只需同女方父母商议妥了,给些聘礼,选个日子,一顶小轿抬过去便算成亲了。
如他这般客气的,也是极为少有。
把言欢思量着,这便说明了梁元俨对他女儿的看重,往后他在镇王家,也算是有了倚仗了。
他愈想,面上的笑意便愈发的真切。
连燕茹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前厅,满面笑意的道:“李家嫂子,对不住,我来晚了。”
李氏连忙起身道:“我都听把大人说了,你身上不爽利,这也不得甚的,快来坐。”
“嫂子,我来扶你。”邹氏连忙上前搀扶。
她今朝倒是不曾揭连燕茹的短,李氏问起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含糊的说天气寒凉,连燕茹想是着了凉了,才病着了。
说到底是一家人,在外头用的是一张脸,连燕茹若是丢了脸面,她也落不着好,这点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伯母。”梁元俨起身,客气的招呼连燕茹。
“快坐快坐,你是成国公,我可受不起你这般称呼。”连燕茹口中这样说着,可那面上早已起了笑意。
她自个儿也晓得,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我是晚辈,伯母唤我名字即可。”梁元俨眼袋笑意的道。
“好,好。”连燕茹忙招呼他:“别站着了,快坐下吃茶吧。”
“大夫人也来了,可否将四姑娘请出来?”李氏虽同邹氏说了半晌的家常,倒是不曾忘了正事。
连燕茹估摸着,她收拾妥当了,再走到这处,也耽搁了不少功夫,把云姝该是已然装扮的妥当了。
抬眼见梁元俨正一脸期盼的望着她。
她不由一笑,点了点头道:“我这便派人去叫。”
说着回身吩咐:“细雨,你去叫四姑娘到前厅来吧。”
“是。”细雨答应了一声,迈着碎步急急去了。
李氏望了望屋子里的人,暗暗点了点头,五个人,算上把云姝正好六个,这人既然成了双,便不用费旁的事了。
众人又坐下来闲谈了一刻儿,这回连燕茹来了,邹氏便有些插不上话了。
不过她也不恼,方才李氏已然应了她,有户人家同她家女儿相配,说改日给她家说说呢。
她听了心中也有些满意,只等着把云姝这事儿过去再说,是以她也不得着气的心思,便面带笑意的在一旁听着,不时的插上几句话。
厅子里一时间其乐融融。
“夫人,四姑娘来了。”细雨引着把云姝到了门口,忙进来回话。
“叫她进来吧。”连燕茹瞧了一眼梁元俨,含笑望着门口。
梁元俨心中隐隐激动起来,手下意识的便攥紧了,忍住了站起身来的冲动。
门帘子轻轻挑开了,把云姝低头走了进来。
但见她绾着个堕马髻,半低的面儿粉白若雪,上身穿着件蜜合色的袄子,下身配着一条春蓝色的菱格袄裙,望之俏皮却又不失稳重,很是得体。
连燕茹瞧了一眼,便安了心,心中暗暗道,这个四丫头,虽说平日里有些不懂事,但说到底也是她亲生的,也不是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今朝这穿戴,也是极为合时宜了,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悉心栽培。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李夫人,婶娘,见过成国公。”把云姝款款行礼,慢声细语。
她飞快偷眼瞧了一眼梁元俨,见他望着自个儿,眼睛似乎都直了,不由暗暗好笑,这个梁元俨,生的虽说比不上茹玉,但也是容颜清俊,仪表堂堂,同他成亲,似乎也不是那样的不能接受嘛!
“瞧瞧,这姑娘模样生的多好,难怪了呢。”李氏瞧了梁元俨一眼,轻轻一笑,又招呼道:“四姑娘快来坐下吧。”
连燕茹也吩咐道:“来人,换茶,上茶食。”
“慢着。”梁元俨却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他要相看的哪是这个姑娘了?他从前都不曾见过这姑娘,把家这是搞甚的鬼?
事到临头了李代桃僵?
把言欢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也站起身来:“元俨,怎了?”
方才说了一刻儿话,他二人已然熟稔了些,他以长辈自居,这般称呼梁元俨倒也不错。
“这是你家四姑娘?”梁元俨怀疑的打量着他。
把言欢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是,有何不对吗?”
梁元俨瞧他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又扫了一眼把云姝,沉着脸色道:“我瞧见的不是这个姑娘。”
“甚的?”把言欢吃了一惊,也望了一眼把云姝,有心想要开口问问那是哪个姑娘,可又怕不是自个儿家的,那不是空欢喜一场吗?
他心一下子便落了下去,这回可要闹大笑话了。
连燕茹心中也有些急切,不过并未开口。
李氏顿了顿道:“成国公,你可瞧清楚了?真不是这姑娘?你可是口口声声同我说,来说把家的四姑娘的,怎的到了这处,却又变卦了?”
邹氏在一旁暗自好笑,不过倒也不曾显露出来,毕竟还有外人在,她不好太过幸灾乐祸。
梁元俨思量了片刻道:“不是我变卦快,我所说的确实不是这位姑娘,但也是把家的,就是不晓得她排行第几了。”
第538回 像是小九
“你说那姑娘长相如何?说了我便晓得了。”把言欢一听还是自家姑娘,心里顿时一松。
左右嫁哪个姑娘于他而言都是一般,只要是他家的姑娘便可。
连燕茹听了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她倒不是为了女儿们鸣不平。
只是家里的这些姑娘,名义上都是她的女儿,梁元俨这般随意挑挑拣拣的,如同集市口挑大白菜似的选法,自然是叫她脸上无光的。
可哪个叫人家是镇王府里的,同当今官家都是表兄弟,她能如何?有气也得忍着。
邹氏同李氏都不曾言语,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把云姝难堪至极,她本就不擅掩饰,原本半羞半喜的神色已然阴云密布,若不是瞧着父亲在场,母亲又一直使眼色,她早便跺脚而去了。
且还有个李氏在,她若是轻举妄动,闲言碎语的传出去于她也无半分益处,只得强压住性子,听梁元俨说下去。
梁元俨思忖着,抬手比划道:“那姑娘大抵有这样高,眉眼间与九霄长的有几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两个小梨涡。”
把言欢同连燕茹对视了一眼,二人心里都有了数,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
邹氏便抢着道:“成国公说的莫不是……”
“唤唤,你可曾想起来是你哪个姊妹?”连燕茹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平和的望着把云姝。
把云姝心中气恼不已,她都叫人羞辱成这般了,母亲竟还要问她,非要她亲口说出来,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难不成她才是庶女,那个把云娇才是母亲亲生的!
不过话都问出来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也不好不吱声,便忍气吞声道:“母亲,听成国公所言,女儿思量着大抵说的是九妹妹吧。”
她暗暗咬牙,这家里头生着两个梨涡的,除了把云娇还有哪个!
“老爷,你说呢?”连燕茹含笑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眼带笑意的点头:“我听着说的也像是小九。”
“唤唤你去吧,将你九妹妹唤来。”连燕茹朝着把云姝抬了抬手。
这般将她打发了,也算是体面了。
“是。”把云姝低头应了,强忍着怒意转身走出门去。
杏雨同香雪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旁的随行婢女瞧瞧姑娘的神色,再瞧瞧两个大婢女的模样,都晓得姑娘定然不欢喜,顿时一个个都埋着头,低眉顺眼的跟着前头的人,不敢有丝毫响动。
走了一段,估摸着前厅听不着动静了,把云姝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转身朝着杏雨香雪道:“怎的都不说话了!平日里话不是挺多的吗?这个时候突然哑巴了?”
杏雨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香雪性子沉着些,但脸色也有些发白:“姑娘……奴婢觉得这也不算甚的事,左右姑娘也不曾瞧上他,这般不是更好吗……”
她二人作为贴身婢女,对于把云姝的心思把握的也是一清二楚,晓得她心属茹玉。
倒也不是她们多么聪慧,而是把云姝生来就这性子,根本就不会遮掩。
“我瞧不瞧上他,那是一回事,他今朝分明就是在羞辱我,我哪里不如把云娇了?”把云姝恼的脸颊都红了。
“那是成国公自个儿识人不清,九姑娘都比不得咱姑娘身上掉下来的那么一点,他还要当个宝呢。
奴婢等着瞧,他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杏雨是个伶牙俐齿的,反应过来之后,便开了口。
这话虽是讨好的意味居多,但到底听着顺耳,总算是叫把云姝心头的气稍微消了些。
香雪借机道:“姑娘,咱们这便去翩跹馆吧,直接叫九姑娘去,也不说是甚的事,叫她去丢个丑。”
把云姝闻言,神色顿时好瞧了许多,当即便转身道:“走!”
香雪同杏雨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关了。
云娇自早上请安家来,同钱姨娘一道吃了早饭,便团在屋子里逗八两。
蒹葭同黄菊与她一道守在炭火边,两人拿着竹签子,叉着两只红薯放在炭火上烤。
八两窝在云娇腿上打盹,半眯着眼睛,喉咙间一直呼噜呼噜的,任由云娇的手左一遍右一遍的轻抚着它。
这些日子,云娇一直刻意抱它,驯它的性子,如今它似乎觉得窝在人腿上烤火比自个儿蹲在地上强多了,便也心甘情愿这般。
“姑娘,这进了冬日,奴婢怎的觉得姨娘身子比往年好多了呢?”蒹葭添了些炭进盆中。
“是呢。”云娇点了点头:“怕是大夫那滋养的方子生了效用。”
往年冬日,姨娘起早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这阵子,倒是日日起早,瞧着气色也好了许多。
“奴婢也觉得是。”蒹葭点了点头,伸手在八两鼻尖上点了点,惹得它睁开了眼,忍不住笑道:“八两啊八两,你可真安逸,瞧的我也想同你一道做个猫儿。”
八两撇了她一眼,又眯上了眼睛。
“瞧见不曾?”云娇揉了揉八两的脑袋笑道:“这是嫌你聒噪。”
蒹葭一撇唇,正要开口,便见云娇忽然放下八两,站起身来。
她同蒹葭齐齐回头,便瞧见门帘子掀开了,四姑娘把云姝板着面孔站在门口。
“四姊姊。”云娇行了一礼。
边上的八两似乎很不满自个儿被丢到地上了,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上了一旁的小狗凳,又窝了下来。
蒹葭同黄菊也忙跟着行礼。
“这丑猫长的倒快。”把云姝走进门来,扫了扫八两语带讥讽:“只是愈长愈丑,真真是物像主人形。”
八两见她进来了,顿时警惕起来,坐起身圆睁着眼睛望着她。
云娇抿了抿唇,并不曾言语,这些无谓的话,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把云姝见她默然不语,更加变本加厉:“怎的?我说你你还不服是不是?”
“不是。”云娇对这个四姊姊的胡搅蛮缠早就习以为常,她不想同她起争执:“不知四姊姊来,所为何事?”
“你这是嫌我烦,想我早些说罢了话早些滚走是不是?”把云姝脸色一变,言辞激烈。
第539回 福分
“四姊姊误会了。”云娇笑着往后让了让:“四姊姊若是不急,不妨坐下说。”
把云姝斜了她一眼,冷声道:“坐就不必了,父亲母亲在前厅,让我来叫你过去。”
云娇怔了怔,有些不解。
父亲母亲若是一道在前厅,那定然是家里头来了客人,或是家中有事,亦或是逢年过节。
她一个庶女,平日里是极少踏足前厅的,无非是过年之时,还有就是几个姊姊相看,她也去过。
今朝这无缘无故的,父亲母亲叫她去前厅做甚?这就有些奇怪了。
把云姝可不想给她多余的时辰去细细思索,见她站在那处并无动作,便催促道:“你快些去吧,父亲说了,叫你别耽搁了。”
她方才已然细细打量过云娇的穿着了,同早上去春晖堂并无二致,面上是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绾了个髻,钗子倒是银制的,但很不起眼。
身上穿的是件石青色如意云纹袄子,虽说料子不错,但已然半旧了。
把云姝眼中多了些不屑,像这种衣裳,她是绝不会再穿的,把云娇还真是不挑呢。
不过她这种庶女,铺子又叫母亲收走了,手里又不得进项,如今也就只能穿这些破烂了。
“好。”云娇答应了一声,见她话说完了还站着不走,便晓得是在等她了。
她低头忘了往自个儿身上的衣裳,抬头问道:“四姊姊,可否容我换身衣裳?”
她倒不是多要好,只是怕前头有客人,到时候丢了家里的脸面。
“父亲说了,叫你即刻便去。”把云姝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那好吧。”云娇只好答应了。
把云姝等着她一道出了门,又穿过了家里的园子,才站住脚道:“把云娇,你自个儿去吧,我回院子去了。”
她才不想再跟着去前头呢,也不想再瞧见梁元俨那个不识货的。
有甚的了不起?做个妾而已,她还不稀罕呢。
“好。”云娇答应了,又目送着她去了,这才缓步向前。
“姑娘。”蒹葭终于捞着机会说话了,自然忍不住了:“你说,老爷同夫人叫你去前头做甚?”
“我也不晓得。”云娇轻轻摇了摇头,她这刻儿也是一头雾水。
要说这些日子,家里头也不曾有甚的事发生,她也不曾做错甚的吧?
父亲母亲为何兴师动众的,叫她去前厅?
“莫不是四姑娘在诓骗姑娘?”蒹葭一把拉住她道:“姑娘,不如你慢些走,奴婢先去瞧瞧吧?”
“你去瞧了有何用?”黄菊在一旁泼冷水:“也不得哪个怕你。”
“那你说要如何?”蒹葭听她这样说,便有些来气。
“奴婢瞧着,姑娘不如去请大少爷吧?”黄菊方才便想要这般提议了。
她早已看透了,只要有大少爷在,这家里头哪个敢造次?
云娇思量了片刻道:“我方才也怀疑四姊姊想诓骗我去,好捉弄于我,但她的性子必然是要跟着去瞧笑话的。
可她方才已然回了院子,那她所言之事便定然不虚,只不过我不晓得父亲母亲到底所为何事。”
“那该如何是好?”蒹葭也跟着忧心忡忡。
“你去叫哥哥吧。”云娇最终还是吩咐了蒹葭:“我走慢些,边走边等着你们。”
她一向谨慎,心里没底之事,也不敢孤身前去。
有哥哥一道,便保险多了。
“好。”蒹葭也松了口气,有大少爷在,一切都好说,她步履匆匆的去了。
云娇这才带着黄菊一道缓步往前走,步履之间比方才轻松多了。
到得前厅,守在门口的平步便进里头通报去了。
里头,隐约听到有人夸赞着把云姝“识礼”、“大度”一类的,听不真切。
不消片刻,平步便转圜出来,恭敬的掀开了门口的帘子:“九姑娘请进。”
云娇低头迈过门槛,抬眼瞧见屋里有这许多人,这欲细瞧,便见梁元俨也在,她不由心里一惊。
她面上似乎有些惧怕,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小声道:“见过成国公,见过父亲、母亲,见过二婶婶,见过这位夫人。”
“这位是孙太常家的李夫人。”连燕茹神色和蔼,目光慈爱的抬了抬手,引荐了一句。
“见过李夫人。”云娇低下头又一礼。
心中却直犯嘀咕,这李夫人不是专给人做媒的吗?今朝在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要将她说给梁元俨?
她这个念头才一出,便听把言欢笑着问:“元俨,你瞧见可是她?”
梁元俨望着云娇,早已激动不已,并不曾答话,似乎并未听见把言欢的言语。
他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与那日在市集之上简直判若两人,心中暗自好笑。
这丫头还挺会装相,明明是个伶俐的性子,却偏要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来,当真是有趣的紧。
连燕茹笑着道:“瞧这神情,便是了。”
李氏打趣道:“国公大人,你可别光顾着瞧人家姑娘,倒是说个话呀?给个准信,可莫又要瞧错了人。”
梁元俨这才回过神来,俊脸上也有了几分薄红,但到底还是望着云娇舍不得移开眼睛,口中却道:“我只是打量一番,瞧瞧是不是她。”
“娇儿,你怎的穿成这般便出来了?”把言欢语气有些不悦。
这半旧不新的衣裳,不仅显得他家苛待婢女,也遮掩了这丫头的姿色。
凭天良说,这丫头容貌是个出色的,便是这般素着一张脸,也好瞧的紧。
“女儿不知家中有客。”云娇低着头,想多拖延一刻儿:“不然,女儿回院子去换一身衣裳吧?”
她不敢回头去望外头,心中却焦急的很,哥哥怎的还不来?
“不必了。”梁元俨摆了摆手:“穿甚的都一样,你来坐下吧。”
“这……”云娇不想坐,可一时半会又脱不开身,便站在那处摇摆不定,似乎有些害怕了。
“娇儿,元俨叫你来坐,你还不快过来?”把言欢说话时面上虽带着笑意,心中却有些不悦。
这丫头真是蠢笨,梁元俨能瞧上她,那是她的福分,竟吓得不知所措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