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主公,天下大乱(八)
后卿斜了婆娑一眼,那一眼浅浅如芦苇掠过湖面,惊起波澜,婆娑当即抖了抖肩膀,赶忙缩下脑袋,冷汗涔涔。
药纨,他方才好似不经意便抢了相国铺垫的功劳,难怪相国的脸色这样难看……
身旁透轻嗤一声,那低嘲的笑声扬着几分幸灾乐祸意味。
婆娑顿时气结,偏过头瞪了他一眼,却又不好在这时发作起来,只能用眼神制裁他。
后卿收回压在婆娑身上的清凉视线,落在陈白起身上的视线又恢复了从未有过的柔和与恬静。
“白起,我想对你好,这无关任何利益与前提,一梦十年,就如你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一样,如今我长大了,所以能换我来护你了。”
虽然那个精神世界是假的,可他的情感与记忆却是真实的,这是不会被抹灭掉的。
他的声音像低醇度的葡萄酒,少了冷冽与刺喉,唯独留下想要迷醉人耳朵的甜度。
透与婆娑都禁不住抖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眼下这情景他们待在两人旁边浑身上下皆不自在,透还好,他跟在后卿身边最久,多少窥探到一些内幕与真相,尤其是“白起”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了。
当初这人“死”了,相国的反应便有些不对劲,如今不知怎么又“活”了,他虽觉这事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但也相信相国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闹着玩,所以这人只怕真是那“死”了好几年的“陈娇娘”无疑了。
死而复生?透用隐晦又锐利的眼神打量着陈白起,其实他大可光明正大地审视她,可碍于相国对她的特殊待遇,他只能选择暗下观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人都不像当初那个敢一人敌对整支赵军,机关算尽手段叵测、最终逼退相国的“陈娇娘”,模样是长得半分不像,性别、身高、声音也是不同的,完全换了一个人。
但要说完全不像……这人看久了,他又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即视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相处过、针锋相对过。
这种感觉很微妙,似是而非。
可婆娑却不知道更多内情,他只知道当初相国中了梦蠱,是“陈焕仙”救了他,只是当初相国醒来似乎记忆混乱遗忘了一些事情,事后想起估计便拿了“陈焕仙”当恩人看待。
只是,当他听着他家相国对“陈焕仙”如此情深绵绵地讲话,顿时恶寒不解。
即使是面对恩人也不必这般……像哄一般的语气神色讲话吧。
至于其它人员特意离了一段距离,也不敢随意探听主子的讲话,因此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陈白起睫毛抖动一下,她张嘴:“后卿,那只是……”
后卿打断她,之前醉酒后与她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令彼此不欢而散,这事他这儿还没过去,所以他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扎他心窝的话。
“是真是假我自会分辨,你能肯定地讲,你当初的所有付出都只是在在演一场欺骗的戏?”
他眼窝加深,如漆如涂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像在赌她是否真的能如此狠心讲出来。
陈白起扬眉微怔,说实话……不肯定,当然她觉得也没必须将话讲死。
她轻吁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一般,任他怎么认为便怎么样吧。
后卿见她终于愿意对他退让一分,这才弯起嘴角,他主动上前牵过她的手腕,怕她抵触,隔着布料,陈白起并没避开,她静静地看向他。
“白起,我不逼你,我很有耐心的,这个你以后可以慢慢体会。”他朝她笑得十分美好,意味深长,眼底的光芒柔和内敛。
他的声音有些轻,仿佛只是说给她一人听而已。
陈白起被他内心而发的笑眩了一下眼,半晌才恢复神智,她一半缅怀一半痛心疾首地轻啧了一声。
“先前那个逮谁都没好脸、连讨好跟虚与委蛇都不懂的小后卿果然只是一场梦,现下这个笑得一脸欺诈的人才是真身啊……”
“你说什么?”由于她吐槽的声音亦很低,后卿不比她有麒麟耳风中捕听,一时没听清,他偏过头,眼睫轻轻翕动。
陈白起发现要比脸皮这玩意儿,她估计还拼不过他,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
她摇头,然后想起一事,后知后觉提醒道:“别叫我白起。”
后卿看她神色认真,不像随便说说,便从善如流道:“那你希望我唤你什么?仙儿?白白?或者蓉儿?”
陈白起闻言脸皮子僵了一下,然后拿一种“你这都喊得出口”的关爱眼神瞥了他一眼。
十分直男地否决道:“不行,我现在叫陈焕仙,你就直呼名字。”
后卿脑子转得快,他道:“你是不想我在楚沧月面前……”
陈白起颦眉打断:“与前尘往事无关,我如今只是陈焕仙。”
“对。”后卿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道:“你要记住,你如今只是陈焕仙。”
至此,你与楚国、楚沧月他们亦已经再无瓜葛。
——
淅沥沥的下雨下着,天色渐暗,官道旁不远处有一条小路,比起官道的平坦与宽敞,小路明显局促杂乱一些,再加上飘了一天的小雨,路面泥泞湿滑,还有凹凸不平的尖锐石子。
此时这条小路上正拖着一群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队伍,他们没有遮雨的工具,哪怕连找一片遮雨的叶子都没有,所幸雨下得小,他们低着头,湿着被泥巴糊脏的衣服,垂头丧气地行走着。
而官道上也有一支队伍轱辘辚辚而行,这支队伍从其队型、装备与配置上看,便也知是一支正规的军队,与贫民的寒酸积弱的队伍完全是两种天与地差别的存在。
由于官道被封了路,于是这支看起来像逃难一样的贫民队伍便被撵到了旁边的稀泥小路上走,这一步一个泥坑,不少人体弱气虚,走得十分费劲,累得是气喘吁吁,双眼泛聩。
陈白起坐在后卿的车上朝外看着,一路上她没出声,也没有干涉其它事情。
“看什么?”
婆娑性子比较活跃,见陈白起一直盯着窗外,便好奇地伸过头来问她。
“外面下着雨,四处一片雾雨茫茫,有何好看?”
后卿放下手上正在研读的一卷玉册,看了陈白起一眼。
透正拿着油布一根一根耐心地擦拭着他的箭头,直到箭头光亮清晰映物为止。
陈白起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等了一会儿,她才道:“冷吗?”
婆娑呼扇了一下眼睫毛,奇怪摇头。
“你冷吗?”
不会吧,他们这车厢内铺了软皮垫子,又点了熏香暖炉,哪怕是寒秋夜雨绵绵,但车内亦是暖和如春的。
“饿吗?”
婆娑啊了一声,又反射性地摇头,而透这时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用一脸神经病地眼神问候了一下陈白起。
他们这才刚吃过晚膳不足一刻,谁会饿啊?
而后卿不似这两人想到什么是什么,他顺着陈白起的视线投向窗外。
他轻笑一声,语音在舌尖婉转一圈,似讶异道:“你在可怜他们?”
陈白起这才收回视线,支颐浅笑道:“我只是在感慨人究竟能有多顽强,才能无论处于什么悲惨的境况都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句:“我看你这是吃饱了撑的。”
后卿听不得有人说陈白起,他轻飘飘地瞥了透一眼,透一个激灵,立即乖巧地收敛起朝外伸的猫爪子。
而陈白起则乐呵地看着他笑了一下,倒是不见生气。
“或许吧。”
陈白起闻着车内飘逸的熏香,缓缓阖目,靠在车厢中昏昏欲睡,而后卿看了一眼,便搁下手上的玉册,小心地挪坐到她身侧,两人肩抵肩而坐。
一会儿若她睡着了,他便让她靠着。
而婆娑与透则十分有默契地转开眼,开始了各忙各的“隐形人”状态。
——
夜色深沉,陈白起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她蓦地睁眼,还没意识发生何事时,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安抚声音:“没事,别紧张。”
陈白起抬眼,看到是后卿,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朝她笑得干净温和。
陈白起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他们的姿势,意识到她刚才应该是睡着了,是后卿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令她靠在他身上才避免撞头摔倒。
她直起身子,问:“出什么事了?”
马车停下没有动,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有点距离,但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后卿解释道:“是一群流民在闹事,很快便能处理完,你再睡一会儿?”
后卿见陈白起摇头,并适当地与他保持了些许距离,他抿了抿嘴角,不耐的眼神扫过婆娑与透。
婆娑嘴角一抽,透脸一黑,不情不愿。
本来这种小事还烦不着这两位大神出马,可见这事吵到了后卿放在心上的陈白起,再不愿还是下了车去看看究竟何事,最好速战速决。
陈白起在后,被两人离开掀起的凉风冻了一激泠,她道:“我也去看看。”
她眼下是睡不着了,刚刚那一声尖叫蓦地让她想起了一些画面,那名女子的凄厉尖叫太孤注一掷,也太绝望无助了。
后卿见她意已定,也不阻止,陪同她一块儿下了车。
虽是黑夜,但队伍中燃着火把,像一条火龙似地逶迤铺开,陈白起借着火光看到前面几名黑骑兵正与一队人对峙。
她走近一看,才觉用“对峙”二言有些太过夸张了,很明显这群瘦得脱形、因寒夜而瑟瑟发抖的流民在这支气势森严的黑骑兵面前就跟一个个大西瓜似的,毫无威胁感的存在。
怎么回事?若她没记错,这群人好像是白日在小路上赶路的贫民,为何夜里上了官道,并与后卿的队伍发生了争执?
“大人。”
这时,她的人也赶了过来,她看过去。
姚粒朝她行了礼,也转头看向前面。
只见不远处,铁骑脚下,倒着一个不明生死的妇人,旁边还有一个跪地哭泣的老妇人。
而其它浑身又脏又黑的流民则一脸愤怒地围了过来,并指着地上那个妇人七嘴八舌、嘶声力竭地跟黑骑军要说法。
“吵什么?”透一步跨前不耐烦地喝斥了一声。
本来好好地在车厢内休息,却被这群人吵闹得不得安宁,想想都火大。
周围人声一静,纷纷朝他看了过去,下一瞬都睁大了眼睛。
透长相偏娃娃脸,大眼粉唇,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再加上喜爱白色,因此软铠为银白色,这一身装扮与气度在许多人眼中便是非富则贵,有人顿时诧异又畏缩地看向他,吵噪的声音倒是一时之间消弥了许多。
“怎么回事?”婆娑也走了过去,他看向黑骑首领。
“这些人摸黑过来估计是想偷东西,我们不过杀鸡儆猴罢了。”黑骑首领眼神轻蔑又冰冷地扫过前方的流民,哼笑了一声。
“就这点小事你处理这么久都还没弄好?”婆娑顿时气眯起眼睛。
黑骑首领下颚倏地收紧,他阴下眼,抱拳跟他保证道:“马上就好,若他们再三无视警告非要在此处闹事,我必不留情,只当全部清理干净了。”
此话一出,透着森森血气,听到的人许多都倒抽了口冷气,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头顶,下意识地退后好几步。
“你们……”
锵——
利刃出鞘,黑骑军的耐性终究告罄。
第三百四十章 主公,失而复得的阴谋(一)
“哇……阿姆……”
在这紧张压抑的环境内,陈白起忽然听到一声抽噎的哭声,她意识到这里面还有个孩子的存在,便沉了沉眸,从黑暗处渡出,她拢了拢单薄的衣襟,朝着人多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卿看着她,倒没跟上去。
“闭嘴!”
这边,透被小孩儿毫无顾忌的哭声与周围杂乱的声音吵得耳膜烦燥,他本就是一个凭心任性之人,从不认为忍耐是一种美德,便冷眼扫过去。
“再吵,我便射穿尔等的喉咙!”
火光被夜风吹得呼啦摇曳,光阴交错,黑骑兵为背景,仿若地狱兵团,而那张金童般漂亮的娃娃脸此刻布满阴沉,令人生怖。
空气刹那间便凝固了。
许多本想冲出的声音当即被噎回了一大半,剩下一半张着嘴,上气喘着下气,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本蹲在妇人身旁的老妇人一个哆嗦,当即便抱起哭闹的孩子忙退了好几步,她眼中惊惶未定,连倒在地上的妇人也顾不上了。
嗤!
透冷嘲地瞥了方才哭闹欲昏的老妇人,而婆娑则若有所感,看向身后。
这时那妇人周围是一片真空地带,无论是透这方的人还是流民那方那都泾渭分明,陈白起走上前时,自然而然便落入众人眼中。
谁?
黑骑兵领头北项看到陈白起时面皮僵了僵,皱紧了眉头。
这家伙跑出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蓦地转回过头看向她身后位置,果然不出奇,相国也来了。
他怔了一下,见相国轻瞥过的眼神透着某种警告,他心领神会,便知相国是让他别多事打扰了那齐国陈大夫出场。
嗤……北项覆下眼,内心对“陈焕仙”这人十分不耻,但却不得不听从相国的意思。
婆娑颦眉,他没说话,然后视线一转,也看到了不远处的相国,他看着陈白起,并没有阻止她。
“你来做什么?”婆娑几步跨至她身旁。
“看看。”
“看什么?”
陈白起蹲在那仰面躺着的妇人身边,先检查其生命体征,又给她喂了一颗丹药。
“她没死。”
“啊?没死?”婆娑怪叫了一声,无惊无喜。
这关他什么事?
“她是被马蹄踢中胸口一时气岔休克了过去,一会儿便会醒来。”陈白起站起了身。
她目光直视前头抱着孩子愕然的老妇人,目光在那三、四岁的孩童身上掠过后,道:“你们将人带走吧。”
“喂,谁说可以将人带走的?!”透扬起尖细的下颌,不满道。
陈白起转向他,诧异道:“不带走,难不成你想等这妇人醒来后留在身边伺候?”
真没想你是这样的透啊,她用眼神表达的意思着实气人,透一噎,拿一双大眼冒火地瞪她。
见透大人都铩羽而归,黑骑领头北项等人想着他们身后还站着一尊相国呢,便也咽下欲吐之语。
此人是谁?
然众人见这位皎如玉树般少年一出现其它人都变了态度,之前的咄咄逼人在她的温和态度之下似冲缓了不少,而她那一身风姿儒雅的气度又与那些刀口上舔血、凶神恶煞的私兵不同,这些人原先蠢蠢欲动的心思再度活跃起来。
“不行,你们伤了人,你们得赔……”
“对啊,这是欺负我们老实,不想赔东西便喊打喊杀!”
“这真是丧了天良了啊,人家有老有小,便被你们一马蹄子便踢掉了半条命,如今这摊着,也不知啥时候能醒过来。”
“不行,今天这事没完……”
透跟婆娑听着这些人闹闹腾腾,面色一黑,正当准备不文来直接干起武,却不料对方那些“理直气壮”的话在陈白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下,不知为何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最后都底声不足便退了回去。
怪哉,他们怎么忽然感觉一阵心慌气短,像是有人将他们撑直脊梁骨的正气一下斩断了,只剩萎缩的躬着。
虽然这些人七嘴八舌,但陈白起全数听入眼中,但她倒不如后卿这边的人那般有被冒犯的怒意,她平静地问:“赔什么?”
咦?她问、问赔什么?!
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们一下便呆住了,有人反应快的,立即应道。
“吃、吃的,什么食物都可以,我们太饿了……”
“对,对啊,不用太多,只要……只要……”
有人从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嚷道。
主要还是这儒冠美少年身后那群人的视线太过威摄恐怖,因此他们都不敢放大了嗓门喊。
陈白起目光一一扫视过他们,慢条斯理道:“可明显我方的人只伤了这老妇人一家,即便是赔也只是赔给这一家,与尔等何干?”
这些人一开始没听明白她的意思,等听清了顿时都傻眼了。
陈白起又道:“况且本就是尔们偷盗在前,此处未离齐地,按齐律,凡偷盗者打杀不论,我们不与尔等计较,尔等又有何理由来要求赔偿?”
老实说,不光流民这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后卿这方也是出乎意料。
本以为这事齐国的“陈焕仙”插手是因为同情这些流民,打算给他们来一场夜中送温暖,这事又不是没有前例,她家主公在未登基前不是有段时日一改常态,跟个散金童子似地给齐国那些灾民、灾区送粮送衣,关怀备至,整得跟个佛系圣人似的悲天悯人。
如今其下属有样学样,这他们也是不奇怪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事情却反转了,她虽然也是打算息事宁人,可却也不打算舍己为人。
众人这时才终于看明白,此位看起来风度姿仪美的少年看着比那些个黑脸神骑兵好“欺负”,但这张嘴却半点空隙都不留给人钻。
这些人因为先前在“陈焕仙”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但转眼间又被她狠狠打碎,心情一下跌到谷底,血气往脑袋上一冲,直接口不择言道:“你们明明装了那么多车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们分一点?!”
听这话都喷出来了,陈白起已经知道他们是不打算讲理了,或许是饥饿令人胆色疯狂,也或许是夜色掩藏不住他们即将作恶的心理,很明显仗着人多他们今晚打算拼死一博,抢了东西就跑。
“是谁借你们的理直气壮认为别人的东西就该分你们一份?”陈白起神色平静,甚至嘴角含笑地问。
但正是她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令这些人涨红色的脸色一白,心中泛虚。
之前总听家里老人讲,说是不会叫的狗那才叫凶,这一瞬间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这句话。
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唯一双在夜色中泛着幽绿的眼神开始变得不顾一切。
不管了,若今夜抢不到吃的他们迟早也是会被饿死冻死的,既然这样干脆拼死一博!
这时,一道虚弱却又掷地有声的嗓音响起:“救人一命啊,这里的人若非走投无路,又何必铤而走险。”
流民身后,一位妙龄女子越过众人走了出来,与其它看起来像缺了养份的野草不同,她像一朵殊丽的家花,虽穿着一件普通的平民裙裤,但却不似其它人那般脏烂,衣不遮体,再加上她面容清丽,眸若三月春光,整张脸无疑是干净而柔和的,令人一眼便觉舒服自在。
在这群流民中一下出现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透不则处多看了她一眼,而婆娑则“咦”了一下,眸带趣味,而黑骑兵也没想到这流民中还有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姑子,观其说话与神态皆不似一般农家乡村养出来的精致。
唯陈白起看到她时,颦了颦眉。
叮——
系统:支线任务(一)劝阻流民任务已完成,经验值、物品奖励已发送至人物,请注意查收。
叮——
系统:支线任务(二)来历不明的女子,流民中此女模样难得、行事又镇定从容,不似一般的难民,你觉得非常时期有必要一探究竟,接受/拒绝?
系统——任务奖励:经验值300000,通用币*200,幸运抽奖券*1。
陈白起之前一看这支线任务前的(一)便知道这是一个连环任务,倒也不意外,只是没料到任务(二)是让她调查一名姑子。
她查看了一下她的个人资料。
姓名:神秘女子
年龄:?
国籍:?
叮——系统:请先询问得神秘女子姓名方能查询更多个人资料。
她也不失望,将注视力放在那姑子身上,见女子身后似有一块草垫,草垫上躺着一个人,方才她好似一直蹲在那人身旁照顾,直到事情闹得僵峙不下时方出言。
什么人?陈白起多看了一眼,只觉躺着那人脚板很大,穿着草鞋,身上衣料也比较单薄,粗长的四肢摊伸开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看也知道这是一个成人,并且体型份量看起来不小,但模样却瞧不仔细,因为被前面人的影子遮挡住了。
“你们皆是衣食无忧的贵人,我们皆为贱民,地位虽不同,但人命却是一样,这句芒山峋石众多,鲜少有可果腹之物,我们千里迢迢跋涉了这么长一段路程,便是为了去丰城落籍,接下来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遇上人烟村落,这一路我看着我们之中的老幼抗不住纷纷病倒,却无计可施,如今我们只求你们能够大发慈悲,施舍些许口粮给我们,等到了可换置的城镇我们定将粮食集齐归还于你们。”
这女子口才的确不错,句句恳切,却又据理据实,令人感容,尤其最后一句不卑不亢,救急不救穷,正好彰显了她的一身傲骨。
“芸姑子……”
要说这女子在流民中还是有些威望的,其它人见她开口了,倒是都退了开来,让她主事。
此话一出,黑铁骑这边反应倒不大,因为其根本原因并非施不施舍口粮给他们,而是这事的决定权一开始便不在他们手中。
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觉得再在这里与这群难民为这种小事争执纯粹浪费时间,有陈白起这个佛系少年挡着,他们估计是无法靠强硬手段将这些难民撵跑,既然如此……
他正准备说话便被陈白起先一步打断。
她道:“据我估计依你们的脚力要走出这句芒山至少需要三日,而离句芒山最近的城镇则需再多五日,一共大约八日,不知这位姑子可曾细算过,你们一两百人这八日**需要接济多少粮食?”
那女子一愣,诧异地看向陈白起,眉眼还算沉静。
“再者,我们队伍车马紧骤,日夜趋前,与你们的行程完全不可契合,你们打算还粮,不知是打算让我们配合你们的脚力慢慢而行,还是你们配合我们的速度,日夜不停轴?”
等陈白起这一番话讲完,不仅是那女子脸色变了,其它一开始还觉得女子讲的话还挺有根骨的人都一下懵了。
是啊,首先这一两百人的口粮便不是一个小数,若第一日给了,那第二日给是不给,若还给,这整整八日这群流民得要多少粮食才能填得饱肚子,而对方哪怕粮食富足,可毕竟也是有这么多人要养,哪可能饿了自己人先救济他们这些人呢?
二来,对方有车有马,而他们这群难民早已体虚步泛,哪里能跟得上他们行进的速度,若他们真借了人家粮食,难不成为了等他们还这些粮食还得耽误行程等他们这一路?
总归一想,都知道这是一个十分不妥又不现实的问题。
场面一度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可算出来了?”陈白起放低了声音,态度温和道。
虽然一下被逼入穷巷,但那女子的心理素质却是绝佳的,她一下便收拾好情绪,面露歉意道:“方才是我想错了,我愿意舍弃掉我的那一份,只给那些生病的老弱提供一些救命的食物,不用太多,我们还能走的人便再坚持一下……”
她虽大公无私,可其它正直壮年的流民却不满了,叫喊着凭什么让他们让给一些不相干的人之类的。
这群流民并非一个团体,这其中有至江东那边战乱时逃出来的,也有在家乡混不下去跑出来的,也有遇上灾难搬迁的,总之什么地方的人混到了一块儿来,谈不上团结更谈不是礼让。
陈白起见那女子皱眉地看着这种情形,然后眼神复杂地看了陈白起一眼。
她难看地笑了一声,道:“郎君好口才,芸娘甘拜下风。”
可不是嘛,她随便几句话便堵得她哑口无言,理不直气亦不壮,她不知道那少年有没有觉得她眼下既想贪人家便宜又不想折了自身傲骨,反正她的一句“可算出来了?”的反问令她感觉到几分羞耻。
叮——
姓名:郸芸娘
年龄:十七
国籍:?
由于那女子自报了姓名,个人资料便显示了她的姓名与年龄,至于是哪一国人却没有显示,想要她更多资料这还需要继续接触才行。
陈白起眸转深思,在想刚才是不是说得“严厉”了,万一这姑子以后对她退避三尺她又该如何与她接触?
“既然诸位对于芸娘的提议不认可,那此事便由大伙自行做主吧。”她垂下眼平静道。
很明显现在这种情况芸娘也知她拿捏不住这些人了,因为她并没有为他们所有人争取到该有的利益,但她尽力了,这少年比她见过的任何大人物都要难对付。
于是她识趣地转身回去,由他们闹去吧,她将草垫上的人艰难地推起,想将他拖离这混乱的战局。
“芸姑子……”
“芸姑子,你这……”
流民脸色难看地看着她,见她如此干净利索地要走,都欲言又止。
对于这些人郸芸娘视若无睹。
而这时陈白起见郸芸娘转身便走,倒对这个女子有几分颀赏,该出头是不退缩,该断尾是够决断,许多追随她的身影而去,但陈白起下一秒却在看到她搀扶起来的那个人时忍不住瞳仁一紧。
她一直风轻云淡的表情终于绷开了一丝裂纹。
婆娑与透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见她一脸难以置信,几步冲上去,就着芸娘扶人的姿势将人给翻过来。
“你干什么?”郸芸娘回头一愣。
陈白起如今已将那人的脸完全看清,她眸心颤动,极缓慢才挪开视线,她看着芸娘的眼睛,目光内波诡翻滚的云雾,有着令人摸不透的压迫感。
如今的陈白起与之前的那个风度翩然、谈笑风生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她便一柄随便会插入敌人腹中的剑,透着寒光。
“他为何会在这里?”
芸娘心惊,有些被吓到了,她难抑狂跳的心脏,她抿了抿唇角:“你在说什么?他是我的人。”
陈白起目光冽冷而雪亮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这个郸芸娘是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是在装傻,这事都暂且不提。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芸娘半是疑半是惊地看了一眼陈白起,心中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她的样子好像是认得黑子。
可黑子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这是认错了?还是真的是黑子以前的熟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主公,失而复得的阴谋(二
郸芸娘犹豫了一下,方避重就轻道:“之前我们一行人在林子里遇上一头獠牙(野猪),黑子为保护我所以受了些伤,再加上这几日赶路淋了雨,又没吃上一顿饱饭,所以这一倒下,便一直昏昏沉沉地没醒过来……”
一想起黑子的病情,郸芸娘便愁眉难展。
陈白起听得下颌一紧,她目光像颤抖的露水一样划过昏迷之人,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手得紧。
她不再耽搁,扭转过头,朝黑暗处沉声喊道:“姚粒,过来帮我一把。”
这时一道健壮挺拔的身影小跑地赶了过来,他一袭蓝紫色军甲覆身,英姿勃发。
见到陈白起,他跪地:“大人。”
陈白起估计了一下他的身量,道:“你再找个人来,帮我将人一块儿抬进马车。”
姚粒大抵看出来大谏大人打算要救人,可心底却不解大人为何对这人的态度跟之前那名被马踢妇人完全不同,那妇人的救治是有条不紊,而如今大人好似……在紧张?
姚粒顺势看了一眼那昏迷中的高大男子,第一眼便觉古怪,总感觉哪里不协调。
他闭着眼,额发遮挡住了鬓角,透过很浅淡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他肤色较深,厚唇绀紫,没有眉毛,凸起的眉骨上有两道旧疤伤痕。
姚粒一眼瞥之便收回视线,没有多问,立即应声道:“大人不必了,属下一人足矣。”
虽然这高大男子体积比他壮,可他这一把力气也不是白练的。
他转过身,双手托后,将人靠压在背上,掂了掂重量,他暗道这份量不轻啊,一咬牙便一鼓气地撑站了起来。
陈白起在旁扶着,以免昏迷的人仰摔倒地。
芸娘见他们一言两语便决定了“黑子”的归属,顿时拎着裙摆站起身,她张臂拦在他们身前:“你们要将黑子带去哪里?”
黑子?
陈白起看了她一眼,心潮汹涌,暗暗攥紧拳头。
什么黑子、白子的,这是她的巨!
考虑到目前巨的情况不明,这个郸芸娘是唯一知情的,陈白起便忍着烦燥,耐性道:“他这种情况不能在外吹风,你若不放心,便与我一道过去。”
郸芸娘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迈步,但却被她理智地滞止住了。
她站在陈白起对面,问道:“我们与你走了,那这剩下的人呢,大人打算怎么办?”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送佛送到西的意味?
陈白起闻言神色微凉,姚粒停下脚步看向她。
方才在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婆娑小眼神一直在陈白起与巨身上流连,暗自猜测这人是陈白起的谁,见她要将人带走,他正想上前打听,却听到这郸芸娘的话,顿感厌烦。
敢情救一个人还得搭上一串才够意思?
其实郸芸娘也只是想试探一下陈白起的态度,因为她对黑子的态度的确令人侧目。
这时,偃息了一会儿的流民别的不懂,但却看到了那个少年贵族打算将芸姑子一道的病汉带走医治,好像一下看到了希望,纷纷扑倒在陈白起跟前,跪地磕头。
“求求你,大人菩萨心肠,也好心帮帮我们吧……”
“对啊对啊,我孩子也难受着,大人能不能救救我家孩子,他都好几日没吃过一口了。”
“呜呜……大人,施舍几口吃的吧,我们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安静的场面一下便闹了起来,七嘴八舌,有人想伸手拉她的衣摆,陈白起退后了一步。
很明显流民们觉得硬的办法不行便想来软的。
总归瞧着这少年面嫩良善,也许之前只是口硬心软,这不一看到病人便急忙救治。
“放肆!”
透厉声一喝,当即黑骑兵发动,铁甬与甲片摩擦的咔咔声响,吁——高高扬起的马蹄悬压在众人头上,那密匝而下的阴影令人胆颤心惊,看样子下一秒便会进行一场屠杀。
“啊——”
众人被黑骑兵那睨下的寒眸注视着,顿时吓得屁股尿流,立即手脚并用爬跑着起身。
慢一点的都会被马蹄踏成肉泥,众人心有余悸地后怕着。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仁慈,若再不走,那便统统留下来吧。”透取出一支羽箭搁于手背,目光映衬着箭矢的寒光,熠熠生辉。
流民被唬得脸色难看,双股打颤,掂量了一下敌我的强弱,虽知道对方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不愿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
陈白起挥手让姚粒将人先带走,她盯了一眼欲步又止的郸芸娘,道:“今日我失而复得,心情不错,我可以私人赠送一些粮食给你们。”
她的声音清清凉凉,如恰到好处的一抹清风令众人平静了下来。
“你当真?”郸芸娘眼神复杂地看了陈白起一眼。
看来黑子对于这少年而言估计便是那份“失而复得”吧。
婆娑与透倏地转过头,一个瞪她,一个拿你个白痴的眼神瞪她。
“你、你肯给我们送粮?”有人大喜过望。
有人惊喜结巴:“谢、谢谢……”
之前还苦哈哈的流民这一下便沸腾了起来,全围着陈白起用热切的眼神看着。
对于众人投来的各色眼神,陈白起没什么表情,她道:“不过今日天色太晚了,我等准备歇着了,明早你们再来。”
“明日?你莫不会骗我等……”
“我又何必骗人呢?”
流民一听,虽心急燎火,恨不得立即啃上两口,可他们也知道事情若真的闹急了自己也讨不了好,哪可能不答应,纷纷点头如捣蒜。
可他们不敢走远了,生怕这队人跑了,便在他们营地周围轮留守着。
叮——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3。
系统:恭喜人物完成“赠予”支线任务,获得通用币4000。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值143。
注:名望值越高人物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便越强。
“你哪来的私粮?”
流民散开后,婆娑见相国也返回马车内,便走到陈白起面前,简直想狠狠地戳她一脑门的包:“这些人随便打折了腿扔进林子里便不敢再来闹事了,你倒好,跑出来起什么哄啊?这天下间吃不上一口饱饭的难民数不胜数,你难道还打算一一救济啊?”
陈白起心道,若真让你们这样处理了,那她早上起来看见一群从林子里爬出来的饿鬼岂不更吓人?
“谁说没有?”
有吗?婆娑想了想表示——真没有。
“你押运的是供给六国战场的辎重,你没权私下处置。”透将手背上把玩的银箭放回后背。
陈白起见黑骑兵等人亦没散,知道这些人平日里不待见她,估计这会正等着听她的“笑话”呢。
“自然,所以我不动它。”
“我们这边队伍的粮也紧巴巴的,不借。”黑骑兵领头冷冷道。
陈白起失笑道:“我也无需借粮。”
“那你怎么填饱这群饿汉?”婆娑凑过来奇道。
透也一副“你吹你再吹大点”的眼神盯着她。
陈白起负手:“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便跨步而去。
“哎,车在这边,你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车上。”
——
陈白起让姚粒守在车外,不得她允许不放任何人入内,然后她撩帘上车,却见巨便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时间好像一下被拉长了,万籁寂静。
她坐在他旁边,打开了“系统商城”,随着她等级不断地提升,之前“系统商城”内许多灰色不可购买的商品,如今都亮了不少,虽然价格一如既往地昂贵,但却很实用。
她在“药品”类找到了退烧药,用了50000通用币兑换,然后给巨喂下。
紧接着她又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巨头上戴有一顶假发,是马尾毛做的,不知是郸芸娘给他戴来伪装,还是他自己弄的。
她替他取下放置一旁,揭开他的上衣发现其身上伤痕累累,旧疤加新伤,新的伤口由于没有好生处理,有些都开始溃烂了。
“巨……你这一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陈白起眼眶泛红,轻轻地替他涂抹着伤药。
“我之前总盼着或许在某个地方能重新遇到你……”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
翌日,陈白起稍微只闭了小会儿,便听到车厢外面传来的声音。
“这位大人,我只是想进去看看黑子……”
“未得大人允许,你不可踏前一步。”
“可是……”
一只素手撩开了车帘:“姚粒,让她进来。”
郸芸娘不经意对上车内之人的乌眉灵黑的眼睛,顿时打了个激灵。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双眼睛像会透视一般,直照人心底的秘密。
她上了车,手脚拘谨,在看到黑子脸色明显已经好转,身上也上了药包扎好时,她当即对陈白起满是感激。
她伏身跪下:“谢谢你救了黑子,芸娘……”
“我有事问你。”陈白起出声打断了她。
郸芸娘抬头,见她神色严肃认真,便亦端正坐好。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陈白起眉影不动,淡声问:“你是什么人?你又是在何处遇到巨的?”
“巨?”芸娘讶了一声。
陈白起的视线投注在巨的面目上,似水轻荡:“他不叫黑子,他叫巨。”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主公,失而复得的阴谋(三
郸芸娘向来擅察言观色,当她听到这位沅芷澧兰的少年称黑子为“巨”时语态不一般,便有意瞥了她一眼。
车内的光线只从车缝隙间泄露出那么一点,却全被吸引到“他”身边去了,“他”屈膝而坐,士衫利拓不染尘埃,目光瞻然平静,却又显得那样高岸疏离,如此一来,那偏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一下便摒弃了稚嫩与葭生,似变得意外的成熟与耐人寻味。
芸娘怔怔地默了一会儿,她蓦地醒神,忙垂下眼,不敢再乱看,放太长的目光会令人产生戒备,她方才失了一会儿神,也不知被“他”察觉到没有。
她垂落在沾土裙摆一旁的手,无意识掐了一块干土拈细成灰,一面措词道:“芸娘原乃陈国清河府人士,可家中贫困难以继日,便一路上跟随阿爹以游走列国行唱卖艺为生。”
叮——
姓名:郸芸娘
年龄:一十七
国籍:陈国
身份:歌女(?)
叮——
系统:恭喜人物完成支线任务(一)来历不明的女子。
系统——任务奖励:经验值300000,通用币*200,幸运抽奖券*1。
这次任务的钱不多,经验值还算可观,而这“幸运抽奖券”的话陈白起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加上之前做任务的刚好凑齐了5张。
之前她是每次都激动地直接抽取,只可惜大多数得到的奖励都不值什么钱,比如一些她用不上的炼器材料、普通的药材或者配料之类。
所以她渐渐也失去了兴趣,打算等凑多些一次性抽,看能不能来个积少成多人品大爆发。
叮——
系统:支线任务(三)郸芸娘似来意不寻常,你察觉到她虽不谙武艺,却能在一群流民中不畏,足见有自保的见识与手段,你决定试探一下她,接受/拒绝?
提示:不可使用暴力、摄魂术等非常手段。
任务奖励:通用币*2000。
陈白起接受了任务(三),便假装不在意地问:“你阿爹呢?哦,有其父庇佑也难怪你一如此貌美姑子却能在那样混杂的环境中生存。”
郸芸娘听了她的话,却摇头轻泣了起来,她道:“我阿爹他……其实我们前段日子恰好来到齐国,不料正遇上齐国内政兵变动荡,各处起兵造反,在兵荒马乱中芸娘与阿爹便失散了,然后我便被一群人贩子给带走了……”
陈白起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道,这剧情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她一面打开“系统面板”,一面从袖兜内随手拎了块白帛给她擦泪。
郸芸娘看着递到她面前的那只素白若玉的手,那一片四方白帛干净无暇,柔软细腻,而那拿着白帛的手指亦是不遑多让的。
郸芸娘似傻了一下,然后道谢接过,却没有拿来擦泪,而是攥在手心内。
“我后来被他们关了起来,这群人心不算太黑,只是被这世道逼于无奈才干这一行,他们抓了许多像我这般落单的姑子关在起来,没有打骂侮辱,只是不允许我们行动,只等着到交货那一日将我们统一卖给那些贵人……”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陈白起问。
都被卖了还有心情替人贩子讲话,也不知是心底善良,还是无知单纯,但想着她之前的做为,她又觉得郸芸娘这人还真有点与别人不一样的“博爱精神”。
郸芸娘想到那段时日,此刻尤觉心有余悸一般颤了一下,她低下头:“我就是这个时候碰到黑子、呃,巨的,当时他便是守着我们的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别人都喊他傻子,他总是一个人在那发呆、也不与其它人讲话,但却很听那个贩子头的话,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郸芸娘苦笑一声:“估计便是这样,那贩子头才让他来看守着我们这些货物……”回想起那些日子,郸芸娘既觉屈辱又觉幸运,那样艰难的时期她都挺过来了,她认为她受的苦已经令她彻底改头换面了,也可以无畏面对这些。
傻子?陈白起眸心抖动了一下,没想到巨还经历过这些,然后她又听到郸芸娘讲。
“当时我却觉得他并非一个坏人,因为他不像其它人那般总用那种令人发寒又恶心的眼神盯着我们,相反只要不放我们走,我们的一些要求他有时候都会照做。那时候我便对他有了好奇,我曾经问过他……”
郸芸娘被关押在一个木笼子里,蓬头垢面的模样,但唯有一双求生的眼睛特别黑亮:“喂,你叫什么?”
那佝偻着背,像一个石头做的巨人似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汉子充耳未闻,他两眼盯着地面,撒下一大片黑影。
“你能放了我吗?”郸芸娘不带希望地问他。
他还是没有反应。
郸芸娘失望地垂下睫毛:“你个傻子,真的听不懂我在讲什么吗?”
郸芸娘滑落在地,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渍,她终于忍不住抚脸哭泣道:“我不想死……”
这时,那黑皮汉子转过了头,盯着她,似疑惑又似不确定地喊出了两个字——女郎。
“黑、巨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偶尔总会傻傻地望着我喊一声女郎。”
女郎?
陈白起微微蜷缩的指尖一颤。
然后用力地盯着郸芸娘的脸,忽然一震。
难怪之前一直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眼熟……
郸芸娘讲起与巨的相识过程倒将伤感的情绪冲淡了不少,她道:“我见他待我态度与常人不同,便有一日夜里趁人都睡着了便再次央求他救我,当时他没什么表情,只看了我一眼便掉头走了,那时我以为……我以为他真只是个傻子,或许根本不懂我在讲什么,到时我当真绝望了,可却没想到,又过了没几日,他竟然趁着贩子头他们找卖家商谈时,不知从哪儿独自找来一板石斧劈开了木笼子,来救我了……”
郸芸娘讲起这一幕时声音都在抖,有感动、有兴奋、有害怕也有紧张。
“但是由于当时被关押的姑子人太多了,没走多远便被他们发现,他以一人之力反击,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我们撇开了人,一路四处逃亡,最终混入了这批流民当中……”
“由于我略懂一些医术,便帮着一些受伤的人采来草药医治,所以渐渐他们也接受了我们跟随……”
“剩下的事情,大人应当也都知道了。”
旧疾加新伤,难怪……
郸芸娘讲完,却发现对面这位大人十分安静,盯着她的目光亦很安静,连呼吸都倾听不到。
她心里有几分忐忑,却并不知道自己讲错了什么。
陈白起这方的确静默了许久。
叮——系统:支线任务(三)郸芸娘似来意不寻常,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通用币*2000。
收到任务完成提示,却没有立即发布支线任务(四),这有些不对劲,陈白起一看任务(四)栏是灰色,这表示还没有达成条件触发。
“你说,巨是自愿跟着你走的?”
据她的了解,巨会听那个贩子头的话,应当是当初那个贩子头救了他,他为报道他的救命之恩才会惟命是从,但他会救郸芸娘这个陌生的女子、不惜背叛贩子头,这其中真如她所讲那般简单?
郸芸娘抿了下唇,不假思索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会一些医术啊,这是任务(三)完成的试探结果,至于医术粗浅还是令人技巧却不为人知了。
“那他头上的那顶假发也是你做的?”陈白起问。
郸芸娘愣了一下,然后掐了一下大腿裙摆,道:“黑子的身型太显眼了,一看便与旁人不同,所以我便给他剪了些马毛扎在一块儿编了顶头发戴着,平日里让他少与人接触,这才平安走到现在。”
这表示还会一些简单的易容,这个姑子不简单啊。
会医术、会易容,那为何巨身上的伤始终不见好,始终只维持着一种命吊着的虚弱状度,是她能力不足,还是另有目的?
“谢谢你。”陈白起忽然道。
郸芸娘瞠大眼睛,半晌才惊讶地抬目。
“他”在跟她道谢?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白起将车帘撩开半截挂上勾,嘴唇亦一并弯起,眸迎晨光,微微眯眼,终于露出自破晓以来最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
这次她听清楚了。
“我……不,我担不起这声谢,是他救了我,这一路也都是他在照顾我,我……”郸芸娘越说越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垂下了头。
她眼眶微涩,心底也酸酸的。
“他”谢她,这便表示她拿黑子当自己人,而拿她当外人,可她却不愿意听“他”这句谢。
因为她这句谢一下便将她跟黑子挨近的距离拉扯开来了。
陈白起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跟她说解释什么,其实她想谢的只是一个奇迹,她将一个活着的巨带送到了她身边,而非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
——
天彻底大亮了,句芒山内层峦叠嶂,山尖染黄,“蛰伏”一夜的流民终于按耐不住跑到营地周围开始打转。
“怎么回事,还没动静,不是讲一早便给我们送粮食的吗?”有人搓着手掌碎碎念道。
有人惊慌:“难不成我等被骗了?”
有人当即反驳,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他挺直了胸膛道:“不会吧,那位大人看起来跟个仙人似的,不像会骗人的样子……”
仙人模样便不会骗人了吗?有人翻了个白眼。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道惊喜的呼喊声音。
“哎,懒子他娘你醒啦?”
“对啊对啊,这睁眼了,真睁眼了啊。”
只见,被搁在草垫上的一个憔悴妇人悠悠转醒,这便是昨夜被马踢晕的那个妇人,她抚着胸口,借着旁人的支撑缓缓坐了起来,披头散发,然后一脸茫然。
“我……”
“呜哇,懒子他娘啊,你终于醒了,可吓坏俺奶孙了呦!”那老妇人当即搁下娃,哭着扑上去抱住了妇人。
“娘,我没死?”妇人一脸目瞪口呆。
老妇人抹泪,哭哭涕涕道:“之前那会儿我也以为你死了,可那、那个人说你还活着,还给你喂了颗什么,让我们将你带回来了,说你还活着,我便半信半疑,没想到这才过几个时辰你便真的醒了!”
“姆!”这时小娃娃也扑上去要抱。
妇人忙伸手抱过,激动地喊道:“懒子,姆的乖娃,姆没死,姆活了。”
三人顿时抱头痛哭在了一块儿。
而另一边,看到这幕令人既感动又惊喜的场面,之前想闹事的人又开始有了踌躇。
这世上好像真没有一个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大人会出手救一个陌生平民,他们是不是该相信一下他?
“不要,我们再等等?”有人提议道。
声量有些小,估计怕被打。
在就他们决定继续苦等下去的时候,却见营地那边走过来一队甲卒,其装束明显与昨夜那帮黑骑兵不同,像齐军……其走在最前方的便是昨夜承诺送他们粮的那位仙人大人。
他们立即眼睛发亮,激动地跑上前迎接。
“恩公。”
“恩公。”
一个二个十分激动地扑嗵一下跪地争先恐后地喊叫着“恩公”。
恩公?陈白起听得脑袋一下便压了一顶大帽子,却不料接下来他们送了她一份意外惊喜。
叮——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7。
系统:人物:人物“陈焕仙”名望值:150。
叮——开启人物“陈焕仙”名望任务。
咦,还有“名望任务”,这外任务有什么作用,难不成专门升名望的?
陈白起打开一看。
《名望任务》
任务要求:名望值150~200。
任务等级:30级+
任务发布:待……
这“名望任务”上没有发布任务,可“名望任务”后面还有一页,她翻开一看,全是灰色的,这说明她的“名望值”不够开启,还需要提升才能看到详细。
不过下面标示了好多黑色人头,人头中间画着个问号,下面写着“招募”两字。
看到这个图标,她心念莫不是表示当她名望值足够的话,便能够在这些黑色人头里面招募各类人才,还是说它能根据她的名望值来感受到国士精英让她招募?
要说,齐国还算富国强兵,她倒不担心别的,只愁国中无人可用,眼下这个“名望值”的招募倒是一下给她解决了一件大问题。
自从换了一个“巫医”号,便没有了谋士的“酒馆”功能,但眼下多了另一种相似的功能倒也弥补了她的辅助主公功能。
“恩公,这……粮呢?”有人抬头,看了看陈白起,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
陈白起让他们赶紧起来,便道:“我们即刻便要启程,你们可以提一下你们需要多少粮?”
那人一噎,一下也计算不出这么多人要多少粮。
要多了,怕人家不乐意,要少了,又担心要时候抢不到。
这群流民一开始也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商人的计算跟狡诈头脑,被问话的人回头拿眼神向周围人询问求助,可大家都是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讲不齐整。
“一、一石?”综合一下数字,有人提议道。
一石相当于100多斤,若一个成年人一天的食量为一斤算的话,陈白起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些逃难而来的流民大约有二百六十几人,其中老的占六分之一,幼年的占十二分之一,剩下的便是一些正值青、壮年的人。
“不、不用,半石就行!”有人见陈白起眸光沉吟,没一口应承便立即先开口虚虚地叫道。
他们想,一顿光喝几口稀米粥估计也能撑着活下来,毕竟他们的人的确太多了点。
姚粒对这群流民无好感亦无恶感,他听大谏大人的话,他同意他便无异议,他道:“属下即刻便去卸车下粮?”
陈白起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何要卸载车粮?”
不知道那些辎重是要运送到前线去的吗?
姚粒愣了一下,不解道:“不是大人说的要赠送他们粮食?”
“对啊,我赠送给他们,可为何要卸车上的粮?”陈白起更不解地问。
“可……”
噗呲一声,一旁听着喷笑的婆娑快被这对主仆俩的对话给逗笑死了。
“我估计这位小侍卫是想问,大人,您若不卸车,您哪儿来的粮食赠送给别人呢?”婆娑怪笑着打趣道。
陈白起道:“你怎么来了?”
“好奇呗,想知道你昨日应承的事情,是否会自打嘴巴。”婆娑眨了眨眼睫毛,然后哝嘴撇了撇后方,小声道:“透跟相国也来了。”
陈白起越过他,视线便落在了后卿身上,他这人历来神秘,即便是大白日亦穿着那件质感特殊厚沉的斗篷,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完美的嘴型与下巴,他依旧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好像有一种任她由她的纵容意味。
而透的脸则臭臭的,乖顺地跟在后卿身后没跟婆娑一块跑过来。
婆娑用更小的声音道:“别看他了,透被相国逮住了,不让他跟来前面给你捣乱,他现在可气死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主公,十二城(一)
陈白起挑眉,眸勾笑,明白地“哦”了一声,终于知道这人脸臭的原因了。
而那一心等着天亮“放粮”的流民却在听了陈白起跟她那个下属对话时都傻眼了,回过神来全都稳不住了。
“大人,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你之前承诺的事情难不成是欺骗我等的吗?”
“我等不要多了,真的,你只要好心施舍些吃的给我们就行了,哪怕一口也行啊!”
他们情绪一激动,眼眶发红,气极败坏地出声质问,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闹起来,估计一是因为担心打不赢这些配有武器的兵卒,另外也是这位大人着实长得太过美好,令人无法将“骗子”一词与她联系起来。
陈白起收回了视线,看向流民,他们一张张黑瘦的脸布满被欺骗的愤怒、压抑与尖锐,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混杂在一块儿,你挤我推,脏乱与熏臭,他们就像苟延残喘的野狗,拼着虚弱着身躯挥霍着最后的凶狠。
而陈白起面对他们的谒问,态度却依旧平静,或者说还有一种处事不惊的包容。
然姚粒却没有这样的气性,他见这群低贱的流民竟敢如此对大谏大人讲话,便沉下脸色,将手中配剑举高了几分抵胸,意在震压与威慑,倘若这群人再敢生事,他长剑出鞘必不留情。
而婆娑平时虽也常怼“陈焕仙”,但他这人却也是护短的,在他心中虽无身份卑贱之说,但却分人,于他而言“陈焕仙”与他是同族,便是他要庇护之人,岂能任人随意给欺负了。
他弯下嘴角,他那双如蜜般荡漾的眸子眯起,显得有几分阴森森的意味。
只是陈白起却没让他们有机会替自己“保驾护航”,她这时从身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裁成四方的布块,出声道:“答应你们的事自然不假,承诺赠予你们的粮食便在此处。”
“什么?!”
流民们像一下坠入迷雾中,盯着她手上的那块书帛,全都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这只是块布,哪有粮食?”
“你耍我们?粮食怎么可能在这里面,这块布才多大一点,能装什么吃的?”
其实别说这群流民难以置信,连姚粒他们也是诧异的。
陈白起伸手示意他们冷静,她笑道:“这块布自然不是食物,也不能装吃的,可它却能给你们带来食物。”
他们会挨饿,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这块广袤的大土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恩典给世人。
它很慷慨,只要有人愿意去花费些心思去探索。
而陈白起不仅去探索了,还超额探索了。
她通过“区域地图”进行地质分析,花费了2个功勋值,再花3000通用币将分析结果类总,从中区别出地里自然生长、能够填腹的食物,虽然可食用种类不多,但胜在数量够足。
“它……”
有人惊奇地盯着它。
陈白起伸出手,让他们过来拿。
姚粒眼皮一跳,不愿这些脏臭的流民靠近他们大人,便低头双手接过,然后皱着眉,勉强地上前几步递给那些流民。
有人半信半疑地过来接手,陈白起道:“这是一份图纸,很简单,只要懂几个字的人都能看明白,而这上面有标识的地方便有可食之物。”
“当真?!”
他们忙低头翻开,只见白帛上画着几条长长曲曲的线路,每条线上标注着一对脚印朝前方向,这个他们看得懂,这表示让他们朝这个方向走,脚印上标上叁,可这表示叁步还是叁百步呢?
他们想了想应当不可能是叁步,因为脚印后有一片景物,并不在附近,而景物画得十分细致明白,像将现实画面拓印下来一般,能让他们清楚地辨认位置……
难怪她讲这份地图很简单,连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泥腿子只要稍微认识几个字的人都能轻松地找到标注的位置。
他们看着地图沉默着,相互在暗地里投递着眼神。
这是啥啊?
俺哪知道,不过俺猜应该是些能吃的东西。
可这些地方咋会埋着吃的东西?
我哪知道,难不成是这位大人专程夜里去埋的?可是……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会不会这地里本来就长着能吃的东西?
不可能,这山里全都是石头,方圆十里连根草都长得稀稀拉拉,没点根筋,哪能长吃的?
这莫不是这位大人拿来蒙骗我们,等我们跑去找吃的时候,便拉上队伍跑了?
陈白起懂他们的心理,她坦荡荡道:“你们尽可让一人先去第一个标示的位置探探情况,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
听她这样讲,流民们先是一愣,他们打量着这位眉眼清隽秀丽的大人,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些油腻市侩的政客,人们常言一身浩然正气、从底子至面那都是裎亮光的人,估计便是形容她这样的吧。
……有“真理光环”在,流民的理智哪怕还在,情感上亦全部愿意相信她的话。
“我去。”
有一个小年轻当即自告奋勇去探路。
陈白起当即朝他鼓励地颔首,并附送一抹玉兰花般优雅微笑。
那小青年不经意被陈白起撩了一把,一下便涨红了脸,忙揣上白帛,便跟个兔子似的一下便飚了。
在原地大概静等了半个时辰,只见那个小青年噔噔地跑回来了,并且他还捧着一衣兜子的灰土块。
众人忙围拢上去,七手八脚地帮他,你一句我一句。
“咋地,有吃的吗?”
“你拿回来的这么些泥块是啥?”
“到底找到了些啥?”
小青年将兜里的大泥块扔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层灰,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喘着粗气兴奋道:“不,不是泥块,泥里面有东西呢,我、我方才赶急,便没有拾椡干净。”
“有东西,里面是啥?”
他们看向地底的泥块,蹲下来拔开,很快里面露出一根根扁柱型的东西,有人不小心用力便给掰断了两截,那脆生的两面呈白色。
“这是什么?”
“能吃吗?”
他们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吃的,能不能吃,有没有毒。
陈白起走上前,他们立即散开给她留条路,姚粒立即跟上来。
她低眸瞥了一眼,跟他们讲解道:“这是野果薯,一般长在干旱的土沙地,用水煮食即可,我画出来的位置延伸这一片将近有二石的量,你们可以分批去挖食。”
“另外……”陈白起从那小年轻手中取出地图:“这里、这里,还有其它的食物,我会留下一些工具,相信足以应付你们这八日的口粮。”
众人目瞪口呆地仰视着她。
一时都不知道该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地方有吃的,还是应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能吃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婆娑惊讶道。
陈白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多读书、多看书了,这些知识书中都有教。”
这话一出,许多一辈子都没有念过书的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连婆娑都一时哑言了。
妈蛋,跟樾麓书院出来的“陈焕仙”一比,他都不敢承认自己有文化了。
没文化真可怕,这可不是吗?这群流民哪怕路过宝地也都不知道,可人家读过书、知识面广的人随便一指便全是宝藏。
事实证明,哪怕她一粒米都不出,却愣是将这二百来口人的八日口粮给凑足了,还有富余的。
流民们反应过她的话后,一个个都站不住了,喜漫眼梢,既惊喜又感激,姚粒他们更是打心底里敬佩大谏大人了。
“大、大人,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他们噗通一声全都又给她跪了下来。
这一次他们既感激她赠余的食物,也钦佩她的智慧与见多识广。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23。
系统:人物“陈焕仙”名望值163。
陈白起:“……”这二百多人才涨23人,看来这名望值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涨啊。
——
与流民们分别之后,大部队拔营启程,而陈白起并没有回自己的马车,而留下姚粒领队,郸芸娘则在车上照顾着还在昏睡的巨,而她则上了后卿的马车。
像早预料到她会来,后卿独自在车内等她,而透与婆娑都没上马车,而是骑马跟随。
之前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寻常与不寻常的,后卿都一直不曾出现来干涉过她,她知道他这是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但她却欠他一个解释。
上车后,陈白起见后卿正在烹茶,淡雅的茶香飘逸在车厢内,令人心情放松。
陈白起没说话,而后卿则递给她一杯,他眸似月华清浅,唇畔含笑,意有万千柔情在其中。
陈白起有些虚于与他对视,她垂下眼,将杯抵于唇边,饮了一小口。
“味道如何?”
“香、涩、回甘、溢甜。”
她点评道。
“可喜欢?”
陈白起想了一下:“先苦后甜,嗯,喜欢。”
后卿呵地笑了一声,又给她倒了一杯。
“再喝一口?”
陈白.asxs.头,这次喝完她却颦眉了。
“怎么味道……”
“甜、香、涩、回苦,对吗?”后卿问。
陈白起诧异地看向他:“明明是同一盏,为何?”
后卿亦倒了一杯,送入口中含化,再慢慢咽下。
“这茶叫轮回,甜一轮,苦一轮。”
“那第三轮呢?”
后卿看她:“可还要试?”
陈白.asxs.头:“后甜与后苦都试了,我想知道结果。”
后卿笑:“嗯,依你。”
他又给她倒了一杯。
陈白起放于唇边,顿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
咽下后,她怔然。
后卿问:“什么滋味?”
“……无味。”她看向他,惊讶道:“只剩茶香,却无苦无甜。”
后卿道:“因为余甘已褪,甜苦亦淡去,剩下的便是最纯然的茶气,是否有趣?”
陈白起眸盈笑意,有了几分趣味:“确实,这茶叫轮回,而轮回的最终便是回归最初。”
“心境可平静了许多?”后卿柔和地问她。
陈白起嘴角的笑一凝,她看向他。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她轻吁一口气,然后讲起巨的事情。
听她讲完,后卿问她:“他若醒来,你要如何向他解释你如今的身份?”
陈白起想了一下:“郸芸娘此人来历不明,巨与她关系我暂且还无法确定,所以此事暂缓一下吧。”
后卿支颐,声音像熏了酒般飘然醉人。
“你不信任他了?因为他认了别的姑子为女郎?”
陈白起板起脸来瞪他:“我从不曾怀疑过他。”
“你看,随意挑拨一句你便不高兴了,看来这个巨在你这儿还真是份量不轻啊。”后卿笑道。
陈白起道:“不准挑拨我与他关系。”
后卿被她警告了,便只好移转另一个话题上。
“刚收到战前消息,公子紫皇已率领紫皇宫率先攻破了楚国的北边防线疆边镔城。”
“如此之快?”陈白起讶异。
后卿笑睨她:“不然你以为他这战神的名号是如何来的?”
陈白起想了一下:“魏国已率先拿下楚国一城,赵国呢?”
后卿神色轻松,游刃有余的态度摇头道:“不急,争这个不必要。”
看他这模样陈白起便知道这人在下一盘布局很大的棋,她道:“你有什么计划?”
后卿调笑:“你想知道?”
陈白起十分耿直地回:“想。”
他轻笑了一声,眸转玲珑万千,如雪色的阳光,温暖得不可思议。
“你想知道的,我自然都会告诉你。”
他如同告白一般深情地倾述着这句话。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主公,十二城(二)
陈白起抖了一下,似受不了般颦着眉,严肃又古板道:“后卿,我是站在齐国的立场上,若你有所顾忌,自可不必讲。”
后卿弯唇浅笑,眸转脉脉柔情,不见半分锐色:“白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从来没有不给的。”
这话已经算是直撩了吧。
可惜陈白起已化身直男癌,任你明撩暗骚,她岿然不动,冷酷到底。
“有事说事,聊正事呢。”她像个小老头似的拿指尖叩了叩桌面。
后卿顿感一腔春水全赴之东流了,与这不开窍的人谈情啊当真是扫兴。
既然她不配合,后卿也只好收起那聊骚的姿态,他看着她道:“你知道十二城吧。”
陈白起自然知道:“是刺客盟的地盘。”
后卿颔首,他支起车窗一角,让车外的潮冷空气进入车厢,一扫车内沉闷的热气。
“不,如今已换了主了。”
陈白起一惊:“换主了?”不是十二城的城主当事了?她并不知此事,但后卿既然提及此事,便应当并非无关紧要之事,她问:“你知道些什么?”
“之前在魏国的事情,你应当还记得吧,十二城的城主罗刹女在接风宴上的那次刺杀。”后卿道。
陈白起道:“自然记得。”
“当初我们猜测此事与楚国有关,其最大程度推测是楚沧月与刺客盟之间有合作,但事实上,我近日却查得了一桩惊人的真相。”后卿道。
陈白起心底好似有了什么预感一般,道:“什么真相?”
后卿看她,唇畔含笑,眸色却是暗沉的深色,他启唇道:“楚沧月早已收服了十二城,如今十二城已任他调令。”
陈白起闻言整个人怔忡不已。
后卿却没再讲话,给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陈白起真没预料到,楚沧月竟能收服江湖中恶名昭彰的刺客盟,她已经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了,她只是在想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说实话对于刺客盟陈白起了解并不深,主要是没处打探消息,于是她便干脆问后卿:“能给我说说十二城的事吗?”
后卿拿眼神勾了她一眼,倒真是知无不言,他用玉白指尖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勾勒:“约有百年了吧,与墨家差不多时期崛起的刺客盟一直以十二座城共助而独立般存在,刺客盟有十二座城,有十二位城主,每一座城池内的组织杀手都是独立的,而城主与城主之间是互不干涉城内之事,但却又是一脉相连,一城出事,其它十一城必有动静。而这十二座城内全是刺客与杀手,并世代相传,除非接任务,一般十二城的人鲜少与外界接触,即使接触,亦会掩藏身份方能在外走动。”
“这样讲来,刺客盟全靠杀生维生,世代相传,穷凶恶极,并且他们百年来都是与世隔绝在十二城中生活,无国无君,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会投靠了楚沧月?”陈白起感觉奇怪了。
“楚沧月自然有他的手段,但能收服十二城必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且不说十二城的杀手是否真心归顺,且那十二城的城主每一个都非等闲之辈,你之前不是便遇上了罗刹女,并降服了她的蠱王为己用,此事只怕你与那十二城已是不能善了了。”后卿道。
陈白起也记起了这事,当初罗刹女费尽心思喂养的蠱王先是拿来给后卿下蛊毒,逼他就范,却不料阴差阳错如今变成了她的傀儡兽了。
由于“蠱王”的特殊生存性,需得定期喂养其主人的鲜血为生,但陈白起身上的麒麟血脉又太过强悍霸道,若喂食频繁了却会反伤其身,所以陈白起便将它放进了“宠物包裹”内,除非必需用得着它时才将其放出。
想到罗刹女的控蠱与制作蠱尸的手段,陈白起便能够想象得到,其它十一城的城主估计也非什么善茬。
罢了,先不计较十二城如何被楚沧月所用,她问道:“你说若十二城倾尽全力帮助楚沧月,楚沧月手中的筹码又会多了几分?”
后卿沉吟了一下,道:“十二城乃江湖中人,不参与战事,江湖人的行事手段自然与朝廷不同,所以它们只能算是一柄锋利的兵器,端看楚沧月如何利用方能达到最大的威力。”
陈白起一听也觉得后卿说得有道理,她想起楚沧月以前的事情,话便脱口而出道:“他一向懂得知人善任。”
后卿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始终平静,却不知内心是否亦如面上所表现这般不在乎。
当初她与楚沧月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知道她“消失”的这几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很明显比起几年前的她,如今的她感觉更淡漠冷情了些。
“在楚沧月知道我们六国联盟时他自然也不会闲着,只怕他现在手中的筹码亦不会少,所以先不急,等他一个个抛出来。”
陈白起垂下眼睫,她忽然觉得,离这一场仗结束估计还很长的时间啊。
“怎么,替他担心了,还是替你如今的主公担心?”后卿忽然问。
陈白起忍住朝他翻个白眼的冲动:“我担心我自己,我与十二城的梁子已结下,只怕那些刺客盟的杀手早已埋伏在暗处打算对我蠢蠢欲动了。”
后卿听了却笑,他打趣道:“这点我却不担心,除了被你信任之人算计之外,凭你的城府,还有人能动得了你?”
当然,有他在,他是不会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她的。
陈白起看他:“你这是在赞扬我呢还是在损我?”
后卿笑得像那冬日微熏的阳光,暖意趋寒,但眼神却勾人:“赞你,我便喜欢你这般狡诈又无辜的模样。”
这话她已经确定不是什么好话了。
陈白起鄙视他:“你以为你又有多好?”
千年老狐狸还嫌她狡猾。
后卿想了一下,摇头叹息:“我知道我不好,所以你才总瞧不上我。”
陈白起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简直痛心疾首啊,以前多正常一人,如今都快变成一精神分裂了。
后卿却噗嗤一声笑了,也不再拿话酸她了,他看着她,眼神一点一点地加深,东方式墨染般双眸缀着光,像要将她整个人装进心底,刻进骨子里似的。
“我只是在想,你若始终不愿朝我迈出一步,那无妨,剩下的便全部由我来努力,你什么都无需去做,只要安静地站在原处等着我靠近。”
说这话时,后卿很正经,没有笑,也没有将声音刻意放软、放轻,只是很平静地跟她叙述一件于他而言再正常、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一件事情。
但陈白起听了却没法平静,她总觉得她面前被织了一张大网,而这张大网不容她退、不容她逃,不容她拒绝,正一步一步朝她笼罩过来。
“我如今,不想谈这个。”她生硬道。
后卿看出她的意思了,他弯唇笑了一下,表情却有些失落:“嗯,那便不谈了。”
都听你的。
——
“相国。”
车外传来婆娑的声音。
后卿道:“进来。”
婆娑掀开车布,看了一眼陈白起,道:“人醒了。”
陈白起一愣,反应过来婆娑话中的意思后,立即翻下了马车。
后卿看着她急切的背影,面上已是半分笑意都没有了,他总想着将她过往的一切全部斩断,让她彻底与楚国那边的人与事断个干干净净,但事与愿违,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婆娑见“陈焕仙”头亦不回地越过他便走,便叫住她:“哎,你急什么……”
姚粒便在前不远等着,见陈白起过来,便抱拳:“大人。”
“人醒了?”
“嗯,方醒不久。”
她疾步走至马车,攥布一掀开,大量光线洒入车厢内,只见原本躺在车内的人果真已醒来,而郸芸娘正趴在他身上喜极而泣。
他睁着眼,听到声响便转目看向了她,而那一眼便令陈白起一震。
那是一种十分陌生而空洞的眼神。
“巨……”
陈白起看着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郸芸娘这时似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过身,在看到陈白起那一双薄凉冷清的眼眸时一惊,下意识便松开了巨,。
“大、大人,他醒了……”她道。
陈白起没看她。
“你先下去。”
郸芸娘闻言咬了下嘴唇,她又看了一眼巨,正准备起身时,却被一只黝黑手抓住了手臂。
“你去哪里?”嘶哑得几不成声。
巨问。
郸芸娘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对巨柔声道。
“黑子,这位大人,是他救了我们,你……你可否还认得他?”
巨没有看陈白起,他看着郸芸娘,轻轻摇头。
他此刻嘴唇泛白,脸色亦很差,整个人还处于虚弱的状态。
“你要去哪里?”
他又问。
郸芸娘一怔,心有些疼,她道:“我、我过会儿……”
巨似乎要动,郸芸娘一惊,忙按住他
“你别动,你的伤……”
巨听她的话,便没动了。
在他们说话期间,陈白起便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没人看得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
巨很依赖郸芸娘,她看得出来。
“罢了,你好好照顾他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在她放下车帘转身之际,郸芸娘转过眼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小弧度地弯了起来。
而在郸芸娘的视线转移开后,巨则垂下了眼皮,嘴唇几不可见地微颤了一下。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主公,十二城(三)
姚粒跟在陈白起的身后,俊眉低敛:“大人……”
陈白起停下脚步,她面沉似水,淡淡道:“不必再特意盯着他们了。”
姚粒似有犹疑:“大人,那姑子先前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找属下闲聊,虽说她很小心,亦不刻意,但却是打听我等车队内的情况……”
这种可疑的情形,若不加紧盯哨,恐生意外,这便是姚粒现下的担忧。
其实无论是陈白起率领的辎重队伍还是后卿的赵军都经过一定伪装,一般人来看只觉是一支财大气粗的私人商队,押运大量货物出境,却不一定会立即察觉到是一支押运辎重的军事队伍。
陈白起感觉秋风凉爽,略有寒意,便拢了拢袖袍,淡声道:“可以适当地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也可以反套她的话,有时候可以反其道而行,如此反更容易引蛇出洞。”
姚粒一听觉得是这个道理,再加上大人胸有成竹言辞,他便不再迟疑,点头应喏。
“过几日便会到镔城了,而镔城是方圆数百里唯一可以补给的城镇,你到时设法与其它九线的任务物资队伍联系,看有无什么特别的情况。”陈白起道。
姚粒一时不明大人的意思,他道:“其它九线与我们行走路线不同,虽都是统一到达楚境外塞,只怕九线回复的时间无法确定,若大人有紧急事情交待……”
“无妨。”
若靠正常途径联系不上的话,那她便用上些特殊手段便是。
而正如经济专家所言,不要将全部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陈白起这次运送的辎重也是分成了成了数批以陆、水、山、城、林十条线路,通过各种途径与伪装身份到达目地的。
姚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此番我大齐可需留于战后督战?”
由于齐国不曾真正参战,因此姚粒亦不知上头的具体安排,当然凭他的身份亦是不够资格面圣,因此一切事宜皆由大谏大人全事安排。
陈白起心中另有打算,便道:“主公之意尚不明,此事再议吧。”
见陈白起面色转淡,不欲多言,姚粒亦有眼色,便当即收声谨慎。
“你去忙吧。”
“那属下下去了。”
姚粒见大人不欲他作陪,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而陈白起则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空逸的天空碧蓝,树叶摇曳沙沙,而她仰头望了一下,脑中却想着纷杂又离奇的种种事情。
巨从瀑布下摔落后便下落不明,离奇失踪许久又忽然出现,看今日的情形,他似不识她,听先前郸芸娘所讲,巨好似神智受了重创,连人都认不清楚。
而那郸芸娘来处蹊跷,她与巨所讲的“相识”,这究竟是一种偶遇亦或者是一桩阴谋?
她垂眸静立,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独特清脆悦耳的金铃声。
陈白起转头。
却是婆娑,他像一只花蝴蝶一般色彩斑斓,美艳妖冶,蜜色诱人。
“你不是去找那个流民了吗?如今一个人待在这儿作甚?”
陈白起每次见他都觉满眼的花色,晃眼。
她移开视线,却也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
想着如今周围无人,只剩她与他独处,择日不如撞日,便道:“巫族诅咒清光,是否以寿人之命换之则可解?”
婆娑闻言瞪大眼。
“你……你何以……”他忽然醒悟过来,气恼道:“可是相国告诉你的?”
除了相国,他也想不到还有其它人会将这个解咒的事情道破。
陈白起:“是与不是?”
婆娑哼了一声,抄手扬起下巴,道:“我……偏不告诉你。”
陈白起呵笑一声,她转眸一念起,道:“婆娑,你们巫族是否与后卿做了什么交易?巫族的人潜入九州大陆各诸侯国中,想必亦是为了拥有权力,可除了复活巫妖王之外,你们还打算做什么?”
“不是你们,是我们,陈焕仙,虽然你不肯承认,但你却是我巫族之人。”婆娑颦眉盯着她。
陈白起神色很平淡,好似没拿他的话放在心上。
婆娑见此,心底恼火得紧,他抓起她的手。
“我族人已查探过你的身世,当年你阿姆并非在家中生下你,而是据说在外生下后抱回的你,此乃疑点之一,但由于你父母亲皆亡,再加上陈氏没落,旁系无人,当年往事已难详细追溯,虽你一直不相信是我巫族之人,我却可以证明给你看!”
婆娑拉着陈白起避开人到了一处僻静的林子里,树荫洒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他们俩人,不远处的车队的声音仿佛被隔离开来。
他一脸认真道:“巫族之人皆有幻蝶之力,若你的血能唤醒沉睡中的幻蝶,你便不能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叮——
系统:幻蝶,一种春生冬枯的昆虫,唯特殊血脉的血液滋养方能枯木逢春,重新苏醒过来。
只见婆娑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盅,立于巴掌上,然后他揭开盅盖,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白色的蛹,蛹壳裂开了一条缝隙,他迅速以尖利的指尖划破陈白起的指腹,滴了一滴血在蛹壳上。
陈白起倒也不曾极力反抗,虽然有些像被赶鸭子上架,但她也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她的血滴在蛹壳上后,慢慢地融入进纤维内,婆娑一直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
哪怕说得再肯定,在绝对的证据面前亦会有些紧张。
陈白起见血已融入蛹壳内,但并没有什么特殊变化,她心想,她还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巫族还是一个普通的人?
很明显,这个误会终于要被澄清了。
“它是不会醒……”
可不等陈白起的话说完,那蜷缩成一团的幻蝶竟动了,它颤动着粘合在一块儿的翅膀,一点一点地伸延开来,然后抖动了一下,缓缓地破蛹飞了起来。
这只幻蝶十分漂亮,如其名字一般,如梦如幻,它十分喜爱陈白起,它忽上忽下,忽近忽远,围绕着她周身转着圈,尽情舞蹈,洒下一片蓝色的光粉。
陈白起:“……”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很确定她的这具身体并非什么巫族血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的齐人。
里系统:麒麟血脉高于一切人类血统,你的一滴血,可使一年一复苏的幻蝶从此不再沉睡。
换句话说,那便是巫族血脉能办到的事情,她麒麟血脉便更没问题?
陈白起诧异,还有这种操作?
他们巫族的血只能唤醒幻蝶一年,一年后它便会再度沉睡,而她的麒麟血脉过于霸道强悍,直接便改变了幻蝶的习性,令其有了另一种生存常态。
好在这件事情暂时谁也不知道,否则她还真不好解释。
等等!
陈白起忽然脑袋灵光一闪,有了一种匪夷所思,却又觉得可以一试的想法。
陈白起:系统,你说麒麟血脉高于一切人类血统,对吗?
里系统没有回话。
但陈白起却在猜测:“若真是这般,难怪我用我的血与山长的血制成的复方紫金丹可以延缓相伯先生的命,看来我的血与寿人族的血有着异曲同共之处,若是直接用我的麒麟血,是否可以……”
里系统依旧不曾出声。
而那边婆娑见陈白起愣神许久,他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世所震惊,便一面兴奋一面得意道:“你看,我没猜错,你陈焕仙便当真是我巫族的人!”
陈白起如今已是没说可说了,他既一厢情愿地认定了她的“身世”,那便由他吧。
她道:“即便我是巫族的人,我也从不曾想过回巫族,我有我的使命跟理想。”
婆娑闻言,却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神色:“如今便是你想回,也已没有回去的地方了……不过,很快,我们巫族便能重拾旧日辉煌,到时候你再与我一道回族吧!”
陈白起看他:“是因为巫妖王即将复活了?”
婆娑眼眸藏着光:“不止。”
“哦,那还有什么?”陈白起眯眼道。
婆娑欲言又止,他含糊道:“总之到时候等族老迎接了新一任的巫妖王,我们便能够重归故里。”
“告诉我,巫族除了复活巫妖王,还有其它什么打算?”陈白起并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
婆娑抿了抿唇,有些为难道:“这个……不能讲。”
陈白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被婆娑难为情地捂住了眼睛。
眼睛一黑,陈白起听到婆娑在她耳边嗔恼道。
“别想着用摄魂术套我的话!”
陈白起无辜道:“没想。”
“骗子!”
“没骗。”
婆娑放开了她,懒得跟她争执这个,他眼珠一转,问道:“对了,相国他们为什么叫你白起,你难不成还有其它的身份?”
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在陈白起看来便是十分拙劣了。
陈白起咧嘴笑了一下:“想知道啊?”她倏地收起笑:“你去问他们吧。”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婆娑傻眼了。
“喂喂,你也太过份吧,刚才想套话便一脸哄骗少女般软言柔话,一得不到你想要的便翻脸无情转身走人,陈焕仙,你太伤我心啦……”
婆娑赶紧追上去:“哎,陈焕仙,慢点,等我……”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主公,十二城(四)
赶在入夜前陈白起与后卿他们抵达了镔城,镔城乃一个春秋时期遗留下来的城池,夯土筑成,城中段有残存城墙相隔,形成东西两个方形城区,而东城较小,西城较大,但东城乃新地,西城则是旧址残墙较多。
由于入城怕人多势多惹来不必要的恐慌,于是陈白起将带来的军队扎营留在了城外村落,他们只带了一小部分兵力入镔城。
从桥梁踏入镔城,天色渐暗,城中昏昏暗暗几盏灯火飘摇,东城的街道已渐渐人烟稀少,街道两旁亦林立着商铺,但却闭门谢客了,镔城虽是一座小城,却也有贸易街市,可以给路经商客旅人补给买卖。
陈白起这是第一次来镔城,见城中凋蔽冷清,倒也不觉异样。
叮——系统:是否加载镔城区域地图?
陈白起想着有备无患,便道:是。
系统:镔城地图loading……
“这镔城还真是个寒酸的城镇,这么早便闭门休歇了。”有人嘟囔抱怨了一声。
陈白起环顾四周,好似并没有客栈之类的,看来只能去民房借宿一夜,明日再去添置补给。
一阵秋风吹过,铺落在地上的枯干黄葛树叶在地面上打了几个圈,飘至他们脚边。
婆娑摸了摸手臂,眼珠子乱转:“我怎么觉着这座城阴森森的……”
透呵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穿成这样还嫌城中夜里阴凉?”
婆娑爱美,哪怕深秋仍旧穿得清凉飘逸,像只四处飞舞的花蝴蝶。
婆娑伸长脖子,插腰恼道:“是这个原因吗?”
“哦,不是吗?或者是因为你太弱了,所以什么事都没有,便开始疑神疑鬼了。”
“谁疑神疑鬼了?”
“谁应便是谁。”
两个扛精又开始了。
这一路上陈白起算是明白了婆娑跟透两人的关系,那完全就是你不爽我便释怀了。
不过两人闹归闹,却从不动手,估计这是后卿给他们划下的底限。
“姚粒,你去附近找一家干净点儿、大点的民宿,若对方肯借,便将这块金饼拿去挡房钱。”陈白起吩咐道。
叮——系统:镔城区域地图加载完毕,是否查看?
陈白起打开了镔城的“区域地图”。
发现镔城的确是一座小城,分东、西两边,东城是商业区,西城则是住宅区,中间只隔着一些残墙与废弃土夯建筑。
这时,郸芸娘掀开车帘,拎着裙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快步走过来,看着陈白起,目露恳求道:“让芸娘也随姚大人一起吧,一群兵卒夜里上门只怕会吓着居民,让芸娘出面应当好商议些,另外芸娘这些时日一直不曾换洗过……可否让芸娘一起去换置些东西?”
陈白起没有回话,她看了一眼马车。
郸芸娘立即读懂她的意思,立即道:“黑……呃,巨他睡下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醒来,我会快去快回,尽量在他醒来之前赶回来照顾他的。”
这几日一直是郸芸娘在车内事无矩细地照顾着巨,郸芸娘觉得这位陈大人将她留下的原因俨然是将她当成一个能照顾巨的奴婢。
陈白起考虑了一下,便应允了。
郸芸娘当即喜笑颜开,她向陈白起道谢。
姚粒亦应“喏”,伸手将金饼接过,便带着一队人潜夜离去。
“逛逛?”陈白起转头问后卿。
后卿揭下帽檐,肤色玉白,唇色殷红水润,浅浅笑着:“白起相邀,哪能不愿。”
陈白起无语:“便不能好好说话?”
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当众撩一个别国男身的自己,即便她不尴尬,她也替周围的人尴尬啊。
没瞧见婆娑与透都不争吵了,齐齐用一种既隐忍又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们吗?
其它人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
后卿眨了一下眼睛,纤长漆黑的睫毛弯起漂亮的弧度:“嗯,好好说。”
这样一脸“你长得美,你说什么都对”的态度,陈白起算是被他彻底被打败了。
罢了,他爱咋咋地,反正只要她不响应,权看他这独角戏怎么演到尾。
——
姚粒在西城找到了一所闲置的二进大院宅子,这里面没有住人,并且环境却还算干净,该有的东西都备置着,粗粗一打量还有前不久居住过的痕迹。
姚粒领着他们去,陈白起在路上便询问过了,这处宅子何故无人,他又是怎么找着的。
姚粒道,这宅子是路上遇着的一个老妪讲的,这个老妪也是住在西城的,听他们说要借宿,她便给他们指的这条路。
这个老妪讲这所宅子的主人前不久刚举家迁离了镔城,去别的地方买了大宅子,此处便被闲置了,等着被卖出去,可镔城这小地方来的都是穷人,而有钱的却又瞧不起这所宅子,于是放置了许久都不曾卖出去。
如果他们要借宿,只需给守门的老汉一点钱便可借住,不过夜里这个老汉是不住在宅子里的,他只是收了这宅子的主人的好处替他白日看房,所以其它事情他是不负责的。
既然有现成的住处,陈白起他们自然也不费神再去找别的住所,找到老汉要来了钥匙,他们一行人便进了这所宅子。
宅子的房间倒是宽裕,稍作打扫便能将就着睡上一宿,只是被褥不够,陈白起便将马车上的被褥搬下来给了巨,她身体还算健壮,将就着歇上一夜倒不成问题,可巨本就生着病,不可再染风寒。
后卿见她将自己的被褥给了巨,便将他的那一床搬来给她铺上,陈白起拒绝,却被后卿一句“你若不忍我夜里受凉,那不然我们便一起睡吧”给吓着,直接推人锁门。
想当然,被褥是被留下了。
像后卿这种变着法子来给她送温暖的举动,陈白起内心既是无奈又是复杂的。
她知道,他想对她好,可她更知道,她可能回应不了这样一份炙热又偏执的感情,因为她早已将她的一切赌在了事业上,至于感情上的事情,她当真有几分有心无力了。
杂七杂八地想了一会儿,陈白起收起了心神,召唤出傀儡兽“小蚊”。
只见一道绿色与黑色交杂的主仆契约阵于地面铺现,下一秒远在别处的“小蚊”被召唤而来。
陈白起的“傀儡兽”经过进化与成长,便可进行远程召唤。
傀儡兽“小蚊”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郸芸娘的一举一动,它相当于是陈白起的另一双眼睛。
没让姚粒继续盯哨,便是因为如此。
明防不如暗盯。
而今日,她察觉到了一直“安份守己”的郸芸娘在进入了镔城之后好似有了一些奇怪举止行为,便留了心。
她“看到”郸芸娘在进城前似从马车的窗内丢了样东西下桥,她没仔细看清是何东西,它便随着水流飘远至下流,但此事在她心上留了个问号。
接着她主动请缨去找住处,她才确定郸芸娘的确有些问题,于是她便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任她跟着姚粒出去。
在跟随姚粒的一路上她倒是安份,但却是在遇到那个老妪之前,当姚粒跟随那老妪去看住宅时,陈白起留意到郸芸娘与那老妪触碰过一下,在那老妪假意摔倒时,两人接触一瞬,那老妪手下好似递了一样东西给郸芸娘。
是个什么东西由于他们遮掩得严密她倒是一时瞧不清楚。
但她却让系统将那个画面截了图,陈白起此时将定格画面,放大,再放大。
然后最终看得清楚了一些——好似……是一根手指?!。
陈白起怔了一下。
“谁的?”
不对,应该说,那老妪为何会拿一根手指头交给郸芸娘?
这根手指有何含义,它究竟有何用处?
陈白起想不通,心底压着事亦睡不安稳,半夜醒来,忽闻窗外传来啪啪的点点击打声,她掀开被子,起身打开了窗,风见外面下起了雨,黑巍巍一片,重影墨重,雨声潇潇。
不远处的长廊一盏鹅黄的灯在雨中摇曳,院子只洒落一丝朦胧的光线,忽然,她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雨中慢行靠近。
是谁?
陈白起定了一下神。
只见那人的身影被雨水冲刷得不甚清晰,但隐约可觉此人高大修长,他撑着一柄黑伞,伞橼涂着红色的鱼鳞尾,此人行步而来,举止优雅而温吞,好似他并非半夜潜黑入院,而是白日于明媚湖畔游湖观景一般自在、休闲。
周围十分安静,除了雨声。
陈白起手攥紧了窗棂,微微眯眸,打算再看仔细一些时,只见一阵湿凉的夜风夹带着雨水的潮冷吹过她的面,她再看,人却已经消失了。
……如同午夜魅影一般,了无踪迹。
陈白起立即转身,她打开了门,左右看了一遍,的确再也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了。
而方才那诡异不明身影过来的方向好似是长廊尽头……
她想了想,抬步走到了长廊最尾的那一间房间前。
她见房内还亮着光,便停驻了一会儿,她面幽似水,最终敲了敲门。
许久之后,仍无人应门。
她便试着推了一下,只见门没锁,“呀噫”一下便被推开了。
这个房间不大,没有屏挡,内里环境一目了然,这间房本该住着巨与照顾他的郸芸娘。
然而,她并没有看见郸芸娘的身影,她走至榻边,见到了巨。
巨正在睡,不醒人事。
她走近他,目光盯注在他的面目上,神色很静,但眸光却随着烛光跳跃起伏。
这几日她都不曾与他好生讲过一句话,一是因为有郸芸娘在,二是因为……他好似在抗拒着她的接近。
为何?
即便是陌生人,他不记得她,可郸芸娘跟他讲过,是她救了他们,亦一直在帮他,他的态度便不该一直如此冷漠才对……
就在陈白起深思之际,一直沉睡的巨似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他额头冒汗,皱紧了眉头,双拳握紧,整个人在使劲挣扎,摇得床板砰砰作响。
陈白起一怔,她蹲下来,正想唤醒他时,却见巨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陈白起,眼中尤存梦中的余悸,他脸色大变,嘶哑着嗓子喊道:“走!”
陈白起愣住了,她不懂巨这个“走”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因为梦魇了胡乱喊的,还是半夜瞧见她突然出现在他房中勃然大怒地喊的。
巨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陈白起的手臂,又喊了一声:“走——”
陈白起这下看清楚了他的神色。
他在紧张、焦急,并且深深地不安着。
陈白起愈发不解了,她按上他的手背,正欲询问……
“咦,陈大人,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不等陈白起出声,她身后一道温婉软语的女声响起。
陈白起第一时间感觉巨握住她手臂的手掌一紧,像要掐进她骨肉内。
她回头一看,却是郸芸娘,只是眼下这个站在门边浅笑嫣然的郸芸娘却与之前的那个郸芸娘判若两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主公,危城(一)
眼前的郸芸娘打扮得十分漂亮,以往她虽面容秀美,却因一身粗布麻衣而显得朴素黯淡,如今换了一身华美的荷色裙裳,薄施黛粉,头黛金钗,端是一身富贵流艳,清丽无双。
陈白起打量了她两眼,眼中既无惊讶亦无任何惊艳之色,郸芸娘见此,勾了一缕秀发缠于指尖,弯唇笑道:“大人难道没有话想与芸娘讲吗?”
她这个时辰从外面回来,又换了这样一副打扮,按理来讲换谁见到应当都会惊讶询问吧,可偏偏这个“陈焕仙”却像个睁眼瞎,不闻不问,瞧着便像那深潭内的水,波澜不惊。
她朝陈白起笑得很甜,伸手张臂,风从她身后吹来,那迎风飞起的长袖如振蝶展开。
这时她那溶梨般纯白的美却有了一种妖冶鬼魅之感。
这种纯色之美染上了绯丽的色泽,即便不曾冠绝天下、倾国倾城,亦是惊动一方、美可杀人。
可惜,陈白起是个假男人,对于美女这种性别相同的生物打从心底便生不起什么贪婪占有的**。
所以她很平静,亦很冷静,如一尊覆着阳春之雪的玉雕,双眸犹如一泓清水,冷漠又透澈。
此时郸芸娘不曾诱惑到陈焕仙,却被“陈焕仙”迷了一瞬眼。
即便看惯了自己这张脸,亦会对“陈焕仙”这张如仙似幻的面容感到惊叹。
陈白起轻笑了一声。
“你如今是不打算再装了?”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巨紧攥着她衣袖的手,转身看着郸芸娘。
郸芸娘放下头发,颦眉垂眼,有几分委屈之色道:“大人果然一直都在怀疑芸娘,虽芸娘自认问心无愧,但亦无法左右它人心思,只是大人既然信不过芸娘,为何这一路上又要留下芸娘,却不派任何人监视着芸娘呢?”
陈白起讶道:“谁说没有?”她赞扬道:“只是你很聪明,且懂得反侦查手段,一般的监视只怕很难发现问题,于是我亦干脆不行此道。”
郸芸娘斜挑秀目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何为反侦查手段?
但转瞬她便这个词抛之脑后了,她听懂了“陈焕仙”的意思,她掩唇一笑,眸似粹了星泽之光:“大人今夜这个时辰过来,莫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她这话是试探,亦是在评估眼下直接撕破脸是否有必要,毕竟她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陈白起想了一下,虚伪道:“这倒不是,只是半夜忽然醒来,见夜露寒重,又加上下了一夜的雨,便想过来看看巨……”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嘴角缓缓勾起,含水双眸如三月春刀,唇朱如血,吐息道:“郸芸娘,我本因念着你将巨送到我面前,哪怕明知你有问题亦选择用温和的手段来解决,可眼下看来却是不能了。”
因为方才那一句“走”已经令她彻底明白过来,巨只怕早已经认出了她,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与她相认。
他并没有疏远她,亦没有忘记她,他只是想保护着她。
一思至此,陈白起的一颗心便滚烫了起来,她很想与他好好地讲讲话,问问他这段日子去哪里了,可眼下这种情景却又是不能够的。
而在陈白起说完那句话之后,一阵妖风而至,他们四周忽然弥漫出丝缕状的雾,那黑色的雾聚拢成片一瞬便将郸芸娘背后的事物都给遮掩住了,远处的灯、景、墨色建筑轮廓统统都消失了。
郸芸娘一惊,她紧眉转眸,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却惊见身后已伸手不见五指,好像这世界唯一遗留的光便只剩这间房。
“你做了什么?!”
倏地,她想起方才陈白起对她的全称,诧异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姓郸?”
当初她一直自称为“芸娘”,并没有任何人她的姓氏,一般人或许皆默认为她乃一介贱民,祖籍无追溯,并无尊贵的姓氏点缀。
可陈白起哪需查探,当她自报名字时,系统便将她的姓与名全都显示出来了。
“郸这个姓倒是特别,可我却是知道的,听闻阴阳家有三姓氏,一为阴,二为古,三为郸,不知这郸与你可否有什么关系?”陈白起看着她道。
郸芸娘脸色一下便变了,她眉厉眸冷,涂得殷红的嘴唇如沾血的剑,字字寒光:“你竟连这事都知道了啊……”
看来,今晚是不能善了了。
陈白起起先的确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曾问过后卿可曾听过什么门阀或势力有叫“郸”这个姓氏的,于是后卿便提了一下阴阳家的三姓氏。
不想她随意一猜,便一猜一个准啊。
阴阳家啊……
她还以为来的会是十二城的杀手,可为何阴阳家的人会潜伏到他们身边?
据后卿所讲,阴阳家的人十分神秘,他们的阴阳术与铸器一直被世人传得神乎其乎,因此从不缺大国笼络。
难不成楚沧月连阴阳家都拉拢了?!
心底虽汹涌起伏,但陈白起却面目不显,不让别人看出她的想法。
“你用这种神色盯着我,很难让我不怀疑你打算杀人灭口。”陈白起挑眉,眼底一点点浮现出跃金。
“你不是也不打算好与了?从你踏入这个房间起,一步错,步步错。”郸芸娘“呵”笑一声,她抚了抚嘴唇上的口脂,口脂染红了她的指尖,然后她将其搓揉开来。
“看来你的身份是一个禁忌,身为阴阳家的人,牵扯上无辜之人亦是你们一贯的做法吗?你想对付的人是我们,为何要对巨下手?”
郸芸娘闻言一怔,好久逃避了好久最终仍旧不得不面对的僵硬神色,她眼神看向躺在床上的巨,有着复杂与犹豫。
“我并不想伤害他的,我与他相遇的确是一场意外,我亦甘愿当他心心所念的那位女郎,可偏偏他却变了……他一直知道我接近你们并非善意,所以他醒来一直在疏远你,因为他动不了,亦无法正常开口述说,他应当是怕我利用他的关系来接近你,继而伤害了你……”
郸芸娘扬起下巴,斜睨向陈白起,呵呵笑了起来,眼神沾染了毒,透着嫉恨与苦涩。
“你说你一个男子,何以要与我抢人?”
陈白起对她的不满质问感到无语。
到底谁抢谁的,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道吧。
郸芸娘道:“我本念着你与黑子相识一场、而他又极力地护着你,便想饶过你一命,但如今我却不想了,反正都让他瞧见我这副狠辣的模样,那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反正他受了我的控心咒,这一辈子是休想离开我的。”
陈白起听这话心中一咯噔,什么“控心咒”,她皱紧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他做了什么?”
郸芸娘笑了,恶意道:“你猜呢?”
陈白起气势一沉:“雾界。”
郸芸娘一直暗中提防着“陈焕仙”,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十足无害的少年有着非常人的手段,他虽不懂武,却比那些个江湖人士更难对付。
却不想,即便她将警觉心提升十足,却仍旧猝不及防地受控了。
那原本乖顺弥漫四周的雾好像一下便“活”了,它们有规则地动着,轻触着郸芸娘的脸颊,她的身体一瞬便被包围住了,她感觉她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束缚,这种感受十分恐怖且难受,她盯着前方,感觉似乎有一堵墙,阻挡了眼前的视线,令她看不清四面八方的去路。
耳边似划过轻笑,郸芸娘惊了一下神,便使劲地咬了一下嘴唇,当即血珠从唇瓣溢出,她嘴里快速地念叨一句,她运劲一喝,忽然那缠绕她周身的黑色雾竟便破了开去。
陈白起眸心一紧,心道这“阴阳家”的阴阳术果然有些道行,连她的“邪巫之力”都能破解。
只见郸芸娘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玉埙,她五指灵巧如弹琴般跃动,当即埙中飘出幽岑而古朴的曲色。
陈白起一瞬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而下一刻脑中则像什么炸开似的,那种晕眩挤压的感受令她呼吸急促。
“呜呜~”
她一听这声音,便觉头痛欲裂,连“雾界”都维持不住了。
叮——系统:魂咒?千针曲:以乐谱咒,咒乐曲长曲短令人头如针刺,一重毁于形,二重摧于骨,三重肝胆破裂。
“削弱!”
陈白起一听便知这千针曲已奏一重,若来二重她只怕全身骨骼亦会痛折,她立即施放“毒爪”扰乱郸芸娘的奏曲。
郸芸娘一惊,只见一只漆黑的鬼爪朝她兜面爪来,她立即躲避开来,同时她感觉身体的力量好似一下被掏空一样,她颤抖着手,紧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停歇继续魂咒?千针曲二重。
呃啊——
二重的威力是不容质疑的,陈白起一下便感觉她全身骨头好像都被嚼碎了似的,都在尖叫。
她额上全是汗,感觉好似身体都快失去控制了,她回头看向巨,他动弹不得,见陈白起难受痛苦的模样,皮肤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涨得涌红,他喉中艰难地发出“嘶嘶”的声音,似在挣扎吼叫。
陈白起不想让他担心,勉力朝他笑了一下,但这笑却十分苍白。
她发现她的精神力受到干扰已无法集中,精神力是她的巫力根本,若失去精神力便无法施展巫医技能。
这郸芸娘还真是误打误撞地正掐她的命脉七寸。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主公,危城(二)
陈白起的巫医技能一再被郸芸娘打断,她明白目前无法重聚凝力,自然也无法召唤出“傀儡兽”作战,再这样下去等郸芸娘吹奏起第三重魂咒?千针曲时,她便回天无力了。
陈白起低垂下眼睫,嘴唇抿紧,双眸混乱,像一阵暴风袭卷入海浪内,掀起浪潮忽金忽黑,她喉中嗌出一声隐忍痛苦的呻吟,披于背脊的黑发寸寸暴涨,又寸寸被收敛。
她感觉到身上的血液在沸腾,骨骼像熔岩舔舐过一遍,她紧抓住榻角的榫头,咬紧牙关,感觉她的男身快撑不住麒麟血脉的冲刷,即将转换为女身。
以往她从未在意过阴阳家,也不曾想过阴阳家内有克制她“邪巫之力”的咒术,这一时疏忽大意被人先发制人,眼下倒难有破局之势。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一瓶“英雄药剂”,转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无法走行的巨扛于背上,又咬塞灌吞入一瓶“乘风药剂”,直接如一阵风掠过破窗而出。
暂时破不了她的魂咒?千针曲,便也不急于一时拿下她,目前最主要的便是不能暴露她身上的秘密令郸芸娘怀疑。
陈白起行动十分果断,一钻入雨夜便潜遁而去,而那漫漫雨势与黑暗恰好完美地掩盖了她的一切动静,待郸芸娘扶着门框踉跄追出时,只见深夜一片暗沉,潇潇风雨声,却早已不见两人踪影。
“黑子——”
“放下他,该死的,陈焕仙——”
郸芸娘暴喝一声,双腿一软,“噗嗵”一下摔落到地面,她喘着粗气,指尖痉挛抽搐。
方才在被陈白起“削弱”时她分明力竭,全靠拼着一股狠劲方能支撑到如今。
她攥紧手中的埙,扬起脸忽地神经质地大笑了起来。
陈白起刚踏出院门便听见身后断断续续传来郸芸娘类似诅咒一般深刻的声音。
“尽管逃吧,哈哈哈哈……反正这座城即将是你们的埋骨之地!哈哈哈哈……”
轰隆!
一声巨雷在头顶炸响,风势越来越急,陈白起心下一跳,风水浸湿了她的发、眉与睫毛,她望天,雨水顺势滴入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的视野。
只见黑色的天幕被拉扯出一条大口子,明光大亮,她心底不禁浮起一股不安的情绪,她眉心肿涨生痛,身躯正在逐渐变化……平坦的胸脯变得鼓涨,颈瘦腰部变成了楚腰纤细,衫摆落地。
之前精神溃散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陈白起的生命值降低了60%,她给自己灌了几瓶“小型生命药剂”才稳住气血双亏的晕眩无力之感。
在她背上的巨明显感受到陈白起身上的变化,他一霎那间,全身紧张得似块石头,动亦不敢动一下,愣着两只眼发痴地盯着她的侧脸。
陈白起由于身量变得娇小窈窕,身上的衣物自然不贴身了,直接长了一大截拖在地上,但她没顾得上这个,她背着巨立即去敲响后卿的门:“后卿!”
之前她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自然也不忌讳这种时刻去找后卿帮忙。
然而,她用力地拍门了好几下,房内却始终没人应,陈白起颦眉,盯着漆黑的门扉心底有了不好的揣测,她眸色一厉,直接破门而入,只见里面幽深一片,并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她一怔,人呢?
她立即掉头,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踹开,但房内皆全无一人,不仅后卿不见了,婆娑、透、姚粒等人全都不见了。
陈白起脸色十分难看,她站在空落、寂静、又漆黑一片的夜里,整个人像被投放于一座空城,四周除了风声、雨声,空荡安静得可怕。
“啊啊……”
耳边传来巨嘶哑的喊声,这令陈白起回过了神。
她看他,也不知道郸芸娘对他做了什么,分明之前神智清醒,可以说话,也能动弹,可如今却变成这种模样。
“巨,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对吗?”她勉强弯了弯嘴角,道:“不用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我还有你,我要救你,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的。”
“啊啊……啊……”
不——
不要!
不要为我冒险!
巨摇头,他的声音急切又抗拒,他全身颤悚耸动,却尽他所能的全部微小力量挣扎着,那双褐黑色的眼眸像受伤的孤狼一般。
陈白起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她收起了笑,认真道:“我不会放弃你的,也不会丢下你,巨,你若想让我没有负担,那你从这一刻起便将自己彻底当成我身体的一部分吧,这样一来,我会更好受一些,你懂吗?”
还好恢复了女身,她的体质也相应增强了,如果是男身没有“英雄药剂”的话,她估计想背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巨走动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时,巨看到了她的眼睛红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但眼底却透露着倔强的坚持跟痛楚之色。
她已经后悔过一次了,所以她不愿意再令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这样的陈白起令巨的心刹时酸酸麻麻的,他所有的顾虑与担忧一下便化成了心痛与自责。
他知道他所认识的那个女郎便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她想要守护的人,她从来便是这样一个人,身先士卒,哪怕处于再艰难的困境当中,即便是头破血流亦绝不退缩。
知道他再说什么她亦不会听他的了,巨也不再“闹”了,他像极其疲惫、亦像十分安心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就如她所讲,将自己全部都交托给她吧,反正她活他活。
她死……他亦绝不独活。
这次,他不会再等待了,他会拼上他的一切去跟随她。
他的主人,他的女郎。
见巨安静了下来,陈白起这才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
当她知道那老妪与郸芸娘私下有接触时她便考虑过是否有陷阱,但她自信郸芸娘在她监视中不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纰漏,然而她却估算错了对方的来历,以为只是一群普通的杀手刺客,即便是一群高手于她而言亦非什么大的威胁。
但事实上,最终的结果却已不受她的控制了。
所以说,人不能太自负,也不能太铁头。
她沉下心来仔细地分析眼下的情况,他们一行人居住的位置十分挨近,若是一个房间出现情况定然会引起骚动,可这一夜却悄无声息地过去,她却没听到任何动静,看他们房间的情况也不像发生过打斗,但人却通通不见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是被人引诱离开还是遇上什么紧急事情离开?
叮——
系统:前方预警,有一大波不明生物正在朝你靠近,请人物注意!
什么东西?
“一大波不明生物”?一听这形容词陈白起便懵了。
陈白起忙打开了“区域地图”,只见地图上出现一大团的红色的亮点呈圈状朝她包围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看这数量便知有多庞大一群!
她背脊不禁升起一阵凉意。
不明生物的话应当指的不是人吧,再看这数量的密集度,难不成是蛇、虫或者什么毒蝎之类的?
她环顾四周,根本没有什么躲避之处,她不懂武功,也没办法飞檐走壁,眼看这些不明生物从四面八方将她重重包围了,她只能等着。
吱吱吱……
阴暗的角落突然蹿出一只只毛乎乎的硕大老鼠,它们拖着细长的尾巴,溜溜着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一出现就像将冷石地面铺了一层灰黑色的绒毛毯似的,简直吓死人了。
嘶——
陈白起背着巨忙退了一步,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哪来的这么多夜老鼠?!
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只怕见到这一幕早就昏厥了吧。
并且这些老鼠明显变异了吧,眼珠是红色,爪子特尖长,牙齿也较一般老鼠尖锐森白许多,看着便十分危险。
她咽了一口唾沫,死死地盯着脚前那些老鼠,却发现它们在靠近她几步距离外便一动不动了。
它们转动着血腥溜溜的小眼睛,也许是没有发现动静,支歪着脑袋直楞楞地盯着她。
陈白起奇怪了,这些老鼠到底怎么回事?它们深更半夜跑过来难不成是专门来堵她的?
可方才见那奔势分明是准备扑杀过来啃啮撕碎才对,如今这副静待的模样却是诡异了。
里系统:你择的巫医职业与阴暗系生物天生亲和度高。
哦,这下陈白起明白了,这些老鼠便归属阴暗系生物,因此它们这是对她产生了好感度,没有第一时间下杀手。
“咳咳,能让一下吗?”
陈白起尝试着与它们交流,然而并没有卵用,它们还是挡在她前面。
陈白起不懂了,它们既不伤害她,可为何又不让她离开呢?
里系统:这些老鼠是被人用腐肉与毒物豢养而成的瘟鼠,虽然你对阴系生物的亲和力令它们迷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但它们又是被人暗中操纵的,它们接受的命令便是杀了你,当这两者相冲突,便形成眼下的情况。
被人操纵?
这样说来,只怕那人现在就在暗中偷窥着这一切吧。
会是阴阳家的人吗?
叮——
这时系统发布了新一轮的任务。
系统:主线任务(一)危城,事态情急,镔城内好似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请在规定时限(30分钟)来抵达东城白鹤洞查探情况,接受/拒绝?
这时“区域地图”打开,里面出现了一条被选择的路线,路线尽头的目的地是一个绿色的闪标点。
既然是主线任务陈白起自然选择了“接受”。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主公,危城(三)
目前该如何有效突围呢?
基于她巫医属性与阴系生物亲和度高的情况下,说实话倒也不难。
陈白起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水渍冰冷地滑过她的面颊,雨势渐小,幽沉的夜晚,借助房檐下透露的微弱的灯光,可见天上飘起了毛毛雨,那针细的雨斜长落下。
之前系统讲解过,这些经人豢养变异的老鼠喜欢食用腐肉,那她便免费提供给它们一些“美食”。
她将巨放下,令他背靠在柱廊旁,然后从“系统包裹”内取出一块新鲜的鹿肉,上面还沾着血,这是她在魏国狩猎时装入“系统包裹”内的,她运用“邪巫之力”在肉上绕了一圈,那乳动的黑雾一触碰到鲜肉便吞噬起来,而鲜肉则迅速**干瘪,眨眼间便如同熏制风干的老腊肉一般模样。
接着她又给这块腐肉加了些料,便将这块臂长的鹿肉,朝着老鼠堆内利落一抛。
当即那群硕鼠支起前肢,闻风而至,一时百来上千只老鼠如同涌动的灰毛地毯朝着腐肉冲了过去,它们拱涌钻挤,扑在腐肉上贪婪得如同饥饿者大快朵颐。
陈白起一看她脚前已经清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道了,便立即反身背上巨快步跨过。
当她疾走出这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宅子时,忽然若有所感,蓦然回头,却惊见一道漆黑的人影正蹲在宅墙上。
这个人影看起来肢体瘦长,背脊高高弯曲,双手撑于脚边,像一只夜巡狩猎的黑猫一般。
陈白起惊诧看过去,眼前似闪过一双夜里闪着幽红的眼眸,还来不及辨认,那道身影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便一跃下墙头不见了。
什么人?
陈白起停驻片刻,心下存疑猜测,却没有去追这个可疑的身影,她眼下背着巨不方便行动是一个原因,另外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便东城的白鹤洞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宅内的人悄然无息地全都不见了,而系统又提示白鹤洞那边发生了情况,她很难不去猜想,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陈白起有麒麟瞳加成,可夜视,她根据“区域地图”的指示路线一路跑去,这一路上尽是黑灯瞎火,但沿路上倒也不曾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就在她赶到东城白鹤洞附近之时,忽地,一道白光划过天空,远处再度响起了聩耳的巨雷声。
由于那道巨大的闪电乍现,漆黑的天空与大地都有那么片刻的光亮,陈白起一抬眼很清晰地看见了不远处的旧城废墟内竟有人。
并且数量还不少!
一堆乱石废建筑当中,他们有的靠着矮墙睡着了,有的则抱着自家亲人在低泣,有的则聚在一块儿商谈,有的则是漠然独自一人待着……
废墟角落烧着些许灰榍火苗,阴冷的雨夜中,各种物体折射的光线形成千奇百怪的形态,而这里的人亦相同,他们之中老有小,有男有女,另外从穿着打扮来看也是阶层不同、身份悬殊,并非一路人,这里面有农民、平民、商人、读书人、走夫、匠人……
如此看起来倒像是一座城的人都被汇聚于此。
白鹤洞的前身便是镔城旧址,处于东城边缘,这里平日不住人,也没有商铺街道,平日里都是闲置荒废的,只有外地来的流民没户籍没钱没住处才会在这里暂时落脚。
所以这样的地方,不该也不可能来了这么多人聚集,且不说今日夜里还下了一场大雨,他们这样不避不躲,在这阴凉的废墟内待着,怎么看情况都不太对劲。
陈白起虽心底疑惑,却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先隐藏在暗处观察一下。
叮——
系统:主线任务(一)危城,事态紧急,镔城内好似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请在规定时限(30分钟)内抵达东城白鹤洞查探情况,恭喜人物,任务顺利完成。
任务奖励:经验值50000,漂亮的绣花裙*1(白装),通用币*1000。
叮——
系统:主线任务(二)危城,你看到了一群人半夜三更聚集在白鹤洞的废墟内,你觉得事有蹊跷,决定上前找人一探究竟,接受/拒绝?
陈白起选择了“接受”。
刚“接受”完,便见“区域地图”上的白鹤洞废墟内忽然标示出了十个绿点,这十个绿点各闪了三下,便稳定于各自的方位上。
这十个绿点引起了陈白起的注意,她查看这每个绿点,见上面都标示出一个名字,然后再看其它人的标示是黄色,且没有姓名标注。
陈白起想,这十个人难不成是指己方友军?
但她转念一想,应当不对,这十个人的名字她完全不认识,她与他们素不相识,再加上主线任务(二)上写着让她前往找人一探究竟,应当是指这十人可以给她提供相应的线索,因此他们十分有可能是被系筛选出可供提问的npc。
由于要过去问事情,陈白起背着巨去自然不太方便,于是他便将他暂时安置在一民房后厨的干草堆中,这里既淋不着雨也比较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由于他们两人身上都淋湿了,陈白起假意进民房内搜刮一遍,实则是从系统包裹内拿了些物品出来。
她给巨拿了一套男装换上,可惜这些男装都是按照“陈焕仙”的身形定制的,给巨穿明显小了,于是她就将他的上身湿衣给换了,再随便套上,又取了一床薄被盖在他的身上,以防冻着。
而她则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裙,便是刚刚任务奖励的“漂亮的绣花裙”,这件布裙没有什么特殊加成,就是一套普通做工精良、裙摆绣着百合花的蓝底白花裙,虽说穿着没有雍容华贵的感受,却自有一股山野清新百合扑面之感。
陈白起将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插上银衩,便借着废墟内石墙的遮挡,潜入了他们之中,而这些人都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内,并没有注意到多出的一个她。
她根据系统提示,随便选了一个绿点人物,上面写着“张三”。
系统:张三,镔城扒手,人称三手,专干偷鸡摸狗之事。
此时,这个张三顶着一个鸡窝头,裤腿长短不汪,穿着破烂的草鞋,正抱腿蜷缩在一块石头旁边,昏昏欲睡。
陈白起蹲在他面前,喊醒了他,并问:为何深夜如此多人聚在这白鹤洞?
张三被人喊醒,脸色不太好看,他长得本就尖嘴猴腮,一副势力狡诈的模样,他嘬着牙花子瞥了陈白起一眼,黑夜里喊醒他的这个少女面容似白得发光。
可惜张三这人不喜爱美人,他头一转,便埋头继续睡觉,没有回答。
系统:无利可图,张三拒绝回答你的任何提问。
陈白起:“……”
好吧,这个npc看起来还挺有个性的。
既是扒手,那自然是贪财的。
她默默地掏出一块金饼,放在张三面前。
张三眼睛顿时一亮,立即翻身坐起来,一把将金饼抢了过去便揣进怀里,他紧紧地抱着胸退后了一步,好似怕陈白起会反悔过来抢似的。
他打量了陈白起两眼,有奇怪也有掂量,他道:“你这姑子瞧着眼生,怕不是镔城的人吧,虽然不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我知道的也不多啊,我只知道有人敲昏了我,等我醒来便在这里了。”
被人抓来的?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你们待在这废墟有多长时间了?”
“这里的人都是被抓来的吗?”
张三听着对面少女接二连三的问话,挠了挠头,却是吱吱唔唔半天都讲不完整事情。
陈白起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大抵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想贪财,所以不肯讲实话。
罢了,再换个目标试试。
她不想引起注意,便潜夜而行,趁着周围人还没有注意到她,便找到了第二个npc,一个手捏着竹卷,仰天在细雨中哀声叹声的书生。
系统:落魄的书生,他虽两袖清风,却有着远大的抱负,只可惜一直怀才不遇……
两袖清风?
那就是没钱的意思咯。
她想着刚才空手找人问话被拒绝,这次便主动先取了一块金饼递了上去。
“这位郎君,不知可否询问些事?”
她端着温和的笑意,一脸有事相求的客套,
但书生没有收,不仅没有收,他捏着书卷并拿愤怒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便拂袖走了。
陈白起茫然不解了。
系统:书生觉得你在拿金银之物侮辱他,他瞪了你一眼,并表示不愿与这等庸俗之人讲话。
陈白起:“……”
好!这又是一个很有个性的npc!
看着落魄的书生被她得罪走了,于是陈白起只能换第三个,这个人是她专门从剩下的几人之中挑选出来的,是一个卖杂货的商贾。
系统:杂货铺老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虽贪财,却也讲信用,他相信客源的不断来自于自身的孜孜不倦忽悠。
这次陈白起没直接便拿钱砸人,一来她这副乡村姑子打扮拿多了钱财出来倒也奇怪,二来遇上个气节性大的,没准还得罪了人。
可不拿礼却也难攀上话,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所以她决定婉转些送礼。
这次她捧了一双靴子走过去问那杂货商。
“这位老爷,不知可否易物?”
嗯?
那杂货商穿得一身倒是派头十足,他闻声转过头,由于来人低垂着头,他没瞧见她的模样,却在一看她手上之物,眼中一喜。
方才下雨,他虽躲在废墟下没淋湿,可雨水从高处汇聚低洼,踩哪儿都是水滩,他的鞋子早就湿透了。
这种天气穿着湿鞋着实难受,尤其对于他这种身有薄资产,早过惯了奢逸生活的中年人。
眼下有人送鞋过来,他自然乐意交换。
“你要多少钱?”
陈白起抬头,眸噙着笑意,递上靴:“小女子不要钱,只是想询问掌柜的几个问题。”
杂货商在看到那小娘子的长相时愣了一下,这小娘的模样着实不一般,瞧着便不似寻常人家能够精养出来的气定神娴。
他没接手,有些迟疑问道:“小娘子怕不是镔城人吧?”
这镔城屁股大点儿的地方,许多消息都是互通的,若哪家有这么一个漂亮似天仙的小娘子,只怕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陈白起接着太阳穴,一脸愁眉道:“是,小女子并非镔城人,而是随我家夫君入夜前方入城的,夜里发生了些事情令我察觉到城中好似有些不对劲,却不想,后来被人敲晕了,再一睁眼便被人抓来这处了。”
哦,原来如此。
他还奇这小娘子哪来的男靴,想来应是她夫君的吧。
杂货商一听这话顺理成章倒也相信陈白起的满口胡诌。
因为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被弄来的,而这小娘子才刚被送来,摸不清楚情况,这才四处打听。
杂货商弄清楚清况了,这才伸手将靴子接过。
“你问吧,我与这镔城的人被运来此处已有三日,大抵情况皆知。”
三日?
陈白起心下一怔,然后她问:“老爷也是被一群不明人士敲晕了带来此处?”
“我如你情况一般,不过这里还有些人是被一群江湖人士撵赶至此。”
“为何是被撵赶至此,那些人呢?”
“是何理由我便不知了,而那群江湖人士将人弄在这处便离开了。”
“既无人看守,那为何大伙不逃?”
杂货商人一脸惊恐,忙摆手道:“不可逃啊,一逃便会死。”
陈白起奇怪,便问:“难不成暗处还有埋伏?”
杂货商人摇头,心有余悸地回忆道:“这倒不是,一开始的确有人见无人看守,便想逃离这白鹤洞废墟,却不料刚走没几步,便突然胸口疼痛,口吐白沫,最终倒地而亡。”
陈白起这下都明白了,果然镔城的普通百姓都被人弄到了白鹤洞废墟,他们搬空了镔城,又将镔城铸就成了一所牢笼,专程用来狩猎与囚困他们。
那么其它人……应当都还在镔城内吧。
她颦眉望向西城,眸中波诡云谲。
叮——
系统:主线任务(二)危城,你看到了一群人半夜三更聚集在一起,你觉得事情蹊跷,决定一探究竟,恭喜,人物已顺利完成任务。
任务奖励:经验值250000,白帛*20,花鬼的口红*1。
叮——
系统:主线任务(三)危城,你得知镔城内设下的重重埋伏,你猜想你的同伴应当都被人困于城中,所以你决定回城寻找到同伴(4/0),接受/拒绝?
如今其它人下落不明,陈白起自然是要重新回到镔城的,只是她不能贸然毫无准备地回城。
“掌柜的,你乃走南闯北之人,可否判断出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杂货商的努力回想:“他们蒙着脸,手上拿着武器,眼神十分冰冷,身上的煞气很浓烈,瞧着便令人觉得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但他们却不似盗贼那般散乱……我觉得这该是一群有组织的杀手。”
陈白起沉吟:“杀手?可若是杀手,他们为达目的又何必如此麻烦将你们赶至白鹤洞,直接杀尽岂不更……”
杂货商不以为然地打断道:“杀手又不是杀人狂,正所谓盗亦有道,这江湖上一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杀手组织都只拿钱杀人,他们杀人是当做生意,与我们这般卖买,这若没生意做,这杀了人啊人家估计还觉得亏呢。”
陈白起听了他这话只觉顿时耳目一新。
还有这种说法?
若是杀手的话……陈白起想想,她好像这阵子除了得罪了十二城的刺客盟,便没与其它杀手组织打过交道吧。
难不成真是阴阳家与十二城的刺客盟联手打算来坑杀她?
她想了一下又摇头。
应该不是,她一人只怕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这其中只怕最大头的应当是……后卿。
后卿讲过十二城如今已归属于楚王楚沧月,而后卿与楚沧月之间的恩怨那是沉疴已久,眼下花大手笔来对付他倒也不足为奇。
“你可知他们有多少人?”
“听其它人说有似好几十号人,对了,这其中还有一个披着麻布遮脸的老妪,听说便是这老妪放下话说,若有人胆敢擅自离开白鹤洞,那下场便只有一个死字。”杂货商道。
老妪?
陈白起记得与郸芸娘私下接洽的那个也是个披着灰黑麻布掩面的老妪,看来这些人果然与郸芸娘是一伙的。
第三百五十章 主公,危城(四)
就在陈白起沉思之际,那个杂货商忽然道:“我所知便只有这样多了,也全都尽数告知小娘子了,不知这位小娘子可否也帮小可一个忙?”
这忽然的谦虚自称令陈白起心下异样,便转眸看过去,却见杂货商那张圆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他搓着手掌,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嘴角扬了扬:“不知小女子有何事能帮到掌柜的?”
杂货商在对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注视下不由得清了一下嗓子,小心地左右看了一眼,避人耳目地对她小声道:“是这样的,我见小娘子气度不凡,行事颇有儒家仁义之风,我可以托你暂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吗?”
叮——
系统:支线任务——杂货商老板的请求,杂货商老板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托你保管一段时日,接受/拒绝?
陈白起不知这镔城的杂货商有何重要的东西托她保管,可眼下她确还有正事有办,便不打算再接受这个支线任务了。
似知她所想,系统很快又发出一条提醒。
叮——
系统:若人物拒绝商铺老板的请求,他可能会直接对你翻脸不认人,当众暴露出你的可疑身份。
哈?
陈白起表情一僵。
杂货商仍旧一脸真诚地盯着她,希望她能答应,半点没有黑化的迹象。
果然无奸不商啊,系统对于他的个人说明,最后那一句“他相信客源的不断来自于自身的孜孜不倦忽悠”她此刻才深刻理解出其含义,所谓看着再正直的商人切开那都是夹黑的。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疑之处能令杂货商拿来要挟,可她却也不想在此刻节外生枝。
她想他既然不怕她一介陌生人顺走他的东西,那她也不妨替他保管一下。
她心下虽有接受之意,面上却疑惑地问道:“既是掌柜的重要之物,为何要托于别人保管?莫非掌柜的有何难言之隐?”
杂货商一脸不知从何说起般点头,他眼神朝旁边看了看,道:“其实我察觉到我被人跟踪了,我怕此物迟早会被贼人夺去,便只能先托于你,倘若有日我等皆能脱险,望小友能将此物交还于镔城的云中杂货铺中。”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折叠成四方型的花布,花布内鼓鼓囊囊地似包着一样什么东西,他快速地将此物交到陈白起怀里。
“快、快藏起来,莫让人瞧见了。”
陈白起根本来不及检查自己到底接收了个什么东西,便已揣入兜中。
叮——
系统:你获得“杂货商的宝贝”。
咦?
陈白起略讶。
这个“杂货商的宝贝”的标示竟是个蓝色道具,难不成这花布内包着其实是个什么宝贝?
一般道具的价值可通过物品标注的颜色来区分,普通为白色,具有收藏价值是绿色,罕见的是蓝色,稀有的则是紫色。
陈白起没拆开,但她却觉得这个东西应当不一般,于是她多了个心眼。
“不知这是何物?”
杂货商想着既然东西交给了她便也是瞒不住的,便道:“具体小可亦不知,但听说……这是什么前朝天乙古墓内挖出来的。”
他这人倒是狡猾,声称不知,既不将此物的价值说透,却又不让它显得廉价,若陈白起但凡懂得信义廉耻,在不知其价值,没有巨大诱惑的情况下,只模糊觉得此物或许不凡时,便绝不会私下贪昧。
她了然地笑了笑,将滑落腮颊旁的发丝勾至耳后,对杂货商轻声问道:“可还有其它需要小女子帮助的?”
她拿眼神瞥了瞥他身后,于她而言,解决几个随尾者并不费事。
杂货商看懂她眼中的暗示,先是诧异,估计在他心目中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娘子未免太过善良了。
他犹豫挣扎了一下,还是摇头了:“对方来历我尚不知,但既然一直不曾出手,我便权当不知。况且你一个小娘子哪能对付得了对方,你且速速离去,不要再与我接触,只管替我护好此物,我便是对你感激不尽了。”
陈白起感知能力一直很强,她的确察觉到有几道探究的视线一直不住地往这边打量,起先她以为对方是在跟踪她,但听了杂货商的话,她猜应该是这些人在盯杂货商的哨。
“既是如此,小女子亦不勉强了。”
“记得,小娘子若是寻不到我,便可去云中杂货铺内将东西交给店内的人。”
——
与杂货商分开后,陈白起又在周边绕了一圈,她观察这些镔城的城民后,心底奇怪。
“系统,你能不能检查一下这些人是不是都中毒了?”
里系统:没有。
她越发纳闷了:“那为何他们不能离开白鹤洞?”
里系统:这个需要你自己查。
虽然帮助这些镔城百姓并非系统强制必要做的任务,可既然陈白起撞上了,不查探一番便这样走了,又觉得于心不安,况且此事说到底亦算因他们而起。
她猜测,人既然本身没中毒,那么令人中毒的便是其它事物。
杂货商讲过,人一旦踏出白鹤洞便会呈现中毒迹象、当场死亡,所以这个中毒的前提便是不能踏出白鹤洞、不能随意离开。
那会不会他们体内潜藏着一种毒,但无诱发条件便一直不会发作?而诱发条件则是在出去白鹤洞的附近?
陈白起循着这条思路,便走到了废墟四周围查看,她因麒麟瞳可夜视,别人在夜间瞧不见的事物在她眼中却是纤毫毕现。
她一路观察过来,不经意瞧见那石缝瓦砾之间忽然闪过一道极微细微的光。
那是什么?
陈白起蹲了下来,她想了想,给一只手戴上了手套,然后开始翻找。
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她看到了那被石渣土榍遮掩之下,竟插着许多细如毛发的针。
她小心地取出一根,是铁磨细的,莫约指长,顶端一截呈墨绿色。
陈白起眸色转暗,这一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为防止有人担敢离开,他们事先便在一些必经之路插上这些细小得令人难以察觉的毒针,但凡有人踩踏过,便会中毒身亡。
之前杂货商认为将他们掳来的乃江湖人,并且是做刀口舔血的买卖,她其实不太相信,只因她见过太多为了一已之欲而大开杀戒之事。
若这些人当真是十二城的杀手刺客,既是拿人命当买卖,又何必怜惜人命,直接将他们杀光不比将人一个个掳来此处囚禁来得更简单?
所以,她心底是存疑的,可眼下瞧见这毒针的布放,这种冷血又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她又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是一群毫无道德底限的杀手。
但无论对方是些什么人,如今都是她陈白起需要迎面而上的敌人了。
陈白起站起来,想着若将这些毒针继续搁在这儿,若时间长了那些镔城的人耐不住性子再次尝试逃走,只怕又有人无辜丧命。
可这么多的毒针她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只怕收拾不完……陈白起刚兴起这个念头,只闻叮一声,系统又发布了支线任务。
系统:触发隐藏任务,助人为乐——拔针(2318/0)。
任务奖励:功勋值+30。
陈白起眼睛徒然一亮。
咦,想不到竟还有隐藏任务,并且任务的奖励是十分得挣的“功勋值”,这下赚大发了,要知道她拼死拼活做了辣么多危险的任务才攒下百来十的功勋值,如今拔拔针就有30了。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之前她并不知道这毒针的具体数量,只是估计了一下面积猜应当不少,如今系统直接统计了实数2318根。
这么多她要拔到什么时候,或许人家插毒针时只需要随手一洒,那便是种下一大片,可她拔却得一根一根仔细找,这其中付出的劳动力是完全不对等的。
可她又舍不得这功勋值……
叮——
系统:拔针任务可使用道具——吸铁石。(注:系统商城可购卖。)
陈白起一愣。
接着,便是颀喜盈眸。
对啊,这些毒针乃铁铸,用吸铁石来吸估计不一会儿便能清理干净。
既然有了解决的方案,自然陈白起三两下功夫便将这批毒针清理完毕,虽然解决了镔城城民的后顾之忧,但陈白起暂时却不打算告诉他们。
她有她自己的考量,一来这些人暂时待在这里比进镔城要安全,而且白鹤洞废墟周围开辟了田地耕种了一片吃的瓜果,他们一时半会儿也饿不着。
二来她还不能放他们离开白鹤洞,至少暂时不能,若那些暗中设下陷阱的人得知他们离开,自然会将此事联想到她的身上,若他们认为她逃跑出城,只怕此事更会蔓延牵连至城外村落的军队与无辜民众。
她不打算将战火延伸得更大,就让这座危城变成她与他们之间的最终战场。
——
在再次进入镔城西城时,陈白起先要将巨安置妥当。
她没办法带上行动不便的巨,背着他她便施展不开手脚,而系统内除了她之外不能装任何活着的生物,所以她只能独自前往。
“巨,我暂时还不能带着你出城,我必须先得找到他们,所以你能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吗?”陈白起问他。
她蹲在巨面前,而巨则坐在草堆上,背靠着墙。
巨看着她,突起的眉骨像锋利的刀刃,他的眼眸与中原人不同,光线折射时透着一种银灰色泽。
陈白起眼波泛起波澜,像午后阳光照射池面的金光,温暖柔和,她道:“好不容易重逢了,却没能好好与你讲一会儿话,但我保证,等这次事情完了,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可好?”
巨闻言,嘴唇小幅度阖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现在还说不了话,待我抓住郸芸娘,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会让她将你恢复原样的。”陈白起低下声线。
“等我。”
在陈白起离开之后,巨忽地用力将头撞上墙面,因受力过猛,他整个人反作用力便摔倒在地面,他五指极其用力地蜷缩起来,额上青筋突起直跳,瞪得极大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
——
这边,陈白起正在查看任务列表,在刚接下的主线任务是让她找寻失踪同伴,上面标注了(4/0),这表示只要找到系统规定的四人才算任务完成,可如今她半点线索都没有,她该怎么找人呢?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从源头找起。
人在哪里丢的,便从哪里找起。
她打算重新再回那座宅子内仔细找一遍线索,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
她想着她如今已不再是“陈焕仙”,既然换了女装要改变就彻底一点吧,脸还是那张脸,但五官颜色却是可以稍微修整一下,化个妆至少别让人一眼便辨别出来这是“陈焕仙”的那张脸。
对了,她之前的任务奖励物品中好像有一支什么口红的,可这个“口红”是她认为的那种“口红”吗?
她进入“系统包裹”内找出了“花鬼的口红”。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主公,失踪四人(一)
她进入“系统包裹”内找出了“花鬼的口红”。
“花鬼的口红”,光听这个活色生香的名字便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危险,不知是何用途。
陈白起查看,系统显示——花鬼的口红,“花鬼”来自传说普寂长海内生长的一种水生妖花,成熟期需受海妖鲜血浇灌方能开花,因受海妖鲜血所染,花为铅红,花脉藏有致命巨毒。
若单纯取花瓣而制碾成唇彩,涂抹于口唇之上,则可令人气质转变,妖魅丛生。
陈白起取出“花鬼的口花”,发现样子就跟现代的唇膏一样,她揭开黑色盖子,扭出口红。
她放于鼻下,嗅了嗅,有股绯腻般异香,不浓郁,若隐若现,不似她认识的任何一种花香,但十分好闻。
她“系统包裹”内是没有准备镜子的,自从变成男身之后她整个人就糙了许多,并不需要镜子这种反光的物体来盘髻敷粉。
虽然她身边没有镜子,可反光的东西她有,她从“系统包裹”的武器类选取出一把雪亮的钢刀,这是一件任务奖励品,她直接用那裎光裎亮的刀面来照着涂口红。
她将“花鬼的口红”抹在唇上,一层桃浅粉、二层梅蕤红,三层玫瑰艳……只见那淡粉的嘴唇霎时便覆上一层柔润的蔷薇色,丝绒般质感,上面还闪烁着一些金粉的光泽,而涂上了口红的陈白起,衬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更是如同剔透的白雪一般。
按气质来讲陈白起这张脸原本该是一种清丽秀绝、如同山涧奇花的模样,可一涂上这“花鬼的口花”却一下令陈白起有一种蔷薇古堡沉睡妖精的感觉。
再讲通俗点,便是前一刻她还是仙女,下一刻就变成了妖女。
那张脸还是一样,五官也一样,但整个人却好似不是一个人了,那口红就像对她施了魔法,令她像覆了一层面具,遮掩住了最真实的内在。
陈白起盯着钢刀面上映出的自己,先是怔了怔,尔后则勾唇笑了。
这一笑,她那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如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
呵,这还是她吗?
分明长得像,但只要别人再多看一眼,却会直觉认为不是那个人了。
当真是极好啊。
要知道陈白起的演技一向不怎么样的,想当初她从“陈娇娘”变换成了“陈焕仙”这张脸,可只要是从前认识她的人与她多相处一段时日总能从她身上窥察到一些熟悉感,这很正常,一个人的神态、说话、语气、甚至气质那都是日积月累习惯而成的,想改变谈何容易。
可眼下涂了这个“花鬼的口花”,哪怕她不用刻意再改变,她却已经变了。
“这张脸,好像有了整容一般的神奇变化呢……”
说话期间,陈白起一直观察着钢面内映照的自己,她分明用常态讲话,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
好!她很满意!
虽然有几分不习惯……陈白起摸摸鼻子,这么有女人味的自己,她自己都是第一次见。
陈白起想着眼下这副祸国妖姬模样,要不干脆再换一套适宜的衣服?
她“系统包裹”内有几套没穿过的衣服,可是却都是男装,系统奖励的任务物品一般绑定人物后会自动生成性别区分,她男身时所奖励的物品自然是男装。
于是她考虑了一下去“系统商城”购买,可一打开看,那漂亮衣裙下的价格简直不敢恭维,比普通的一件武器装备还要贵,她忍了忍,最终决定放弃。
她现在可没有多少资金可以霍霍了。
算了,还是这套村花绣裙吧,尽管这身如同出尘百合的衣裙与这身妖且媚的气质是那样的不匹配。
陈白起进系统内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5点12分了,离天亮已经不远了,她准备借着夜色遮掩用“雾界”赶在天亮前进入那座宅子内查探。
她以“雾界”缠身,彻底融入了黑夜,朝着宅子内走去,沿路不见任何人,没一会儿她便回到了当初离开的地方,看着死了一地的毒老鼠,她淡淡瞥过,然后再迈入了后卿的房间。
此时天际已微微泛白,他的房门打开,室内的环境也比夜里更为清晰,她撤了“雾界”,视线一一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
很完整,没有缺少什么东西,也没有被人砸乱毁坏,一如不曾有人居住过一般整洁。
可昨日后卿分明是宿在这个房内的,她移步至床榻前,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冰冷,但铺在上面的褥子却是有些皱乱的,这说明的确有人在这里躺睡过。
她视线又朝下移,这时她看到了一双靴子,皂色靴面,筒边绣有金色符文阴阳图……这是后卿的,她在他精神世界中为刷好感曾给他做过一双这样的靴子,所以她认得。
……想必是记起精神世界的事情后,让人凭记忆重新做出来的吧。
陈白起倏地起身,移步至其它房间查看,后卿的隔壁住着的是透,她找了一下,并没有在地上找到靴子,紧接着便是婆娑的房间,他房中倒是也留下了一双靴子……
这一轮走下来,陈白起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连鞋子都不穿便不见了呢?
要么事态紧急,要么……猝不及防便消失了。
但根据陈白起观察现场所得,每一个房间内都不像有人闯入过,昨夜下了大雨,按理说有人闯入必留下泥脚印,但地面却连多余的脚印都不曾有过,这表示这些人或许都是在一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失踪的。
透跟婆娑都懂武艺、姚粒也是,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挣扎便被带走了呢,除非是在睡梦中……若被人下了药,晕迷掳走的话,可那一夜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地面也没有脚印,最终便只剩一种可能。
陈白起跳到了后卿的床榻上,在榻的边角周围摸索,她敲敲听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
没有……
这时床榻上挂着的罗帐一缕流苏划过她脸颊,痒痒地,她下意识拨开,但下一秒她却定住了。
她抬头,看了看罗帐四个角,各垂着一条编织的流苏带子,她试探性地扯了一下,没扯动,她再用力一扯。
咔咔——噗——
她眼眸一瞠,踩蹲的床板倏地左右打开,她毫无防备地便摔了下去。
在陷入黑暗之前,陈白起张了张嘴。
窝漕!
——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隧道,具体多长陈白起是没空测量了,并且它不是笔直的,而是像过山车的轨道一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陈白起就像一个陀螺一般在漆黑的隧道滚动,直到满头冒星,不知身在何处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噗嗵”一下肩膀撞地时,她方知道自己到底了。
她揉了揉肩,慢慢撑地爬了起来,一时只觉头晕目眩。
我是谁,我在哪里?
“谁?”
直到不远处有一道似疑似惊的声音响起,陈白起才抬恢复意识,她看到自己好处在一个窑洞内,洞内积水,一片泥泞潮湿。
她抬头朝声音来处探去,只见在一片昏暗浑浊的光线之中,有一道身影佝偻着身躯,撑墙而站立。
陈白起定睛一看,却见是失踪人口之一的透。
陈白起奇怪,她是从后卿的床榻上掉落的,为何遇到的人不是后卿而是透?
难不成这些隧道掉落的位置是随机的?
此刻,透一双俊秀大眼正看着她的方向,像警觉炸毛的猫一般蓄势待发。
叮——
系统:已寻到目标人物之一透(4/1)
“透……”陈白起刚起了个音喊完便立即又噤声了,她想起她如今这模样只怕透是不认得她的,若贸然喊他的名字只怕徒惹怀疑。
透依旧靠着墙,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并不友善。
“你是谁?”他色厉内荏道。
陈白起稍微打量了一下他的情况,她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道,他应当是受了伤,气血量大幅度下降,并且他的武器弓箭都不在身上,如今的透甚是狼狈。
“我是来救你的。”陈白起道。
透呵笑一声,眼底全是不信:“救我?你是谁?为何要救我,你又知道此处是哪里?”
若透之前问这是哪里陈白起或许还跟着茫然,可自她掉下来之后,系统便自动加载了这个地方的区域地图数据。
叮——
系统:区域地图——镔城废弃矿洞加载完毕,可查阅。
陈白起知他这人警惕性强,尤其才不久被人阴过,于是便与他保持着这段安全的距离,道:“为何要救你的原因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倘若要害你,又何必出现,直接将你抛弃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中即可,此处乃镔城一处被废弃的矿洞,你受了伤,只要这样放着不管你,你很快便会被冻死渴死饿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透一时没吭声,估计也在想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如今是敌是友他分辨不清。
“你说你要救我?”
“然。”
“如何救?”
陈白起闻言,知道透这是退让了一步,她先拿了块面巾遮在脸上,便抬步走了过去,看他支撑不住,缓缓滑下身坐在阴冷潮湿的黑矿当中,面色十分苍白,一条腿弯曲,裤管被撕扯了一截,绑在另一条小腿上,那撕下的布染满了黑色的血渍。
陈白起站在离他一步之距,低眸看了一眼那黑色的血,道:“你中毒了。”
不是诧异,而是陈述。
“嗯。”透从喉中溢出一个字。
陈白起撑膝蹲下来,伸过手探过去,却被透一把抓住。
他的手指冰冷似玉,紧紧抓住她。
陈白起没有挣扎,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我若要害你,凭现在的你是阻止不了我的,况且你身中巨毒,迟早殒命,你不妨将心放宽些,反正你都是将死之人了,便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她言语柔绵,眸光流转,似极光彩带泛起的旖旎之色。
透的视力很好,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之中亦能大该看出这个女子眼中的善意。
迟疑了一下,他终放下了手,但眼神却像若遇上情况随时会伸出一爪子挠花她脸似的紧盯着她。
陈白起弯了弯唇,将绑在他腿上的那块脏布拆开,发现他受伤部位周围的皮肤都黑了,伤口泛白,看得出来他之前是有将毒血挤出一部分,所以伤口缺血才会这样。
她递给他一颗“益气丹”,透看了一眼“益气丹”,又看了一眼陈白起,抿着唇没有接。
“这是益气丹,专门补气血的。”陈白起解释道。
透依旧没接。
“不要?那好。”陈白起理解地点了点头,便准备将“益气丹”给收回。
但却被透先一步抢过来,投进嘴里吞下。
陈白起打趣道:“不担心我下毒了?”
透又不是傻子,他本身就中毒了,还担心她下什么毒。
“哼。”
他傲娇地撇过头去,似不屑与她争辩这个问题。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主公,失踪四人(二)
说话这小子这么些年来还是没啥长进嘛。
性子别扭,毒舌傲娇,除了长相精致、唇红齿白算是个优点之外,其余全是败笔,真可惜了这张天生适合撒娇的可爱娃娃脸了。
陈白起暗暗腹诽着。
而吃完了陈白起赠送的“益气丹”之后,透果然感觉好些了,他睁着一双骨碌碌大眼盯着陈白起的脸,狐疑起来。
“你长得倒是有些眼熟……”
这矿洞内虽昏暗犹如暗夜,可透为磨练箭术,眼力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因此在普通人勉强可视力的环境内,他却能看得更仔细。
陈白起只随便扯了块布将就遮在脸上,她见透一直盯着她打量,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便道:“这么巧?我看你也是哎。”
透一怔,古怪地问道:“你觉得我像谁?”
陈白起抬眼,笑溢眼角微弯,眸中波光荡漾,似含情脉脉:“我失踪多年的初恋情人……”
透瞪大眼睛,脸一下便闹了个大红。
他从未被人调戏过,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本能地感到羞怯、恼怒与悸动。
“你——”他白嫩嫩的一张脸上布满森厉,却又因耳根泛红而减少了些许凶狠。
陈白起见他似要奋而揭竿而起的模样,心下好笑,她取来一块布折成长条,欲蒙住他的眼睛。
“你中了毒,我有一套解毒施救的方法,可这是一项秘技,师从不便说起,因此你若想解毒,则需蒙上眼睛。”
她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决定。
透颦起眉,与她对视几秒,最后撇过头去,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讥讽地勾起。
“戚,谁稀罕看。”
陈白起挑眉,替他蒙上了眼后,便取出“小蚊”,“小蚊”它有一项天赋技能便是吸血,在等级增长之后,毒血也一样可以被汲取转化。
将小蚊放在透伤的那条腿上,小蚊正在慢慢汲取他伤口处的毒液。
透的眼睛被蒙住,瞧不见情况,由于小蚊的口器边橼有麻醉成份,因此刺入时透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他只是奇怪,为何这个碎花布衣村姑在蒙上他眼睛之后,却没有动作了。
他暗暗蓄劲,暗自提防着她的一举一动,倘若她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便拼死亦要取下她性命。
知道他的疑惑,陈白起便与他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是怎么受伤的?”
透本不想理会她,可又想起什么,便兴趣缺缺地道:“这个地方有机关。”
哦?
陈白起眸中金光一闪,环目一绕,已将这个洞内的大体情况查探清楚了。
“你的箭便是试探机关时用光的吧。”
地面掉落的断箭矢,还有其它暗器、铁针、铜片跟铁坨泥在黑色的稀泥里,墙面也有划过蹭破的痕迹。
难道她刚掉落下来的时候透这坏脾气只拿声音讲话,而是不兜头便射来一箭问候,她当时还以为他认出是友方了呢,却原来是武器都用完了,不便露凶。
“你知道的还真多。”透侧了侧脸,语气古怪。
在“小蚊”吸完毒液之后,陈白起便将“小蚊”将毒液喷入她收集的空血瓶内。
她用意识令它在矿洞内游走,让它去帮她找一找其它人,担心它一人速度太慢,陈白起也将“小蜘”放出,让它与“小蚊”一并寻人探路。
“好了吗?”
透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道。
“嗯,差不多了。”
陈白起倾上前伸手扯下他面上的布,却不想这时透亦倏地出手,一并也扯下了陈白起脸上遮挡的那张的布。
他睁开了眼睛。
霎那间,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沉默。
透盯着陈白起的那张脸失神了。
陈白起如今这张脸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要知道海妖便是以人美、歌色惑人著称,那么以其血化形的妖花自然也有这种天然诱惑的功效。
那一双纯色的黑眸,本该黑白分明,但却妖妖艳艳勾人魂魄,未见媚态,但粉香处弱态伶仃,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陈白起此刻完全是美且凶。
那张脸便是一种杀器,令人忍不住缴械投降,甘心臣伏。
陈白起忽然歪头,弯唇一笑:“可还满意你看到的?”
见他一副呆愣失神的模样,陈白起忍不住也剽窃了一句霸道总裁语录。
这神态、这语气,这内容……透再度耳廓烫红,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咬牙道:“你这个妖女!”
可恶,一时不慎险些被对方的美人计给拿下了!
陈白起被骂了,而且还是被骂作“妖女”,她顿时呆了一下。
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骂作妖女吧,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不过,他好像真的没有认出她来呢。
想着想着,陈白起却是撑额笑了起来。
透见她不怒反笑,只觉这人莫名其妙,他不愿再看到她那张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的脸,便瞥开眼,视线正巧落在他的小腿伤口处。
他发现之前发黑的伤口处肤色已恢复了正常,这表示毒解了,而上面敷了一层褐色药粉,血也不流了,伤口的痛意也明显减轻。
他顿时表情有些复杂,抿着唇久久不语。
隔了许久……
“谢谢。”
透蠕动着嘴唇,僵硬着吐出一句。
“咦,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陈白起诧异道。
透顿时怒瞪陈白起。
骗子,这么近,她怎么可能没听见!
陈白起笑眯眯道:“好吧,我只是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跟人道歉的,想不到你还有这样耿直的一面啊。”
她这轻飘飘的赞叹语气直接令透气结。
而陈白起却觉得透这样别扭的性子逗起来还挺有趣的,只可惜炸毛的小猫太凶了,稍有不慎可能有皮破肉绽之嫌。
“你到底是什么人?”透正色道。
陈白起先前对于自己的身份稍微腹稿了一下,于是被他问起时,便十自然道:“我是一个猎人。”
透打量了一下她这张祸水的脸,嗤之以鼻道:“你?猎人?”
当他傻吗?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会是猎人?!
陈白起啧啧摇头:“此猎非彼猎,我所猎之物并非山间野兽,而是人。只要有需要的人找到我,能达成我提出的要求,我便能替谁办成一件难事。”
透鄙夷道:“这不就是刺客之流?”
陈白起辩驳道:“我可不杀人,我只救人、护人。”她顿了一下,笑睨着他:“如救你这般。”
透目光倏地锐利如箭,他盯着他沉默了许久,道:“倘若你当真是什么猎人,那你要什么我事后都能给你,只要你替我找到我家主人。”
陈白起见他已信了她的话大半,便也不急着抛梗了。
“你家主人……赵国的相国后卿?”
透诧异一瞬,然后又眦牙眯眸道:“究竟是谁找你来的?”
透的确如陈白起所想,他对她的防备已不如之前那般重,她救了他濒临死亡的他,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她的最终目的是否当真如她所言,这一点他还需要时间跟事实来慢慢确认。
陈白起道:“陈焕仙啊。”
“是他?”
透怔了一下。
“对啊,是他用了十分能打动我的条件才将我请来的,他让我找到在宅子内失踪的人,而你则是我找到的第一个人。”陈白起道。
陈白起以为透听了这话应当会有几分感动“陈焕仙”的付出,却没想到他却先对她吹胡子瞪眼怒道:“他既然给了你钱找人,你还想多收我的这一份?”
陈白起眨了两下眼,反应慢了半拍,接着才无辜道:“她给的是找一群人的,你给的是单独来找你家主人,这不一样,大不了一会儿我优先找你家主人的嘛。”
透瞪她,使劲瞪,他已经气得连话都不想再跟她讲了。
而陈白起也不自讨没趣,两人皆沉默相对。
将透的脚重新包扎了一下,令他能够勉强单腿撑墙走时,两人便出发开始找人。
两人在漆黑的矿洞内七拐八弯地走了许久,透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气喘着问:“你当真的知道路?”
“当然,我可是我们族内的头号猎人,找人、辨路那都是最强的。”陈白起拍拍胸脯,不要脸的自己给自己吹嘘打广告。
透不信地呵笑一声:“那为何走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出路?”
“走了这么久?我们好似才走不足半个时辰吧?”陈白起惊讶道。
透咬牙道:“半个时辰还不久?”
他的伤腿都快痛死了。
陈白起无语了片刻,才幽幽地扫向他的伤腿道:“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透一哑。
陈白起支着下巴,慢吞吞道:“这矿洞可不只一条路,要找人自然是需要一条一条地摸索过去,而出口更是有七个,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掉落在哪一道隧道内,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遇到了与你一般危机的情况,所以我并不想耽误时间……”
“我知道了,走吧!”透脸色一变,不耐烦地打断,撑着墙咬牙继续走。
陈白起在他身后,忽然道:“我背你走吧。”
透的动作停了下来。
陈白起继续道:“你伤腿的这种情况是走不远的,倘若将你放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其它危险,所以……”
“够了,我非废物,我能走!”透气恼道。
陈白起揉了揉眉心:“如此龟速,你不急,我都替你急,我既收人钱财,自然替人消灾,你依仗于我,无须觉得伤了自尊的。”
“废话少讲,走。”透掉转头,继续固执地走。
陈白起放下心,看到他的伤腿处包扎的布已经被血给浸湿透了,血滴答滴答地掉落地面。
这种时候,她真的很想一掌劈晕他,只可惜她没有武功,想劈晕一个受伤的高手仍旧太难。
“你的自尊当真比你的主人还要重要?他或许如你这般中了毒,正苦苦地煎熬着,等待着谁去拯救,他等待的每一刻时间都十分珍贵,而你却因为一些根本不值一提的理由而耽误了救他的宝贵时间,如果你当真觉得这样是正确的,是值得的,是心安理得的,那好,那我们便慢慢地走吧。”陈白起冷冷地呵笑道。
这时,透已经没再走了,他僵硬着背脊,浑身发颤,可见他的心理挣扎得有多激烈。
终于,他倏地转过了头,眼眶都红了。
“背就背,压死你算了!”
陈白起一时既觉好笑又觉好气:“能压死我便算你厉害!”
呵,来吧,互相伤害吧。
——
陈白起女身的力气还是挺大的,背上身体修长却不魁梧的透基本上除了姿势古怪别扭之外,其余并不费力。
而透虽放大话嚣张,可到底是一个纯情初哥,被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子背着,他的身体遵循本能地从头僵硬到尾,上身直直地挺起,生怕触碰到陈白起一根寒毛似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主公,失踪四人(三)
陈白起背着透怕他尴尬别扭,便也不寻他讲话,而透则憋着一股子硬气,像是比赛谁能坚持得更久。
隧道内的墙上偶尔会出现一、两颗嵌入的莹石,走一段路便会亮一截,随着环境忽暗忽明,他们已在羊肠隧道内行走甚远。
陈白起看着地图,看着目前所在位置,这时傀儡兽“小蜘”那边发来了讯息。
找到人了?
陈白起立即打开了讯息,是一段截取的画面内容。
画面内容昏暗晃动,脚步声杂乱交错,践踏着泥水哒哒,耳边有着极重的喘气声,是一队布衣人正在追杀着一个人,追杀的人在后举着忽闪忽灭的火把,捷迅如猎豹,带着极强的杀意与压力追赶着前方之人。
紧接着,一道道诡影争先恐后地划过,那漆黑深长的环境当中画面抖动得更厉害了……
从这视频内容的视角来看,应当是小蜘的到了她要找的人,如今依附在奔跑的那人身上。
只是画面太过晃动,光线又不足,陈白起根本没法看清楚这个此刻被追杀的人长什么模样。
是谁?
后卿?婆娑?还是姚粒?
她查询了一下“小蜘”所在的位置,这个矿洞共有七洞隧道,它们如同七条蟒蛇一样于尾端交缠在一块儿,而小蜘目前的位置则是在第七洞的喉口位置。
而她与透则在第六洞的腹中位置,方才她倘若拐下,便能曾经过那处。
“小蜘,保护他,等我赶来!”
这时,“小蜘”那边立即又同步传来最新的一段讯息。
陈白起看到那人像被撵赶进绝境的流浪犬,脚下一打滑,便狼狈无力地扑倒在地面,地面上积着湿水,溅了一身的泥泞与污水,一道精瘦的黑色身影逆着光,便趁机跳跃上来,高高举起一柄刀便要挥上下砍……
陈白起当即托起透的股大腿跑了起来,她背上的透被忽然的加速而朝前一撞,还来不及反应,便上上下下上上下下癫得难受。
“你……你怎么了?”他气极败坏地问道。
陈白起没空解释,只回头说了句:“抱紧我!”
透两只手一时无从安份,只能无奈地揽住她的脖子,借此来稳住左摆右晃的身形。
“你个疯子,突然跑什么?”
陈白起没答,她加快地朝“小蜘”的位置赶去,她怕“小蜘”应付不了那么多人。
到了第七洞钻入喉口时,陈白起弯腰捡了一把石子递给身后的透:“一会儿将站着的人会部撂倒。”
透微诧地瞠着眼,见陈白起拿着石子都要塞进他衣襟内了,方接过那把石子。
“准备!”
陈白起喊了两个字,便到达了事故地点,她目若闪电,迅速地将前方的情景收入眼底。
她见地面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而是小蜘正在与一个拿着火把的杀手对峙,它勾丝吐出毒液,而那人动作极快地拿火烤断了丝,并避开了毒液。
而不远处的位置,一个杀手则用脚踩着一个倒在地上人的肩膀,令他难以翻身。
“放!”
陈白起一喊,透便颦眉运气,将手中石子弹指而出,那小小的石子便如同离弦之箭飞速击向了那两名杀手的膻中穴与百会穴,两人闷哼一声,便当即倒地。
透刚才解了毒,眼下运劲只觉气血涌汹,陈白起立即将他放下,让他坐地上盘腿调整内息。
而感应到陈白起到来的小蜘一跃爬进她的袖管,被陈白起收入了“傀儡兽包裹”内。
她刚这次杀手都被解决了,便走向那个被追杀之人跟前,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地面蠕动爬起的人,他仰起脸,额角血污直流。
系统:已寻到目标人物之一姚粒(4/2)。
她看到自家下属如此惨烈的模样,也不嫌弃他脏,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待人站稳后方放开。
她查看了一下一共有五个杀手,其中三人被“小蜘”的毒液毒死,剩下二人则是昏死了过去。
她走到昏死过去的两人跟前,蹲下身攥住一人强行将人唤醒,紧接着便用“摄魂术”问话。
“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布衣杀手眼中有着挣扎,有着抗拒,似做过扛催眠训练,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陈白起。
而陈白起对待敌人也不打算心慈手软,直接将“摄魂术”的精神力加强,强行摧毁他脑袋内竖起的防御屏障。
他终于眼神涣散,像一具木偶一般,僵硬地吐出字来:“刺客盟。”
陈白起倒是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她用一根手指点于他眉心,再道:“你们刺客盟与阴阳家联手,有什么目的?”
“我们要在镔城将齐国与赵国的人马全部杀了……”
“你们具体打算……”
她的第三个问题还不曾问出,那人便受不住“噗”地一口血嗌出倒在地上了。
陈白起松爪放开了他,然后抓住另一个杀手继续。
“你们将人带下矿洞,是有什么计划?”
“矿洞每一条隧道都提前设下了陷阱,然后埋伏了我们的人,即便目标最终逃跑了,也只会、只会……更、更快地奔向地狱……”
噗——
第二个杀手阵亡。
看来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意志力太坚强了,宁可自杀也绝不泄密。
陈白起取出白帕擦了擦手上被溅上的几滴血,然后起身。
姚粒身上受了不少处刀伤,但却都不致命,只是失血后的晕眩与疲惫无力,而在被救下之后,他很快便恢复了理智。
他认得透,见这个陌生姑子与透是一块儿来的,分析跟判断了一下情况。便客气地与她道谢。
“多谢这位恩人相救,不知恩人是?”
陈白起脑中一直在思索着方才那杀手所说的话,总觉得在掉入这个矿洞,哦,不,是进入那间宅子后,他们便完全进入了刺客盟与阴阳家事先设计好的陷阱当中。
如今必须尽快找到失踪的人,想必每个落单的人情况境遇都不妙。
“我是陈焕仙请来救你们的,走,赶紧去找其它人。”
一听陈焕仙这个名字,姚粒便一急:“女郎可知我家大人如今何处?”
“她很安全,只是她乃一介书生,帮不了你们脱险,于是便雇了我这个猎人来帮助你们。”
“大人无事便好。”姚粒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疑惑道:“不知这猎人为何物?女郎又是从何而来?”
“别问这么多了,赶紧去找其它人。”陈白起冷下声道。
姚粒也知眼下不是可以聊天的时候,便点头。
陈白起重新背上脸色已好些的透,带上伤病二号姚粒三人再次出发。
叮——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之一如今血量已降至20%,请尽快救援,否则任务失败。
系统:警告,目标人物之一如今血量已降至20%,请尽快救援,否则任务失败。
……
三条鲜红色的系统提示令陈白起顿时焦头烂额起来了。
这次的目标人物又是谁?
后卿还是婆娑?
陈白起立即查看起矿洞地图,只见红色问号的闪光标志在五洞闪烁不已,陈白起一看路线从这个地方到达五洞得绕好远一截路,但也不是没有捷径,便是从七洞的一处断崖跃至五洞的尾端,再跑一段直路隧洞却是最快的。
她带着人到了七洞的尽头断崖边,目测到对面洞接口约有十来米远,她想都不想,直接给自己灌了一瓶“英雄药剂”,将背上的透与身后的姚粒一个个给抛了过去。
透与姚粒被团成球一样被扔到对面去,顿时摔得是灰头土脸,他们回过神后,爬起来后都一脸愤怒又委屈地瞪向陈白起。
卧嘈!还有没有人性了?!
陈白起在对面敷衍歉意道:“时间紧迫,没办法让你们慢慢来,这种方式是最快的。”
说着,她后退助跑一段路后,直接跨空跃了过去,在半途中便有下降的趋势……透与姚粒都惊呆地看着她。
这种距离根本跳不过来的,这个女人难不成是个疯子吗?!
可很明显,陈白起不是疯子,她从系统内拿出“飞虎爪”扔到洞壁处,然后借力一跃便到达了洞口,正好站在两人面前。
透与姚粒:“……”
陈白起一把抓起人又背上,拽起姚粒便开始飞奔。
矿洞内从黑走到微微亮,只见前方有一个莹石映亮的洞**,有一人正被一群杀人围攻。
叮——系统:已寻到目标人物之一婆娑(4/3)。
是婆娑?
陈白起脚步一滞,松开了姚粒的手,并将透直接放下推给他照看,她站在背光处,朝婆娑那边看去。
“刺客盟的狂寇,又是下毒又是设下陷阱暗器,你们还真是费尽了心思,我婆娑今日倘若当真要命殒于此,拼死亦要拉着你们一块儿陪葬!”
婆娑那甜蜜的嗓音此刻沙哑嘶裂,他身上的绮艳衣裳破损了好几处,血从他身上滴落入地面,是黑色的。
他取出金铃夹于指尖,八颗金铃,艳唇染血,眸色噬暗,这是准备豁出一切祭出一曲死亡之铃音。
陈白起见势不对,不再耽误,立即现身从后方冲过去,她掏出之前“小蚊”从透那里吸出的那瓶提纯过的毒血,在这些杀手听到动静回过头时,便尽数朝他们身上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