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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主公,请友好地与我相处

    他眼神微微失神,眼波一荡,似察觉到他的线视,她缓缓抬眸,恰与他四目相触,然后自然而然地扬起一抹颀然的微笑。

    晨光之中,少女美眸轻扬,齿如瓠犀,烟水秋瞳,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今日她束发小冠,身穿一袭浅青色的精麻单襦,足踏高齿木屐,大袖披垂,步履从容,却是一身精致美少年装扮,想必是为了与他们一行行走更方便而著。

    公子沧月只觉心脏像被什么紧攥住一般,那一刻竟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慌意,唰地一下扯下芦苇挡敝,面容因为用力而紧绷严厉。

    同车的孙鞅听到声响怔了一下,打眼望去,主上怎么又莫名地生气了?

    “陈三见过公子,幸与公子一路,陈三感激不尽。”

    马车堪堪停落,车外便传来一道清亮而温玉的少女嗓音,如晨光一般清新,孙鞅赶紧掀开苇帘而出,见陈白起一人悄然而立,不觉诧异:“陈三莫非打算独自上路?”

    陈白起坦然一笑:“有公子一路相伴,陈三心中甚是安稳。”

    其实昨日起陈父便赌气躺在房中不见人,姬韫则忙于坞堡重建之事分身乏术,姒姜与巨则被她指派护押100石粮草去平陵县衙丞处赠给沧月军,所以这一趟圣阳湖之行仅落陈白起一人。

    孙鞅移目上下颀赏她换上男装后一身磊磊的清爽感,赞一声:“姑子这一身倒气度不凡。”

    陈三含笑道:“劳烦公子与孙先生一行早起来接陈三,陈三心中有愧,便特地准备了一些米菜团子,以共大家路上解乏。”

    两名陈家堡仆伇端着木托立于她身侧,木托上一个个圆滚滚拳头大的青绿色的米菜团子看起来甚是讨喜。

    众人一愣,只觉腹中再次生饥,咽下一口唾沫,再次将视线投注她身上,目光倒似友善许多。

    “你准备了吃食?”勋翟一听,眼睛一亮生了兴趣,他翻身利落下马,手脚修长,少年俊颜飞扬,朝她身边的米菜团子抓了一个,虎口一张,嚼了嚼咽下便喊道:“好味!”

    好香又糯又脆还带着令人唾液分泌的丝微酸意,简直跟干滋滋的栗梁饼完全不同的美好口感!

    将米菜团子分与众人后,陈白起瞥向一直紧闭的车厢,遗憾叹息——这次送食,主公好像无动于衷啊。

    夏日炎热,她取了一幅幕蓠一并带上马车。

    车厢中坐着一身散发着隔离疏远气息的公子沧月与笑颜温和的孙鞅。

    朝两人一一行礼后,方坐下,公子沧月便口吻清淡道:“陈三,昨日之事你亦听见,你当真以为凭你一姑子之力能够请动圣阳湖隐士出山救人?”

    陈白起见先前米菜团子他没兴致尝,便从褡裢内掏出一个小陶罐内腌制的果脯递上:“成不成,路走到了方知。”

    孙鞅好奇伸手接过,捻着先尝了一口,便皱起了脸——好酸!但酸后又回甘,倒是盛夏一解暑良品。

    “主上,可尝。”孙鞅奉上。

    公子沧月迟疑片刻,便亦捻一颗入嘴,虽尽力隐藏,却亦露出孙鞅相同的表情。

    “何物?”

    “腌制的乌梅。”陈白起掩唇轻笑:“虽然一开始很酸,但酸得令人受不住时却会奇异地泛出一丝甜味,而且它很神奇,因为只要吃过一次,以后你只要一听到它的名字,便自然而然地就会忆起……这种酸味口感,一生不忘。”

    公子沧月一愣,便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夏三伏天,楚国的平陵县只能用一句话“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来形容。

    陈白起暗中将东侔圣阳湖地域地图开启,从陈家坞堡到东侔地界有十里路,起先一段是软土路,陈白起与公子沧月等坐上马车,临近山脚时道路坑洼不平,便下车步行。

    将马车驶入林间隐藏后,接下来一路便必须徒步攀登,东侔山森林葱郁,枝叶婆娑,小径通幽倒避免酷热之感。

    考虑陈白起乃妇人怕耽搁行程,是以孙鞅便“体贴”地派了两名士卒一路相护,必要时充当人轿使用,却不料这姑子脚力甚好,一路跟随不见虚不见喘的。

    沿着崎岖蜿蜒的路向山顶前进,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方登至山峰。

    这时陈白起的两条腿如铅铸的一样沉,身上背的褡裢已如石头一样重,虽然体力足够,但这具未经锻炼的身躯仍旧累得汗流侠背,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转旁边一看,其它人都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拿过水袋来,咕噜噜地喝起来。

    孙鞅、勋翟与公子沧月则避于树荫下暂作休歇,孙鞅将水袋递给公子沧月,他仅呡了一口便面色不豫递回给他。

    刚一转眸,便见面前一双纤白柔细的手捧着一物递上。

    是一个盛满水的竹筒。

    “此水仍是冰凉的,公子可用。”

    他抬眸一看,陈白起细嫩小脸因太阳照射两颊红扑扑地,背对着光线,五官轮廓柔和而模糊,眸含笑意。

    他略感刺目,本想直接拒绝,却见背后伸出一只手将竹筒一把接过,便朝嘴里灌上一大口。

    勋翟舔了舔嘴角,惊喜道:“真甜又凉!”

    孙鞅闻言望了望手中水袋,因炎热的天气熏烤早已变得跟烫水一样,这种天气滚进喉咙的确令人难受。

    “主上,没问题!”勋翟将竹筒兴奋地递给楚沧月。

    楚沧月不耐烦地挥开翟靠太近的脸,迟疑地接过竹筒呡了一口后,只觉一道清凉液体滑过喉间,顿时那遍体燥热感减轻不少,他不由得又大口灌下。

    “陈三,这水你是怎么储存的啊,竟这么久还冰凉。”孙鞅亦喝了几口,便递还给陈白起,但她却摇头示意他们多喝些。

第47章 主公,惩罚就是下地狱吧

    这水刚从井中打起便被她放进了系统,自然冰凉清爽,但这种实话她却不能说,只道:“只要用心,只是这种程度的努力是能做到的。”

    孙鞅闻言嘴角笑意加深,与勋翟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果然,这姑子对咱们主上十分用心!简直事事周到。

    公子沧月的脸倏地一下再度绷紧严肃,他似恼似怪异地瞪了陈白起一眼,便抛下他们大步朝前走去。

    陈白起被瞪得莫名,但她气量大,却也不气馁,依旧一路持续热情高涨地殷勤奉献着。

    “公子,擦擦汗吧。”递手帕。

    好感,好感,赶紧涨啊!

    公子沧月视而不见:“毋须。”

    “菜团子可要食之?”递饭团子。

    “毋须。”

    “那吃一颗乌梅吧。”

    “……嗯。”

    就此,每走一段路,陈白起便笑意殷殷给主公投喂一颗梅子,两者之间的气氛倒是越发诡异的和谐。

    陈白起查看过东侔地图,对周围地界十分熟悉。

    “若正常行走尚需绕过一座山岭,但如果从前面那一片松林穿插过去,则能够节省大半时间。”陈白起提议。

    孙鞅摇头:“如此太过冒险,那一片松林密隙无间,甚少人涉猎进入恐会迷路,反而更耽误时辰。”

    “若诸位信得过陈三,便由我在前带路,必不耽误。”陈白起朝众人福一礼。

    孙鞅闻言蹙眉不语,仍旧犹疑不定,而一直对陈白起不感冒的勋翟,经过这一路与她相处,倒对她改观不少,他枕臂懒懒道:“我无所谓。”

    公子沧月看了她一眼,便拂袖走前:“走吧。”

    最终他们一行决定走捷径,这一路上陈白起根据地图标志,行程如行云流水,仅半个时辰不到便穿插过松林涛涛,踏足一出便面临一大片清粼湖面。

    这便是圣阳湖,它似大地镶嵌着的一块巨大的天然翡翠,阳光照在波光细细的湖面上,像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绿缎。

    微风拂来,风软意软,一时间,所有人都怔愣地望驻着,直到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我并没有带错路。”

    陈白起心心念着要刷好感,便走到楚沧月面前,微微一笑。

    她的眼睛。大而黑亮,眼波闪闪溜溜,十分动人。

    公子沧月的视线从微波荡漾的湖面跃至她面上,见她脑袋开花,偏着脑袋似讨赏般仰望着他,心脏蓦地失了节拍,指尖发痒,竟不自觉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毛绒的脑袋:“嗯。”

    很软,很滑,像揉着某种软绵喵叫的幼生小猫。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好感度 10

    陈白起微怔,好感度终于涨了!她尚来不及高兴,便见公子沧月似受惊一般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一掌捂面,又将她急切推离开,便背影僵硬地转身朝孙鞅等人走去。

    温柔和煦的湖风吹来,她眸色清亮如晰,额际发丝拂动,却露出如水光湖色一般的笑容。

    在圣阳湖旁树木交错如盖,只见一木屋建筑掩映在葱笼林木间,一名约十二、三岁的童子在湖旁石墩上打盹,却被蓦然惊醒,见前方一行人,不耐地挥手道:“先生不在,你们速速归去吧。”

    夏日炎热一路跋涉而来的众人脚步一顿,脸色一下便变得十分难看。

    这种刚到门口便被人撵走的滋味并不好受。

    夏长鸟噙鸣,蒸林蝉长吱,日头越炽烈便叫得越凶,令人心烦意乱。

    公子沧月贵族修养倒好,他朝葱笼郁林之中拜礼道:“矩阳楚沧月,特地前来拜谒相伯先生。”

    小童起身,将其上下打量一番,或许是被其一身高贵气韵所摄,语气倒客气几分,回礼一拜:“先生曾吩咐,来者若为政国之事,一律不见,诸君请归吧。”

    公子沧月眉头微颦,却也风度谦雅道:“望仙童前往通报一声。”

    小童呶嘴嘟囔:“烦人,每人若都需奴跑趟通传,岂非累死人。”

    “哼,小子狂妄,其主更是傲慢无礼,吾主上三番诚意求见,不露一面,偏生每次只遣一小童阻拦,我不信凭你小小一童子能阻我等去路!”勋翟一身火焰轻甲,阳光下的少年俊容冰冷摄人,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他脚尖一蹬,身似虎豹驰野,一道残影划过空气便急步冲跃而上。

    “翟!”孙鞅急喊一声。

    小童见勋翟气势汹汹而来便骇了一跳,连退几步,一个脚底打滑,仰身摔倒于地。

    这时一寒意刮面的掌风正抵于他面目,他下意识抱头尖叫一声,瑟瑟发颤等待半晌,却终不见掌风落下。

    勋翟面目僵硬苍白,维持着出掌的动作一动不动,似被浇筑了泥浆凝固了一般。

    他为何突然动不了?!

    小童拍了拍胸口,一个利索爬起,挟腰哈哈大笑起来:“先生地盘,岂容尔等放肆!”

    其它人惊诧,皆欲冲上去,却被眸色清凛的沧月公子挥一臂挡下。

    “吾等只为求见先生一面,无意大动干戈。”

    但小童显然被方才之事给惹恼了:“烦不烦,都说先生不见了!”

    孙鞅抚了一把额上汗水,紧盯着像木桩般定住的勋翟,愁道:“据闻相伯先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翟怕是误闯了阵法,可惜鞅不识此法啊。”

    公子沧月眉心殷红似滴血,他扫了一眼勋翟,他等曝晒与炎火夏日下,每人皆热汗潮红,偏他面色惨白覆霜,瞳仁僵硬滞动,四脚关节因用力挣扎发出像扯线木偶一般的咔咔摩擦声响。

第48章 主公,遇绝望的相伯先生(1)

    “放人,我等即刻离去!”

    小童不忿地跺跺脚,指着勋翟:“他方才想打我,若不困其三日三夜,我才不放人呢!”

    公子沧月的眸光徒然阴沉下去,玉颜煞冷,冰雕玉砌,风骨神秀,华美佩将的衣袍猎猎鼓起,如血一般张扬的颜色在他身上缠绕,俨然动气了。

    公子沧月之威势比之勋翟更甚,小童脸刷地一下便白了,瞳仁紧缩,状似洪水野兽袭来。

    这时,一只温凉的小手虚按于他青筋突起的手背,楚沧月一滞,冷硬着视线掉头,但见陈白起眸光清润,似不察其恐怖神色,轻言温和道:“让我与他先谈一谈,可否?”

    她不怕他吗?

    公子沧月双眸晦深似海,据闻他生气之时的模样如张牙舞爪毁灭一切的恶鬼修罗,是以才有“战鬼”一名,没见其它人此刻都一脸惊慌地退避三尺,即使是孙先生亦不敢此刻亲近他。

    公子沧月沉默一会儿,骤然散退恶鬼般气势,亦一并抽回了手,只是那温凉软玉之美好触感却久经不褪。

    陈白起朝公子福了一礼,移步朝前却又恰好停于阵前。

    对着小童,她既不行礼亦没报家世,仅只言道:“小童,我为求医而来,可否请小童通报一声?”

    小童忌惮地瞥了楚沧月一眼,心中着实恼恨这群人的死缠烂打,不过,若为求医一事,倒有转圜之地,他见陈白起乃一姑子,温文吞吞的,模样长得倒也不错,忆起先生的叮嘱,便口气傲慢道:“先生医人有规矩,先生留下三问,你若答得合先生心意,他说不定愿意见你一见。”

    陈白起本以为这次求医只需舍财割肉,却不料还有一道高门槛啊。

    “请。”

    “一问,你是否已成亲?”成亲了的可不成。

    她摇头:“不成。”

    “二问,你是否士族贵亲?”士族贵亲的可不成。

    她再摇头:“我只是一庶族儿女。”

    小童见两问皆戳中点子,不由得瞪大眼睛,急道:“三问,你为何人求医?”

    陈白起思索了一下,最终决定诚实以告:“为家中受伤仆伇所求。”

    小童闻言,愕然片刻,接着便是勃然大怒:“好生无礼!竟让我家先生替你家区区仆人医治,你、你——赶紧滚!”

    陈白起无视他的喝叱,平淡回道:“何必辱人自辱,你亦不过是区区仆人,莫非你受伤重病只愿等死,从不渴求生存?”

    不知此话惹到小童哪一根神经,他一改方才傲慢懦弱,面色倏然狰狞:“你敢侮辱我!”

    小童将垂落的宽袍抡臂一挥,便从中冲射出一条黑影物体,陈白起微怔,公子沧月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想都没想将她一把揽进了怀中,一转身,“啪哒”一下一物狠狠地啮咬在他的肩头,当即便见红了。

    他偏目一看,却是一条机关蛇。

    机关蛇并非真蛇,它的躯体用削成菱形的竹节木组成,七八节串联在一起,前面斗一木削蛇头,后面插斗一木削条形蛇尾,用颜料给蛇头画上眼睛和嘴及信子,蛇身画上鳞甲,身形灵巧摆动,酷似真蛇。

    公子沧月倏地抿紧嘴角,欲将肩头的机关蛇掰开,然其蛇齿橼嵌入血肉太深太紧,这一扯便是鲜血飚射,然他似不觉痛意,冷肃着无暇容颜无半分动容地继续动作着。

    这时,小童嘁了一声,又甩出数条机关蛇射来。

    “主上,当心!”孙鞅等人骤然变色,抽出兵刃倾挡于前。

    被埋进一个冷香萦绕淡漠的怀抱,陈白起知道自己先一步被救了,她抬起脸,恰好一滴血珠溅于她眼角,冰冷,似雪融化一样,沁入她的肌肤。

    她瞳仁一顿,这时她体内的麒麟血似被火星燎原轰地一下燃烧了起来,但她那一张温和含笑的面容却像结冰一样逐渐变得面无表情,瞳仁漆黑无光。

    陈白起一只白皙小手攀至公子沧月肩胛处,覆上他染上鲜血湿濡的手,代替了他的动作,轻抚着木械蛇下颌,此时她瞎眸金光一闪而逝,麒麟眼显世,一切皆无所遁形,她在其嘴衔位置看似轻柔实则用力却按了一下,蛇嘴便咔嚓断成两截,松开了公子沧月的肩残毁地掉落地上。

    “你在我的面前伤了他啊……”陈白起放开了楚沧月,她转身,垂落的衣袍拂过地面,延伸向下,白衣素带,一头青丝随性飞扬似在阳光中虚幻了一般。

    她抬步,一步,一步,踏进了阵法后,仍旧前行着,无一丝滞阻感,她朝着一脸难置信的小童勾唇一笑,腥红的唇,漆黑无光的瞳仁,那不和时宜的笑容内掺含的阴影令人颤悚。

    “**阵。”

    倏忽,以她脚底为中心延展出一个浩瀚复杂的符文阵法将小童纳入其中,那幽蓝诡鹜的水色符文似女巫的魅药轻易将人的魂魄夺走。

    小童捂着喉咙,痛苦挣扎地盯着她那一双冰冷高贵的竖瞳,唾液无意识从嘴角滴落,他只觉自己的灵魂像被人生生拽扯走,然后被拖进了阿鼻地狱之中。

    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绝望的空气,凄厉刺耳的尖叫,焰狱刀山,骨骸成山,从未有过的恐惧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渗透每一个毛孔……

    “啊啊啊——”

    小童之凄厉惨鸣无人能够听到,盖因现实之中,众人所见,他张大涣散的瞳孔充满恐怖,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寒蝉般哑然失声,仅张嘴无声嘶叫,似魂不附体。

    “将人放了。”

    陈白起的声音,轻冷慢和的声调,像是一步一步唤醒了绯雾弥漫中单调的瞌睡,在空中愈低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

第49章 主公,遇绝望的相伯先生(2)

    小童那狰狞痛苦的表情消失了,他双瞳失神,表情麻木,脖颈摇摇欲坠地走到方才卧趴休眠的石墩旁,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摆置便解开了阵法。

    这边阵破,那边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的勋翟只觉僵硬快要震碎的骨关节骤然轻缓,他高高飘荡的心终于落回远处,攥紧拳头感觉力量恢复了,他狠戾愤怒地瞥向小童方向,却察觉他周围气氛诡谲压抑得不对劲,犹疑片刻,便几步跃跳返至公子沧月的身旁。

    此时,无论是公子沧月抑或是孙鞅等人,都不曾留意到他归来,皆因他们都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盯着前方那名纤姿柔魅的女子。

    因她背对着众人,所以无法窥其神色,然——能将方才那傲慢眼高于顶的童子吓得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她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自那日坞堡遭遇暴动认识她起,在他们心目中陈三是一个待谁都笑意融融,似脑袋开了一朵小花般温和纤细之人,虽偶尔不拘小节,却大体诗礼备崇,非贵女士人所鄙之俗人。

    他们不曾考虑过她亦会恼,更不曾设想过她恼后形色。

    如今亲眼所见,第一次接触她真实的怒意,甚感压力。

    她之怒,是不动声色,是悄然无息,却像紧绷的弦条,将人牢牢钉在地上,恐怖似钟声每一滴嗒一声,便如一把铅锤在众人心上敲击了一下。

    “主、主上,这陈三真乃陈孛之女?”孙鞅脸上肌肉僵硬笑得很是难看。

    公子沧月缄默不语。

    勋翟刚解脱不辨所以,他眼中藏了一股狠意:“孙先生,方才阵法着实歹毒,简直似要将人挫骨扬灰,你可识得?”

    孙鞅闻言愕然一瞬,掉头看着勋翟颀然道:“咦?你回来——”他声音嘎然而止,神色懵然似什么东西在脑中爆裂了一样,他失神愕然:“你是方才破阵后脱身的吧,既然如此——那她先前如何能在阵中行动自如?”

    公子沧月亦怔忡良久,一直注视着她绰约之中纤秾合度的背影。

    陈白起拢袖轻摇曳,声线漠然:“现在,带我们去见相伯先生。”

    小童朝陈白起咔哒一下颔首,接着一板一眼地转身,神色空洞木然地在前方带路。

    “陈三,汝如何故?”公子沧月薄唇轻启。

    沉稳而磁性的声音,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任何声音比更响亮了!

    呜咽的惨叫,烦燥的蝉鸣,暑天的霹雳,或海洋里的惊涛骇浪,这一切如果与他这一声叫唤相比,只不过折了一根小树枝,掉了一根稻草,蚊嗡牛哞差不多。

    陈白起一震,眸中黯黑的阴影被趋散,体内那折腾得她难受的麒麟血亦逐渐平静了下来,眼前轻风水旖,从地狱而来的血色浓稠雾气顷刻间溃散而去。

    她暗呼一口气,踅身,那冰雕玉砌的阴暗神色在阳光下消融,她柔唇浅笑:“此趟因陈三任性随同,却令公子为保护我而受伤……我仅心愧无庇护你的能力啊。”

    孙鞅一顿,勋翟与众护将则面容铁青地低下头,听了她的话他们一时心中亦不好受,因他们亦不曾护好自家主上!

    公子沧月见她已恢复如常,便举步上前,静静地盯注她面目半晌,与她错身之际,迟疑地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本君乃堂堂儿郎,岂非容一妇人挡护在前,此事不必多虑!”

    陈白起感受头上那安抚而柔软的力道微微意外,她垂首恭谨,嘴角莞尔:“那还真是遗憾呢,以后我可是会变得很强的……”

    相互交错间,衣衫纠缠,两只色泽迥异相反的袖摆末端似双双飞舞而起,那轻笑低吟的声量令人再也听不真切了。

    “打搅片刻,可否将小童归还予我呢?”

    凭空之中,一道少见的柔和的声音响起,空气瞬间似流连在散发着幽幽花香的杜衡丛中,陈白起似听到花蕊在悄然绽放的声音。

    众人诧异掉头,只见前方的空间似被划成了多面镜,一道修长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映现于众人眼中。

    这一幕甚是神奇惊异,竟是阵中阵!

    但见一名大约弱冠岁数男子,他一身蓝白道衣繁美,玉冠束发,衣袂翩翻而飞,浓密睫毛镀上一层橙黄暖光,双眸点漆融浅寒,似圣阳湖波光点跃,粼粼月白风清似水天,风华濯濯。

    众人怔神望驻,只觉这一刻似在山麓的洞天福地偶遇降凡的仙人一般惊艳。

    他盛满笑意的眼睛弯了一下,眉黛春山,于徐徐清风之中刚飘然一步,然,众人屏息等待之中,他却“哎呦”一声脚步打滑,便仰面“噗通”一下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面。

    “不好意思……这几天总是感觉头晕……”他撑起虚弱的身子,朝众人一笑,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的容颜苍白而削瘦,眼底发青,笑得十分虚弱轻颤。

    咔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陈白起看得愣神,而小童自那名男子出现后精神便波动挣扎得厉害,彼时待她一松神,便猛然挣脱了瞳术控制。

    小童眼神清明之际,来不及茫然,正巧看到摔在地上的男子,便什么都忘了,急步冲至他身边将其搀扶起来。

    “先生,让你好生休息,你又跑出来干嘛,上一次大病身体尚末痊愈!”

    “如何小心亦活不过二十五,无谓忧心。”男子朝小童傻傻虚弱一笑,强颜欢笑的面容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美好。

    “别胡说——先生会长命百岁的!”小童顿时眼眶一红,气嚷道。

    系统:天嫉英才,韵华不为少年留,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请帮助相伯荀惑寻找出恢复健康的方法,接受/拒绝?

第50章 主公,相伯先生果然名士

    噫!系统竟在这个时候发布任务了?还有那一行加红的描述,陈白起一阵莫名狐疑,便顺手查看了一下这名冠天下相伯先生的系统资料。

    姓名:相伯荀惑。

    职业:谋士(齐)

    等级:?

    种族:人类。

    属性:生命力60;武力1;智力?;体力8

    在看完相伯先生的资料数据后,陈白起震惊了!

    哈,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比她先前更弱鸡的属性。

    这惨绝人寰的武力值跟体力值他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另外,被隐藏的等级跟智力属性莫名令她十分在意,一般她读不出的人物不是本身强大得过份便是存有重大暗线秘密。

    不过看他的生命力虽不算顶强劲,却亦无生命危险吧,所以为什么……

    “咳咳咳咳——”相伯掏出一块素帕捂嘴,佝偻着嶙峋背脊爆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小童看到白帕一角被染红,惊道:“先生!你咳出血了!”

    相伯一愣,看着帕染红梅,整个人似失了颜色一般,笑得一副惨然:“无事……”

    陈白起见此一幕呆愣了好一会儿,只觉眼角抽搐得厉害。

    等等!如果她没看错这是他刚才用力咳的时候不小心咬伤了舌头的血吧,他分明痛得舔了一下,小童眼瞎就算了,他自己该是知道的吧,那为什么还要搞得跟得了肺痨一样绝望啊!

    似察觉到某人灼灼怪异的目光,相伯荀惑虚弱地朝陈白起看了一眼,恰撞入其因洞悉而清亮透澈的双眸,他僵硬地呼扇了一下交叉浓密的睫毛,便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接着又是一连串猛烈的咳嗽,似在跟她较真他才没有感到心虚。

    “先生,都是奴的错,连这么一群蛮横无礼之人都阻挡不了,还累你起身……”小童慌忙地替他拍背,这一句已带泣音。

    相伯捂了捂嘴,方勉强止住了咳嗽,他半带笑意地瞥向一脸冷硬神色的公子沧月:“南烛,不可无礼。将军奉楚灵王,辅佐朝政八载,征讨八方,威震四海,凭他之威猛既可开疆拓地,尔不过一方小童,岂可相提并论?”

    公子沧月眉眼一动,看他孱弱无害,言辞温和,倒有些辨不清此番话是否有夹棍带棒,意有所指。

    他秀姿昂然,携一众上前施礼:“矩阳县楚沧月拜谒相伯先生,经引玉龙居士推崇备加,久慕先生之名,一直无缘得见,此前三番缘故,但得今日幸见道容,实乃万幸。”

    相伯荀惑愧赧答礼:“虽某知诸位来意,却一直推脱阻,某不胜自责。然,只惜这残烛之躯……恐已有心无力,只得蒙将军枉临。”

    他于着他们惨淡一笑,一身忧郁颓废之气息,令人惋惜。

    公子沧月本非好脾性之人,几番被拒亦不强人所难,他盯视其面目半晌,毅然果断地转身便走:“打扰了。”

    “嗳,主、主公,请等等!”孙鞅连忙将其劝住,他小声附耳:“吾费心多方打探方得相伯先生之居处,岂可如此轻易半途而废,况且当今之世,除相伯先生外,又取何人与那鬼谷后卿相左!”

    相伯荀惑似隐约听及“鬼谷后卿”四字,他那灰败枯萎神色微收一下,仿佛无意一般,沾颜出铅华刻意彰显,清音素言道:“诸君赴炎夏而至,不妨少座献茶歇息片刻,让某一尽地主之宜。”

    一个人的修养是一种隐藏之美,他高贵典雅,又清新透明,似朦胧薄雾的清晨那样令人遐思,又像静谧安逸的黄昏那样让人憧憬,当相伯荀惑举止稍正,那常年因修养学识而雕琢的一举一动皆优雅而令人赏心悦目。

    众人此间相见,又觉第一次所见的那位神仙再度莅临,纷神往讷言。

    公子沧月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松篁交翠,蝉噪林更静,一座篱笆墙院、二楼木制茅屋柴门便是相伯先生幽居之处,依山滂水,悠闲人家。

    “将军入座。”

    草堂几席上主宾位置相伯先与与公子沧月立坐,其余侍从皆立于台阶下,因篱笆墙院桃梨树荫成茂盛,自比方才曝晒时凉爽。

    小童于后院冲茶端出,又一一献茶,此时他态度与先前违和,一派沉默寡言,只闷头行事。

    茶毕,相伯先生拱手:“方才耳闻将军与随从似提及鬼谷后卿?”

    公子沧月面容一冷:“先生识得他?”

    相伯口中道了一句“果然”,方爆出一语:“其实某也是鬼谷派门生,恰与那后卿为师兄弟。”

    公子沧月闻言一滞。

    而孙鞅等人于外亦能将两人对话听仔细,他苦笑一声——只道鬼谷神秘,偏生让他之主一下撞遇二人,亦不知为不幸亦或幸哉。

    鬼谷一派,据闻其门人学兼百家之长,于天文地理、仙学修炼、兵法布阵、经纬纵横、经世奇谋等无所不通,其踪迹遍布各地,时隐时现,是亦人亦仙而又真实的神秘人。

    “毋须担忧,吾鬼谷派历代鬼谷生先只收二名弟子,一为纵,一为横,而鬼谷派乃一脉单传,为承师恩成为新一任鬼谷子,自出师一刻,彼此便注定一生皆为敌对双方。”相伯眸光淡泊:“某久居隐土,倒是第一次听闻后卿之事,方相询以问,并无其它。”

    公子沧月知道其身份后,内心甚为不平静:“相伯先生既有伏虎之能,岂可蹉跎于躬耕于此?”

    相伯先生道:“某以为,人有为,有不为,而今吾恰值不为,倒是令将军有误下问了。”

    公子沧月久默不语,隔了许久,方道:“月有一问,望先生不弃鄙夷,答之。”

第51章 主公,你竟刷出愤怒值了(1)

    “君子交流,但说无妨。”相伯先生淡笑道。

    两人一番侃侃交流,一问一答,其中答者语词优美浅显,却又饱含大量的智慧与心得,令屋内屋外之人,皆受益匪浅。

    陈白起觉得真正的谋士是具有超凡的智慧、思想深邃且学识渊博,此仅为基础,以时间可累也,但更重要的却是具备一种宠辱不惊、淡泊宁静,平易近人的涵养与德操,这并非人人能够做到。

    看着这样的相伯先生,陈白起第一次真正意识上认识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名士”,思及其活不及二十五岁的言论,一时不禁产生了几分怜悯与惋惜。

    系统:天嫉英才,韵华不为少年留,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请帮助相伯荀惑寻找出恢复健康的方法,接受/拒绝?

    陈白起:接受。

    “此遭上山,皆为一难事求助于先生,望莫吝赐教。”聊至兴尽之际,公子沧月突然拜礼央道。

    他一愣,眨了眨蒲扇睫羽,突然面色惨白,抚着胸口痛苦呻吟两声,便摇摇晃晃一头栽地晕倒在地。

    “先生!”

    “相伯先生!”

    众人瞪大眼睛,面色惊恐齐唤道。

    小童伏倒在地,忙掐其人中,急道:“先生快醒,先生快醒啊!”

    公子沧月见小童施救,便怔然于一旁观注,他从末遇过如此孱弱病态之人,前一秒还丰姿俊爽真知灼见,但下一秒便如风中残烛无故晕死过去,只怕先生之前自谦自污之言非虚,他的确患有绝症,念及此,他一时心感愧疚与自责。

    良久,相伯先生悠悠转醒,他依靠于小童肩臂,双唇惨白颤抖,朝众人歉意一笑:“令诸位受惊了……某知将军最难之事恐为莫高窟狄戎盗贼所设伏之阵法,吾小童略懂医术与阵法,一般之术皆难不倒他,如若不嫌,且带他前去吧。”

    “既得先生之荐,自当遵从,先生抱佯,吾等不敢再多叨扰,愿先生多加保重。”公子沧月真诚道。

    小童抡袖擦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后,方抽噎道:“先生莫急,小童、童,呜呜……愿代先生前往。”

    被一群高大的匹夫挡于前,陈白起人小身薄只得透过缝隙朝内窥望,她心中纳闷——方才小童给相伯先生掐人中时,他痛得直哆嗦了一下分明一直清醒,他为何要在公子沧月面前装晕?

    与公子沧月拜别之际,相伯先生一身病骨起身相送,不料刚迈至门阶时,他“呯”地一下撞到了柱缘,后脚一个踩滑,“哎哎哎地”身体失衡朝后仰倒摔去。

    而迈着细碎步履行至队伍后方的陈白起,听声偏过头,正巧将这一幕撞入眼中,不假思索一个返身,伸臂一拽将他给捞住。

    “没事吧?”

    相伯先生只闻耳畔擦过一道温和盈笑的女声,接着一下瞬间便受不住控制整个人撞入陈白起胸前,为维持平稳挥舞的双臂下意识一揽将前方之人环抱住了。

    儿郎再柔弱其根骨为刚,女儿再挺拔其肌肤似水,这一抱,他只觉所触之物娇小软呼如无骨般,馨香软糯惹人怜,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陈白起猝不及防被人抱个满怀,凹凸有致的五官被压挤进一个带着杜衡中药气味的胸膛,她呼吸一滞,正当推攘挣开时,只觉弱胛臂膀处被一道愤怒的力量猛扯仰后。

    她嗳一声,茫然无措地跌退几步,黑发似柔亮的绸缎飞散开来,嘣一下撞入一个坚硬冰冷的怀抱之中。

    她小嘴微启,只觉那锢拽于她肩臂处的大掌被钢铁一般力度,令其无法动弹。

    “小儿莽撞,失礼了。”

    头顶上方传来的平静声调带着一种冷漠的低压,与那攥紧她骨肤的粗砺掌心的滚烫截然不同,陈白起愣然抬眸,却是公子沧月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他此刻正双目幽煴地盯着相伯先生,并末看她。

    原本准备离开的其它人乍闻后方纠葛,皆掉头停顿下来,杵于一旁缄默等候。

    勋翟略感意外,孙鞅则拢袖一脸笑眯眯,不知又在脑补什么。

    小童亦一时懵然,不知反应。

    系统:公子沧月对相伯荀惑愤怒值 10

    即便陈白起伪装一身清爽的少年装束,而公子沧月亦声称陈白起为男性“小儿”,但相伯荀惑却知悉其为正宗女子。

    一忆及方才慌乱之际所行孟浪之态,他不由得涨红了脸,按着红肿的额头,结结巴巴:“不、不,是某,某的失礼了!”

    要说相伯荀惑相貌本就得天独厚,一身净明澄澈的气质,令他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但此刻他面红耳赤地遮捂面容,但指尖出仍泄露一丝可疑的红晕,瞬间从出尘脱俗的仙人变成诱人犯罪的莲妖一般,纯洁之中盛放着堕落的荼蘼妖娆。

    公子沧月与陈白起的视线触及他时,一并看愣了。

    他的反应太夸张,竟有一种令看的人亦一并羞耻的感受!

    公子沧月不觉扫了一眼陈白起,她正愣神地注视着前方,线条柔和的侧脸轮廓似玉琢般失了棱角,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只觉与她肌肤相贴的手掌如火烫般,倏地一下抽回手。

    而察觉四周大剌剌的目光皆不加掩饰,相伯荀惑生平第一次感觉从头到脚的不自在,他强忍着羞愧欲死的冲动,整了整面色,朝陈白起作揖拜礼:“方才……多谢出手之恩,若能有补偿之处,请开口。”

    脸都红成这样都没有想逃,还一身君子坦然面对,还真是令人……意外。

    陈白起被人摸了倒也没有多大反应,盖因在春秋战国时期男女关系较为随性,不少郡县的民众赤膊露腿稀疏平常,并无后世那般拘谨约束,像这类意外性触碰倒不至于令人负责的程度。

第52章 主公,你竟刷出愤怒值了(2)

    是以,相伯只谈补偿是为士之风度。

    而孙鞅听相伯先生此言,神色一阵惊喜,显然他思谋更多,只觉此小姑子能得相伯先生诚挚一诺,其内容简直令人浮想联翩。

    而这小姑子对主上一片丹心,为了主上她定然无异议,孙鞅心潮澎湃正欲出言提点她,却被公子沧月冰凉一眼牢牢钉住原地。

    孙鞅一愣,主上为何阻他,莫非……

    公子沧月俯视身前的陈白起,他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此结果乃她所获,他赋予她独立决定的意志。

    陈三不知孙鞅与公子沧月的想法,她并非一个施恩莫望报之人,这种意外收获利益之事,她要做当然不是推拒,而是一番慎重考虑。

    在众人目光停注她一人身上,静候等待时,她心中已有了定论。

    “陈三闻先生博览君书,满腹经纶,陈三虽为妇人,却不愿愚昧度日,是以仅有一求。”

    相伯道:“可言。”

    陈三敛衣行礼,腰间佩环相碰:“可否应允陈三借阅先生库中书架卷轴,陈三不敢嚼多,一书研毕方会再借,忘先生怜悯成全。”

    此话一落,不仅相伯怔然,其它人亦一脸意外惊讶。

    借书?!

    陈三眸色璀璨,她相信,一个拥有如此博渊学识之人,必定曾将岁月常年畅洋书海洗涤的。

    说实话,她虽不缺乏古学知识,但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熏陶出来的灵魂,她与这个时代的文化之间巨大的鸿沟与差异,她想弥补并理解这种断层,是亦她求学若渴,并想从昔日圣贤书籍之中寻找出一条属于她陈白起能够坦然行走的道路。

    然而书何其珍贵,多少人一生只品读一书便受用无穷,想要博览群书的机会何其难得,今日若不开口,倒是可惜了这一番际遇了。

    当然,这番思虑亦有她接受系统任务的缘故,这番下山若再次拜访谁知哪一日,不若借此由头与他就近接触。

    至于此番上山求医之事,恐怕就算她出声相求,以他这种虚弱状态亦无力下山救治,毕竟医治医患乃一件劳神费力之事。

    她考虑与其央求一件他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不如另寻一件双方皆可接受之事。

    相伯扫过她白净而纤弱的模样,踟蹰道:“至平陵县入东侔一路程,日头酷暑……”

    陈白起从容一笑,道:“为求学,古有儿朗凿壁借光、悬梁刺股,陈三虽不至于做到自残,但亦懂读书求学不宜懒,天地日月比人忙。”

    其实这个时代求学本就是一件十分坚苦忍耐的事情,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所有学子皆刻苦,不过这倒是第一次让相伯荀惑遇到一个有如此觉悟好学的姑子。

    不知为何,他有意想了解一下她,相询道:“可曾读过哪些书?”

    陈三答:“论语,诗经。”

    他沉吟片刻,再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可识此句出处?”

    陈三不假思索:“论语述而篇第七。”

    相伯温和视之:“可知其意?”

    陈三于心中组织一下语言,方吐词如珠:“圣人认为,教学弟子方面倾囊相授,却不可死记硬背,他要求学生能够懂得”举一反三“,能够自行思考与领悟,在学生充分进行独立思考后,再对其进行启发、开导。”

    其实论语于陈三而言尚属显浅内容,后世释解的译文也不少,是以答起来并无压力,但她这一番应答如流,却令其它人暗惊诧异。

    一为她对论语的倒背如流,二为其才思敏捷。

    相伯先生喜欢聪慧之人,他神色更为和善:“陈三,你可知我考你此句的含义?”

    “陈三感谢相伯先生赐曲教晦,亦谢先生的成全。”陈白起何止聪慧,简直狡猾,她一捕捉到他的意图,便百计钻营,定不让他摆脱。

    “不日陈三会再往拜访,陈三期盼能再见到先生。”她盈盈福身,绛唇轻启,笑染双靥。

    明媚光线之中,少女的容颜鲜活而不识愁苦,她朝他笑得欢愉而感激,不需巧舌媚态,仅凭那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便已美得令人目眩神晃。

    相伯先生看着她,不意外又忆起先前孟浪一幕,突然一把揪紧心脏处,一语不发忙不迭地步上台阶,那飞叠而起的衣袍似凛冽的蝴蝶翅膀,他墨发飞逸,微微垂首的面容并无遮挡,白玉般的脸庞,似染醉了一抹红云……

    “啪”地一下他入草堂阖上柴门,略带痛苦迷茫的好听嗓音传出:“某心脏绞痛,怕犯了心疾,恐不能再行相送诸位。”

第53章 主公,我究竟对你干了什么

    公子沧月等人告别了相伯先生,归返平陵县时多了一稚傲小童南烛。

    回想离别之际,小童泪湿衣襟,长揖不起:“先生,多加保重,南烛定尽快归来。”

    相伯先生尤不放心嘱咐:“你脾性冲动切莫在外生事,好生襄助将军与平陵县百姓平匪灭灾,方谈归意。”

    小童早知此结果,嗫嗫道:“诺。”

    公子沧月见小童离主依依不舍,便知主仆情深,他言:“先生珍重,稍时返县,月会另谴一仆伇前往茅庐照应先生日常起居饮食。”

    相伯先生自然固辞不收。

    “以先生之才恐无暇顾及琐碎闲事,月既领走先生随侍小童,待还你一侍从方为义理。”

    言罢,不待相伯荀惑推辞,便携众原路离去。

    待篱笆墙外脚步逐渐远去,幽静的茅屋内方悠然步出一道清雅如歌的身影,天边晚云渐收,他立于台阶上,神色似品茗般如沐春风,素手拂袍一掸,茅屋闲居幽雅前那一条清晰的道路,已逐渐幻化成一片修竹交加的翠屏,回路不可追溯。

    此时一缕清新的风,自然清爽,让人陶醉,吹过空旷幽静的疏林,茅檐芭蕉数尺,凌霄花犹在树梢杳然绽放,簌簌而摇。

    檐下,清阴澄夏,一道声音疑惑地轻轻念着:“竟懂鬼谋派的瞳术,这姑子究竟师承何人……”

    系统:相伯荀惑对你好感度 15

    风起,呼啦吹起陈白起发丝飘扬,似有所感应蓦然回头,瞳仁灵动,目光笔直投入茅屋房向。

    她的目光犹如稀世利剑,能切割一切虚伪幻阵的阻隔。

    怦怦!

    相伯先生诧异,只觉隔着遥远的时空两人的视线交汇,那一刻不受控制激烈的心跳,令其苦恼地揪胸。

    “以往虽偶尔有头晕、咳喘、手脚冰凉之症,这倒是第一次患了心悸之症,莫非当真如南蛮巫祝所预言,某注定岁不过二十五……”

    相伯先生脚步虚浮摇晃于草堂阴暗角落,又开始了一日的哀叹忧郁绝望。

    回程,孙鞅态度友善地与低头擦泪的小童搭话,小童虽有些不谙世事小脾性,却也并非什么奸恶之徒,一番交谈之下,方知小童虽末得相伯先生亲授,却也经指点懂得雌黄之术与破阵之法,虽不过一小童尔,却因常年跟随一学问家身旁,倒比一般寒士更有见地。

    另一旁,勋翟正向陈白起致谢,之前他被困于阵中,虽无法观察四周,却听到她喊“放人”之声。

    陈白起面对少年将军爱赠分明的爽朗性格并不讨厌,她抿唇一笑:“将军如此慎重之态,倒令陈三惶恐了。”

    嘴中说着惶恐,但实则她神色从容,倒比他还更自在有余。

    “我都被困于阵中,你一小小姑子,如何能唬得那恶童放人?”勋翟挠挠眉,百思不得其解。

    说实话,陈白起当时受麒麟血脉所控,神智一片清晰一半混沌,当时她视界清明,仿佛所有阵术于她眼中皆遁于无形,那像蜘蛛网般交错阡陌的阵法,偏她她就能够一眼窥其漏洞。

    对此,她自身尚不明朗只有避而不谈,勋翟见此不再追问,俊傲五官咧开一嘴白牙,郑重承诺:“翟自当欠你一人情,若有难处,随时来讨。”

    这便是春秋战国时期孔孟之道熏陶下的纯朴德操,无论于别人而言是多小的恩惠,他们亦会涌泉相报。

    陈白起笑声应下,不故作推辞。

    当马车赶回陈家坞堡时,天色已完全黑下,影影幢幢的坞堡前隐约朦胧火星几点,听到轱辘马车声响,高墙厚门前便迎来几人。

    就近一看,火光映出大体轮廓,正是手执灯笼的姬韫、巨与姒姜三人。

    陈白起听到车外有人呼唤,见车停遂撩帘下车:“姐夫?”

    “你且忙碌一日,先返堡内盥洗一番。”姬韫上下打量她一番,便将灯笼递予她,领其余两人于马车前于贵人施礼:“夜色已晚,赶路不便,若诸位不弃便于坞堡歇一晚。”

    车内静默一会儿,孙鞅便出来答应:“陈三姐夫毋须客气,吾等尚有军务丞待处理,今日便就此别过。”

    两人清淡叙礼一番,便不作强求。

    陈白起持一灯笼步向马车侧窗,两旁扈从立即退出十尺开来,供其站立。

    姬韫、姒等窥此一幕,心中皆为震愣——分明不久前若有人逾越靠近,士卒莫不警惕兵戟相向,如今不需命令,娇娘一靠近他等便自行退避以示尊重,简直前后天壤之别。

    这一趟,究竟发生了何事,才有此番转变?!

    陈白起立于车窗旁,踮起脚尖将灯笼挂一盏于桓梁处,漆黑的车厢被光线朦胧柔和了线条。

    灯下,因光线的缘故,公子沧月的侧身影子清晰投射于车帘之上,他稳坐不动,两人仅隔着一层薄垂的帘布,她的影子与他的影子像同轴墨画一般缄默相对。

    陈白起一时言讷,怪异的是车内亦异常安静等待。

    直到勋翟忍不住“噗哧”一声捂嘴闷笑,孙先生按喉咳咳清嗓,陈白起方醒神,她颐然含笑拜礼一声“一路小心”便退回姬韫身旁。

    “出发。”

    一道清泠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车厢内传出。

    “诺。”

    队伍驶远一段行程,漆黑的夜里,只有那一盏陈白起挂起的微弱的灯光照亮着前方的路,无人窥知的车厢内,公子沧月那高岭之花的冷颜徐徐扬起一抹极为罕见的柔和笑意。

    这时系统突然刷出一行撒花信息。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好感度 20

    陈白起顿时傻眼。

    竟猛涨20点,她究竟在无意中对主公做了什么?!

    这厢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但见一仆伇奔走而来,面露急色:“女郎,您终回来了,北溏褚氏今早来人了,主上让您赶紧前去中堂。”

    陈白起收敛起嘴角笑意,一听诸氏便知麻烦来了,她瞥向姒姜等人:“出何事了?”

    “听闻褚氏此次前来是为商谈你及笄后两家的婚事。”姒姜合掌一拍,眸缀碎星笑得没心没肺。

    陈白起挑眉——谈婚事?怕是来退婚事的吧!

    她对仆伇道:“你且去回父亲,我稍作打理一番便去。”

第54章 主公,欺人太甚诸氏一族

    “姐夫,这一日审查翻籍典查阅可有什么收获?”陈白起一边将褡裢递于巨,边走边问道。

    姬见她此趟归来一身风尘,眉宇间难掩疲倦之色,是以并不愿提及那烦臜事令她为难,但她却亲口询问了,方斟酌一番,应道:“入籍姬妾共四十八,暴动时折损十四人,其中三人籍贯平陵东侔、阳隅,剩余部分籍贯北峡、保定,少数……陈豫。”

    北峡与保定……陈白起忆起,应该属于北溏县管辖区吧。

    至于“陈豫”……是楚国都丹阳啊。

    一个与与陈娇娘定有婚约的北溏褚氏所在,一个是陈氏本家所在……

    陈白起低眸一笑,穿过院廊曲径,问道:“那个叫妩娘的人呢?”

    见陈娇娘之神色平淡,一时姬韫亦分不清她究竟是否领悟到这其中穿梭复杂的缘故。

    “她为保定人。”

    “哦,她的家世背景?”

    “其余她支字不语。”

    “那是姐夫手段太温和了,待我稍后亲自再审吧。”陈白起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

    姬韫脸色微怔,久久失语。

    从此话中他已知陈娇娘早已将一切知悉了然于胸,只是他没预料到她的表现会是这样,在一切风清云淡的表情之下,有着一颗比男子更冷硬似铁的心。

    中堂正厅外,一片乌漆抹黑,翘瓦天井余映清辉些许,陈白起自一婢女手中取过帷帽,将帽檐遮面的白纱卷放下,瞥了一眼姒姜与巨:“人多口杂,你们不必跟来。”

    陈白起步履款款跟随着姬韫一道避开前厅,绕了一院从侧门进入小室,小室与正厅用精致雕铭稀疏的竹帘隔挡开来,内外烛盏熠熠,能够朦胧依稀观其身影辨别。

    陈白起挺直背脊跪坐于苇席上,听着陈父在前厅与几名陌生口音的男人正在谈话,与陈父温懦低嗫的声音相比,另外几人的声量粗旷而气壮。

    陈白起识得他们对语用的乃楚国官语,一般而言棣属丹阳江苏口音,虽说得不甚标准,却也是“努力”将那属于高人一等的腔调摆出。

    陈父与陈白起乃正宗丹阳人士,祖辈世阀,实则在陈父面前摆楚都的谱,这群人简直如东施效颦一样可笑。

    姬韫从侧门而出去请陈父,陈父正被人“教训”得脑袋恹垂耷拉,一听闻陈娇娘归来,顿时眼睛一亮,他连忙向那几人告罪,便留姬韫在外招待客人,自己则抡袖擦汗赶赴内室,一看到陈白起便瘪嘴,眼眶委屈得泛红。

    “娇娇儿,这群贼夫简直欺人太甚了!”他嘤嘤地扑向她使劲诉苦。

    陈白起方才大抵也听出他被人舌枪唇棒地欺负了一番,所幸还知顾及脸皮末当众哭闹,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声线冷静:“来者何人?”

    陈父闻声,泪眼婆娑地望着陈白起,少女细眉杏眸五官轮廓此刻依稀有了其母的影子,温婉仕女的面庞尚存稚气,但那深邃而洞悉的眼神和从容舒缓的语气让人不敢相信她尚不足十五岁,却偏偏又给人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她通达而知事理,沉静稳练而有计谋。

    他吸了吸鼻子,愤恨咬牙道:“褚尚一庶族堂叔父与北溏县黎主薄,还有两名褚尚的堂兄弟。”

    “所为何事?”

    陈父闻言一震,樱桃小唇咬紧,攥紧衣角吱吱唔唔。

    陈白起便替他答道:“退婚?以何名目?”

    陈父见她已知悉微讶一下,却仍旧纠结犹豫地不愿意说,只是如今纸估计也包不住火了,他最终低下头,苦闷喃喃道:“他、他黎主薄说我私下贩卖籍下田地并末前往县衙办置相关手续,可平陵县衙前主事已迁,后主事尚末派任而至,我……我哪知会如此麻烦,他说若末除籍,一切田税仍旧照常交纳,六月底全国将要开始新一轮征收税粮,可陈家堡刚遭了难,哪有余粮交纳税粮……”

    “方才褚氏承诺,若吾等愿意退婚,他们便替陈家堡交了这一年的税收,并且马上替我们补办田地买卖籍迁的官衙手续。”

    春秋战国期间,褚侯国纷纷推效各国变法和新的君主集权制,其中楚国正在施行一种叫“履亩而税”的初税亩,已逐步废除井田制。

    所谓初税亩,就是以往本来该交总收入的十分之一,如今废除公田私田之分,而是在每亩中收成中抽取十分之一的收成。

    换而言之,他卖掉的那部分地没跟国家登记,国家就仍旧默认从属他的田,哪怕他跟别人私下签定了过契,该交的税仍是他这一头承担。

    当然,要说既然国家不承认,这买卖田土的契约是否可耍赖当不作数呢?

    这是行不通的,因为一般签署重要契文时双方必定会邀请一位有一定地位言论权的人物在场见证,若你收了对方契定一事板上钉钉,若想不作数亦可,那你就将契定如数还给别人。

    可契定早在陈家堡暴动那一夜被洗劫一空,让陈父拿什么赔付给别人,如今简直是两头难。

    陈白起蹙眉:“你卖私田之事亦不过几日,如何会传入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溏褚氏耳中,卖田之事本属你与买家的私隐之事……”

    陈父一听这话,更是心虚地压低头:“其实你之前问我没说……当初卖地之人便是褚氏在中牵线,他们便是见证人……”

    陈白起面容一滞,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沉寂着漆黑的眉眼,纤纤玉指漫不经心于苇席纹路上划动——只觉一切头绪终于连成一条线了。

    妩娘劝卖,易契,暴动,北溏找上门,退婚。

    这褚氏便是设了好大一个局在等着他们。

    陈父被陈白起一直不喜不悲的沉默态度而弄得精神紧张,一头汗湿如雨下,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良久,陈白起看向陈父,叹息一声:“父亲,我们退婚吧。”

    陈父激动地抬头:“不行!此婚一退,你名声必定大损,在这穷尽僻壤的平陵县,莫说门阀士族,连寒门庶士亦……亦……”

    陈白起很理智地给他分析:“父亲,俗话说先礼后兵,此趟他们便是先礼,倘若我们拒绝,他们一出门便将此事一番宣扬而去,仅凭卖田、暴乱两项,陈家堡便已声名狼藉,娇娘照样有理由被退婚,褚氏设下一计不成必又施一计,这对他们不难,但陈家堡却已赌不起了,与其如此折腾,倒不如牺牲一桩男恨女怨的婚事,平息干戈。”

    陈父听了她这一番明智之话,却已掩面泣不成声:“可你要怎么办啊?你马上便要及笄了,为父、为父对不住你,为父糊涂啊……”

    陈白起眸似漆般幽黑,她仅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去,在一步跨出侧门之际,门梁投射的阴影罩住她面容,那平静的面容倏然布满森冷——

    褚氏,她曾说过,暴动一事单纯便罢,若另有隐情……无论是谁,他血洗她陈家堡,陈家堡必定眦诛必报!

第55章 主公,迫在眉睫的成长路

    正厅中人俑灯散着柔和光线,姬韫跪坐居主位,而褚氏一伙却不耐等待离席而起,一副风流名士模样正游巡正厅各处。

    一般陈家堡祭祀、议事、婚丧喜庆的都在中堂正厅举行,是以正厅布置甚是精华用心,相当于一个艺术的宝库,上百副楹联与青铜木碑刻,大多是一些书法大家的墨宝,或狂草,或正楷,却无一不是精品。

    此时,一道馨意晚风拂过,门扉咔哒一声撞击引起众人偶然回顾,只见一道白色飖袅身影至门前悠逸而过,那惊鸿一瞥,珠环相碰,虽其面容被薄轻帷纱遮掩,然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却晃出点点柔和光晕,那一瞬而逝不与寻常的优雅之态,足令人印象深刻。

    褚君微张嘴,禁不住失神驻望,无法挪开眼。

    “方才……可是陈三姑子?”褚家堂兄眼神徒然放光。

    褚氏堂叔一三十上下士人,他咂嘴品味半晌,便摇头晃脑地念出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

    黎主簿回过神,便低叱一声:“荒谬!吾等是为退婚而来,岂可对此女心生赞誉!”

    二人被他喝得一愣,便讪笑一声讷讷不语,而褚氏堂弟则摇头遗憾:“只惜此女一家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否则此桩早已约定的婚事又岂会瞒着褚尚——”

    “闭嘴!”黎主簿脸色一变喝断他,遂慌忙瞥了一眼姬韫,见其清闲品茗并无反应,便猜测其定然没听到,方一一瞪过三人,咬牙低声警告:“此事岂可胡言!”

    “啊,一时口误。主簿莫怪,切莫怪。”堂弟一拍嘴巴,立即躬身请罪。

    此时,姬韫敛袍而起,移步上前一礼:“诸君一路赶程,怕已劳累多时,方才岳父嘱咐韫定然妥善安排诸位,若有事可容明日再相谈。”他一展臂:“请。”

    一番虚礼安顿之后,姬韫一返身,一改方才沉稳之态,脚步生风朝陈白起居室赶去。

    不料,行至半途,他猛然回头,却讶见陈白起揭了头顶帷帽,一身孤漠负手静立于天井,四周万籁俱寂,一弯秋水环绕水粼,月光缥渺半照斜楼。

    姬韫吁出一口气,轻步站于她侧手旁,观其面容,担忧道:“你脸色不太好,在想什么?”

    “我想将那个叫妩娘的人手脚砍断,然后一样一样地送到褚氏面前!”陈白起转过脸来,微微眯起美眸。

    姬韫微惊,光线幽暗之中,他有些看不透她瞳孔的颜色:“你在说什么?”

    陈白起看他一脸紧张担忧地看着她,不由得失笑抚额:“没什么,我头有些涨痛,方才之言不过气话,今日奔波一日,便先回房歇息了。”

    不待姬韫留话,陈白起捡起放置一旁的灯笼,与他错身而过。

    回到居室,陈白起熄了灯火,打开窗户,只余一脉月辉映入,她略感烦燥地于原地转了两圈,咬着拇指指甲,眸光冷戾,最后才决定从系统包裹内取出那一个从现代一并穿越战国的白色药盒。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药盒子良久,便从中倒出红、白药片各四颗,直接倒入口中干咽下。

    服完药后,她便躺上床阖眸静思,这才感觉心头那快要将她撕裂的焦躁感平息了下来。

    等褚氏这厢婚事一退,丹阳那边估计便如闻腥而至的秃鹫,也快要行动了吧……

    如这般看到仇人光明正大地跑来叫嚣,却只能够妥协任人宰割的情形,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呢。

    好长时间没有遇到这样憋屈的事了,继续墨守成规怕只会沦落被欺,她得认真地考虑一下,陈家堡今后究竟该何去何从……

    对了,战国文明!

    陈白起脑中清醒,已然无法入眠,她翻身而起,披了一件紫阑外袍便跑到隔壁书房,陈娇娘的书房十分简约,虽笔墨纸研具备,却只一桌、一椅、一书架而已,书架上容纳的卷牍却很少,只有大大的两册卷。

    一为论语,一为诗经。

    她将青铜雁鱼灯点上,书室内散发柔和晕黄光芒,然后她便坐下开始握笔挥动,后半夜,书桌上一片狼藉,被废稿的帛书散乱一气,她看着手中最满意的一位图纸方堪堪收笔,然后提起灯笼,一掀开门扉,便朝着姬韫居所奔跑而去。

    星光璀璨,夜色轻撩,少女翩绖的衣裙与发丝翻飞,灯笼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划过寂静的黑夜。

    啪啪!姬韫至睡梦中惊醒,他恍惚听到门外传来陈娇娘的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仅披了一件深衣,便匆忙打开了门。

    “娇娘,出什么事了?”

    “跟我走!”

    陈娇娘探臂一伸,握住了他抵于门上的手,便将他拖出了房间。

    陈氏堡墅依山就势而建,整体为正规的方型,规模宏大宽敞,地势前低后高,房屋梯次而上,如龙背梯田般,依中轴线左右对称建造。

    于中轴线,两人夜不入寝,于青板石阔道奔走于坞堡之内。

    “这一片的围屋全部拆掉,因为在最高的位置我要建造一座十层高的钟楼,顶端三顶巨铜钟,人只要站在最顶端,便能将整个平陵尽数纳入眼中,一旦有重大事件可第一时间通达四方。”

    “磨坊、采石场、伐木场都必须重新利用起来,我想恢复铸器坊,犁铧、锄、锸、镰、斧,什么的,目前都紧切需要。”

    夜色之中,她一边疾步奔走,一边指派着位置告诉姬韫,挥舞着手,似于空气中描绘规划着她心目中坞堡的重建布局。

    那微喘的声音清亮而亢奋,与先前那刻意压抑沉闷不同。

    老实说,姬韫就这样衣衫不整被她突然拖出来略感懵然,他们小手紧牵着大手,她像一个急于炫耀的孩子拉着大人一同参观她的秘密城堡,纯然的心切与愉悦。

    他盯着她眉飞色舞的侧脸,先前因衣冠不整外出夜游的难为情渐渐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反而觉得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宁静放松。

    “粮仓则需要重新加固一道,我查看过,根本起不到防虫、防霉、防鼠虫的作用,必须选择一种干燥的石砌方柜储粮,用经过曝晒或炒干燥的细沙垫底约三十公分厚,再用刚出窑的干砖在沙上平铺一层后,用石灰软泥嵌实砖缝……”

    来到一片灰焦之地,这里的建筑因上次暴动而变成一片残垣断壁,陈白起凝眸一顿,脚步徐停,持着灯笼转了一圈,宝相花缀下流苏错落曳过耳边,端然明丽,她恬然笑语。

    “这里我想建一座兵营,我要让陈家堡内全民皆兵,建立一支精锐的部曲,还有靶场、操场……”

    她终于不再急切,领着他沿着建筑脉络而行:“堡内围楼分集太散,不如将其建成一个半圆型多层复式楼包围兵营,训练期间部曲统一住宿,若两层楼,估计有三百个房间,可容纳二万余人入住。”

    “廓壁已腐朽开裂,需重新夯墙增厚一遍,最好增设箭塔与哨站。”

    两人一灯,上空群星照耀,地面一人畅所欲言,一人表情温柔而安静地聆听着,无论合理不合理的或听未听懂。

    几乎将整个坞堡角落都逛过一遍后,两人来到堡墅视野最高的楼阁,打开了楼阁天窗,爬上瓦顶之上,这时天色渐亮了。

    旭日东升,黑夜被逐离,姬韫垂下眼,看着旁边靠着他肩膀已累得睡着的陈白起,他叹喟一声。

    “不需太着急,我们会陪着时间一起,等你成长……”

    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姒姜与巨显身,四人一道并排而坐,向往同一个方向眺望着新一轮的日出喷发。

第56章 主公,谋士在此等候多时

    话说另一头,是夜,公子沧月预留一部分沧月驻军,此时平陵县因受其命令,全城戒严实施宵禁,各座城门皆被封面,而他则亲自带领彪骑将军勋翟,家臣孙鞅,七健部将庞稽,单虎,吴阿集军三千起兵,横淌泗水,跨渡鸣沙山,直捣莫高窟讨伐。

    莫高窟地界沙峰如雨后春笋林立,沙峰与一座座几十吨重的尖峰石林分布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呈一蜿蜒条状贯穿整个沙鸣山东南边缘,将配戴口罩,头包麻巾的三千沧月军隔挡于莫高窟前。

    士卒短兵收鞘静候,而众将领则跨马而下,勋翟扯下为挡风沙包裹嘴面的黑色麻布,一只手拎着不识骑术与他共骑的小童南烛,下马时直接将其一并扔摔于地面上。

    他皮笑肉不笑地抱臂睨着他:“南烛小童,该你发挥的时刻了,可识眼前的石林阵法?”

    小童与他积怨已久,此次被胁与他一道骑乘,娇臀可谓是遭了殃,但情势比人强,谁让他不识骑术被人揭了短,不过量这小人亦不敢行事过份,他仰起下颌不屑地拍拍衣衫,嗤笑一声,便雄姿昂昂越过众人举目望去。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出蛋白,云彩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东方地平线上那颗启明星尤其明亮。

    前方沙丘的一根根石柱像塔一般裸露而出,石柱从十公分与数米长短不等,爬上石柱往周边眺望,可以看到这片似乎漫无止境的奇妙景观,如石峰成蔚林一般颇为奇观。

    实则这片石峰林当真有如此辽阔之势吗?

    南烛挽起衣袖,于地面随便拾起一把小石子捏于手心,独自入阵,实则为破此阵法公子沧月曾派人入阵试探过,此阵除了造成迷宫阻碍之势,并无其它的伤害,是以他们并不担心南烛独自入阵。

    南烛入阵后,与石柱之间摸寻规律,然后投其一枚记号,原地观察了片刻,出阵,又寻另一处位置入阵,又投一枚记号,周而复始一刻钟后,便直入石林阵内约十余丈后,方原路退回。

    此时,晨光熹微,他就着脖子上挡风沙的麻布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朝一直静默等候消息的公子沧月等人喘息回话。

    “这石林阵乃天然而蹴后,再经人力而为,虽非精妙绝伦,但破解起来却颇为耗时费力。”

    公子沧月亦与众人一般甲衣装束,面罩粗质黑色麻布,仅露出一双极具东方式斜飞入鬓的眉眼,明丽清泠,眉心朱砂殷红,有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的高岭绝美之态。

    “破阵需多长时间?”

    小童南烛摸摸脑袋,掰着指头细数:“这阵法需得摸索其开门,死门,闭门,出门,人眼是无法索得,需得步步探之,目前我并不知道这石峰林究竟几何,但观其路线千奇百条,错综复杂,即便我一日耗于破阵,唔……亦需三日。”

    队伍一下陷入窒闷的沉默中,虽然小童所言大部分内容水里雾里,但最重要的他们却听懂了。

    孙鞅握拳颚:“三日时间太长了,必会引来狄戎盗匪的警觉,狄戎游兵甚是狡猾擅匿,集兵剿匪若非突袭,怕他等闻风而弃窝逃蹿。”

    七健将之一的吴阿出声:“那可还有其它的法子,尽量缩短时间?”

    “此法一途。”南烛耸耸肩。

    “三日……”公子沧月沉吟,垂落的眼睫似漂亮的黑凤翎:“若以相伯先生之能呢?”

    小童一听这话,顿时急了:“非我不懂,即便先生前来,结果亦是一样。”

    公子沧月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仁,此刻全无水光潋滟之色,倒是乌黑得不同寻常。

    “三日时间,本君等不得!”

    小童被其威压震得颤抖了一下。

    “那……”他寻找语言半晌,突然“啊”了一声,急忙看向众人:“有、有一人或许可行。”

    众人下意识反问道:“何人?”

    小童一想起那人,只觉浑身像蚂蚁爬一般痒痛得厉害,他嘟囔怪异道:“不就是之前与你们一道前来的那个怪妇人,她不知识何诡法,能够入阵却不被阵惑,若由她前来探阵,破阵岂非容易得多,我反正只需她探路后绘得我所需的阵图,便可破阵。”

    公子沧月闻言怔愣一瞬,孙鞅立即反应道:“主上,事关重大,唯请陈三跑一趟了。”

    勋翟则抱拳自动请缨:“翟马程最快,便由我去接陈三姑子吧。”

    公子沧月见众人目光烁烁地盯视着他,自是应肯。

    “去吧。”

    一匹火红的骏马至平陵城廓朝陈家堡奔驰,一路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当勋翟一路蹄疾地到达陈家堡时,只见坞堡上下人头攒动,一群赤膊裸足的汉子黑哟黑哟地挑挑抬抬进出,络绎不绝,木头巨石砌垒成山,只闻一片叮叮咚咚敲击修筑之声,一派热火潮天地忙活着。

    “噫?”勋翟一勒马,便愣住了。

    陈家堡的仆伇远远便看到一头火红骏马驰近,因来往过几次,他们识得勋翟那一身,不敢唐突相迎只得返回禀报主上。

    最终,陈父与陈白起一道而出。

    她正疑惑勋翟怎会出现在陈家堡时,这时系统突然刷出一行任务。

    系统:一方有难,八方相助,沧月公子请求你帮助破阵,接受/拒绝?

    他来邀她破阵?

    陈白起诧异一瞬后,便笑意盈眸,颀然接受。

    勋翟一见到陈白起身影,便如饿狼见到肉,一个镫里藏身躲在了马腹之下,长臂一捞,便将陈白起成功掳获上马。

    他朝一脸呆滞瞠眼的陈父高声告罪一句“军中有急情需请陈三姑子相助一趟,此时唐突,事后定领罪前往受罚”便急转马头,扬鞭策驰奔去。

    陈父终于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哭天抢地。

    “娇娇儿啊——丧天良的匹夫,快将吾儿还来——还来——”

    却见此时,一道如猎豹一般迅猛的身影从后方奋力奔跑冲来。

    “两条腿还能跑得过四条腿?”勋翟往回瞥了一眼,一阵好笑。

    陈白起闻言转过头,却见是巨,她喊道:“巨,回去,我且有事与少将军去一趟。”

    巨面目冷硬似石,他摇头,继续奔跑撵赶。

    “巨,这是命令!”陈白起语气徒然加重。

    巨有那么一瞬间直愣愣地看着她,像茫然的孩子,跑速渐缓,有些不知所措。

    “大巨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你的主人完整无缺地给你送回来,倘若少一根头发,你且来拿我人头偿还便是!”勋翟挥舞着一只手臂,扬声郑重承诺。

    这时,巨才停了下来,垂头耷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

第57章 主公,别以为我会轻易就范

    说来也怪,自陈白起被强行掳走上马那一刻,除了一开始朝她那忠仆喊了两声话,接下来一路便一直保持着一种不该有的沉默与温驯,这令大大咧咧的勋翟都略感诧异。

    因行走匆忙,陈白起猝手不及之际没戴遮阳的帷幕,这一头赤火焰阳直烤得人皮肤生痛。

    见陈白起被曝晒得像失去水份的娇嫩小花了一般,面颊泛红,唇瓣起皮,直直的双眸泛晕,一直不禁心生愧疚,他口中心虚嘀咕一句“糟糕”,便忙将自己包头巾跟遮沙麻布扯下替她围绑好,又将她的身子与头部按捂入怀中,躬偻起背脊尽量将她小小的身躯容纳于自己胸膛臂膀的阴影当中。

    其实并非勋翟有意如此莽撞行事,实乃行程紧迫,一分一秒的耽搁都会影响军情与主上的安危。

    到达莫高窟的鸣沙山时已近黄昏,奔波近一日的马匹亦是累得四腿直颤,振鬣长鸣一声,便扑通一声摔撞进沙子里,勋翟则早一步一臂勾住陈白起腰肢,一跃而过携带其迅速落马。

    陈白起这一路是被巅抖得双眸直刺黑点,虚喘吁吁,她不识骑术,无法正确调整坐姿腰杆,只觉臀部都快被颠成四瓣了。

    勋翟见一日即将过去,亦没时间安抚自己受累的爱马,先一步将陈白起带去前方见主上。

    远远看到沙丘上步下两个黑点,孙鞅领着庞稽与吴阿一行人赶紧上前迎接:“是陈姑子来了啊,这一路辛苦了。”

    陈白起扯下遮面的麻布,扯起嘴角勉强一笑,朝他福礼后,一行人便走向沧月军暂时据地。

    公子沧月正于八健部将研究着莫高窟地形图纸,听到身后声响便转身头去。

    他看到陈白起时,眉心微蹙,立即扯下身上的宽大披风遮挡于她头顶:“怎不带遮阳避沙之物?”

    头顶罩下的阴影隔断了残阳的直射,陈白起一愣,她第一次被主公如此坦率直接地关怀,一时心中大为受宠若惊,只觉此趟辛勤颇为值得。

    “无妨。”她仰头微微一笑。

    孙鞅等人见主上此番行为亦是纷纷诧异,勋翟反应过来,立即上前抱拳跪地:“禀主上,是卑下之错,此番末与陈三商量,便强行将人掳来,请主上责罚。”

    公子沧月闻言目光倏地射向他,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陈三知道事态紧急,不愿在此刻再追究此事,便接口道:“既然来了,陈三亦愿为公子尽效一份力量,不如我们还是赶紧商讨一下我此趟来能够做些什么。”

    孙鞅为陈白起此番深明大义而感到赞赏,他出面将此事暂时圜转开来,让小童南烛将事情原委于陈白起讲了一遍。

    陈白起不愿公子沧月替她遮阳劳累,便将披风从他手中取下,直接套在脑袋上,道:“破阵之法陈三不懂,至于为何能够入阵而不受阵法限制之事陈三亦不清楚,不过仅按要求绘图倒可做到。”

    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宜追根究底,孙鞅道:“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

    陈白起颔首。

    入阵的时候,勋翟递给她一个水袋跟二块干滋滋的烙饼让她休息一会儿再进去,陈白起于他道谢,却见勋翟眼神左右飘移,挠了挠有些泛红的脸:“之、之前之事……我于你道歉,对不住了。”

    他吭巴半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陈白起抿唇笑了笑,便将他的一番歉意之礼笑纳了。

    陈白起这一入阵,足足二个时辰才出来,此时天已黑了,众人举着火把立即围拢过去,询问如何。

    她朝众人点了一下头,便捡起一块石头在地面先设框,再构图,累累总总画了约上百座山峰模样。

    小童南烛一看,便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地指着她:“你、你竟然将如此庞大的图阵给全部记住了?!”

    “嗯,现在你可以破阵了吗?”陈白起含笑淡然。

    南烛一面恐惧一面敬佩地盯着陈白起,亦一并蹲下,只是两人之间隔得有点远,他捡起石块给大伙儿说明:“石林阵只需毁其七星连珠,嗱,就是这个地方就可能判断哪一个是出门,哪一个是死门,只要找到出门,我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公子沧月见这挡于贼匪前的一座“大山”终于能够被铲除,便立即下令集合队伍出发,孙鞅领命下去安排,勋翟等将领则去整军布阵,而南烛为确保小心则再次入阵试探准备做最后冲刺。

    这样一来,原处便只剩下公子沧月与陈白起两人独处。

    他斜长的瞳仁转向她,目光于她面目上盯注半晌,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深沉与专注,就在陈白起以为他是准备跟她聊一聊人生的时候,他却转开了目光。

    “陈三,我立刻派人将你送返陈家堡。”

    陈白起一听,嘴角的笑意便瞬间凝固住了,只觉满腹的期待一瞬间全部落空了。

    等等!说好的另眼相待,哭着喊着求她出任他麾下第一谋士的话呢?

    ——都丢去喂狗了吗?!

    系统:恭喜,你完成了(一)【破阵】任务,获得经验值10000。

    系统:(二)一方有难,八方相助,请帮助公子沧月前往莫高窟剿匪,接受/拒绝?

    陈白起怔眼,这次系统发布的竟然是单线连续任务?

    陈白起立即查看起任务详细。

    这一次的单线连续任务共有四环,一为【破阵】,二为【剿匪】,剩下的二环则被隐藏了内容,需完成二项任务方能够接受。

    而四环完成任务的奖励有二项,一是倍增经验值,比如完成第一环经验值是一万,二环则为二万,三环为四万,四环则为八万,第二项奖励则是四环全部完成后多赠送一个宝箱,宝箱内容暂时屏蔽不详,但凭其金光闪烁的土豪的外观便知绝对价值不菲。

    陈三眼睛看完顿时心潮澎湃,这个单线连续任务她是志在必得!

    打定主意后,她见公子沧月送她走的意志十分坚决,脑子便开始滴溜溜地转动想方设法。

    “既然来了,不妨让陈三随军吧,说不定接下来还有什么需得着陈三帮忙的地方呢?”陈三不需遮阳,便将一直捥在手臂上的披风递还给公子沧月,靠近之时,她仰面真诚,然暗中却开始运用起技能“声惑”来。

    虽然对自家主上用技能,简直是罪大恶极,但为了能够完成任务升级开宝箱,她亦只有狠下心来“辣手摧花”了!

第58章 主公,情势将完全逆转了

    公子沧月没有接过披风,移线甚至没有与她相交,远处守岗的一排甲衣步兵侍卫举着火把,夜色之中风沙叠起,火光忽悠拂动,那熠熠光线转动于他清泠玉颜之上,侧面轮廓似远山堆雪,黑翎睫毛覆下,轻云蔽月,道不尽的凉意生烟,姿蕴冷月生辉。

    虽然不曾朝陈白起探去,仅莫名听到她那吴哝口音的请求声音,他脑中便会自动描绘出一幅妄想的画面——她小花猫般的脑袋圆圆的,顶着一双尖尖耳朵,杏眸圆润蓄着水光,睁着一双透亮灵活大眼睛,瞳仁会因光线的浅暗而变幻,平时看着温驯可爱,但一遇到委屈之事便会拱着毛茸茸的身躯与人喵喵撒娇……

    哐嚓!公子沧月耳旁仿佛听见自己坚硬堪比铁石的内心轰然塌陷了一角。

    他捂眼转过脸去,极力维持声量的平静:“这次只是一次意外,你立下的功劳本君事后会补偿于你,但军中不需要——”

    “那陈三的请求,就当是这一次功劳的奖励亦不行吗?”陈白起快速截下他的话。

    公子沧月一怔,下意识转眸探去,只见她牢牢抓着他那件披风,斜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那么专注恳切,两只可爱的小耳朵立在脑袋上,偶尔还动两下……

    “声惑”技能此时成功启动,陈白起暗叨叨主公赶紧被她拿下吧!

    公子沧月只觉脑中“轰”一声炸开,脑浆混乱咕噜冒泡,他的身躯因为过度忍耐倏地一下绷紧,僵硬凶厉的五官棱角像石头一样,双目因用力过头而显得冰冷无机质,其周身气势一下汹涌喷泻而出。

    噫?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啊……陈白起嘴角一抽,只感觉自己头顶覆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仿似像被某种肉食性动作盯住一般本能地寒毛直竖。

    他……他想干甚么?

    正当她纠结于自己该做出防御还是攻击姿态时,却在此时,一只温厚大掌噗一下覆上她的脑袋,力道很重压得她脖子弯下,并在其发顶上方胡乱地揉了又揉。

    “回、去!”头顶上,一道咬牙切齿又带着某种气馁懊恼的声音。

    陈白起第一次被人像这样耍弄对待,一时颇感窘愤无措,这主公该不会真拿她当个孩子看待了吧,她忙伸出双手抓住头顶造乱的大手。

    “住……快、住手。”她的头发快被搓成鸡窝头了!

    躲在一旁看两人面红耳赤地闹了半天的陈鞅,忙掩住嘴上抑不住的笑意,方迟迟踱步过来打圆场。

    他清了清嗓子,惹得两人的注意之后,方道:“主上,石林阵一破,区区狄戎盗匪岂能与我铁骨铮铮的沧月锐士相比,想来若邀陈姑子一同随军,亦定然无碍,怕只怕……”他笑眯着眼转向陈白起,语气徒然低沉几分:“这刀剑相交的战场历来是残酷血腥,想必陈姑子定然未曾杀过一人吧,主上百般拒绝,估计亦只为怕战斗时惨烈的场面会惊吓到陈姑子。”

    他这一番话实则等同帮着陈白起在劝说公子沧月,这一趟她不辞劳苦前来的确帮了他们沧月大忙,况且孙鞅总觉得这陈三来历并不简单,思来想去或许是与她那个曾经在楚国丹阳掀起一片波涛骇浪的神秘母亲有关吧。

    孙鞅话音刚落,勋翟亦不知从哪里一头冒出来,他满脸认真道:“主上,陈三虽然看起来很弱,但实则她总能帮上我们的忙。况且,先前翟一心焦急赶路狂奔不曾于路上停歇一刻,陈三不识骑术,这一休歇下来,怕早已手脚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然她到目前为止却无一丝怨言,是以翟以为她绝非一软弱之人。”

    公子沧月见四周将卒列军戒备于石林阵一丈之外,夜间沙漠骤然降温几十度,寒风起刮过铁甲利器呜呜啸长,众军早已整装待发。

    事不宜迟。

    他冷冷地瞪了陈白起一眼,一把扯过她手中攥着的披风抖开,宽敞的风衣似一片黑云般划过空气,然后落于陈白起身上,缓缓垂下罩住她单薄纤秾的身形。

    “跟在我身后,哪里都不要去,哪怕一步亦不行!”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满严厉之色。

    陈白起捋顺发丝的动作一顿,眸眼一弯仰头保证:“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公子沧月本就为听她此番保证,却不知为何亲耳所见她说“除了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去”的时候,只觉面上燎起一阵热度,浑身不自在得紧,他将披风的帽檐一把扯上盖住她脑袋:“将脸遮好!”

    系统:公子沧月对你的好感度 10

    陈白起双手拽着帽檐,只觉这人的行为越来越莫名其妙,却蓦然听到系统的声音,她恍然了好一会儿。

    一时之间,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捂嘴深思,这种情况以前好像也曾发生过好几次,回想起来,好像每次在他干出某种奇怪举动之后,就会莫名涨好感度……

    等等,陈白起眯起眼睫,她好像get到主公的某项弱点了!

    她垂下脑袋,阴阴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就该请主公多多指教了!

    在顺利破解石林阵法后,沧月军一行队伍正式进入了莫高窟的腹地。

    不远处栽了一排高大的胡杨林遮挡了视野与风沙侵袭,他们一靠近便听见枝叶间哗啦啦地随风摇摆,再往内走上一里多便能够瞧见狄戎盗匪的据点。

    沧月军隐匿于一斜坡之上,朝下探望观察,谈起狄戎盗贼所霸占的据点乃一处开凿于鸣沙山东麓的崖壁窟穴洞府,名曰黑角寨,摸约十数米高,上下分布楼层不等,南北全长上百米,其实这洞窑本为佛禅之所,虽如今却被一伙贼窝占据,但四处皆可观察到佛教文化。

    壁窟前方挖开一大片空旷之地,呈圆型扩张开来,足有一里之宽,此处遍设烽火台,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够被哨卡查觉。

    在派了斥候(侦察兵)前往摸索情报后,公子沧月等一伙将领便聚首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布局与进攻策略。

    孙鞅阐明要义:“主上,狄戎游兵多飘忽敏捷,若贸然冲杀,必然会冲溃其军,四逸而逃,倘若不一次将其全部歼灭干净,这帮恶徒势必会卷土重来,继续祸害一方。”

    “若猛火冲陷,必将被察觉,不如吾等先派人拔其烽火,再秘密分散潜入如何?”吴阿摩挲着虬乱胡须提议道。

    单虎大掌一挥:“不妥,烽火一灭,照样会引起这群匪贼的警觉。”

    前方激烈讨论战术,而陈白起则安静地在公子沧月身后当一抹无存在感的影子……才怪。

    她垂着头,默念:“打开地图。”

    系统:莫高窟地图loading……

    系统:莫高窟地图区域成功开启。

    陈白起眼前立即虚拟投射了一幅她目前所处位置的地图。

    其中在地图上代表她标示为一头小麒麟兽,绿点标示为友方,红点则为敌方。

    她扩大地图查看,首先看到目前她被密密麻麻的绿点包围着,这是友方的分布情况,当然她也可以查探敌方的位置,她首先想确定一下黑角寨中有多少兵力,然而一看,却怪异地发现里面仅有一些零散分布的红点。

    她心觉不妙,便开始查找地图周围,竟发现在绿点的后方却有一大片红点正在缓慢蠕动靠近。

    糟了,中计了!

第59章 主公,首献计策可否当听

    陈白起收起地图,眸转蕙光,拨了了斗篷的檐帽,张嘴欲言,但话到嘴边又噔了一下。

    彼时一群南征北战久经沙常,而她一闺阁女子实属人微言轻,贸然出口议论军事,实属荒谬,是以她缄默等候时机,然此时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过,莽撞直言的确不妥,语言的魅力就在于能够技巧性地触类旁通。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升出两根指头小心地扯了一下公子沧月垂落的袖摆一角。

    此事并无惊动它人,只有公子沧月一人感知到这种秘密的小动作。

    但他并无反应,陈白起颦起眉尖,这一次伸出五根手指直接攥住一团拽下。

    公子沧月暗吸一口气,暗下环顾一周察无人生疑,便侧眸,压低声响:“何事?”

    陈白起赶紧掀开幨帽,凑近他面目:“公子,在讨论如何进攻黑角寨时,陈三觉得还有一件事很是值得生疑。”

    “生疑?”公子沧月薄涂滟唇一抿。

    “主上,陈三姑子似有话要说,不妨亦让愚等亦一并旁听,不知可否。”孙鞅捋了捋须,笑眯眯道。

    两人私下小动作虽然隐讳不得人知,但交头接耳之态却一一纳入有心人眼中,是以方有孙鞅此番出头的调侃。

    若为私情,恐陈白起早已羞红面颊作女儿之态,然这一切皆她所预谋策划,所以她一番落落大方而出。

    首先为打断众人商谈而行礼诚意致歉,她的态度循礼而端重,仿不似方才行暗私之事,接着她严肃认真对诸将领对视,其眸光清湛而柔亮,似星月交辉,姿态优雅而挺拔,令人不容小觑。

    这一番作态,俨然一场无声的开场白,令人没有了一开始的小心思,反而莫名的等待与静观。

    “诸君请举目望空,今夜分明月朗星空,光堂明丽,黑角寨内根本不需烽火全盛,只需点燃部分垢角荫落便可,何需如此费时耗料?另外,黑角寨的壁窟之中,洞户累多亦是灯火通盛,猜测应是聚众欢乐一堂,然却无丝苼乐嚣吵之声传出,这一切都令人颇感怪异……”

    老实说,原先不曾注意的细节片段,经她一点破,却突然像某种关键的线索搜集了起来,众人听完,下意识不以为然,但经过一番深思,却深觉其言有理。

    七健部将之一的单虎身长七尺四寸,高大健壮,略较常人肥胖此,他腆着一个圆鼓大肚子,一双眼睛瞪成菱形,颇具威势:“这依你之言……”

    陈白起回视他,唇畔含笑深三分,眸色深麓似墨重涂染:“诸军可听过一词名曰空城计,譬如诸军此番剿匪不知哪一环节走漏了重要风声,而这伙狡诈性狠的狄戎盗匪暗料光明正大恐不能力敌,唯有施上小人手段方可逃获一劫,于是他们于暗处潜伏多时,放着一座空寨掩人耳目,等诸君大伐杀入跌入陷阱,他等再从后方杀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前不可进后不可撤,等同瓮中抓鳖。”

    此话一落,沧月众将领面色瞬间变化,齐瞪瞪地盯着陈白起,似难以理解她的一番话,又似诧异惊愣她能够说出这一番言简意赅的话。

    “你此番危言之语可有确切依据?”公子沧月眸色遽深,长睫靡靡而掀。

    “若是妄加狂言扰我军心,哪怕尔为主上座上之宾,吾庞稽亦不饶过!”庞籍一臂按于腰间跨刀,虎目灼灼逼视于她。

    对于被质疑一事陈白起早已预料到了,事关重大,她亦不指望自己一言一语能够轻易说服得了他们,她要的只是他们能够认真将她的话听入耳中。

    “虽为妇儿片口之言,然此猜测却十有**,诸君可愿有人一探?”陈白起此刻收敛了温声面容,反而厉言声冷,仿佛寸土不让般昂立。

    勋翟几番得陈白起相助,此番虽半信半疑却亦不愿她受众人所指,便当仁不让一步跨出:“毋须争辩,翟一试便可知结果。”

    勋翟一把携枪俯冲身姿似炮弹闪电,蹬蹬蹬疾步猛然冲入烽火台视野之下,远处设了三道哨卡,他等见有人冲来,虽惊慌射箭,却无任何示警传报的举动。

    此番,勋翟立即察觉出有问题了,他射矢顿步,拔出一箭反刺哨卡之喉,立即返回。

    “主上,恐怕陈三所言非虚!黑角寨的确处处揣怀诡异。”

    吴阿当即下令熄灭全部火光掩护,但却被陈白起令众人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即使设伏又如何,难道我等岂非惧怕一窝贼匪?”庞稽不懑道。

    孙鞅厉声:“这岂是怕与不怕的问题,若其早已设伏,这趟剿匪只怕会徒劳无功。”

    “我等筹备多时,若能此时放弃!”勋翟以鼻嗤气。

    “陈三,你有何建议?”公子沧月集多言后,反问起了陈白起。

    陈白起倒没有想到,他会咨询自己的意见,却立即答道:“按原计划杀进黑角寨壁窟之中。”

    “陈姑子此话何义?”反其道而行?孙鞅感兴趣道。

    陈白起亦不卖关子,她道:“其实黑角寨中必然无大谋之人,从他们所设之局来观便可知悉一二,其实壁窟等同一个天然防御屏障他们舍弃实属愚昧,洞内内宽外窄,四通八达,如同闸口泄水,若我等假意攻杀入内占据重要位置,但凡狄戎匪贼一至,便等同绞杀。”

    “等等,这黑角寨中必然早已设下埋伏——”

    “所谓埋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便会致命,如今诸军皆知详情,所以它不过只是一道道障碍罢了,凭诸君之力,区区一窝偏僻贼匪的陷阱只怕小儿科罢了。”陈白起平静道。

    此话倒是说得将领们个个熨贴,摇头晃脑甚为赞同。

    “可万一他们发现真相,便一众慌逃而去呢。”孙鞅指出最关健一点,此次剿匪可不容他等再有机会卷土重来。

    陈白起笑道:“不会的,想必此趟他们心中认定必胜无疑,方会行此冒险之计,如今这窟中财物粮草无一不存,家中弱小无一不在,两手空空身无一物岂可轻言逃匿,当然……事到临头,吾等最好亦是两手准备,当着方才前提是以若贼匪真的到了穷徒末路之际,恐亦不足以人数威胁,我等只需分一小股兵力拦截于要道之上,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便是。”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言果真不假,因则眼下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而震惊的目光瞪视着陈白起。

    “瓮中抓鳖”“空城计”“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句句绝妙之言,他等前所末闻她却撷口则来,定然腹中大有乾坤。

    方才她浅笑步神局,不需喧嚣,不必争吵,一身宽大逶迤拖地不得体的黑色斗篷着身却不见窘酸之态,其安祥素雅面容,极静的双眸,仿佛就是一位面对大军压境亦能够谈笑风云的名士人物。

第60章 主公,同盟一块刷经验吧

    “对陈三的战略,可还有异议?”公子沧月伸臂将陈白起拽回身后,幽雅眉眼于黑夜之中淡漠生华,但眸光却似剪水寒刃一一扫视过去。

    众将领似被公子沧月笑里藏刀的眼神刺伤眼睛,纷纷闪瑟一下,迅速移开胶着于陈白起身上的目光,或左或右或上或下……纷纷抱拳应肯。

    “多瞧两眼又不会少块肉,主上忒护犊,这般亦会恼……”勋翟掩着嘴探头小声与孙先生嘟囔一声。

    孙先生失笑摇头,拿竹简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慎言。”

    系统提示:你已成功获得沧月军将领信任,可形成暂时同盟关系,启动“盟友阵”。

    系统:沧月军将领(公子沧月、孙鞅、勋翟、单虎、吴阿、庞稽)系统默认与你已组成临时队友。

    陈白起赶紧打开组队模式,看到自己跟一群级别甩出她一大条街的谋士、猛将组成队友,顿时只觉即将有一大波经验朝她扑来!

    公子沧月与一众细商一番,定下步骤策略后便开始采取行动。

    他一手抓过陈白起,重新替她将斗篷的檐帽遮挡好,然后伸臂举于半空之中停顿一瞬,待默念三下,便狠狠划下示意——行动!

    风声似狼啸般呼啸而过,他携着陈白起似离弦之箭朝黑角寨俯冲射去,其身后跟跑着一队重装步卒的铁剑锐士。

    这一批铁剑锐士面色平静而肃穆,不似寻常兵卒冲锋时举兵大喊,反而似夜中潜行的枭鸮,其眼光凌厉而森寒,浑身上下散出浓重的战意和沸腾杀气,显然这是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大剑队伍,这样一支劲军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根本无须任何鼓舞与叫嚣已经是战意昂扬!

    哨卡的贼匪见烽火台上,一人如万马奔腾之势冲了过来,不仅如此,其后更有一支默敛声响却装备精良锋芒毕露的队伍,当场便骇得面青面黑。

    他忙退后一步,迅速扯响了一根长绳,绳头连接木架顶端的铜铃,连响三声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下从高台上跳入地面,却在触地一刻失了踪迹。

    烽火台共有三处哨卡,十所塔防,目测约有十几二十人警戒,部分人在敲响铜钟示警后得以逃脱,另一部分人则手脚略慢,只觉一道闪电劈下,眼前一片模糊之中隐约看见一道人影,擦肩而过后,转瞬间喉处一凉,便永远失去了神智。

    咚咚咚!咚咚!闷沉的铜钟被巨木撞响,那不断回旋于四周的声音于寂静的夜里传响甚远,且十分干扰人的精神与耳力。“轰隆!”一处地表蓦然塌陷,大片的地面龟裂坠落,正在前行的士卒不慎踩踏跌落,只见下方竖立锋刃,绵延数米的尖器铺陈,若真掉落便无任何生还可能。

    塔防上,有人探目嘘眼观察着,眼瞧着第一波陷阱即将成功,却见那一群踩塌掉落的士卒并无任何惊慌之色,他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便从腰间扯出一爪耙,此乃攻城登城墙是所配备之物,头以勾爪可攀物,甩上爪子咔哒咔哒滑落之际勾住石板缝隙牢牢嵌入后,便可使力蹬踩泥壁纵跃而上。

    虽令铜钟所影响无法彼此间传达指令,但他们训练有素,像这种设伏陷阱若非突发,皆有应对之力。

    “投火箭!投火箭!”

    眼见第一波“地陷”没有派上用武之地,塔防观测效果的贼队顿时急了,快取出一面狼旗摇旗用狄戎话吆喝。

    旗帜一挥,咻咻咻——不知何处飞射出十数枚箭矢直射第一批铁剑锐士,有几人中箭,其余人反应过来当即挥剑一挡,四目探去,烽火台附近火光大作,却无任何可疑之人存在。

    箭矢仿佛是凭空而来,一束束火光划过黑夜,所射之处轰一下燃起一簇火焰,逐渐摸不着头脑的士卒慌乱转圈,不知该从何方抵御防备起。

    “听着,卑劣胆怯的狄戎贼,无论从哪一处射来,必不敢堂堂正正,尔等何需猜测,只当防备偷袭即可。”公子沧月一声喝斥传播军中,他以剑断矢,火头噗嗤一声摔落地面熄灭。

    此话倒是点醒了众将领,勋翟与吴阿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腹中有了对策之计。

    勋翟乃用兵奇才,他令兵力呈四方对角朝外,等同目光汇聚了四面八方,而吴阿则是一个用兵怪才,他采取最冒险却又最有效的方式,两人一组,一人诱敌一人瞄准方向袭敌。

    陈白起先前的一番话一直于他们耳中萦绕,所谓设伏在不知情的时候下是陷阱,杀人无于形,但当一切了然于心之后,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对敌手段,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扫清一切阻挡的障碍!

    两人此法果然奏效,火箭本不是大范围成群的杀伤力,而只是小范围偷袭的暗杀,是以只需捕捉到敌人轨迹,灭杀只是早晚之事。

    系统:你的盟友击杀狄戎贼寇x1,获得经验值20

    系统:你的盟友击杀狄戎贼寇x2,获得经验值40……

    系统:你的临时队友勋翟击杀狄戎贼匪x1,获得经验值35;破损的匕首x1;刀币34

    系统:你的临时队友吴阿击杀狄戎哨卡x1,获得经验值30;破旧的皮甲x1;∫神秘的黑角寨地图x1

    系统:你的临时队友公子沧月杀击狄戎小分队队长x1,获得经验值120;精良的皮甲x1;∮神秘的黑角寨地图x1;残缺的面谱x1;破损的空间戒子x1

    系统:你的包裹空间不足,所获物品暂时寄存于系统空间之中,三日之内若不取走物品,便自行清除。

    【系统检测到“破损的空间戒子”可装备,是/否?】

    老实说,陈白起被公子沧月护得紧瞧不见多少战斗的画面,可看着系统被一大串提示音霸屏,她目瞪口呆,总有一种此刻天上在掉馅饼的错觉。

    所谓的盟友与队友,当彼此级别相差太大,简直等同专程给她组团来刷经验值!而且这一次杀敌不仅能获得大量任务额外的经验,还能够从敌方身上收刮出金钱、道具跟装备!

    陈白起惊喜得迷迷澄澄,直到系统一再提示包裹空间不足之时,她才反应过来要查看一下新获得的那件装备。

    名称:破损的空间戒子(损坏程度30?/p>

    说明:装备后可扩展十个包裹空间方格,亦可用它与系统兑换永久开启空间方格二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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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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