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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 主公,新生遭遇一二事

    昨夜之事……确实不该,一来是她身心皆疲,二来则是她不愿意应付姜宣的询问,因此方选择避睡而去,但她的冷淡与反常躲避,却令姜宣怀恨在心了吧。

    这厢陈白起猜测着姜宣反常疏离她的原因,而那厢早已来到“观澜堂”的姜宣却低垂着眉眼,神色心慌意乱烦恼地直朝四周放冷气。

    他身旁跟随着齐威王安排的随身随从“四大才子”,他们见姜宣面色冰冷,都悸悸缄默噤声。

    别人看姜宣这种表情,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在生气,但事实上他此刻心头十分矛盾又恼悔。

    自从昨夜后,他一面不愿面对“陈焕仙”,一面又担心着陈白起若起身后见他不等她便走了,会有何反应。

    会误会?会失望?失低落?会愤怒抑或……无动于衷……

    其实姜宣也并非一个小鸡肚肠之人,今早也不会故意撇下陈白起独自离开。

    昨夜……昨夜虽然陈焕仙的确一反常态,对他的态度冷淡而疏离,并且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但他也并非一个无理取闹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情便翻脸无情。

    他真正无法面对陈白起的原因是……他昨夜做的那一个将他半夜吓醒的梦。

    那个梦诡谲而桃粉,月色飘渺,“陈焕仙”一袭仙衣霓裳,面容艳丽,身材端是窈窕纤韵,她在梦中回头对他焉然一笑,那一刻,他竟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此时此刻的“陈焕仙”,在姜宣眼中分明是一名姑子!

    姜宣年少轻狂,竟然突发其想梦见自己所认定的“知已好友”变成一名姑子,他还对她有了异样的绮念之想,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破梦而醒。

    为此,姜宣羞愧难当,只觉自己心生龌龊,难以面对如此正真而荣耀灼华的陈焕仙了。

    便是他早上起来一阵头脑发晕,一观陈焕仙安静而柔和地睡着旁边床榻上,只觉一阵热气上头,他一半是羞愧的一半是心悸,想都没想,便抛下她独自逃了。

    来到“观澜堂”姜宣才蓦然醒来,一来他忧虑陈焕仙的伤腿行走可会不便,二来怕她初来乍到无人领路不知这“观澜堂”她可认得。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姜宣知道自己又干了一件蠢事。

    他长这么大,第一件蠢事便是没跟父亲学会如何弄权集兵,匡扶齐国,第二件便是眼下的“慌乱失措”。

    他俊秀长眉纠结地拧紧。

    如今,“观澜堂”师长与学生都相继到齐,不时山长便要点新生名上册,也不知道“陈焕仙”能不能及时赶到。

    “观澜堂”相当于樾麓书院的门面,因此其布置得文雅精巧却又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设置了透亮的窗与界廊门槛,南北相通,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此番能够留在山中的士子共有十人,这十人皆为南北有名的儒学才子,其中有姜宣,还有他的四位门阀陪侍,除陈白起一名额,剩下四人亦皆是风流籍蕴的翩翩少年。

    沛南山长一身利落长衫,外罩黑色毛领大氅,衬得其颜如冠玉,慈眉善目,他领着二位年岁风格各不相同的师长前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位驻堂讲师,观澜堂朝南上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台后有席坐,而这个方台正是诸师立讲之所。

    而台下分左右,士庶不同席,左为士族,右为寒门,这左右两名是樾麓书院现今在册的学生,他们统一穿着对襟青衫,头戴帻巾,一副斯文读书人的装束打扮。

    而中央部分穿着普通士子装束的则是这一次登高台上有名次的入学特邀学生。

    沛南山长目光清澈似水,他朝下方一看,第一眼自是关注在“领头羊”姜宣身上,而第二眼便留意起“陈焕仙”。

    然而,他却发现“陈焕仙”并不在新生的队伍当中。

    于是,他目光移向朱漆方台下的一方兽形鼎,只见那香鼎插入一柱香,此刻已燃一大半,这表示卯时已过,而离辰时将近。

    姜宣久等陈焕仙未来,便准备率先开口替她说话,却被身后四大门阀陪侍相继劝下。

    沛南山长望着底下温和一笑,声量只供左右闻之,他道:“今日鸣钟休学半日,便是为新生点名册一事,不知人可到齐?”

    他问的是旁边的首席刘师。

    刘师上前道:“各院学生共一百三十余人,除要事或病事,皆全已在此。”

    沛南山长颔首。

    “新生呢?事达人知否?”

    刘师顿了一下,一旁的徐邈接下话:“新生统一由内务侍人相传耳达,唯有余一人……除外。”

    沛南山长自知徐邈说的此人是谁。

    竹林宛共有三处住所,一是接待普通外宾,二是接待特殊外宾,三是接待尊贵外宾,共分为竹外,竹中与竹内。

    而陈白起所住之处为“竹外”,而陈白起阴差阳错闯入赢溭的地界乃“竹内”,至于“竹中”虽攀个竹字,却与竹林的“竹外”与“竹内”并无关系。

    “子仲在何处?”沛南山长又道。

    这次刘师倒很快回话:“他一大早便外出了,说是点名册时准回,可眼下……时辰都快到了,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刘师,齐子衡,年愈不惑(40),留了一捋美须,长眉细眼,性格颇为古板严谨,最不好与莫荆那种来无影去无踪,行事诡谲莫测之人打交道。

    徐邈道:“山长可是要寻他?”

    徐邈,山东徐氏门阀儒学世家,家世渊博,天姿聪慧,擅长经学与音韵学。

    徐邈今年三十有五,但经年保养得宜,再加上没有留须,细皮嫩肉地,瞧起来不过三十开头左右。

    “他既然说会来,便是会来,毋须多此一举。”沛南山长道。

    “诺。”

    刘师道:“这新生好似……差一人?”

    刘师细眼一眯,视野变窄却反而更锐利于一点。

    他朝新生处一瞅,堪堪一方位置稀落站着的九个人数,一目了然,当日在登高台上一鸣惊人的探花“陈焕仙”白起少年,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其实下方士庶学生皆扫目生疑。

    那日登高台上发生的事情樾麓书院的这些学生自是瞧不见,可却也有耳闻这期间发生的相关重要事件,因此他们对这个寒门少年多少有些好奇。

    有士族的轻蔑怀疑好奇,亦有庶族的羡慕钦佩好奇。

    “怎么办,若因我之故害焕仙失了这次入学机会,我以后该如何面对焕仙?”姜宣心神不宁,好几次欲掉头回竹宛寻人。

    朱漆台上的刘师冷哼一声:“言不信者,行不果,毋须等待一不守时之人,点名册开始。”

    沛南山长面无异色,他不好反驳刘师,只能道:“且开始吧。”

    首先沛南山长自是要与众师生讲话,待他讲完后,便退居后方观礼,让出讲台的位置。

    刘师朝沛南山长行之一礼后,便率步上前,他对着底下端行站立的学生道:“在新生点明册前,你们且给新生说一说樾麓书院的授学惑道讲求之道。”

    底下学生一凛神,当即朗声异口同喊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善!”刘师十分吝啬地挤出一丝笑,便又道:“且请新生上前。”

    一句“新生上前”便意味着点名册即将开始。

    所谓“点名册”便是由师长将新生的详细资料记录入学库中,从此这名新生便是樾麓书院的准学生。

    姜宣与一众上前,他微低着头,以往如风履步之姿略显几分沉重。

    刘师拿出一本记录名讳的竹册,根据上面一行念道:“霍县郑奇。”

    “郑奇在。”九名新生中,一敷粉少年端正而出,朝上方刘师叠掌一揖。

    刘师打眼瞅了他一下。

    徐邈于后铺上竹册,手执一笔,便道:“报上名龄、祖籍与擅长学科。”

    那叫郑奇的随即将他的身世与来历都一一上报清楚。

    当然,因为个人原因,如果不愿意当众将自己的身世背景报出来,亦可私下进行汇报,可当代士子文风便是光明磊落,从不私纳藏垢,通常自我介绍都会将自己的姓氏与居住地一并报出来,因此倘若畏畏缩缩,反而遭人瞧不起。

    郑奇的点名册顺利完成后,便是轮到下一个登场。

    “将陈焕仙的留在最后一个。”沛南山长突然出声道。

    徐邈就在沛南山长旁边,听见这句话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上前跟刘师耳语一声,刘师皱了皱眉,却不好连这种小事都辩驳于山长,便勉强答应下来。

    本来陈白起是排在第四位,如今便是等所有人都报完了才轮到她,这分明是给她拖延时间。

    看来沛南山长对这个“陈焕仙”态度不一般啊,莫非他真打算收这个瘸腿陈焕仙当入室弟子?

    徐邈与刘师都如是猜度。

    眼看着一个接一下,很快便轮到最后一个人了,沛南山长略感失望地垂下眸,摇了摇头。

    纵使陈焕仙有千万种理由来解释迟到的原因,但今日点名册上的“失误”,恐怕亦会给她留下一个污点。

    “下一个,陈焕仙。”

    终于念到最后一名“陈焕仙”了。

    刘师早知道这个陈焕仙并不在新生的行列中,他这样喊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一声罢了。

    “陈焕仙。”刘师再嘹亮喊一声,权当给不死心的山长一个面子。

    堂上静默无言,众人相顾无言,自然无人应答。

    “倘若不在,那点名册便放弃此人。”刘师捋了一把美须,不耐烦地宣布。

    姜宣面色一变,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踏前一步:“等等——”

    “陈焕仙在此。”

    一道清越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压过姜宣的声音直接穿堂而入,众人蓦然掉头,动作如此一致整齐,只见南门处,一瘸腿少年,镌带一身清辉阳光与晨曦朝露明媚而来。

第332章 主公,与徐师论道一二(1)

    “陈焕仙——?”徐师眉宇拧成一个不满的“川”字。

    是他?

    沛南山长诧然移目而去,而师资众中有三人亦对陈白起“印象深刻”。

    一是乙老,当初考核举荐陈白起上登高台之人,二是张仪,陈白起登山问题第一人,三则是一谈起“陈焕仙”便咬牙切齿的乐颐。

    堂中全部青衫儒生都齐齐朝着门口处望去,因忌讳师长在台上,他们只敢小幅度地扭转过视线,用余光扫量跟评估此次在“登高台”上大放光彩的少年。

    他虽说不是登高台上评分最高之人,但不可否认,他绝对是拥有最多人关注的,特别是他以残躯之态获得孟尝君与公子宣、沛南山长争夺之事,皆令他们惊奇。

    正在迈入的少年,他身量修长而清秀挺拔,身着朴实古旧的衣衫,湖绿色的葛袍,外罩半臂敞衣,戴漆纱小冠,双襟扣着一串衣结,浑身上下无一丝赘物与饰品,行走间虽一瘸一拐,但动作缓慢而清隽,分明独孑而单薄,却令人品出一种草木秋死,然松柏骨劲长绿之感。

    ……或许是因为她神色太从容了,举止太自在了。

    “学生在。”陈白起落落大方站定于下方,朝上方师座行揖礼。

    众师生瞪眼。

    好一副……理直气壮啊。

    徐师当场横目怒目:“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可知你这般耽误时辰便是误人误已?”

    徐师当众发作,底下学子双肩一缩,皆忙低头拾尘,这樾麓书院要论脾气最爆的几位师长,徐邈当任不让一位。

    他这一嗓子吼出,愣是吼出几个声量的层次感。

    姜宣转身,眼见“陈焕仙”出现,心底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已经忘掉了之前的尴尬与逃避羞耻情绪,满眼只有她怡然乘风而至的身影。

    但听徐师之严厉责备,立即替她感到委屈,长身出列:“徐师此番指责太过严重了,学生认为陈焕仙有旧疾腿伤在身,事出有因。”

    姜宣身后四人,福棠等面色微怔,相互对视一眼后,便默默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身为齐国公子竟为这样一门寒士出头,平白跌了自个儿身份。

    徐师瞪向姜宣,微眯起眼,眼角的细纹沟沟浅浅绵延开来,他目光像蓄了一汪幽深的池水,面上折射着冰冷的菱形光线:“说话者何人?”

    徐师不与姜宣争辩,以他的身份与一名学生在堂上纠缠此事未免显得太市井低俗,他直接以一种明显高位者的仰视态度问话,这样一来,他避重就轻,反而将事情的孰高孰低分类了出来。

    姜宣一愣,表情像哑住了一样,顿了半晌方答:“学生……姜宣。”

    姜宣是何人,徐师焉能不知,徐师的问话实则是在指责,亦是在点明一样,哪怕姜宣乃齐国公子,既求学于樾麓书院,那他在徐师面前便只是一名学生,不可以公子之势而先声夺人,实该秉承尊师重道之授业之礼。

    当学生的如此当众反驳师长,无论理由是否正当,便是一种不尊重,一种欺上的行为。

    姜宣一时冲动,一醒神自知自错,便即刻缄声不言,静候徐师的指责批评。

    堂上一片落针有声,唯有空气挪动着阳光寸寸漫入堂内。

    “姜宣啊,你既认为我之道太过严厉,便是不苟同,那你且辩辩‘子’之话有何不妥?”

    徐师终于说话了,但他却没有借此大肆发飙,反而冷静下来,他捋了捋须,抖动宽袖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

    姜宣这下算是彻底被徐师堵得哑口无言了。

    这“子”,指是的便孔子,这孔圣人所说的话儒学派谁敢辩驳?

    刘师看了沛南山长一眼,低声道:“徐师太过了。”

    沛南山长道:“先生考学生乃天经地义,此事无过。”

    刘师乍一听这话无错,但深一思,却又品出另一种是非来。

    山长称先生考学生乃天经地义,“此事”无过,有“此事”必有“另一事”,这样说来,莫不是沛南山长认为徐邈方才当众怒责陈焕仙却是“有过”了?

    刘师这样一猜,却又不好作准,只能将心思暂压下去,静观其变。

    反正山长认为徐师考公子宣此事乃学生与先生之间的问题,不算过,那亦表示此事无他可插手的余地,他便也闲得自在。

    “哼,当真不知天高地存,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一国公子却缺少尊师重道的思想,皆因一门低落寒士……”乐颐清冷而晶薄的面容露出一丝讥笑。

    张仪在他旁边,听之后,略沉默片刻,方道:“学贵得师,亦贵得友。”

    他平静的语气似不因乐颐的话兴起任何波澜,可只有他心中明白,他是愤怒的。

    他亦是出身寒门,所以他理解跟体谅陈焕仙,特别是他看出了陈焕仙绝非凡子,寒门弟子非低落,只因那士族总以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张仪平日与乐颐两人关系一般,此番因一事而争论,却又扯不下脸面闹大,两人都只在心中落下一个疙瘩,却没再继续争辩。

    堂上,徐师见姜宣因他一句话而“揠旗息鼓”,自是得意自满,但他目的不是姜宣,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说他之前的一切只为“抛砖引玉”。

    他便又转头瞥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陈白起,她倒是沉得住气啊。

    徐邈挑了挑眉,似格外施恩道:“那你呢?若你能够注释得出子这句话,以其它的典籍旧故解答,那此次迟到便算了。”

    此话一出,堂内许多人都愕然。

    沛南山长眉微沉。

    一直暗中关注沛南山长的刘师瞅见,心道——估计这会儿,在沛南山长心徐邈处理此事的态度便是“过”了吧。

    要知道要将孔圣人的语论既注释,还得以其它的典籍来解答其释意,这分明比起刚才用来询问姜宣的题更严厉,更苛刻。

    刘师径自摇头,这徐邈还真是眼中眨不住沙的人,正因为性格过于迂腐严厉,方导致众学生视他如洪水猛兽。

第333章 主公,与徐师论道一二(2)

    “山长,可要我……”

    “且看看吧。”沛南山长目光如山涧澈水静谧无声,静静淌在了独自一人迎敌上百数众的目光。

    果然还只是少年啊,细长的手臂,窄瘦的腰身,稚嫩而沉静的面容,那孤瘦的身躯似一击惊涛骇浪便能将其拍碎一般,想要披荆斩棘地淌过万难,需要的坚韧与勇气,只得在平日里的磨难中一点一点地积累,方能宽实胸肩,成长成一根深固蒂的参天大树。

    所以……他想再看看。

    这少年最终是会被风吹雨打夭折,还是吸引着四周的一切养份迅速成长。

    徐师兜头朝陈白起砸下一个难题,其它人若遇上自是恐慌异常,满脑子打结,但落在陈白起这儿,她却心道——呵呵,这题是这徐师专程送来给她刷脸的吗?

    要知道在她那年代这孔圣子的“论语”哪怕不是人人皆能背诵的地步,也算是耳熟能详了,甚至连一些早教的小娃娃都能念叼出那么几句。

    在姜宣的担忧、欲言又止的目光下,与其它神情各异的视线下,陈白起却是长身一揖,声音清清亮亮道:“形容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复返,感慨人生世事变换之快,亦有惜时之意在其中。注释,便应是进学不已。”

    徐师眨了眨眼,连抚须的动作都忘了,他下意识点头,深觉这回答倒是有模有样且中规中矩。

    “……嗯,倒是理解得透,那如何解答?回答的题还须注明出处。”徐师再道。

    陈白起转眸一思,便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出自《庄子?内篇》。”

    徐师似讶异,这青头小子倒还真如传闻一般博览群书啊,因为对答入味,徐师对陈白起的偏见减低了不少,此刻心中也不兴一开始的故意挤兑,便又兴一题道:“《关雎》一词,孔圣何以为?”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陈白起再作答。

    “你读过‘论语’?”

    徐师直盯着陈白起,在她答完后便接踵问出。

    而一直谦逊低头的陈白起,这才似得了赦令一般,抬起头来,她很自然而然地对徐师辗然一笑:“敢问,这题是徐师对学生的第三问吗?”

    徐师一噎,亦是在陈白起抬脸的那一刹那,被她那如同盛世花开,海棠不惜胭脂色给惊艳到了一把。

    老实说,本来这陈焕仙长得唇红齿白,如今加上陈白起一身宜男宜女的温和文雅气质,便愈发显得容貌姣好如无暇玉壁,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

    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但下一瞬,徐老却又变了颜色,故作鄙弃地朝他挥挥手,不再追究第三个“问题”了:“嗳嗳,这次便考虑你腿疾之故宽恕作罢,下次若再行犯,便二罪罚一并。”

    陈白起得知自己通过了徐老这一关,便再三称“是”,在报了点名册后,列位于新生中。

    按说,“陈焕仙”本属寒门子弟,并且还有一腿脚不便,他的出众与拔尖少不得要遭人诟病,哪怕以后入学亦少不了麻烦,可如今她这一番在堂上与徐师对答,算是彻底在学生面前大大地露了一面,平添了好名声,亦让一些私下对她起龌龊心思的人瞧明白,她并非一好惹之虚流之辈。

    “点名册”完成后,便是沛南山长来讲义,并且宣扬一些樾麓书院的主旨要章,规律德性之类的事宜,再之后,便是让书院老生领着新生去内务院领取入学衣服与日常用具相关配备。

    并且新生还有三日休沐假期,可下山或者归家一趟,当然这三日也只够近处的学生回家一趟。

    陈白起准备领完东西,便去找山长一趟,看能不能让他通融一下,让她将小牧儿亦一并给接上山来。

    当然,樾麓书院门槛高,牧儿连字都写不好估计是进不了书院当学生,可牧儿好生好脚,来当个小小的书院侍僮想来并不成问题的。

    领陈白起去内务院的这位看起来摸约不过二十,身材中等,容貌普通,皮肤偏黑黄,虽不丑但外貌却无可出挑的地方,但胜在性情十分温厚大方,言吐妙语惹人亲近。

    “在下陆瑚,字子归,乃‘书学院’的学生。”

    每一个新生都有一名负责的老生带领,而陈白起的这位老生便是陆瑚,他先打量陈白起几眼,便腼腆一笑,行了一个平礼。

    陈白起回礼:“瑚兄好,在下陈焕仙,尚未取字。”

    “哦,字不是唤白起吗?我记得乙老之前还跟我们提过你,他不是喊你白起少年吗?”陆瑚讶然笑道。

    乙老乃“书学院”的先生,他自从看了陈白起的“盲书”后便念念不忘,自个也琢磨着来练时却无意间被学生给撞见,学生见先生蒙眼挥毫心中大感意外,便好奇上前一询问,在得知了缘由后,亦纷纷惊奇感叹,心生向往,而这一切缘由皆由这“白起少年”而起。

    因此陆瑚知道“陈焕仙”在后,听闻“白起少年”在前。

    陈白起在得知前因后果后,着实一愣,她心道,她本不愿再起“白起”这个字,却不想……这……还真是无心插柳了。

第334章 主公,只因相识不相认

    “陆瑚兄,你说你是‘书学’学生,敢问这樾麓书院共设有几门课?”陈白起微睁杏眸,一派好奇而纯良的少年征询的模样。

    陆瑚见此一笑,一张普通的青年面容因此多了几分轻俊的颜色,他仔细给她讲道:“这一共有六大门,即‘声韵学’、‘国学’、‘儒家学’、‘道家学’、‘书学’和‘算学’。”

    陈白起道:“那这选择权可是由学生自已作主?”

    陆瑚略感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无奈道:“这选择权自然是在学生身上,可这决定权却不是了。若想考入哪门学课的学生入不入得了这门学课师长的眼,那自是会被……”

    或许觉得自己这番**有吓唬新人之嫌,陆瑚怕这位新入学的“学弟”因此对选课有了负担,他便话语一转,赶紧又安抚几句:“别的不说,光凭今日白起与徐师的对答,想来徐师的‘儒家学’课恐怕是没有问题的。”

    陈白起本亦不担心这个问题,或者说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本以为她既是沛南山长内定的关门弟子,便是不必考虑其它学课,乃沛南山长亲授,如今想来是她想岔了。

    她道:“那是否……每位学生只能选择一门?”

    陆瑚愣了一下,看着陈白起的目光多了几分揣测,估计是没有想过有人会这样一问。

    他不选一门,难不成还想刚入学便选几门课不成?

    陆瑚微皱眉,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这……倒是没有什么限制,但私下一般学先只会选择一门,先生们常言凡事多嚼不烂,一门学问尚不能精透,凡事雨露皆沾一点,便达不到上乘。”

    陈白起看出来陆瑚心中如今大抵觉得她是这个人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事实上陈白起的确怀有不可告人之“野心”,于是,她便不再吭声。

    她也知道陆瑚是带着一种善意在劝她,莫走入歧途,哪怕她不苟同,亦不会当众反驳。

    “多谢陆瑚兄教诲。”陈白起止步,朝陆瑚下礼。

    陆瑚连忙托起她,神色再次恢复了弟亲友恭的和善模样,他拍拍她的肩膀:“哪里,白起客气了,其实一会儿内务处会给新生一人发放一份关于‘樾麓书院’的规章,有赏有罚,你且仔细背读,便会知道樾麓书院的事情,我这里亦只不过跟你随便聊聊大概,担不得你这般客套。”

    陈白起朝他谢意地笑了笑,眼神愈发真挚感激,突然,她似想起一件事,迟疑道:“陆瑚兄,我这里有一事尚想请教你。”

    陆瑚张嘴,道:“何事不妨直说?”

    陈白起便直言了:“其实我在乡下还有一年幼小弟,家中早已无亲无故了,我一上山后他如今便是孤身一人在家,我……我想将他接进学院安顿,不知……此事可有难法?”

    一听这话,陆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怜惜地看着她,只剩一年幼小弟……嗳,看不出来如此洒脱而聪颖的白起少年竟有这样一个悲惨的身世:“哦,是这事啊,其实书院明文规定自是不许,但我好像听过曾经此事亦有开过先例,容许一些特殊情况的学生接济其家属照顾,不过这事估计得与山长、一门师长共同首肯方可行。”

    陈白起这一听,心中便有了主意。

    两人一边谈天说地,陈白起有意从陆瑚口中多探听些消息,便妙语巧言施展着舌烂莲花,陆瑚哪抵挡得住陈白起的世故妙趣,一路话来,便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倾囊相授。

    “那这样说来,陆瑚兄估计今年便可出师啦?”

    “上山七载夏酷严寒,终算是学习了些许先生的皮毛,然学无止境,我尚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此番只是暂得先生的应允可以下山回族罢了。”陆瑚谦虚地笑着摇头。

    蓦然,陆瑚的笑声滞于唇边,眼神的一头线像被什么拽住,愣直直地看着一处。

    陈白起与陆瑚说得好好地,见他突然神色奇怪,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入眼之景却亦是令她一怔。

    只见不远处大片扶桑(朱槿花),树高止四五尺,而枝叶婆娑,其花深红色,五出,大如蜀葵,上缀金屑,日光所烁,疑若焰生,只见一瘦骨嶙峋的白鹤身影点缀其中,日开数百朵,似与花期般朝开暮落般契合。

    “相……”

    陈白起张嘴,下意识喊出一个音节,便立即警神缄言。

    而陆瑚慢半拍地转过头:“向?焕仙在说什么?”

    陈白起稳了稳神色,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不知在扶桑花处是何人?”

    陆瑚一听,转过头,一向腼腆内敛的脸流露出一种对偶像的崇拜与向往道:“焕仙刚上山不久自是不知,这是咱们沛南山长请来的贵客,相伯先生。”

    陈白起见陆瑚当是她“孤陋寡闻”,便顺着这个话题道:“原来是相伯先生啊,以往倒是听人将其能力传得神乎其神,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看来果然神俊风采之人啊,只是……他看起来身体似不好。”

    陆瑚皱眉摇头道:“是啊,当真是天妒英才啊。”

    “他既然身体不好,为何身边没有一个侍仆服侍?”

    “嗯……这便不知了,不过据闻相伯先生曾经身边有一名相伴多年不离近身的仆僮,可惜啊……年岁不大便在楚国没了。”

    陈白起一怔。

    他说的那个僮仆莫不是……

    楚国?

    为何又是楚国?

    陈白起掩饰住眼底的波动,尽量以一种寻常好奇的语气问道:“哦,陆瑚兄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陆瑚道:“说来也是因缘巧合,出这事的时候我正巧跟着先生历游到了楚国,当时……嗳,总之这件事情闹得大,说来也是一言难尽。”

    “那便长话短说。”陈白起顺势接口,或许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急切,陈白起缓了缓便解释道:“陆瑚兄,其实我一直亦是对相伯先生崇拜有加,难得千万分好运能够遇见一向仰慕之人近在眼前,哪怕因自身之微无法亲身拜访,亦想旁侧探知些许,只望陆瑚兄不介意。”

    陆瑚倒是看出“陈焕仙”对相伯先生一事的尤其在意,他犹豫一下,觉得此事也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大事,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事我知道的也不甚详细,前年楚国可谓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在继楚灵王继位后,前楚王的嫡长子的尸体不久便被人找到,而相伯先生好似与此事有关,在楚灵王的追捕中,相伯先生的随身僮仆替他挡了一刀死了,从此相伯先生便与这楚国算是结了仇,接着他便去了秦国。”

    陈白起听完,愣了好大一会儿。

    楚先王的嫡长子?他怎么会死了,她记得她分明将那孩子安置妥当带走了,他为什么会死了?!

    是谁杀了他……不,不会是相伯先生的,亦不应是他。

    他没有理由那样做不是吗?

    心中虽然有许多疑惑,但陈白起考虑陆瑚一介外人知道的估计亦不多,而她再问下去估计会惹人怀疑,便收住了声。

    只是,想起这件事来,她心底还是觉得有几分沉重。

    陈白起其实一直不想再与过去有什么牵扯,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只因为她拖延一些时间去适应……她已经失去了“他们”这个事实。

    “走吧。”陈白起道。

    “这……不去打个招呼?”陆瑚眼巴巴地瞅着孤芳自赏的相伯先生,言语脚步却是踟蹰了。

    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机会,他真有点控制不住想上前倾吐一腔热血崇拜的冲动。

    陈白起犹豫了一下,她相信就算明处相伯先生是一个人,暗处亦绝对有守卫保护,她不想再横生枝结,便道:“先生乃世外高人,他既是独处一人,便是不愿意有人在旁叨扰,我们贸然上前打扰必不妥。”

    陆瑚亦不是不识趣之人,但这个人是相伯先生啊,传说中能辨鬼神,博古通今的大人物,让他就这样离去他确心有不甘:“可……”

    或许是他们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相伯先生不留神都能发现他们了。

    他于花丛中望向他们,他先是扫了陆瑚一眼,接着在触及陈白起脸上时,目光却微愣了一下。

    这少年……何以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当然的,女版的陈白起跟男版的陈焕仙无异便是一对双胞胎,鼻眼嘴的构造都相差无几。

    而正因为着这种难以辨别真伪的熟悉感,相伯先生率先出声了。

    “可是樾麓书院的学生?”

    他的声音温温淡淡,像一壶不烫的清茶,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陈白起与陆瑚不敢再迟疑,立刻上前请礼。

    陆瑚自是激动与拘谨的,而陈白起则拿余光打量他。

    昨日神色匆忙,又因诸多避忌,因此她不曾好好地看过他,如今再看,只觉许久见他了,他虽还是那样仙梵佛性,却失去了烟气味,如一尊剔透无暇的琉璃,他似被病痛折磨的越发衰弱,原本合身的衣袍愈发显得空荡荡的,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唇色却有一抹诡异的红。

    那抹红色的妖娆,像陷入绝境却孤傲从容的白鹤,白翎仙羽,弱态纤柔,哪怕死亡也无法带走他的美,他眼神仍是坚韧而玲珑万千,留下的是一分慵懒,一样动人心魄。

    他变了。

    陈白起从没有这一刻那般确定过。

    她所认识的那个相伯先生,与眼前的这个相伯先生相比,竟令她感觉到陌生了那样许多。

第335章 主公,那个不一样的相伯

    “在下樾麓书院书学学生陆瑚,见过相伯先生。”

    “在下樾麓书院新生陈焕仙,见过相伯先生。”

    陈白起与陆瑚并列上前,恭手一揖两人异口同声而道。

    相伯先生没瞧上他们那两颗送上来的黑黝黝低下的脑袋瓜子,而是折了一枝初绽娇嫩染珠的扶桑花掐于指尖,颀赏流连,淡淡道:“方才若是你们再往前多踏上一步……”

    他止声,语音缭绕,那余下未说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了。

    陆瑚一震,心虚不已,将头压得更低了几分,赶紧告罪道:“是学生叨扰先生静思了,学生这便走,这便赶紧走。”

    ……他确信他听出了一股浓浓的恶意。

    相比以为自已惹恼相伯先生而战战兢兢的陆瑚陈白起却冷静许多,她保持着原来行礼的姿态,平心静语道:“敢问若是方才学生们再往前踏多一步,相伯先生当如何?”

    陈白起凭她对相伯先生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她不相信她将话给掰开了,他真会当众给他们俩人难堪。

    陆瑚浓眉一挑,猛地抬头看向陈白起,眼睛中只喷出四个大字——你、疯、了、吗?

    而陈白起却忽略他的目光,垂下肩膀,抬起脸来,静静地却又复杂地注视着相伯先生。

    以往的他……会这样说话吗?

    以往的相伯先生在陈白起眼中就像一个寄情于山水的世外高人,有性情、会任性,偶尔还会无病呻吟,但人却是真实的,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他……不知何时已染上政客的独有特性,非黑非白,靠近了,失了其随和亲近的本性,反令人心生恐怖与忌惮。

    相伯先生那极淡的眉眼这才将视线从如焰火般灼目的扶桑身上移向陈白起。

    而一直看着相伯先生的陈白起却在这个时候避开了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却又恰好得如此刻意,不与他进行对视。

    相伯先生眸色聚凝了片刻,盯着少年那柔和俊秀的侧脸,原先凉飕飕准备说出口的恶语却临了噔了一下,转了个弯,他掩嘴轻咳了几声,却虚虚实实地露出一抹白茶花般惹人心疼的歉意笑容:“这样我或许能早些发觉你们,也不至于忽视你们如此之久。”

    这抹笑倒跟以往他仗着病躯耍赖无辜的模样相似。

    陆瑚一下睁大眼睛,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顿时他有受宠若惊,更有喜不自禁,他那张偏黑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结结巴巴:“不……不敢,分明是学生们误入了相伯先生的……”地方。

    “风景。”陈白起迅速接过陆瑚的话,她懊恼道:“学生们擅自闯入先生眼中的风景,令先生眼中的风景起了别番景象,望先生能够海涵学先们的画蛇添足。”

    陆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一种油腔滑调的脱罪啊!

    或许很少有人会去执着地讨厌一个将平平仄仄的话语说成动听悦耳的人吧,因此相伯先生的确也无法对长着一副纯良兔子模样的陈白起生起厌恶之感。

    至于陆瑚……哦,他是谁?

    “你说……你叫陈焕仙?”相伯先生清眸凝光,注着他那一张越看越熟悉的脸,启唇问道。

    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呢?

    陈白起觉得相伯先生的眼神就像一把钢钻,如芒刺在背的感受,她故作若无其事,含趣问道:“学生这瘸腿之名如今估计已响遍了登高台,不知先生可曾听过?”

    她一双菱眸含着一湖清澈碧水,经一双温柔的手撩拨轻轻一漾,便波光生色。

    相伯先生眸中风起云涌,不期然在脑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

    他轻颦双眉,垂下纤潋的长睫,缄默不语,同时亦颇感头痛。

    最近不知为何,常频频去想起一个已故之人。

    想到这里,突然,相伯先生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为何觉得“陈焕仙”的这张脸如此熟悉了。

    是昨日那名姑子……

    相伯先生再仔细辨认这两人的区别,乍一眼竟有着七八分相似。

    莫非那位姑子声称的兄长……便是这陈焕仙?

    陆瑚见相伯先生久久凝注着陈白起却不言不语,心中咯噔一声,顿时紧张地不知所措,连陈白起都忍不住笑得嘴角生硬,以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惹人怀疑的话了。

    晴阳雪惹,略刺目痛,相伯先生久站不觉,突生一阵晕眩感,他朝前踏出一步,却不料整个人便摇晃了一下,看着便是准备不支倒地了,陆瑚整个人僵住,却是不敢挪出一步,而陈白起却一个迅步离原地,再眨眼一看,她已上前一把搀住了相伯先生的手臂,另一只手顺便接住了滑落的那一朵扶桑花。

    “先生!”

    相伯先生回过神来,意外并没有摔倒在冰冷的地上,反而觉得手臂处一块皮肤一烫,有一种不属于他,令他十分陌生的温度贴上,一抬眼,便看进一双隐忍克制,却仍旧透露着关切的眼神。

    “你没事吧?”

    与相伯不同,陈白起只感觉掌下的身躯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块一样,那种寒意透过厚沉的布料渗进了她的身体。

    “先生,你没事吧?”

    这时,陆瑚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搀扶。

    而相伯先生却是在静默片刻,一个巧劲拂开了陆瑚伸来的手,却是一手覆上了陈白起温暖的手背,感觉手下的人一僵,不知为何,他潋滟的双眸微弯,唇色的艳异逐渐减褪,变成紫白色:“估计是不行了……”

    虽说着玩笑话,但这种薄阳稀冷的天气还跑出来独自赏花,看起来的确是“病”得不轻。

    陈白起又好气又好笑,她挣了挣手,却意外没有从病弱的相伯先生手中挣出。

    她看向他,他的面容苍白而憔悴,再好的颜色也好像被岁月傲成一副行将就木之人。

    不过一年,他的样子却还真有一种病入膏肓之感,难道他真的活不过二十五?陈白起恍惚了一下。

    “先生今年几岁?”

    相伯先生嘴角的轻漾的笑一滞,深深地回视着陈白起。

    “焕仙,不可无礼。”

    这时陆瑚反应过来,大声喝叱。

    被陆瑚这一声惊喝,陈白起才知道原来她不知不觉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陈白起当即歉意地垂眸。

    “先生见怪,焕仙只是……”

    只是什么……

    或许她可以说许多好听的话来将此事糊弄掉,但她却有些说不出口了,特别是在相伯先生那一双明澈得似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

    相伯先生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许久,方施舍两字:“无妨。”

    陈白起将手中的扶桑花递还给相伯先生。

    相伯先生盯着那花一会儿,弯唇微笑道:“送你吧。”

    送她?

    陈白起嘴角一抽,同性的他送朵花给她,这是几个意思?

    陈白起捏着花枝,总觉得握着个不安定因素一样,这时她听着系统叮一声。

    系统:相伯先生对你好感度 5。

    “先生。”

    这时,一道冷泠泠,像透明冰棱子一样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同时伴随一阵脚步声。

    却是披着长氅的秦溭带着一队侍卫来了,陈白起对秦溭这人敏感,当即硬扯脱了相伯先生,连忙后退几步与陆瑚站一块儿,并低下头去。

    而相伯先生这一次倒是放开了手,只是瞅着陈白起那眼神儿多少有点变味了。

    或许是秦溭的气势太过神俊霸气,亦或者是的神色太过严峻锋利,陆瑚颇感压力,秦溭是谁他并不知道,但多少知道这位是必是山长请来的贵客之人。

    他曾得师长交待,不可私下接触山长的“贵客”,见之礼数周道即可,切不可心生窥探之意。

    陆瑚朝秦溭行了礼,不再逗留,便拽着陈白起一块告辞离开,而秦溭根本不关注他们这种小人物,连眼神都不曾施舍一眼,便放他们离开了。

    陈白起手中捏着扶桑花,走开几步后,却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料这时赢溭亦正好回头,陈白起一怔,但面目却是平静的,她覆下眼帘低下头,便跟着陆瑚快步离去。

    赢溭始终注视着陈白起离开,然后他转过头对相伯先生道:“先生,你刚染风寒尚未痊愈,不可如此任性。”

    相伯先生温吞一笑,像即将明灭的光,黯黯淡淡。

    “主公与孟尝君一聚可有收获?”他掩唇轻咳两声,身后立即有人送来麂皮手套与暖手炉。

    赢溭道:“狡猾的狐狸一只。”

    相伯先生收起了笑,但嘴角翘起的细微弧度尤可见,他叹息一声:“可主公却是狼啊,哪有狼敌不过狐狸的。”

    赢溭瞥向一旁枝桠冒蹿的扶桑花,指尖随便一弹,花瓣乱颤,顷刻意灰飞烟灭:“可狐狸太滑,却也很难抓得住。”

    相伯先生仰颈望着被风吹起凌碎纷飞于天空的红色花瓣,道:“狐狸总归会死于嘴搀,不急。”

    “的确不急,先生还是好生照着身体,以后大事还需仰仗着先生。”赢溭沉声道。

    相伯先生旋转过视线:“何需费事,总归也活不过二十五——”

    说这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陈白起刚才问他的话,因此话说到一半便嘎然而止。

    “先生今年几岁?”刚才……那个叫陈焕仙的少年是这样问他的吧。

第336章 主公,我竟遭遇舍霸了

    在将相伯先生送回房内休憩后,赢溭一双漆黑染墨的眸子盯注于阑栏前那一片灿烂似红霞瑰焰的扶桑片刻,便对空无一人的身侧道:“即刻派人去查查今日与相伯先生碰面的那个身着湖绿色连襟长衫的少年。”

    今日陈白起便是穿着湖绿色连襟长衫。

    如悄然无息降临于世的鬼魅,一漆黑影子从柱梁上“滑”下来,用暗哑的声音道:“诺。”

    说话另一头,陈白起陂着脚不紧不徐地与陆瑚来到了樾麓书院的内务处。

    内务厅内光洁干净,设了柜台,集花木、雕刻与书画于一体,斜阳脉脉,既有岁月悠悠、光阴如梭之感,亦有世间沧桑,昂扬旺盛之感。

    陈白起微阖眼,深吸一口气,感觉即便自己是一棵“朽木”此刻亦有被熏陶出一种古朴文化意境。

    “怎么了?”陆瑚奇怪陈白起站在厅槛前的奇怪举动。

    陈白起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失笑道:“不过感今忆古,深深为这座百年学府感叹啊。”

    陆瑚抿唇亦笑了:“倒是第一次遇见……你这般感叹的。”

    他难得开玩笑,比了比她扬鼻深吸的模样。

    陈白起顿了一下,便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一切皆因焕仙对樾麓书院爱得最深沉啊。”

    噗——

    周边霎时响起许多笑声。

    除了傻眼的陆瑚,这内务厅内亦有许多来往学生无意见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联合关后,不由得对陈白起的动作回答皆掩嘴闷声一笑。

    这少年逗趣得很,分明瞧着不是这样的人,偏生又生出令人意外的风趣神态。

    其中包括比陈白起先到一步的姜宣,枫泠少年一袭雍容冬袍,肤胜白雪,几近占尽了一室光亮,他与随从四人组虽因地位特殊可与书院另有安排,可姜宣偏要“与民平等”,便谢绝书院特殊照顾,亦同新生一般来内务处领了个自的物品。

    可其实他的“高风亮节”是存在私心的,他领完物品却不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等着,等着“陈焕仙”的到来。

    然而,当陈焕仙真的出现那一刻,姜宣虽神色意动,但却步却又踌躇了,虽说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反而是陈白起听见笑声环顾一圈,便看见了姜宣,她与陆瑚小声言语几句,便留下陆瑚率先走了过去,她并不在乎周遭目光,径直走到了姜宣面前。

    姜宣在意识到陈白起越来越近时,身体本能竟有一刻是僵硬与避闪的,可下一瞬他又觉得他乃堂堂齐国公子,身而尊贵骄傲,不必什么坏事都还没干就急着心虚什么,如此心理建设下,他目如朗星,静静地等着她来。

    “姜宣。”

    这一声亲切的叫唤,不知为何令姜宣心底某一块坚硬的部位软塌了,却令他身后四大才子面色一下不好看了起来。

    放肆,竟敢直呼公子名讳?!

    虽说心中不满,但他们却也不敢在姜宣面前再“宣兵夺主”了,只因上一次在竹宛姜宣便曾警告过他们,不允许他们过多干涉他的事情。

    “焕仙,你……你来了。”姜宣面上一喜,却仍旧下意识端起架子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早上独自抛下她走掉的事情,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样一句问候。

    陈白起站在他面前,先端详他一眼,接着便朝他弯眉一笑,眉清似水:“嗯,先前多谢公子替我说话了,焕仙感激不尽。”

    虽喊着“公子”,但却也亲呢,她这一笑,倒减少了几分成年人的稳重,多了几分稚气跟同龄人之间的亲善友和。

    这话,其实也隐隐有几分替昨夜的冷淡与敷衍陪罪的小意。

    姜宣不知为何,见“陈焕仙”这样对他笑,神色一怔,像是春风拂过山岗,遍地绿盎,之前的种种尴尬与不自在一下便消散了。

    姜宣一下便调整好状态,恢复了以往与她相处的漠视,傲骄哼道。

    “我帮你的可少,还需你这一句谢?”

    虽是如此,但他眼睛却是亮晶晶地,像揉碎了一把月光。

    陈白起见他终于“消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系统:公子宣对你好感度 10,目前好感度40。

    陈白起赞同地颔首,亦不再与他客套,一作揖:“也是,大恩不言谢了,来日方长,陆瑚师兄正等着我呢,一会儿待我安置好了,我们再约一聚。”

    因姜宣特殊身份,不用想都不可能跟陈白起一块儿住学生宿舍这种简陋的居所,因此陈白起才有此一说。

    姜宣矜持地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忙吧,我这会儿亦有事需处理呢。”

    陈白起笑了笑,与他暂时告别后,便与一旁耐心等候的陆瑚一块去了内务柜台。

    而姜宣看着陈白起青衫笔挺的背影,之前沉重的心情本似淤泥深潭,却因陈白起这一笑、这一句话便烟消云散,疏通畅快了。

    一切都没变,没变……没变太好了。

    他一点都不想再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好吗!

    领取了樾麓书院统一制服与成套被褥后,陆瑚便带着陈白起去安排学生宿舍。

    因樾麓书院招收的学生不仅限于本地,许多外地学生离家甚远,求学之路遥远,定不会每日这样奔波劳碌,再说时间上来说定然亦不够,所以樾麓书院便特地开辟了一块空地,修葺了一排学生宿舍。

    学生宿舍是一排排茅房成“由”组成,其外材质观建造自是比山下一般的民房还高级些,与陈白起先前居住的那间破烂土墙屋更是没法相提并论,只是房内并非单独卧房床铺,而是大通铺,一张长长的床并没有隔间可容纳十个人一块儿平躺在上,并分左右两边,中间是踏级过道。

    陈白起由陆瑚领路进入其中一间,在这之前陆瑚仔细跟内务确认过房间是否有空铺位了,自不担心扑空。

    陈白起入宿舍前瞄了一眼房前挂的一个四方木牌子,上面刻着一个漆墨“丁”字,陈白起留意过,这房号便是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干命名。

    这既是房号,亦是等级,这一点,陈白起不用问陆瑚亦心知肚明。

    她既是“丁”,想来书院给她的资质定位并不算低了,毕竟她还是一瘸子。

    她抱着被子与校服朝床铺左右扫过去,左边是满员的了,上面的被褥正好十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另一边亦没有了位置,但并非满员,事实上是有一个位置的,可惜被人给霸占了。

    一人占两位置,如此理所当然,看来此人应该算是……“舍霸”了吧?

    她原地站了片刻,陆瑚也看出问题了,他并不住在山上,平时亦不留意这些学生的住宿状况,此时并不知道是何人霸占,便对陈白起安抚一句,道:“你且在此处等一下。”

    说完,他便出去了,如今正是午餐时间,房内并无人,陈白起猜陆瑚估计是去找明了情况的人来询问。

    果不其来,不一会儿他便领来了三个学生。

    都是今年的新生,模样稚嫩单纯,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倒比陈白起还要小上一些。

    或许有什么顾虑,将人领进屋后,陆瑚便当着陈白起的面儿问道:“你们可知这是谁的铺,可过位了。”

    或许陆瑚生性平和腼腆,但并不表示他不懂威严,他身为老生,自是有权利教导新生。

    三位学生闻言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师兄,这可不是我们的床铺,这……这是穆青阳的。”

    听到“穆青阳”三个字,陆瑚微怔。

    他自是认得穆青阳的。

    陆瑚迟疑道:“是那个道学院的……穆青阳……”

    三人睁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这……这可难办了。

    陆瑚面露几分难色。

    谁不知道这个穆青阳在樾麓书院是个棘手的人,谁碰刺谁,逮谁刺谁,完全就是一个混世魔王,还是忒有几分本事的魔王。

    陆瑚回头看了陈白起一眼,她正眸含微笑信任而“依赖”(?)地看着他,并不询问亦不插话。

    顿时,陆瑚有了一股为了学弟坚挺豪气填胸,他对那三位学生道:“你们谁去给我将人找来。”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这时,一道如琴尾之间婉转幽韵的微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突然响起,如过电一般,直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穆……穆青阳?!”陆瑚转过头去。

    陈白起亦抬眸掉头看去,只见一个七形不正五形不定的少年斜倚靠在门边,他面容不俗,生得一双丹凤眼,笑意勾人,眉眼像是钩子一样,若说女人这样一笑便是满满的风尘之味,若换成男人是满满的勾引了。

    所幸这屋子里大多数都是男人,没被他这撩妹姿态弄得心神不宁,也没有人会被勾住。

    陆瑚除开一开始的惊讶,接下来便正色道:“这铺位是你的?”

    他指着那摆放着各种私人物件过界的两张铺位。

    “嗯。”穆青阳一根青葱白手指绕了绕一缕垂落胸前的长发,漫不经心道:“可是有新人来了?”

    说着,他那钩子一样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陆瑚身后的陈白起,在将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透彻后,便站直了身子,眼眸一亮,像发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这次的新生的长相倒是合符我的胃口,若是要这铺位嘛……我这边便是挪一挪亦无妨。”

    陆瑚嘴角一抽。

    他这话还没有开始说,这据闻十分难缠的穆青阳便开始“退位让贤”了,这事儿也太邪们了吧。

    陈白起一听穆青阳竟觉得她长得很对他的胃口时,再瞧他一副“快到我碗里来”的神情,顿时便有一种以后随时要睡在饿狼身边的错觉。

    呵呵,请问,这铺位……她可以申请调换吗?

第337章 主公,我一定被人刷了(1)

    当然,最终陈白起的铺位还是被安排在了“丁”舍,其它宿舍早被占满不落空,并且隔壁邻舍便是道学院的毒瘤学生——穆青阳。

    穆青阳是谁?

    为何称之为“毒瘤”?

    但凡沾染上一个“毒”字,便必不是什么经人传颂的好事。

    陈白起经一旁道听途说,便对此人形象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再加上系统的注释,她便更能理解。

    姓名:穆青阳

    年龄:十五岁

    简介:穆青阳四岁丧父,七岁亡母,流浪裴柔做了三年孤儿,后被道士白云子捡回樾麓书院当道童,十三岁医术初辗头角,为去年岳麓书院的特召生,擅医药、炼丹、观星测象,聪敏慧思。

    看了穆青阳的相关简介,接道理来说这样聪慧的少年学生应得许多人喜爱传扬,但事实上,穆青阳的名声坏多与好。

    常与柔奸成性,狡诈藏坏,坑人无形,巧言令色等词相匹配,私底下在学生堆里令人既惧又嫌。

    只是对于其它人的偏见,陈白起却是半信半疑。

    只因穆青阳一介孤儿,家世堪虞,并非有钱有势的世家子弟,这样无根基、无背景的人一旦得了势出了名,自然而然便会得罪那些嫉妒、羡慕、恨的世族子弟,如以前的“陈焕仙”一般,因才傲一等,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相比起曾经陈焕仙读过的那所私塾,樾麓书院内的情况更为复杂,在这里大多数都是门阀世族子弟就读,而世族本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体系,若他们愿联合起来抵制穆青阳,那么他的情况便会很糟糕。

    只是这穆青阳亦并非一般人,他这人不自卑不怯懦,更不怕闹事,典型的窝里横,他擅医药,更懂得毒理,因此常常阴人于无形,令人找不着线索与证据去指责迫害,世族们虽说想祸害一介庶民很容易,但在樾麓书院却有明确规定不论身份地位,一视同仁,不可仗势欺人,而当穆青阳的能力越来越受众人的关注,他们便不可明目张胆地进行陷害、羞辱。

    如此一来,忌鼠投器下,他们便想了一个阴损招,便是在暗中传播其坏名声,漠视与隔离他,哦,或许还有造谣跟污蔑他,令其如“毒瘤”一般令人厌恶退避。

    而因此,毫无名声可言的穆青阳,哪怕他在道学院的本领在樾麓书院中算是“甲”等,综合评价下来,却仍旧住在“丁”舍。

    陈白起哪怕知道了穆青阳在樾麓书院的名声,却亦并不避讳他,倒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她笑着与他道:“所幸父母还算给了焕仙一张对得起他人的脸。”

    穆青阳愣了一下,一双翩绖斜飞的眼眸色随着情绪流转而温浅深不一。

    他以为“陈焕仙”应该是聪明人,因为她的事迹在樾麓书院特招的一批新生中尤其广为流传,所谓聪明人应该是那种哪怕别人含糊其词,亦能从只字片语中悟出“真相”的人,这房内的人大多数都对他躲躲闪闪,含糊其词,哪怕是最单纯良善的陆师兄对他某些行为都是颇有微词的,除了基本的礼貌问候,从不与他多言多语。

    而他……凭什么理由对自己笑脸相对?

    穆青阳盯注着陈白起那一张阳春白雪般笑意融融的脸,勾唇,扬起一抹诡谲的弧度,唇红齿白:“性子亦正合我意。”

    就凭这双忠诚笔直与他对视清澈的乌黑眼眸,穆青阳决定了,以为……会尽量少欺负他一点的,呵呵。

    陆瑚在将陈白起的铺位安排好了,不经意与向笑得跟朵儿花似的穆青阳对视了一眼,只觉他这一笑整个人妖里妖气,颇感眼痛,不端庄啊不端庄。

    他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去,却在舍门前被陈白起给喊住。

    “陆瑚师兄。”

    陆瑚向来便喜爱懂事又乖巧,再加上又懂礼貌的小师弟,因此他对陈白起是特别友善。

    他转过头,嘴边不经意带笑:“焕仙,且先安心住下吧,明日书院将沐休二日,你可自行下山活动,只需在第二日日落前归来即可。”

    “多谢陆瑚师兄提点,不知陆瑚师兄何日出师?焕仙愿前往相送。”陈白起道。

    陆瑚考虑一下,方道:“这个月新生讲座尚需安排,估计是下月吧,具体时间还需与师长商议一番。”

    “那焕仙不耽误师兄正事,且慢行。”陈白起拱手一礼。

    在陆瑚走后,屋内的四人气氛一下就变得更奇怪了,之前陆瑚找来的三人,叫容棋、曹顺、马城。

    他们一向不与穆青阳打交道,见他待在屋内,于是与表情难看地与陈白起随便客套两句,便赶紧出门了。

    而穆青阳则步调轻慢似猫,错过陈白起侧身,一把便掀开了自己“过界”的东西,有衣物、竹简跟一些杂物,他偏过头朝陈白起道:“你打呼噜否?”

    陈白起摇头。

    “睡姿如何?”

    “尚可。”

    “千万不可越界哦,否则第二日变成猪头,这张漂亮的脸蛋儿可就难看了。”穆青阳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便转身朝门边走去。

    穆青阳走后,陈白起便放下被褥开始铺床,整理好后便换上樾麓书院的学生服。

    一片素色青色的长袍,并无特色,只是制衣用料轻薄,为防止薄衣缠身,采用平挺的锦类织物镶边,边上再饰云纹图案,如此一来倒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这套常衣乃樾麓书院唯一的一套校服,虽说四季常配,但却又不分春夏秋冬。

    只是如今寒冬腊月的,有钱的士族子弟会在外披上厚实的裘衣,而没钱的庶民不可穿裘衣,只能在里面多添衣服来防寒,因此与士族子弟“清虚静态、举体华美”相比,庶族则显得“臃肿笨重”。

    因此有些虚荣心重的,宁愿挨冻成狗,亦不愿丧失了士人“美感”。

    陈白起是一个讲求事实求事之人,她衣底穿了系统剪裁合体的“士人服”,系统出品的哪怕是白装,亦具有“冬暖夏冷”的功效,因此她褪了外衫,毋须多添衣服,直接套上素衣青袍,便不觉天寒地冻了。

第338章 主公,我一定被人刷了(2)

    只是苦了裸露在外的一双手跟脖子了。

    若有围巾跟手套就好了,陈白起考虑得想办法攒点钱去“系统商城”买两套,自己用一套,给小牧儿用一套。

    刚换好衣服,还来不及有进一步动作,只听见门外有一名弟子前来喊人。

    “陈焕仙可在?”

    陈白起上前开门,只见一白面青年站在门外,他与陈白起穿着统一制服,只是在袖口处用绣线纹了一个“叁”。

    陈白起袖口处亦有一个绣线纹的“壹”,这是用来区别入学年限的,陈白起是今年刚入的新生,因此是“壹”而这位弟子则入樾麓书院有三年了。

    “师兄,我便是陈焕仙。”陈白起道。

    “我叫卫溪。”那师兄一双平板无波的眼眸上下打量陈白起一眼,便收回视线,道:“你随我来。”

    这样没说原由,陈白起便谨慎地停留了一下,看着他。

    卫溪转过身,道:“你莫是忘了山长已收你为内门弟子?”

    陈白起一愣。

    “莫让山长等,且速速随我去。”卫溪语气低沉下来。

    陈白起不敢再迟疑,随步跟上。

    要说这山长居住的位置,乃樾麓山顶之处,一路经奇巧布局的山岛、竹坞、松岗、曲水之趣,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咫尺之间浓缩了自然山水。

    但沛南山长居所并非陈白起以为的豪华舒适,反而简朴得不可思议。

    登上山顶,寒风敕敕,直激得人寒毛孔竖立,陈白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这包不住“露馅”的位置还真是冷如刀割啊。

    卫溪在前,陈白起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几棵歪脖子松树下有一间茅草屋,格局不大,估计顶多二进二出,屋外有一条石铺的小径,径旁矗立着上百副楹联和碑刻,大多是历代书法大家的墨宝,或狂草,或楷书,却无一不是精品。

    “山长在内,你且自行前去。”卫溪站在院外,便止步不前了。

    陈白起道:“谢卫师兄领路。”

    卫溪不淡不咸地颔首,便摇步而去。

    陈白起入了院,便见院中松树下沛南山长正背对着她,前面放着一张桌子,似在低头写着什么。

    陈白起怕惊扰了沛南山长,便于原地静立了一会儿,但不一会儿便手冻脚僵了,却见沛南山长这时侧过身,脸没转过来,朝着她的方向招手。

    想来是早知道她来了。

    “学生陈焕仙见过先生。”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便信步上前,却见沛南山长正蒙着一双眼睛在写盲书,她嘴角霎时便狠狠一抽。

    怎么连他都……

    “焕仙,看一看我的字写得如何?”

    你们樾麓书院的人还真会玩!

    陈白起垂下睫,淡淡地看了一眼竹简,山长手感很好,字并没有新生的惨不忍睹,单个瞧着还挺像回事,只可惜连一起,却歪牙咧嘴。(竹简是竖着写,一支竹片可写一行字,闭着眼睛写便容易淌过界,越走越远而不自知。)

    陈白起想了想,挑了一个最险的回答:“比起弟子第一次所写,好上不只几千万倍。”

    沛南山长扯下面上蒙巾,顿时那张风月霁光,如残雪压琼枝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自己写的字,慢慢品味一番后感叹一声:“原来盲写着实不易。”

    陈白起听这话,亦不知道是敏感还是第六感作崇,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她目光不动声色地一排排立于茅屋前的门楹与石碑上划过,又落在沛南山长先前盲写的那一行字上。

    “笔秃千管,墨磨万锭。”

    她突然若有所悟。

    陈白起道:“其实若让学生选择,学生宁愿睁着眼睛写出一篇令众人惊才绝艳的字,亦不愿盲写出一篇规规矩矩的字。”

    这话半是捧脚半是事实。

    沛南山长搁下笔,目光悠远似白云般看了她一眼。

    “你认为这是在哗然取众?”

    陈白起一听这话,心道果然,她立即道:“学生认为人往往是靠真本事方能立身取处,焕仙自知书法一途尚且稚嫩无比,先前盲写不过只为一个赢字,尚算不得什么真本事,说来着实惭愧。”

    听她如此迅速认错,沛南山长这才笑了。

    有胆识,有悟性,有颗七窍玲珑心,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这样一个适合培养成策谋一方人,真是好久不曾碰见了。

    他又看向她的腿,可是她表现得越出色,他心底便越遗憾。

    诚如燕祈所说,他的确后悔了……

    后悔当初对于陈焕仙的事情任之、由之,造成这般苦果。

    “你且来写下一字。”

    陈白起不敢有问,听从沛南山长吩咐用心写下一个“诚”字。

    沛南山长看了一眼,却是摇头,他接过她的笔,微收袖袍,亲自在旁亦写下一字,同样是一个“诚”字。

    这时,陈白起不经意看到了他手腕处的伤疤,像狗啃了似的,一个洞一个洞结成齿痕。

    她目光凝滞了片刻。

    “观看一下,讲讲你的感觉。”

    陈白起回过神来,立即看向沛南山长所写,同样一个字,却与她所写迥然不同,她动了动嘴唇,惊叹道:“骨气洞达,爽爽有神。”

    沛南山长又道:“那与你的字有何区别?”

    “区别甚大,弟子的字……有形无神。”陈白起低头。

    沛南山长见她沮丧的模样,垂头耷脑,甚是可怜,便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道:“一墨大千,一点尘劫,书写欲,形生于精,唯神是守。”

    陈白起:“……”

    山长,如此虚幻的词,恕小的听不懂。

    沛南山长见陈白起一脸懵懂的抬头看着他,眼神透露出一丝笑意,直接道:“这形都不堪妙境,日久成形,先练其形再与神为一。”

    这句话陈白起算是听懂了。

    这是让她平日里多练字,日积月累这字会有了字的“形”,等“形”成后再来琢磨神的问题。

    这道理还是挺简单粗暴的。

    其实陈白起的硬笔字还行,偏这毛笔字,呵呵,被坑来这个战国时期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

    “弟子多谢山长指教。”

    “我这里有一册范全碑,你且回去反复抄录一百篇,毋须拿来我看,自行勤勉即可。”沛南山长又道。

    陈白起恭敬地接过沛南山长从桌旁边拿起递过的竹册,捧在怀中道完谢后,感觉这授课时间估计也要结束了,便将一直藏在心中的事道了出来:“其实,焕仙还有一事……”

    “何事?”

    “其实弟子家中还有一年幼的孤弟,如今弟子上山读书,恐怕无人照顾,弟子想……”

    “此事公子宣曾与我提过,你弟弟的事情毋须担心,人燕祈已去接了。”

    嗯?去接了?动作如此迅速?

    还有这个“燕祈”又是何人。

    陈白起心中虽惊讶,但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莫荆的字,所以只将“燕祈”当成一个侍僮。

    “弟子多谢山长成全,弟子感激万分,只苦不知如何报答山长之恩。”陈白起长身一揖到底。

    “焕仙你可曾怨过我?”山长轻飘飘地问来一句。

    陈白起一怔,一抬头这才看懂沛南山长眼中的复杂情绪,她心中一咯噔,直言道:“怨你什么?”

    沛南山长便将话说得更清楚一些:“燕祈说你这腿,十有**是治不好了。”

    陈白起与他一同看向自己的瘸腿。

    沛南山长看着她,一眼不眨,却见她突地豁然一笑:“山长,弟子怨你什么,天作孽尤可活,但自作孽不可活啊。”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沛南山长从不曾听人说过,一时不解其意,但慢慢品味下来却心起波涛海汹涌,忍不住将其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沛南山长已然多少有些明白了陈白起此人。

    只觉自己再提此事,倒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交待的事情也交待完了,你且先回去吧,只记得每日这个时辰来这茅屋一趟即可。”沛南山长挥挥袖,已转身过去。

    陈白起看得出来沛南山长心中藏着事,便亦不打扰他了,再次行礼一拜后,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离去之时,不经意视线扫过路旁的一块石碑时,整个人愣住了,目光有些发直。

    “山长,请问这块碑的词乃何人……所刻?”

    见鬼了,她竟见到了之前自己写给莫荆门楹的那句对词。

    沛南山长转身,朝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那一块刚铭刻好不久的石碑,又看了陈白起一眼。

    果然是她啊,这般才气、又是这般傲气凌云之人啊。

    “这事问他作甚,何不亲自来问问我?”

第339章 主公,与莫荆的相互摸底

    “这事问他作甚,何不亲自来问问我?”

    一道冷漠如石却又夹带着一种愤世嫉俗的冷痞声音从陈白起身后骤然响起。

    陈白起下意识一回头,视线正好看到站在竹篱外,一身黑袍钟馗虬髯的莫荆。

    今日的莫荆,在穿着上稍微收拾了一番,不再像在山下那般一瞧不是屠夫便是猎人那般穷酸寒碜,而是搭了一套胡服革靴,一头乱糟糟似熊的头发也扎得盘顺,唯有一脸的胡子依旧没剃,粗黝黝的。

    其实在看到那块青石碑上雕刻的文字内容之时,陈白起已有猜想这莫荆与沛南山长定关系匪浅,只是她没料到,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这样说来,他早上出现在她的面前,的确非偶然,而是早就知道她的事情了。

    陈白起表情不喜不怒,平静地看着他。

    “莫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他让她问他,那她直接便问了。

    莫荆大步如流星跨入,他那一双刷了黑漆般沉深的眸子看了陈白起一眼,便又看向沛南山长。

    “其实与你说亦无妨,只是你想先知道何事?”

    陈白起看着他,嘴角这才缓缓漾出一丝笑纹,却是皮笑肉不笑道:“你与你相识,是否只是意外?”

    莫荆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她最在意的是这件事情。

    他冷冷地注视着她:“你未免自视甚高了,我难不成还会故意去接近你一个家徒四壁的瘸子——”

    “燕祈!”

    沛南山长面色一沉,喝断了莫荆。

    他如今不喜别人拿陈焕仙是瘸子一事来为难。

    莫荆冷冷一晾,收声。

    陈白起听了却笑了,她对沛南山长乖巧道:“山长,焕仙是瘸子一事乃事实,毋须掩耳盗铃,若这样的事焕仙都承受不住,又何以敢上樾麓求学。”

    沛南山长见陈白起神色豁达,眼神澄直幽明,微怔了一下,便对其赞赏一笑。

    “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被人护着又这样赞扬一句,陈白起见沛南山长春山一笑,如冬日一股暖流充斥全身,亦讨好地回了一句。

    “山长才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沛南山长闻言着实懵了一瞬,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赞美,还是自家新收的学生,哑言,一时既好笑又难为情,见陈白起仍不知自己莽撞唐突,直白的一双大眼直剌剌地盯着他,竟觉薄白的脸皮微烫。

    “……”

    莫荆抱手道:“连山长你都敢调戏,还真是胆大包天。”

    沛南山长红脸转黑,忙叫一声:“燕祈。”

    陈白起也知刚才之话太轻狂,立即从善如流地向沛南山长认错。

    “学生口无遮拦,还请山长见谅。”

    沛南山长被这一友一小给挤兑得没好脾性,干脆摇了摇头,便拂袖背手,独自入屋了。

    见沛南山长的背影一消失,留下的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刚才这一唱一合将沛南山长给送走,不得不说,这两人还真是有默契。

    山顶清寒,云里雾里飘着,两人走到老松下的石凳旁,并肩而立,透过茫茫烟雾,朝前望去,一片缭乱的云山,厮缠在一起,浓云重得像山,远山又淡得像云,是云是山,分辨不清。

    “你真的是陈焕仙吗?”莫荆笔挺如一柄漆黑钢枪,不经意散发出的煞意令人胆寒。

    陈白起早猜到他会怀疑,所以即便他问出这种惊天骇俗的话,她亦仅仅是抬了抬眼皮。

    她摩挲了一下下颌,不似以往女子那般光滑细嫩,有些刺刺粗粗之感,她道:“我是。”

    莫荆转过头,气势如猛虎咽儿,倏地眯起一双寒星眸,射出什么都看透的锐利。

    呃……陈白起缩了缩脖子:“好吧,我不是。”

    莫荆蓦地瞠大眼睛,眼皮微微鼓起,因心血上冲,眼神显得强硬而惊诧,怪吓人的。

    陈白起双腿一收,反射性改口:“不,我是。”

    莫荆只觉一口气岔在喉中,不上不下,只能干瞪眼,话从牙缝挤出:“是,还是不是?”

    陈白起眨了眨眼,眼波溜溜地闪,可怜道:“要不……我还是,不是吧?”

    “你、在、耍、我——”阴翳遮满了莫荆的眼,他倏地出手,蒲扇般大掌一下掐住了陈白起的下颌朝上掰,面目逼近,甚是唬人,只是指关节处并没有多用力。

    陈白起被迫扬起头,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后,方道:“莫大哥息怒,小弟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让莫大哥满意。”

    莫荆松开了她,背负着手:“我要真话。”

    “真话?”陈白起揉了揉泛红的下巴,笑弯了双眸,不解问道:“可这样一个滑稽的问题,真的有真话吗?”

    莫荆冷冷地注视着她半晌,嘴角细微地勾起一丝弧度,又敏锐,又细致,令人以为他懂妖法:“你觉得此事滑稽?然我却不觉得,你可知道在南方有一族群部落,他们族中之人懂一种南疆巫术,据闻其中一种便是可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变成另一个人。”

    陈白起哪怕莫荆气势再吓人,语辞再凿凿肯定,她都没有半分动摇。

    她微微一笑,回视他的眼睛,十分纯良:“我相信莫大哥话不假,可是想来莫大哥所提之族群部落绝非是一些可稀松平常能见之人吧,而但凡这般逆天之术亦不是什么人便能够随随便便就能施展成功,若当真是如此,这一族岂不是早就称霸天下了?况且,如陈焕仙这样一介小人物,家徒四壁又是一个瘸子,值得别人花费如此大代价来改头换面吗?”

    虽然陈白起的话是事实,但却并没有说服莫荆,他道:“那你为何会突然之间改变了这么多?”

    陈白起叹息一声:“因为若再不改变,恐怕我与小弟都不在世了,我曾经辜负过父母,辜负过师长,辜负过兄弟,亦辜负过自己,在彻彻底底经历过一些生死后,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想重生,从此不再辜负任何对我好的人。”

    莫荆闻言沉默了片刻,他转过身,不再看陈白起,而是看着巍峨山川,有时风吹云散,满山的松杉、毛竹、与千百种杂树起伏摇摆,卷起一阵滚滚的黑浪。

    两人之间一下陷入一种胶着的沉默、沉思。

    “其实你变与不变与我关系不大,只是……如今你既已入了樾麓书院,便应以樾麓书院修道德,明智慧,若让我发现你有其它企图,且做出损害于樾麓书院与沛南之事,我定不会饶你。”

    陈白起亦收起笑脸,正色道:“授业之师,恩同于父,焕仙可以保证,即使心有另图,亦绝不会做出损害樾麓书院与沛南山长之事。”

    莫荆听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暂时接受她的“保证”,亦或者是还在对她处观察、持保留意见中,只是暂时不予以干涉。

    “莫大哥,既然你已问完,那现在可轮到我来问几个问题?”陈白起道。

    莫荆眉眼不动如山。

    陈白起只当默许了,便道:“山长说是莫大哥去牧儿上山了,然也?”

    莫荆这才开口:“他已安排在山脚农舍处。”

    陈白起一听,这才安下心来。

    “莫大哥屋内的门楹,是否沛南山长所写?”

    “你不是知道了。”莫荆瞥了一眼碑文。

    “莫大哥懂医,懂木工,武功又高强,还与沛南山长相识,不知……莫大哥是何身份?”陈白起好奇道。

    “知道得太多,对你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果然不会回答。

    不过陈白起并不介意,又继续道:“那莫大哥与沛南山长认识多长时间了?”

    莫荆顿了一下,似一瞬回忆起许多往事,他道:“七、八年。”

    哦,七、八年了。

    那至少是从少年时期便相识、相知的吧。

    “那你可知沛南山长……”陈白起见茅屋窗棂处动了动,露出一片衣角,便突然缄言了。

    莫荆没听明白:“什么?”

    陈白起道:“莫大哥,沛南山长手腕处的伤可能痊愈不留疤痕?”

    莫荆一愣,皱着眉头可夹死一只苍蝇:“不留疤痕?呵,你当初咬得如此之深,没伤到筋骨便算是好事,还想完美如初,莫不是痴心枉想?”

    陈白起闻言,一瞬便面色微黯,这是一种“自责”与“惭愧”。

    “此事错全在我,无论如何,我都想弥补一下自己犯下的过错。”

    陈白起说完这句,似无心情再继续与莫荆谈话,请辞之后,便先行转身离去。

    系统:沛南山长对你好感度 10

    第二日沐休,陈白起一大早便下了山,昨日忘了问莫荆将牧儿送到山脚哪一户人家,她连问好几家,这才在其中一户农舍内找到小牧儿。

    小牧儿一看到陈白起,便是大大地惊喜,被清洗过的小脸蛋儿干干净净,虽不白皙,却娇嫩十足,透着激动的红晕,与她同出一辙的大眼含着两泡泪花,一下便冲过来抱住她的腰肢。

    “兄长!”

    陈白起见小牧儿抱着她又哭又笑,自是一番安抚劝慰。

    目前还无法将小牧儿带到书院去,但她会想法子让他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这样才好方便照看。

    与牧儿在农户家用过午餐,陈白起便留下了一笔钱,一开始农户家不肯收,因为他们已经收过带牧儿来的那个人(莫荆)的钱了,可陈白起却再三劝他们留下,只言希望他们能够在饮食上多照顾一下牧儿,并再给他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棉被床缛。

    农户家犹豫一下,这才肯收下,表示定会好生照顾牧儿,直到她来接人为止。

    牧儿得知陈白起只有二日沐休,明日便要上山,并且无法带着他一块儿时,难过垂泪了许久,却又坚强地自称不要紧,陈白起心疼他的懂事与乖巧,便跟牧儿承诺,但凡书院沐休,她定会第一时间下山来看他。

第340章 主公,我终于有宠物了(1)

    第二日午后陈白起与牧儿话别之后,便跟附近农家买了些腌制酱菜用土罐装好准备带回书院。

    昨日跟牧儿在农舍用餐时意外尝到这种酱菜,既清爽可口又酸咸下饭,虽说是土家杂食,上不得台面,但陈白起却迷上了这种酸爽的味道。

    樾麓书院的菜式虽精致却太寡淡了,陈白起吃不太习惯,总怀念以前现代麻辣酸爽的滋味。

    这种小疏瓜果腌制的酱菜虽说味道亦不如后世那般滋味,却多了一种清甜的酸味,正好下饭,再加上陈白起上次从系统那里得了一些调料,她自己再加点作料下去,这酱菜便更加十分可口了。

    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多受人恩惠,她身无长物,暂时只能拿些“鸿毛”来聊表心意。

    回到山上,陈白起将早已分配好的酱菜罐子密封好送了一坛给沛南山长,留了一坛给陆瑚师兄,又准备了一坛送给了姜宣。

    陆瑚师兄据闻受师命领着二年学弟去了一趟莒城,暂时不在山上,所以陈白起那一份暂时还储藏在系统内。

    沛南山长那坛因他人不在山顶,她便放在了山顶茅屋院中的石桌上,怕他以为是不明来问之物,她又捡了些石子在旁边摆了一个“仙”字。

    而姜宣那坛倒是顺利地直接送到了他的手中,因为他一大早便来找她一块去“文殊院”选课,这便顺手送上了一份“礼”。

    用早餐时,陈白起让他试试,姜宣打开坛塞,嗅到一股酸涩奇怪的味道,心中缩退了一步,只是架不住陈白起那双闪闪期待的眼神,便略有迟疑地尝了一口这平廉的乡下菜式。

    这一口下去,嚼了嚼,只觉味蕾一下便打开了,顿时收不住口,只觉舌头麻了一瞬,马上便尝到了香辣酸甜,那味道简单是一吃便停不下来。

    姜宣表示这“礼”他很喜欢,但觉得自己不能白收陈白起这份礼,又因着前几日他撇下陈白起先走一事,心中愧疚难安,想来想去,他便将之关陈白起在登高台吹奏的那只埙送给了她。

    陈白起自知这埙价值不菲,且对姜宣有不凡意义,自是不肯接受,只言心意领了,但姜宣却执着要送,你推我往,她着实拗不住,只好接下。

    其实姜宣的确也爱好埙曲,但是好埙还是要握在最适合它的人手中,方能真正演奏出能够打动人心的华美乐章,他知道自己在这一点上,如今无论如何是比不上“陈焕仙”的。

    所以,将它送给“陈焕仙”,他虽有些不舍得,却是心甘情愿的。

    用过早餐,接着两人便去了“文殊院”选课。

    “文殊院”内有考查新生选课的值班先生,亦有替新生讲解并注译选课的内容,里面亦有许多关于樾麓书院的典籍文录、经路历程、名家风采等等。

    其实按接地气的话来讲,“文殊院”便相当于一个拥有“图书馆”的“事务接待所”。

    之前选课的事情陆瑚稍微跟陈白起也提过一些,她心中在这几天酝酿中已早有自己的打算了。

    陈白起最终选了主课道学,辅修儒学与书法。

    而姜宣则选择了主课儒学,辅修书法与算法。

    主课与铺修不同,主课乃先生亲自授课,但辅修却是大弟子来教授。

    接下来的日子陈白起十分繁琐忙碌,陈白起选择了道学院为主课,一来与她的巫医职业算得上的专业对口、相辅相承,二来她对其它几门课兴趣不大,却对这道家、宗教学的道教以及属于人体生命科学范围的内丹学比较新奇。

    课一选好,陈白起便领了道学院的弟子牌,根据每日授课时辰起、读、歇,课歇后,便去山顶山长的茅屋额外“取经”,一般接七日算,便有五日正课,三日下午辅修课,陈白起便像一只陀螺一样,每日累得转个不停,既允实又感悟颇多。

    随着她学道,这巫医职业的系统面板跟谋士职业的系统面板也开始了升级变化。

    如今她已十级。

    巫医职业系统面板前十级与谋士职业系统面板并无不同,但一过了十级之后,她便正式开始转职为一名巫医。

    巫医前十级并无攻击技能,十级后便开启第一个职业技能——傀儡兽。

    傀儡兽。

    等级:0

    属性:奇门系。

    目标:亚种生物,僵尸或暗系生物(蜘蛛、傀儡人),已亡动物。

    技能描述:巫医转职成功,达到十级 ,将可制作与巫医相伴相随,共生共死的傀儡兽,随着傀儡技能等级提升,会有越来越多的傀儡生物在巫医身边徘徊。

    这个傀儡兽技能令陈白起非常满意,比起惹眼的“药侍”陈白起自是觉得像一些不起眼又容易隐藏的傀儡兽更好。

    陈白起当即给巫医技能——傀儡兽加了一点技能点。

    傀儡兽。

    等级:1

    属性:鬼系。

    目标:所有已亡生物。

    技能描述:可用一药侍的元魂祭奠,召唤一头对巫医忠心耿耿的傀儡兽。

    需要“药侍”的元魂?

    陈白起目前拥有两名药侍,她找了一处偏僻的环境将药侍召唤出来。

    系统:你已成功召唤出两名药侍,夺取元魂/其它操作?

    陈白起看着两名身穿青衣、面目呆滞站立在她面前的“药侍”,他们就像两具僵硬的尸体,五官普通,身材普通,总之这两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

    陈白起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夺取元魂,而是好奇“其它操作”的内容。

    陈白起选择了——其它操作。

    系统:锄草/浇水?

    噗——

    原来初始等级的“药侍”便只能如同三岁幼童干这两样事情。

    陈白起重新再选择——夺取元魂。

    系统:确定要夺取药侍元魂,一旦夺取,此药侍身上的一切成长数据将全彻底消失,确定/取消?

    这“药侍”打一生下来,她就没有养过,哪有什么成长数据,陈白起选择了“确定”。

    当她确定夺取元魂时,便见两名药侍头上飘出一团青色的光团,像绵花团一样软软轻轻地落在陈白起手上。

第341章 主公,我终于有宠物了(2)

    这便是元魂?

    陈白起诧异,只见两团棉花糖上标注着“元魂”二字。

    她五指并拢捏了捏,元魂并无实体,她握着它们就像握着一团空气一样,可从指缝中流出。

    那么……接着来便是召唤傀儡兽了吧。

    问题是怎么召唤?

    陈白起查看傀儡兽技能列表,上面有两个凹槽,然后融合成一个凹槽。

    当她打开这个傀儡兽技能列表时,元魂便自动飘入了上面的其中一个凹槽嵌入,元魂数量显示为2,另一边的凹槽则空缺。

    陈白起明白过来,这是缺一具需要融合的傀儡尸体。

    根据傀儡的系统说明,傀儡兽要求需已亡生物(注:如为亚种生物,僵尸(傀儡人)或暗系生物(蜘蛛、毒蛇)等)。

    相当于要属性为阴的生物,人类尸体什么的陈白起觉得在樾麓书院估计难找,但蜘蛛啊蛇什么的动物尸体倒是可以试试。

    陈白起特地找了一日在樾麓书院阴暗角落四处巡逛,看能不能找到些可用之动物尸体,她找到一窝蚂蚁,弃之,她找到一只蟑螂,嫌之,她遇到一只硕鼠,其逃之……

    找来找去,挑来挑去也没遇着一个合心意的。

    她又去了射圃、仓库、储藏室,教室、藏、学生宿舍、食堂……在一无所获返回时,突见前方有一群人围在一块闹哄哄的。

    有吵嘈声、有辱骂声亦有拳脚踢打声,唯不闻惨叫呼救声。

    陈白起一时忍不住顿步,穿过重重人影好像瞧见一双特别秀气修长的手,那双手好像抱着一样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有毛、有爪子,任凭别人如何拉扯,那双手扔旧死死守护,绝不放手。

    “先生,这里有人打架——”

    陈白起躲在假山后,高喊了一声,只见打人者一惊,亦顾不得检查看伪,便做贼心虚,一窝而散。

    樾麓书院重德性,如这般聚众伙同打架,一旦被发现必然重责。

    在确认无人返回时,陈白起这才一步一步靠近那被推挤得跌倒在地的人。

    在看到他抬脸的那一刻,陈白起并不意外。

    那一张被人揍得紫肿泛青,却仍不改狐狸精本色的面容,舍穆青阳其谁。

    “哟,原来是你啊,我道是谁会来多管我的闲事呢……”穆青阳后肘抵在地面,瀑黑长发铺了一地,青衣与发缭绕成清丽水色,他伸出红腥蛇信舔了舔嘴角的伤处,那双总是像蓄意妩媚的眉眼轻弯,眼尾轻撩,望着陈白起既冰冷又讥讽。

    陈白起无动于衷,视线从他脸上落到他的怀中,他正抱着一只……

    “师兄这几日夜不归宿,莫不是一直与这……只鸟在一起?”

    穆青阳怀中抱着的应该是只“鸟”吧,只是相较一般普通的麻雀鸟类大上许多,又圆又肥,因宽大的袖袍遮挡下,具体的鸟样子陈白的起瞧不太仔细,它被穆青阳死死地捂在胸前,遮住了正面。

    穆青阳古怪地嗤了一声,并没有回话,而是凭自己使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站起来时还摇摆了一下。

    他淡淡地、带着某种诡异而复杂的神色瞄了怀中的“鸟”一眼,便直接将它塞进了陈白起的怀中。

    “身为师弟为师兄做点事情也是很应该的吧……”穆青阳附近她耳廓,唇畔带着笑,眼神却如结了冰一样:“我既害死了它,便不配替它入殓,你替我葬了它吧。”

    言诮完,便离开了她周身,一摇一晃地离开。

    陈白起看了一眼怀中被硬塞入之物,这一瞧才知道这只“鸟”是个什么品种,宽头大脸,嘴短而粗壮前端成钩状……她沉吟了一下,便道:“可它还活着。”

    穆青阳脚步一滞,半晌,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它太小了……伤了肺腑,活不了了……”

    “那倘若它能活下来,师兄便将它送给我可好?”陈白起抬起头,认真道。

    穆青阳一怔,回头看了她一眼,凉凉地扯起嘴角。

    “随你。”

    等穆青阳的身影彻底走远,陈白起便抱着怀中小小的身躯逐渐变冷的长耳鸮朝附近的红梅林走去。

    猫头鹰亦称长耳鸮,是一种比较罕见的鸮形目夜行性猛禽。

    梅林清寒静谧,除梅香飘逸再无其它踪迹,确定周围没有人后,陈白起便将已经死去的猫头鹰放入傀儡兽技能的凹槽之中。

    虽说她并没想过要一只猫头鹰的傀儡兽,可既然碰巧遇上了,也算缘分,那么她的第一只傀儡兽便决定是它了。

    系统:是否合成傀儡兽,确定/取消?

    陈白起选择——确定。

    系统:傀儡兽正在生成中……请稍候……

    叮——

    系统:傀儡兽融合成功!

    系统:恭喜你,获得(白脸角鸮)傀儡兽x1。

第342章 主公,借我一双慧眼吧(1)

    用药侍的元魂与动物尸体融合而成的傀儡兽——白脸角鸮,与普通的猫头鹰区别不大,唯有腹部有腥红色似血漆的狰狞图腾,像一条红色骨链蔓延整个白脸角鸮的身躯,将其灵魂与躯壳都束缚于契约之下,永世遵从主令,不得违抗。

    当然,这个契约图腾,非一般人可窥见。

    经系统提示,傀儡兽——白脸角鸮的名字是可以任意更改,陈白起想了想便换了一个比较易记好养的称呼——傀儡兽1号,小白。

    为什么说是傀儡兽1号呢,因为陈白起还有一个元魂,等她“傀儡兽”技能达到二级(需人物等级达到15才可以再升一级傀儡兽技能项),便可再召唤一头傀儡兽。

    到时候这只傀儡兽她准备叫傀儡兽2号,以此类推,等“傀儡兽”的技能项点彻底点满(傀儡兽技能共10级),到时候便召唤十只 的傀儡兽伙伴,以免到时候傀儡兽数量一多产生混乱,她便以最简单的数字来标记名称。

    另外,“药侍”亦需要用技能点来进行升级,“药侍”亦有十级,“药侍”升级倒不限制人物等级,这一点与人物技能“傀儡兽”不同,若你技能点足够,可一下升满级亦无不可。

    0级的“药侍”可召唤二人,1级的“药侍”可召唤三人,以此类推至九级,十级封顶,而十级后,“药侍”召唤则不限量。

    这个不限量并不是指无限制召唤,而是指你十级后,召唤了十二个“药侍”后,取走一个“药侍”的元魂便可再召唤一个填补,可十级以下,如0级召唤二个“药侍”,取走“药侍”的元魂后,便不可再召唤了,而1级的“药侍”本该召唤三人,也只能召唤一人,总之十级以下,取走多少“药侍”的元魂,便会占多少个“药侍”的名额。

    目前陈白起的“陈焕仙”人物才十级,需要15级才能将傀儡兽技能升上2级,她并不着急将技能点用完,目前她点亮“傀儡兽技能”用了一个技能点,还剩九个。

    她想了想,技能点很重要,还是先留着,不能全中在“药侍”技能身上了,等她12级将会解锁新的巫医技能,那时候还得用,毕竟升一级才得一个技能点,所以技能点十分珍贵,一定要将它用在刀刃上。

    陈白起陷入沉思,一言不发,半晌,被手掌中的异样沉淀感引回了神。

    原来是傀儡兽1号落在她掌心。

    小白虽说是一头猫头鹰,但却并不大,其型号接正常猫头鹰规格而言,大约是xs号吧,陈白起估计它还不算成年。

    它落在陈白起的掌中,圆圆毛绒绒的缩成一团,本该是一双橘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变成陈白起傀儡兽的关系,隐约似盛了红酒似的偏深色,又大又圆,骨碌碌地,面盘白色,有耳羽簇,全身体羽棕灰,遍布细长纵纹,越瞧越憨态可爱。

    更何况白与灰的颜色,一身干净、漂亮得不可思议。

    它此刻站在陈白起手中,偏着圆圆的脑袋,一双橘红大眼盯着陈白起,有神、专注而……依赖,唯有偶尔闪过的腥红色泽有几分阴森的诡谲,像幽冥之火,不似阳间之物。

    “1号。”

    陈白起用指尖轻轻地挠了一下它下颌那一撮白色绒毛,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轻柔地唤了它一声。

    “小白。”

    小白伸直头,似乎很享受,惬意地眯起眼,便用小尖嘴拱了拱她的手指。

    这样一瞧,倒真有几分猫的血统了。

    陈白起又笑了一声。

    她调出“傀儡兽1号小白”的资料面板。

    【傀儡兽1号——小白】

    等级:1

    属性:生命力200,智力50,敏捷70

    技能:1、隐藏(天赋技能,此技能发动可隐身一个时辰,冷却时间为12个时辰)。

    2、窥视(此技能发动可将目力提升70???远可达10里远,时限为半个时辰,冷却时间为24个时辰)。

    3、自爆(当主人遇上危险,或傀儡兽生命力降于1???便会自动开启护主模式,进行自爆,自爆可产生极大的杀伤力)。

    4、加速(天赋技能,此技能发动将提速15???限为一刻钟,冷却时间十个时辰。)

    1号的生命力倒是旺盛,相较一般人还长不少,智力亦可爽比一般正常人的智力,敏捷亦高,综合这些属性跟技能资料,它是妥妥的前锋“斥候”类型,能藏能逃、还能刺探敌情。

    陈白起发现这些技能都跟傀儡兽的原身白脸角鸮有一定的关系,保持了白脸角鸮的特性与天赋技能,并加以提升。

    “小白,你展示一下隐藏技能给我看可好?”陈白起想具体地了解一下傀儡兽1号的技能。

    小白不愧是拥有人类相近的智力,听懂了,便“呜咕”一声,展翅飞出一棵梅树的粗壮枝桠上,然后拢翅缩成一团,片刻,整个身影便与树色融为一色,消失了踪迹。

    “小白,回来吧。”陈白起看懂了,便伸出手。

    傀儡兽1号听了命令,只闻空气中传来扇翅“朴楞”的声音,陈白起伸出的手掌一重,小白显现出了身影。

    “嗯,那再来试试窥视吧。”

    小白脑袋一歪,“呜咕”了一声。

    陈白起不懂兽语,没听懂。

    系统:傀儡兽1号询问人物,窥视技能可与主人共享视角,是否开启,是/否?

    哦?还有这种福利?陈白起自是同意。

    “小白,你开启加速技能,迅速飞到……”陈白起想了想,便开启了区域地图,一番搜寻,最终在地图选择了一处人烟较为稀少的位置,这个地方她从没有去过,在樾麓南侧,只听闻此乃樾麓学院从不对外开放的一方地方,亦不知道有什么古怪,她道:“这个地方,然后找一个地方隐藏起来,可懂?”

    傀儡兽1号啄了一下脑袋,长啸一声,便朴楞朴楞地飞起,然后开启了加速技能,瞬如炮射眨眼便失了踪迹。

    陈白起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系统便传来提示——傀儡兽1号联线主公共享视角,接受/拒绝?

第343章 主公,借我一双慧眼吧(2)

    陈白起一醒神——接受。

    一瞬陈白起的视角便一下一分为二,一部分的视线为正常视角,一部分则像菱形一样多了一个视角,而里面传输的内容清晰无比,如4d投影视频一样。

    陈白起从小白的视线首先看到一排排飞速倒退往后的梧桐树,梧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乌金撕开一抹墨云射下,翠**流。

    她仔细瞧着,笔直的一段软松褐石小树后,有一大覆雪的紫色花田,树影婆娑,万籁寂静,再往前,视野则霍然开阔。

    冬日的阳光,暖而不腻,洒下时,将万物都晕染自带一层柔光,陌上初曛风雨晴,烟柳渐惺忪,只道春浓露重,风影恍惚轻。

    紧接着,那移动的视线终于固定在一方位置了,陈白起便见一阵清风似吹开雾障迷懵,眼前的景色清晰逼真的触目惊心。

    如画般唯美的景色,瓦蓝的天空,蓝得无一丝杂质,没消融的雪,一片片、一团团,漫天的白意,远处山谷与山峰,斑斑皑皑,茫莽连成一线,大地像一下变得无比纯净了。

    近处,琼树玉枝旁,一片飞泉流泻溅起的水花,雾意缭绕,如染风霜的岳桦、温泉天池与瀑布一起,已经悄然成为樾麓山一道令人难以移目的风景线。

    难以想象,在庄严而神圣的樾麓书院内,有这样一处旖旎而**的风景。

    陈白起不自觉对这清丽出奇的风景而充满了神往,看得更加投入了,还嫌视野不够细致,将镜头更拉进,这一拉进,便发现了那瀑布底下的一池用白岩石圈界,清且润的温泉之中,好似有什么存在。

    陈白起再拉近视线,竟见有一个人悄然无息融入了这一片风景之中。

    由于是一下拉近视线,所以那人的一切便猛然撞入她的瞳孔之中。

    首先是那一身比乳白色温泉更细腻的冰肌玉骨,在阳光下,竟散发着一层如玉的光泽,一头浸湿的黑发似海藻披散于于肩,他背对着她的视线,一个人如误入凡尘的神祇一般不染半分尘气浸入温泉之中。

    陈白起蓦然惊神,面容倏地一僵。

    等等,她好像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这算是在偷窥人家洗澡!

    陈白起没有想到无意间竟自动掉了一层节操,她心道——趁还没有被人发现,快、快撤!

    这般想着,可下一秒,她又顿住了。

    嗳?等等——

    陈白起看见那个裸着半身的男子竟不知何时侧过半边脸,眉藏千秋,目缀星辰,那轮廓精致的侧脸令她觉得十分熟悉。

    是的,十分熟悉。

    陈白起眼中露出意外。

    那清雾薄纱弥漫中,那翩若惊鸿的脸,赫然是——后卿。

    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颦蹙浅笑皆万千风华,这样的神色自然而放松,不像她所见过他的任何一面。

    这下陈白起更尴尬了,无意间偷窥人洗澡就算了,还偷窥到一个熟人。

    其实,陈白起并不愿再见他的,一看到他,她总会不由自主由思绪操控想起过往的事情,那样异常惨烈的死亡,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如今想起来她身躯尤为战栗。

    过去说起来或许已经遥远,但对她而言,或许……却从未过去吧。

    临死前,从孙鞅口中说出的话,一直在她心中是一道坎,她知道,哪怕一切都与楚沧月无关,她亦回不到从前了。

    她……与他。

    已变成了陌路人了。

    在“陈娇娘”身死在楚宫之时,在孙鞅仍旧活着留在他身边,当他尤不知一切活得像一个真正的楚王之时……

    原来,他们之间已不知不觉离得如此之远了。

    陈白起神色惘凉,但转瞬又恢复了如常,甚至还笑了一下。

    她清亮的眸子望向后卿,如眼下再看到他,却不知为何与那“登高台”时不同,倒像一下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马上的他虽神秘难辨面容,却待她友善赠药,素昩平生,萍水相逢,君子相交淡如水。

    虽然后面因立场的关系,他们一度为敌,但不得不说,她对他第一印象深刻,始终并无致他于死地的恨意。

    他长得好,她一直都知道,可像这样他在明处一无所察,她在暗处毫无遮掩地打量,却还是第一次。

    “谁在哪里?”

    后卿突然出声。

    他空渺的声音在温泉上空,冰韵似琴,偏又带着暖意,像三月的碧透湖水,乍寒还暖。

    陈白起一怔,惊疑不定。

    他察觉到了她?

    接着,她又抿嘴浅笑,莫名觉得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他这样敏感而警惕的一个人,随时都在提防四周,哪怕是在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状态下。

    只可惜了……

    他身边其实根本没有他认为的所谓的“人”。

    陈白起看着他,不自觉地喃喃道:“你这人常常无利不起早,必是又酝醇了一大波阴谋诡计待使吧,就是不知,你这次来樾麓究竟所谓何事?”

    陈白起发誓,她真的其实只是随便地自语一句,但是没想到,后卿那边倏地一下傻怔了,那表情怪异变幻,竟似像听到她说话一样。

    许久……

    后卿嘴畔含起了一抹悲天悯人般的浅笑,唯有那一双眸子彻骨的阴森:“听起来倒是熟人,只是卿尚不知,这位在卿多有不便的状况之下出现的熟人,究竟是谁呢?”

    陈白起猛然抬目,哑口无言。

    怎么回事?!他真听到了?

    陈白起觉得不对劲,她反应过来什么,便当即查看起“偷窥”技能的说明详细。

    却发现原来,小白的偷窥技能除了与主人视角分享之外,还可以将主人的声音通过模拟传送到另一边场景中。

    当然,这项功能是可以关闭的,它与视角分享一同开启,若想关闭其中一项,只是需要手动解决。

    陈白起吁出一口气,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将错就错了。

    难得与他这样“意外”的相遇了,而他又并不知道她是谁,仅凭一道不熟悉的声音,她不相信他能顺藤摸瓜将她找出来。

第344章 主公,借我一双慧眼吧(3)

    既然如此,往常一些藏在心中的疑问不能当面问出,便也不怕此刻肆无忌惮地问出来。

    “后卿,你来樾麓书院究竟是为了什么?”陈白起问道。

    后卿浸泡在温泉之中,温泉水滑洗凝脂,他今日拒了孟尝君的邀约,特地摒弃政务杂事,是来此处放松自在一番的,却不料会遇上这样一茬。

    他微微沉吟,这四周林子内布满了严森的防线,怎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前,若说有人有能耐将他布下的暗桩全部拔除掉,且不露半分声息,他是不信的。

    ……莫非真有人能够瞒天过海到达此处?

    他听到空气中凭空出现一道声音,声音凝润而干净,是属于少年的,但又因其主人刻意压低变色几分,显得装腔作势。

    唤他“后卿”?

    呵,后卿纤长手指轻抚过嘴角,笑了一声,完全不顾及自己,香肩裸露,锁骨蝶飞,轻轻地掬起一捧水,漫不经心道:“你识得我?”

    相比起后卿的面皮厚,陈白起稍自羞了些,她瞥开眼不再眼巴巴地粘在男人身上。

    “不认识。”她答得干脆利落。

    却由于太过干脆利落显得失真。

    “你既知我是何人,却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后卿慢悠悠道。

    陈白起一听这话,便恣意地挑了挑眉,暗道,如今她在暗处,而且还在很暗很暗的位置,还真不怕他知道,他分明是在色厉内荏。

    陈白起转换了一个话题,认真道:“你既觉我是在装神弄鬼,那你可否相信神鬼之说?”

    后卿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沉默了,他自是不信鬼神一说的。

    他只信自我。

    但却有一个人曾令他有过一瞬间宁愿相信有鬼神一说……

    后卿突然瞳色似染墨一般,幽深得可怕,他道:“……是你吗?”

    这话题转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陈白起反射性答道:“我是谁?”

    后卿蓦然站起身,只见他前方一丈水面突炸起一片激烈冒白的水花,水花溅飞如珠如雨帘,迷蒙了一片视野,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瞬是破水而出,陈白起霎时睁大了眼睛。

    而这时小白似受了惊吓,当即从林中惊起,陈白起的视线一下便混乱不已,忽上忽下,她也没瞧清楚具体,再没多久,便跟断线一样,失去了共享视角。

    而就在陈白起失去了这边的情况后,后卿不知何时已悄然披了一件红斓长袍站在岸边,他四处查探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主上,四处无人存在。”

    后卿身后垂头跪着十条黑色冷硬的人影。

    他阴眯起双眸,额上那颗血晶流转着蛊惑而冷艳的色泽,他惊诧不已。

    不可能!方才分明有人在说话,为什么查遍林子却没有人?

    他因这一捉摸不定的变故,面色一下便如染冬日严寒风霜,彻骨冰冷。

    另一头,陈白起突然失去了与小白的视角共享后,便蹙眉于梅林等了一会儿,小白便自己飞回来了,毫发无伤。

    陈白起这才放下心来。

    她将小白收入系统包裹,眉目一直不展,心中惴惴。

    她在想,后卿那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不成认出她来了?

    陈白起一想,这不可能。

    无凭无据,两人甚至没有见上面,只聊上这么两,他从何处认出她来?

    但转念一想,后卿这人生智若妖,莫不是……真从支句片语中便怀疑起她来了?

    陈白起顿时有些懊恼自己干嘛多寻事端,一开始见是他,直接撤退就是,何必……罢了,如今多想也是无用,陈白起决定暂时还是什么都不做,先按兵不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陈白起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平淡如水,每日除了读书习文,便是背书练字。

    这段日子以来,她几近刻苦,每日埋头背诵研记各种医经药书,随余先生与众师兄一道辨认各种草药,终于迈入了“医道”的门槛。

    陈白起的巫医职业,共修两个层面,一个是“巫”,一个是“医”。

    修“巫”方面大约便是随着人物等级提升,开启各种巫师技能——如“傀儡兽技能”等,而“医”则相对复杂点,首先巫医的医者部分共有几个等阶,最低为学徒,最高为宗师,而她目前只不过是刚刚入境的一门学徒。

    学徒首要的便是背。

    死记硬背。

    除了“道学院”余师布置的功课,陈白起也将系统生活技能任务(如采药、炼丹)当成堂下功课,努力升阶成长。

    所以这二个月以来,她每日脑袋都充实得涨痛,所幸的是人物等级上去了,人也相对聪明了,脑容量大了,也渐渐适合了这种强度的填鸭似学习。

第345章 主公,任务汾海郡之难(1)

    只是虽说得系统这根金手指受益,许多医经知识可直接传输进脑中(仅限系统奖励的巫医秘籍,真实书籍是不可以的),理论知识见涨,但动手实践却相对比较少,也寻不着哪里去实施她的医论。

    目前她习有“回春针”“黄帝内经”“金匮难著”等系统奖励秘籍,另于书院跟余先生习得“思难医辨经录”“道德经”。

    余杭先,陈白起目前是跟着他学“道医学”,应该说凡入樾麓的新生都会先跟他学习一段日子,再开始哲学的道家、宗教学的道教以及属于人体生命科学范围的内丹学……

    其实道学与医学自古便是水乳相融,学道者先入医道,亦不为奇。

    余先生已过而立之岁,却一心沉醉于学道至今未婚,为人稍嫌刻板,喜欢勤奋却自律安份的学生,虽陈白起近日来的表现“出众”,并不得他喜爱,另因陈白起都十五岁了却对道学毫无根基,如今这岁数在众悻悻学子中想脱颖而出简直开玩笑,是以,他对陈白起的态度相当冷漠。

    陈白起无奈,得不到先生看中,有很多时候遇到的医道难题,只能求助于……穆青阳。

    好吧,穆青阳虽说人不太靠谱,但人家乃道学院的内门大弟子,跟陈白起这种外门学生的水准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某些时候陈白起怀疑他这是被人揍出来的“水准”。

    因为上一次陈白起帮了穆青阳“葬”了傀儡兽1号,两人关系倒是无形中拉近了一步,他对于陈白起这个虚心求教的学弟的疑难杂症,倒是十有七八会回答,只是比起口头上的回答,他更乐意制造机会让她可以出手“实践”。

    因为有穆青阳这个人形惹祸精在,但凡明着惹了他的人,事后总会莫名其妙的倒霉,不是上吐便是下泻,不是头晕便是周身骨痛,总归是落不着好的。

    书院自不会请医师,一般有什么病症,而道学院作为樾麓书院唯一涉猎到医的学科,其弟子自然当仁不让需要出诊。

    特别是内门的师兄们瞧不上的病症,一向都是外门师弟们效劳。

    于是这一下,陈白起便有了出诊的机会,且每次就诊前,穆青阳都会事先提点她某几味针对的药草,让她甄辨出解法,说来也算是变相地锻炼她了。

    系统:警告,择主任务一年期限已过去三个月,请人物加紧任务进度。

    好吧,近期因为她沉浸于学习,而消极怠慢了择主任务,系统已经开始催促她赶紧进行任务了。

    其实并不是陈白起消极怠工,实在是目前摆在她面前的主公候选人都太难以择选。

    目前能供她参考的主公候选人有三位。

    第一要说的便是陈白起相对比较熟悉的姜宣。

    你说选姜宣吧,如他这样一个尚未形成独立人格思想的又毫无根基的年轻公子,她得何年何月才能辅助他登极问鼎啊。

    你说选择孟尝君吧,如他这样一个心机深沉又手段歹毒、并三观明显歪掉的人,她得费上多少心思才能将他拉回正道啊。

    最后,你说选择瞧起来最适合的赢溭吧,可据她所分析,他这样一个心讳莫如深又心冷如石的人,她得如何劳心劳力舍身忘已才能将他的信任争取过来啊,不会垂垂老矣还在努力吧。

    思来想去,她一时都决择不了,唯有暂时搁置下来。

    于是这一日累一日,日积月累,时光流逝。

    这日,一场大雪纷扬了一日一夜,终于在翌日放晴,虽仍旧天寒地冻,但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中射下来,落下斑斑圈圈。

    今日是学院沐休的日子,难得的闲懒日子,学生宿舍内陈白起是第一个醒来的,因为心中藏着事,睡眠质量总是比较差的,况且她还得下山去看牧儿。

    她一睁眼,便无意外看到了穆青阳的那一张沉睡放大的俊脸,大通铺虽无隔断但却也有界限划分,他明显在昨夜东挪西滚中睡过界了。

    穆青阳睡姿不太好,总喜欢将周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拽入怀中,手脚并用缠住后便下意识抱紧,所以以往他身遭常常处于一片真空地带,除了……后来被硬塞进来的陈白起。

    她说怎么穆青阳能一人占两铺位,原来还有这一次层原由在。

    陈白起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他这是由于内心缺乏安全感。

    可她并不叫“安全感”,所以关于这件事情,她表示爱莫能助。

    可也耐不住他这人有“自给自足”的本事,哪怕她一度表示嫌弃跟拒绝,第二日总会发现她又被迫当了一回“安全感”。

    总有一条手臂或一条腿被人挪用了。

    或许是对于经常不经主人同意挪用它人肢体自用的尴尬行为,穆青阳才会对陈白起一些问题有求必应。

    这次醒来,除了一张过分俊媚的脸过界了,还有一条冷冰冰的脚直接伸进了她的被窝内取暖。

    陈白起冷笑:“……”她是供人取暖用的汤婆子吗?

    她也从一开始的惊吓、尴尬、恼怒到如今的见惯不惯了,她一掌将他的脸给推开,再一脚将他暖了一夜还冰的腿给踢开,便听到穆青阳呻吟了一声,便一把将被子拢上脑袋,睡意朦胧中,不满又可怜兮兮地呢哝着什么转过身去。

    当男人当久了,陈白起觉得属于女人那一部分已经渐渐在丧失了。

    陈白起抚额轻叹。

    她准备起身,却突然听到一声悠长而肃穆的声钟声回荡在宿舍排房上空。

    咚~咚——

    陈白起仔细辨认,一长一短,朦胧而沉闷,似千重鼓声叠加的响鸣。

    这是什么?

    这时,之前一群还闷头大睡的学生一下便通通惊醒,面尤带惺忪松怔愣之色,穆青阳亦一翻而起,他扒了扒乱槽糙的额发,面色严肃而沉思。

    “怎么了?”陈白起见同舍的师兄们都一个激伶开始起身穿衣叠被,神色匆匆,便向穆青阳询问。

    “快起身,这个铜钟乃学院的召集钟,平日里非重大事件不会敲响。”穆青阳与她说了一句,便也连忙下床套衣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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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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