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孙子·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无论是废除姜子牙的武圣之位也好,还是把墨子、韩非子这些人送入文庙供奉也好,赵桓都是在先派人去做这件事情的同时再通知朝堂上的大臣,以至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反驳赵桓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等到某些心有不服的大臣们冥思苦想了一晚上,终于想出来该如何反驳赵桓的时候,事情却已经成了定局,而且赵桓又抢先宣布停朝一日,然后带着李刚和李若冰等一众马仔红棍们在汴京城里微服私访——
像康麻子那种名为微服私访实则微服泡妞的辣鸡都能混出个明君的名声,赵桓觉得自己这个堂堂的大宋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比日射兔子三百只的麻子哥还差吧?
当然,赵桓可以用完颜宗瀚的狗头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微服泡妞的想法——
麻子和钱聋这两个货之所以喜欢微服泡妞,是因为建奴后宫里面基本上就是一群马脸,宫外随便挑个娘们儿出来都比螨清的后宫要强上百倍不止。
而赵桓的后宫里面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算得上是国色天香,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那是样样精通的,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能完虐螨清的那些马脸。
赵桓之所以喜欢微服私访,是因为连续在宫里面处理了这么长时间的朝政,赵桓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有枢密院,有三省六部九寺六监,如果这样还把屁大点的小事都拿过来让皇帝处理,那赵桓还给那些大臣们发俸禄干什么?
……
酒楼上,一众书生们依旧在高谈阔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和心腹等要害已经被不少于三支的弩箭给瞄准了,更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些食客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换了一波人。
赵桓悄然竖起耳朵,一边听着旁边那些书生们在那里山南海北的胡侃,一边盯着酒楼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擂台。
“前些天的时候,一赐乐业人住的地方走水,去救火的衙役不仅没好好救火,听说还用了什么赶水的法子,使得大火烧的愈发旺盛,那些一赐乐业人被烧死好几百个。”
一个书生端起酒楼敬了同桌的书生们一杯,又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可是那开封府王时雍说什么城外有百姓养的猪跑丢了要去帮忙寻找,竟对这些一赐乐业人不闻不问,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脸面拿朝廷给的俸禄。”
另一个书生也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摇头叹道:“王时雍真是越来越不是东西了!听说有一赐乐业人心里不服,跑到开封府去击鼓鸣冤,那王时雍竟然堂而皇之的问下跪者何人,为何状告本官?我呸!”
“要不然,咱们几个去替那些一赐乐业人出头,替他们去敲了鸣冤鼓?”
一个书生放下手中的酒杯,试探着道:“无论是大宋百姓,还是一赐乐业人,可不都是人?那开封府便该一视同仁才对,如此欺压那些一赐乐业人,岂是君子所为?”
“替他们敲鸣冤鼓?那不是跟他们一样去状告王时雍?依我看来,不如直接去敲了登闻鼓才对!”
“没错!王时雍那狗官心术不正,我等去开封府状告于他,他又岂会受了我等的状纸?”
“……”
眼看着这些书生们越说越嗨,话题逐渐的从如何敲鸣冤鼓跑偏到该如何去敲登闻鼓,再到如何防着禁军,如何哭宫喊冤的时候,赵桓的脸色已经黑的看不成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赵桓便端起杯子,笑着对那几个书生道:“几位兄台,却不知那王时雍到底有没有找到百姓跑丢的猪?”
几个书生尽皆一脸懵逼的望向了赵桓——几百条人姓,跟一头跑丢的猪比起来,眼前这人更关心跑丢的猪?
为首的书生皱着眉头打量了赵桓一眼,说道:“那王时雍昏聩无能,视人命如草芥,如何能指望他找到百姓丢失的猪?不过,后来听说是他自己掏了些钱财给那农户又买了头猪。”
赵桓闻言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看来,那王时雍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起码也是一个知道体恤百姓的亲民官。”
赵桓的话一出口,别说是这几个书生了,就连坐在赵桓旁边的李纲也是一脸的便秘之色——
这些读书人不清楚,他们这些跟着赵桓混了一年的大臣们还不清楚?
别说只是烧死了几百个一赐乐业人,哪怕就是整个开封城里的一赐乐业人全都烧死了,在官家眼里也没有大宋百姓跑丢的那头猪重要!
可是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
对于朝廷,尤其是对于官家来说,无论是一赐乐业人也好,还是普通的大宋百姓也罢,最起码也应该一碗水端平吧?
如今官家就在这里**裸的说王时雍是个好官,万一要是传了出去,这让天下人怎么看待官家?
然而那个谁曾经说过: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兄台可曾读过书?”
为首的书生冷哼一声道:“视人命如草芥,却不知兄台的圣人教化都学到哪儿去了?”
赵桓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这些书生,反而直接起身离开了酒楼——
王时雍能够自己掏钱给百姓买头猪,这在赵桓看来就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亲民官。至于一赐乐业人的死活?
蒙元南侵时的二等大爷,后来想着让“蓝帽回回”成为小数之一从而把56变成57,求之不得后又想办法谋求回到以色列,甚至还有回到以色列参军“卫国”的一赐乐业人,他们的死活关赵桓屁事儿?
朝廷有钱就多修点儿学校让百姓的娃子们读书,不行就多去修路搭桥,实在花不完就造火器去开疆扩土,怎么着也不能学习李二那个沙雕吧!
刚刚走出酒楼,赵桓便低声对李纲道:“今天这几个人都记下来,永不叙用。还有,回头把《墨子》、《韩非子》之类的典籍都加入到太学的课程里面。”
既然这些被大宋惯坏了的读书人这么喜欢干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破事儿,说明四书五经还是不够这些读书人读的,应该给他们再加上《墨子》、《韩非子》之类的典籍还有五年模拟、黄冈状元之类的神器,让这些混账东西们沉迷于书山题海之中才行!
还有,是时候把《物理》和《化学》之类的教材抄写出来了。
第152章 还有王法么!
可是斟酌再三之后,赵桓又放弃了立即弄出来《物理》和《化学》的想法——
化学这种东西不是硬灌知识就能搞得了的,特别需要经验的积累和技术的突破,物理的观点被接受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计数法没有改进的时候。物理、化学方面的突破,往往都伴随着血和泪。
总而言之,给儒家挖坑这种事情要慢慢挖才行,因为无论是大坑还是小坑,首先得慢慢的开始挖才能挖成个坑,不能总想着一蹴而就。
可是就在赵桓琢磨着该怎么开始挖这个坑的时候,却听得杨再兴在后面嘟囔了一句:“这几个书生也真是够倒霉的。”
“倒霉么?”
赵桓顿住脚步,扭过头来说道:“依朕看来,他们不是倒霉,他们只是把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能够投胎到大宋,就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杨再兴本能的想要反驳,然而愣在那里琢磨了半晌,杨再兴却没想到能够反驳的说辞。
这些读书人能够在酒楼里高谈阔论,心里不爽了就能指名道姓的狂喷开封府知府,甚至还有闲心想要替那些一赐乐业人敲登闻鼓鸣冤,这不都是因为他们投了个好胎?
远了像那些在金国打混的读书人暂且不说,就说那些求告无门的一赐乐业人……
这么一想,杨再兴忽然又开心了起来:“官家说的是,他们确实挺幸运的。不过,微臣觉得自己的运气更好,因为微臣不光投胎成了宋人,还能跟着官家去开疆扩土,运气好到连投胎都没用光,自然是比他们更加的幸运。”
阴阳怪气?
可是瞧杨再兴这一脸激动的模样,也实在不像是在阴阳怪气。
难道说这货的脑壳里面其实没有脑浆,只有肌肉,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纠纠武夫?
跟在赵桓身后的李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对赵桓道:“官家?官家?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赵桓嗯了一声,随口道:“去祝家庄子瞧……”
话还没有说话,赵桓的注意力便被远处的几人所吸引——
一个满脸紧张、茫然的小乞儿趴在一块四个木轮的木板上面,两条腿扭曲出极为诡异的角度,黝黑的双手支在木板的前边,身旁是几个近七尺高的大汉,正神色不善的在跟挡在前面的几个汉子争吵。
在看到小乞儿的一瞬间,赵桓阴沉着脸吩咐道:“调禁军过来,封锁汴京所有的城门和街道,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更不许任何人出城。还有,让王时雍和慈幼局的人一起滚过来见朕。”
刚刚还说投胎到大宋是一件值得把所有运气都用光的幸事,结果转眼间就被打脸——
渣某庸UU小说的丐帮并不是杜撰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丐帮团伙的大头子并不叫帮主,而是叫做“团头”或者“丐头”,平日里向手下的乞丐们收取“日头钱”,等到雨雪天气要不到东西了,团头就自己拿出些粮食来熬成粥,养活着手下的乞丐。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团头手里还真就有一根类似于打狗棒的东西——“丐头必有杆子以为证,如官吏之印信然”,“丐头之有杆子,为其统治权之所在,彼中人违反法律,则以此杆惩治之,虽挞死,无怨言”。
上辈子的时候,赵桓还曾在《今古奇观》之中看到一篇《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故事,说的就是南宋时候,临安城中有一个七代相传的丐帮帮主,姓金,名老大,住的有好房子,种的有好田园,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倒也真是家有余粮,袋有余钱,放债使婢。
这几乎就是最早的赘婿文——穷逼书生莫稽娶了前任丐帮帮主之女金玉奴,宴客的时候被人嘲笑,觉得丢脸之后在金玉奴的帮助下考取功名。
然后官老爷莫稽就嫌自己的妻子出身低微,丢了自己的人,干脆借着赏月的名头把老婆推河里去了。
再然后,金玉奴被一个大官救起并且收为义女,这个大官又把金玉奴许配给了莫稽,而金玉奴居然和莫稽又重归于好……
无耻是真无耻,不要脸是真不要脸。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里也能看到当时丐帮的一些情况。
然而那些无耻文人绝对不会在书里面描写的实际情况是,丐帮不仅仅从事要饭这个职业,同时还更多的兼任了采生折割的行当——
跟最早是因为迷信而残害人的生命,取其眼耳口鼻肺腑等制成药材不同,在巫蛊迷信风潮渐渐淡化后,采生折割已经变成了其字面意思:
“采“就是收集、采取,“生“就是小孩,“折割“就是刀砍斧削。所谓以“采生折割“,就是人为地用残害身体的方式制造一些残废甚至“怪物“,以此博取路人的同情,获得人们施舍的钱财,而这些孩子,通常都是拐卖或者抢夺而来的。
《清碑类钞》上就记载过此类事件,说是乾隆年间苏州集市上来了个乞丐,带着个狗熊,这狗熊会写字,但不会说话,写一幅字要100钱,一时间求字者络绎不绝。后来有一天乞丐出门了,人们又来求字,这个狗熊就在纸上写:“我长沙乡训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今赚钱数万贯矣。“
早就见识过这些的赵桓绝不相信渣某庸UU小说大仁大义的丐帮在现实中也是多么大仁大义。
跟他那个爱情比一条腿更重要的表外甥女琼瑶一样,黑了朱重八、鸠摩智和尹志平的渣某庸也是个三观不正的货色!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桓才会在看到那个小乞儿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封锁城门并且调兵前来——
不想干活想当乞丐本身就是罪过,现在居然连采生折割这种勾当都干得出来,那还有王法么!
“还有王法么!”
小乞儿身边的一个汉子满脸激动的叫道:“这开封府须不是你家的!”
第153章 两世为人,没有仇家
挡在那壮汉身边的殿前司护卫几乎快要被气疯了——
见过找钱的,见过找打的,可是像这种这上赶着找死的,汴京城百五十年里也就出过一个牛二!
“赶紧给老子滚蛋!”
眼看着赵桓已经抬腿走向自己这边,殿前司的护卫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惹怒了我家主人,这汴京城里没人能保得住你!”
那壮汉却抠了抠耳朵,又猛地呸了一声道:“你家主人又是哪路毛神?老子可是正儿巴经的大宋百姓,不在娼、优、卒、隶之列,便是惹怒了你家主人又能怎样?这开封府须容不得你家主人胡来!”
“本公子要是胡来,却不知开封府能把本公子怎么样?”
赵桓又向着那壮汉走了两步,笑道:“你刚才问这开封府还有没有王法?那本公子告诉你,在这开封府,本公子说的话就是王法!”
那壮汉狐疑的打量了赵桓一眼,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赵桓笑眯眯的道:“本公子姓赵,单名一个昊字。”
赵桓说自己姓赵的时候,那壮汉的脸色一紧,待说到昊字的时候,那壮汉忽然捂着肚皮狂笑起来:“还以为你是皇室宗亲,原来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贼厮鸟!还单名一个昊字?你咋不说你要日天呢!”
笑完之后,那壮汉竟是不待赵桓答话便直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之后又猛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才叉腰向赵桓施了一礼,拜道:“公子爷是九天的龙凤,小人是地上的野草,一时得罪了公子爷,还望公子爷见谅。”
前倨后恭?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壮汉的态度弄得有些懵。
“小人贱命一条,公子爷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只要公子爷能出了这口恶气便好。只不过……”
浑然不知自己脑袋已被弩箭瞄准的壮汉又笑了笑,说道:“只不过,皇室宗亲里没有名叫赵昊的,小的在汴京城也没见过您。看公子爷这身打扮,怕不是来进京赶考的吧?
您说,若是天天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到公子爷家里讨饭,只怕公子爷心里也不舒坦吧?”
赵桓点了点头,认真的问道:“你威胁我?”
那壮汉竟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答道:“须知这当今官家可是最为爱护百姓,杀掉小人不仅会脏了公子爷的手,想必开封府那边也不是很好交待吧?更何况这汴京城中乞儿成千上万,公子爷能全部杀得干净么?”
壮汉话音刚落,人群外便有十余个手里拿着破碗的乞丐一起挤到了那壮汉身后,齐声叫道:“瞧一瞧来看一看,这里来个穷要饭哎!大娘好心大爷善,可怜可怜俺这个穷光蛋哎!舍个馍馍给口汤,祝恁长命又吉祥!”
乞丐手里的竹杆随着喝呼声的节奏不停的点在地上,周围围观的百姓已是齐齐色变,各自远远的避开了这些乞丐,原本拥挤不堪的人群向后退去,竟成了赵桓带人与一群乞丐对峙的场面。
赵桓却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那壮汉道:“公子爷两世为人,却落得有一个好处。”
那壮汉被两人为人的说法弄得有些懵,不禁问道:“什么好处?”
赵桓道:“公子爷我两世为人,向来是只有朋友,没有仇家。”
“不错,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公子爷愿意与小的这种人交朋友,是小人的荣幸,哈哈哈哈。”
那壮汉以为赵桓就此服了软,便哈哈笑着道:“不瞒公子爷,这汴京城,白天是官家说了算,到了晚上却是我等三教九流说了……额!”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壮汉的肚子上便被赵桓猛的踹了一脚,整个人都疼得如同虾米一般蜷起了起子。
赵桓从无心的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脚上的靴子,冷笑一声道:“小爷之所以没敌人,是因为敢跟小爷为敌的都被埋土里去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本公子攀交情?”
训斥完了壮汉,赵桓又扭头吩咐道:“全都打断一条腿,今天借开封府的大堂,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法!”
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禁军在得到了赵桓的命令之后,顿时如虎入羊群一般冲入了所谓的丐帮队伍中,然后这些丐帮帮众用每人断掉一条左腿的代价实际证明了,再牛逼的社团组织也干不过成训练有素的军队。
……
王时雍正在开封府的府衙里骂街——
自从上次自己掏腰包给一个丢了猪的百姓买了头猪,结果是三天两头的就有百姓过来说自家丢了猪羊,还有些混账东西说自家丢了牛!
天可怜见,老夫如今的俸禄那也是寒窗十年才换来的,而且老夫也穷啊,到现在都没纳得起第八房小妾,还要被你们这些泥腿子刮油!
可是你们贪心归贪心,但是你们不能拿本官当傻子好吗!家里猪圈羊圈牛棚之类的一概没有,喂猪喂羊的青草剩下也没有,随便拉上两个邻居说自家养了猪羊就想来开封府讹钱?你们家的猪羊是吃空气长大的吗!
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一想到要给翠红楼的墨白姑娘赎身需要三百贯交钞,王时雍就心疼的无法呼吸。王时雍一心疼,就决定等过两天再逮到一个把自己当傻子的泥腿子时,一定要狠狠的重责上二十大板。
不行,二十大板估计能把人打废了,要不然打十板子?十板子会不会也太重了一些?万一这些泥腿子被得没法种地了呢?泥腿子不种地,本老爷这赋税该找谁收去?不还是得本老爷自掏腰包?要不然还是五板子吧?
王时雍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却听得府外的鸣冤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彼其娘之!快快快,赶紧升堂!别让本老爷知道是谁敲的鸣冤鼓!再来一个欺负本老爷的,老爷我就打他……我他娘的挂印不干了我!”
王时雍一边骂骂咧咧的换着衣服,一边叫道:“你说这什么世道!当官当的还没有当百姓舒服,老爷我这十年寒窗到底为了个啥!”
第154章 先用刑!
当王时雍换好官服,匆匆忙忙赶到开封府正堂的时候,却见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
再细瞧之下,却发现大堂左侧站着的正是当朝太宰李纲和少宰、兼任吏部扛把子的李若冰,坐在幕僚位置准备笔墨的正是当朝御史台扛把子沈颢,右侧站着的是官场上诨号“活阎罗”的何蓟还有诨号“晒不黑”的杨再兴。
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嗓子边的“何人如此大胆”给硬咽回去之后,王时雍赶忙向前两步,绕到案几之前向着赵桓施了一礼,拜道:“臣,王时雍,拜见官家。”
赵桓冷冰冰的瞧了王时雍一眼,说道:“站一边儿去。你的账,待会儿再跟你算。”
待王时雍躬身退立一旁之后,赵桓才瞧着已经断了一条腿,此刻正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大堂上的壮汉道:“来,你现在来告诉朕,这开封府是谁家的,又是谁说了算!”
那壮汉早在赵桓坐上大堂正椅,禁军替下了开封府衙役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懵掉了,此刻得到赵桓问话,整个人顿时如同小鸡吃米一般疯狂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叫道:“草民有眼无珠,未曾识得官家龙威,望官家开恩!求官家开恩饶过小人这一遭!”
“啪!”
赵桓却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回答朕的问题!这开封府,到底是谁家的,又是谁说了算!”
壮汉彻底懵住,强忍住因为断腿的疼痛抬起头,傻傻的道:“这开封府是官家的,自然也是官家说了算!”
赵桓这才摇了摇头,转头对何蓟吩咐道:“让人把城中大大小小的乞丐全部抓来,那些落在他们手里的孩子也都一同带到大堂上来。”
说完之后,赵桓竟是直接眯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有禁军封锁所有城门和街道,再加上皇城司和殿前司集体出动抓人,抓光整个开封府的乞丐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何蓟就带人回来复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赵桓才知道所谓的丐帮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整个开封府中被抓起来的乞丐足足有一千多人,被他们带在身边的孩童也有二百多个,整个开封府的大堂上根本站不下,甚至连开封府大堂前的街上都被这些人给占据,路边围观的百姓竟然被这些乞丐给挤到了两边!
赵桓瞧着大堂中的这些乞丐,忍不住又暗自叹了一声——
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开封府一城之中便有这上千的乞丐以及两百多个孩童,若是推而广之,换到整个大宋呢?又该有多少乞丐?又该有多少孩童被这些渣某庸UU小说行侠仗义的丐帮给祸害?
“先给此人上拶刑。”
赵桓伸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壮汉,冷笑一声道:“上完了拶刑,让他指认他的手下还有汴京城中所有的丐头,若是有一个遗漏,就先把他身上用开水烫了,再寻个铁刷子给他好好涮洗一番。”
“我招!我招!我全招!”
那壮汉也顾不得其他了,在听到拶刑这两个字的时候就疯狂的叫道:“不需用刑,官家但有想问的,草民都会一一如实招来,决不敢有半分欺瞒!”
赵桓却摇了摇头,随手从身前的案几上拿过一份卷宗看了起来。
所谓拶刑,其实是用在妇人身上的一种刑罚,是将犯人十个手指都套入拶子之后再用力紧收——随着两端绳索一点点儿收紧,十一根木棍之间的间隙也会越来越小,直到将犯人的十根手指全部夹断。
而这个名字金智的丐头虽然穿得破烂,可是家中有屋有田,又是传了三代的丐头,自小也算是锦衣玉食,又何曾真受过什么苦楚?
更关键的是,替代了普通衙役的这些殿前司护卫们本就深恨金智——被反反复复的洗脑,无论是殿前司还是皇城司或者是后来组建的禁军,这些人都把赵桓看成了神,现在居然有人敢亵渎他们心中的神灵?
拶子被一点点儿的收紧,待收到快要收不动时又会被悄然放松后再慢慢收紧,已经痛到没办法开口说话的金智一次次昏死过去又一次次被冰水泼醒。
直到赵桓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扭头瞪了何蓟一眼之后,何蓟才咳了一声道:“先放开他,让他招供。”
“我招!我全招!”
又一次被冰冷刺骨的冰水泼醒,金智也顾不得手指上的疼痛了,慌不迭的转身指着一个又一个的乞丐叫道:“他,他,他,还有他,王麻子,查坏水,陈吉吉,付春兵,这些人都是汴京城中数得上的团头。”
被指认出来的几个团头很快就被殿前司护卫从乞丐群中拽了出来。
“一起用刑。”
赵桓揉了揉额头,吩咐道:“用完刑了让他们招供,这些孩童都是哪儿来的。”
……
触目惊心!
被皇城司和殿前司带到大堂上的孩童,竟然没有一个是汴京城的,全是这些人从其他地方或买或拐弄到汴京之后折割的!
当审到这个程度,被彻底惊呆的已经不仅仅是赵桓和李纲李若冰等人,就连围观官家审案的百姓也全都惊呆了!
开封府知府王时雍也被彻底惊呆了——虽然王时雍喜欢纳妾喜欢银钱,甚至就连王时雍自己都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王时雍觉得自己勉强还能算个好官,最起码,自己对待百姓还算过得去!
但是王时雍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治下的开封府居然还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直到被百姓的喊打声惊醒过来,王时雍干脆快步冲到金智身前,猛的一脚踹到金智的肩膀之后喝问道:“说!开封府那些丢了的孩童,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招!我招!”
生怕再被人伺候一遍拶刑,金智忙不迭的答道:“汴京城中丢失的孩童,大多都被查坏水卖给了其他州府的团头折割用!”
听到这个回答,王时雍忍不住双腿一软,也瘫倒在了地上。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自打自己上任至今,开封府丢了的孩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居然全被这些丧天良的卖去折割了!
亏得自己还是开封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在自己的治下出现了这种事儿,自己可怎么向这开封府的百姓交待啊!
第155章 朕就是王法!
王时雍不知道该怎么向开封府的交待。
开封府的百姓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
就算自己家的孩子没丢,可也见过或者听说过丢了孩子的亲戚邻居们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终于知道了这些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往日里施舍过的,那种被人骗了的愤怒,还有想到若是自家孩子落到这些人手上之后的惨状,开封府的百姓也忍不住了!
“打!打死他们!”
无数的百姓开始推挤禁军,试图冲破禁军的阻拦。
“小三子,你放老子过去!要不然以后你就别回家!”
“你放俺过去打他!你也有家!你也有儿女!”
“狗入的,比俺还不是东西!”
瞧着眼前这一幕,王时雍往日里自诩的文采风流全然不见,心心念念的墨白姑娘也抛在了脑后——
严格来说,丐帮干的事情是丐帮干的,就算开封府的百姓想要责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然而对于饱读诗书的王时雍来说,既然自己当了这个父母官,就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对,现在在自己的治下出现这种采生折割的事情而自己却没有早早发现并加以处理,反而是官家发现的,这本身就已经是渎职了。
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百姓。
牛角尖越钻越深,百姓越激动,王时雍心里对百姓的愧疚感就越深,瘫了半晌之后竟然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官帽,向着案几后面的赵桓拜道:“启奏官家,微臣治下竟有这等恶行而臣却未能发现整治,实在有负圣恩,愧对百姓。臣,无颜面对开封百姓,情愿辞去开封府一职,此后一心寻回那些被他们拐走的童。”
“就凭你一人?从析津府到岭南,快马尚需半月时间不止,你一个人,又能找回几个孩童?滚到一边站着去。既然心里有愧,以后便好生整治整治这开封府的治安,好生对待百姓。至于那些孩童,朕给他们一个交待。”
赵桓瞧了瞧堂下不断冲击禁军的百姓,抄起惊堂木猛的一拍,怒喝一声道:“安静!”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事情涉及到了孩子,涉及到祖宗和自己能不能享用血食祭祀,甚至还涉及到会不会绝后断根的问题上,开封府的百姓现在只想冲进大堂打死那些行侠仗义的丐帮成员,至于官府和官家,早就被百姓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无奈之下,赵桓也只能伸手从怀里掏出燧发火铳,对准大堂的顶部后用力抠动了机括——自打逼退了金兵之后,赵桓就不惜成本代价的打造了这么一枝能够燧发的火铳,这几乎是赵桓身上最后一张底牌。
巨大的响声还有屋顶上扑籁籁落下的灰尘让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刚刚还不断推挤着禁军的百姓也停下了脚步。
官家能驱使雷霆!
赵桓掏出火铳的时候,百姓的注意力还都在那些丐帮成员的身上,火铳击发之后,赵桓又直接将之收回怀中,百姓们只知道官家那里发出了一声巨响,屋顶的灰尘被震落,还有几片碎瓦也掉在了地上,这不是雷霆是什么?
“官家万安!”
被惊呆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
赵桓气咻咻的哼一声,看了百姓一眼,又咬牙切齿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金智等人道:“朕为天子,百姓为朕子民,残害百姓,如剜朕心头肉也!若是任由百姓将尔等打死,却是太过便宜了尔等!
其令!以后但有行采生折割者,本人及从者凌迟,父母妻儿及同居家口知情者同罪凌迟,不知情者皆斩,家财断付受害之人,上追三代剖棺戮尸,九族三代不许科举为官。所在里正即不知其情,亦坐犯不察,流三千里!”
“官家圣明!”
百姓们也彻底回过神来了——像这些拐卖孩子来采生折割的东西,连称之为人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把他们零割碎剐了都还嫌不够解恨,若是直接打死,岂不是让他们死的痛快?
“草民不服!”
就在百姓们开始拍手叫好的时候,金智却回过了神来,疯狂的叫道:“依大宋律,凡略卖人者不过罪犯绞刑,如今官家处罚太过!”
“草民等不服!”
“官家处罚太过!”
被金智这么一喊,剩下的那些丐头们也回过神来,纷纷叫起了撞天屈。
然而堂下的那些百姓们却不愿意了,手中有菜的便扔菜叶,没菜叶的便吐唾沫,甚至还有几个有钱的书生直接摘下身上的玉佩砸了过去。
“呸!”
“砸他!”
“官家处罚太轻!不为过!”
赵桓却猛的一拍惊堂木,喝道:“安静!”
待到堂下都安静下来之后,赵桓才死死的盯着金智等人道:“之前你曾说这汴京城还有王法么?现在你给朕听好了,在这汴京城,在这大宋,在这江河所至,日月所照,朕的话就是王法!”
“彩!”
“官家威武!”
“官家圣明!”
除了金智这些丐头之外,剩下的百姓和禁军们没有谁觉得赵桓这话不对,反而纷纷喝起了彩。
赵桓挥了挥手,又扭头吩咐道:“皇城司派人把这些混账东西都给朕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要问清楚那些孩童的去向,该抓的抓。还有,无心回宫去请皇后来开封府。”
……
“娘娘!娘娘!官家遣奴婢来请娘娘前往开封府。”
当无心气喘吁吁的跑回皇宫时,皇后朱琏正带着新进宫的那些才人良人们做女工。只是一看到无心这副焦灼万分的模样,朱皇后心中顿时便咯噔一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心慌忙答道:“启禀娘娘,官家今日微服出宫,原本还好好的,只是不曾想在街头上遇到了几个乞丐,偏偏那些乞丐又干了采生折割的勾当,官家如今正在开封府大发雷霆!”
官家发怒了?
朱皇后随手将手里的绣花绷子放下,带着侍女转身回了侧殿之后又很快回来,侍女手中却多了几把剑。
“能使得了剑,杀得了人的,随本宫来!”
第156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当朱皇后带着一群能够使刀弄剑的嫔妃、才人们全副武装赶到开封府时,赵桓正在大堂上闭目养神,无论那些被严刑拷打的那些丐头们如何惨叫也没能影响赵桓半分。
“官家。”
朱皇后先是向着赵桓施了一礼,又扭过头来扫视着开封府的大堂,杀气腾腾的道:“不知是何人惹怒了官家?妾身这就宰了他们!”
直到听到朱皇后的声音,赵桓才睁开了眼睛。可是刚刚睁开眼睛,赵桓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大明除了孝慈高皇后和仁孝文皇后之外,其他的皇后都是选自于民间或者低级的官宦之家,没听说哪个皇后能够舞枪弄棒的。
可是现在摆在赵桓眼前的是,不光朱皇后手中拿着剑,就连朱皇后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嫔妃和才人,以及那些随行的那些小太监和宫女们也都是各执兵刃,甚至还有一个极为漂亮的才人拿着方天画戟!
这些小娘子,就是当初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自己还说让她们待在后宫,敢跑路就别怪自己不讲情面的皇后和嫔妃?
要是把当初想勒死嘉靖帝的那些宫女们换成眼前这些小娘子……
估计嘉靖帝会死的很有节奏感。
“官家?官家?”
眼看着赵桓有些走神,朱皇后忍不住开口道:“官家遣人唤妾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桓笑道:“没什么事情,朕只是想要问问皇后,谌儿与雪儿,如今都几岁了?”
朱皇后被赵桓问得有些懵,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答道:“谌儿生于政和七年,如今刚满九岁。雪儿生于宣和三年,如今不过五岁。不知官家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赵桓微微叹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后绕过案几,拉着朱皇后的手走到一众小乞儿身前,指着那些小乞儿们道:“他们比之谌儿与雪儿如何?”
不待朱皇后回答,赵桓又接着说道:“这些孩童之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止有两三岁。将心比心,若是他们遭受的这一切发生在谌儿和雪儿身上,皇后能受得了么?”
朱皇后和那些嫔妃、才人们只是瞧了一眼这些或手脚残缺或浑身脓疮的小乞儿,眼眶便立即红了起来。
“受不了,妾身受不了。”
朱皇后哽咽着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将让这些孩子如此受苦?”
“人?狠心?”
赵桓冷哼一声,指着一个胳膊扭曲出诡异角度的小乞儿,说道:“这些孩子不是生来便是如此,是有些狼心狗肺之徒,硬生生将这些孩童变成了这番模样。”
“是什么人如此狠心?还请官家告知!”
手持方天画戟的才人忽然开口道:“妾身不才,愿杀尽这等贼子!”
赵桓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拉着朱皇后的手走回了案几后面,又让人搬来几张凳子之后才开口道:“朕可以筑京观无数,朕也可以眼看着敌人受尽苦楚。可是这些孩童不一样,他们是朕的子民,朕看不得他们遭受如此痛楚。”
“可是这些孩童还只是汴京城中发现的,谁知道汴京之外又有多少孩童正在遭受这般的苦楚?一想到这些跟谌儿、雪儿一般大小的孩童正在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朕的心都要碎了!”
“朕现在毕竟只是**凡胎,顾得了汴京城,却不可能看顾所有的地方,朕想把天下间这般狼心狗肺之徒全部杀光,可是朕杀得过来么?”
“皇后,你愿意帮朕么?”
朱皇后忍不住用力的点了点头,问道:“却不知妾身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官家?”
赵桓道:“朕想,既然这天下间的男子能结社,那这天下间的女子自然也能结社。皇后不妨跟这天下女子共同结社,一旦有人发现略卖孩童、采生折割、溺死女婴等事,便可直接报知当地的地方官府,若地方官府不受理或没有依律严惩,还可通过你们女子社之间层层传达,直到皇后这里。”
可是赵桓的声音刚刚落下,刚才还用力点头的朱皇后却迟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女子结社已经不妥,若是再直接沟通官府,岂非有牝……岂非有越俎代庖之嫌?”
凭心而论,朱皇后能够看到女子结社的好处——
自古来最厉害的风莫过于枕边风,最厉害的探子也莫过于枕边人!
一旦女子结社的事情成真,那就等于官家又多了一张遍布天下的大网,而且这张大网是真正的无孔不入,比之皇城司还要可怕!
但是女子结社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想要真正做起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像官家说的这种结社,跟那些女子诗社之类的明显就不是一回事儿,不知有多少人对这种结社感到忌惮甚至有可能暗中阻拦!
“皇后是想说牝鸡司晨罢?”
赵桓笑了笑,说道:“皇后母仪天下,这些孩童难道不是皇后的孩子?母亲管一管儿子的事情,怎么就成了牝鸡司晨?简直笑话!皇后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了。”
朱皇后却没有立即应下,依旧有些迟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赵桓摆了摆手,斩钉截铁的道:“谁人没有儿女?朕为天下人着想,难道还会有人跳出来阻拦?若有,朕便亲自找他要个说法!”
待朱皇后应下了之后,赵桓又将目光投向了匆忙赶来的慈幼局院正:“这些孩童,都带回慈幼局好生照料,后面估计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孩童,但凡能够求治的,务必要尽力救治,一应支出,朕由内帑拨给。”
只是慈幼局的院正刚刚松了口气,赵桓却又接着说道:“不过,也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被朕先于慈幼局发现采生折割的事情,你便向天下人谢罪罢!”
“彩!”
“官家圣明!”
“官家万岁!”
“万岁!”
听着赵桓的安排,前来围观的百姓们忽然大声喝起了彩,然后开始慢慢散去。
对于汴京城的这些百姓们来说,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更重要的是,当今官家是个真正爱护百姓的好官家!
直到这个时候,赵桓才将目光投向了王时雍。
ps:今天拿《我真没想这么火祭天》。
第157章 王朝覆灭的根源之一
“你说你这么多年的官是怎么当的?还是说,你是当官当傻了?还堂下下跪者何人?为何状告本官?这么愚蠢的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对于王时雍,赵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有大明户籍的不算人,不算人还问堂下下跪者何人?简直丢人现眼,朕都没脸说你是朕的臣子!”
王时雍却有些魂不守舍的答道:“启奏官家,那些孩子……”
赵桓忍不住瞪了答非所问的王时雍一眼,说道:“那些孩子的事情你先别管了,回头等女子结社的人找上门来了你再派人去处置。打从明天开始,汴京城内开始严查乞丐和青皮。”
“那些断手断脚无法干活的送去养济院之类的衙门养着,能干活却行乞的全都抓起来,回头跟那些街面上的青皮一起,全都给秦会玩送过去。”
“百姓常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朕就给他们一个朗朗乾坤,让百姓能够活得舒心!”
想了想,赵桓干脆又让人去街面上采买了一些酒菜,打算一边吃一边谈事儿——
除了历朝历代都存在且永远没办法根治的丐帮和采生折割之类的问题之外,中国古代历史上还有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人口买卖问题,或者说是由于人口买卖而导致的隐户问题。
众所周知,汉武帝连年用兵,被人诟病为穷兵黩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户口减半”。
然而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户口减半跟人口数量减半,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能的概念。
人口数量减半意味着实打实的死了一半的人口,而户口减半,其实就跟“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是一回事儿,意味着有很多的百姓户籍在官府的户籍册子上消失,从而造成了户口数量减半的现象。
这也是司马缸为什么在《资治通鉴》里写“汉武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的原因——
如果刘野猪真就是不管不顾的一门心思打仗,结果造成全国百姓丁口死亡过半,估计都用不着等陈胜吴广之流在大泽乡造反,光是被刘野猪怼得远遁西域的匈奴都能大笑三声然后率兵回来干死刘野猪。
比较神奇的是,户口数量甚至百姓丁口数量不断莫名其妙消失的问题并不仅仅只存在于汉或者宋,这是一个自从家天下开始就一直存在的问题,一直到了蒋校长转进台湾才宣告终结。
问题的根源很简单——
民分三六九等,而贩卖人口甚至是一门合法的生意。
按《周礼》,先秦时已有合法的奴婢交易市场,周王室和各诸侯国都设置有“质人”一职,“掌成市之货贿、人民、牛马、兵器、车辇、珍异”。
《周礼》之中的“人民”并不是后世的人民,而是指奴隶奴婢,跟“牛马、兵器、车辇、珍异”一样都是供交易的货物。
东晋时,朝廷还从奴婢交易中征税。《隋书·食货志》载,“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一万,输估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税率为4%,其中3%由卖家承担,1%由买家承担。
这些允许合法贩卖的人口,是奴隶,又叫做“奴婢贱口”,这些人在法律上被划入贱民,不具备“国民”身份,而是视同主家的私有财产,可以牵到市场上买卖,如《唐律》便明文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
这也就意味着,贩卖奴隶奴婢是合法的,跟你牵头牛到市场上贩卖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后来的大明同样存在这个问题,甚至还有为了躲避赋税而搞出来的“投献”制度。
这些问题就造成了户口数量的减少——
从拥有户籍的百姓变成了贱籍、佃户之流,自然就失去了户籍,官府在统计丁口之时自然也就不再将这些人统计进去。
比如《明太宗实录》之中每年十二月的统计数据之中,永乐二年时天下户九百六十八万五千二十,丁口数量为五千九十五万四百七十,其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增长,不光比之洪武年也没什么长进,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出现人口数量下降的情况。
实际上,这种情况哪怕是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不正常——
天下大乱的时候出现人口下降的情况很正常,因为打仗这种事情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绣花做文章,是会实打实的死人的。
可是当天下太平之后,百姓们没有综艺节目,没有夜店,没有手游也没有抖音之类的娱乐项目来打发时间,造小人几乎就是唯一的娱乐项目!
更重要的是,从家天下出现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终结,从来都没有哪个专家跳出来说什么计划生育,更没有“本国人口增长不足时可以引进国外人才尤其是可以引进泥格尔”这种狗屁论调!
所以这就显得很不正常——
丁口数量过多,土地不堪重负,而生产力又不够发达,生产资料不足以养活所有人时,爆发战争来解决人口压力是很正常的事儿,可是当战争停息之后,因为战争而造成大量青壮死亡,空出来的田地再分配之后已经能够让百姓吃饱饭,这时候出现人口增长大爆炸才对。
可是无论家天下的皇帝和朝廷如何鼓励生育,偏偏就能出现人口增长停滞甚至出现负增长的情况,甚至就连某些穿越者都会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个问题,总是从其他方面去寻找一个王朝灭亡的根源毛病。
然而实际上,因自愿或非自愿的人口买卖而造成的隐户问题同样是造成一个王朝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大宋自然也存在这个问题。
尽管在大宋的官面意义上已经不存在“奴婢贱口”,奴婢也不再是主家的私产而是经济意义上的雇佣关系,法律规定雇佣奴婢必须订立契约,写明最长为十年的雇佣期限和工钱数目,到期之后即自动解除主仆关系,然而实际上,大宋依旧存在大量的隐户以及人口买卖的情况!
第158章 治病要治根
大宋人口买卖的重灾区是妇女和儿童,前者好卖,后者好拐。
穷的娶不上媳妇的想要买个媳妇,家里有钱但是老婆却生不出儿子的想买个妾,还有的干脆就是买个儿子来继承香火,或者就是买了孩童然后采生折割。
像汴京城还好一些,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很多事情都不敢明着来,即便是丐帮也不敢太过于嚣张。可是在汴京城之外,人口买卖几乎已经猖獗到视官府如无物的地步——
宋仁宗时,广东南路提刑官周湛就曾经破获一场人口买卖大案,解救出被拐人口2600余人!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广东南路,仅仅只是一场被破获的人口买卖案!而大路一共有十四路行政区划!天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案子没有被发现!
站在一个现代灵魂的角度,赵桓无法接受人口买卖这种事情的存在。
站在皇帝的角度,赵桓无法容忍任何人以买卖人口的方式跟自己争夺韭菜的收割权
买卖人口的交易双方绝不会因为买卖人口而缴纳一文钱的商税,被卖的丁口原本应该能创造的赋税也随着被卖丁口在户籍册子上消失的而消失。
如果被拐卖的是女子,除却她们原本应该缴纳的赋税之外,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一批新的韭菜……
“除了掠卖人口的该杀,受买人口的也该杀!”
心里越想越不舒服,赵桓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杀气腾腾的道:“以后再有敢受买者,家长处死,余者流放三千里!籍没其家产,一半充入国库,一半充入慈幼局中!”
“官家三思!”
赵桓的话音一落,王时雍和李纲李若冰等人就被吓了一跳,就连朱皇后也忍不住出言劝道:“如此严刑峻法,是不是太过了些?”
赵桓却道:“太过了些?倘若被拐卖的是谌儿呢?朕倒是觉得太轻了些!朕记得,百姓可以去慈幼局中认养孩童,官府还会给钱,这是明摆着的一条大路。既然有此大路不走,偏往死路去,那也不要怪朕心狠。”
说完之后,赵桓又冷哼了一声,说道:“所谓少年强则国强。朕终究会老去,在坐的所有人也会慢慢老去,这大宋的未来,不就是着落在这些孩子们身上么?”
“还有这宋刑统。”
赵桓道:“所谓时移事易,宋刑统适用于开国之初,却不见得适用于当下,也到了该修改的时候了。”
李纲和李若冰等人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官家刚刚还在说采生折割和略卖人口的事儿吧?现在怎么忽然就扯到了宋刑统上面了?
然而赵桓却是铁了心准备修改宋刑统。
严格意义上来说,基本照抄《唐律疏议》的《宋刑统》根本就不适用于大宋的社会环境,因为大唐是皇帝加军镇的双轨制,而大宋则是强干弱枝的小朝廷制度。
所谓小朝廷制度,除了没有田制,在赋税和某些行业上面采用扑买承包制之外,更多的则是类似于道家的无为而治,也就是讲究治不禁止即为许可。
在大宋建国初期,这种小朝廷制度能够让百姓很好的休养生息,然而到了盛世之时,这种小朝廷制度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朝廷上层懒政不作为,底层官吏仗着手中的权力胡作非为,从朝廷到官府的公信力几乎为零,民间百姓也不太拿律法当回事儿。
说白了,整个大宋所有的问题,无论怎么绕来绕去的说,归根结底其实就只有一点,也就是大宋朝廷本身制度和律法的问题。
至于穿越者培训基地的诸多穿越者们翻来覆去研究的什么不抑兼并、重文抑武、赋税不合理、冗官冗政冗军之类的问题,其实都是基于大宋本身的制度和律法问题而衍生出来的。
正所谓治病要治根,不解决这个问题,剩下的无论怎么改变都只能算是治标,根本就治不了本,所以才有了人亡政息的说法——
大宋已经有无数人看到了这个问题的弊端甚至打算加以改变,所以才有了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和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
就连蔡京蔡元长也折腾过崇宁变法,除了推行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等福利制度外,还有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专科学校,罢科举,改由学校取士等等的新政。
然而神奇的是,大宋的皇帝和大臣们主持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最终却又一次次的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倒霉的反而是原本应该受益的百姓。
对于这种情况,后人可以分析出无数种失败的原因,穿越者培训基地更是无数人前扑后继的争相穿越,试图改变这种局面。
但是说来说去,最后导致失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大宋的皇帝的手里面没有军权!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历史上凡是数得上号且能够被人记住名号的王朝,除了得位不正的赵大之外,那些开国皇帝们都不怕天下大乱——
赢胖子动不动就是统一哈统一哈,老流氓拿着儒生的帽子当尿壶,朱重八让人带着枷锁办公,动不动就能揪起牵连几万人的大案。连孔家庙都砸的千古教员更不用说。
为什么?因为这些皇帝手里有军杈,不怕乱!
而赵家皇帝……
赵大得位不正,杯酒释兵权之后要靠文人来压制武将,赵二斧声烛影,高梁河骑驴漂移之后败光了开国之军,赵家皇帝文要与士大夫共天下,武要依靠将门去镇压叛乱,自己手里却没有一支可靠能打的军队。
所以,当赵家皇帝想要变革的时候,大宋那些原本的既得利益集团就会疯狂反扑,在朝堂上反扑不成就暗戳戳的煽动民间叛乱,而民间又多的是一些乐于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杀才……
而赵桓最大的底气,则来自于弄死完颜宗瀚之后所组建的那支禁军——有能耐就整个大宋全乱套,大不了就重新打天下!
一想到那支驻扎在汴京城外训练的禁军,赵桓的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这一次,朕不光要重新修订《宋刑统》,还要规定天下女子也可以读书、做工。”
ps:
第159章 初见秦
修改《宋刑统》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更不是在酒桌上说说就能搞定的。除了要修改涉及到采生折割、略卖人口、女子读书等等涉及到民生的问题之外,更多的还要涉及到包括文官系统和枢密院以及整个军方在内的整个大宋朝堂的行政、军事体系。
哪怕赵桓的脑袋里面装着一部完整的《大明律》可供参考也是一样。
毕竟,大明律是大明律,宋刑统是宋刑统,两者之间除了某些地方能够互相参考互相印证之外,其他的其实像方便面包装袋的上标的仅供参考一样,除了仅供参考之外就再没其他什么鸟用。
没有谁能保证大明的法律就一定适用于宋朝。
真想要修改《宋刑统》,除了赵桓这个皇帝和李纲这个当朝太宰之外,还需要中书省、枢密院、户部、吏部、工部、刑部、礼部、兵部以及三司使、御史台、九寺、六监等等衙门的配合。
赵桓现在能做的,就是事先在开封府内衙酒桌上面跟李纲这个当朝太宰以及吏部天官李若冰等人通通气,让这些朝堂大佬们能够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到真正修改《宋刑统》的时候好紧跟着赵桓的步伐。
然而李纲的心里却好像被一万头神兽奔腾践踏过一般——
跟上皇赵吉翔比起来,当今官家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自从当今官家登基以来,每天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偶尔有那么几天不打仗也不准备打仗的美好时光,当今官家也总是能变着花样的折腾朝堂!
更要命的是,当今官家还真就有肆意折腾的底气!
上皇赵吉翔折腾崇宁新政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上皇赵吉翔顶不住原有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手下还打着绍述新法的旗号胡作非为,堂堂的大宋皇帝居然自称什么“教主道君皇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今官家……
别的不说,就说那些被官家压制的死死的将门——
大宋开国至今也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里自太祖皇帝到当今官家正好是九代官家,唯独当今官家不把将门当回事儿,偏偏那些将门只能忍气吞声,坐视当今官家重组禁军、重组殿前司和皇城司!
扪心自问,在失去了掌握兵权的将门互为援引之后,李纲觉得别说自己这个当朝太宰了,就算把整个朝堂全都捆在一起,也同样没有办法更没胆子去跟当今官家唱反调。
一想到这里,李纲就忍不住向李若冰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然而李若冰却回给了李纲一个“关我屁事儿”的眼神。
跟读着《论语》出仕的李纲不同,李若冰虽然也读《论语》,然而李若冰更喜欢讲究法、势、术的法家学说。
说白了,李若冰早就对大宋朝堂上的现状感到不满——
比如上皇赵吉翔,就是典型的“人主无威而重在左右”,“使杀生之机,夺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
可是除了上皇赵吉翔本身不怎么样之外,剩下的大臣们也没一个好东西,“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
简单点儿说就是朝堂上一帮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废物,在朝不能替官家出谋划策,在地方不能安定民生,一个个的都有大罪,不如全部拉去给秦会玩修长城算了!
如今官家要修订《宋刑统》,做成此前历代官家都没有做过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法家出头的机会就要来了?
一想到这里,李若冰的心头顿时有些火热,甚至顾不得往日里披着的儒家那层皮了。
“启奏官家,臣以为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困仓虚,四邻诸国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能尽能忠也。”
说完之后,李若冰便保持着俯身下拜的姿势,目光炽热的瞧着赵桓。
赵桓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朱皇后,又瞧了瞧如同看见叛徒一般意欲食人的李纲,笑道:“事有举之而有败,而贤其毋举之者。”
赵桓的话音落下,朱皇后依旧一脸的茫然,李纲和王时雍等人却差点儿就瘫在地上,只是顾忌着不能君前失仪才勉强保持着正坐的姿势。
而李若冰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李若冰说的那几句话,正是《韩非子·初见秦》里面开篇明义的几句话,而赵桓同样用了《韩非子·说林下》里面的话来回答李若冰,只是省略了“负其时也”四个字。
原本加上“负其时也”这四个字,意思是事情有做了而失败的,因而认为不做比做要好的,是因为人们只看到了赔本的时候。
可是在省略了这四个字之后,意思就变成了事情去做了有可能会失败,却总好过不去做。
对于李若冰来说,官家是不是故意省略了“负其时也”这四个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通过这句话所表达出来的态度——
法家出头的日子就要到了!
赵桓瞧了瞧依旧茫然的朱皇后,又瞧了瞧如坐针毡却又勉强保持镇定的李纲和王时雍以及脸上满是笑意的李若冰,忽然笑了一声道:“罢了,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就不说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去那个祝家庄子瞧瞧。”
……
祝家大郎心里有些郁闷。
前脚还能去西夏那边打打秋风,偶尔走运的时候不光能顺些良马,还能顺手抓些劳工卖到奉圣州去换钱,可是自打官家亲征了西夏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西夏没有了。原本的西夏现在已经成了甘肃布政使司,草场和马场都成了大宋的,自己又不是活的腻歪了,肯定不会跑去有军队驻守的马场去盗马。
问题是原本那些该自己抓来换钱的劳工也被禁军那些杀才们抓了个精光,连根毛都没给自己剩下!
难不成要让自己这个大名鼎鼎的“西凉马盗”金盆洗手?
就在祝家大郎摩挲着下巴上的络腮胡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胆子再放得大一些,以后改去北边抓劳工的时候,祝府的官家却来到祝家大郎身前,低声道:“老爷,时辰到了。”
第160章 不按套路出牌
“时辰到了”这四个字,就好像有无穷的魔力一般,原本怀抱着暖手炉子瘫在榻子上的祝家大郎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仅皱着的眉头变得舒展开来,就连左边脸上从眼角到嘴角的那道伤疤似乎都不再狰狞。
尽管自己经常带着庄户们跑到兴庆府那边抓劳工,到西凉府去盗马,可是身为祝家庄子上唯一一个读过几天书的庄主,祝家大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因为自己读过书,是个读书人。
既然是读书人,就该那什么来着?对,就该达则兼济整个庄子,让整个庄子上的娃娃们都能读上书,哪怕不能做官,起码也好过娃子们长大了接着跟自己当马盗不是?
可是读书这种事情,那是真正的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祝家庄子是整个汴京城周边都出了名的马盗窝,就算能买来书本,自己又该上哪儿弄先生过来教书?难不成跑大街上随便敲晕一个扛回来?
那可不成。读书人都金贵,自己前脚刚把人敲晕,说不准后脚就得被开封府的衙役们弄死,然后拿着自己的人头去邀功请赏。
现在好了,托当今官家的洪福,往年尽出些土匪马盗的祝家庄子也有了学堂,官府还派了先生来学堂里教娃子们读书识字,这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儿!
“快走,旁的事儿可以放在一边,那些先生们可不敢怠慢。”
祝家大郎一边向外走一边连声催促道:“告诉厨房,让他们准备酒菜的时候都用点儿心,今天这顿酒宴是给学堂的先生们准备的。待会儿老爷我亲自在门口端菜,谁要是敢不用心,就仔细他们的皮!”
“老爷放心!”
祝府管家极为狗腿的哈着腰,答道:“小的已经跟他们说过了,这次宴请的是学堂的先生,由不得他们不用心。”
祝家大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想到自己宴请这些先生们是在替庄上娃子们的未来铺路,祝家大郎就开始了深深的自我感动。这一感动,祝家大郎就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一趟金国,抓几个金国娘们儿回来给那些先生们暖床?
可是很快,祝家大郎就忍不住想要呸自己一脸——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暖床呢?那叫夜读书!
只是那金国娘们儿生性狂野,那些先生们怕是降不住吧?
只是眼看着都要走到学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有些头疼的祝家大郎干脆把问题抛给了管家:“你说,老爷我是该去给那些先生们弄几个金国娘们儿呢,还是该去弄几个西夏娘们儿?”
“西夏已经成了甘肃布政使司,你敢去抓一个试试?至于金国的,肯定也不成。”
祝府的管家还没来得及回话,祝家大郎却听到了一个一辈子都不敢或忘的声音。
无视了天上扬扬洒洒的雪花,赵桓手中轻摇着折扇,笑道:“你当老祖宗攻略西域,就是为了西域那几斤葡萄干?”
唰的一声收起折扇,赵桓止住了想要行礼的祝家大郎,笑道:“行了,多的话朕就不说了,你自己慢慢琢磨。朕今天就是来看看这庄子上的学堂,顺便给娃子们送些东西。”
……
“钦赐《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墨子》、《韩非子》、《算经》各一百五十三册,钦赐当今官家御笔亲著《奇趣图说》、《物理》、《化学》各一百五十三册,钦赐文房四宝一百五十三套,弁甲一百五十三套,制式刀剑各一百五十三柄。”
礼部以及开封府派过来的官员们一脸懵逼,被分配到祝家庄子学堂的先生们也一脸懵逼。包括祝家庄庄主祝家大郎同样一脸懵逼。
只不过,礼部和开封府的那些官员以及学堂的先生们懵逼,是因为赵桓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赏赐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你说官家要赏赐四书五经就赏赐四书五经,现在赏赐了四书加诗经是什么意思?剩下那四经呢?就算官家任性胡来,非要加上一门《算经》也行,可是那《墨子》和《韩非子》这种学说又算怎么回事儿?
还有那个什么《奇趣图说》和《物理》、《化学》又是怎么回事儿?刀剑?弁甲?官家你敢不敢更任性一些,干脆把制式的弓弩也给他们呗?
至于祝家大郎也懵逼,是因为赵桓赏赐的这些东西,数目上有些不对劲:“官家,是不是太多了些?庄子上该进学读书的娃子一共才七十五个,多出来的那些……”
“你说只有七十五个要进学的娃子,是只算了男娃儿,没有算女娃儿吧?”
赵桓笑了一声道:“男娃儿能读书,女娃儿自然也能读书。算上庄子上的女娃,就正好是一百五十三个娃子,朕赏赐下来的这些东西,正好。”
“女娃儿也要读书?”
祝家大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瞪着一双牛眼,傻乎乎的问道:“不是向来只有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才读书的?这庄子上的野丫头……”
“朕现在给她们读书的机会。”
赵桓笑道:“正所谓门当户对,庄子里的男娃们读了书,以后娶媳妇的时候要娶什么样儿的媳妇?你让他们娶一个大字不识仨的农家姑娘,他们还愿意么?哪怕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愿意,可是女子出嫁之后要相夫教子,不识字,如何教子?”
祝家大郎被赵桓的问题问得有些傻眼。
凭心而论,祝家大郎觉得官家这话说的没毛病,可是仔细想想,却又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如果那些女娃儿都读了书,她们还愿意嫁给村里的那些野小子?万一都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起了想要入宫去当娘娘的心思可怎么办?
都说这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可要是全都纳进宫了,这皇帝家的葱还够剥的吗?庄子上的那些男娃儿又该上哪儿娶媳妇去?
一想到这里,祝家大郎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就在祝家大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桓却是缓步登上了学堂前的台阶,扫视了台阶上的一众先生,然后深深的揖了一礼。
第161章 运气都用在投胎上了
双倍懵逼。
那些被礼部安排到祝家庄子担任先生的读书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礼部和开封府的那些官员们却很清楚,当今官家还是第一次向别人施这么大的礼。
尤其是这个被施礼的对象之中,还包含自己——当初在朝堂上,官家是怎么对待上皇的?就连拱拱手的礼节都懒得做,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环揖一礼了。
“朕有一言,望诸位先生与学子们静听:”
直起身子后,赵桓无视了台阶下方那些官员和读书人们各种懵逼的表情,说道:“历朝历代之中,八百年国运者,惟周。四百年国运者,惟汉。余者多不足三百年之数。我大宋立国至今,已百六十年。以人喻国,今日之大宋,几称老人矣。
老人常思既往,少年常思将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世界,则大宋雄于世界。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将一篇《少年中国说》改的乱七八糟之后,赵桓又向着在场的那些先生们拱了拱手,高声道:“朕不敏,亦尝诵《师说》,今后教导少年之事,全在诸位先生矣。
朕曾说过,开封府城墙可塌,官衙可倒,惟学校不可出事。今日,朕便再加一条:凡学校之先生,见官不拜,见朕不跪,着为永例,后世子孙帝王皆不得改!”
继续懵逼。
祝家大郎有些想不通。仅仅就是一个庄子上的幼学就如此大动干戈,至于么?
还有,自古来就没听说过哪家书院让女娃子进学读书的,能读得起书的女娃,哪个不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如今连一个庄子上的野丫头都要读书,而且不进学还不行——
赵桓不仅承诺由内帑来承担娃娃们所有伙食和书本、衣服,而且还特意规定,家里只要有一个适龄娃子不进学,后果就是赋税要比别人多交一倍,两个娃子不进学就是两倍。
祝家大郎觉得官家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然而对于没有读过五卷屠龙秘术却当过几十年皇帝赵桓来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赵桓的心里很清楚,其实所谓帝王之术就是怎么玩弄人心,所谓的治世之道,其实就是在保证老百姓能吃饱饭的同时打开阶层流通——
很明显,军功是一条打开阶层流通的路,让天下人都有书读同样也是一条打开阶层流转的路。
有了今天这一番作态,祝家庄子的学堂能不能出几个有用的人才,赵桓不知道。然而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今天这些事情的传开,教书先生这个职业会忽然间变得高大上起来,而天下间那些正在读书的,想要读书的,想要送孩子读书的,这些人会怎么想?
就跟那些享受着永不加赋这个好处的百姓一样,如果换个皇帝,大家伙儿还能在学堂享受到学费全免,书本由皇帝的内帑承担,除此外一年两身衣服,每天两顿餐食而且顿顿有肉的般待遇么?
士农工商,士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好的阶层,再怎么家财万贯的豪商巨富,在面对着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士人时,天然就处于下风,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些已经成为“士”,过上了好日子的人会拼命维护这些阶层的存在。现在有让自家子孙后代成为“士”的希望,天下间的百姓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打破这个希望,
尤其是对于中原堂口的百姓来说就更是如此。自己苦一些累一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要能让子孙后代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哪怕是拿命换都值!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有背叛阶级的人,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除非赵桓倒行逆施到让天下人都活不下去,否则的话,这些看见希望的百姓绝对不会背叛永不加赋,更不会背叛自家孩子能读书的机会!
……
祝大壮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事实上,任凭哪个三十好几的汉子带着媳妇一起坐在学堂里,心里都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尤其是还要像娃娃们一样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的背诵“天地玄黄”和子曰诗云之类的典籍——
按照开封府的说法,家里的娃子还不满七岁,不到进学的年龄,但是像自己这样儿的睁眼瞎,无论男女,都得老老实实的到学堂里跟着读书识字。
当然,像自己这样儿的只有晚上才能去学堂里面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因为白天要干活做工,学堂还要让那些七岁到十来岁的娃子们读书,给自己这些人使用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而且跟那些娃娃们不同,那些娃子们有官府发给的书本典籍,不仅能在学校里面学习,还能带回家去接着读,据说这些书是官府发给他们的,以后也不再收回了。而自己这些人却只能两个人凑在一起学习一本书,还不让带出学校。
那些娃子们有官府发给的纸张练字,虽然纸用完了之后要自己买,可是价格也便宜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自己这些人就只能用自带的小木棍和沙盘练习写字,而且每天学习完后还得把沙盘带回去,把学堂里面的卫生打扫干净,不允许留下一粒沙子,要不然就会被先生教训。
即便如此,当自己用小木棍沙盘上歪歪扭扭的写出来祝大壮这三个字的时候,再苦再累都没哭过的祝大壮依旧忍不住落了泪。
祝大壮有时候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命好命不好。
说自己的命好吧,自己明显没有娃子们的命好,不光没赶上读书不要钱的好时候,饿死爹娘的年景还都让自己赶上了。没能进学读书的结果就是自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可是要说自己的命不好,官家又给了自己这些人读书识字的机会,从爷爷辈开始就没听说过的好事儿就这么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莫不是就像官家说的那样儿,自己把所有的运气都用在投胎成大宋百姓上面了?
而且在跟着先生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之后,祝大壮又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第162章 抢夺话语权
原本没有读书识字的时候,祝大壮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每天除了下地耕种,就是回家吃饭睡觉,偶尔剩下那么点儿精力,也都用在跟媳妇创造下一代上了,连近在咫尺的开封府都没去过几次。
可是自打进了所谓的“夜校”开始读书,而且家中的娃子也被官府通知,要在明年进入堂读书之后,祝大壮感觉一切都变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尽管自己现在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不能算得上真正的饱读诗书,可是自己现在好歹也识得百十个字了,是时候该买份报纸看看了,顺便再多学些东西,省得以后还不如自家的娃子。
除了这种不知道打哪儿产生的想要买报纸回来学习的冲动之外,祝大壮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己的胸膛中就好像烧起了一股火,总有一种想要把命交给官家的冲动,似乎不这样儿,就不足以报答官家大恩。
祝大壮揣着说不清楚是羞愧还是什么样儿的感觉,把心里的话跟自家婆娘说了之后,换来的却是自家婆娘的嘲笑。
“也就是你才这么傻!”
祝大壮的媳妇拍了祝大壮一巴掌,笑着道:“听说人家皇帝耕地都是用的金锄头,东宫娘娘天天烙葱油饼,还专门让西宫娘娘剥好葱,人家要你的命干啥?”
“那咋就不用了?”
祝大壮梗着脖子道:“皇帝总是好打仗的,等他打仗的时候,俺就去从军,这是先生说的过,叫什么士为知己者死?”
只是说完之后,祝大壮又忍不住有些泄气,叹了一声道:“算了,俺也就是想想罢了。庄子学堂里分来的那个教头你知道吧,别看他只有一只胳膊,可是俺听老爷说,那教头以前也曾做过步军都头,是打过虎的好汉。
可是就这般的好汉,现在也只能来庄子上当个教头,似俺这般的又蠢又笨的,估计禁军也看不上俺。”
祝大壮的媳妇却没有依言睡下,反而翻了个身子,瞧着祝大壮道:“要俺说,禁军瞧不上你是正常的,瞧得上你才是日头打西边儿出来。可是啊,你要觉得咱们家欠了官家太多,俺倒是有个法子,既能让你报答官家的大恩大德,还能让咱们家落下些好处?”
听自家媳妇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打起了哈欠的祝大壮顿时精神了,问道:“什么法子?你快些说,莫要在这里卖什么官司。”
“瞧你那傻样儿~!”
祝大壮的媳妇伸手在祝大壮脑门上点了一下,笑道:“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打咱们庄子上路过了几个书生?”
祝大壮点了点头,应道:“这个自然记得。上次他们路过咱们庄子,可没说官家什么好话。还有,那些书生一个个生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总往那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瞄,要不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俺早就揍他们了!”
“对,就是揍他们!”
祝大壮媳妇道:“下次若是再遇上他们,你尽管把他们揍一顿,再喊人把他们扭送到开封府去,一来么,也算你替官家出了份力,这二来么,官府也会给些赏钱不是?”
“钱!你掉钱眼儿里了咋的!”
祝大壮叫道:“要不是官家,咱们两个到现在还是先生说的睁眼瞎呢,家里娃子更是没指望读书!揍几个说官家坏话的腌臜货,你还能要官府的赏钱?”
祝大壮媳妇却道:“那咋个能不要哩?你忘了先生说的那个谁谁受牛来着?你不要赏钱,那其他人还怎么要?大家都不要赏钱,这以后谁还愿意替官家出头?”
……
赵桓的名声有两极分化的趋势。
对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来说,当今官家……
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每次上朝,只要一看到官家嘴角那淡淡的笑意,朝堂上的大臣们就感觉自己很蛋疼,然后无限怀念上皇赵吉翔还在位的那段美好时光。
如今的大宋朝堂上,枢密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然而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被彻底合并,变成了中书省,而原本处于尚书省之下的户、吏、礼、刑、工、兵六部虽然还在中书省之下,六部尚书的品级却和中书省太宰相同,同时又直接向皇帝负责,当今官家现在可以越过中书省,直接插手六部的事务——
掌管官帽子的吏部,掌管钱袋子的户部以及握着一部分刀子的兵部,掌握了所有人生死的刑部,如今全部重新掌握在皇帝手里,这也就意味着,通过儒门上千年努力才慢慢关进笼子的皇权,如今已经又一次展露出了爪牙。
然而对于民间百姓来说,当今官家就是千古第一明君圣主,谁敢在田间地头上说赵桓一句坏话,首先得做好被人打死的心理准备。
这就是夜校的牛逼之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桓才敢肆无忌惮的在朝堂上搞风搞雨。
什么千年世家门阀儒门圣教之类的为什么牛逼?因为他们掌握了话语权,通过话语权,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一如后世的某些自媒体。
可是当赵桓之前招募不得志的读书人进行扫盲工作,本身就是为了跟士林抢夺话语权,如今再结合夜校这种大杀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种玩法就显露出了应有的威力——
百姓识字不多不要紧,不会写也不要紧,反正赵桓在报纸上发表的议论还有朝堂动向的部分都是用的白话文,而且还是那种白到不能再白,放在后世穿越者培训基地都要被人骂小白的那种白话文。
这么一来,话语权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赵桓的手里——
论舆论优势,这天下间再多的儒生士林,也比不过有赵桓支持的报纸。再加上随着扫盲工作一天天进行,百姓们早晚都能凑合着读懂报纸上面在说些什么,赵桓自然也用不着再担心有人曲解自己的意思。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操蛋。赵桓开心了,可是原本掌握着话语权的学阀、儒林却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第163章 朕给他们自由过了火
尽管大宋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的上门阀世家,然而知识这个东西存在可复制性和可扩散性,只要能延缓知识的扩散,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遏止阶层流通,也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自己这些人的特权。
然而对于大宋的整个士林还有某家不可描述的存在来说,赵桓身为球证不仅亲自下场踢球,同时还仗着手里有刀,在球场上肆无忌惮的吹黑哨!
彼其娘之啊!
原本属于自己的蛋糕被人凭空挖下来一大块儿分给其他人就已经够蛋疼的了,现在不仅蛋疼,还得在蛋疼的同时跪下唱征服,唱的不好听了都不行!
但是吧,就像东北有句老话说的好: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没有经历过螨清文字狱的毒打,还不知道主子奴才为何物,大宋这些被惯坏了的文人士大夫们远比赵桓想象中还要头铁——
“我大宋以孝治天下,而当今官家却囚上皇于龙德宫……”
“当今官家倒行逆施,不听忠良之言……”
“迎上皇还政!”
“……”
谁也不知道这股妖风到底是从哪儿刮起来的,就连神通广到的皇城司都没能事先侦知。等到皇城司发觉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大量的书生已经悄然集结之后兵分两路,一路跑去太庙哭庙,另一路跑去龙德宫,准备强闯宫门,迎回赵吉翔!
“天子脚下,千余生员。一个不慎,只怕就是一场天大的乱子。”
赵桓似笑非笑的扫视了群臣一眼,说道:“诸位爱狗,现在这般局面该如何处置?”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侍御史严茂便出班拜道:“启奏官家,臣以为这些生员一起跑去哭庙,只怕跟官家登基之后大行杀戮不无关系,若官家愿下罪己诏,这些生员必然退去。”
“臣附议!”
“臣附议!”
瞧了瞧御史台站出来附议的那些蠢货,御史台的扛把子沈颢几乎快要绝望了——
完犊子了啊!全他妈完犊子了!因为最近一直忙着跟李纲和李若冰等人研究推行四格八法考核官员的事情,所以还没来得及好好清理御史台,结果现在被手下背刺了才发现,御史台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彪子!
现在这种局面让官家下罪己诏?这特么得是被多少狼牙棒砸过的脑袋才能想得出来啊!
你当龙椅上的这位爷是仁宗皇帝还是神宗皇帝?
然而绝望的并非沈颢一个人。
大宋的朝堂上向来就是这个鸟样儿,很多时候只要有一个敢跳出来挑头的,紧接着就会有一大片官职差不多的跳出来跟着附议,而且这些官员有时候根本就是为了附议而附议,为了反对而反对,甚至不怎么在乎自己的上官。
然后李纲发现中书省里面有这种彪子,李若冰发现吏部里面也有一大群这样儿的彪子,就连最近准备告老的种师道也愕然发现,枢密院里也不缺少这种彪子。
赵桓发现朝堂上近乎一半都是这种彪子。
“所以,一切都是朕这个皇帝失德所致?”
紫宸殿里,赵桓曲指敲了敲龙椅的扶手,面无表情的道:“朕确实应该先下一道罪己诏,然后再自去皇位,去龙德宫里请上皇他老人家回来主持朝政,诸卿以为然否?”
赵桓的话音刚刚落下,紫宸殿里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就连刚刚站出来的严茂等人也悄然退了回去。
对于朝堂上的这些人精们来说,不怕赵桓大发雷霆,也不怕赵桓开口骂人,因为官家肯发脾气肯骂人,就说明官家只是生气,实际上却还没到真正动怒的时候。
唯有像现在这样儿,官家先是习惯性的曲指敲敲龙椅扶手,之后古井无波的脸上无喜无怒似笑非笑,话说的语调不急不缓,这种情况才是最吓人的!
李邦彦,白时中,侍御史孙觌,兵部尚书李棁,甚至于郓王赵楷,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倒了大霉!就连上皇赵吉翔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进了龙德宫……
“启奏官家!臣以为官家无过,不当下罪己诏。”
斟酌了一番后,吏部尚书李若冰出班躬身拜道:“生员哭庙,实乃大不敬,当重罚处罚,以儆效尤!还有,臣以为千余生员能在同一时间跑去太庙,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勾连,当严查!”
一听李若冰这般说法,李纲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堂堂天子脚下能出现这种事情,摆明了有人在背后串连勾结,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严查这件事情的背后,而是该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情立即平息下去,以免越闹越大!
然而就在李纲想要出言阻止的时候,却听得赵桓叹了一声道:“朕何尝无过?”
猛的一拍龙椅扶手,赵桓怒道:“朕有过,是朕给他们的自由过了火!皇城司何在!?”
何蓟当即便出班拜道:“臣在!”
“遣人去太庙和龙德宫,驱散这些生员,记录其姓名,以后永不叙用。若有不从者,当场格杀勿论!”
赵桓冷笑一声道:“还有礼部,事后在天下所有学校之中刻立碑文,告诫天下生员不得妄议朝政,除往《大宋皇家报》上面发文章之外,不许上书言事,不许替人告官,不许超过十人以上集会,违者以大不敬论处。”
……
“祸事了!”
赵吉翔听着龙德宫外一声声请上皇还政的呼声,顿时也顾不得眼前还没有画完的画了,暴怒之下更是忍不住将心爱的砚台摔了个粉碎。
“快去,赶紧去求见官家,就说朕……就说老拙受不得这般惊吓,乞官家速速遣人驱散了那些乱党贼子,还龙德宫一个清净。”
然而伺候在赵吉翔身边的小太监却没有立即离去,反而一脸兴奋的指着龙德宫的宫门道:“官家,龙德宫外军心可用,何不……”
啪!
赵吉翔猛的一巴掌抽在小太监的脸上,怒道:“龙德宫外止有乱党,何来什么军心民心!速去!速去!若是晚得一时半刻,你休想活下去!”
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叫道:“奴婢这就去!”
ps:刚刚说要恢复更新,就特么感冒……再也不立flag了。
第164章 骚气的反向操作
“娘耶~!”
刚到龙德宫门口,小太监便连滚带爬的跑回了赵吉翔身边,叫道:“官家,大事不好了!”
赵吉翔并没有理会小太监,也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不好了——龙德宫外隐隐传来的禁军集结时所喊的口号声已经证明了一切。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赵吉翔忍不住双腿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若不是匕首太疼,鹤顶红太痛苦,白绫的死相太难看,朕真想自己了结了自己,到时候看那逆子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逆子!
龙德宫外,开封府扛把子王时雍在见到何蓟的时候,简直比看到了自己的亲爹还要亲上三分——
五六百个生员各自刀剑,一齐聚集在龙德宫外,口口声声喊着“请上皇还政”的口号,外围还有数十个书生手持圆盾,正在跟开封府衙役对峙!
天可怜见,整个开封府的衙役满打满算也就那么百十号人马,虽然手里有腰刀有水火棍,可是这百十号人马怎么能敌得过几百个顶盔贯甲的书生?
现在好了,何蓟那个活阎王带着皇城司的杀才们过来了,虽然人数看着没有那些生员们多,可那毕竟是皇城司的杀才,听说祝家庄那个能打死老虎独臂教头就是两个皇城司的士卒抓来的,让皇城司的杀才们对付这些生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何蓟却没有理会王时雍,原本刀削斧刻般的冷脸此时也如同吃了三斤狗屎还塞了牙一般难看——
几百个书生刀剑皆备,除了神臂弓和强弩之外,就连步人甲都被这些人弄到了,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哭庙或者说请上皇还政的事儿了,这根本就是**裸的谋反!
指挥着皇城司的士卒将这五六百书生都围起来之后,何蓟才扭头对着手下人吩咐道:“派人去查,这些人的步人甲是哪儿来的。”
说完之后,何蓟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王时雍道:“回头我派人去一趟开封府,劳烦王知府通知开封府所有的甲社、弓社、拳社之类的结社进行报备。”
王时雍道:“这个好说,只是眼前这些生员……”
何蓟嗯了一声,却没有回答王时雍的问题,反而直接下令让开封府的衙役散开,翻身上马后高声向着那些生员喝道:“立即放下尔等手中的刀剑,挨个儿到本官这里登记姓名,然后各自归家,否则,格杀勿论!”
“有种你就试……”
众多书生之中,一枝羽箭稳稳的插在一个书生的喉头,箭矢的尾羽犹在微微颤动,原本叫嚣的声音还未落下便再也无法继续嚣张下去。
“本官再说一遍!立即放下手中的刀剑!”
何蓟放下手中的劲弓,冷冰冰的扫视了众多书生一眼,喝道:“预备!”
终于没有人再去挑衅何蓟的耐心,伴随着一阵阵的哐啷声,众多书生赶忙将手里如同烧红的铁锭一般烫手的刀剑扔到了地上。
何蓟忍不住呸了一声道:“难怪官家说这些书生都是被惯坏了的,如今看来,真是……真是……来人,都与我拿下!”
“这些人……真真是将圣贤书给读到了狗肚子里。”
王时雍瞧了一眼几百个束手就擒的书生,顿时也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正如官家前些日子所说,大宋之未来,尽在这些年轻人身上,可是眼前这些年轻人……哎!”
事实证明,大宋的读书人就是被惯坏了的。
在被皇城司和禁军包围之前,许多人还敢叫嚣着哭庙迎上皇,甚至在皇城司出手杀人之前,还有人敢叫着要杀光这些朝廷鹰犬。可是当何蓟开始出手杀人之后,便再没有人敢于挑衅皇城司。
尤其是当这些书生听说自己这些人要被革除功名,从此后再没有进入官场的可能之后,这些书生更是开始疯狂的攀咬起来,甚至都没等真正的用刑过堂,这些人就在互相攀咬之间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面对这个既在情理之外却又早在预料之中的结果,赵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高兴还是该蛋疼。
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自然是好事儿,可是这些被视为国之未来的读书人却又表现的如此不堪……
凭心而论,哪怕这些人跟皇城司和禁军在汴京城里纵马相攻,双方大战上三天三夜然后推翻了自己这个皇帝,都比现在的结果要强上无数倍。
蛋疼了半晌之后,赵桓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开始对这次的哭庙事件开始善后:“既然这些人已经交待清楚了,就褫夺了他们的功名,以后永不叙用。”
“凡是这些人招认出来的主使之人,全部由皇城司锁拿下狱,回头由三司会审。”
“还有劝学教喻碑的事情,礼部和工部马上着手去办。”
……
哭庙,迎回上皇还政的闹剧戛然而止,然而这次的事件却拉开了靖康二年的大幕,同时也掀开了朝堂上新一轮的博弈。
“刀剑利器,非生员可持……”
“是否该加强刀剑利器的管制……”
大宋的官员有一点是比螨清那些奴才们要强上许多的,就是无论有什么新鲜的事物,大宋的官员和读书人都能放下姿态去接受去学习,而不是像螨清的奴才们一样喜欢抱残守缺。
所以就出现了极为搞笑的一幕——
朝堂上的大臣们各种上疏劝谏赵桓,希望赵桓能够改弦易辙,收回发放给太学和社学的那些刀剑,整个儒林也不断的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试图用这一次哭庙的例子来证明开放刀剑管制的坏处。
然而赵桓却不为所动,不仅丝毫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反向操作,不仅要求枢密院跟礼部互相配合,做好派遣军中士卒参与学校生员们训练的准备,甚至还自己组织了一批人手,准备编写一本详细剖析历朝历代那些造反案例的教材,计划等编写完成之后就大量发放到所有的学社,供所有的生员和百姓们
如此骚气的操作,甚至惊动了久不问朝政的孟太后。
ps:有人说朕最近倒霉是因为没怎么祭天的原因,所以今天就拿《我都天下无敌了难道还要继续苟》祭天!
第165章 给他们点儿教训
“官家,听说你又在跟朝臣们置气?”
一见到赵桓,孟太后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劝道:“你要折腾着改制也好,还是你让人往学堂里面发放刀剑也罢,哀家都不管,都依着你。可是你编的那本书,哀家觉得最好是收在宫里,非官家与太子不可读。”
孟太后确实被吓坏了。
孟太后已经看过赵桓命人编撰的那本书,虽然打着《历史》教材的名号,可是其中详细分析了历朝历代的兴弊,连百姓为何造反、该如何造反才能成功这种内容都有!
这要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得了去,哪怕就是完全照搬书里那些造反的方法,都能让大宋的江山陷入动荡!官家这是嫌自家江山百六十年里造反的百姓们太笨,没把赵氏的祖坟给刨掉?
赵桓一看到孟太后这副着急的模样就赶紧扶着孟太后到椅子上坐下。只是等孟太后坐好之后,赵桓却又莫名的笑了起来,像极了孩子在自己母亲面前搞些小恶作剧成功后的模样。
“皇伯母多虑了。您先喝杯茶水,听侄儿慢慢跟您说道说道。”
赵桓笑眯眯的亲自倒好了茶水端给孟太后,等孟太后接过去之后才嬉皮笑脸的道:“其实吧,将这屠龙之术遍发天下,是侄儿早就计划好的,从社学一开始推广之时就已经计划好了。”
“你少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哀家不同意。”
孟太后气咻咻的道:“明知道这是屠龙之术,你还想着要明发天下,你这是嫌大宋的江山不够乱?”
“您老人家消消火,要是气坏了身子,侄儿挂心不说,还没人能替您难受。”
赵桓嘿嘿笑了一声,对于孟太后的训斥也不以为意,说道:“就是一本书罢了,跟《论语》和《韩非子》之类的一样,跟街头的那些话本也没什么两样。”
孟太后顿时更气,怒道:“那能一样么!论语也好,韩非子也罢,谁教百姓怎么造反了?”
赵桓道:“论语是教人怎么为人处世,韩非子是教人怎么做皇帝。别的不说,就说父皇他老人家吧,他要真能按照《韩非子》里面说的去做,他至于摆弄不了朝堂这些人?”
后期的那些沙雕网友们哪个不会屠龙术啊,随便抓一个出来都知道怎么排兵布阵怎么忽悠造反怎么挖坑埋人,再怎么不成器的也是纸上谈兵键盘治国的高手,可是也没见那些沙雕们造反。
如果说大宋没有后世的环境,用后世的沙雕网友们来举例子不恰当,那大宋呢?
大宋朝堂上的大小官员们可都是熟读《论语》的吧?可是整个朝堂上又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是正人君子?
眼看着孟太后的脸色好看了点儿,赵桓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这书的事儿啊,您听我慢慢跟您说。您看啊,自古来这造反之事,为什么离不开鱼腹藏书,篝火狐鸣?
说白了,还是因为要靠这类手段来糊弄、裹挟百姓,从而造成天下粥粥的乱相。真把这些手段都掰开了揉碎了,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孟太后忍不住开口道:“是没什么稀奇的,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怎么造反了!”
赵桓点了点头,认真的道:“没错,侄儿就是要让百姓都知道怎么造反——
当老百姓都懂这些的时候,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或者是某些真的蠢到没有一丁点儿脑子的蠢货,剩下的谁还愿意冒着牵连九族的风险替那些宵小之徒卖命?”
说完之后,赵桓又站起身来,挥退了侍候的宫女太监之后向着孟太后拜了一拜,说道:“百姓能活得下去,就算他们身怀屠龙之术又能如何?只怕他们巴不得侄儿的江山万年永固。”
“百姓活不下去了,就算他们不会屠龙之术又能如何?这历朝历代造反的多不胜数,可是只有百姓都参与进去的时候,才会真的改天换地。到时星星之火,也可燎原。”
“倘若有一天我赵家子孙不争气,如司马家一般败了这江山,这天下百姓总能靠着屠龙之术东山再起,不至于彻底亡国灭种。”
“侄儿跟您老人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无论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刘,只要是我汉家江山,我汉家百姓就能好好的活着,倘若换来外族来坐这花花江山,只怕我汉家百姓的日子……”
当赵桓直起身子的时候,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两脚羊,够凄惨吗?扬州十日,够凄惨吗?嘉定三屠,够凄惨吗?
在螨遗们卖力吹捧紫气东来三百年时,谁又记得,整个大同被屠杀到只剩五个活口?
打断了民族脊梁,跪到站不起来,够不够屈辱?
跟建奴比起来,倭国的南京之屠算得了什么!
但是!
明知道建奴螨清的罪行,你还不能说!因为螨遗包衣们很聪明的把历史跟现实联系起来,只要你敢说起那一段历史,你就是破坏民族团结的罪人!
糠熙王朝,庸挣王朝,钱聋下江山,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狗才,延禧攻略,宫,步步惊心,满屏的辫子戏,洗白了文字狱的罪魁祸首,洗出来一大堆脑残哭着喊着要给四爷八爷送逼!
一想到这里,赵桓就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官家?官家?”
孟太后一瞧赵桓这副模样,顿时忍不住心疼了起来,起身扶着赵桓道:“哀家不拦着你了,你愿意明发天下就明发天下,哀家不拦着你了。哎。”
让赵桓也坐下之后,孟太后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说道:“这江山是你的,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别气坏了身子就好。”
赵桓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孟太后的身后,一边慢慢替孟太后捶着肩,一边说道:“您老人家放心,我再怎么胡来,也不会拿着江山社稷开玩笑。这一次,其实就是给朝堂和士林一个教训罢了。”
“教训?”
孟太后有些懵:“把屠龙术遍发天下,是为了给朝堂和士林一个教训?”
赵桓点了点头,答道:“没错,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