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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一杯泯恩怨

    酒楼人声喧哗,那大圆桌八个三大五粗的好爽汉子一热闹起来,嗓门奇大,加上还有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吵吵嚷嚷,令得附近几桌看去他们那凶悍模样,不敢随意过问喝止。

    正中那头的柜台,戴着鸡冠帽的掌柜为难的看着那桌,毕竟都是客人,店里又不像寺庙,没规定不许别人大声说话,只得朝被影响的几桌代为抱拳拱手致歉一番,总是能显得自己这掌柜尽力了。

    放下手,余光一侧,通往后厨的过道,之前进去的书生还有老头走了出来,正想上去求对方约束一下那八条大汉,就见自家大厨也跟在后面,与前面一老一少说话。

    “......俺前些日子就回了,念着能到观里吃口饭食,结果没人,总不至于跟那头老蛟缩去水底吃鱼吧?”

    “那你又为何在这酒楼当起庖人来了?”

    身影走出过道,与老人并肩的陆良生颇有些好奇一个猪妖怎么跑到人类酒楼灶房给人烧饭做起菜来。

    “哼,嘴馋罢了。”

    蛤蟆道人弹了弹袍袖上的油烟气,接话头插上一句,跟在身后的猪刚鬣到不为意,掏了下鼻孔,哼哼的笑起来。

    “没寻到你们去处,俺老猪又饿了,总是要吃饭的嘛,可身上又没银钱,就干脆替这家酒楼忙活忙活,一来二去,就变掌勺的了。”

    老猪声音低沉如瓮罐敲响,围拢大圆桌的八人听到声音纷纷抬起脸来,见到猪刚鬣,露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端着酒杯就围了过来,叫嚷着‘重逢千杯少!’‘老朱,今日怎么也要合上两坛!’‘不醉不归啊!’

    猪刚鬣来者不拒,端起递来的八碗酒水一一灌进嘴里,漫过唇角打湿衣领,喝完还豪爽的朝周围亮了亮碗底,引得其他桌的客人也忍不住拍掌叫好。

    “好!”“这才是好汉啊,一口气连干八碗。”

    “看着肚量,少说能喝个几坛!”

    叫好声里,陆良生笑着让八人暂时别灌酒了,又请了猪刚鬣过去同桌吃饭,后者点点头,将空碗递还给陆庆,众人回走时,露出坐在大圆桌那边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正侧过脸来,与抹嘴的老猪视线对上。

    陆良生回到座位,给师父斟上酒水,抬头却见猪刚鬣还站原地,“老猪?”

    “无事.....”猪刚鬣偏开视线,连忙摆了摆手,指着书生这桌,“菜有些少,不够俺老猪吃的,俺进去再做一些!”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掌,转身回去后厨,陆良生皱起眉头,目光在一脸不屑的猴子身上看了看,想来这两人曾经或许有些仇怨什么,放下筷子起身去往后厨,被孙悟空拉住,按回坐下。

    “别去,那呆子又不会跑。”

    猴子抓了几粒炒豆丢去嘴里,灌了杯酒水,摇摇头:“跟仙宫那玉浆琼液还差的远,相比俺老孙当年花果山的猴儿酒也不如,人间繁华就这样?”

    陆良生夹了一只白汁酱烤的鸡腿丢去他碗里:“把嘴堵上,这可不是最好的酒楼,何况人间繁华,又不是只在吃上。”

    “知晓了知晓了,等会儿再带俺老孙到处逛逛!”

    适应了一阵,坐在侧面的猴子也不再挑,拿着陆良生夹的鸡腿吃的还算津津有味,不时与端了酒水过来的陆盼八人一一捧碗,喝得痛快。

    云团在西面透出昏黄,酒楼门外的灯笼点亮,升上屋檐,走了不少客人的一楼大厅里,依旧喧哗嘈杂,坐了十来人的大圆桌觥筹交错,蛤蟆道人拉着猴子坐到一起划拳,一开始赢了几把,后面接连都是输,令得蛤蟆一连几碗酒水灌下去,坐在凳上都歪歪斜斜,要不是陆良生施了障眼法,外面乱晃的长舌怕是吓得掌柜连酒楼也不敢要了。

    期间,猪刚鬣也出来几回,端了新做的菜肴摆上桌,从上午到夜色降下,硬是摞了三层,每人脚边少有两坛酒水。

    柜台那边的掌柜看的满脸通红,兴奋的数着盘数菜式,不停的在账簿上算着多少钱,早已吃的差不多的陆良生,终于体会到了一群大肚汉的可怕,下意识的去摸钱袋,不管有多少,都有种觉得不够的错觉.......

    堂堂国师,要是吃完饭,付不起钱,那就丢脸了,幸好燕赤霞、左正义两人没来,不然怕是要吃的明日一早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群人这才酒足饭饱,猴子不尽兴,自个儿跑到了街上,陆良生怕他惹出祸事,钱袋里的银钱数也不数,倒了一捧放去柜台,连忙追了出去。

    陆家村八条大汉、蛤蟆道人摇摇晃晃的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猪刚鬣喝得不多,出了酒楼回头朝称银两的掌柜喊了声。

    “俺去陪陪好友,明日还要来上工,别换人啊!”

    那掌柜的巴不得,捏着账簿追到门口:“朱大厨,明日还叫你好友一起来啊!!”

    长街灯盏如繁星交织街道上方,喧闹还如白日闹市一般,人潮来往,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结伴的妇人挑选上好的布匹、胭脂窃窃私语,发出轻笑,收摊的小贩拱手谢过付钱的客人,笑吟吟的揣去腰间,路旁操着西域腔的胡商与人比手画脚的争执价钱,推搡对方。

    醉醺醺的猴子东摇西晃过去瞅上两眼,错开几丈,轻轻一吹,将胡商头上的皮帽凭空摘下,飞到手里一翻,戴去自个儿头上,脚步蹒跚看过周围繁华,双目迷离起来,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新奇。

    “好玩好玩.....哈哈哈......”

    不久,听到胡音漫漫,琵琶轻弦,循着声乐颠颠倒倒的一头钻进旁边的阁楼。

    ......这猴子。

    陆良生连忙跟进去,还以为会惹出什么乱子,结果就见孙悟空已在二楼栅栏座位坐下,撑着下巴看去悬空的二楼中间,那下方红毯铺砌的舞台上,一个西域舞伎晃着脚脖间的铃铛,豪迈的跺去台面,琵琶、胡笳伴奏里奔放热情,抖动裸露的腰肢,面纱上,一对碧眼妩媚的扫过四周观看的宾客轻眨诱惑。

    陆良生打发了伙计,坐去猴子一旁的座位。

    “大圣也喜欢看这些西域歌舞?”

    “没看过,新奇。”店家伙计端来摘好洗净的葡萄,猴子一粒一粒的往嘴里塞,片刻,陆盼等人也都过来,上了二楼寻了其他座位坐下,看着下面的胡姬,一个个兴奋的吹起口哨来。

    就在陆良生与猴子说话的空当,后者回头看去陆盼那桌,以及身形彪肥的猪刚鬣,忽然端了两杯葡萄酒起身走了过去。

    “呆子,俺老猪与你喝一杯。”

    猪刚鬣看着递来面前的酒杯愣了一下,随后还是接过,望了眼面无表情的猴子,后者在另一侧坐下,望着周围的热闹喧哗,笑了起来:

    “往日仇怨,一杯勾去!”

    “呵呵,你这遭瘟的......”猪刚鬣端着酒杯直勾勾的看着猴子,又看去那边陆良生的背影,不情不愿的与对方碰了一下,“一杯不够,至少十杯!”

    两妖对视一眼,片刻,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陆良生回头看着那边勾肩搭背的两妖,笑着转回视线,无聊的望去下方歌舞,二楼角落,红怜、栖幽藏在阴影里,看着书生趴在栅栏观看西域歌舞,齐齐哼了声。

    “胡姬有什么好看的!”

    红怜眼睛一亮,忽然打了个响指,转身飘进帘子里,穿过墙壁楼梯,瞬间消失不见。

    .......

    舞台之后,相隔的帘子里,一个胡姬坐在铜镜前涂抹胭脂,遮掩粗大的毛孔,就在勾勒眉线时,看着的镜面,忽然一颗女人的头颅唰的一下钻了出来,吓得那胡姬双眼翻白,嘭的昏倒下去。

    身体随后在地上,被拖拽着藏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我忧怜人,台上人有谁看过

    “伙计,再上一份灼羊腿,要剔好的端来!”“......这桌再来两坛酒,捡贵的来!”

    “快看下面那胡姬,哎哟,白花花的.....差点闪了我的狗眼。”

    酒楼人声鼎沸,宾客叫嚷说话,伙计托着木盘四处传菜,二楼上,陆良生听着陆盼他们与师父斗酒,殊不知蛤蟆道人口中喝进去,另只手就将酒渍放了出来,顺着木板缝隙,落去下方,惹得下面一桌捂着脑袋到处瞅,以为哪里漏水了。

    琵琶弦音拨动,芦管长吟,豪放热情的西域声乐落下,那舞台上的胡姬迈着一条长腿露在外面,手隔着面纱向鼓掌叫好的宾客送去一吻。

    陆良生撑着栅栏,跟着四周宾客鼓起掌来,回头,就见猴子变化的高瘦男人,与猪刚鬣勾肩搭背的坐过来,笑道:“一杯泯恩怨了?”

    “泯了!”

    猴子双肘压去栅栏上,痛快的应道,靠去书生另一边的猪刚鬣只是哼哼两声,看着下方即将下台离开的胡姬。

    “胭脂俗粉!俺老猪都不屑看。”

    这话让陆良生没法接,毕竟他刚才还看的津津有味呢.......呼出一口气,颇为尴尬的挤出点笑算是应付了一下,至于这两妖当初有什么仇怨,却是没有过问的意思,别人私事,问多了总是不好的。

    ‘只要别在城里惹出乱子来就行。’

    书生看着下方离开舞台的胡姬想着,一旁的孙悟空侧过那张尖瘦的脸,似乎看穿了书生的心事。

    “其实俺与这呆子过节也不算大,就是当年放马的时候,糊弄过他一回。”

    “哼!”那边,猪刚鬣灌了一口酒水,哼出猪声:“你那是糊弄,差点没把俺老猪脸给丢尽了,当着部下的面,叫俺老猪如何收场?还有还有.....当年你大闹......”

    就在这时,下方观舞的宾客间,忽然有声音‘咦’了一声,接着一片喧哗,正说话的老猪也停下话语,看着那边舞台下面,一道熟悉的身影后面帘子走了出来,蓦地睁大眼睛,朝陆良生指着那道窈窕的身影。

    “快看,那不是你那什么......”

    陆良生其实也注意到了,看到走出帘子的身影,先是愣一下,然后,失笑的说了句:“真是胡闹。”

    下方舞台,台侧的几个乐师抱着琵琶、芦管、胡笳也都愣在那儿,一个红袖薄纱衣裙的女子迈着莲步,偏过脸来,向他们抿嘴笑了一下,红唇吹出一阵清风,拂过乐师脸庞,惊讶、发愣的表情收敛,握住了乐器。

    清风拂过,吹动烛火,窈窕的身影轻巧的走上舞台,长袖一翻向众宾客矮身福了一礼,垂下俏脸上,却是偷偷的朝二楼靠着栅栏的书生,轻眨了一下眼帘,勾出妩媚。

    猴子拿肘顶了一下陆良生:“向你抛媚眼呢。”

    陆良生没有答话,泛起笑,看着下方舞台正中拖着长袖垂地的女子,大抵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上台了,该是刚才自己看胡姬的舞蹈入神,起了小心思。

    ‘不过,红怜的身姿婀娜,这可是胡姬比不了的。’

    想着时,下方台侧的乐声骤然响起,这次却不是西域胡音,酒楼掌柜捂着帽子飞奔跑来,挥手让乐师赶紧停下,他这酒楼可是专门表演西域歌舞的。

    台上长袖拖地的红怜,双手轻晃,红袖飞旋腾空,莲步轻柔走过台面,带动纤细的腰肢,伴随东方声乐,有着东方美人独有的优美感。

    “别跳.....”

    飞奔跑来的掌柜大喊,想要爬上台,就被看起劲的宾客一哄而上,扒拉下来,丢去一边。

    “宾客近.....长袖起.....”

    琵琶弦音玉珠落盘拨响,有着幽幽空灵的嗓音哼唱,悠然传开,红怜缓缓转动,柔指探出长袖掐出兰花,柔和音色抚平了台下轰人的嘈杂。

    “台下人走过,台上戏演出,谁人难懂,帘开合,弦音响彻,喜怒哀乐无关我,终那情深离合,唱出心醉的歌......”

    喧哗酒楼越发安静,不少宾客握着酒杯,忘了与同伴说话喝酒,也有呆呆的靠着栅栏静静的听着这出清幽的词曲儿,仿如一个戏子的生平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

    “.......我曾见高朋满座彩声高,也见那水榭高台锁人楼,后见一尺红绫悬眼前,红袖清音有如何,黄土堆埋下也是我~~”

    琵琶弦音如倾盆暴雨倾泻不停,癫狂倒乱,清唱的身影儿唰的一下洒开红袖,犹如绽放的荷苞,连续不断飞旋而起,青丝如瀑飞洒狂舞转动。

    ‘诤~~’

    最后一弦音回荡,狂舞的身形变得柔和,琴声、曲声清脆宛转,有着凄美的意境。

    “......无根浮萍难有仇,看那弦月书生,情字落下笔墨......”

    长袖漂浮缓缓降下,划过那张惊鸿一瞥的美丽面容,一曲一戏终罢,待到人退去台后,下方的一众宾客才从一片安静里回过神来。

    “我的娘呢,这女子是谁啊,唱的这般好听。”

    “头一次见,这楼里姑娘,谁不认识?肯定不是这楼的。”

    “......”

    相对宾客哗然的讨论,二楼上,陆良生沉默的看着空荡荡的舞台,唯有他知晓红怜这一曲里唱的内容,那是一个戏子凄然的一生。

    “还不错。”猪刚鬣回过神来,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很快恢复往日神色:“就比月儿差了一些。”

    猴子点头的附和:“你说的那个寡妇?确实跳的更好,就是唱曲儿就差了点。”

    这话引得老猪瞪起铜铃大眼,一猴一猪隔着书生就那么怒目而视。

    “公子!”

    轻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那边对视的两妖哼了一声将头转开时,陆良生转过身来,带有轻微檀香的俏影扑进了怀里。

    红唇俯在书生耳边轻声道:“公子,这曲儿红怜唱的可还好?”

    “比我见过的都好。”

    陆良生刚说出这话,迎来便是猪刚鬣瞪起的眸子,书生随即笑笑,将女子从身上拉下来,“这里人多......”话语还未说完,这才注意到楼上楼下的所有视线都望了过来。

    呃......

    这下是不能继续喝酒了,好在那边的陆盼八人,还有蛤蟆道人也差不多了,陆良生付了酒钱,叫上他们一起出酒楼回万寿观。

    踏踏踏踏~~

    夜色已深,长街清冷许多,刚出了酒楼的一行人,就听到前方长街尽头,马蹄声大作从皇城那边蔓延过来。

    “驾!”

    举着火把的骑队呼嗬,纵马飞奔,见到前方忽然出来的十余人,大喝:“让开,皇城禁骑有公务在身,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中,陆良生转过身,为首的那名骑士看去一眼,双目大睁,急忙勒紧缰绳,抬手向后打出手势的同时,话语暴喝出声。

    “停下来!”

    飞奔的战马还是缓出数丈才堪堪停住,那骑士‘吁’了一声,将手中一杆古怪的长兵丢给部下,翻身下马,挎着腰间佩刀大步上前,双手一拱,半膝跪了下来。

    “末将宇文化及,拜见国师!”

第五百九十九章 窗内书生窗外弦月

    深夜长街,陡然的动静,让张头望出酒楼的伙计,见到街上火把延绵,连忙将脸缩回去,有醉酒的宾客出门,都被拉扯了回去。

    “别处去!”

    呯的一声将门扇关上。

    长街马蹄局促轻踏,火把呼呼的风里摇曳,昏黄的光芒范围,一道道骑兵的身影下马,压着刀柄,垂首而立。

    远远的,打更、犬吠声隐约传来。

    “启禀国师,末将属皇城司。”

    单膝跪在地上的那员将领顿了顿语气,连忙又补充道:“宇文化及是末将父亲,国师见过的。”

    他垂着脸,大气也不敢喘,对面那位国师一身儒袍,高高瘦瘦,看上去有些文弱,可宇文成都是见过的,越是这般越不敢随意说话。

    而且父亲也时常叮嘱,陆国师性子谦和,不能相同旁人待之,玄妙之人亦不能以常理推之,何况父亲常在陛下身边走动,该是知晓这种高人的,自己这番做派,算不得丢脸。

    宇文化及......

    对面的书生知道这个名字,也见过两次,再观面前恭敬半跪的武将,身材魁梧健硕,穿了身锁子甲,曲在地上也显得极大,浓眉虎目端的是勇猛,与他父亲身形大相径庭。

    “我与你父亲确实有过两面之缘,你起来说话吧。”

    陆良生抬了抬手,这次并没用法力,那边宇文成都应了一声:“是!”拖着甲叶轻响,起身压刀挺立,身高足有一丈,犹如小山般矗在那儿,不过脸依旧垂着,表示对面前这位国师的尊敬。

    “你们深夜骑马出宫,可发生什么事了?”陆良生挥去身上今日沾染的酒气,迈步过去,让他不用拘束,“今日本国师回城,察觉一些兵戈之气,陛下是否要动武了?”

    “国师妙算。”

    宇文成都脸色露出惊讶,不过很快平复,声音中气十足,抱拳:“末将正奉了陛下旨意出城督办军务。”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对于面前的国师不敢隐瞒,压低了嗓音:“陛下将对吐谷浑出兵。”

    声音极低,寻常人是难以听到的话语中有着微微的颤抖,显然对于西征颇为兴奋。

    “嗯。”

    陆良生心里松了一口气,进城感受到兵马紧张的气氛,还以为是要对越国公动手,听到是吐谷浑,大抵猜出了皇帝的心思,便朝这将领点点头:“你且去忙军务。”

    虽然书生看起来没有任何气势,但越是这样,宇文成都越是不敢大意,父亲的叮嘱像是时不时在耳边徘徊一样。

    此时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般拱一拱手,连忙回去翻身上马。

    “国师,末将便先走一步,告辞!”

    随后,招呼了身后的麾下,拿回那把古怪的长兵,缓缓而行,待越过陆良生后,才敢在街上纵马飞奔起来。

    踏踏踏......马蹄声远去,长街又清冷了下来,陆良生转过身,师父、陆盼、老猪他们早就不在了街上。

    酒楼摇晃的灯笼边缘,红怜从阴影里走出,轻声道:

    “公子,蛤蟆师父他们已经先回去了。”

    “你也先回去,不用等我。”陆良生牵过她,在纤瘦的手背拍拍:“我可能要去一趟皇宫。”

    “那妾身就先走了。”

    红怜感受男人手上的温暖,绽出梨涡朝书生甜甜笑了一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真要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别吓着旁人。”

    听到陆良生的关心,红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微微跺了一下脚,有些羞恼的白了书生一眼,两颊鼓的老高,气鼓鼓的朝芙蓉池那边飘远了。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灯笼相交的光芒里,陆良生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转身脚下一踏,踩过一侧屋檐,唰的投去远方黑暗,不久,皇城脚下,守卫城门的士兵见状,连忙赶来备用的马车,请了国师上去,便一路穿过长长的宫墙深院。

    片刻,转动的车辕碾过平坦的广场地砖,在一处大殿石阶下方缓缓停下,驾车的士卒跳下来,伸手将帘子拉到一侧。

    “国师,到了。”

    陆良生摆手不用他搀扶,下了车辇一步步走上文昭殿,询问了值夜的宦官,便径直去了偏殿的书房。

    拐过廊檐,远远的,有站在书房外的宦官瞧见国师过来,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奴婢拜见国师。”

    “陛下可睡下?”陆良生只是随口一问,望去还有灯火亮着的窗棂,跟着那宦官走去门扇,然后,听到里面一声:“进来。”

    那宦官小心将房门推开,侧身到一旁:“国师,请。”

    书房灯火通明,两侧青铜灯柱摇曳火焰,巨大的一幅屏风前面,杨广一手握笔,仰首看着一幅硕大的西北地图,不时在上面城池、道路标注规划,听到脚步声,侧脸望见书生进来,顿时将毛笔放去桌上,快步迎了下来。

    “国师,果然守信,说数日归,就数日归,朕正好有事要与国师说。”

    忙叫了外面的宦官搬来椅子,放到书桌对面,陆良生也不推辞,看了眼那边挂起来的地图,坐去座位上。

    “陛下要与臣说的,可是西征吐谷浑?”

    “国师已经知道了?”

    “外面兵马调动,怎能不知。”

    陆良生说归说,倒是没有将消息是从宇文成都口中得知的告诉皇帝,毕竟这种泄露机密,就算告诉的是他,也会引来皇帝不爽,毁了那员虎将的前途。

    “陛下,臣也刚才西北回来,路上还遇上了吐谷浑的使者队伍,不过人已经遭遇不测。”

    “好!哈哈哈——”

    杨广眨了眨眼睛,忽然拍手大笑起来,他以为是陆良生借机报复出口气,“国师做的好,这帮小人就该全杀了,哪能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堕大隋威风,杀一支队伍实难解恨,朕昨日已决意出兵西北,联合高昌、伊吾两国合围吐谷浑!”

    门外,宦官端了茶水过来摆放,出门后,陆良生笑着摆了摆手。

    “陛下误会,臣去西北是另有他事。”

    随即,将此次西北群妖之事告诉皇帝,至于吐谷浑使臣队伍的事,也顺带一起说出,听到那佛连尊断去一臂,实力大减,杨广又重复了一声:“好!”

    不过,陆良生深夜进宫见驾,并非只是讲一些西北妖魔见闻。

    “陛下,我大隋新立不过数年,根基尚浅,大兴兵马西征,是否思虑周全?”

    殿外,侍候的宦官、宫女、侍卫本能的远离的房门,旁人是不敢这般语气向皇帝问出的,但面前的陆良生不同,他可是看着杨广从十几岁的晋王到如今君临天下。

    灯火呼呼的摇晃,照着书案后面坐着的皇帝,沉默了片刻,杨广看去对面:“国.....先生,朕其实也不想随意动刀兵,可是朕登基以来,少有建树,怕威望不够,不能像先帝那般随意驱使文武百官,威服各州。”

    杨广呼出一口气,心里憋的积怨、担忧此时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倒了出来。

    “......杨素仗着功劳弹压朕,朕不计较,只恨自身难有大功绩,难以服众.......先帝当初大运河的意愿,做为儿子,一直都挂在心上,夜不能寐,所以,先生能明白朕苦衷了吧。”

    少年天子心气旺盛,难免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出来,陆良生这方面也有感受,当初初有成绩,登上金銮殿,想要凭一己之力,劝说陈叔宝,结果反被羞辱。

    但这个时候的心气劲往往也是无法劝阻的,唯有与当初自己一样撞了南墙才会醒悟,陆良生不好多劝,只是将当初南陈时的遭遇,和那时考上贡士,登殿想要做番大事的心情说予杨广听,希望能明白当中可能遇到的打击。

    “先生放心,朕已非当初年少,自然能承受!”书案后的杨广点点头,对于之后的战事,心里多少有些预期。

    “陛下有信心便好。”

    又说了会儿话,陆良生这才告辞离开,出了皇宫,回到万寿观已是深夜,推开阁楼厅门,陆盼八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迷迷糊糊的呢喃着酒话。

    上了三楼,见红怜和栖幽蹲在外面过道,后者撇撇嘴,将房门打开:“老妖,你自己看吧。”一旁的红怜捂着嘴偷笑。

    陆良生走到门口,不由也跟着笑起来,映入眸底的,是一头小山般的大野猪上翘一对獠牙匍匐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吹起气泡。

    他背上,一只猴子趴在上面,磨牙抽搐,红彤彤的屁股后面,一条长长的尾巴卷着酒坛摇摇晃晃的悬在那里,而蛤蟆道人敞着小衣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舌头歪斜嘴外,白花花的肚皮上下起伏,睡的香甜。

    得,三妖醉的显出原形了。

    陆良生叹口气,也不管地上一猪一猴,绕过去将师父放去小床铺,盖上被子,这才坐到书桌前,铺开纸张,磨起墨汁。

    一只纤手伸来,挑亮烛火,红怜轻飘飘坐到桌子一侧,从书生手中拿过墨砚磨动。

    “公子,夜已深了,还要写字吗?”

    “嗯,西北的事已经解决,接下来我也该为剿除妖星的事,落下一些章程。”陆良生应了一句,拿过笔架上的一支笔,沾了沾墨汁,落去纸上,栖幽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无聊的看着那边一男一女,化作黑烟钻去了书架。

    灯火暖黄,照亮房屋。

    沙沙沙......房间里,全是笔尖抚过纸张的声响。

    红怜坐在一侧,安静的看着那边神情专注的侧脸,轻轻踢着一双绣鞋,敞开的窗棂外,游云露出尖尖的月牙儿。

第六百章 蛤蟆奇怪的梦

    阳光上升云隙,沿着山麓、长河、田野,一寸一寸推去城墙,洒满波光粼粼的芙蓉池水,鸭群扇着翅膀荡起涟漪。

    万寿观,呼哈的嘶喊响起,八条赤着膀子的大汉,虎虎生风的打拳。

    晨阳推进阁楼上敞开的窗棂,放在书桌的烛台挂着残蜡,燃尽的灯芯徐徐升起一缕青烟,匍匐的蛤蟆翻了翻身,揉着眼眶坐起来,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目光转去书桌,书生正放下毛笔,舒展一下筋骨,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良生,那老猪和孙猴子呢?”蛤蟆道人站起来,扭了扭腰肢,跳去书桌扒着桌沿,脚蹼悬在外奋力踢腾几下爬了上去,坐去窗台迎着阳光盘成一坨,晒着背后密密麻麻的疙瘩。

    光尘飞舞。

    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倦的拿起满满字迹的纸张,吹了吹上面一些尚未干的墨渍,“天还未亮,老猪就回西市那家酒楼继续当庖人去了,大圣法力耗尽,又变回毫毛......”

    手指点了点墨砚旁边,一根金黄的猴毛安静的躺在阳光里。

    “走了也不跟老夫打声招呼.....啊呼呼!”

    说着说着,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撑撑蛙蹼探头看了一眼徒弟写出的东西,“良生啊,这是写了啥?为师如今道行已复,说不得也是能帮上忙的。”

    “注署了一些章程。”

    陆良生抖了抖那张纸,上面都是昨晚将这两年来设想的,有关靖妖司的事,收门人只看德性而不看有无修道资质,将降妖除魔的手段技巧,以及学识传下去,将来再有这批人传给更多的寻常人,这有一来,应该能是应付洒落九州各地的妖星碎片。

    “其实主要还是收人这方面.....法术一道,有我和孙迎仙,再不济将燕赤霞也拉进来,多少能归纳出给他们可用的术法。”

    蛤蟆道人听着徒弟的讲述,翻坐起来,靠着窗框点了点头:“唔,为师会的法术颇多,不过,最擅长的还是收人,不如.......”

    “师父,收寻常人入万寿观,还是交给官府来做,你安安稳稳做师公较好。”陆良生看到蛤蟆来了兴趣,纵然沉稳也忍不住连忙打断,“收入万寿观之人,最好是还是孤儿,这样一来,算是替官府解决一些安置困扰,二则能这些人修炼上能做到心无旁骛。”

    书生有自己的考量,九州各地孤儿肯定有许多,这些人往往不是给大户人家做工,就是为奴为仆,惨一点的,可能活不到及冠就埋进土堆化为白骨,若是通过官府先收养一批教道术法,生活能力,待长大后留守一部分,其余放去外面,这样一来降妖除魔的事,就不再单纯的靠修道中人来解决。

    “但是这样的话,开销就大了,皇帝要修大运河连通南北、供养军队、稳定各州治安.......”

    那边,老蛤蟆看着徒弟捧着那张纸陷入思索,叹口气又趴了回去,转了个方向面去窗外日头,舒服的咂咂嘴,晒着晨阳昏昏欲睡。

    老夫恢复妖丹,还是没事可做......真是太平啊。

    蝉鸣在树荫斑驳下嘶鸣,昏昏沉沉的梦里,当年驰骋睥睨的风光恍如又回来,无数追赶的修道之士在他面前怯怯弱弱不敢上前一步的表情,四肢忍不住抽搐抖动几下。

    然后.....梦境化为无数碎片,遮天蔽日的法宝变成了一杆杆漆黑的旗帜,追赶他的修道中人一一作甲,手持长戈蜂拥而来。

    “呃啊——”

    蛤蟆道人陡然叫了一声,一下原地蹦起,回落坐去窗台,本能的擦去蟾脸,“吓死老夫了。”

    那边书桌,陆良生的声音传来:“师父,怎么了?”

    “没事。”

    蛤蟆道人转过身子,望去外面烈日下还在锻炼的八人,随意的伸蹼挠了挠屁股,“为师被虫子叮咬了一下,无事。”

    他喃喃说了句,瞌睡也全无了,重新盘回去,望着外面灿烂的阳光、轻抚的林野,想着刚才的梦有些出神。

    ......彼其娘之,老夫好端端的做的什么梦。

    窗内,坐在书桌前的陆良生收起了纸张叠好,夹去一本书册里,刚才细想的东西也有了一点眉目,看到师父呆呆的坐在窗台出神,起身过去书架,将《山海无垠》取出,封口朝下一抖。

    一道黑影啪的摔去地上,长发紫兜,露着两条白皙长腿侧卧地板,感受到周遭摆设,女子一下从地上起来,看到面前站着的书生,恭敬的低下头。

    “朱二娘见过先生。”

    “唤你出来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先生请.....说。”

    “会织布吧?”陆良生上下打量她几眼,之前想到的收养孤儿,吃穿用度上,还是尽量不要给朝廷增加负担,朱二娘只是蜘蛛成精,织网与织布大概也是同理,至于吃的,嗯,老猪不就是大厨的料么......师父也成。

    “织.....织布?先生这是问我?”

    朱二娘有些发怔,缓缓抬起手,有些不可置信的指去自己,还以为面前的书生,放自己出来是想其他什么需求,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甚至有些怀疑的低头看了看被胸口遮掩的长腿。

    陆良生可没她想得多,估摸着时辰,还要去一趟西市,跟老猪说说这事。

    “会还是不会?等会儿我还要去找猪刚鬣。”

    一听到‘猪’字,朱二娘脸色狂变,有些慌张的伸手抓住陆良生衣袖,连连点头:“会会,妾身不仅可以织布,还能吐丝.....寻常刀剑难断的那种,只求别让妾身与那头野猪碰上就成。”

    这老猪是怎么把她吓成这样的。

    诸事有了开头,陆良生也就有了目的,在阁楼下面给朱二娘安置了一间寝房,一间织房,便带了红怜一起去了街上,寻到昨晚吃饭的那家酒楼,在后厨找到了正煮着一锅炖肉的猪刚鬣说了原委。

    老猪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油腻,“每日三顿,俺老猪没问题,只要食材管够,好了,后厨重地,你先出去,忙活完了,俺回来再跟你商议细节。”

    大抵是不想让陆良生还有红怜看他做菜的模样,将书生两人轰了出去,回到街上,陆良生干脆拉着红怜四处逛逛,挑选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顺便也给栖幽买上一份,跟着自己这般久,出功出力,还从未送过她们礼物。

    快近中午的时候,远远的,听到皇城那边响起苍凉的牛角号,长安四门隐约还有鼓声有节奏的敲响。

    咚!咚!咚!

    长街上,不少百姓停下脚步四望。

    “出什么事了?”“难道有敌人攻城?!快回去看看!”

    三三两两聚拢起来的百姓交头接耳,红怜感受到鼓声里的煞气,将身旁的书生手拉紧。

    “公子,出什么事了?”

    陆良生宽慰她一句:“没事。”微蹙的眉头下,目光紧锁,望去皇城的方向,想起昨晚皇帝说的那番话,看来心里是非常急迫的。

    “这是战时鼓......不久就要打仗了。”

第六百零一章 不能指望师父

    鼓声持续了片刻安静下去,长街上过往行人谈论一阵,继续各忙各的事去了。

    “我们也走吧。”

    陆良生唤过身旁的红怜,走去附近大街逛逛,如今女子香火成道数年,在阳光里待上两个时辰也是可以的,甚至对于修炼人身上,还有许多益处,往来行人间,书生给跟在身旁的红怜施了一个护身的术法,

    将近中午,气温炎热许多,西市鱼龙混杂,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粗壮的铁匠脸色阴沉,拿过毛巾擦去脸上汗水,看到上门的客人,才露出笑容,米铺前,年轻力壮的伙计裸着胳膊,一袋袋新进的粮米在掌柜婆娘清点下一一搬去仓库,胖乎乎的米铺小公子高兴的在推车上爬上爬下,惹来母亲呵斥!

    高声的吆喝在整条大街上交织,红怜羡慕的抚过一处摊位摆着的布绸,看了看手里的两个泥人,轻轻碰了一下,转身离开摊位。

    “不要了么?”陆良生轻声道。

    “不要了。”

    红怜摇摇手里一男一女两个泥人,将那支书生模样的在陆良生眼前晃了晃。

    “有这些就够了,布绸扯来,妾身现在也用不上,真要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变一个出来的就是了。”

    这里的变其实指的是用法力幻出一件自己喜欢的,没有贴肤的触感,也不能脱下。

    “你肉身在庙里供奉已有许多年,再过两年说不得就能有血肉了。”

    陆良生牵过女子的手,走在街道一侧,安慰两句时,一旁的红怜也不在意的朝他浅笑出梨涡,随后忽然偏过脸看去错过两人过去的一对男女,走出一截还在往后面看。

    “公子.....刚刚过去的一对男女,那男的......”

    “嗯。”

    陆良生微微侧过脸,余光瞥去后面遮掩行人间的一对背影,那是他画出的陆元,其实也就是陆良生他本人的模样罢了,至于旁边的女子,书生轻声道:“一份情债还去罢了。”

    “哦。”

    红怜听的半懂不懂,既然公子不愿多说,她识趣的也不会多问,走过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的一对背影,那女子是闵月柔没错了。

    随即,摇摇头,将思绪甩去脑后,心情愉悦的拉着公子继续逛着热闹的长街,这样的气氛已经许久没有过了,是满心的欢喜。

    不久,时间已至正午,两人回到万寿观,陆良生继续忙着关于收罗各地孤儿入观的事,也写了份奏折,递去皇宫杨广手上,随后马不停蹄的批阅送到门下省拟旨诏书,事关国师之事,门中各官不敢拖延,到的下午就拟好了诏令,发往各地。

    金秋十月,各州传回讯息的同时,已有筛选的第一批孤儿送入了长安,正值中午坐在阁楼修炼的陆良生接到消息,不由感慨,人间权利的便捷,有时候真是修道中人无法体会的,如此庞大的工作量,在朝廷手里,不过几月间就能落实。

    风吹黄了叶子,飘然坠下。

    陆良生走出阁楼,摊开手掌,看着一片枯叶飘落掌心,这段时间,通神境如今已经完全稳固,两月间修炼,不仅掌握了呼风唤雨,顺带将另一个神通:拘神,也踏入了门径,神通相对各类法术来讲都颇为艰难,而且也跟境界密不可分。

    当然也不会全部专注修行,偶尔带着红怜、栖幽去逛逛街市,感受人烟气,有时左正义、燕赤霞也会路过长安来这边做客,说一番外面的情况,陆良生问及可否看到过李随安,两人齐齐摇头,毕竟那小子去了西南之地,就没音讯传出,谁知道在干什么。

    令陆良生疑惑的,还是师父蛤蟆道人这段时间神出鬼没,背着葫芦时常跑去骊山,回来就躲进丹房,炼出一些古古怪怪各种颜色的丹药。

    说是用来重现梦境的。

    当然,最令书生在意的,还是有关西征吐谷浑的事,一个月前,粮秣辎重已经云集京畿三浦之地,杨广运作的舆论的也在坊间传开,各地各城酒楼茶肆说书人都将这些编做故事。

    “话说前几个月,西域撮尔小国来我大隋京城长安朝贡,那些外邦使臣当真虎狼之心,想要堕我大隋威望,进献三个番邦国师在当今陛下面前卖弄法术,结果如何?被我朝国师陆良生打的那叫一个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茶肆酒楼说书当不得真,但不妨碍当做故事来听,而那些文人雅客口中却是对那西域蛮国嗤之以鼻,大有学汉朝班定远,弃笔从戎的豪迈。

    运作的舆论已起,杨广的诏令发布出去,在民间、各方世家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抵触,若是拿下西北之地,毕竟大片的土地也是令人眼馋的东西。

    诏令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西域蛮国,堕我泱泱大隋,岂能就此仍由蛮人戏耍,朕决意亲征吐谷浑,打出我隋人威风,涨我国威!”

    “涨我国威......”

    陆良生轻声呢喃,皇帝诏令上的话语,走过山门间的林野,片片枯黄纷纷扬扬落下,跟在附近的老驴撒着欢在这片落叶里来回蹦跳,甩着舌头去接,片刻,摆动的鬃毛上,一对驴耳抖了抖,似乎听到不同的声响,示意一旁的主人,朝下方山门发出嘶鸣。

    “是拓儿,还有元凤、承恩。”

    站在一颗金黄柏树下的书生感受到来人的气息,抚抚老驴拱来的口鼻,走去石阶,一晃眼来到山门下。

    远远有两人骑马,领着一辆马车缓缓过来,骑马的两人见到山门下负手的身影,急忙下马,过来见礼,其中屈元凤全身作甲,一掀披风拖出‘哗’的抚响,拱手单膝跪下。

    “元凤拜见师父!”

    “起来说话。”

    陆良生也有两年未见对方,之前听宇文拓说,是跟着李渊去了太原,眼下回来难道是因为西北战事的缘故?

    “弟子宇文拓(王承恩)拜见师父!”

    屈元凤站起身,下了马车的老人,精神奕奕的小跑过来,与一旁的宇文拓一起行了一礼,“师父,元凤马上要出征了。”

    半瞎生怕两个师弟开口抢了先,便直接了当的将过来的原由说出,陆良生点点头,目光投去站在三人中间的屈元凤,“之前,你随德隆去了太原,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西北战事?”

    “回师父.....弟子马上就要出征了。”

    屈元凤身形在师兄弟中最为高大,当年突厥一战,险些丧命,也因此无法再踏入修行,跟着李渊去了太原,没有了琐事打扰,渐渐将所学的法阵,在这几年中改为战阵,更加完善,过去参加西征,也是为了磨砺一番,让自己在师兄弟当中,不显得那么没用。

    “师父放心,元凤就算没有了法力修为,一样绝不给你丢脸,将来也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让屈家有荣!”

    林子哗哗的响,站在两侧的宇文拓、王半瞎心里多有不舍,战争向来残酷,能全身而退,已经极为不易的事了。

    陆良生本想劝一番,可见他神色坚定,话到口中又变作另外的话语。

    “走吧,为师送送你。”

    军队已经开拔,不能耽搁,陆良生带着宇文拓、王半瞎,走过长街,将屈元凤送到北门外,琐琐碎碎的叮嘱一些安危的话。

    “到了那边,不可与上次那般逞强。”

    “是师父。”

    “你那阵法,你心里自有底,为师说不上一二,不过若对战事有利,不妨替为师多杀几个胡人。”

    “哈哈,就知道师父不喜胡人!”

    气氛打开,爽朗的笑声漫过城外长亭,远方有号角声传来,屈元凤不敢再耽搁下去,翻身上马,朝亭下的师父,还有两位师兄拱手拜别。

    “元凤,这个你拿去。”

    陆良生从袖里拿出一支漆黑的铁鞭,不仅是法器,战场上也能做为兵器挥舞,然而,马背上的屈元凤摇摇头,“师父,元凤这次想靠自己!”

    说完,重重一挥马鞭,狂奔去往北面所在的军营,半途又停下,回望凉亭,看到还站在那方的师父、两位师兄,眼睛有着湿红,匆匆回来见上一面,便就要离别了。

    或许心里有些不舍涌上心坎,兜转马头,朝着那边再次拱起手,高喊:“师父!师兄!”在马背上弯腰一拜,好一阵才收拾心情,一勒缰绳,暴喝一声:“驾!”沿着官道径直离去。

    望着消失在秋日下的身影,陆良生拍拍还望着的宇文拓、王承恩两个弟子,一起返回城里,两人返回宇文府上,书生则回去万寿观,就见蛤蟆道人拖着紫金葫芦撒开脚蹼从后面飞奔回来,跟他一起进了阁楼。

    “良生,快给为师倒一碗水来!”

    陆良生看着师父大汗淋漓的模样,倒了一碗凉水放去桌上,在旁边坐下:“师父,你这段时间,天天往山里跑做什么?就为了炼那什么梦丹?”

    吨吨吨~~~

    靠着葫芦岔腿坐着的蛤蟆道人亮着软软的肚皮,抱着碗牛饮几口后放去一边,这才舒服的打了一个嗝儿。

    “是回梦丹,上次为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为师,良生,你是知道的,为师何等修为,当年何等威风,现在更是将妖丹修复,却是平白无故做了这样的梦境,不弄清楚岂能睡的安稳!”

    “师父,那什么有空,也帮我做做关于孤儿......”

    “良生啊,你不能事事指望师父......不说了不说了,为师还有事要忙!”

    拖起葫芦跳下桌面、‘啪叽’一声,大喇喇的摔趴地上,没事人儿一样又爬起来,兴奋的爬去阁楼。

    “师父这.....唉......用回究梦境的法术就行了,炼什么丹。”

    陆良生摇摇头,也没去多想,他还有许多事要忙,毕竟两百多个孤儿进京,吃穿用度都要准备好。

    ‘要是老孙在这里就好了。’

第六百零二章 五通

    入秋之后,沿江一带下起连绵细雨。

    湍急的江面泛起朦胧水雾,过江的船只停靠码头,等着过江的商旅坐去附近歇脚店吃饭喝水,等着下一趟渡船。

    “这雨也不大,什么时候才开船。”“你问我,我问谁去?”

    “船家当真是小心过头了。”

    “梆梆~~~”

    “谁他娘的这么吵,敲敲,要死啊!”

    几桌说话的商贩不远,还有一桌,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尖嘴猴腮,上唇一对八字胡,两只眼四处来回瞄,旁边还有个小道童,挎着一个小葫芦,坐在凳上悬着脚,拿着筷子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茶碗。

    有人看了一眼,拉下就要起身的同伴:“算了算了,别去,小孩子罢了,那道士一看就不是好人,最好还是别过去。”

    “谁不是好人了?!”

    听到这方话语的道人,一拍筷子唰的站了起来,撩起袖子,一脚踏去板凳:“谁坏人,你们当着本道的面指出来!”

    茶棚里,八桌商贩,齐刷刷的抬起手指过来,看着都指着自己,道人愣了一下,耸耸肩膀悻悻的坐了回去。

    “要不是我师父临终前,不许我对普通人动手,本道一把符纸糊你们脸上,再说了,本道丑是丑了点,可也是婆娘的,你们有吗?!”

    嘟囔着重新拿起筷子,看到一旁的小人儿边吃边偷笑,气得瞪过去一眼。

    “吃快点,还要过江,等会儿就要开船了,要不是你非得跟着,本道一口气......”

    小人儿扒了一口饭,挑了下眉头。

    “埋进土里?”

    “呸,那叫土遁术!”道人随意吃了两口,甩甩袖子,缩起脖子转去一边,看着外面铅青的雨帘,打了一个哈欠。

    “本道一个土遁术,说不得这个时候已经快到长安了,谁跟你慢吞吞的在路上走,还要坐船,也不知道钱够不够。”

    这道士便是之前书生口中说的孙迎仙,旁边的小人儿,却是山里的明月,扒拉完碗里的饭粒,小人儿撑着下巴望着连天的雨线打着江边芦苇起起伏伏,嘟着嘴小声说道。

    “我也不想出来啊......是母亲非要我出来见见世面,让我不要一直窝在山里头,将来会没出息......”

    话忽然停了下,明月眼睛一亮,伸手去拉道人的袍子:“坏道长,你说钱不够,要不我变一些金银不就成了,要不然找一些劫道的,从他们身上找些银钱也可以,听村里人说,当年先生也这么做过。”

    说起陆良生,背对的孙迎仙就来了劲儿,转过身来,伸手敲了一下明月脑袋,收敛往日嬉皮笑脸。

    “那个烂好人要是知道你用幻术变银子,非把你收拾一顿,再说那劫道的,现在天下清平,本道就没遇上过,这些话,你可别在那烂好人面前说!”

    “哦。”

    明月捂着脑袋看着道人从黄布口袋摸了半天,掏出几文钱摞去桌上,看了又看,起身走去外面,对身后的小人儿低声道:“这可是本道藏了许久的,到了长安,你想办法还我。”

    “藏了许久就这么点?”

    道人站在雨中看着漫天落下的雨线,拍了拍黄布袋子,里面哗啦啦的响,显然也还有不少。

    “哼哼,还嫌少?道爷可是一天攒一文,两年了,两年你可知道本道攒了多久?足足六百文!”

    明月掰着指头跟在后面,母亲教过他一些算数的,翻来复去的算了算,总觉得哪里不对,皱起细眉,疑惑的朝前面的背影喊道。

    “那也不对啊。”

    “曰尔老母,用不用那么计较,只是随口说说的。”

    “你!敢!辱!我!母!亲!”

    “呐呐呐......这是口头禅,就跟那些个和尚一样,没事逢人就说阿弥陀佛是一个样,哎哎,别咬!这是本道新袍子!!”

    一大一小在雨中打闹起来,附近等着渡江的百姓、商贩无语的看着两人,不久,码头有了船只渡江,孙迎仙脸上带着红痕,一脸不爽的走上甲板,一旁的明月发髻蓬松凌乱,黑了一只眼,两人就那么瞪着对方,在艄公讲的江河水怪的故事里,渡过了江河。

    一靠岸,两人哼了声将脸各撇去左右,不过还是结伴而行,一个不识路,一个不敢随意丢了对方,不然没办法跟长安那位交差。

    到的下午,已是到了苏柳一地,天光渐渐西斜,沿途成片片的田野在秋风里荡起一圈圈金黄的涟漪,忙活的农人拖家带口的在地里抢收,累了,坐在路边闲谈说些趣事,看到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笑呵呵的拿了自家陶碗倒了凉茶递给他们,算是帮衬一二,结个善缘。

    “两位道长这是打哪里去啊?”

    “本道带着这个小包袱,去一趟长安。”

    孙迎仙性子洒脱,喝过水将碗还给对方,随意指了指方向,拱起手:“多谢老丈的水了,我们还要赶路,就先走一步!”

    “哎,这位道长等等!”

    那老农收了碗,追上几步叫住两人,“天色也不早了,莫要赶夜路,听老人家一句劝,前面的路不好走。”

    常在外的道人,哪里听不出这个‘不好走’另有所指,眯起眼睛,捻了一下须尖:“哦?哪里不好走,本道降妖捉鬼那可是手到擒来。”

    “哎,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农人见识有限,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手胡乱比划一下,干脆嘿的一声,拍响大腿:“老朽就怕你多管闲事。”

    道人来了兴致,伸手抹开明月扯他的小手,硬拉着老汉蹲去路边,嘿嘿笑出声来。

    “本道已经许久没碰上什么鬼怪了,来来,给本道说道说道,是哪路妖魔。”

    “跟你说了,不是什么妖魔。”

    老汉气的微微跺了一下脚,见附近没人看来,低声说道:“咱们这边信五通,就怕你们这些道士乱搅合,惹了神灵不高兴,才提醒你的。”

    五通?这老头说的不会是五通神吧。

    孙迎仙收气刚才的一脸轻松,连忙朝那老农抱了一拳,转身带上明月就走,小人儿跟在后面憋着笑:“听到是神,就不敢动手了?”

    “放屁,什么神,就是个得道的妖鬼!”孙迎仙踢了一脚路边的野花,一卷双袖负去背后,几乎下意识的想到栖霞山的红怜庙,得了香火的妖鬼,跟得了香火的阴鬼又是大不同的,妖死后,魂魄还未妖鬼,原本就有许多道行,栖息寺庙有了香火加持,哪里是寻常修道中人摆平的,何况这些家伙,一边做好事,一边也会做些淫邪事。

    彤红的霞光照来,孙迎仙将思绪甩开,看着降下的夜色,忍不住骂了声:“彼其娘......呸,曰尔老母的,看来今晚又要打野铺了。”

    哇——

    骂骂咧咧的几句,最后一抹残红里,老鸦立在枝头嘶鸣,前面不远,能见一座乡镇的轮廓矗立,有些阴森的感觉。

第六百零三章 一刀的事

    哇——

    彤红的霞光里,老鸦立在枯树嘶鸣,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挎着包袱,道路前方,是小镇的轮廓,高高的坊门下方,不少身影出入路过歪斜的土地庙。

    “这儿挺热闹的。”

    孙迎仙带着明月一路过来,走进这座镇子,人声喧哗,摆摊的小贩招呼着过往行人;推着车的老汉坐在街边歇息,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拿过毛巾擦去额头的汗渍;挎着篮子的妇人蹲在菜摊挑挑拣拣讨价还价,随手拉过想要跑去糖葫芦摊的孩子。

    一片熙熙攘攘,有序而嘈杂。

    道人悄悄掐着手指观察四下,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在街上买了些饼子,便去镇中的客栈,定了那种十几人住一间的大通铺,一大一小选了靠近窗户的两张床,就是被褥有些潮,隐隐还有股霉味。

    苏柳之地商道繁荣,途经这里的商旅行人不少,夜色降下,这间大房片刻间住满了人,多是一些赶车拉货的粗糙汉子,弥漫一股汗酸味。

    “凑合过一夜,明早一起就离开。”

    道人从黄布袋子里掏出两张饼子,递给明月一张,这还是从陆家村出来时,小纤亲手给他烙的。

    “抠门。”明月狠狠夺过饼子,瞪了道人一眼,就着水吃完,躺去床上,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怎么也睡不着,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有些想还在山里的母亲了。

    “也不知道母亲一个人会不会无聊,没人陪她说话......”

    枕着手臂呢喃一句,翻了个身,正想看看孙迎仙睡着没有,就见对面床铺隆起一坨,有微微的光亮从被子下面缝隙透出来。

    明月下床一把将被子揭开,就见道人撅着屁股,点着不知哪里来的蜡烛,正翻着一本乏黄的书。

    “你这是在做什.....看书?能给我也看看吗?有些想母亲,睡不着。”

    “看了,你更睡不着......呸呸。”

    道人飞快一阖将那本书合上揣去怀里,一口气将蜡烛吹熄,将小人儿轰去床上,拉过被子也躺下。

    “本道这书,内容所含之法,博大精深,各种招式极为苦涩难懂,需长大后,通晓天地之理,人伦大道,才可领会,本道也只能观摩小会儿,不敢就久视。”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也渐渐安静下来。

    .......

    夜云游走,月色洒下的清辉阴了下来。

    呼呼~~

    长街泛起薄薄水雾,夜深人静的小镇风呜呜咽咽跑过街道,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里,薄雾晃动游离。

    汪汪汪——

    小镇犬吠陡然喧哗,院中房屋烛火亮了一下,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又赶紧熄灭,院中黄犬绷着绳子狂吠几声,随后夹起尾巴呜咽的缩去窝棚里面不敢出来。

    镇子变得死寂,几缕青烟漫过长街,摇摇曳曳像是闲逛般分去各处,贴着附近房屋窗户缝隙飞快渗了进去。

    客栈灯笼在风里晃着绳索,明月睁开眼睛,侧脸看去窗外,伸出小手捅了捅邻铺的道人。

    “坏道长,外面有妖气。”

    “睡觉!”

    孙迎仙转过身,将被子蒙住脑袋,不是害怕,而是不想多管闲事,五通神在南方一带多有灵显,乡人祭拜能得钱财,许多人崇信,去惹了少不得沾上一身骚,还被迷信之人拿棍棒追着撵。

    “可.....可是,它们钻进女子房间了。”明月坐起来,竖起耳朵倾听,外面隐隐约约好像有女子的呻吟,甚至不止一处,就连这座客栈,好像过往商旅的家眷房间也有声音传出。

    “坏道长,这些女子在叫什么.....”

    “啊——”

    那边地铺上,被褥唰的一下蹬开,道人捂着耳朵翻坐起来,瞪着前面墙壁:“不管是人是妖,本道最恨欺辱女子!!不管了!!”

    起身冲出房门,循着妖气边走边从腰间袋子里翻出几张黄符夹手指间,另只手掐着指决不停在面前写写画画,口中咪咪哄哄的念叨法咒。

    有开门出来撒尿的客人刚走出门,就过去的道人隔空撞进房里,片刻,走到相隔不远的门口停下,呯的一脚,房门踹开。

    挂有帷帐的床榻里,一道影子猛地抬头,闻到黄纸的气味,“道士?”下一秒,帐帘嗖的掀起,里面黑夜径直冲去窗户。

    “别跑!”

    孙迎先快步过来,几乎不带停息,掐着的指决点去榻上神色呆滞的妇人额头的同时,撞开窗棂跳去大街,突然的巨响将榻上的妇人还有一旁安睡的男人惊醒过来,前者反应过来,房里来过人,吓得一把搂起被子遮去身上发出尖叫。

    “有贼啊——”

    一时间,整个客栈喧闹起来。

    长街上,步履在人的脚上踏踏飞奔、落下,孙迎仙看着前面就要飘去天空的一团青烟,手中四张黄符激射出去。

    “想跑!给本道下来!”

    敕令!八方神鬼听吾令!

    道人洒去天空的黄符亮起敕文,瞬间贴去青烟,嘭嘭嘭接连火焰炸开,那团烟雾传出凄厉惨叫,顿时化作一道身影直直落去地面。

    “真当本道没本事?”

    孙迎仙从宽袖里抽出一根红绳,在食指拇指间拉开一截,地上那道身影挣扎,道人抬脚就是一顿猛踹,压着对方手肘,红绳飞快穿过去,沿着胳膊、头颈,再到双腿膝盖,捆的结实。

    “幸亏你不是个女妖怪......呐呐,等会儿本道送你一个大造化,你可不要怨恨啊,这可是好事。”

    道人翻出袋里的降妖镜,吹了吹上面灰尘,有好些年没用了,夹去腋下,这才将腰上的黄布袋取下来,就要罩去地上被捆的那妖物。

    ‘坏道长,小心。’

    明月声音悄然传来道人耳旁,孙迎仙抖了一个激灵,连忙抬起视线,前方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四道身影,高矮胖瘦均有,站在薄雾里像是没着地般,摇摇晃晃。

    “五通五通......这里一个,那边还有四个。”

    道人数了一下,将腋下的降妖镜拿过手里,悄然转了一下方向,将地上连带那边的四个一起映在铜镜当中。

    显出的是猪马蛇狗鼠的模样......齐齐盯过来。

    “那个.....唔.....可否稍等。”

    道人连忙摆了下手,捏着降妖镜,侧过身子朝他们边往客栈走边说道:“让本道先回去睡上一觉,明日再来如何?”

    呵呵呵~~~

    薄雾里,四声轻笑阴沉传出,那四道身影飘然而起,伸手抓去地上被捆缚的同伴一瞬间,其中有身形偏过头,看去客栈角落。

    “谁?!”

    一道短小的黑影拖着长尾唰的冲出阴影,划过门口灯笼照来的火光,映出浅红的绒毛,嘴里叼着一拔小刀。

    四肢落去地上的刹那,化出小孩模样,手里紧握的小刀,与四道身影下方穿了过去。

    嘶拉~噗噗噗~~

    布帛撕裂断开,血光飞溅,有东西掉进了裤裆里,粘稠的殷红糊了一片。

    道人下意识的夹住腿,捂去裤裆,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狐狸,太他娘的狠了,谁教的啊......’

第六百零四章 陆良生救我!

    “啊——”

    凄厉惨叫响彻夜空,道人看着血糊糊的东西掉去地上,头皮都在瞬间缩紧,那薄雾当中的四妖捂着下身,跪去地上,面容都扭曲到了极点,呲牙咧嘴,口中声音变幻马嘶、犬吠、蛇鸣、猪哼。

    此时镇上大半的人被惊醒过来,客栈中,歇息的商旅点上火把,不顾店家的阻拦冲到街上。

    “那个贼人定没有跑远!”

    “......那边有人影,是不是入室行窃的人?!”

    人声嘈杂传来,下一刻,地上四妖见状不妙,掀起妖风化作四道青烟飞快逃离,只剩下被红绳捆缚的那只挣扎扭动,化作烟雾也被绳子死死缠住,起身不得。

    “我看见一个道士!”

    “大伙快过来,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客栈那边呼喊的人群举着火把,提着刀棍冲来,孙迎仙转过身摆了摆手,想起曾经初到陆家村的遭遇,急忙开口喊了一嗓子。

    “不是我做的!”

    手往后一指地上捆缚的身影:“是他,本道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明月收起传出腥臭的小刀,藏去袖子里,颇为乖巧的点下头,眨着眼睛,奶声奶气朝不怎么相信的一群人开口。

    “诸位叔叔伯伯,是真的,这地上的人是妖怪!”

    围过过来商旅迟疑了一下,镇上的人则愣了愣,面面相觑犹豫起来,道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在没像陆家村那次被打一棒子。

    “诸位乡亲,本道这小童子纯.....真无邪,本道让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得意的翻过降妖镜,指尖在上面书写出敕文,双腿左右一跨,‘哈’的轻喝,镜面照去地上捆缚的妖物,一抹淡黄的光柱瞬间从铜镜射出,投去对方身上,刹那间地上那身影撕心裂肺的声音:“啊啊啊——”的惨叫在地上翻滚,全身上下嗤嗤作响,升起一缕缕青烟。

    不远,还有些血糊糊的条状物在一堆血渍里。

    嘶~~

    周围人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发白起来。

    “这.....这怎么升起烟了......”

    “哎呦!”

    不少人纷纷向后退去几步,然而过得不久,烟雾散开,露出地上一只硕大的灰白硕鼠。

    .....陆大书生不在,本道终于算是露回脸了。

    道人撤去铜镜,几步走过去,将那硕鼠提在手中,另只手一摊,捆在上面的红绳动了动,自行滑到他手里。

    “这绳子可是本道爷用黑狗血浸泡数年,又用法力炼化之物,只要是妖邪,少有能跑得掉。”

    他将死透的鼠精举过火光照耀的范围,让那边众人看的清楚,“诸位乡亲,此妖乃五通神之一,这五通不过是猪狗马蛇鼠变化而来,看看,这地上还有四条‘*根’,你们啊,休要被它们蒙骗......”

    看到人群里,有刚才房中的妇人,及丈夫,原本后面那句‘淫邪妇女’的话吞了回去,省得惹得夫妻二人将来出问题。

    正准备说其他说辞,本镇的百姓不知谁扯开嗓子喊了一通:“大伙别放过这尖嘴猴腮的道士!”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孙迎仙伸手招呼四散跑开的镇上百姓,只留下客栈中的商旅一行人,不到片刻,跑回附近房舍的人,拿着扁担、木棍、菜刀直接冲了过来。

    “打死这个贼道!”“他做法害死五通神!”

    “绑了送官。”

    “你们走那边包抄,别让他跑了!”

    道人看着呼啦啦跑出来一堆人,骂了句:“曰尔之母,不识好人心啊,本道难得发一回善心.....”

    “好愣着干什么,走啊!”

    兽类畏人多、火光,明月显然也有些被这么多人给惊到了,摇着老孙的袍角就往外拉,后者不敢停留,护着明月,贴了两张神行符,随后一把抱住小人儿,脚下落去地上的一瞬,地上烟尘向四周激射出去,整个人带着一个小孩脱弦的利箭般,嗖的一下冲过还未围来的镇上百姓,一路绝尘而去。

    镇外夜色,皓月露出游云一角,照去山麓的清辉当真,四道青烟摇摇晃晃飞过下方一片林子。

    越过一处山头时,有哗哗的水声清晰传来,清冷的月色下,远方湖泊倒映天空高挂的弦月。

    四道飞来的青烟落去湖滩,化作人形跌跌撞撞走出几步,扑倒在岸边浅水的地方,听着水浪推来,其中哼着猪叫的人形,朝着湖那边哭喊。

    “龙王,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我们五通现在只剩四通,最小的被一个道士给害了。”

    “陛下,北狐南五通,那道士豢养妖狐,想来是专程来寻我们的,还伤了我们身子。”

    其余三人哭哭啼啼讲起遇上道士,自家五人如何帮助乡民,接过被镇上来了一个道士,将他们当中一个害死,还用妖狐将他们下身命根给割了下来。

    凄惨哀嚎的声音里,湖面忽然‘咕噜噜’冒起一圈一圈硕大的水泡,倒映清月的湖面,波浪渐大,推到岸边溅起浪花来。

    深幽的湖底,泛起一对红红的颜色,犹如一对大红灯笼在水下移动,下一刻,哗啦的水声巨响,浪花形成水柱冲天而起,一道白花花的水光夹杂一抹红芒飞去天空。

    “吼昂——”

    一声龙吟惊天而起,冲去云间,又落下来,在月色之中蜿蜒扭动,瞬间消失在小镇的方向。

    ......

    小镇西北方向,窸窸窣窣草丛踩踏的声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拨开垂下的树枝,见到没有火光朝这边过来,齐齐吐出一口气。

    孙迎仙缓过一口气,伸手掐去旁边明月的脸蛋。

    “叫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倒好,害的本道被一帮愚民追的到处跑。”

    “哼,那是你修为太低,换做我家先生,肯定能有办法!”

    明月揉着脸,朝着道人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才不理他,甩着两只长袖走去前头,等到了长安,见到先生,再告这坏道士的状。

    欺负我,哼!

    ‘沙沙......沙沙......’

    两人在林中走过一段路,风渐渐大了起来,做为半人半妖的明月,有着野兽的敏锐,两边人耳化作狐狸耳朵抖了抖,鼻子也在空气里嗅了嗅,身子瞬间发抖起来,仿佛遇上天敌般,颤颤兢兢的转过脸,看去后面的道人。

    “坏道士,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麻.....”孙迎仙刚说半句,话语顿时刹住,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正从天空过来,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去的林子上方的间隙。

    刹那!

    一道白光从上方林隙一闪而过,夹杂白光里的,是粗壮的长身,白花花的腹鳞,以及四爪。

    卷起的风压将林子吹的哗啦啦乱摇,甚至还有树木当即折断,拖着树笼倾倒下来。

    “刚.....刚才......咕~~”

    道人捂着道髻咽下口水,脸色苍白,上面全是冷汗,还未说出那是什么,一声龙吟轰然在前方山坡炸开,风浪劈头盖脸的冲击林野,挡在两人前方的十多颗大树齐齐歪斜,朝左右分开。

    “曰尔老母的......一条龙......”

    呈在两人视野之中的,是一条十多丈长的身躯闪烁水波光泽,四足撑地,身段一节一节的隆起,最后面一条鱼尾在空气里轻轻摇摆。

    “嘶~~”

    龙声低吟挤出呲牙的龙首,洒开的鬃毛下,硕大的双目红光大盛,有着孙迎仙熟悉的气息。

    “妖.....妖星.....”

    道人被风浪扑醒过来,抓过身旁小人儿的手,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迈开双腿狂奔,另只手飞快伸去胸口掏出一枚雕琢双鱼的玉佩,那是陆良生临走时给的,用来危险时,方便联系。

    指尖疯狂的在双鱼嘴边的玉珠上摩挲,扯开嗓门大喊。

    “陆良生,快来就我!!”

第六百零五章 法相投去万里地

    繁星如水,淌过夜空。

    芙蓉池荡着轻微水声推去芦苇,万寿观外林间,栖幽坐在藤枝编织的秋千上悠闲的哼着学来的小曲儿,忽然间抬起脸望去树隙外的夜空,一道似有似无的气息飞了过去,匍匐檐下的老驴抖动长耳睁开眸子,就见飞来的一缕清气循着某个人的气息渗去窗棂。

    房间里,灯柱熄灭袅绕些许青烟,榻上亮着肚皮的蛤蟆道人挠了挠脸颊,翻个身趴去小床铺,蟾嘴磨动,呢喃出模糊的话语。

    ‘梦来.....梦来.....回梦丹吃的要吐了......’

    “陆良生......”

    屋里陡然一声熟悉的话语幽幽的响起,榻上另一边睡觉的身影猛然惊醒坐了起来,身下‘啪叽’一声都未察觉,套上鞋子起身,就见一缕清气在屋里徘徊飞旋。

    墙上的画幅,红怜探出半个身子看着那团清气,轻飘飘的飞出降下,“公子,这声音好像是孙道长的!”

    “嗯。”

    陆良生掐出指决点去清气,那幽幽的声音陡然在屋里拔高,传出道人歇斯底里的呐喊:“陆良生,快来救我——”

    老孙遇上麻烦了?

    这股清气来自栖霞山灵气炼化而成,蕴藏在玉佩当中,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遇上危险,便可用玉中的灵气承载讯息,循着自己的方位传递过来,自然也就知晓对方所在的位置。

    苏柳之地......居然这么远,老孙怕是遇上难缠的妖物,一般鬼魅根本无需求救。

    红怜点亮烛火,罩上纸皮灯罩,暖黄的光芒里,陆良生沉着气,负手在房来回走动思量,能千里赶去的只有月胧剑,但长安距离那边实在有些远,等飞过去再寻到道人恐怕时间已经来不及。

    脚步停下,负手的书生望去盘旋的清气,蹙起了眉头,手中翻出袖里的另一枚双鱼佩,‘当初做出此物,就为了相连,此时过去清气那头,唯有依着这条连接的法线便是最快的方法。’

    心里思量一番,拿定注意后,招来书架里的麒麟氅穿去身上,有了上面的法力做为支撑,陆良生胆气也就足了,走去清气下方,指决点去额头,露出眉心竖光,屋里渐渐乏起淡蓝的法光。

    元神出窍!

    心念一动,一轮虚影从书生身上脱离飘升,虚无的手掌握去那团清气的刹那,飞旋的气流顿时呈出后方的一条蜿蜒的法线,下一刻,房中亮起的淡蓝随着陆良生的元神一起消失不见,只剩下桌面的灯火还在罩子里摇晃。

    蜿蜒的法线像是萤火虫前途,划过夜空往南面而去。

    ......

    沙~~

    沙沙沙~~~

    风吹过林野,枝叶摇曳轻响,林间覆满的落叶,下一秒,一只鞋子落下,迅速迈开,掀起一片片枯叶卷起半空。

    呼!

    双腿几乎快跑出残影的孙迎仙,冲过一颗颗大树,不停回望后方,手中牵着的小人儿,像风筝一样被拖在半空“啊啊”乱叫。

    “别叫,你想引来头妖龙过来啊?!”

    道人气喘吁吁的低吼一声,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打过一头龙,何况对方身上还有妖星气息附着,那实力恐怕也就陆良生能过来跟对方过过招。

    “呼呼呼......”

    又跑了十多丈,前面林子像是没有尽头般看不到头,孙迎仙实在坚持不住,两边腿上的神行符法力消散,渐渐停下速度,靠去一颗树躯歇息,不停的揉着小腿。

    “曰尔老母的.....要不要追本道那么紧.....没吃你家米......又没勾搭你家闺女的......”

    被追着跑了大半夜,已是没太多精力用法力掐算是否遇上迷人途径之类的法术,只想坐下来多喘两口气。

    一旁的明月懂事的替他拿捏了一下双腿:“坏道士,会不会追咱们的妖龙,是跟那五通神是一伙儿的。”

    “这还有想吗?肯定是啊。”道人累的口水都随说话,从嘴角淌了下来,吸溜一下,擦了擦唇角,拿手拍了一下明月脑袋:“还不是你惹的祸,割哪里不好,割那里!真不知谁教你的。”

    “我娘!她说那里是致.....”

    小人儿一瞬间的话语声里,风声呼啸,片刻间卷起四周林子拔根而起,道人一把捂住明月的嘴,翻出两张黄符贴去身上。

    “别说话,憋住气!”

    哗啦啦——

    掀上天空的树木断裂落下,一道巨大的身躯仿如水中游鱼般穿过落下的断木、树枝,缓缓游弋而来。

    青鳞白腹,粗长的颈脖间狮鬃无风抚动,硕大的长吻间长须向着四周舞动,“两个人类,本王知道你们在这,别以为用了隐身术就能瞒过我。”

    两根手指戳着鼻孔的明月浑身颤抖的看着从面前缓缓游去的长身,那鳞片足有他脑袋大小,半空轻柔刨动的龙爪带起一丝丝白气,飘到脸上冷的刺骨。

    眼看快要忍受不住,孙迎仙连忙轻踢他一脚,摇头示意,动作间,地上落叶哗的响动,原本从两人面前游过去的长身顿时停下,前方的龙首拖着眸子晃出的红光猛地回头,红芒大盛。

    “看到你们了!”

    陡然一声惊雷般的话语响彻,道人拉着明月起身,拿出之前传讯的玉佩朝回头的龙首掷了过去,然后,大声吼道:“跑啊!”

    玉佩翻飞,投向飞快扭过长身的妖龙,后者长吻一开,卷起大风隐约传出水浪声,原本跑远的道人、明月身形止不住的向后倒移。

    倒旋的气流之中,飞去的满是獠牙的龙口的玉佩陡然法光一闪,好似有虚影从天空坠了下来,融入玉佩里,上面一对含珠游鱼摆动尾巴,忽然游动起来,争抢的玉珠瞬间亮起一轮淡蓝光芒摄取半空。

    “放肆——”

    一声恍如天威惊雷的声音在林间响彻,光芒显出半身人影,那龙头双目红光露出狠厉,好像认出了眼前的人影,拖着洒开的狮鬃轰然撞了过去。

    “妖孽!”一身黑袍青丝的虚影单手擎去天空一撑的同时,鹤唳的嘶鸣传出,摊开的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翻涌成一颗巨大的火球,照亮冲来的龙首,然后,狠狠砸了下去。

    “——伏诛!”

    轰!

    烈焰冲天而起,激起火浪朝周围荡出一个大圆,扩散的气浪冲穿林野,远方的小镇,一座座房舍瓦片都在瞬间哗啦啦迸裂粉碎朝着一个方向齐齐飞射出去,站在街上的行人都在瞬间被气浪掀倒在地。

    “吼昂——”

    下一刻,龙吟凄厉响彻这方天际,惊得镇中百姓捂着耳朵惊慌乱叫,仓惶的望着西北的山麓,一片火光滔天。

第六百零六章 拆他的庙,断他的香火

    轰——

    火焰照亮天空,热浪冲击冰凉的白气,化作水渍落下一片狼藉的林子,夹杂冲天火光,一道长影蜿蜒扭动,带着火焰横飞出去,噼里啪啦一连串巨响,拦腰砸断一片树林,滚在地上又翻跃起来,半空滚出几圈。

    “吼昂~~”

    翻滚中发出凄厉嘶吼,惊恐的视野,翻滚着看去那燃烧的火光中屹立的半截淡蓝人影,皓月清辉之中,拖着焦黑的长身扭动,摩擦着鳞片飞速窜去远方,消失在夜幕之中。

    天空的异象,这让还举着棍棒、菜刀的镇上百姓,目瞪口呆的立在街上,或搜索那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的途中,听到一阵龙声,以及一道蜿蜒扭动的黑影消失在夜幕里,才堪堪回过神,然后,是一片哗然。

    “刚刚,那是金湖的龙王爷?”

    “龙王爷显灵了!”

    “可是......刚刚龙王爷叫的好惨......”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敢过去看看?”

    “要去你去。”

    “诸位,还在那两个道士吗?”

    “.......我看还是算了。”

    晚上发生的事,几乎全镇都被吵醒过来,过往这边的商旅先是看到了妖怪,眼下更是还有一头龙,觉是不敢再睡了,连夜收拾行囊,拉着货物赶紧离开,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出来,要是明日一早官府的人过来,还要盘问,又要耽搁不少时辰。

    一时间,歇脚的队伍、旅人背着各自的东西,籍着月色,三三两两的结伴匆忙离去。

    .........

    哗啦啦!

    燃有火光的林子下起雨来。

    遇热的白气化作水滴从天空坠下,燃着火焰的叶子一点一点的浸湿,升起袅袅呛人的青烟,不远一堆杂乱的断木土岩动了一下,钻出满是泥泞的两张脸。

    “老孙、明月,快些离开这里。”

    漂浮半空的双鱼玉佩之上,陆良生的半截人影朝他俩说出这句话,维持法光的玉珠‘啪咔’碎裂开来,漂浮上方的书生画影闪了闪,顷刻间消失,周围伴随的火焰也逐渐褪去,黑暗、清冷的月色再次笼罩这片林子。

    道人拨开身上的泥土,拉着明月从里面出来,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吞了口口水:“陆大书生这通神境,威力这般大?”

    “那是毕方的祸火!”小人儿记得先生给他讲过山海异兽的事,说完想到处境,小手连忙拉了拉道人脏兮兮的袍子,“坏道长,别感叹了,快些走,要是那头妖龙察觉到先生离开,说不定还会追来!”

    想到那头龙,道人这才从震撼里回过神来,“走走走!”一连说了几声,拉着一旁的明月快步离开,没了妖龙的法力,一大一小很快便翻上了一段山坡,看到通往北面的道路,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又挂上往日的嬉皮笑脸,撒开脚就往下方道路冲了过去。

    远去的身后,小镇东面,翻过几座大山,月色静静荡起波浪的湖水面,陡然轰的一声炸开,扭动游移的长影一头扎进了水面,惊得岸上等候的四妖一屁股坐去水里,片刻,嘶哑虚弱的声音从水底响起。

    “你们四个.......”

    听到金湖龙王的声音,四妖连忙爬起来点头作揖:“陛下,我们在。”

    然而,水里的声音接上后面的华语:“你们四个,滚!!!”

    声浪震起水花,掀起大浪,直将四妖打翻推飞上岸,晃荡的湖面之下,蜿蜒的长影几乎半个身子呈出焦黑,那火焰仿佛渗进皮肉里,现在都还在灼烧。

    “那人是谁......本王要杀了他!!”

    深幽的湖底,龙目重新泛起猩红,感受着刺入骨头的灼痛,在水中狂卷翻涌,惊疑怒吼,令得整个湖面,风浪大作,将沿湖的码头船只砸的稀烂。

    夜空,崩断的法线划过千里之遥,远在长安万寿观里,站立窗前的身影睁开眼睛,眉心的那抹竖光收去皮层之下,撑着下巴看守灯火的红怜,感觉到了书生元神已经回到体内。

    “公子,怎么样了?孙道长可有事?”

    书桌前,陆良生调动法力安稳下元神,将身上的这件麒麟氅脱下交给红怜,坐去圆桌倒了一杯茶水灌下。

    “已经没事了,老孙不知怎的惹了一头老龙,对方应该是苏柳附近湖泊的,原本过去,还想当面说一些话,看可否化解,可过去感知到那头老龙身上有妖星气息,只能仓促一击,将他打退。”

    陆良生捏着杯子在手里转动,虽然不知道整件事,但凭知晓的妖星上,可以推断那头老龙为何那般暴躁,“.......想来是当日洒落的妖星碎片,有一枚落入湖中,被不知情的老龙得到。”

    听着师父轻微的鼾声,书生放下茶杯收回思绪,元神远赴千里之外,打了对方一下,已经是极度冒险了,根本不敢继续用第二次,要弄清楚原委,还是要等到道人带着明月过来长安,至于那头老龙身上的妖星,只能抽空去一趟那边看看。

    ‘不过,能成龙,道行不会太低,之前也算占了对方便宜,若是在江湖之上与这头老龙斗法,估计要遭罪......’

    指尖随着盘算有节奏的敲在桌面,陆良生侧过目光,看去一旁的红怜,女子愣了愣,伸手去摸脸颊:“公子,妾身脸上有什么?”

    这时,就见陆良生眸底泛起笑意,嘴角也随之勾出笑容,说了句:“没事,你先回画里歇息,我也跟着要睡了。”

    见公子不愿多说,红怜狐疑的摸着脸,朝书生矮身福了一礼,钻去了画里,传出幽幽空灵的一声:“公子,早些歇息。”

    “嗯。”

    陆良生起身过去书桌,食指合着拇指一捻,灯罩里的烛光熄灭,屋里瞬间暗了下来,便脱去衣物躺去榻上。

    接上刚才想到的办法。

    ‘......那头老龙到了这般境界,还要继续修炼或维持道行,只能依靠香火,正好,我有拆庙建庙之权,先拆他庙宇,断他香火!’

    ‘等从老龙身上剥下妖星气息,恢复神智,再说清与道人的过节......不过眼下,还要先把孤儿的事忙完......’

    元神飞出千里之遥,费法力不说,整个人也有些疲倦,想起这几日为孤儿入观之事,颇为头疼。

    想着要做的事,渐渐转不动为止,微睁的眼帘瞌睡的阖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

第六百零七章 用意

    嘎嘎~~嘎嘎嘎~~~

    天色蒙蒙发亮,第一缕秋日金阳照去芙蓉池水,洒开粼粼波光,游荡芦苇的鸭群拍着翅膀嬉戏水嘶叫,不久,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向着那边矗立晨阳中的万寿观阁楼过去。

    叮叮铃铃......

    风铃在檐角轻轻摇摆。

    阳光照进窗棂,陆良生坐在床沿伸展了一下手臂,看到窗台短小的身影耷拉着两条腿呆呆的坐在那,出神的看着外面升起的日头。

    “师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浸在一片金色里的蛤蟆,耷拉着眼睑微微侧过脸:“为师,睡不着.....一觉起来,就感觉腰酸背痛,像是被人压了一宿,可能那丹药吃多了。”

    陆良生看着师父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担心那炼出的什么回梦丹会不会有其他作用,不过转念一想,师父能将尸气当零嘴来吃,区区几粒丹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转身去穿上衣袍,窗棂外面响起脚步声、人声。

    “我等求见国师大人。”

    大喇喇坐在窗台上的蛤蟆道人探头瞄了一下,侧过脸朝屏风那边喊了声:“良生,找你的。”

    有着春夏秋冬四季自行变化景色的屏风后面,陆良生探出脑袋,系着腰带,走去窗棂将头发束起,顺道朝外面传去法音。

    “起来说话。”

    下方一排半跪的士卒惊愕的抬头四下看看,并未见到国师本人,只是那声音在耳边徘徊,好似就在面前一般,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起身站得笔直。

    片刻,对面阁楼厅门自行打开,里面正对的木梯上,一袭水纹淡蓝衣袍的书生走了下来,微笑着看着他们。

    “寻我何事?”

    “启禀国师,两百一十二个孤儿已在府衙,还请国师移步。”说着,为首那人看了看左右,凑近两步,压低嗓音:“陛下也在。”

    陆良生微愣,随后想明白关节,笑了起来,让他们先行回去禀报,自己随后就到,又叮嘱两句,打发走了这拨人,回到房里洗漱一番,吃了早饭,看向还坐在窗台出神的蛤蟆道人。

    “师父,你要跟我一起长安府衙吗?”

    “不去,为师再晒会太阳。”蛤蟆道人抬起蛙蹼朝后面的徒弟摆了摆,望着金灿灿的晨阳,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说着匍匐下来盘成一坨,晒起背后的疙瘩。

    见蛤蟆不走,陆良生只得自己一个人过去,至于红怜和栖幽,一大早二女就不见了影子,说不得天还未亮就偷偷跑去外面逛街了。

    收拾妥当,跟外面广场举着铁锁的八条大汉打过招呼,便出了山门,上了常备的马车,穿过繁闹的街市,来到位于东市和西市之间的长安府衙,远远的,这条长街站了许多附近的百姓,看热闹的眼神瞅着那边兵甲齐备的府衙。

    “今日怎么看守的那么严,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一早天还未亮,我起来倒尿桶的时候,见一拨孩子被押着进了里面,模样看起来还挺凄惨的。”

    “一帮孩子也犯事了?”

    “应该不会,哪有那么多孩童一起犯事的,我倒觉得像是没了亲人的,看着怪可怜。”

    “你们别说了,让我说,我妻子的表弟的二叔就在里头当差,昨夜还在我家过夜呢,喝酒的时候,听他说,芙蓉池那边的万寿观,向朝廷领了一批孤儿,都是家中遭难,没了爹娘的。”

    “哎哟,那国师可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可不是嘛.....能进万寿观,怎的也能吃饱穿暖了。”

    嗡嗡的嘈杂窃窃私语声里,远来的马车穿过街道,在府衙门口停下,陆良生掀开帘子下来,守卫门口的皇城士兵自然认得这位书生,挺直胸膛,手中兵器收起,那是‘哗’的一声利落整齐。

    陆良生径直走进府门,过往还有许多巡逻的士兵,或把守各处,见到进来的书生,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兴奋,身子微微前倾,大抵觉得多靠近一点得道高人,能让自己沾上福气。

    “国师!”

    “见过国师!”

    一声声低声招呼里,陆良生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过去前方庭院,进入视野的,是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岁数有大有小,衣衫褴褛的站成数排,怯生生的看着周围持刀棍的士卒、衙役,骨瘦嶙峋的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晨风徐徐,拂过庭院,树叶哗哗轻响,纷纷扬扬落下。

    陆良生看着面前的一张张露出胆怯的小脸,法术悄然施去掌心,抚去这些小童的头顶。

    “不用怕,往后你们都会有家的。”

    不知怎的,一个个孩童只感心里温热,仰起小脸,之前的彷徨不安渐渐散去,只是愣愣的望着面前这位言语温和的书生。

    但还是不敢说话。

    “国师!”

    不远,杨广的声音在前面敞开的厅门响起,陆良生笑着从孩童身上转开目光,望去那边,抖开双袖,过去施礼,随即被身着常服的皇帝请去里面坐下。

    两人进屋坐下,此间府尹挥手让下人看茶,随后跟着退了出去,厅中只剩下当今陛下、当朝国师。

    喝了一口茶水,杨广先开了口:“国师,这些孩子,都能修道?”

    陆良生看着外面这些失去父母双亲的孩子,听到皇帝的话语,抿了抿嘴唇,摇头道。

    “不能,之前臣呈给陛下的信函里,也略提过,收拢的这批孩子,臣打算授给他们应付妖魔鬼怪的术法。”

    “术法不是修道?”

    “陛下,两种不可混为一谈。”陆良生解释道:“其实与江湖上的侠客所学武功相差不多,招式是招式,内功是内功,若是这些孩子当中有资质的,臣也不妨教些修炼的法门。”

    这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陆良生岂会不知道里面,其实也有鱼目混珠的,不然皇帝没事跑出宫来,就为这事找他?

    当然自己话也要说得漂亮,这些鱼目混珠的世家子弟,能否坚持下来就看本事了,至于修炼法门,他进来时,其实已经探知过了,没有一个有资质的。

    对面,杨广身为皇帝,哪里听不出陆良生这番话,拱起手:“国师为我大隋劳心劳力,请受朕一拜。”

    “陛下不可。”

    陆良生起身过去,将就要拜下去的皇帝搀扶,“臣乃大隋之臣,为天下百姓养出一批民间能人异士,剪除为祸的妖魔鬼怪,是我这国师的本分。”

    搀起杨广后,又陪着说了些话,然后,转过话头:“对了,陛下私服出访,只是过来看看这批孩子?”

    “不全是,朕过来啊,其实来跟国师说一件喜事。”杨广想到昨日晚上收到的讯息,脸上神色压不住了,颇为兴奋:“国师不知,昨晚西北递来军报,前阵大捷,第一仗就给朕涨了脸面,朕高兴的昨晚一夜未睡......”

    登基以来,做什么事都处处被越国公杨素约束,如今自主的第一仗就打赢了,怎会不高兴,这样一来威望积累,往后做其他事,就少了许多劝谏之言。

    “......过几日,朕也要去西北,可能到不了吐谷浑,就在西浦之地督战,若能拿下吐谷浑,朕终于可以像父皇那般,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

    尝到了甜头的皇帝,陆良生自然不会劝,或说一些触霉头的话,随意应付几句后,他便告辞离开,府尹也让差役领着这两百多个孤儿,一起跟去万寿观协助安置。

    过后的两天,长安城外,狼狈的道人带着小脸污黑的明月用上法术紧赶慢赶,终于抵达这座巨城,找个地儿清洗一番,便走进城里。

第六百零八 敕令先行

    秋风吹落黄叶飘去街道,插着风车的货郎吆喝走过入城的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道童张大眼睛看着这片繁华,街道行人扰扰嚷嚷,叫卖不绝,偶尔爆发几声喝彩,围拢的人堆之中,举着铁锤的大汉,凶狠砸下,碎裂的石板自躺着的同伴胸口裂开,后者推开碎屑,生龙活虎的朝周围抱拳请赏。

    胡音漫漫,站在酒肆门口的胡姬扭动裸露的腰肢,就被道人睁大双目盯着抖动的肚脐一个劲儿的猛瞧,忽然伸手一把捂去小人儿转来的视线。

    “你别看!”

    话音刚落,陡然‘哎哟’一声,孙迎仙捂着遮去的那只手使劲吹吹,上面印着红彤彤的一排牙印。

    “你属狗的啊!”

    明月朝他斜了一眼,负起两只小手走去前面:“我属狐狸的!”

    不久,一大一小斗着嘴穿过南城几座坊间,来到芙蓉池,湖风带着泥腥扑鼻而来,小人儿跑去护栏‘哇’的叫出声来,回过头看去懒洋洋的走来的道人。

    “这里也是我家先生的?”

    “想得美!那是皇帝的。”

    道人放下枕在脑后的手,指去前面不远泛起金黄的小山,以及高耸的山门,“那边才是,别一惊一乍的,省得给老陆丢人。”

    卷起一阵风跑过去的明月,摸着山门旁的石碑,一字一顿的读出上面的字迹:“万—寿—观!”

    听到后面走来的道人的话语,小人儿正了正脸色:“知道啦!”

    笔直的山阶,两人走到一半,旁边的林野间,灌木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顷刻,探出一颗驴头来,看到石阶上的小人儿,哼哧哼哧的喷了一口粗气,从里面冲了出来。

    “驴叔!”

    明月欢快的大叫一声,脚下一蹬,身子跃了过去,搂住老驴的脖子在半空转了一圈落回到地上,清脆的笑声里,小脸挨着咀嚼的驴嘴蹭了又蹭,还小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跟老驴山上山下乱跑。

    老驴也亲昵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然后摆动鬃毛,驴嘴朝上面翘了翘,示意小人儿快些上去。

    “嗯,等见过了先生,再来找驴叔玩!”

    松开老驴,明月一边挥着手,一边被道人拉着离开,到了上面两人站在一颗苍松树荫里,看到上百道孩童的身影在广场上排排坐,陆家村八条大汉,拿着衣物叫他们的名字,一件件的发下去。

    “这....陆大书生来真的?”

    之前陆良生有说过吸纳九州失去双亲的孩童,传以术法,再下放民间生活,还以为是突然来兴致随意说说,想不到真给弄了起来。

    孙迎仙松开明月,四下看了看,没见到书生的影子,连忙招呼了一声:“跟上。”提着黄布袋子冲去阁楼里,见到擦着一尊瓷瓶的红怜,开口问道:“陆大书生在哪儿?”

    “师娘!”一旁的小人儿兴奋的开口,原本答复道人的红怜,脸上露出欣喜,飘过来,在他小脸上揉了揉:“明月真乖,又懂礼貌,不像有些人进门招呼也不打,就向人问话。”

    意有所指瞥了一眼旁边的道人,后者所谓为的摊了摊手:“这不显咱们熟嘛!”

    红怜不理他,起身转过去继续擦着屏风,不过还是对明月道:“你家先生这下面存放丹药的那间房里。”

    道人拱了拱手,说了句“多谢!”也不管一旁的小人儿了,对这里他还是比较熟,一溜烟儿寻着地方就跑了过去,还未下通往地下的石阶,路过最里面的灶房,好像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忙刹住,后仰探去脑袋朝里面看了一眼。

    猪刚鬣系着围裙正拿着擀面杖压着饺子皮,看到道人在门边张望,随手丢了一张面皮贴去对方脸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猪煮饭啊,一边去,好了叫你!”

    “嘿嘿。”

    孙迎先拿下那张面皮抛了抛,又给猪刚鬣扔回去,脚步轻快的走下石阶,盘旋的石阶一侧,墙壁亮有油灯,光芒摇曳里,‘吱嘎吱嘎’的呻吟在响,这下面空间并不大,道人一下来,眼睛顿时瞪大,惊得差点掏出降妖镜。

    视野之中,四周木棍搭建的栅栏缠满蛛丝,密密麻麻的拖的棍子转动,正中上方,一只红白相间的巨大蛛腹不停的吐丝,而上方却是有半截女子的上身,双臂化作蛛脚飞快的在四面八方延伸过来的丝线里来回穿梭,织出一件白晶晶的小袍子,几息不到,光泽褪去,变得暗沉,就像染了颜色一般。

    “老陆这是要干啥......”

    “当然是给外面那些孩子做几件衣裳。”

    道人呢喃的同时,陆良生的声音也在响起,从石阶另一边转出的书生,伸手拍了下孙迎仙的肩膀。

    “家里怎么样了?”

    “都吃得好睡得好,比你我过得舒坦。”老孙将铜镜按回黄袋里,看着上面八条长足,只感一阵头皮发麻,“还是到上面去说,再待这里,本道怕忍不住给她来一下。”

    陆良生笑了笑,回头朝朱二娘叮嘱几句,后者点头应下时,书生便邀了道人回去上面,路过灶房,明月已经端着第一锅出的饺子,乖巧的坐在凳上,大口大口的吞咽,见到走来的身影,急忙放下碗,抹了一下嘴,站到地上。

    “先生!”

    “先吃饭。”陆良生揉了揉小人儿的小脑袋,便在圆桌前坐下,红怜从灶房里端出两碗饺子放到面前的同时,开口问起旁边的老孙。

    “你来时,遇上的那头老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五通神惹得......”孙迎仙抱着碗,筷子飞快刨着饺子吃进嘴里,就着汤水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你那童子,一刀把四妖给骟了,好家伙,不等我俩喘口气,那头老龙就撵了过来,肯定是在背后撑那五妖......”

    听着道人愤慨比划讲述,怎么到的小镇,怎么遇上五通神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清楚,陆良生阖目端坐那里,安静的听着,过得一阵,方才拿起筷子。

    “等会儿跟我去一趟那边!”

    道人嘴里还包着饺子,偏过头来:“哪边?”

    “自然是遇上那头老龙的地方。”

    “喂喂喂.....”孙迎仙使劲咽下口中食物,“本道才从那里过来,要不要这么赶啊。”

    “逗你的。”

    陆良生忽然笑起来,令得道人微愣了一下,随后气的恨不得拿手打过去,想到打不过,悻悻的收回手,埋头使劲的刨碗底,将头偏开不理他。

    吃完饭,书生并未继续说话,而是走去了门口,道人狐疑的转过脖子,门外此时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军士拱手立在那里,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如山,甲胄锃亮,拖着披风半跪也显得威风凛凛。

    “你们携我印令,传去苏柳两州府衙,令官府接到印令,当日就将沿湖一带龙王庙、五通庙拆除,本国师择日既到!”

    陆良生手中国师印玺重重盖去一纸诏令。

    “若官府有不从,皇城司将南下缉拿!”

    “是!”

    为首的宇文成都接过这份印令,转身领着麾下猛地拱手大吼,转身下山,翻上马匹,籍着这一抹霞光,出城向南绝尘而去。

第六百零九章 热闹的万寿观

    “......人善之,吾善之.......人无隙,妖不自作,吾以厚待民......”

    秋风吹落黄叶飘去水池,悄无声息荡起一圈涟漪,刻有‘万寿’二字的巨石一侧,头系纶巾的青年书生,捧着书卷,浅吟低说走过坐在蒲团的一个个孩童,嗓音温和:“......人之立身,唯有德行......”

    盘坐蒲团,穿着小道袍的一个个孩童微着嘴,听得满脸疑惑,少有能将话语听的明白,过得不久,陆良生卷过书本,在偷偷打着瞌睡的孩子头上轻敲了一下,顿时引得周围孩子偷笑起来。

    “听不懂不要紧,往后多听听,等长大一点,自然就明白了。”

    陆良生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笑容,伸手又揉了揉那被敲了一下的孩童,“......学这些不会无用的,好了,今日我课业结束,将蒲垫收起,放回原位,然后在这里等八位师父过来教你们练些体魄上的东西。”

    一众孩子犹犹豫豫地点下头,看到那位先生离开,欢呼雀跃的抱起蒲团飞奔去右侧的阁楼。

    陆良生回头看着他们,不由失笑,将这些孩子带进观里,并未立下太多的规矩,也没有按照那些名门大派弄些掌门、长老一类的东西出来,他只是想教授一些孩子,让这些没了爹娘的孤儿有傍身的本事,但在这之前,多读一些德行上的书,填充他们的思想,省得学了术法,将来去了外面,却是为恶,那就切切实实打了自己一耳光了。

    半月的相处下来,这些失去双亲的孤儿大抵都比较早熟懂事,就算不懂他讲的书中道理,也会安安静静的听完,只要记在心里,将来多少会潜默移化的传开,做为走去外面的准则,不用担心生出太多的事端。

    甚至还能给予这些孩子的下一代,同样的思想教化,不用担心走上邪路,当然这只是陆良生期望的,真要那时候,谁也说不准。

    “老陆,看来听你讲大道理,还是比不上本道跟你八个叔伯受他们喜欢。”

    道人蹲在树荫下,跟着躺在小躺椅上的蛤蟆道人并在一起,眼眶青黑的看着持着书卷过来的书生,摸了一下须尖,笑道:“上次本道给他们施了一个画影显妖之法,到现在这帮孩子都还记得,看到本道,一个师傅长,一个师傅短的,叫的本道心里舒坦的紧,嘿嘿!”

    小躺椅上,蛤蟆睁开蟾眼,偏了一下脸,看着孙迎仙笑得将双眼都挤成一条缝,哼了声:“......你眼睛不疼了?什么画影显妖之术,还不是被那头黑猪给揍的不轻。”

    “要你管!本道乐意!”

    一人一蛤蟆一言不合又斗起嘴来,孙迎仙口中所说的画影显妖,不过是从过世的师父留下的书本里找出的一些不用法力就能用的方术,但周围又没妖给他示范,只得寻了猪刚鬣,结果弄巧成拙,当着一众孩子的面,将老猪给显了原形,当天夜里,就被猪刚鬣堵在房里揍了一顿.......

    陆良生看着他俩大眼瞪小眼的模样,摇摇头,带着跟着后面的明月回去居住的阁楼。

    这边,一身白裙的红怜正看着屏风上群马来回奔腾的画,书生进来时,迎上去一手接过书卷,转身将早已备好的茶水递去,露着一丝笑,看着陆良生将茶水喝下。

    “公子,今日教完了?他们学的怎么样?”

    “听不懂。”陆良生放下茶碗,坐去凳上,看着纸上写着之后的安排,眼中蕴着笑意,想来心情不错的。

    “不过不急,都还小,将来未必不成器。”

    “可是,妾身看他们还是很不错啊。”红怜望着外面水池边,跟着陆盼八人锻炼肢体,蕴养气息的模样,“公子你看,他们一个比一个认真呢,是公子教的不好吧。”

    正看着纸上内容的陆良生,表情微愣了一下,“是吗?”然而,瞥到红怜嘴角隐隐勾着的梨涡,哪能还看不出什么,手指连连虚点:“红怜也学揶揄了?”

    红怜吐吐舌尖,做了一个鬼脸:“公子才知晓啊。”说着,白裙一旋,笑嘻嘻的转身飘去屏风那,钻进了活动的画里,骑在上面一匹棕黄大马上扬起鞭子。

    书生收回目光,坐在凳上,回头望去秋日下跟着陆盼八人‘喝哈!’低吼的一帮小人儿,挑了挑眉角。

    “难道真是我教法有问题?算了,往后再改吧,先让这些孩子熟悉一下这里,嗯,去苏柳两州之前,先带他们认识认识观里,否则一走,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到的下午,陆良生将这些两百多个孩子聚集起来,将万寿观走了一圈,告诉他们这座道观的来历,听到圣火明尊、紫山观、收入画幅等字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神奇,当做故事来听。

    不过后面,孙迎仙给他们讲起妖魔时,倒是来了兴趣,一个个耳朵都快竖了起来。

    “妖邪之物,肉眼很难辨别,当观以四周环境,如树、土、水、生灵,邪气侵染,这四样难以骗人......”

    这些孩子当中,有人犹犹豫豫的举起小手臂:“孙师父,那......那......那边的晒太阳的蛤蟆呢?”

    孙迎仙瞥了一眼在小躺椅上翻了个身的蛤蟆,“那只老蛤蟆,你们得叫师公!”

    躺椅上,晒着太阳的蛤蟆道人像是听到传来的话语,连忙翻身正坐,干咳一声,目光严肃的看着走过来的这群孩子。

    听到恭敬的一声声“师公好!”

    蛤蟆道人面色肃穆的点了下头,朝他们挥蹼,待人一走,收紧的肚皮放回原样,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趴去躺椅上呼呼大睡。

    随后,道人带着这群孩子走到檐下,指着不远匍匐瞌睡的一头老驴,“这是你们国师的坐骑,别看是一头驴,它可是会变得,画上的麒麟见过吗?就是那样。”

    一群孩子摇摇头。

    老孙咂咂嘴,干脆朝老驴打了一个响指:“来,给他们露一脸,放点电也行。”

    檐下,老驴懒散的睁了下眼,见是道人,又闭了回去,秃毛的皮上,‘噼啪’两下,弹出点电花,就懒得理会了。

    ‘这老驴.....’道人尴尬的杵在那,扯开嗓子朝楼里吼了一声:“陆大书生,你自己来,本道干不了!”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张俏脸从上面紧闭的窗棂后面穿出,吓得一帮孩子惊呼小叫,缩成一团,鬼这东西,有时候比妖还要来的吓人,毕竟村头老人经常讲的就是这个。

    红怜探出脑袋嘘了一声:“孙道长,公子在写字,等会儿就要远行,去苏柳两州。”

    “这么快?”

    道人挠了挠道髻,回头看了眼这帮孩子,招招手:“走,本道带你们看个更刺激的。”

    不少孩子狐疑跟上去,看到厅中陈设,会动的屏风,泛着光芒的瓷瓶,‘哇’的接连惊呼出声。

    走过厅中,来到通往地下的石阶,一帮孩童还未从外面回过味来,便第一次直面传闻中的妖怪。

    看着悬在穹顶半人半蛛吐着丝线,挥舞八足的朱二娘,拉动四面八方无数的蛛丝,俊俏的脸上复眼眨动,有胆小的孩童两眼一翻,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就昏厥了过去,其他人也好不了哪里去,拉着道人的袍子躲去后面,或相互挤在一起,捂住眼睛将头埋下不敢看。

    “怕什么怕!都给本道把眼睛睁开!”孙迎仙将那最小的孩子,掐醒过来,提着他领子举过头顶,“看清楚了,这个就是蜘蛛精,你们往后要管她叫二娘,你们身上穿的袍子、鞋子,就是她一线一线给你们织的。”

    两百多个孩子将地室挤得满满当当,看着周围布满的蛛丝,以及在蜘蛛精手里成形的鞋袜,小手下意识的抹去身上丝滑、暖意的衣袍,虽然还是很怕,但终究还是敢多看几眼了。

    之后,出了地室,本想叫上猪刚鬣出来也让这帮孤儿认识认识,可惜老猪赶趟的去了喜凤楼掌勺,还没回来。

    陆良生这样安排,大抵就是为了避免有些孩子经不住好奇,在他与道人离开时,趁陆盼等人不注意溜进地室被吓着,与其那样不妨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个清楚,免去好奇的同时,也对妖怪有直观的认识。

    ........

    天光西沉,渐渐阴沉起来。

    看完万寿观的两百多个孩子被陆盼带走,阁楼里,道人擦拭过一把法剑擦去后背,数好黄符放去布袋,看到陆良生收拾好了行囊,提着书架出来,安放去老驴后背,便跟着出门,使劲捏了下手指关节,响起一连串的‘咔咔’骨骼轻响。

    “到时候,让本道多打那老龙几下!”

    “随你。”

    陆良生放好画卷,横坐驴背,仍由老驴慢吞吞的走去下方山门,摇晃的书架里,蛤蟆道人耷拉着眼帘,迷茫的看着从眼前过去的街景,似乎瞌睡又来了。

    吖儿昂哼~~~

    老驴兴奋的嘶鸣,高高的踏着蹄子,驮着书生悠闲的走过扰扰嚷嚷的长街,向南而去。

第六百一十章 彻查香庙,邪淫之像不配庙火

    天色一连阴沉了两日,远方起伏的山麓泛起秋意的金黄,往南的道路,三山五岳的行脚旅人、商贩渐少,道路延伸的北面尽头,烟尘漫卷,一道狂奔的身影摇着铜铃声叮铃咣当一阵乱响,过得许久,才缓缓停下。

    阴沉的天光下,老驴抖了抖颈脖的鬃毛,终于得闲的走去路边啃食一些泛黄的野草,陆良生下了驴背,望去前方路边一处茅草凉亭,拍了拍驴尾上系着的一根红绳,“暂且在这里先歇息一阵。”

    下方一捧隆起的泥土蔓延而来,书生的话语声里,‘哗’的四溅破开,孙迎仙冲出地面,抹去脸上泥屑,重重喘了一口气,将手腕上的绳子解开,收回袖子里。

    “差点一头撞上石头。”

    那边,书生从书架捧过还在瞌睡的师父,走去草亭,宽袖扫去石凳上的灰尘,坐下后拿出几块饼子掰碎摊在手心,一股温热窜起,将上面的米饼加热发软许多。

    “师父,吃饭了。”

    “呃......”躺在陆良生绷开的袍摆间的蛤蟆,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搓着眼眶,神色还有些呆滞,“就吃饭了?良生啊,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陆良生咀嚼着米饼,铺开地图刻纸,指尖顺着来时的官道一路往南,目测了一下与上面标注苏柳一带的地名。

    “尚有千里。”

    那边道人进来亭子,跳去石凳拿过书生手里一张米饼咬了一口,看着迷糊的蛤蟆道人:“老蛤蟆,这还没到入冬,一路上没见你吭个声。”

    蛤蟆道人抱着一块米饼懒得看他,简单挤出:“彼其娘之。”

    “你!”

    孙迎仙正想骂回去,坐在一旁的书生抬起脸来,将他话打断:“那老龙可报过姓名?”

    其实到了如今近的距离,若是知晓名号,倒是可以先用月胧剑循着名号,感受对方气机过去探探实力,若是那老龙道行深厚,也好做些其他准备。

    道人叼着米饼想了片刻,摆了下脑袋。

    “好像没报过,一来就是兴风卷浪,根本不给本道说话的机会。”

    “嗯。”陆良生看着地图,南方多湖泊,有名的没名,遍地都是,“此龙道行高深,如你说言,对方庇护那五通神,应该是知晓这五个妖邪行淫邪之事,但还能长久,必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为国师,只要立庙,陆良生便有权干涉,彻查对方罪过。

    “在从地享受百姓香火,却庇护妖邪,扒了龙筋都是轻的,就算他不知,也是犯了失察之罪。”

    书生这番话,听得道人一愣一愣,吞了吞口水:“这么严重?要是这般,那老龙岂不是要跟咱们不死不休?那你派去的人,不是给人送餐嘛。”

    “未必,你忘了本国师盖上去的印令?只要在这九州立庙,见印先弱三分!”

    陆良生拍拍手上饼屑,站起身来,走到亭沿,望着天空黑压压的雨云,双目平和而冷漠,‘半月有余,快马加鞭的话,宇文成都应该到地方了吧。’

    如此歇息了一阵,两人一驴重新上路,陆良生看到鼓着眼睛坐在驴头上的蛤蟆道人,忍不住开口:“师父不多睡会儿?到了地方再叫你。”

    蛤蟆环抱蛙蹼,脑袋使劲的摆了摆,鼓起豆大的蟾眼死死的撑着。

    “为师不睡了,一天睡几次,太伤身体。”

    “那师父当心一些。”

    陆良生叮嘱一句,还是牵起缰绳,与道人一路往东南方向过去,进入那片多湖泊丘陵的两州之地。

    不久,绵绵秋雨落了下来。

    远去东南苏柳之地,水雾弥漫田间、山麓,一片烟雨蒙蒙的景象,此时的秋雨已下了三日,地面湿滑泥泞,一支马队踏着积水泥泞,溅起一片片水花进了名叫金湖县的县城。

    “前面的让开!”

    “我等朝廷使者,尔等退让躲避!”

    长街上,披着蓑衣的商贩听到马蹄声,急忙躲开,进城的马队挥舞鞭子奔驰而过,沿着两边湿漉的低矮房檐,径直寻到此间衙门,守门的衙役看到数十人的马队驻足,蓑衣斗笠下,是一身从未见过的甲胄,脸色仓惶的迎上了上去,拱起手:“此处县衙,不知诸位大......”

    “大什么大!”

    为首的汉子带着一身水汽踏上石阶,轻描淡写的挥臂将上前的衙役推到一旁,大步走了进去:“本将知晓此处县衙,特来寻你家大人,速让他从被窝里出来接令!”

    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凶狠,那衙役不敢多话,提着水火棍急急忙忙冒着雨帘跑去衙门,不多时,一个身形佝偻,穿着官袍的县令跟在那衙役身后过来,旁边还有两人,看官袍大抵猜得出是该县的县丞、县尉。

    三人一过来,站在县衙门口的汉子摘下斗笠,掏出一面符印翻出底部朝三人亮了亮。

    “本将皇城司内卫左领军,奉陛下、国师之令过来巡视苏柳两地。”

    哎哟!

    门口的县令、县丞、县尉三人面色大惊,要说大官,地方上的府君是见过的,再大的如刺史府的长史、司马、功曹也都是远远见过一回,眼下来的,那可是京官,还属于皇城,那就是陛下面前行走的人了。

    三人屏住呼吸,身子躬下去都不敢直起来。

    “这位将军还请吩咐,我等三人在此县兢兢业业多年,定能办好。”

    宇文成都扫过三人,伸手从麾下人接过诏令,站在县衙门匾下展开。

    “陛下制诏,国师降令,闻苏柳两州各县,妖邪庙宇林立,有五通神之庙,大行淫邪之风,祸害乡里,愚弄百姓,今,国师印令,敕各县彻查所有香庙,凡与五通神有关者,毁之,庙观之地还于耕者!”

    军士杀伐之气念完这段诏令,有着别样的气势,宇文成都将诏令一收,捏在手里,补充一句。

    “此地可有龙王庙?”

    对面,三人中的县令艰难的挤出声音,点头:“有。”

    “国师有令,龙王庙一起推了!”

    “这这.....”不仅,县令急了,左右的县丞、县尉也有些犹豫,拱起手道:“这位将军,龙王庙已立了许久,就在那边金湖边上,是保佑湖泊周围渔民的,不能毁了啊。”

    “不能毁?”

    宇文成都眯起眼睛,向来在长安骄横惯了,好不容易得了国师的差事,岂能就这么罢手,一把抓住那县令衣领提在半空,大步出去雨帘,单手一撑,翻身上马,将瘦弱的县令夹在腋下。

    “带路!”

    便是暴喝一声:“驾!”纵马踏着满地积水,飞奔去往城外,身后数十骑兵持着兵器,一一纵马跟上,沿着县令指出的方位,出了西门往北狂奔数里,铅青色的雨帘之中,半道上,远远看到一座庙观有香客进出。

    宇文成都勒马停下,坐在马背上,距离七八丈,看见那庙门牌匾上的字迹——五通庙,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先拆他一座!”

    大手一挥,数十骑兵过去,驱散里外的香客,拿出卷在马臀的绳子,套去房檐、梁柱,宇文成都持着手中那一杆凤翅鎏金镗大步走进庙里,嘭的一脚蹬倒正中的香炉,香灰洒落,火星飞溅开,一双浓眉下,目光威凛扫过前方神台五尊模样各异的神像。

    “将军,将军.....不可啊,乡民崇信五通神历来已久......”

    县令追进来,随后被两个骑兵架着胳膊扔了出去,宇文成都从未不闻外面的哀求,目光一厉,陡然“啊——”的一声暴喝,手中长兵怒扫开去。

    嘭!

    神像爆裂开来,泥屑四处飞溅,被硬生生劈开一条口子的泥塑向侧倾倒,带着挥砸的巨力,倾倒的惯性,撞去旁边另外一尊,接连几声碰撞,五尊神像一一歪斜倒了下来。

    “屁的神!”

    宇文成都收起兵器,转身回到外面上马,看去四周远远立足雨中眺望过来的香客,声音拔高:“国师令,邪淫之神像不配享用香火!”

    一勒缰绳,拎起那县令奔去官道,身后的数十骑,朝着四面抽响鞭子,战马亢奋嘶鸣,齐齐迈开蹄子狂奔,拖在骑士手中的绳索在跑动猛地绷紧,矗立雨中的庙观轰啪一声巨响,房檐刹那间坍塌下来,梁木被拉出泥墙,高耸的青瓦屋顶瞬间陷下去,全是瓦片哗啦啦的碎裂声。

    连天的细雨落下,冲刷去暴露在外的五尊倒塌的泥塑,不负刚才的神异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印令制妖

    烟雨江南,官道上蒙蒙水汽,连天垂直而下的雨帘,忽然碰撞激射开去,一匹匹战马踏着积水、泥泞。

    “驾——”

    鞭子在空气里噼啪抽响,起伏的马背上,宇文成都低下脸,看去腋下横挂的县令,“还有多远?”

    那县令浑身疼痛,忍着扑在脸上的雨水,扭过脸使劲眨了眨眼睛,看清周围蒙蒙水汽间的景色。

    旋即,指去一个方向:“将军,那边就有一座。”

    轰——

    沉闷的秋雷走过阴沉沉的天际,铅青色的雨幕之中,电光唰的劈出云层,电蛇狂舞落去远处河边的柳树,瞬间燃起大火。

    唏律律~~

    马鸣长嘶,雨中奔涌的数十名骑士纷纷勒马停下,马匹焦躁不安的甩动鬃毛,仍由抽打不肯继续上前。

    宇文成都坐下这匹黄花马,乃是千里挑一的宝马,极有灵性,此时也不敢上前,原地踏着蹄子摆动马头,喷着粗气,像是前面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

    “将军,这位将军,去不得了啊。”

    被夹在腋下的县令哭丧着脸,刚才那一记惊雷,把他吓得不轻,“此地有处金湖,传闻湖底住了一头老龙,这里的龙王庙都是当地百姓起的,很灵验的,想必将军刚刚拆了五通神的庙,惊动了他,才降下雷电,警告我们呐。”

    雨水顺着斗笠一滴一滴落下划过眼帘,宇文成都少有的没有开口呵斥,紧抿双唇,沉默的看着远方的湖泊,片刻,双唇微开,挤出一声:“走,暂且回去,待天晴,烈日当空时再来!”

    命令下来,数十骑跟着兜转过马头,沿着来时的方向,齐齐返回城中驿馆住下,县令、县丞不敢怠慢,上了好酒好肉招待,跟着一起陪席。

    安置麾下住下后,宇文成都卸去那身锃亮的锁子甲,换了一身束袖的武人常服坐去席位,喝了一杯酒水,驱走周身寒气,目光扫过陪席的三人。

    “淮陵县还有多少处庙观?”

    “回禀将军。”主管一县民生的县丞,拱手道:“在册庙观七座,不在册的野庙十六座,此中并非全是金湖龙王庙,和五通神庙,也有土地、城隍、山神等......”

    嘭!

    宇文成都重重放下酒杯,压去的桌面,灯台都被震的抖了一下。

    “本将只问国师叮嘱的,那龙王庙、五通神庙还有多少?!”

    县令、县丞、县尉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一下,那县令慢慢抬起手,比了一下数目。

    “龙王庙四座,五通神庙两座,那些野庙也大多都是五通神的......”

    室内安静下来,烛火摇曳中,宇文成都拿过酒壶倒上酒水,看也不看三人,抿去一口的同时,落下声音。

    “全部拆了!”

    父亲是太仆少卿,自个儿也是内卫左领军,眼下更是为当朝国师办事,岂能不尽全功,就算得罪了人,也有父亲和国师,怕个甚。

    强拽着县令三人商议了天晴后破庙之事,问了一些城中其他情况,便打发走了他们,又让驿馆的文吏去城里找了一个妓子过来寻乐。

    哗哗~~

    雨声顺着屋檐珠帘,天色暗了下来,夜雨冲刷的院落假山、铜鼎时,忽然吹来一阵阴风,院里草木带着雨点狂摇。

    亮有灯火的房内,帷帐摇晃,带有些许喘息呻吟传出,下一刻,声音停下,宇文成都撩起帘子,皱着浓眉望去窗棂,院中树枝映着檐下灯笼光芒,投在纸窗来回晃动,伴随外面呜咽的风声如同鬼魅过去长檐。

    “将军~~再来嘛~~才做到一半,起来做什么......”

    帷帐里女子声音娇媚,葱白的手臂缠去坐去床沿的男人,宇文成都一把将她推开,穿着亵衣亵裤套上鞋子站到地上。

    “别说话。”

    听到男人一改之前的语气,变得严肃,那妓子脸上娇笑愣了一下,搂着被子疑惑的看着对方拿过放在床头小桌的佩剑,伴着外面风声雨声,窗棂晃动的树枝,呈出诡异。

    宇文成都也是头一遭遇上,武人的直觉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捏紧剑柄让床上的女人别说话,压着步子走去门扇。

    吱~~

    木门拉出一道低吟,门扇打开,外面灯笼摇晃,雨线被风吹的歪斜,安静之中,宇文成都‘锵’的一声拔出长剑,陡然暴喝:“哪里来的魑魅魍魉,出来!”

    声音震响院落,其他三面的厢房住着的部下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呵呵呵......嘻嘻.....

    几声尖锐的笑声忽然在院中回荡,“呵呵......好大的官威啊,今日下午,阁下可是刚刚拆了我们庙观,怎么快就不记得了?”

    尖锐的话语像是四面八方在响,风吹过屋檐,檐下的灯笼,顺着尽头一盏一盏的熄灭过来,只剩宇文成都这边还亮着,其余房檐两侧漆黑一片,不久,有光亮摇摇晃晃朝着这边过来。

    这下,宇文成都饶是武人胆大,见上这幕诡异,心里也有些惊惧,连忙退回屋里将房门关上,然而,下一秒,外面唯一还亮着的灯笼,连带屋里的灯火也跟着呼的一声熄灭。

    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啊~~”拥在被子里的妓子尖叫起来,指着对面一扇窗户:“有.....有人.....”

    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吓昏厥过去。

    宇文成都偏过视线,脸上也泛起不少冷汗,映着外面青冥天色的窗户外,一道人影直直立在那里,以为自己眼花,抬手擦了一下,再看去,人影变作两道,顿时屏住呼吸,吞咽一下口水。

    “妖.....魔......”

    单以武力,宇文成都并不惧怕任何人,可面前的是妖魔鬼怪,听说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还要把命给搭上。

    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想着如何应对时,窗棂外的人影缓缓化作烟状,顺着窗隙渗了进来,宇文成都咬紧牙关陡然冲上去,长剑挥开划过烟雾,劈断的黑烟又自行合拢,落去地上渐渐凝出人形......然后,漆黑的人影陡然张嘴到极致,呼啸一声瞬间贴近。

    嘭!

    宇文成都倒飞出去,砸在墙壁,将斜靠的长兵震的歪倒下来,划过他脸颊,破开一道伤口,流出鲜血。

    黑气回旋,又有两道黑影穿过窗缝进来,尖锐的声音阴测测的回荡。

    “......好久没吃过男人的血肉了。”

    “嘿嘿,先报了毁庙之仇,再将他心挖出来......咦,怎么有法力的气机.....”

    黑暗里,影影绰绰的几道身影之中,有声音疑惑,扫过屋里,望去床榻时,猛地尖叫出声:“快走!!”

    那边床头,陡然光芒大盛,驱走黑暗,照亮整间房屋,四道身影抬起手臂遮住面目,浑身黑气里传出嗤嗤的声音,便嘭的撞去窗户遁去外面。

    被光芒一照的宇文成都只感胸口气闷顺畅不少,看着那一抹光亮,知晓那是国师的那份诏令,顿时心里一喜,抓过身边的长兵,胆气上来,“啊——”的怒吼,踢开房门,照着飞过院中的几道身影,手臂猛地挥开,长兵唰的掷了过去,噗的一声,穿透其中一道,硬生生钉去墙壁。

    其余三个身影吓得攀上院墙,驭起妖风飞离这边。

    此时,院里的风停下,其余三面厢房听到动静,数十个骑士、驿馆的看守提着灯笼纷纷赶来,在宇文成都指去的方向,照去灯光,只见一头肥大的猪被兵器贯穿插在墙上。

    众人发出一片惊惧的喧哗。

    “真的是妖啊......”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住?”

    檐下,宇文成都坐去门槛,喘着粗气,回头看了眼褪去光芒的诏令,心里顿时有了依仗,国师当真是有大本事的。

    “呵呵呵......”咧嘴笑了两声,盯着墙上钉着的野猪,“把它开膛破肚烤了分食,明日将所有五通神庙全部推平!”

    起身过去,捏住长兵一拔,呯的拄去地上。

    “我等有国师诏令庇护,怕得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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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088/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作者:一语破春风所写的《大隋国师》为转载作品,大隋国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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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