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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七章 日常万寿观

    “阿那史?本王不认识。”

    盯着面前跪着的突厥人,公孙獠让他抬起脸打量了几眼,最初拜他的那批人,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威目闭了闭。

    “本王有空会回去看看,你们也别没事找事,到处惹是生非给本王带来厄事,赶紧离开。”

    嫌对方碍眼的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开,阿那史不敢多言,对方身上流露的气机,他在神坛感受不知多少回,听到让他滚开,如蒙大赦的爬起来,朝杨广拱了拱手,又向陆良生拱手行礼一番,也不跟那边的突厥使臣说道几句,在使者“祭司!大祭司!”的连连呼喊声里,一个人转身离去。

    对于突厥使者的呼喊,四周几乎没人在意,陆良生朝转过身来的妖王公孙獠抬手,“多谢妖君帮衬。”

    “什么帮不帮的,下次叫本王出来,事先说上一声就成。”

    公孙獠摆了摆手,回头看去御阶站满的人类,大抵不喜欢被这么看着,魁梧的身形走动间,渐渐化为青烟飞去书生手中的《山海无垠》。

    听着妖王话语,陆良生联想到前两次,心里猜出一些来,妖性多淫,山海无垠当中虽有山有水,时日一长终归还是无聊的。

    这本书册,陆良生已经给他随意同行之便,为什么不离开回到西北,大抵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吧。

    收起《山海无垠》放回书架之中,走上御阶向皇帝见礼,过去两年,杨广蓄起了的胡须,抬手还礼之间,颇具气魄。

    “先生回来就好,朕心里终于算是踏实了。”

    君臣说笑两句,陆良生目光看去一旁单手持法剑的老人,上前礼貌的拱起手,唤了声:“越国公。”

    群臣还在兴奋说起刚才的斗法,站在龙椅旁的老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两年间身份越发显贵,但凡尘与修道是分开的,他与面前这位青年相识许久,向来也是平辈论交,是当做好友的,放下手中法剑,跟着上前抬了抬袖。

    “陆道友这两年别来无恙?你一回来,老夫肩上担子可就轻了,哈哈。”

    陆良生看着老人面目缭绕不详,只是跟着笑了笑,转过话头,“越国公说笑了,不过眼下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言语大抵意思,老人如何不明白,点点头重新拿过法剑退到一旁,杨广看在眼里,嘴角勾了勾,果然国师一回来,就有了制衡,越国公就收敛了一些。

    看着皇帝神色,陆良生开口将他思绪拉回来,轻声道:“陛下,四国使臣还等着,此间事暂时了却,臣就先回一趟万寿观。”

    “好好,国师先回观里安顿,朕处理政务,再邀国师赴宴。”

    斗法一事已经落定,杨广便带了文武重新回到大兴殿,召集四国使臣说了些勉励的话,又商议了四国之间一些民生、贸易一类才在正午时分散朝设宴,款待他们。

    .......

    “胭脂水粉......大受西域胡姬钟爱之物,王家秘制!”

    “......染布咧,上好的彩帛,不买也可摸一摸。”

    陆良生牵着老驴走出皇城南门,东市热闹喧哗,人潮来去,书架小门微开些许,露出蛤蟆半张脸,吸了吸鼻孔,靠着紫金葫芦,舒坦的出了一口气。

    “......还是人世繁华舒坦,小鬼女,不是老夫说大话,就这闻一闻,老夫就知道哪家菜肴好吃,哪家少放了调料。”

    书架另一侧,几卷画轴里,响起红怜的声音。

    “蛤蟆师父,你来长安这么久,就只会了这个吗?”

    “你......你这小鬼女会不会说话。”蛤蟆道人亮着白花花肚皮,大喇喇斜躺在小床铺上,看着从门缝间过去的街景,哼了哼:“老夫会的你别说见了,听都未曾听过,只是最喜这个罢了,若是不信老夫之话,你大可问问良生就是。”

    红怜也在话里哼了哼,就是不问,等了半响的蛤蟆,拿蹼敲了敲架壁。

    “你倒是问啊?!”

    “不问,我才不让公子为难。”

    陆良生笑着倾听书架里师父和红怜用法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伸手向后拍了一下,正要抬头伸舌去舔旁边糖葫芦的老驴脑袋挨了下,顿时老实了许多,跟着主人一路穿过长街,来到曲池坊。

    守卫此间的百余名士卒顿时站的笔直,齐声:“拜见国师!”

    远处的湖面也荡起水浪,像是在给两年不见的书生打声招呼,陆良生笑着拱手一圈,走去山门,沿着笔直的石阶回到万寿观。

    推开房门,放去书架,袍袖拂开,积攒家具、瓷瓶、屏风的尘粒纷纷随吹来的微风卷起空中,飞去了外面。

    “公子,我来帮你!”

    红怜从画里飘出,朝窗棂吹去一口气,四扇窗户一一向外敞开,去叠被褥时,栖幽也从书架飘出化为人形,看着捧起书本的红怜,瞪起眼睛,随手拿了墨砚过去书桌。

    “我也要帮忙,你让一让!”

    走出书架小门的蛤蟆道人,看着两女挤在一起,四目互瞪,撇了下嘴,回头看去葫芦、衣柜。

    “摆几本书有什么好争的,也不说帮老夫一把。”

    “师父,还是我来吧。”

    陆良生笑着蹲下从师父手里拿过小衣柜、紫金葫芦摆去床沿,又去了两女中间,夺了那几本书,整齐的摞去书桌,只见两人还在杵在那互瞪,相隔的空气里仿佛都看到青白的电弧闪了出来。

    刚回来就对上了?

    栖霞山时,还好好的......陆良生见她俩阵仗,有些头皮发麻,还是不掺和的好,直接绕过去,端了铜盆,拧开水袋,仅倒了少许清水,片刻,水面就升到了半盆左右。

    等到那边两女互相哼了一声,各自抱起双臂转去一个方向,此时陆良生已经洗漱完,走去屏风后面,一边换下身上的麒麟氅,一边隔着屏风说道:

    “师父,等会儿可能还要入宫一趟,你去吗?”

    蛤蟆道人整理着一件件从陆家村里带出来的几件新衣裳,在身上比了比,丢去一旁,重新又拿了一件。

    “为师就不去了,你带些回来就是,宫里的食物,为师不挑。”

    “那好。”

    陆良生换上平日穿着,系着纶巾转过来走出屏风,就见边上两颗脑袋上下重叠正朝里打望,一见书生处来,红怜、栖幽飞快散开,一个拖着长袖飘到墙角咿咿呀呀的唱起小曲儿,看也不看这边,另一个不知那儿变出来的小枝去捅,正撅起屁股趴在小衣柜的短小身形。

    惹得蛤蟆道人挥蹼打开小枝,气的青筋鼓涨,双眼都泛起红芒来。

    陆良生看着他们,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时辰还早,随意拿起桌上一本书,籍着照进窗棂的阳光,躺去床榻翻看,安静一下心境。

    时辰一点点过去,窗外的日头渐渐倾斜,划去楼的另一边,山门外,几个宫里侍卫骑马护着一辆马车过来芙蓉池,朝山门值守的士卒拱起手。

    “劳烦通报一下国师,陛下在宫中设宴,让我等过来迎接。”

    此时,阁楼内翻看书卷的陆良生,侧了侧脸,看去窗外山门的方向,将书本一合,放去桌面。

    “红怜,栖幽,我去宫里一趟,你们......”

    那边飞舞长袖的红怜连忙收了舞姿,飘到书生面前,福了一礼。

    “公子去就是了,早些回......”

    “老妖,我要去!”

    栖幽丢了小枝,一蹦就跳了过来,举起手兴奋的喊了一声,旁边正要说完后面‘.....回来’两字的红怜,话锋一转。

    “公子,我也要去!”

    呃......

    陆良生伸手按下栖幽的手,一句一顿接上之前后面未说完的话:“你们,在房里等我回来!”

    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老驴凑上来,都被他一手推了回去,迎上过来传讯的士卒,便径直下了山门,走进停靠的马车。

    “驾!”

    驾车的侍卫抽响鞭子,驱赶着前面三匹盯着湖面有些不安的大马,缓缓驶离了这方。

    渐渐在视野间拖远的万寿观里,阁楼上,红怜和栖幽互瞪着跑到了外面,无人的屋子里,蛤蟆道人敞开衣裳,站在窗棂,负着蛙蹼望着外面景色,及远方沐在黄昏里的城墙。

    身后书架,一缕青烟飘到地上,公孙獠龙行虎步过来,伸手抹开床沿铺开的一件件花衣裳。

    “别碰!”蛤蟆道人侧过蟾脸,声音威严。

    公孙獠悻悻收回手,干脆的坐去附近一张圆凳上,双手压着膝盖,看着站在窗棂的短小背影。

    “本王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离开了,换做我,我也不想走。”

    “老夫之前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晚风带着窗棂传出的声音,飘在夕阳的残红里。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夜宴

    蛤蟆道人站在敞开的窗棂,看着黄昏洒在林野,鸟儿落在树枝鸣啭,林子间偶尔还有几声老驴悠闲的哼哧两声传来。

    短小的身形负着蛙蹼,敞着衣裳缓缓转过身,跳到下方的书桌,坐去墨砚看去对面的狼妖。

    “老夫想要走随时都可以,但外面太过枯燥,老夫该看的也都看过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还不如舒舒服服搁这儿当一个好师父。”

    “你妖丹修复了?”

    那边,公孙獠放下把玩的茶具,看向桌上端坐墨砚的蛤蟆,浓眉微微蹙起,伸出一根指头,一缕妖力延伸,探进蛤蟆道人体内。

    微蹙的眉头顿时展开,瞳仁缩了一下:“老蛤蟆,你如何修复妖丹的?”话语出口陡然停下,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嗓音。

    “妖星?”

    蛤蟆道人点点头,起身负起双蹼踩着桌面慢慢走动。

    “老夫吸了妖星,助我修复妖丹。”

    脚蹼走出几步停下来,豆大的蟾眼望着窗外偶尔划过黄昏的飞鸟,敞开的衣裳在肚皮两侧被风吹的抚动,他口中哼哼了两声。

    “......早已恢复当年巅峰了,甚至还隐隐感觉到触摸到了妖王境界,所以,你还是回西北吧,这边不用帮衬了,也不用想着让老夫回去。”

    对于老蛤蟆的回答,公孙獠大抵是预料之中,沉默了片刻,压着膝盖起身,走出两步,微微侧过脸。

    “老蛤蟆,当心妖星侵蚀,你那徒弟心正,人不斜,身具浩然气能压制,你可没有,最好还是尽早拔除。”

    “知晓了知晓了。”

    听到蛤蟆浑不在意的语气,公孙獠抿了抿唇,朝对方拱了拱手,打开房门化作青烟沿着过道飞去楼外,眨眼间消失在长安西北。

    夜色渐渐暗下,蛤蟆道人伸头张望窗外,感受到老妖气息远去,半阖威凛的蟾眼,猛地瞪圆。

    ‘可算是走了。’

    嘀咕一声,撒开脚蹼飞快爬下书桌跑去书架翻出小锅,架起蜡烛。

    “呼.....终于是没人了,老夫就想熬点汤,都他娘偷偷摸摸。”

    将栖霞山里带出来的调料切成片丢进锅里,热气升腾时,蛤蟆道人哼着小曲儿,踮起脚蹼朝里闻了闻,找了汤勺舀了一勺喝进嘴里,感受着味道,咂了咂蟾嘴:“汤味不错......就是不知良生从宫里带回来的饭食如何。”

    窗外天色黑尽,鳞次栉比展开的一栋栋房舍楼宇亮起繁密的灯火,巍峨的皇城之中,灯火辉煌。

    夜风跑过宫檐,红红的灯笼摇曳光芒范围内,身姿窈窕的宫女拖着长裙,端着木盘从宫檐尽头过来,侍候门外的宦官连忙将门扇小心打开些许,馨黄的火烛自里面照出来,也有皇帝的声音笑的响亮。

    “国师回朝,朕心里甚是高兴,哈哈......今日那些朝贡使臣嘴脸,国师是没看到,斗法一事过后,一个比一个谦虚,得亏国师及时回来。”

    “陛下过誉了,就算臣没能及时赶到,也有越国公在,臣回来长安,见到不少修道中人徘徊城中,想必也在那等着出手。”

    托着木盘的宫女将菜肴轻柔放去桌面,低垂的眼帘偷偷瞄了一眼那边说话的书生,脸颊泛起绯红,门外宦官眼神催促下,方才跟着其余姐妹一起退出侧殿。

    房门轻轻拉上,陆良生放下酒杯,拿过酒壶斟上,回应天子的话语,也给一旁的越国公杨素斟满酒水。

    “越国公,你我饮上一杯。”

    “哈哈,国师酒水,老夫焉能不喝!”老人也换了常服,花白的头发梳的整齐,端起酒杯与书生递来的酒水轻碰了一下,仰头喝尽,抹去须间挂着的酒渍,舒服的嚷了声:“痛快!”

    “越国公,不服老啊。”

    首位上,杨广满脸通红,不知是今日斗法让他兴奋,还是越国公在侧的缘故,一开宴拉着陆良生接连喝了数杯。

    “往后.....朕还有多多仰仗越国公,对了,还有国师......来年,朕还要把丝绸之路拿回手里.....朕要御驾亲征......朕要学先帝......”

    接连数杯喝的急了,杨广有些醉意,端着杯盏,酒水微微都洒了些许出来,陆良生伸手替他接过杯子放去桌上,皇帝摆了摆手,顺势拉住书生手臂。

    “国师.....你两年不在朝中,好悠闲啊,朕就很苦恼......”

    断断续续的酒话顿了顿,杨广抬起脸,醉眼朦胧望去对面的老人:“越国公,朕来年亲征.....你可不要阻拦......阻拦朕学先帝......”

    “陛下,你有些醉了。”

    杨素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那边的陆良生,抬手拍了两下,唤了外面等候的侍卫和宦官进来。

    “陛下醉酒了,尔等搀扶陛下回去好生歇息。”

    “是。”

    为首的宦官低声应了一声,领着侍卫搀扶起杨广退去后殿,一出殿门,微凉的夜风铺在通红的脸上,杨广睁开眼睛,推开搀扶的两个侍卫,挥手让他们下去,随身的宦官还是上前搀扶,堆积谄笑,涂抹的粉末都在往下掉。

    “陛下.....你这是没醉啊,可吓死奴婢了。”

    “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醉,不过是越国公在,朕不喜罢了。”

    杨广呼出一口气,由着宦官搀扶从廊檐走去花园小道,伸手拨了一下几朵花苞,“顺道暗示一下国师,越国公这两年可谓蛮横,就是不知国师能不能听出来。”

    像是在对身旁宦官低声再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能听出来的。”

    ........

    大兴宫偏殿里,陆良生此时也没了继续宴席下去的兴趣,皇帝离开,身为臣子就不便久留皇宫的,青铜灯柱烛火摇曳,圆桌一旁的老人笑呵呵的吃了最后一口菜。

    “想不到陛下酒量如此浅,老夫还没尽兴,陆道友,不如随我到府上再喝?也当是老夫给道友回长安接风了。”

    陆良生跟着老人走出侧殿,也笑着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与越国公讲,到时边饮边说。”

    “哦?”

    走在前面的老人愣了愣,看着面前的书生一阵,随即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向外伸手:“国师,请!”

    “越国公请。”

第五百六十九章 他府遇故人

    梆梆~~~

    夜云露出半轮冷月,空灵的梆子声从远方街巷传来,陆良生、杨素并未乘坐马车,出了皇城两人并肩走过长街,此时夜已经深了,行人稀少,忙碌一天的摊贩收拾桌椅,推起推车准备离开。

    长安繁华夜色,依旧还有暖黄的灯火投在长街,高挂红灯笼的青楼,还有伎子拨弦唱曲儿,门口不时也有三三两两的恩客从里面出来,与相送的女子挥手道别。

    “外面两位客官,进来坐坐嘛,喝点小酒儿,听些舒心的小曲儿,打发漫漫长夜......”

    穿着薄薄花裳的女子过去引诱,陆良生笑着推开挽上来的手,一旁杨素只是呵呵的笑,并没有阻拦,待到远去青楼,去往百官府舍大街,老人这才说话。

    “哈哈.....老夫年轻时候,可没少进这些胭脂粉黛之所,可惜那伎子邀错了人,陆道友家中有女鬼、女妖,岂会看上她们这种胭脂俗粉。。”

    这话陆良生可不好接,微笑的随意说了句应付一下,老人看他模样,笑得更加灿烂,“老夫玩笑罢了,陆道友莫要见怪,前面就到老夫府邸了,这边请!”

    府舍长街靠近皇城第一座府邸便是老人的,两朝从龙之臣,身份显赫,仅仅府门就显出气势来,高高的府邸大门铜铆金黄,房檐两侧高挂灯笼,照亮镶有金边的门匾,上面游龙凤舞般雕琢‘公侯杨’。

    两尊护法石像手持铁锏、铜鞭,矗立府门,显出威严气派。

    府门早有家丁门房挑着灯笼等候,见到自家老爷领了一个书生回来,急急忙忙上前迎接,其中,管事的仆人脸色犹豫,那边杨素走上石阶,正邀身后的书生进府。

    “陆道友,感觉老夫这府邸如何?”

    “越国公身份显贵,府邸就算坐在城郊,也是气派非常,府邸如何全看住的主人。”

    陆良生见过的宅子不少,远的周府不说,闵府、还有当年顺原县那个王生,家中宅院虽小,却布置的雅致舒心,说起来,那位王生当年也是生员,如今不知是否如愿考取功名做官了。

    想起当初第二本《山海图志》还是在对方家中看到,还送给自己,想想时间,竟不知觉的过去数年有余。

    脑中闪过当年画面时,候在府门的管事小心凑近杨素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老人吹胡子瞪眼愣愣的看着府门片刻,才笑骂出口。

    “这个小王八蛋!”

    陆良生见状,跨进门槛,走在一侧颇有些好奇:“看来今晚越国公府上还有其他事,不知是否打扰?”

    “有事还好,可惜事都过去了。”

    “什么事?”

    见老人愿意说,陆良生不免问出来,若是好事,还可顺着将自己想说的事一起说下去,走过门院,随着挑灯笼领路的管事进了前院厅门,杨素坐去首位大椅上,让丫鬟上茶水点心,又嘱咐了管事去置备一桌酒菜。

    这才说起刚才府中的事,两人相交多年,倒也不隐瞒。

    “......陆道友勿笑,刚才啊,管事跟老夫说,老夫一个侍妾跟他人私奔了,气得我儿玄感带人追去,怕是这会儿已经在回来了的路上”

    私奔?

    陆良生抿了一口茶水,听到这两字倒有些新鲜,不过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但见老人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放心上,要知晓高宅大院里,就算妾不算什么,但跟私奔跑了,终究是丢脸的,何况杨素这种朝中身居高位的大臣。

    “越国公似乎并不在意?”陆良生合上茶盖,放去一侧桌面。

    “有好在意的,反正也追不回来。”

    看到陆良生目光疑惑,老人拍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当年就放过一对了,再放一对又如何,若是两人能和和睦睦,白头偕老,未尝不是老夫一件善德。”

    说起曾经一件事,还要追溯到当年他攻南陈,陈朝皇室宗女几乎都被掳来长安,杨坚论功行赏,将陈叔宝的妹妹,文昌公主赏赐给他,后来才知晓,文昌公主陈贞在南朝时已经嫁人,其丈夫千里迢迢寻到长安。

    讲到这里,杨素抚过须髯叹了口气:“那文昌公主相貌美艳,性子却如名字般忠贞,几日不食不喝,听闻她夫妻二人往事,便让他们破镜重圆,携手南归故土......哎,陆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惊诧的话语里,侧座的陆良生从椅上起来,拱手:“为越国公的善,拜之。”

    “你呀你呀。”

    杨素被这一处弄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连连虚点,这时管事也过来说酒菜已经备好,老人便邀了陆良生一起转去此间后院。

    “前事就不要提了,眼下那红拂与人私奔,老夫其实也没辙,真要算账,明日老夫直接去找韩擒虎那厮就行了。”

    侍女过来将酒杯满上,陆良生道了声谢,顺着话问下去。

    “难道与私奔的男子是韩柱国家人?”

    那边,老人抚须微笑,端起酒杯与陆良生轻碰了一下:“还能有谁能教出这么个外甥来。”

    说着,吩咐一旁侍候的管事。

    “去侧院,将四位门客叫来陪桌。”

    “是。”

    管事躬身退出房门,杨素见陆良生神态,解释道:“这四人说起来,还是南陈人,与陆道友算是同县,也有功名在身,却是投到我门下,一起叫过来显得热闹。”

    其实陆良生脸上神色倒不是因为老人招来四个门客陪衬,而是想起两年前随韩擒虎南下平乱,对方口中也提起过家中有个外甥的事。

    这长安看来还是挺小的,全都挤在一起去了。

    耳中听着老人的解释,陆良生只是点点头,并不接着说下去,而是说起自己过来做客的正事。

    “越国公,这两年间,你觉得陛下如何?”

    “相较先帝,还差了一些。”

    提到了朝政上的事,老人像是换了一副神情,停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对面的青年书生。

    “陆道友,向来不过问政事,怎么突然问起来?”

    厅中安静,烛火顺着门外吹进的夜风轻轻摇晃,外面虫鸣声里,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四道身影走过廊檐,双手胡乱比划。

    “你们三个懂什么,越国公叫我等四人陪衬,显然是有文人豪客,弄不好当今陛下微服出宫也说不定。”

    “大兄说的有理,说不得今夜就是我们翻身之时。”

    “说起来,原本咱们四个就该飞黄腾达,好不容易在先帝面前表现了一回,还没等召见,就殡天了......”

    细细碎碎的说着话,来到厅门,齐齐朝里拱起手来。

    “我等拜见越国公,拜......”

    其中一人见到桌子对面端着酒水正笑眯眯看来的青年,头皮发麻的将脸埋了下去。

    羞煞我等四人矣!!

第五百七十章 我行之事,望能简在帝心

    “你四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给国师斟酒!”

    灯火轻摇,照去门槛外垂脸拱手的四人硬着头皮道了声:“是。”瞅着那方坐着的青年,王风深吸了口气,灯光照到脸上的一瞬,堆满了笑容,作揖般的摇了几下。

    “原来是国师,难怪今夜在下只感一股祥和笼罩天灵,精神抖擞而不自知,现在才知是国师大驾......”

    厚着脸皮恭维的声音里,身后另外三个兄弟,旋即学着他模样齐齐拱手作揖。

    连连说了几句:“是啊是啊。”依次走去圆桌两边坐下,马流从侍女手里夺过酒壶,挥袍让她退开。

    “也不知道掺酒,走开,让我来。”

    侍女翻翻白眼,将酒壶给他,那叫马流的书生搂着肥大的袖口,殷勤的给杨素倒上酒水,又走出座位,给另一边的陆良生斟满。

    “国师,请。”

    几人与陆良生不算相熟,但也见过许多次面了,他抬手虚托,让斟酒的马流停下,笑道:“我与几位当真是有缘,想不到在越国公府上也能相遇。”

    “哦?国师原来还真和老夫这四个门客认识?”杨素一改刚才肃穆,笑呵呵的啄了一口酒,目光扫过圆桌两边,高瘦矮胖不一的四人,拿着筷子不停夹菜往嘴里塞,见越国公望来,最近位置的张倜连连点头,使劲嚼嘴里的饭菜。

    “唔唔......是的,国师当年去河谷郡考举,便见过一回.......”

    桌子一圈的王风、马流、赵傥停下筷子,抹了一下油腻的嘴,王风连忙道:“越国公,我们与国师相遇那晚还遇上狐妖,那媚态,诱人的很!幸亏我们四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只言圣贤语,才没有被她们得逞,保全了名节。”

    “兄长忘记了.....其实后来,我们还在渡口还与国师一起住过船!”

    “就是去崇文兄家中那次?”

    “......换我说了,换我说了!”

    说到兴头上,四人抢着开口,你拉我袖口,我踩你脚背,互相瞪着眼给老人说起南朝时的过往。

    陆良生端着酒杯慢条斯理的品着,安静听他们说起当年一件件相遇的事,不免莞尔,仔细端详四人,面容比往昔成熟许多,发髻梳理的整齐,就是性子、言谈还是与从前一样。

    风吹过屋檐挤进窗扇,灯火微摇,丫鬟过来添些菜油,拨弄了一下灯芯,灯火升腾,屋里明亮了些许。

    围绕圆桌说笑的声音停顿的片刻,陆良生忽然开口,说起刚才提到过的话。

    “越国公辅助陛下两年,觉得如何?”

    两边端着酒杯互相劝酒,或行酒令的四人顿时安静下来,四道目光瞄了瞄两边,埋下头竖起耳朵倾听。

    “......陛下,处理政事稍有些急躁。”

    老人笑容收敛,放下手中筷子,拿过面前酒杯抿了一口,并不在意还有四人在旁,只是简单的抬了下手,让周围侍候的丫鬟仆人退出去。

    厅门轻轻关上,杨素沉下气,起身负起手走到放有瓷瓶的窗前,望着外面庭院夜色。

    “陆道友今日过来与老夫喝酒,其实老夫心里知道你要说什么,陛下与先帝相比,还是太年轻,老夫不放心呐,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生怕一不小心就碎了。”

    陆良生抿着双唇,也没看两边坐在的四人,跟着起身走到老人一侧,杨素的话让他放心了不少,毕竟外面说的话,给他一种老人要掌控整个朝廷的架势。

    顺着老人看去的视线,陆良生望着庭院点了点头。

    “越国公能说这番话,我也放心不少,但你要说不放心陛下,我不认同,就如孩童学会走路,哪个不是在磕磕碰碰里成长的,越国公过多干涉,就不怕因果报应,落不了善终?”

    因果报应这话在修道人眼中,其实并不算狠话一类,但听在常人耳中,难免有股威胁的含义,那边坐着的四书生埋着脸,眼珠子在窗前一老一少身上瞟来瞟去,四人面面相觑,‘咕’的咽下口水。

    “刚才谁说的祥光普照天灵的?”

    “.....哪个.....大兄,是你自个儿说的。”

    “有说过吗?为兄怎么不记得了。”

    “......大兄,我们听了不该听的,会不会被越国公和陆郎灭口?”

    “别说话,埋头吃菜。”

    王风呵斥一句,眼睛划过眼角还是忍不住瞥去窗棂那边两道身影,嘴哆哆嗦嗦的飞快嚅动,默念:‘别看过来,别看过来......’

    那边,杨素转过身来,余光扫过桌边埋下脸的身影,并不在意这几人,摩挲着架上的精美瓷瓶。

    “国师,你不掺朝政,没有老夫随先帝一手一脚打下江山的艰辛,根本体会不了。”

    指尖在瓷瓶上停了停,偏过脸,视线看去同样看来的陆良生脸上。

    “国师之前说的不无道理,但老夫说的也有自有心得,汉武帝能有雄才大略,北击匈奴,南伐百越,扬大汉天威,可知也是在约束中慢慢磨砺出来的,没有窦太后,就没有武功赫赫的汉武。”

    陆良生看着须髯都在抖动的老人,沉默片刻:“所以越国公想做窦太后,来磨砺陛下?”

    “未尝不可。”

    老人背起手,哼了声望去屏风,颇为气恼朝中一些文武,两年时间,自己所做所行被添油加醋的抹黑。

    “陆道友,外面恐怕已经在传老夫跟曹孟德一般无二了吧?”

    “这倒没有。”

    书生拂开袍袖,伸手一勾,放在桌前的两张椅凳,平滑移到面前,请了老人坐下,杨素看他温和模样,也生不起气来,还是板着脸坐去椅上。

    见老人坐下,陆良生笑着添了茶水坐去一旁。

    “汉末曹操,那也是被人抹黑太过了,但我知晓越国公非曹孟德,乃是对先帝之恩,难以回报,才想要竭力让大隋走的更远。”

    茶盏热气袅袅,老人靠着椅背沉默看着窗外,檐下灯笼摇晃,飞蛾舞动撞着灯笼纸皮,半响,胡须微抖,挤出声音。

    “族兄闯下这份基业不容易,老夫不敢丝毫大意,陛下虽然聪慧过人,也有魄力,可就是这样,越是怕他太想成就先帝那份功业,而操之过急。”

    陆良生坐在那里,闭了闭眼睛,听着外面飞虫撞在灯笼的声响,看去旁边的老人。

    “那到时候,越国公该如何全身而退?”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老人轻声吐出八字,胡须抖动,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从屋檐过来,有仆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道

    “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可抓住那贱婢?”

    “......着实可恨!”

    夜风穿过前庭,风水壁绕过一群衣甲齐备的人来,其中身材高大的侍卫模样的人肩上看着一个麻布口袋,还在极力挣扎扭动。

    人群过来,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国字脸,下颔一圈须髯飘然,拖着一袭披风径直穿过迎上来的家仆,来到前院厅门听到管事老仆的言语,便点点头,抬起手让身后跟随的十多个侍卫散开。

    “把那女人带下去看好!”

    寻去前院后面的大厅,来到门口将披风解下交给侍候在外的丫鬟,伸手敲了敲房门,便推开进去。

    厅里几座灯柱灯火通明,摆在正中的大圆桌前,四个父亲的门客急急忙忙起身朝他行礼,而另一边,两张椅凳上,一身常服的杨素正看来,笑着招他进去。

    “玄感,过来拜见国师。”

    跨进门槛的男人,往日从父亲口中知晓关于陆良生的事,看着比他岁数小些的青年,礼仪周全,丝毫不犹豫的拱起手。

    “杨玄感,拜见国师大人。”

    与越国公相识多年,头一次见到其家人,陆良生过去将亲手将对方搀起后,拱手还去一礼,自然的邀了对方一起坐下。

    “大公子晚归,还未吃饭吧?”

    “对对对,大公子,快些吃饭!”

    圆桌那边四书生终于有了话说,急吼吼的唤来丫鬟盛上热饭,杨玄感犹豫了一下,看去父亲,老人起身笑呵呵的坐过来,“我儿有话便说,国师乃自己人。”

    马流端着一碗热饭,恭敬放下:“就是,大公子有话但说无妨,都不是外人。”

    话语刚一落下,杨素、杨玄感两道道目光齐齐望来,四人一愣,旋即退了出去,关上厅门去外面等候。

    “越国公,在下不妨也出去吧。”陆良生见父子二人有话说,适时开口,老人摆摆手:“国师见外了,老夫家中事,随意听。”

    厅里安静下来,再无旁人,老人说着话,端过桌上新添的碗筷递给儿子,关切问了一些话后,问起夜出抓捕那私奔侍妾的事。

    “玄感,可有斩获?”

    陆良生其实对这些事并无兴趣,何况还是越国公家事,但屋子就这么大,怎样都会听到,那边伏着桌面大口刨了几口饭菜的男人,咽下口中食物,方才开口回道:“......人已抓回来了,不过中途遇上一个虬髯大汉,追着我们不放,若非马跑得快,先一步进城,怕是人又被对方救了回去。”

    “没遇上李药师那小混蛋?!”杨素皱了皱眉头。

    杨玄感拿着碗筷,摇了摇头:“没遇上。”他目光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想了片刻:“可能是还没来得及与李靖汇合。”

    虬髯大汉?陆良生一旁安静听着这对父子俩谈话,面前这个杨府大公子,四肢粗壮,血气澎湃,武艺肯定源于越国公,加上随身侍卫,能被一个人追着跑,对方若不是江湖一流高手,就是修道中人。

    ‘能说成虬髯大汉的,我倒是认识一个.......而且还嫉恶如仇......’

    正想要问问那边与老人说话的杨玄感,门外陡然有脚步声着急的跑过屋檐,笼着袖子的四个书生缩着脖子无聊看着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还没等他们上去阻拦,那家丁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一把将其中身形少矮的赵傥推到边上,跑去拍响门扇。

    语气焦急:“老爷,不好了,有个大胡子打上门来了。”

    屋里正说话的父子俩对视一眼,杨玄感起身过去拉开房门,身后,杨素哼了声一拂袍袖负去背后,大步迈出门槛,目光威凛望去对面夜色中的房顶。

    “何人敢在老夫府里放肆!”

    陆良生走出房门,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气机,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果然,老人话语刚一说完,对面浸在夜色的房顶那方,洪亮的声音响彻。

    “老夫?哈哈哈......我看是老狗,身为朝中大臣,不约束自家儿子,到处欺男霸女,若不是被我撞上,还真看不出来,与陆良生相熟的人里,竟有你这样龌蹉之人!””

    杨玄感愣住,一旁的老人也愣了一下,听到陆良生三字,本能的偏过头,看去身边站着的书生。

    “国师,此人你认识?”

    “认识。”

    陆良生听到这声,哪能不知道是谁,笑着上前时,一道人影跃上房顶浸在月色之中,见到走进灯笼光芒的书生,也是愣住,负着木匣又是一跃,瓦片‘咔’的轻响里,蹬去院中一颗老树枝丫降到庭院。

    “陆道友,你怎么在此处?”

    负着木匣的身影大步过来,走到檐下灯火照耀的范围,露出的正是燕赤霞那张满脸大胡须的脸。

    他深知陆良生的为人,将刚才怒意压了下去,“陆道友,你可见到此人掳来的女子?”

    指着的人,便是杨玄感,后者皱起眉头,想要上前理论,陆良生将他拦下,拉过瞪着对方的燕赤霞到一旁,将事情原委讲清。

    这个年头,家中妻妾与人私奔,放到哪里男方都是有理的,将人抓回来,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就算事情摆上衙门,终究也是女方的过错。

    “原来是这样?”

    燕赤霞摩挲大胡子,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父子俩,转身就要走,杨素上前将他叫住,“这位燕道友,稍慢一步,不妨坐下来喝杯酒水。”

    说着,叫过刚才报讯的仆人。

    “去把红拂放了,让她自行离去吧。”

    “是,老爷。”

    那仆人躬身离开,陆良生见他们还有僵,笑着做起了和事佬邀燕赤霞,还有杨素、杨玄感回到屋里坐下。

    “事情都已经说开,都不要再往心里去。”

    燕赤霞性子洒脱,说开了自然无妨,解下身后的木匣放去脚边,接过书生递来的酒水,朝对面的老人敬了敬,灌去口中。

    意思算是和解了。

    杨素笑着,也举起酒杯痛快的干了:“说起来,也怪不得燕道友,倘若我儿玄感遇上这样的事,也会先救人的。”

    “呵呵呵.....”陆良生跟着笑起来,给老人斟上酒水:“人回来了,又放走,越国公舍得?”

    “如何不舍得?她遇上爱慕之人,是她缘分,老夫可是最讲缘的。”

    提及这个,杨素与陆良生对视一眼,轻笑顿时变作大笑,两人都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在村外空地打了一架。

    燕赤霞、杨玄感两人看着一老一少大笑,感到莫名其妙,只得拿起酒杯相互敬了敬,算是不打不相识。

    既然事情揭过,席间又多了燕赤霞一起喝酒,气氛热,席间觥筹交错,不时响起大笑。

    门外,吹着冷风的四人,蹲在檐下一排,笼着袖子侧耳倾听里面的热闹声。

    “......听见没有那红拂就这么放了啊。”

    “越国公大度,不如我们也......”

    王风转回脸朝后面三个兄弟瞪去一眼:“关注错了,咱们投在越国公门下是为了什么?乃是为我等谋个出身,将来好挤入朝堂,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大事。”

    然而,没人理他,三书生围成一团,脸都快凑到一起。

    “我觉得......杏儿不错,改日我去勾搭。”

    “屁,要我说,夫人......的随身丫鬟才好看,膀大腰圆的,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

    “哼,一般姿色。”

    .........

    夜色深邃,兴奋说着的四人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听到厅门吱嘎一声,连忙起身站得笔直,就见里面吃喝的差不多,陆良生带着刚才那个虬须大汉走出房门。

    老人跟在后面:“我送你们。”

    越过门外四个门客,让儿子招呼,便与陆良生走在前面,穿过廊檐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快出院门时,杨素站在门口对着准备离开的书生忽然开口。

    “之前,你问老夫将来如何全身而退,其实.....我从未想过。”

    说完,拱了拱手,转身走进院门,陆良生站在府门外,看着缓缓关上的漆红大门,叹了口气,令得旁边的虬须大汉看过来。

    深幽的长街,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陆良生看着那边的大门,转身离开檐下高挂的灯笼火光。

    “没什么,只是感叹一个老人的‘道’。”

    走过安静的街巷,回到万寿观,矗立黑暗的阁楼上,还有纸窗亮着暖黄的灯火在等他。

第五百七十二章 清晨、蛤蟆、书生

    阳光爬上巍峨的城墙,沿着鳞次栉比的房屋大街小巷推展开去,芙蓉池边芦苇倒映在波光粼粼水面轻轻摇晃,清晨的蝉声里,敞开短卦的蛤蟆戴着草帽,盘腿坐在草丛间,脑袋一点一啄,蟾眼半阖打起瞌睡,双蹼环保的鱼竿陡然一动,猛地瞪圆眼睛,起身去拉扯,惊走匍匐草帽上的蜻蜓。

    扇动的羽翅带着轻盈的身子点去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栖幽折下一根芦苇在手里甩了甩,伸去一旁捧着书卷的青年。

    哗~~

    书页翻去一页的声响,陆良生抬手拨开扫在后颈的芦苇,目光专注,继续看着书生的内容,昨晚过问心中担忧的事,也知道了杨素的想法,给年轻的皇帝做磨刀石,饱览史书,下场往往都不会善终。

    到时,或许只能在最后再想想办法,或许还是能帮助到老人。

    “栖幽,如果有个非常交好的人,要做一件很困难的事,甚至会丢到性命,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陆良生从书上偏开目光,扫过远处抱着鱼竿使劲拖拽的师父,目光最后落去耍弄芦苇的黑裙女子身上,那边,栖幽停下手,撅嘴斜眼望着天上晨阳,‘嗯’的沉吟片刻。

    “我就带他去玩啊,玩到什么都忘记,不就好了吗?”

    眉眼一开,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丢了芦苇小跑到书生旁边蹲下,“老妖,你是不是要带我去玩啊?不带红怜去,可不可以嘛。”

    “你比红怜大了知多少,怎么说话像个小孩子......呃,差点忘了,你神魂还没完全恢复。”

    陆良生看着蹲在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的栖幽,垂下书,在她脑袋摸了摸。

    “等段时间,就带你出去玩,嗯,至少等我学两个神通。”

    他扬了扬手里这本当初陆元遗留的《天地阴阳神通法》,旁边惬意的享受头顶温润大手抚摸的栖幽,点着头轻声‘嗯’了一声。

    一人一妖说话间,远处,陡然传来一声‘哎哟’,紧接嘭的重物落水声,陆良生连忙阖书站起来,师父钓鱼的位置,只看到青竹竿被绷紧的鱼线拉着在湖面游来游去。

    以及,一连串水泡咕噜噜的冒上来。

    “师父?!”

    陆良生握着书快步过去,掐出指决正要施出分水之术,湖面忽然嘭的破开,一道黑影顶着大片水花掀上天空,映着晨阳,波光粼粼的淋下来。

    嘎嘎嘎.....嘎嘎......

    四周鸭群惊叫,拍着翅膀在水面乱飞,陆良生挥袍施展避雨的小术,半空淋下的水点,顺着书生头顶上方偏去地上。

    “陆道友,你师父,居然不会水啊,抱着一条鱼直接就沉到齣的水府了。”

    冲上湖面的老蛟头上,顶着还抱着一尾鲤鱼的蛤蟆道人,粗哑的嗓音里,匍匐到岸边,陆良生伸手将他头上的师父接过来捧在手心,看着蟾嘴里不停往外喷水。

    “我师父乃骊山老母庙的石蟾所化,并非真蟾,一落水自然就沉下去了。”

    陆良生解释一句,手指点去师父白花花肚皮上一推,咕噜噜的水声从蛤蟆道人口中溢出,随后渐渐清醒过来。

    “原来不会水啊?”

    高高竖着上身的长影若有所思的看着醒转过来的老蛤蟆,呲出獠牙的口鼻间,隐隐有白气飘出。

    “当初齣要是知晓这个秘密,就不会被他连踩两脚,伤了妖骨,唉~~罢了罢了,现在齣有香火,有偌大的两条大河驰骋,也算因祸得福,修来了福报。”

    粗长的身形言语两句,缓缓沉去水中,顷刻间,只剩几圈涟漪荡开,蛤蟆道人坐在徒弟掌心,甩了甩脑袋上水渍,朝涟漪都快消散的水面,叉起圆鼓鼓的腰身,重重哼了一声喷出一道水渍。

    “老夫纵横天地,威风八面,就一定要会水吗?谁人没有个短处?待老夫恢复巅峰,让两只蹼!”

    陆良生看着气咻咻的师父,想来老蛟刚刚说的话,被他给听到了,正要开口劝说,远远的,身后万寿观方向,传来一声:“公子!蛤蟆师父!”的呼喊,素白缀花衣裙的女子,裙袖飞舞,分开芦苇丛幽幽的飘来。

    绣鞋轻柔落到地上,踩着松软泥土、野草,红怜提着篮子到书生旁边,捧着竹篮揭开上面蓝布,八个大白馒头并排里面,飘出淡淡的香味。

    “公子,蛤蟆师父,我亲手做的哦,快趁热尝尝。”

    红怜飞快拿出一块馒头掰开小块,吹了吹热气,蛤蟆道人连忙张开嘴,掰开的馒头越过他头顶,喂进了陆良生嘴里。

    “香不香?”红怜抿着唇,望着咀嚼的书生,两颊甜的显出一对浅窝,陆良生笑着点下头,口中馒头松软如绵,还有淡淡的香气,伸手又拿过女子手中那块,正要放去口中,另只手上传来两声干咳,这才想起师父,连忙将手里这块递过去。

    蛤蟆道人鼓着蟾眼,将脸撇开。

    “哼,老夫岂会吃这小女鬼送......不过,老夫也不是不讲情理之妖,既然良生递来,做师父怎能不接。”

    说着伸蹼去抓,却是抓了一空,急忙转过身子,那块馒头已经在栖幽手里了,她朝红怜张开嘴,伸出几条猩红小‘舌头’在外面甩来甩去。

    “是老妖给的,不是你给的喔。”

    咬进嘴里,一蹦一跳的晃着盘起来的发髻,跑去找老驴玩去了。

    “栖幽就是这样,你别生气。”

    陆良生宽慰红怜两声,从她手里接过篮子,拿起两个馒头递过去,红怜撇撇嘴,还是拿过馒头,两人走到河边坐下,看着波光荡漾的湖面轻声说笑,又像耳鬓厮磨。

    放在不远的篮子里,蓝布抖开,蛤蟆道人仰躺里面,肚皮鼓涨,正大口大口吃下最后一个馒头。

    余光透过竹篮缝隙,看去河边男女,摇了摇头。

    “儿女情长,不如饱腹一顿,嗝儿~~”

    湖岸边,与红怜说笑的陆良生,心里其实还想着其他东西,四国国师想要堕大隋威望的事情已经过去,越国公要做的事也已经清楚,该是静下心来,稳固通神境,学一两个神通在身。

    吃过早饭,陆良生提上空篮,牵着红怜回去万寿观,山门周围守卫的士卒一个个站的笔直,见到国师回来,胸膛更是挺的老高。

    今日一早换岗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吐谷浑、伊吾、突厥三国并非诚心朝贡,还带了修道中人,想要斗法败一败我大隋威望,可惜接连败在自家国师法术下,从宫里传出消息的人,更是绘声绘色的将斗法一事讲了一遍,好像自己亲眼看到的,要知晓,国师也就在当年登台的时候,显过仙法,之后就再也听说过,顿时整个长安城里引起一片哗然。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吐谷浑国师,长得腰围八尺,身长八尺,那叫一个凶恶......”

    “这不瞎话嘛,长这样谁不凶恶?”

    “.....听我说完,你再说不迟!要知晓,我好友的二伯他儿子的义兄就在宫里当差,那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当时天色昏暗,天山雷鸣,风声大作,咱们国师一抬手,崩出无数个猴子......”

    消息传出的第二日上午,接上四国使臣入城朝贡的新鲜事,变得更加热烈,迅速在城中传开,当先知道的消息,讲出来给亲友、旁人听,那叫一个神气,看到一帮子人听到一愣一愣的,心里别说多满足。

    日头升上云端,热闹的长安城东南。

    陆良生提着椅子走出阁楼,放去树荫,侧身挥了挥袍袖,一张矮几飞出,稳稳落在面前。

    呼嗬!

    哈~

    嘿哈!

    轻摇的枝叶投下斑驳正好落在纸面,陆家村八条大汉光着膀子打熬筋骨一声接着一声呼喊,蛤蟆道人裹着毛巾,坐在矮几上,打了一个喷嚏,继续眯起眼睛享受照着身上的温热。

    书页翻动,陆良生一手捧着书卷品读,偶尔有灵光闪现,落下笔尖书写抄录两句重要之处。

    不久,素白衣裙的女子端着茶盏走出,递给书生喝上一口,坐去一旁,安静的看着神色专注的脸庞。

第五百七十三章 神通参悟呼风唤雨

    知知知~~~

    夏蝉嘶鸣,红怜出神的看着捧书的公子,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快近午时,起身飘去阁楼。

    “元,百余岁得以神通大道两百余术,又纳七百记于书本,只详其名,不知其法,自琢之。”

    陆良生翻过陆元写下的首句,顺着后面内容,默念着上面字迹,另只手握着毛笔在砚边刮了刮墨汁,顺着自己的理解,写下重点,用来慢慢理解。

    “想不到陆元当初活了上百年......呃,也对,用昆仑镜时,就已经四十多岁,躲避天道,逆转时空又是数十年不等。”

    他看了一眼顶着被单打了个喷嚏,继续晒太阳的蛤蟆。

    “不然也不可能有时间专门从南陈皇宫将师父本体带出去......唔,记得师父本体石蟾是被秦皇拿走的,之后流失九州,被陈朝开国皇帝无意得到......陆元为何偏偏追寻师父的?从哪里知晓......”

    矮几一侧,匍匐的蛤蟆道人裹着被单,感觉到徒弟的目光,转过头来,眨巴几下豆大的眼珠。

    “看为师做什么?”

    “没什么。”

    陆良生抬起书本,在师父‘毛病’的话语里,视线再次瞟去蛤蟆身上,半响,笑着摇了摇头,将精力重新放到书上内容。

    ‘师父怎么也看不出秘密......还是抓紧时间试着练一练神通。’

    注解、抄录也有几个神通,其中最为熟悉的还是呼风唤雨之术,并非修道中人做法那般繁琐、有违天意,还颇耗法力,而神通中的此术,却大有不同。

    陆良生第一选择此术乃修炼,也是有考量的,一来能照拂百姓,遇上天灾地旱,应付起来相对简单许多,二则也是最为容易,给往后学习其他神通术积累一些经验。

    “天地有大天干地支,人有小天干地支,所行之处,方圆十丈均有阴阳乾坤戊己,以巽为主向,全时可练......”

    看到这里,陆良生皱起眉头,指头轻轻敲在桌面,这是要熟悉天干地支分布啊......果然,修炼神通术就没有简单的,更不像怪诞异志之中,一拍脑袋就会了。

    想着,放下书本回去阁楼,寻到曾经北圣火明尊存放书卷的房里,四周均是柚木做的书架,施了法力的,不易腐朽,一卷卷竹简摆在上面,重重叠叠堆放,也有纸张裁定的书本,其中有许多是两年前从皇宫搬运过来的。

    找到讲天干地支的《盘古王表》,便回到楼下,细细品读,理解人处方向、环境如何辨别阴阳。

    ‘原来如此,人具有小天地,所行一步,周身所处环境与星宿对照,天干地支就会变化一次,所具命理便回影响人之命途,难怪这世上有人倒霉,有人走运。’

    研究了一阵,重新拿过《天地阴阳神通法》籍着刚才学到的一些要诀,掐着指头辨出巽位,运使法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又是一吹。

    呼——

    地面尘埃顿时扬了起来,山观四野林木胡乱狂摇,书生视野间,阳光渐渐阴了下来,扬起尘埃混混荡荡,隐隐响起雷音。

    ‘降雨!’

    心念一起,学着书中记载黄河水伯的降雨术法,指尖点过茶盏,一弹水珠,小团黑雾翻涌,飘来陆良生头顶几丈。

    ‘可惜非龙王降雨之术.....也对,如是那样怕是要更改天时,让苍龙背罪了,这有最好不过。’

    雨声哗哗大作,淋了下来,趴在桌上的蛤蟆道人,抱着脑袋,神情有些发愣的望着就在头顶飘着的雨云。

    ......彼其娘之,下个雨还只在老夫头上下?

    不对!怎么有一股茶味。

    蛤蟆道人摆了摆脑袋,连忙甩去睡意,意识清醒过来,才察觉到这是神通术,只不过有些小。

    “良生,你练成了?”

    “嗯,应该算是吧。”陆良生也没有把握,毕竟没人指点,不知算不算练成,“我非聪明绝顶之辈,距离书上所言,还有不少需要修缮的地方。”

    蛤蟆道人嘴角抽了抽,慢慢站起来,抱起小被子,淋着雨点爬下矮几,一声不吭的走回阁楼门口,躺去小躺椅翻了翻身,面去一边。

    ‘彼其娘之.....别人一两年都不一定的修成的,被你半个时辰不到就学会了,还说自己不是聪明绝顶之辈,那老夫算什么?’

    水池那边的陆盼八人看见这方下起大雨,好奇的围着看了一阵,七嘴八舌的说起话,陆喜摸了摸溅到身上的水渍,连忙跑回楼里,然后抱着几张大毛巾跑出。

    “来来,别浪费,正好天气炎热。”

    说着,将毛巾分给众人,站去雨中使劲搓洗菱角分明的一块块肌肉,顺带还用皂角洗了一个头。

    陆盼回头拍了拍结实的臂膀。

    “良生,干脆一起过来洗啊!”

    一旁,陆庆使劲抹了一下脸上水渍:“是啊,往后赶路,荒山野岭找不到水也不怕没地方洗澡了!”

    呃.....

    陆良生颇为无语的看着八位叔伯光着膀子站在这片雨中哈哈大笑洗澡,神通术想不到还能被这样用法。

    ‘若是再施以《复神咒》就算呼风唤雨并不精湛,也能扩大方圆数里,遇上大旱之地,到底还是能派上用场。’

    小半个时辰之后,红怜站到门口朝外面众人喊了声吃饭,陆良生这才收了法力,那边八条大汉也洗完,舒爽的回楼上换衣裳。

    吃过午饭,陆良生帮着红怜,帮忙收拾碗筷间,偏头望去外面,将碗筷一起塞去红怜怀里,女子张头跟着看去一眼,一个身着金边黑底常服的青年,留着须髯负手正蹲着,打量侧卧树荫下的老驴。

    一阵一阵蝉鸣声里,老驴甩着秃尾巴,抬了抬脑袋,看了眼面前蹲着不远好奇看来的青年,裂开嘴哼哧两声,脑袋垂到地上枕着,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睡觉。

    “陛下,怎么一个人过来?”

    陆良生挥袍从楼里招来两张椅子摆到这边,矮几上,平添一对升腾热气的茶杯,对面的青年纵然见过数次,仍然有些惊叹,玄妙之法,终是让人神往的。

    “批完那堆烦人的奏折,寻着空当微服出来看看街景,顺道也看看国师。”杨广收敛惊叹的心情,笑着拱拱手,坐去椅上,看着明媚的阳光下,水池那方八条大汉腾挪互搏。

    “当真彪悍!军中悍将也不过如此。”

    听着皇帝心不在焉的语气,陆良生举过茶水递给对方,“陛下,其实过来是为了越国公的事吧。”

    树荫下那滩水渍渐渐在温热下消散带起一股微凉,杨广舒服的向后靠了靠,望着水池那边咬紧了牙关,挤出话语。

    “今日早朝,越国公自夸功高,要晋楚公。”

    听着杨广咬牙切齿说起朝中遇上的阻力,陆良生昨日晚上已经知晓,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心怀大志向,浑身有着使不完的精力,而对面则是老臣谋国,想要磨砺皇帝的两朝从龙之臣,说到底两边都没有错,只是皇帝并不知晓罢了。

    陆良生看他愤愤发泄心中不满,也不能将昨晚老人讲的原委道出,一旦说明了,或许能解皇帝心头不满,但杨素磨练杨广成为心中期望‘汉武’怕就没有了。

    阳光倾斜,划过一抹彤红照在观中大树,树下发泄一通的杨广这才收敛心神,恢复往日神采。

    “先生莫要怪罪,朕也只有到你这里才能如此说话。”

    告罪一番,便辞别离开,陆良生送他出了山门,后者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翻身坐上马背,兜转过方向,侧身拱起手,一抽鞭子,轻喝:“驾!”

    纵马奔驰起来,消失在这片红霞当中。

    “都有各家难处,我夹在中间可是更难。”

    陆良生叹口气,夹在中间这样的事,还是暂且放去一边,抓紧修炼神通术才是眼下要做的,一拂宽袖,转身走回山门。

    .......

    天光西垂,远去长安西北数百多里,席卷黄沙的怪风吹摇山林,落去一座孤崖上,公孙獠身披大氅走上崖边。

    风吹来,大氅微摇。

    他目光威凛,一眼望去的景色,是一座座苍凉延绵起伏的大山,妖王的道行下,能见无数的山头雾气氤氲。

    ‘老蛤蟆,妖星终不是可用之物,本王重新给你炼一颗妖丹!’

    咧开的嘴角呢喃,渐渐泛起白色绒毛,平整的牙齿变得尖锐,陡然仰起脸,朝落下的夕阳长啸。

    嗷呜~~~

    法音夹杂狼嚎,犹如天道雷音传开:“西北群妖,聚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 雀占鸠巢

    嗷呜——

    悠长的狼嚎在远方响起,黑暗笼罩的荒山野岭,黑压压蝙蝠飞出幽静的山洞,仓惶四散逃去,漆黑的洞内,亮起绿莹莹的光芒,嘶嘶的蛇声吐露,一道纤细的长影穿着白袍走到洞口,望去狼声的方向,扇过纸扇遮去瘦长的脸颊。

    “那头白狼还以为死了.....嘶~~”

    印有桃花的纸扇偏开,一条蛇信闪电般划过男子唇间,青烟升起,顷刻,一条大蛇蜿蜒蠕着粗大的长身,飞速下方林子。

    哗哗~

    一颗颗树木被挤得左右分开,一直朝前延伸而去。

    夜空云朵游走,露出皓月,飞在天空的一只蝙蝠,划过清冷的月光落去白虎岭上,叽叽喳喳的嘶鸣,进了一处山洞,顿时化作一个翘鼻尖耳的小妖,脚步着急的跑去前方洞室。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幽暗的洞室嘭的亮起火光,照亮的室内,一张石椅上一具皮囊软软的耷在上面,火光渐渐化为幽蓝时,那具皮囊动了动,塌陷的身躯鼓涨起来,又有了人的模样,若是陆良生在这里,定然认识她。

    正是那日五色庄内,逃走的画红宜,被五元上人道法波及,身负重伤,好在当初服用过一颗人参果,才能勉强抗下,遁地逃回白虎岭,这一休养,就是两年之久。

    披风哗的一声展开。

    幽蓝的光芒里,画红宜恢复人形,坐在石椅上,看着进来跪下的蝙蝠小妖,架起腿,斜靠去椅背,翘起脚尖勾起对方下巴。

    “何事如此惊慌,难道有修道中人打上门来了?正好本夫人还差一些血食。”

    那小妖垂下眸子,小心翼翼的看着下巴顶着的鞋尖,吞了吞口水,低声道:

    “启禀夫人,不.....不是的,是西北狼王传来召令,让西北群妖聚集黄风山!”

    有哼声冷冷的响在洞室。

    画红宜收回脚,从石椅上起身,拖着披风走了下来,径直越过一旁的蝙蝠妖,走到洞口望着‘黄风山’的方向。

    “本夫人身受重伤都未曾过来帮衬,还想传令召集我......”

    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转,忽然停下话语,红唇轻抿起笑容,显出妩媚的梨涡,“召集群妖,必然有他办不到事,说不得可能还身受重伤,可惜朱二娘到现在都未曾回来过,想来已经遭了不测,不然也好探清虚实。”

    画红宜有了想法,回头吩咐跟上来的小妖。

    “将红娘找到,随我一起去黄风山,看看这头老狼,想要干什么!”

    不多时,一只红狐飞快奔来,化作人形朝洞口的女子躬身一拜,那边画红宜轻描淡写的看她一眼,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

    “两年不见,修为涨了不少啊......”

    红娘立即垂下脑袋,还未开口,就听那边轻声道:“随我走!”

    两女掀起妖风化作两股黑烟飘去山间,那只蝙蝠小妖显出原形,扇着翅膀奋力在后面追,越过几座山峦,下方黑色笼罩的树林间,有着斑斑点点的火光在走,隐约还有马蹄声、车辕驶过道路。

    “再走两里,今夜就可休息!”

    前方响起人声,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沿着通往西域的官道过来。

    “国师......我们就这么走了吗?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阿弥陀佛,本国师技不如人,只能先回去,硬来只会徒劳一场。”

    “可慕容王子还被留在长安。”

    “这是他的命。”

    黑烟飘过道路上空,听到‘国师’二字,黑烟中显出一道窈窕身影,画红宜转过目光的同时,下方马背上的僧人感受妖气,也抬起头来,正好与黑烟当中的双目对上。

    “不好,此间有妖!”

    佛连尊大喝,翻身跳下马背,取下颈脖间挂着的佛珠,下一刻,狂风大作,地上草屑、泥沙吹的漫天都是,顿时整支队伍人仰马翻,纷纷抬起手臂遮挡面目,吐谷浑使臣哇哇乱叫,身形陡然飘升,飞离了马背。

    “国师救我!”

    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他,身形消失在黑雾间的同时,下方地面,只剩旗帜,以及隋国回赠的礼物安静的落在地上,人连同马匹一起不见。

    黑夜月下,此时西北群山之间,各路妖物听闻妖王传令纷纷出巢赶往狼声长啸的之地,妖气沿途弥漫,惊得林中鸟雀惊飞,被路过的妖气侵染化为尸骨坠去地上。

    无疆山中,一个小人儿站在堪堪修复的第二座阁楼上,目力所及的群山、林野,弥漫的妖气,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结界还未修复,千万别让路过的大妖给看上......不对,我才不怕,还有师尊在,肯定不怕的!’

    自言自语的嘀咕,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捏紧了小拳头,夜空洒下的月光里,令人毛孔悚然的狼声,夹杂妖王的威势,还是令他小身板有些发抖。

    “咦!前面怎么有座阁楼!?”

    这时五色庄一侧传来声音,站在阁楼上的清风连忙跑到另一边望过去,那方林子里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走出三道身影,中间那人身形魁梧,亮额头,下巴一圈浓须旺盛,好似一头卧虎。

    左右两人,身形瘦长,穿着道袍轻抚山羊须,目光阴冷,右边那人书生袍,清面无须,看上去颇为文雅。

    但三人身上,妖气极重,一眼便看到远处站在阁楼上的小人儿。

    “那边还有一个小童子!!”

    “哼,此间楼舍精美,我等兄弟正好没个去处,不如占了这里,等会了狼王之邀,便过来居住修炼。”

    “嗯,除了有两甲子的小童,倒也没有其他人在,多处还有破损,想来经历过一场劫难,都死的差不多了。”

    浓须大汉,目光扫过周围,大抵已经探清了,左侧山羊胡男人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我三妖,合起来也有六甲子道行,正好占了此处!”

    “嗯!嗯?”

    清面无须的男子点点头,微笑着望去阁楼,忽然发现之前的小童子不见了,三妖立马驾起妖风冲去道观之中,就听上方一阵翅膀摆动的声响。

    一只硕大的苍鹰扇动翅膀,飞去东面山头。

    “不是我怕你们,是怕毁了阁楼,等我找来师尊,叫你们吃上苦头!”

    稚嫩的童音从苍鹰体中远远传来,三妖想要追赶,却是已经飞远,没去了山头后方。

第五百七十五章 猛虎啸长安

    轰——

    晨阳还未照下云朵,雨云黑压压弥漫天空,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少有树荫的官道上,来往西域、长安的胡商、中原商贩络绎不绝,向往中原繁华的胡姬坐在栅栏斗车上,听到雷声,叽叽咕咕的说起来,赶车的汉子跟着抬头,旋即大喊。

    “快下雨了,快些去前方寻歇脚店避避雨。”

    “知道了,后面兄弟,加把劲儿!!”

    一时间,吆喝的嘶喊响彻,几辆辕车在十多人手中连推带拉,急吼吼的过去无数回的道路,不久,雨点哗啦啦落了下来,连天的雨线之中,没人注意到的是一只硕大的苍鹰划过这片雨幕,收拢翅膀降去附近林子,片刻,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童子,光着脚丫跑了出来。

    顺着跑去的方向,官道上躲雨的商贩颇多,几辆辕车挤到了一起,赶车的汉子、妇人淋着大雨,使劲推着车身驶出坑陷。

    “一、二,加把劲儿!”

    “大柱子,干嘛,用劲儿啊,尽让老娘动,你倒是动一下啊!”

    粗壮的妇人回头,就见推车的伙计向着路外一方看着什么,便跟着偏头看去,弥漫的水汽间,一个小童浑身湿透立在边上,正呆呆的看着他们。

    “哟,哪里来的孩子,小儿,快些过来,你家大人呢?”

    清风抹去脸上滚下的雨水,摇了摇头,稚嫩的嗓音颇为委屈的说道:“没有大人,唯一的师父走丢了......是我走丢了,大姐姐,你能带我去长安吗?外面我不熟悉路。”

    “快走快走,看什么看?!”

    驾车的汉子回头催促,那边听到‘姐姐’二字的妇人狠狠瞪了一眼丈夫,后者脖子缩了缩脖子,一声不敢吭的坐回去。

    “来,跟姐姐上车,我们也正好去长安。”

    妇人过去拉起小童,看他俊俏的小脸蛋,伸手掐了掐,将他揽来抱在怀里,放去车斗。

    “小娃娃,你要坐稳了,车有些抖,小心摔下来。”一旁的伙计见他乖巧模样,也好心叮嘱两句,便是随内掌柜推搡着车身前行。

    吱吱嘎嘎的车辕转动的呻吟里,车斗起伏,清风坐在一堆货物间跟着摇晃,乖巧懂事的拿过一张油布纸去遮去妇人头顶,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用,却是让随行的一众商贩伙计,心里大有好感。

    在歇脚店避过一阵大雨,待到快近晌午,又重新上路,途中随车的汉子兜里揣有零嘴的,也会掏些出来塞给这个讨人喜欢的小道童,逗弄打趣一番,倒也不那么无聊。

    下午时分,进入长安地界后,大雨才渐渐止住,夕阳刺破云层洒下余晖,蜿蜒的官道上,清风站在摇晃抖动的车斗,扶着栅栏眺望前方,占据视野间的,是一座延绵展开的巨大城廓沐在霞光里。

    他小嘴都O了起来,唯一一次出无疆山也不过在百余里范围,从未见过人世繁华的伟大。

    ‘这就是师尊常说的人间啊。’

    渐渐呈出喧闹的巨城西门,过来的辕车停了下来,小人儿连忙从上面跳下,朝好心的商贩夫妇拱手作揖。

    “大姐姐,就到这里了,清风认识路了!”

    “那好,若是找不到,就再出来寻我,我们一行还要在城外待上两天。”

    “嗯!”

    清风抿着小嘴,晃着道髻点了下头,这才撒开小脚,飞快的跑去排队入城的队伍中,看了眼时辰,又看了看前方排起的长龙,眼珠子一转,走到无人的角落,嘭的一下升起些许烟雾,化作一只青鸟,叽叽喳喳鸣啭两声,拍着翅膀飞上城头,越过一队巡逻士兵,立去招展的旗帜上方,眨动鸟眸,倒映出鳞次栉比的房舍,高楼矮阁,传来一片片的人声嘈杂喧哗。

    ‘哇~~’

    忍住发出一声惊叹,站在旗帜下方的士卒,“嗯?”了一声,下意识的抬起脑袋,一只青色的残影,已经飞了出去。

    羽毛在风里微抖,青鸟划下城墙,轻眨的鸟眸里,一栋栋房舍在视线里更加清晰,交织有序的大街小巷,扰扰嚷嚷的人朝涌动,看去推着独轮车的老汉叫一起进城的孙子看路,摊位上的商贩,高声吆喝,看去喧闹的一群男人围着木台朝露出腰肢的胡姬鼓掌,丢去铜钱。

    叽~~

    鸟儿兴奋的轻鸣,飞下天空落去人头攒动的街巷,停在一颗树梢,好奇的看着从未见过的人世热闹。

    ......

    夕阳照过一片片房顶,城中东南,倒映霞光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流动,远处地势隆起的道观之中,坐在树荫下捧书翻阅的陆良生,抬了抬脸,挥开的一只手上,收起法决。

    一片游走的雨云消散的同时,陆良生将书册收去袖口,起身望去西面,一旁撑着下巴瞌睡的红怜惊醒过来。

    “公子,怎么了?”

    “没事,一个小家伙进城了。”

    红怜并不知道清风,也只是大体听过关于五元上人的事,有些好奇公子口中的小家伙是谁。

    “叫清风,正好与明月凑成一对......”

    陆良生笑了笑,想起那个小童子,也不知是不是陆元故意这样取的名儿,笑着时,忽然微蹙了下眉头。

    回头朝红怜说声:“我去看看。”

    说着,书生脚下迈开,身形眨眼间便在红怜目光里消失,再到显出身形,已经在山门外了。

    ‘不是让他修缮五色庄吗?怎么会到长安来......’

    陆良生思虑的同一时刻,喧哗的城西市集上,人声热闹,摆摊位的小贩,夹着一张麻油酥饼出锅,一道青影唰的从面前闪过,手中夹子夹着的饼子瞬间不见,就听旁边挨桌响起叫声。

    “哎哟,哪里来的一只鸟,油溅了我一身。”

    “快看它在吃饼子,哎,好聪明的鸟啊。”

    付了钱,没拿到饼子的客人,叫嚷起来:“快抓住它!”

    几桌食客骚乱起来,鸟不是没见过,夺人手中饼子的鸟儿,却是不多见的,就近一人仗着身手敏捷展开双臂扑上去,那鸟儿顿时抓起饼子惊飞去长街,正要飞上屋顶,看热闹的人里,有人抢了一根扁担抡了过去。

    叽叽喳喳!!

    青鸟贴着扁担飞开,偏了偏一头撞去长街来往的人身上,心里多少有些惊慌,瞬间化作一只野猫狂奔起来。

    “这人世好些凶险,不就吃张饼子嘛,那么多人吃,为什么不给我吃?!”

    穿梭过过往行人脚下,叼着饼子一闪进去附近巷子,正要变化人形,陡然几道阴影倒映着夕阳拉长,盖了过来。

    几只黄狗呲出犬牙,盯着面前的花斑猫低沉咆哮,被撵了一路的清风,心里有些恼了,人要追我,你们几只畜生也敢朝我凶!

    猫身一躬,烟雾嘭的炸开,那几只黄狗‘汪汪’狂吠几声,下一刻,便呜咽的夹起尾巴,四肢不停的往后退,然后,转身就在巷子里跑去附近院门伸爪狂挠。

    烟雾翻涌,陡然一声“吼嗷——”的虎啸响彻,惊得那几只黄狗直接尿崩,撒开四肢朝向外呜呜咽咽的飞奔,外面两侧的长街上,来往的行人百姓也被这声虎啸惊得下意识抖了一下,无数人脸色苍白。

    “刚刚你们听到了吗?”

    “那.....那边.......巷子里,有老虎。”

    “长安城里,哪里来的大虫,肯定是听错了......吧。”

    ‘吧’字拖着长音落下,远处幽暗的巷口,一对莹黄光芒晃动,耳中,有重物踩过地面发出沉甸甸闷响的动静,夹杂低啸传出的同时,一头斑斓猛虎脚掌交叠缓缓显出恐怖的身形。

    刚才说话的那人,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尖叫一声。

    “有猛虎——”

    转身就跑,周围,原本好奇驻足的行人,也都在那人转身跑动的刹那,纷纷惊呼呐喊,四处狂奔,撞在摊位上,物品掀翻洒落,端着汤锅的小贩被挤的东摇西晃,汤水飞溅旁人脸上。

    一时间,整条长街上鸡飞狗跳。

第五百七十六章 询问

    上午下过一场大雨,长街泥泞,低矮的屋檐滴答水珠,一身紫云青衫袍的身影负着双袖,摇着腰间拇指大小的剑鞘,挤过喧哗的街道,听着茶肆喧哗,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等着润口费。

    看着这片市井繁华,陆良生心里说不出的舒心,尤其通神境之后,周围人的喜怒哀乐,烟火气亦能清晰的看到,在眼中呈出不同的颜色来。

    ‘我是大隋国师,这些都是大隋子民,往后会不会也和那庙中供奉的城隍类似,他们活的越好,国家越发强盛,也反哺予我?’

    想着这里,书生嘴角勾起一丝笑,摇了摇头将这想法甩开,要是这般做容易,怕是各个修道中人打破脑袋都会钻进来吧,能如此快提升修为的方法,那些前辈们不可能不知晓,但真正这有做的,却是实在太少。

    ‘毕竟一个朝代有时候还不如一个修道者活的久,若是遇上一个短命的王朝,那打破脑袋钻进来与国运捆绑一起的修道中人岂不是亏大了,王朝一灭,道行修为大损不说,往后也再难有寸进,万事皆休了。’

    得失相比之下,还不如寻个洞天福地,安安稳稳的修行来得稳妥。

    “扶持一个王朝走上几百年,不仅需要实力,更需要实力,若是遇上一两个昏君.....啧啧.....修行就难了。”

    陆良生感叹一声,看似负手悠闲,实在脚步踏出一步,已经到了前面行人的前方,过往的人眼里仿佛书生就是这么一直走过来的,殊不知陆良生这手障眼法干扰周围视野已经是信手沾来了。

    穿过光德坊,还未进入西市,耳中远远听到骚乱,隐约有声音好像在喊:“老虎来了!”

    “快跑啊,城里有大虫!”“吃人啦——”

    “朝这边来了,快躲开。”“救命......我腿软了,哪个来搀扶一把。”

    感受到那方有法力驱使,陆良生眼皮跳了一下,加快脚步,拂开的袍袖哗一展,身形沐着夕阳投去附近一处房檐,刹那间消失在上方。

    ......

    “快跑啊,老虎来了!”

    “快去通知官府!!”

    “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西市长街行人仓惶,不明情况的人也跟着慌慌张张乱跑,跌跌撞撞碰上摊位,拉着旁人一起坠去地上,陶碗掀飞,汤水四溅开去,顿时一片狼藉。

    吼嗷~~

    虎啸猛烈,再次某条巷子响起,栽倒的行人惊得弹跳起来,踩脱了的鞋袜也不要了,一瘸一拐的跟着其余人狂奔。

    附近某条深巷,蹲坐地上的斑斓大虎看着外面跑过的一道道惊慌的人影,抬起前掌捂去口鼻偷笑出声。

    “让你们欺负我,让你们不让我吃好吃的,再吓吓你们!”

    垂下前掌,虎口吐吞音节,正要念起咒语,陡然有巴掌‘啪’的一下拍在他头顶,将法咒硬生生打断,虎目偏去,愣愣的看着一身紫云青衫的书生站在那里,看清模样,耳朵激动的抖了抖。

    “师尊!!!”

    待反应过来,虎躯一震,升起烟雾,重新化为小人儿,拱手作揖拜了下去:“清风,拜见师尊!”

    陆良生托他起来,目光看去外面狼藉的长街,伸手又拍了一下小人儿的道髻,旋即,走去巷口,街上人都跑的差不多,只剩放不下家当的小贩战战兢兢的四处打望,一边收拾狼藉的摊位。

    “你把此处百姓吓得不轻,好多人回去怕要做噩梦了。”

    说着,陆良生抬手一挥,袍袖拂开,原本歪斜倾倒的摊位桌椅,就在小贩拾起几双筷子时,自行里立了起来,挪回原来的位置。

    “哎哟.....这这这.....”

    不少小贩瞠目结舌的靠着街沿,看着洒落一地的锅碗筷子,一一升起,飞去筷笼插好,锅碗摞去土灶摆的整整齐齐。

    “怕不是遇上神仙了。”

    回过神来的摊贩飞快的放下碗筷,跑到街道中间,双手合在一起,朝着街头结尾两边不停作揖,念念叨叨的道谢。

    站在巷口的陆良生收回法力,转回过去,清风委屈的低着脸,等他过来。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

    “哦?那你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书生笑着揽他过来,一起走去另一边巷口,旁边这个小人儿说起来活了两甲子,可涉世不深,根本不明白人间规矩,听到清风说起自己不过拿了一张饼子,就被人拿着扁担追赶,逃到巷子里还被几条黄狗欺负。

    “我在山里的时候,什么果子不能拿吃?哼!”

    呵呵!

    陆良生笑了起来,令得一旁清风抬起委屈的小脸蛋:“师尊,你在笑话我吗?”

    “不是笑你。”陆良生揉了揉他小脑袋,两人走过的长街,两侧狼藉的摊位被法力牵引着,收拢干净,话语也边走边继续说道:

    “清风,这人世间的东西,大多都需要用钱来买卖,不能像在山里,随意的拿,那样的话,就让别人吃亏了。”

    书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给他看看,“这就是世间常用的钱财,可以多了就可以买很多东西,但是!”

    后面两字,陆良生加重了语气,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外界,而且身居两甲子道行的孩子,有些话是必须尽早说的。

    “我们不能偷抢,更不可乱用法力仿造钱财,世间一切都有量,如果滥用法术为非作歹,那世间就乱套了,知道了吗?我们不能让弱小的人吃亏,失去生活的期望。”

    道理浅显,但也最为说明原因,清风并不笨,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大抵也是想通其中关节,抿着小嘴点了点头。

    “嗯,清风记下了,谢师尊教诲。”

    “往后莫要这般作弄人,随我回去,说说怎么到的长安。”

    说了些话,陆良生带着清风绕去街口,一队府衙差役提着刀叉匆匆赶来,听说街上冒出一个大虫,还吃了人,奔逃的百姓见官府派了人来,心里也都稍安,拿了家中柴刀、木棍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

    “诸位差爷,就在前面,那虎啸声就从那巷子里传出的。”

    “对,就是那里,之前还有人亲眼看到跑出一条斑斓大虎,怪吓人的。”

    “......你们可要当心啊,大虫吃人的,说不得还成精了。”

    “你们都闭上嘴,别说的那么玄乎,吓着差爷怎么办?!”

    顿时所有人闭上嘴,前面的捕快、衙役听得也一个个脸色不好看,可巡视了一圈,根本看不到猛兽的影子,相邻的几条街上,附近的小院也一一派人探问,均没有野兽出没的消息。

    “怪哉,明明看见的啊,这街上当时乱的很,怎么好端端的又变回去了。”

    就在一众准备打虎的捕快疑惑间,远去的长安东南山观之中,陆良生坐回树荫下,看着对面打量四周的小人儿。

    “清风,五色庄出了何事?”

第五百七十七章 没人信的蛤蟆

    万寿观,霞光照去的树荫微微摇晃,小人儿垫着脚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边八条肌肉虬结的大汉,其中陆喜朝这边使劲勾了勾臂膀,肌肉鼓涨勾勒出明显的线条。

    看得清风小嘴微微张开,难以合上。

    “清风?”

    听到陆良生的声音再次传来,急忙转过脸,站的笔直:“是,师尊......”想起刚才师尊问的话,小脸上顿时露出苦色。

    “师尊,其实清风原本还在五色庄,按照师尊的吩咐,修缮阁楼、阵法,可是前日西北群山里,忽然响起几声狼嚎,整个西北的妖怪都钻出来了,见过的,没见过的,满山到处跑,五色庄然后就被几个大妖怪给发现看上了。”

    说到这里,清风拍响胸脯,颇为得意的昂起下巴:“幸好我机灵,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来跟师尊汇报,到时候再打回去,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啪。

    一卷书本敲在小人儿头顶,陆良生脸上带着笑,收回书卷:“逃走就逃走,还被你说的如此清醒脱俗,你这性子要是分一半给明月,他就不会那般死板了。”

    对面,清风捂着额头眨了眨眼睛,见机将话转开。

    “师尊,明月是谁?”

    “我另一个小童子,往后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别转开话头。”陆良生哪里不知晓他什么意思,作势欲打,小人儿连忙抱头跳开,见书本没敲下来,偷瞄了一眼,师尊笑呵呵坐在那里,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

    ‘除了修为比不了,这个师尊,比原来的师尊要温和好多啊。’

    念头也只短暂转了一转,便细思起无疆山中发生的一幕,昂着下巴看着彤红的天云,‘唔’了半响。

    “.....那三个妖怪,好像一个是头虎精,一头鹿、还有头羊。”

    “我说的不是他们,而是西北群山里,妖物怎么都突然冒了出来。”

    陆良生考虑的是西北群山当中也有好几座城池,里面都是自家百姓,倘若各类妖物聚集,就算不是针对人,那漫天妖气对附近生灵都会有影响。

    那边,清风摇摇头。

    “我也不知晓,就是一夜之间全部都跑了出来,没有一万也有上千,声势有些吓人。”

    听到这里,陆良生微微皱眉,“狼声?”下意识的偏过目光,望去阁楼,放在书架当中的山海无垠。

    “是那头白狼妖。”

    这时蛤蟆道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抱着红公鸡小碗,拿着勺子舀起一勺冰镇奶酪送进嘴里,踩着脚蹼吧嗒吧嗒走了过来。

    “公孙獠前两日就走了,那狼声是他嚎的,也只有西北妖王才能号召西北群妖......那方算上开智的小妖,足有三千六百多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草里爬的,为师了如指掌。”

    陆良生垂下书卷,手肘压着膝盖微微俯身,看着端碗过来的蛤蟆道人:“师父为何这般清楚?”

    感受嘴里酸酸甜甜的凉味,蛤蟆哼哼了两声,跳到徒弟手上,站去肩头坐下,沐着夕阳,惬意的眯起蟾眼。

    “良生啊,你要知晓,遥想当年为师那可是直逼妖王的存在,西北一隅,哪个山头有什么好吃的妖.....呸,有什么妖,为师怎能不清楚?只是如今越来越懒散了,不想过问罢了,否则紫星的名号一跺脚,西北群妖都要抖上一抖。”

    清风小声看去对面的陆良生:“师尊,我在西北之地没听过。”

    “哼!”

    蛤蟆道人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抱着那碗冰镇奶酪,使劲大吃一口,也不跟个小毛头计较,悬着两条小短腿,悠哉的咀嚼,说了句:“你知道个甚。”就不再理他。

    大抵弄清楚了清风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故,对于五色庄被三个妖物占据,陆良生倒不用着急,那里有陆元留下的法阵看护,也进不了阁楼里面,至于那个公孙獠怎么突然回了西北,一改往日享乐的作风,倒是让人疑心。

    目光不由偏去肩头的蛤蟆:“师父,他是你好友,你可知道召集群妖要做什么?”

    “不知道,为师又没吃过他。”

    舀去的勺子陡然一松,蛤蟆道人猛地一拍徒弟耳朵,“那头傻狼走的时候,劝说为师一番,又说了一大堆啰里啰嗦的话,当时为师还有正事要做,没听进去。”

    这话惹得一旁清风哈哈大笑起来。

    “说这话等于没说,哈哈......”

    然后就被陆良生瞪来一眼,连忙闭上嘴不敢发出声音来,书生握着书卷轻轻拍打掌心,看着从城头照来的最后一缕霞光,摇动的书卷啪的一声,重重砸在手心里,站起身来。

    “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去西北。”

    大隋西北之地,红怜还未去过,陆盼八人也为见过西北苍凉,高兴的连夜收拾起行礼,就连吃晚饭,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大圆桌前,清风端着碗,筷子还没拿稳,八双筷子带着残影唰唰的往下落,顷刻间,只剩下空荡荡的盘子在桌上动荡。

    “用不用这么快啊.....我可是小孩子,你们给我留一点啊!”

    八人不理他,吃完飞快跑去了楼上,小人儿只得端了盘里剩下的残羹油汤倒进饭里,赶紧刨动,不时抬起头听着上面脚步声踩着木板来来去去。

    三楼房间,灯火明亮,蛤蟆道人靠在灯柱下,翘着腿,老神在在的看着手里展开的食谱,那边红怜、栖幽忙着收拾里,偏头看去伏案书写的书生。

    “真要去西北啊?那头老狼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真要做了坏事,为师亲自收拾了他。”

    “防患于未然。”

    陆良生轻声回了句,铺开纸张,拿过狼毫沾了沾墨汁,给皇帝写了一封自己去往西北的信。

    内容大抵是:臣夜感西北妖气熏天,定有不详之事,那边还有我大隋百姓安居乐业,看顾一二,方才能放心,臣此去数百里之遥,不过转瞬即至,陛下若有急事相召,可将信放于西北窗前点燃烧尽。

    寥寥十多言写完,搁下毛笔,将信函折成纸鹤,朝上面吹了一口气,放去窗台,下一刻,那纸鹤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扇了扇纸做的翅膀,拖着一缕星星点点的法光飞出了窗棂,没去夜色当中。

    “师父,你法力恢复了?”陆良生伸指引来铜盆清水清洗了笔头的墨汁,甩了甩包去锦布,放去袖子里,这才看去灯柱下翻看食谱的蛤蟆。

    后者只剩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想着徒弟会如何惊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笑起来。

    片刻,根本没有声音询问,蛤蟆道人坐直,视野前方,陆良生正收拾书本放去书架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刚才他‘嗯’的那声。

    “为师已经恢复妖丹,你真不信啊?”

    陆良生转过脸来,只是笑笑,便被红怜拉走,去了外面,房门呯的一声关上,气得蛤蟆绷紧了两条小短腿,原地使劲踩踏。

    “老夫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栖幽偏过脸来,朝他吐了吐舌尖,显然不感兴趣。

    夜色渐渐过去,远方的东面,云层泛起金光,刺破云隙洒下来,推着黑色边沿过去的城西郊外官道上,一行人夹杂一头老驴热闹的说笑。

    铜铃声轻响,远去这片晨阳。

第五百七十八章 猴子救命毛

    时至盛夏,炎热的阳光之中,烟尘在过往的车辕卷起,弥漫间被一条秃毛尾巴扫的散开,叮叮当当摇晃的铜铃声由远而近,老驴嘴边挂着干草屑,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细吞慢咽的耷拉着驴眼驮着背上的书生悠闲的走在路边。

    八条大汉敞胸露背,负着刀剑跟随后面,目光凶恶环顾四周,来往河州、长安之间的途中商贩吓得不敢多看,生怕是劫道的。

    走过一队商贩后,烟尘弥漫的道路间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书生一行人,老驴背后的书架里,蛤蟆道人推开小门,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眼西斜的天色,悬着两条小短腿,拿烟杆敲了敲门框。

    “小女鬼,一路上无趣的紧,给老夫来段没听过的小曲儿。”

    躺在架子上层隔间的一支根须纠缠而成的毛笔动了动,传出栖幽的声音。

    “我也要点!”

    挂在外面的月胧剑推开一小截剑柄,“老蛤蟆也会曲,只会咕呱咕呱叫~~~”

    “闭嘴!”

    栖幽、蛤蟆道人齐齐喝了一声,月胧剑唰的一下缩回鞘里,另一边的架子上,竖放几卷画轴里,传出银铃轻笑。

    “蛤蟆师父想听,那红怜就唱一两曲儿吧......芳草凄凄连远山,山外游子......”

    “你这小女鬼.....明知西北乃老夫家乡,还唱这曲儿,存心找老夫不痛快,呱——”

    走在前方的陆良生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书架,笑了笑,翻出袖中地图刻纸,目光停留某一处片刻,抬头望去的方向,是河州西南,从这里过去反而近许多。

    ‘既然路过这里,不妨去看看他吧。’

    摸了一下袖袋里的猴毛,跳下驴背,牵着老驴转去前面路口,趁着天色尚早,走上山脊稀松的林间,跟在后面的陆盼八人发现偏离了路线,坐在其中一个大汉肩头的清风,手放在嘴边轻声朝他们道:“这里过去是两界山,那里有个大猴子被压在山下。”

    “我这是去前面摆放一个故人。”

    小人儿话语刚落,就响起陆良生的声音,八人顿时心里踏实了些许,书架里,蛤蟆道人拖着绳子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辨别出方向,大抵知道了要去哪里,重新躺回去,靠着门框架着小腿一摇一晃的跟着红怜清唱的小曲,哼唱起来。

    西北山峦贫瘠,四周稀少的苍木,鸟儿蹦跳枝头,看着下方过去的一行人,轻声鸣啭,翻过两座山,拨开摇垂的树枝,前方视野间,隐约看到像人手掌展开的山势。

    山风吹来,陆良生放开摇垂的树枝,带着众人来到山下,松开缰绳叮嘱陆盼八人还有清风在这里等候,老驴也不带,只身走进前方遮掩的林野。

    霞光透过树隙一晃而过的身影上,陆良生化作一身皂色道袍的老人,抚着花白长须,走上这座五指山。

    听着四周飞鸟鸣啭,来到上方山腰,几颗果树已经大了几圈,树笼满是盛放的花朵引来蜜蜂、蝴蝶上下飞舞。

    陡峭的崖壁下,几簇杂草间,有颗毛茸茸的脑袋,长满苔藓,探在山外边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着瞌睡。

    呵呵呵.....

    陆良生见他无恙,轻笑出声音,听到动静的猴头睁开眼睛,如有电光般朝这边望来,一眼便认出走来的老道,露出一对獠牙外翻,嘿笑出声。

    “又过去几个秋冬,才想起来看看老孙?”

    “红尘琐事多,这不也来看你了吗。”陆良生挥袖拂去旁边一块岩石,吹散上面灰尘坐了上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果子擦了擦,随即笑起来,递去猴头嘴边。

    “大圣尝尝,来时在长安买的。”

    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红彤彤的果子,沉默了一阵,张开獠牙大口,使劲咬去上面一块,甘美的汁液横流,猴子舒服的闭上眼睛慢慢咀嚼果肉,感受挤出的果汁铺满舌上每一处。

    “好吃!好吃!再来一口!”

    陆良生捏着果子坐在旁边举在他嘴边,仍由猴子在上面咬下,大快朵颐的将其吃得一干二净,从袖子里拿出梳子,给乱糟糟的猴头梳理毛发,随意开了个头。

    “这两年,在下也去过骊山几回,老母一切安好。”

    “她自然安好,这天上地下的,谁敢动。”

    猴子吐出口中果核,直接没入前面泥土里,微微侧过脸,杏黄的眼睛瞄去一旁化作老道模样的书生。

    “俺老孙跟你还算投缘,不如拜个兄弟如何?往后见了俺家义姐,不用那般低辈分了。”

    “别动!”

    陆良生将这猴子动来动去的脑袋搬正回去,木梳顺着干涸打结的毛发梳下,轻声道:“礼不可越,要是跟你拜了兄弟,还如何能见紫元君?”

    “麻烦麻烦,又是规矩。”猴头颇为烦躁的摆了摆头,咬牙切齿的挤出话语:“天上有规矩,下面也讲规矩,俺老孙恨不得一棒子将这些东西全打碎了!”

    嘶哈啊~~

    嘶叫说一声,猴头狠狠瞪去陆良生,将头上的木梳顶了回去:“走吧,守规矩就不要过来俺这里。”

    陆良生沉默下来,见他一言不合就怄气,收起木梳起身,走出两步,朝猴子拱起手:

    “那在下便先走一步。”

    “回来!”

    陡壁下的猴头见他真走,心里一急,大声叫喊:“天还未黑,再多说会儿,别走别走,刚才是俺莽撞,给你赔个不是。”

    陆良生又走回来,坐到他身旁,不过也不给他梳理毛发,一人一后就那么看着划去山头的夕阳,偶尔还有飞鸟从视野间飞过去,落去远方山麓。

    霞光照来山崖,映着一人一猴的影子在这片残红里渐渐拉长,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上次,你跟俺说,人间繁华,往后还要带俺瞧瞧,是不是真的?”

    “在下不说谎。”

    “前两日西北妖气冲天,你又过来,是为了这件事吧?来,拔俺颈脖中间一根毛去,遇到危险,就用这毛,唤我名。”

    “嗯?”

    “书呆子,叫你拔就拔!”

    陆良生见他昂起下巴,只得伸手从乱糟糟一团的毛发间,跟着猴头示意寻到位置,使劲一拽,就听‘嘶’的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后便一声破开大骂。

    “你这书呆子,我叫你拔,没叫你扯一簇出来,疼死俺了,赶紧走!看到你俺老孙就来气。”

    那边,陆良生看着手心里一簇金色柔顺的猴毛哭笑不得,几簇毛全粘在一起,一拔就是一簇,他也没办法。

    “那......在下告辞。”

    见猴头赶人了,加上天色将暗,还得赶去附近城镇落脚,陆良生朝猴头拱了拱手,轻提袍摆返回来时的山路,这时,身后远远响起孙悟空的声音。

    “相识这么久,俺老孙还不知晓你名字!!”

    夕阳彤红,如同一件霞衣披在远去的身影上,霞光里,陆良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远处陡崖孤零零的猴头,显出身形,托起宽袖,朝对方拱起手拜了下去。

    “栖霞山,陆良生!”

    书生收拾心情直起身,走去了山下,迎上围上来的陆盼八人,还有从画轴里飘出一截身子的红怜,转道去往最近的镇子。

    哈哈哈哈——

    背后的山麓,响起凄凉的大笑,陆良生牵着老驴,侧身回头,方圆林野间惊鸟乱飞,红怜站在一旁,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公子,那是谁啊。”

    “被压在山下一只猴子。”

    陆良生轻声开口说道,远远的,那方五峰连绵的山势之中,笑声陡然化作一声话语响彻。

    “我乃花果山,孙悟空。”

    声音远远而来,像是在与书生重新认识。

第五百七十九章 积石镇异闻

    “那猴子有什么好见了,还不如关心关心今晚吃什么!”

    “......为师记得上次来积石镇,你那老乡家里办酒席,大块大块的羊肉,为师现在想想又有些想吃了。”

    “对了,你们八个小辈可能不知,那肉质烤的外焦里嫩,油脂香得很,羊膻刚好合适。”

    敞开的书架内,蛤蟆道人耷拉着两条腿,蛙蹼比划着给外面陆盼八人说起西北美食,从下山到快至积石镇这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令得清风捂上耳朵,小嘴念叨:“不听不听,蛤蟆念经。”

    前方铜铃叮叮当当晃响。

    橘红的霞光洒去远方,依稀能见一座小镇的轮廓,陆良生看了看手中地图刻纸,前面该是积石镇了,两年前来过一次,靠近镇子,行人渐多,压下嗓音回头。

    “师父,暂时不要说话,免得吓到旁人,马上就要镇子了,等会儿下榻客栈,我们先吃饭。”

    那边,絮絮叨叨的话语被打断,蛤蟆道人起来伸头看了一眼前面,自觉的将小门‘呯’的一声关上,声音从里面闷闷传来:“到吃饭了再叫为师!”

    听到吃饭,陆盼八人肚中早就‘咕’的乱叫,兴奋的跟着侄子走进镇子的路口,空气干燥带有膻腥,长街上少有行人来往,蝇虫嗡嗡的四处乱飞,走过街道,偶尔遇上的百姓大多神色匆匆,也有商贩砌着木板准备打烊闭户。

    “良生,那边有间客栈!”陆盼看到前面飘荡的蓝底白字的旗幡,拨了一下腰间的刀,“哎,怎么关门了!”

    飘荡旗幡下,包裹白巾的胡人伙计看到街上一行人过来,搬来的木板飞快砌去店门,最后一块正要嵌上门槛,一只大手按在上面,陡然一用力,里面的伙计“哎哟!”叫出声,连带木板一起按翻去地上,摔的四仰八叉。

    店里还有下榻落脚的客人吃饭,听到动静多有皱起眉头,起身看来,却是见挤进店门的几个粗壮大汉,一个个敞胸露腹挎着兵器,神色自若的与同伴继续说起话,坐了回去。

    “盼叔,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陆良生的话语,陆盼忙喊了声:“没事,这伙计脚下不稳,摔了一跤。”

    生怕侄子怪罪,连忙上前单手就将地上那伙计悬空提了起来,又放到地上,替他拍了拍衣裳。

    “我说你关什么门,跟见了鬼似得,我们过来住店下榻,又不是歹人进城。”

    “是是是。”

    伙计目光扫过进来的几个大汉胸口,瞧着一块块胸肌左右跳动,咽了一口口水,连连点头,请了他们进去,对于刚才的反常只字不提。

    “是小的眼拙,几位客官别生气,里面请里面请。”

    陆良生也走了进来,给了这伙计两文铜钱,让对方帮忙将老驴牵去后院喂些草料,小镇的客栈并不大,下上通透,二三楼绕在周围,能从大厅一眼看到最高的穹顶。

    那边坐了一桌的陆盼八人已经叫了另外的伙计过来点菜,陆良生牵了清风坐去旁边一桌,小人儿乖巧机灵,拿过筷笼,恭恭敬敬的先给师尊摆上,这才安坐长凳上,悬着一双小脚小声道:“师尊,这镇子有些古怪啊。”

    “嗯。”

    陆良生脸上没有多少其他神色,只是双手放在膝上安静的坐在那里,两年前过来这边,长街喧闹繁华,就算入夜,行人也是不少的,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点完菜名,客栈安静下来,周围也有窸窸窣窣食客轻言低语,入通神境后,书生感官及其敏锐,这客栈一楼有不少客商吃饭,说些见闻,对方轻微的声音根本逃不开陆良生的耳朵。

    “......这镇子奇奇怪怪的。”

    “上月路径此地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听说是镇里闹了妖怪,我今日上午就来了,要耽搁一两日,就先下了榻,在外面闲逛,听附近人说的,已经死了两户人家了,血都被吸的干净。”

    “多久的事?”

    “就两三日,镇上乡绅已经遣人去河州报官了,不知道回没回来。”

    “我看玄着呢......明日一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赚钱要紧。”

    坐在那方的陆良生听着周围商贩得来的消息,拼凑出一个大概,一连两日死了两户人家,差不多就是六口人,若是得了疾病也不会这般暴亡,当中还真有可能是妖物作祟。

    这两日之间......难道与公孙獠召集群妖有关?

    “妖王召集群妖,免不了一些喜食人的妖怪跟着出来。”书生袖子里,蛤蟆道人盘城一坨,半眯着眼睛,对于这镇子发生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你要管就管,反正为师劝说也没用。”

    “既然路过,自然要管......唔,师父,你也能听到那些食客说话?”

    店家伙计端来菜肴摆上桌,陆良生用筷子撕了一块灼烤的羊排肉,递去袖子前轻摇,一条猩红长舌卷过肉丁拖进嘴里,蛤蟆道人换了一个姿势,亮起白花花肚皮仰躺,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为师已经修复妖丹了。”

    “师父说正经的,那公孙獠召集群妖到底要做什么?”

    陆良生捏着筷子一动不动盯着桌上的菜肴,筷子悬在手中,随意夹了一口菜吃进里,袖里的蛤蟆哼了一声。

    “为师如何知晓......哎不对,为师何时不正经了?真修复妖丹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信?”

    好像并未听到蛤蟆的话语,陆良生忽然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去桌面,吓得一旁抱着一扇羊肋啃着的清风差点立去长凳。

    后面那桌的陆盼八人也停下叫嚷劝酒的声音,目光齐齐望来。

    “良生,啥事?”

    “我出去一趟,八位叔伯吃完,开几间房先休息,不用等我。”陆良生望去清风,“你也一样。”

    说完,拿过一块羊骨,起身推门而出,天色已经暗下来,陆良生将羊骨递给爬上肩头的师父,沿着这条长街前行,路面是青石板铺砌,死寂的镇子里,硬底的步履踩在上面‘踏踏’的声响,呈出些许诡异。

    汪汪汪~~

    夜色之中,不时还有犬吠传来。

第五百八十章 刘家小宅

    汪汪汪~~~

    犬声远远传来,这处镇子不大,出了这条街道,就能见到一对纸皮灯笼亮着昏暗火光,挂在颇为简陋的院门檐下。

    那是此间里正处理镇上琐事的地方,死了两户人,尸体自然会放在这边,等县衙派人下来处理。

    陆良生收敛了修为气息,施出穿墙术笼罩周身,以及肩头啃羊肉的师父,一起钻进墙壁,宅院一进两开,算不得豪宅,不久几个巡逻的民卒过来,绕开后,便循着死气来到一间偏僻的屋子,里面没有灯火光亮,穿过门扇进去,伸手不见五指。

    “法眼,通!”

    法力聚去眸底,幽幽的蓝光里,能‘看’到数张木床并排摆放,上面盖着一层白布,凸出人的轮廓。

    夜虫在墙角一阵一阵低鸣。

    安静之中,陆良生轻手捏住白布一角慢慢揭开,露出的是一个孩童双目大睁的脸孔,模样不过五六岁左右,双唇毫无血色,想来死前经受过巨大的恐惧。

    陆良生阖了阖眼,两腮鼓了鼓,手指点去尸首额头,顷刻,一股黑色烟气顺着孩子七窍钻了出来,随后,被拂来的手掌扇的散去。

    ‘一头恶妖。’

    书生牙缝里挤出一声,手拂过孩子面容,将他大睁的双目阖上,重新盖上白布,转身穿过院墙回到街上,脚步奇快,身形一闪,来到镇子边缘,过了一座石桥,前方有了些许光亮,那是十几户人家集居形成的庄子。

    汪汪汪汪......

    夜色里犬吠起伏,偶尔夹杂婴儿吵夜的啼哭,陆良生来到一家挂有褪了颜色的灯笼前,按着上面铁环敲响面前的院门,过了一阵,才有一道妇人的声音小心的在门内响起。

    “死鬼,你回来了?”

    “在下陆良生,乃刘滚老乡。”

    听到温和的话语,里面便没了声音,似乎是在想‘陆良生’这个名字,不久,院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妇人的脸庞,透过门隙,仔细的端详对方的脸,看了许久方才认出正是两年前,来过家里喝喜酒的那个书生。

    “是你......”

    妇人取了门后的木栓,将院门打开半扇:“陆先生,快快进来,天黑了,别待外面。”

    请了书生进来,那妇人探头张望了外面几眼,连忙将院门关上,又将木栓插回去,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捋了捋头发,走到前面带路。

    “先生,快进屋里坐。”

    檐下有些凌乱,妇人大抵也有些不好意思,收拾了一通,从里面搬出两张凳子:“先生别嫌弃,家里有孩子,什么时候都能弄的乱糟糟。”

    跟在妇人身后的,还有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从母亲后面探出小脑袋,怯生生的看着走到檐下的身影。

    “伯钦,快叫先生。”

    妇人拍了拍孩子脑袋,那小人儿看了看一旁的娘,怯生生的张开小口:“先.....先生.....”

    “乖。”

    陆良生笑着,伸出手,手指展开,却是多了一粒蔗糖放到孩子手里,摸摸他脑袋时,目光下意识的落去刘伯钦颈上,是一根红绳串起的符箓,那是当年满月时,送给对方的。

    只是上面符箓,隐隐有些发黑。

    书生眼角推挤,眼睛半眯起来,偏头看去拉开距离,坐去一侧的妇人。

    “刘滚不在家?”

    “不在,这镇里出了一些事......”妇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死了好些人,刘滚带了两个兄弟,去河州府衙报讯,昨日就去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紧跟着院门陡然被拍响,妇人吓了一跳,赶忙出了屋檐,跑到门口,隔着院门小声问道:“谁?”

    “你男人!”

    听到熟悉的语气,妇人朝檐下的书生点点头,手脚麻利的将院门的打开,放了人进来。

    “阿芝,快倒些水,我哥三个,这趟跑的腿都快断......”

    进来的三人里,为首的汉子话语停下,看到起身立在檐下的俊俏书生,黝黑粗犷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拉着两侧的兄弟就过来。

    “陆先生,你怎么来了?!”

    旋即,刘滚朝蹲去灶棚那边的妻子又喊道:“快升火,给先生炒些小菜,再把房里藏的酒拿出来。”

    不忘请身边的两个兄弟一起过来,这两人,陆良生也是见过的,那日第一次去两界山不识路,还是刘滚和这两人领去的。

    “见过陆先生!”

    这两人都是兵户,对于读书人比较尊敬,抱手拱了一礼,陆良生也抬手还礼,说道:“不用炒菜,我已经在客栈吃过了,听到有人说起这里死了人,便过来看看。”

    不过是不是,这话说的漂亮,刘滚颇有些感动,毕竟他知道陆良生可是修道之中,会神仙之法的,竟能亲自过来一趟,换做谁,心里不热乎?

    妻子提了一罐酒水出来,刘滚拍了上面泥封,倒去大碗里,恭敬的举过头顶,朝陆良生拜了一拜,那边跟着他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也跟着倒满酒水举过头顶。

    一旁,咬着指头的刘伯钦好奇的看着父亲还有两位伯伯那样端着酒水,童心起来,小跑回房里,拿了自己还未吃完饭的小碗学着爹爹伯伯的模样,双手托着顶在头顶。

    这时,那边的刘滚鼓了一口气,重重吐出,看着对面的陆先生说道:

    “还请先生,为这镇上百姓做主。”

    “是啊,还请先生为我们做主。”那两人也跟着附和,一帮大老爷们,又是兵户,自然不是怕死,可在这里扎根,心里怕的是亲人出事,三张粗糙大脸上,都快有了泪渍,看的灶棚那边的妇人悄悄抹去眼角。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陆良生接过递来的酒水,另只手虚抬,用法力将这三个大男人搀扶起来,惊得旁边的小人儿合不拢嘴,指着凭空升起来的爹爹、伯伯,哇哇的乱叫。

    不理会小人儿蹦跳叫喊,陆良生将酒水放去一旁,双手轻柔的放去膝上,目光看着他们三人。

    “眼下,你们将镇上伤了人命的前因后果,细细讲给我听。”

第五百八十一章 守株待‘兔’

    灶头映出火光,灶口下的蛐蛐舞动长须低鸣,忽然带有火星的柴禾烧断小截落下,惊得蹦跶出去。

    外面屋檐。

    几碗酒水下去,刘滚揽过一旁的儿子,坐到陆良生对面,沉下去气来细想最近两日发生的始末。

    “陆先生,滚不敢隐瞒,最近两日镇上怪事连连,先是有人家中丢了鸡狗,后来就开始死人,身上无伤,还以为是得病暴毙,仵作检查尸首,发现这家人体内一滴血都没了,一开始以为是有厉鬼作祟,家家户户全都在家门口贴上符纸、铜镜、剪刀,结果第二日又死了一户,事情觉得不妙,我便与这两位兄弟先一步去县衙报案,顺道看能否遇上过路的游方道人,请来帮忙降妖。”

    刘滚说起经过,另外两人点点头,证明确实是如此,这种事隐瞒作假,除非脑子被门给夹了。

    陆良生微蹙眉头,继续问道:“死人之前,没有其余古怪的事发生?”

    那边,想着事的刘滚,听到问来的话,脸上一愣,颇有些不好意思挤出点笑。

    “我睡的沉,倒是没注意。”

    旁边两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朝书生拱起手,开口道:“陆先生,我们倒是知晓,那晚我俩在家里喝酒,死第二户人家的时候,大半个镇子的狗都在叫,是不是妖怪进来镇子了?”

    经历鬼怪妖魔事颇多的陆良生,对这些已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平静的点点头。

    “畜生天生对危险之物有着敏锐察觉,若非有危险、陌生的东西靠近,全镇的狗是不会这般狂吠,就没有其他的了?”

    两人包括一旁的刘滚摇摇头时,后者忽然一拍掌心,捏着板凳朝前挪了挪。

    “陆先生,在河州县衙,倒是无意听到一件事,说是城外百余里路上,发现许多旗帜、车架,却是一个人也没见到,马也没了,听说是那旗帜是吐谷浑的。”

    吐谷浑?

    陆良生眉头更紧了,京城与对方交过手,算上行程确实该到了这边,怎么会突然连人带马一起不见了。

    见书生沉默不说话,刘滚三人大气不敢出,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小声挤出话语。

    “陆先生,会不会和咱们镇上的是有关?”

    “没有任何关联。”

    听到他们三人,陆良生轻摆了一下手,将吐谷浑使臣失踪的事暂时抛开,“那是官府的事,眼下,还是说说这积石镇上的妖物作祟。”

    停顿了一下,目光瞥去刘滚怀里的孩子身上。

    “我且问你们,死去的两户人家,家中可都有孩童?”

    三人低头回想,毕竟与对方不熟,家中什么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事情发生后才去看过一眼热闹。

    过得一阵,那刘滚抬起头:“好像是有。”

    “嗯。”陆良生之前只去停尸房看过一具,来到刘家看到刘伯钦脖上那枚折叠的护身符发黑,大抵猜出了一些眉目。

    “今夜是第三日,那妖物肯定还要来,你带你两个兄弟还有你妻子先回房里,让伯钦与我坐在檐下。”

    “哎,听先生的。”

    刘滚起身走出两步,反应过来,连忙又坐回凳上,瞪大眼睛,嘴唇微抖:“陆先生,你是说,那妖怪今晚要来我家中?”

    “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陆良生从他怀里拉过懵懂的小人儿,指尖捻起自己当年赠送的符纸给他看,交叠成三角的黄符中一角已经全黑,惊得那边的刘滚浑身都在发抖,一旁紧跟过来的妻子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怎么.....黑了.....昨日都还好好的。”

    若不是陆良生指出来,夫妻俩根本没注意到,刘滚拉着妻子就要跪去陆良生面前,“陆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伯钦,我夫妻俩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两人曲下的膝盖被无法看到的东西拦下,陆良生抬手将夫妻二人扶起,“之前就说了,我来就是为此事,你们先进去。”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去儿子,还是相信面前的书生,点点头,叫上那边的两个兄弟一起回去卧房将门关上。

    檐下,两岁半的小人儿见父母进了房间,胖乎乎的小脸急了,抬起小手东摇西摆的就要跑去敲门。

    “伯钦,过来,我给你变个好玩的东西。”

    身后传来的话语,小人儿愣了一下,回头看到陆良生一只手伸去宽袖,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终究忍不住挪着小步子过去。

    “看好了。”

    陆良生笑着说话的同时,法音传去袖里,‘师父,逗逗这小娃。’

    “你!!为师岂是那种逗小.......”

    袖子里,蛤蟆道人青筋鼓涨,翻身刚一坐起,就被托在徒弟掌心带出了袖子,豆大的蟾眼,对上的一双好奇看来的大眼。

    蛤蟆后面的话顿时刹住,两腮鼓了起来,凶狠的瞪起蟾眼:“......再看,老夫一口将你吃掉!”

    看着站在人掌心上的大蛤蟆说话,小人儿愣了愣,嘴角陡然咧开,咯咯笑的开心,拍着手兴奋的还想让蛤蟆继续说话。

    “彼汝娘之.....”

    “咯咯~~”

    “傻笑,小心老夫真吃了你!”

    “呵呵呵.....”

    陆良生看着与小孩都能斗上几嘴的师父,笑了一下,目光偏去漆黑的院外,悄然施出术法将自身修为、师父的道行遮掩下去。

    夜风静悄悄吹过院外,挂在院门檐下的灯笼在风里轻摇慢晃。

    哗哗~~

    院外道路间,河水流淌,远处泥道上渐渐泛起一层薄雾,沿着地面蔓延过木桥,雾气里隐隐约约像是有声音在窃窃私语。

    “就是那户......家中有未满三岁的孩童。”

    “这次孩子归我,大人是你的。”

    “呵呵,难得出来一趟.....定要吃个饱。”

    汪汪汪汪~~

    黑漆漆夜色里,庄子上的狗猛烈的叫了起来,蔓延的雾气隐约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模模糊糊的飘着。

    “这些狗真是讨厌......”

    “吃完人,将这些畜生都弄死就是,不要耽搁时辰,快些进去,吃完了,明日就离开,去看看西北妖王召集群妖有何事吩咐。”

    雾气蔓延原本,风里微摇的两盏灯笼齐齐熄灭,黑暗推着消散的光芒边沿将整座院门包裹了进去。

    院子当中,亮有暖黄灯火的房间,刘滚四人贴着窗棂、门扇听着外面动静,除了儿子的笑声,还多了一个苍老的嗓音在说话。

    “你们听到没有.....怎么多出一个声音来?”

    刘滚偏头看去旁边两位兄弟时,放在桌上的油灯,火光忽然明明灭灭,摇晃几下瞬间熄灭。

    “怎么回事?”

    妇人吓得大叫,就被旁边的丈夫伸手捂住嘴:“别出声,好像有动静。”

    当过兵,刘滚以及另外两人对于风吹草动较为敏锐,院子里好像刮起了风。

    呼呼......

    风声呜咽跑过院子,院中老树哗哗摇响枝叶,坐在檐下的陆良生青丝拂过肩头,他抬了抬目光,感受到妖气蔓延过来,笑了一下。

    “果然上门来了。”

    站在掌心上的蛤蟆道人,甩着舌头做出鬼脸逗弄小孩,挥挥蛙蹼。

    “两只小妖,为师没兴趣。”

    话语落下的刹那,院门缝隙有烟雾渗了进来,在院里翻涌,也看到了檐下坐着一个书生,托着一只穿衣裳的大蛤蟆逗弄一个小孩。

    “嗯?怎么有一个书生。”

    “......还有一个大蟾。”

    白雾渐渐散开,露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形,青面削腮,猩红大眼,另一个尖嘴长须朝外开,微弓背脊,像一只老鼠,指甲枯黄尖锐划过地面,翻起泥屑,阴沉低笑。

    “正好一起吃了。”

    一旁,青面削腮的身影仔细打量书生的同时,看到其手中托着的蛤蟆,下一秒,猩红的眸子陡然睁大,猛地向后挪出一步。

    “走......走......是他......”

    挨个儿偏头:“谁?”

    那细长后退的青面妖不知是吓得叫喊,还是怒吼,声音都在此时有些颤抖起来。

    “紫烟老妖。”

    鼠精身上毛发都在瞬间立了起来,眸子缩紧,发黄的一对门牙大张,浑身都抖了起来、

    “吃人、吃妖无数的那个?他怎么会在这里!走啊——”

    转身就要遁去白雾,檐下的书生起身,挥开袍袖一拂,手指掐出法决,风里摇晃的老树,无数枝丫噼里啪啦的展开,蔓藤般飞速伸长,朝那两个妖物铺天盖地席卷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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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