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沉船惊魂见魍魉
谢贻香也不知叶定功和封长风之前是否曾派人搜寻过这艘沉船,但就眼前这般光景,显是并未将沉船从湖底打捞上岸。她浮出水面透了口气,再次沉入湖底检查这艘沉船,不过片刻工夫,便发现这艘侧身翻倒的沉船底部,上面竟有七八个碗口大小圆形窟窿,每个窟窿的边缘光滑整齐,分明是被人用利器凿出。
看到这些圆形窟窿,谢贻香顿时释然开来。难怪行船会在风平浪静的太湖中离奇沉没,原来却是碰上了水贼惯用的伎俩,被人在水里凿穿了船底,当中哪有什么神异之事?照此推断,那所谓的什么“太湖群鬼”,只怕也是一帮栖身太湖的水寇罢了,只因行踪神秘,这才被百姓以讹传讹,将其说成了妖邪之流。
正思索之际,突然间依稀有一阵奇怪的声响自水中传来,谢贻香微一愕然,急忙凝神细听,随即察觉到这阵声响竟是来自眼前这艘沉船之中,由于是在水中聆听,声音难免有些断断续续,甚至时有时无。她再仔细分辨,倒有点像是人或者动物进食之时的动静,当中不但有咀嚼之声,还隐约夹杂着牙齿啃到骨头或者硬物的声音。
谢贻香不禁大是好奇,难不成这太湖深处竟有类似海鲨一类的大鱼,又或者是有什么蛇蛟水怪?她便透过船底凿出的窟窿往里面窥探,却只有黑洞洞一片,看不出个所以然。耳听这一奇怪的声响继续从沉船中传出,她只得划动双臂,绕着船身来到另一侧的船舱附近,再竖耳一听,方才那古怪的声响却已消失不见。
谢贻香愈发感到惊奇,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然而转念一想,沉船事故既是水寇所为,也是峨眉剑派的雇凶杀人之举,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况且自己今夜本是为查案而来,既然已经来了,当然要查出个究竟。于是她从嘴里取下乱离,右手紧握刀柄,大着胆子游到船舱前,将紧闭的舱门发力拉开,却见船舱里只是些散乱的桌椅壶杯,早已被湖水泡得乱七八糟,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倒是船舱深处还有一道通往下方的门板,可见在这船舱之下分明还有一层。
此时谢贻香的一口气又将耗尽,只得浮出水面换气,在月光下大口喘息,继而再次潜至湖底的沉船处。这一次她的动作极轻,悄悄游到船舱门口,果然又有那种奇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正是来自船舱往下的第二层。这回她定要查清声响的来源,当即缓缓游入船舱,径直拉开通往下面一层的门板。
伴随着门板开启,却见一道黑色人影自下方船舱中突然窜出,在黑暗中迎面扑来,正好和谢贻香脸对着脸。慌乱中谢贻香抬眼一看,面前却是一张泡得浮肿的男子面孔,整张脸泛起青白之色,兀自瞪着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
谢贻香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下意识地双腿一伸,整个人立刻往后射出,背心重重撞上船舱内壁。却见那男子并不动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船舱里的湖水中,再定睛一看,这男子显然早已不是活人,只是一具溺水而亡的尸体罢了,从身上的衣着来看,却是太湖上随处可见的船夫水手。
她顿时松了一口大气,记得玄武飞花门的人说过昨日沉船发生后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一十五名医官连同船上的水手在内,总共是一十九具尸体。如今看来,这艘船上分明还有一具水手尸体,却因出事之时身在船舱下面的第二层,以至尸身并未浮出水面,直到此刻才被自己撞见,也不知是叶定功和封长风的人打捞时并未仔细搜查,还是他们根本便不曾派人下水打捞。
眼见只是虚惊一场,谢贻香便将那具水手尸体拖到一旁,穿过开启的门板潜到第二层船舱当中。不料月光照至此处,光线已是微乎其微,几乎看不清楚舱中形貌,只能依稀分辨出周围全是大包小包的麻袋,却是船上运载的货物。回想叶定功曾经说过,除了那一十五名医官,朝廷此番还一并调拨了大批药材送来,想来便是此间这些货物,也随船只一并沉到了湖底。
当下谢贻香四下摸索一番,并无任何发现,便准备又一次浮出水面换气。谁知她沿原路返回,来时的门板却已重新合拢,既推不开也拉不开,竟是将她关在了这第二层船舱当中。惊惶中她略一思索,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暗骂自己糊涂透顶。要知道自己本是寻着一阵古怪的声响进舱查探,然而自从那具水手尸体从船舱第二层浮出,这一声响便戛然而止,再不复闻。如今想来,无论是弄出适才那阵声响,还是将通向船舱第二层的门板重新锁上,只怕正是那具水手尸体所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溺水而亡的“尸体”,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伴随着这一耽搁,谢贻香憋下的一口长气也即将耗尽,她却临危不乱。不过一艘沉船的船舱,又岂能困得住熟知水性的自己?她径直游到船尾附近的舱壁前,手中乱离一通劈砍,立刻便在船身上开出一个破洞,整个人随之从洞中钻出,就此离开了这艘沉船。随后她正准备浮出水面换气,不料眼前突然一花,一条僵直的人影毫无征兆地从湖底丰茂的水草中缓缓升起,一动不动地悬浮在谢贻香面前,一张脸青白浮肿,两只眼睛凸起圆睁,正是方才船舱里的那具水手尸体。
谢贻香暗叫不妙,这具“尸体”明明是在船舱之中,转眼间便出现在此,可见自己的猜测不假,这绝非什么死物,而是一个精通水性的高手在装神弄鬼,说不定便是那所谓的“太湖群鬼”之一。此时她胸腹中的一口气已经彻底吐尽,只觉四下湖水犹如一堵堵铜墙铁壁,仿佛要将自己挤压成一张薄纸,情急之下,她不敢有丝毫耽搁,手中乱离破水而出,刀锋落处,正中那具“尸体”的胸口。
眼见自己一刀得手,对方却是不闪不避,全无反应,谢贻香反倒有些惊异,莫非这水手装扮的男子当真只是一具尸体?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但听“嗤”的一声长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漏气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大股鲜血从那具尸体胸前的伤口狂涌而出,沿着乱离将眼前的湖水尽数染成诡异的血红色;待到谢贻香回过神来,四面八方的湖水已皆尽化为一团血红,将她整个人彻底笼罩其中,不但目不见物,还依稀有一股说不出的咸腥味。
面对眼前这一幕,谢贻香可谓是心中惊恐、胸中气竭,腹中作呕,差点便要被湖水倒灌进口鼻。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细想,双脚奋力往湖底一蹬,说什么也要拼死冲出湖面透气,如此方能有一线生机。然而也不知是自己霉运当头,命中注定是要葬身在这太湖之中,还是有什么人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在暗中作祟,右脚脚踝竟被几根水草紧紧缠住,任凭她如何发力,也无法挣脱束缚,顿时便将她死死拽在了湖底。
如此一来,已是穷途末路的谢贻香再也憋不住气息耗尽的窘迫,张嘴猛咳几声,四下血红色的湖水便带着一股股咸腥味径直往她口鼻中灌入。一时间谢贻香拼命挥舞着四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苦苦挣扎,不过片刻工夫,整个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和不远处那具水手尸体一样,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悬浮在了太湖湖底。
20 杳无踪迹自惊慌
话说先竞月与朱若愚在杭渎码头这一战,先是空手硬接对方的“定海剑诀”,被寒气侵入周身经脉,之后在湖上的一番激斗,又被定海剑的寒意冻僵了半边身子,伤势其实并不算轻。纵是他修为已臻“十二流转、八脉齐通”的至境,也须缓缓运功游走经脉,将寒意一丝丝抽出体外。
如此直到“太湖讲武”的前一日下午,先竞月历经十多个时辰的运功调息,才终于将最后一缕寒气化尽,内息流淌周天之际,只觉百脉畅通,整个人也彻底恢复如初。当下他便推开房门,却见以叶定功为首的一众玄武飞花门门下早已等候在外,眼见先竞月神采奕奕,众人欣喜之余,眉宇间却又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先竞月不知众人为何如此反应,正待询问,叶定功已斥退众人,独自将他拉出院子,来到不远处的一间民房中,却是早已备下一桌酒菜。先竞月闭门调息至今,正觉腹中饥饿,当下也不客气,只管低头扒饭。
那叶定功却不动筷子,自斟自饮几杯,随即笑道:“老弟你应当知晓,朝廷召开的这次‘太湖讲武’,皇帝可是将宝押在了你一人身上。玄武飞花门能否技压群雄、一统武林,连同你老哥我的身家性命在内,便只看明日一战,老弟可不能等闲视之。”说罢,他见先竞月并不接话,只得将话挑明了,又问道:“昨夜我与朱若愚那厮在席间聊过,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峨眉剑派是非要强求不可了,明日定会全力争夺,一场硬仗已是在所难免。老弟你且和我交个底,若是再碰上朱若愚的定海剑,你到底能有几层胜算?”
先竞月听到这里,才知道众人的担忧为何,当即停箸说道:“定海剑凝气为墙之招,昨日因是初见,自是难以应对。然而朱若愚既已施展,如若再战,我自有应对之策。”叶定功还是放心不下,追问道:“可有六成以上的胜算?”先竞月微一沉吟,回答道:“十成。”
这话一出,叶定功不禁喜笑颜开。他深知先竞月的为人,言辞间虽有些狂妄,却是从不说谎,之前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急忙招呼先竞月吃饭。待到一顿饭吃完,两人回村长家中商讨明日飘渺峰上的盛会,先竞月始终不见谢贻香踪影,难免心中好奇,便向在场众人询问,叶定功笑道:“经年未见,你这位师妹倒是天性不改,凡事都要刨根问底,分出个是非黑白。想来是我昨日与朱若愚罢手言和,她心中不忿,便孤身前去寻找峨眉剑派的罪证了……嘿嘿,莫怪老哥多嘴几句,依照这位谢三小姐的脾性,在刑捕房里当个捕头倒也罢了,终究难成大器。至于老弟你的终身大事,不妨再考虑考虑。”
然而话虽如此,叶定功还是派出亲军都尉府的人寻访谢贻香下落,自己则留先竞月继续拟定各处细节。直到夜色黑尽,派去寻访的众人相继回来复命,都说并未寻到谢贻香下落,叶定功也是大感疑惑,还道谢贻香一怒之下离开了西山岛。先竞月渐生焦虑,暗道:“师妹纵要离去,也当留下消息。似这般无故失踪,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幸好没过多久,原亲军都尉府“仪銮司”的统领封长风突然前来明月村,却是找到了谢贻香留在湖边的外衣鞋袜和乱离刀鞘,位置则是在西山岛西端的马王山附近。众人稍作推测,便知她多半是去了湖上大竹岛一带寻找前日那艘沉船,调查一十五名医官被害之事。
得到这一消息,先竞月当即便要前往寻找,叶定功知道拦不住他,只得叮嘱几句,叫他务必以大局为重,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了明日的“太湖讲武”。那封长风倒极为热情,带了两百军士随先竞月同去,先是驾船寻遍大竹岛一带的湖面,随后又令精通水性的军士下水,潜至一众医官遇害的那艘沉船处搜寻,先后忙碌了大半夜工夫,依然不见谢贻香的踪影。
先竞月不识水性,只能在船上干着急。随后一名入水的军士回船复命,说湖底那艘沉船船舱里原本堆放了一批药材,如今却已消失不见,言辞间甚是惊恐。封长风顿时一怔,原来前日沉船事发之后,他当夜便已派人潜入湖底搜查过这艘沉船,亲眼看到随医官们一同送来的大批药材堆放在船舱下面一层,如今不过一两日工夫,这些药材如何竟会凭空消失?
当下封长风苦思良久,终于恍然大悟,冷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太湖里的这些厉鬼非但谋害了整船人性命,事后居然还趁我们不备,将船舱里的那些药材一并顺走,倒是贪心得紧。至于谢三小姐的失踪,多半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若非一路尾随而去,只怕便是落到了这些厉鬼手里。”
先竞月曾在来时的船上听过他们提及过太湖“群鬼夜哭”一事,当即问道:“所谓太湖里的厉鬼,究竟是何?”却见封长风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卑职要是明白当中玄机,此番又何必亲自前来太湖查询?实不相瞒,皇帝对此也甚感兴趣,倘若先副指挥使能够查清‘太湖群鬼’的底细,将他们尽数擒回金陵,莫说昔日闻天听的武林盟主之位,只怕连亲军都尉府的总指挥使一职也坐得了。”
先竞月一心挂念谢贻香的安危,哪有心思揣测皇帝用意。眼见已是五更时分,封长风这里再无进展,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同来的得一子,以这位鬼谷传人的见闻和手段,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到些消息,甚至还能帮忙寻访师妹的下落。
当下先竞月便和封长风分开,独自返回西山岛南面的明月村,但见一路上到处都是早起的江湖人士,纷纷前往有着“太湖七十二峰之首”之称的西山飘渺峰,却是要赶早参加今日“太湖讲武”的盛会,成群结伴,好不热闹。待到重回明月村,叶定功等人也已不见踪影,只在村里留下几名军士,说玄武飞花门众人已连夜去了飘渺峰准备,要他们在此等候先竞月归来,敦促他尽快前往飘渺峰赴会。
先竞月不予理会,径直前往得一子的住处,来了个破门而入。得一子此时还在睡梦之中,当场从床上惊起,怒道:“哪来的疯狗?”先竞月不以为意,沉声说道:“师妹不见了,或是‘太湖群鬼’所为。”得一子一时没听明白,喝问道:“什么师妹?与我何干?”先竞月只得又说道:“谢贻香。”
得一子这才回过神来,狠狠凝视先竞月半晌,随即厉声说道:“好端端的怎会扯上什么‘太湖群鬼’?定是她惹是生非,送上门去自讨没趣!”说着,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脸上神色既惊且怒,自言自语道:“我一早便已叮嘱过她,叫她休要招惹这个麻烦,谁知她倒是个左耳进、右耳出,当真是混账之极!如此一来,岂不是坏我大事?”
先竞月不知这小道士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但听他言下之意,显是对这所谓的“太湖群鬼”有所了解,急忙将谢贻香失踪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得一子却不答话,只是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像是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先竞月静候半响,心中愈发焦急,便说道:“你若不愿相助,烦请告知‘太湖群鬼’所在,我自会前去寻找。”得一子当即怒道:“你懂个屁!”
先竞月见他这般态度,难免心中生怒。但转念一想,这小道士和自己兄妹二人到底非亲非故,此番他已相助一次,勘破了峨眉剑派“赤婴蛊”的阴谋,这回他不肯出手,自己又何必勉强?当下他不愿浪费时间,便要转身离开,不料刚走到门口,得一子突然挥手,将茶几上的壶杯尽数扫落在地,当场摔了个粉碎,一脸怒气不减,口中则长长吐出一口气,冷冷说道:“也罢……我亲自走一趟,你到门外等我!”
眼见得一子答应相助,先竞月也不多问,自行去屋外等候。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得一子从屋中出来,却已换上了他那身漆黑色的道袍,衣襟、腰带和鞋子却是朱红色,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先竞月上次见他这身打扮,还是在蜀地的毕府之中,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却见得一子沉默不答,面如寒霜,将手中拿着的一件白色斗篷披在身上,连同兜帽一并戴上,遮住头顶的发髻和身上的道袍,径直往村外走去。
21 摄魂传讯报无恙
算来先竞月只是在蜀地毕府和得一子有过一面之缘,关于这小道士的种种,大都是从谢贻香那里听来。此时这两人碰到一起,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脾气古怪,难免有些不太对付。眼见得一子这般装扮,先竞月虽是心中费解,也能猜到他多半是要亲自去找那什么“太湖群鬼”打听谢贻香的下落,当下也不多言,一路跟在他身后而行。
谁知两人刚踏出明月村,便见一人迎面而来,正是亲军都尉府的冷山岳冷统办。先竞月还以为是叶定功派他前来督促,叫自己速速前去赴会,原本不欲理会。不料得一子却是脸色微变,顿时停下脚步,冲着那冷统办沉声问道:“你来作甚?”
只见那冷统办却是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看见眼前的得一子。紧接着他目光一转,倒是看见了后面的先竞月,随即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极不自然地笑道:“竞月兄无需心急,你那位师妹只是受了些惊吓,人倒是安然无恙,眼下正在我那里歇息。稍后我同公孙教主前往缥缈峰‘太湖讲武’的会场时,自会将她一并送来。”
先竞月直听得一头雾水,实不知谢贻香如何会在这冷统办手里,而且还与神火教的公孙莫鸣扯上了干系?他和这冷统办共事多年,虽然相交不深,却也算熟稔之人,然而此刻听他说话,言行举止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倒像是中了什么妖法邪术。先竞月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那冷统办却不回答,只是轻声低笑。旁边的得一子顿时呵斥一声,厉声问道:“狗贼还说什么?”谁知话音落处,那冷统办突然翻起白眼,整个人缓缓瘫倒,竟是当场昏死了过去。
先竞月心中一惊,急忙将冷统办从地上扶起,按住他的后心注入真气。眼见冷统办依然昏迷不醒,他只得向身旁的得一子问道:“怎么回事?”得一子冷笑几声,不屑地说道:“他不过是替人传话,几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先竞月追问道:“替谁?”得一子不耐烦地说道:“狗贼!”先竞月又问道:“你说言思道?”得一子怒道:“狗贼便是狗贼!除了言思道那厮,还能是哪个狗贼?”先竞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再次问道:“言思道为何要让这冷统办前来传话?你把话说清楚了。”
得一子直气得脸色发白,兀自怒视先竞月半晌,终于还是作出了解释,沉声说道:“狗贼有化身千万之能、蛊惑人心之术,而今又得神火教‘天露神恩心法’精髓,似这等摄人心神、分身传话的雕虫小技,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这家伙定是中了狗贼的邪术,这才前来替他传话……”
说到这里,他不禁皱起眉头,又低声冷笑道:“眼下谢贻香既是在神火教的手里,那便意味着这狗贼不但已经会过了此间的‘太湖群鬼’,而且还达到了他的目的……哼!说什么‘肉胎凡人之身,莫问地藏阴身’,纵是安忍不动、静虑深密又如何?到头来终究不是那狗贼的对手……”
耳听得一子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先竞月不禁眉心深锁。且不论言思道让这冷统办前来传话的目的,也不说什么“太湖群鬼”和“地藏阴身”,谢贻香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但终究是落到言思道所在的神火教手里,他当即问道:“去问神火教要人?”
却见得一子微微摇头,摆手说道:“你别吵!”随后他仰头望天,竟是就此陷入沉思,半睁半闭的双眼中,一对灰白色的瞳孔隐隐迸射出摄人的精光。过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又重新变回一脸无精打采之色,淡淡地说道:“区区一个谢贻香,还左右不了狗贼的大计,此番他出手相救,定是凑巧为之……哼!既然这狗贼派了人前来传话,说稍后便会在‘太湖讲武’之上将你师妹送回,那我们只管前往缥缈峰上静候便是,总好过你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先竞月心中一凛,要知道自从得知神火教要来赴会的消息,这些日子里玄武飞花门连同亲军都尉府日夜明察暗访,几乎翻遍了整个西山岛和太湖周边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没能发现神火教的踪迹,仅凭自己孤身一人,一时半刻也确实没把握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如此倒不如依照得一子的意思,先去缥缈峰等候,再从长计议不迟,也免得叶定功那边不停派人前来催促。
当下先竞月将冷统办放到村口,向身得一子问道:“你也同去?”得一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所谓武林大会,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莽夫大打出手,为了一个虚名争得你死我活,全无半点可取之处。但眼下左右闲来无事,便当是去看一场耍猴斗鸡也好。”
随后两人便径直取道西山飘渺峰,前往今日这场“太湖讲武”的盛会。话说这缥缈峰虽是太湖七十二峰之首,有着“吴中泰山”之称,其实却只有百余丈高,峰顶处更是一大片平缓的山脊,因常年有云雾缭绕,所以得名“缥缈”。
两人自缥缈峰西南面的绮里坞登山,沿途皆是前来赴会的各派人士,将一条山道挤得水泄不通。先竞月为了迁就同行的得一子,只能随人群缓步前行。待到辰时将尽,一轮红日当空升起,两人穿过一道刻有“缥缈晴峦”四个大字的石牌,便有负责迎接的玄武飞花门弟子前来带路,领他们从一条僻静的小路绕行,这才顺利来到缥缈峰峰顶,也便是此番“太湖讲武”的会场所在。
如今整个缥缈峰峰顶已经重新做过修整,拆除了原本修建于此的一间道观,又将凸岩铲除、凹坑填满,形成一整片方圆数十亩的广场,以作会场之用。前来赴会的江湖群雄自南面登山进场,正北方向是一处数尺高的木台,乃是东道主玄武飞花门所在位置。而环绕着整片广场空地的四周,是一圈临时搭建出的凉棚,以便赴会群雄歇息观战,平均划分为六片区域;依照叶定功“三显一隐一帮”的说法,东面三片区域的凉棚依次是佛家、道家和儒家门派所在,西面的区域则是各种隐学和各大帮会分别占据一块片凉棚,最后一片却是留给了前来观礼的异国人士,乃是中原以外的东海、西域、南疆、北漠门派和高手。
此时会场中已聚集了数千人,都在四周的凉棚相互见礼,的确是江湖上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场面好不热闹。先竞月和得一子一路穿过当中广场,到场的各大帮派眼见玄武飞花门这位“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副掌门露面,都是心中一凛,而玄武飞花门众人则是松下一口大气,急忙招呼先竞月到北面高台上入座。
只见高台上当先摆着七张椅子,当中自然是玄武飞花门掌门、亲军都尉府总指挥使叶定功的位置——但此刻他人却不在位置上,而是去了周围凉棚里拜会各大帮派首脑;左手边的三张椅子依次是朝廷派来观礼的礼部官员、金陵城原玄武帮帮主苏师傅和原飞花派掌门顾老拳师;右首三张椅子则是留给封长风、先竞月和谢贻香三人,却没有得一子的位置。
先竞月心知叶定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给师妹安排了座椅,如今她人不在这里,便叫得一子坐了她位置。得一子也不推迟,径直上台入座,拉下斗篷兜帽盖住头脸,看样子竟是打算在这里睡觉。
先竞月随即入座,正准备打量已经到场的各路英雄,不料却被身旁的封长风拉住,询问他是否打听到谢贻香的下落。先竞月便简单说了,封长风顿时脸色一变,脱口说道:“如何竟牵扯上神火教?不行!倘若此间的‘太湖群鬼’当真手握长生不死之秘,说什么也不能让神火教的人捷足先登,否则我该如何向皇帝交代?”
22 群雄汇聚势兴旺
耳听风长封口中突然蹦出“长生不死”之语,先竞月不禁问道:“什么长生不死?”风长风顿时一愣,心知是自己失言,当即尴笑两声,压低声音问道:“先副指挥使可还记得鄱阳湖的事?”
先竞月虽未亲身参与去年鄱阳湖的一场干戈,却从谢贻香那里听说了不少,当即不动声色,反问道:“那又怎样?”封长风沉吟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低声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早在本朝开创之前,皇帝曾与李九四的军队在鄱阳湖大战一场,幸得当地湖神相助,方才克敌制胜,也便是如今江湖上流传的‘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之说。然则这所谓的‘湖神’,其实却是隐居在鄱阳湖底的一个神秘家族,当中还流传着一种长生不死之术。为了获此秘术,皇帝去年还曾派出闻天听和他座下的‘十七君子’前往调查,谁知到头来闻天听竟然命丧其间,座下‘十七君子’更是只剩何海山、孙明勇、穆洵和李亦斓四人生还,回禀皇帝说鄱阳湖底的整个家族已经覆灭,只剩少许余孽逃脱,不知所踪,而所谓的‘长生不死’之术也随之失传。皇帝盛怒之下,若非正好有皇后在旁劝阻,只怕当场便要将那生还四人斩杀泄愤。”
他这番话却是先竞月所知晓,是以并不接口。眼见对方并无反应,封长风只得干咳两声,又说道:“要说自古帝王坐拥天下,到头来谁又不想‘万岁万岁万万岁’?相比秦皇汉武寻仙之举,当今皇帝虽是心念此事,却要冷静得多了。孰料今年开春之后,皇后的旧疾愈发严重,即便是太医院的尉迟灵枢也无回春之力,皇帝忧虑之间,忽然想起当年太湖‘群鬼夜哭’的神异之事,竟因此突然奇想,说什么世间仙人都是隐身于名山大川之间,有着‘阴兵’之称的鄱阳湖神秘家族既有长生不死之术,那么太湖夜哭的群鬼是否也与鄱阳湖情况相似,也是隐居着一群与世隔绝之人,精通长生不死的法门?所以借着这次武林大会的召开,皇帝不但钦定了太湖西山的飘渺峰,更令卑职于暗中查询太湖群鬼一事,寻访长生不死之术,便是源于此因。”
先竞月听到这里,才终于弄明白封长风前来此间的前因后果,不禁大生反感。要知道这太湖虽然和鄱阳湖同为中原名湖,却也不能似这般生搬硬套,怀疑此间也藏有一个能够长生不死的“阴间家族”。如此看来,宫中皇后的病情确然已是积重难返,否则以皇帝的心智,只怕还不至做不出这等一厢情愿、异想天开之举。
那封长风虽然也心知肚明,知道皇帝这一念头有些荒唐,但眼下既已领命前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查究。他随即又向先竞月询问,说道;“据说谢三小姐去年也曾涉足鄱阳湖一事,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又与此间的太湖群鬼扯上了关系,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不定便是上天安排,要她立下这桩大功。所以还得请先副指挥使多多关照,此间的‘太湖讲武’固然要紧,但皇帝在意‘太湖群鬼’却也不容忽视,说什么也不能让神火教的人抢先一步!”
对此先竞月自是全无兴趣,倘若那冷统办所传之话非虚,那么师妹如今已被神火教的人从那什么‘太湖群鬼’手中救下,也不知言思道是否会如约将她送来此地,哪还有心思搅和封长风这桩破事?幸好叶定功此时已返回玄武飞花门所在的高台,眼见先竞月到场入座,顿时松下一口大气,笑道:“竞月老弟来得正好,想不到中原武林竟是如此热情,各大帮派眼下已到了个七七八八,只怕再有片刻工夫,待到巳时四刻一至,今日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太湖讲武’的盛会,便可以正式开始了!”
那封长风看到叶定功回到高台座位上,这才不再多言。先竞月便将冷统办传话,说神火教稍后便要前来赴会之事低声告知叶定功,叶定功缓缓点头,冷笑道;“我们的人早已将整个西山岛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能寻到神火教的下落,只怕他们至今还未登上西山岛。今日我已将苏州城里的五千禁军尽数调来太湖,合计百余艘船只将这西山岛的所有码头彻底封锁,至于岛上的两千禁军,如今也已驻守于飘渺峰四周,又岂是神火教逆贼说来便能来的?”
顿了一顿,他又沉声说道:“况且整个中原武林今日齐聚于此,其间高手多如天上繁星,就算那公孙莫鸣的武功再高,若是真敢背负着‘朝廷逆贼’这一身份露面,各帮各派的高手轮番邀战,也能给他活活累死了,甚至还用不着老弟你亲自出手。”
眼见叶定功已经有了准备,先竞月便不多言。此时伴随着自己的到来,整个玄武飞花门便已悉数到齐,除了前面七张椅子上的叶定功、封长风、礼部官员王大人、苏师傅、顾老拳师、得一子和自己,剩下三十六名弟子包括十名宫中侍卫、刑捕房的陈捕头、西门捕头和徐捕快,全都站立在后方的高台上。
他再举目望去,只见这飘渺峰峰顶的会场里,眼下已聚集了万余人,全都等候在四周的凉棚中。按照叶定功的分类,东面凉棚“三显”所在的三片区域,依次是佛家的五台山大孚灵鹫寺、九华山化城寺、洛阳白马寺、开封大相国寺、苏州寒山寺、嘉州凌云寺和杭州灵隐寺等门派,道家的武当山真武观、崆峒山问道宫、齐云山全真道、龙虎山正一道、泰山碧霞祠、江西茅山道和天涯海角阁等门派,儒家的则是华山派、白云剑派、南宫世家、峨眉剑派、昆仑派、黄山派、慕容山庄等等,可谓人丁兴盛,声势浩大。
再看西面凉棚的三片区域,靠近北边高台的“一隐”、也便是儒释道三大显学之外的隐学各派,却要冷清得多。一来隐学门派本就不多,二来其中的天山墨家、神农谷、百草堂和五毒教并未到场,所以只有青城墨家、森罗殿、埋剑阁和天一阁等派。往后“一帮”的声势则是天壤之别,江湖上有名的丐帮、江海帮、盐帮、天行教、弑奸盟、飞龙寨和神风镖局等帮派都已齐聚于此,单以人数而论,甚至能与东面的三大显学一争长短。至于最后一片区域的异域武林,却只来了些西域和漠北的习武之人,此外便是高丽一国来了几个小帮派,总共还不足两百人之数。
幸好叶定功并未提前给江湖上无门无派的独行高手安排凉棚,便是为了叫他们在今日的会场里见缝插针。负责接待的军士见状,便将这些游侠浪子相继安排在西面隐学各派和异域武林的草棚里,如此一来,整个峰顶周围划分为六片区域的凉棚里,人数才算是勉强接近,凑出了旗鼓相当的场面。
看清场中局势,先竞月便将目光落到东面儒家凉棚里的峨眉剑派身上。只见以副掌门风若丧为首,包括什么“十大长老”、“六大掌剑”使者,此时都在峨眉剑派的凉棚里歇息,却并没看见掌门人朱若愚的身影,想来是隐身于草棚深处,故作高深之态。想不到历经前日的一番对持,整个峨眉剑派上下竟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就这么厚着脸皮参会出席,可见即便没有“赤婴蛊”之毒,这峨眉剑派也是信心十足,深信凭借“定海剑”之力定能夺下此番的武林盟主之位。
随后没过多久,已到了约定的巳时四刻,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便咳嗽一声,身旁礼部的王大人急忙理了理衣冠、清了清嗓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向到场群雄扬声说道:“吉时已到——”
谁知他刚一开口,西面凉棚里便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骂道:“到你爷爷的嘴!”那王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说道:“——盛会开始!”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紧跟着骂道:“开你奶奶的腿!”
23 鬼手勾魂擒飞霜
要知道朝廷之所以召开这次“太湖讲武”,本就是借用“玄武飞花门”这一名义统率武林,这几乎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就差当着整个武林的面亲口挑明了。
而今日到场的各大帮派和江湖人士,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三类。其一是心向朝廷,愿意推举玄武飞花门出任武林盟主的,约莫占了三成;其二是坚决反对,包括意欲争夺盟主之位的帮派在内,也是约占三成左右;至于剩下四成,则是持观望态度,基本都是不想错过这次难得一见的盛会,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前来,纵然心中反对朝廷接管武林之举,也只是私下咒骂,并未表露出来。
所以此时眼见有人故意捣乱,对高台上的礼部王大人出言不逊,在场的一万多人里倒有半数以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跟着起哄。那王大人平素只在朝堂行走,哪见过这等阵仗?只得向一旁的叶定功投去求助的目光。谁知这位玄武飞花门的掌门却不动声色,看样子竟是不打算理会。
王大人无奈之下,只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各位英雄远道而来,共举盛会于太湖……”刚说到这里,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骂道:“举你祖宗十八代的春秋大屁!”话音落处,峰顶群雄又是哄笑不止,更有人发出嘘声,要王大人滚下台去。
那王大人嗓门再大,终究没练过内力,哪压得住在场这许多声音?顿时无法继续往下说。幸好便在此时,西面草棚里响起一个凌厉的声音,扬声说道:“阁下以粗鄙之语哗众取宠,惊扰旁人讲话,未免有些视天下英雄于无物了!”
这句话用上了浑厚的内力,立刻便将会场里的哄笑声尽数压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一名中年男子,白发黑衣,手里拎着一只鸟笼,却是天行教的教主姬天佑。话说这天行教的创立虽然不过二十余年,但凭借“替天行道”之名惩奸除恶,也在江湖上闯出不小声威,众人自是不敢小觑,再看这位姬教主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更是心中暗惊。
不料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却不怯场,争锋相对道:“我几时惊扰旁人说话了?那分明是一口畜生罢了!须知天下武林今日齐聚于此,在场的各位掌门还没发言,哪轮得到一个朝廷狗官跳出来说话?”
他这一说法倒是话糙理不糙,立刻便有不少人连连点头,出声赞同。东面佛家草棚里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见状,急忙说道:“阿弥陀佛,且容老衲说句公道话。此番‘太湖讲武’虽是中原武林之盛会,但终究是由朝廷发起、玄武飞花门召开。叶掌门身为东道主,特意请来礼部的王大人主持盛会,也是替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脸上贴金了,施主又何必恶言相向?”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顿时冷笑几声,说道:“怪我恶言相向?善因住持又何必言辞粉饰?其实大伙心里都清楚,什么狗屁‘太湖讲武’,说到底便是要我等奉他这玄武飞花门为武林盟主,让朝廷接管整个武林——我呸!自古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乃是井水不犯河水,什么狗屁玄武飞花门,我姓施的第一个不承认!”
他这番话无疑是径直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可谓酣畅淋漓、振聋发聩,顿时便有数百人齐声喝彩。东面道家草棚里苏州玄妙观的观主怒真人早已和朝廷来往多年,当即怒喝道:“何方鼠辈在此妖言惑众?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音落处,西面草棚里顿时跳出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周身衣衫破烂,大摇大摆来到会场当中的空地,斜眼怪笑道:“今日既是武林大会,便该在手底下见功夫,说这许多废话作甚?姓施的贱命一条,就是看不惯朝廷鹰犬!若是那什么玄武飞花门不服,大可出来一战,大家真刀真枪见个真章!”正是方才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立刻便有认识的人说道;“这厮是河北的‘勾魂鬼手’施一手,一向无门无派,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破落户。”
要知道今日到场的武林群雄,对于玄武飞花门统率武林之举本就有三成反对、四成观望,只是冲着朝廷的几分薄面,没人愿意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而已。如今这个施一手居然敢带头闹事,径直挑衅玄武飞花门,立刻便有上千人为他喝彩。西面盐帮的冯海井冯帮主更是笑道;“江湖上历来都是谁的刀子快谁便有理,这可比什么朝廷降旨要有用得多了。”那蜀地梁山派的陈掌门也高声喝道;“不错!谁有理谁没理,先打一架再说!”
一时间在场众人齐齐望向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要看玄武飞花门如何应对此事。不料叶定功依然含笑不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身边的先竞月等人包括后面的一众弟子也是默不作声。在场众人心中不解,忽听西面隐学各派的草棚里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冷冷说道:“飘渺峰上,岂容跳梁小丑撒野!”伴随着话音响起,一名女子飞身而出,直奔场中的施一手而去;人还未到,已抬手挥洒出一片白光,顿时便将那施一手笼罩其中。
眼见有人出场应战,在场众人不禁精神一振,急忙凝神细看。只见漫天白光之中,那施一手号称“勾魂鬼手”,手上功夫果然不俗,两条手臂挥舞之际,竟将射向自己的白光一一捉在手里,却是十余柄白晃晃的飞刀。他将飞刀丢在地上,冲那下场的女子冷笑道:“丫头报上名来,施某人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不等那女子回答,天行教的姬教主已厉声说道:“亏你也在江湖行走,竟不认识名震东南的‘空里飞霜’李女侠,倒是可笑得紧!”
原来出手这名女子便是江湖人称“空里飞霜”的李亦斓,乃是昔日武林盟主闻天听座下“十七君子”之一,在江湖上大有侠名,此间群雄倒有一大半认识。而她也是去年鄱阳湖一役的生还者之一,适才封长风和先竞月还曾提及其名。
那李亦斓一把飞刀落空,当下也不多言,展开轻功绕场奔行,双掌挥舞间,飞刀、袖箭、铁菱、银针、金钱镖和飞蝗石等暗器层出不穷,只管往那施一手身上招呼过去。而施一手也不含糊,两手或接、或挡、或弹、或击,竟将迎面飞来的各种暗器尽数化解,竟是一件不落,果真不愧“勾魂鬼手”之名。不过片刻工夫,场中二人攻守之间,便已拆了上百招。
在场众人不料今日“太湖讲武”的第一场激战,便是由前任武林盟主闻天听的弟子下场,而且交战双方更是势均力敌,斗得难分难解。但见两人一个翩若惊鸿,一个稳如泰山,成百上千件暗器在两人之间飞舞,可谓精彩异常,直看得不少人大呼过瘾,相继摇声助威。
随后激战中的两人斗到酣处,那李亦斓眼见自己的暗器奈何不了对方,当即挥出一把银针障眼,同时展开轻功游走逼近,继而俯身一记扫堂腿,正中施一手的双膝。
那施一手手上功夫虽然了得,但下盘功夫却是平平无奇,不慎受此一击,顿时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李亦斓急忙抢上几步,抬脚踏住他的后心,喘息着问道:“你可认输?”施一手怒道:“我自寻玄武飞花门的晦气,与你有什么干系?玄武飞花门的人都没发话,哪轮得到你这丫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耳听这施一手竟将自己比作“耗子”,再看他那副獐头鼠目的形貌,在场众人都是哄然大笑。然而转念一想,他这话倒也在理,这“空里飞霜”李亦斓乃是已故武林盟主闻天听的座下弟子,此番却来替玄武飞花门出头,又算什么说法?
不料场中的李亦斓微微一笑,脚下继续踏定施一手,侧身向北面玄武飞花门所在的高台遥遥抱拳,扬声说道:“凤凰于飞,非梧桐不栖,非甘泉不饮。先师闻盟主在世之时,便有庙堂与江湖戮力、朝廷与武林同心之志,却终不得见,只能抱憾辞世。今日小女子愿秉承先师遗志,就此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不知叶掌门是否应允?”
24 俯首归顺入门墙
李亦斓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哎哟”一声,笑道:“李女侠这话说的,叶某人可不敢当!”却见西面凉棚里依次走出三人,正是闻天听座下“十七君子”里幸存的二弟子“指点南天”何海山、八弟子“破笔生花”孙明勇和十弟子“正心剑”穆洵。
只听为首的何海山扬声说道:“我有一言,还请天下英雄静听。如今我华夏疆域,东有扶桑倭寇虎视眈眈,北有前朝余孽蠢蠢欲动,西有西域五国联军兵临嘉峪关,南有乱臣贼子的叛军雄踞福建,可谓危急存亡之际、生死攸关之时。逢此国难当头,我辈江湖儿女自当精诚团结,保家卫国,共御外敌,绝不能作散沙一盘,自乱阵脚。所以此番朝廷召开‘太湖讲武’,要推选出一位武林盟主掌管武林、号令群雄,实乃明智之策,更是刻不容缓之举!”
要知道这何海山身为闻天听座下二弟子,在江湖上素有“君子”之名,这番话又说得在情在理,在场便有不少人赞同,相继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何海山便继续说道:“先师生前曾有感慨,说他这个武林盟主不过是徒有虚名,从头到尾便没有统领过一帮一派,自然也谈不上号令群雄了。若是真要团结整个中原武林,调动各大帮派,那么这武林盟主一职,绝非一人之力可为,甚至绝非一帮一派所能为之。放眼天下,便只有朝廷有这实力,也便是今日的玄武飞花门。所以叶掌门若是不弃,我师兄妹四人今日便正式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也算秉承先师之志,促使朝廷与江湖携手,齐心协力保家卫国、共御外敌。”他身后的孙明勇也说道:“不错!从此刻起,若是还有人不肯承认玄武飞花门是武林中的一派,那便是同我们四人过不去,更是和先师闻盟主过不去!”
听到两人这话,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急忙摇头,正色说道:“我玄武飞花门虽是江湖门派,却也在朝廷编制之内,领的是朝廷俸禄,可不能胡乱招收弟子。”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笑道:“然则中原武林今日共享盛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叶某人便斗胆做一回主——从此刻起,四位便是我玄武飞花门的人了!。”
话音落处,场中的李亦斓、何海山、孙明勇和慕洵四人顿时大喜过望,正要上前叩拜,却听四下凉棚里一阵哄闹,接连涌出百余人来,都是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士,纷纷说道:“我等也愿拜入玄武飞花门,还请叶掌门成全!”叶定功微一愕然,随即笑道:“难得诸位英雄如此盛情,既是如此,只要各位朋友愿意,都来便是!”
在场各大帮派看到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居然主动拜入玄武飞花门,已是惊骇不小,谁知转眼间又有百余人跳出来争相入门,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只听出场的人群里有人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今日既能加入玄武飞花门,背靠朝廷这座大山,无疑是天赐良机,只有傻子才会白白错过!”又有人大声招呼道:“玄武飞花门出任武林盟主一职,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叶掌门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亲口答应,破例招收门下弟子,我等还不赶紧入门,更待何时?”
伴随着这些说辞一出,四下凉棚里又有不少人相继出来,都叫嚷着要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不过片刻工夫,会场里竟已聚集了六七百人之多,当中更有不少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高手。只听东面凉棚里华山派的白涛白掌门突然厉声喝道:“周宗洋!你这华山弃徒,竟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转投别派门下?”说罢,这位白掌门盛怒之下,随手操起一柄长剑,便要下场拿人。
却听一声佛号随之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说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即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只要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我佛慈悲,向来都会敞开门户,留他们一条生路。眼下这许多朋友自愿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从今往后便要受朝廷约束,非但不能为非作歹,更要戴罪立功、造福苍生,无疑是胜过皈依佛门百倍千倍。所以依贫僧愚见,今日拜入玄武飞花门的诸位朋友既已决定洗心革面,那么纵是以往有什么过失之处,也该不必追究了。”
在场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却是洛阳白马寺的佛僧之首持香禅师,顿时一片惊呼、议论纷纷。要知道洛阳白马寺始建于东汉,近百年来虽不及五台山大孚灵鹫寺的声望,却是佛教自天竺传入中土的第一寺,亲自见证了佛教在中原境内扎根、兴盛的整个过程。传至今日,白马寺中的僧侣已渐渐化为两系,分别是“佛僧”与“武僧”,其武僧之首听缘禅师,乃是武林中享誉盛名的高手,而此刻说话的持香禅师,自然便是白马寺的佛僧之首,仅以佛学论之,犹在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之上。那华山派的白掌门见这老和尚居然亲自开口,不禁愕然半晌,心知白马寺也已心向朝廷,只得就此作罢,提着剑灰溜溜地返回凉棚。
只听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恭声说道:“持香禅师慈悲为怀,叶某人深感敬佩。如此便依大师的意思,但凡今日入我玄武飞花门者,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只要各位朋友踏踏实实地为百姓解忧、为武林效力,玄武飞花门乃至整个朝廷必定不会亏待各位。”
话音落处,场中的六七百人已是齐声欢呼,兴奋不已。周围凉棚里还有些犹豫不决之人,听持香禅师和叶定功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只要加入玄武飞花门,便可就此洗白,接受朝廷的庇护,随即又有两三百人冲出凉棚,争相拜入门下;加上之前众人,竟有千余人之数。就连地上的“勾魂鬼手”施一手也嚷嚷道:“若是玄武飞花门不计前嫌,我也要拜入门下!”
那李亦斓便放他起来,笑道:“玄武飞花门身为武林盟主,将来还要统率江湖群雄,又怎会和你的几句戏言计较?不过依照入门先后裁定长幼,你得叫我一声师姐才行。”施一手急忙向北面的高台叩拜,大声说道:“从此刻起,我‘勾魂鬼手’再不是什么无门无派的破落户,而是玄武飞花门的弟子了!”说罢,他果真向李亦斓恭恭敬敬地叫道:“师姐。”
高台上的先竞月看到这里,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无论是这个“鬼手勾魂”施一手,还是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显然是早有预谋,合力上演了今日这出好戏,其目的自然便是替玄武飞花门扬威。至于场中这些想要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的江湖人士,少说也有一半是早已协商妥当,却故意选在今日当着整个中原武林的面拜入门下,无疑是要震慑各大帮派。
如此一来,北面高台上原本不足四十人的玄武飞花门,转眼间便已有了千人之众,单说今日到场的人数,即便是丐帮、盐帮和江海帮这些人多势众的帮会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其声势之大、呼声之高,倒也确实已有武林盟主的气派。
而这一切自然便是叶定功的安排,想不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能够坐到亲军都尉府总指挥使一职,又被皇帝派来负责这次的“太湖讲武”,到底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竟能想出这等心计手段。想到这里,先竞月不禁转头去看身旁的得一子,却见这小道士将两条腿盘坐在椅子上,整张脸都被斗篷兜帽盖住,也不知是在入定打坐,还是兀自熟睡过去。再看峰顶上凉棚里的各大帮派,他不禁心道;“莫说是这得一子,想来各派也已心知肚明,知道此举是叶定功有意安排,却也只能看破不说破了。”
果然,只见在场“三显一隐一帮”的一众掌门帮主,一时间或惊讶、或震怒、或喜悦、或平静、或不屑,终究没人开口捅破此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场中这千余人拜入玄武飞花门门下,纷纷聚集到北面的高台后方,一个个眉飞色舞、趾高气扬。待到玄武飞花门弟子将这些新入门的师弟师妹安排妥当,东面凉棚里武当派的长老一云真人便扬声说道:“既然玄武飞花门已是众望所归,便由老道多嘴一句。众所周知,此番‘太湖讲武’之目的,本就是要选出一派作为武林盟主,统领江湖群雄救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在我武当真武观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非叶掌门的玄武飞花门不可,不知哪路朋友还有异议?”
25 以武夺帅约规章
眼见武当派带头表态,在场众人顿时一凛,心道:“终于进入正题了。”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却急忙推辞,说道:“承蒙一云道长抬爱,叶某人受之有愧,只怕玄武飞花门难以当此重任。”那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远志当即说道:“事关武林兴衰、天下兴亡,还请叶掌门当仁不让,率玄武飞花门肩负起盟主一职。”
随后白云剑派的李掌门、玄妙观的怒真人和天行教的姬教主等人也相继开口,推举玄武飞花门为武林盟主,谁知叶定功依然推脱不肯。最后还是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出来主持公道,说道:“阿弥陀佛,且容老衲说句公道话。要想当好这个武林盟主,其实倒不在于武功修为的高低,也不在于门下弟子的多少,而在于是否能够平衡江湖与朝廷二者之间的关系,在不违背圣意的前提下,替我们江湖各派尽量争取到更多。对此各派弟子和江湖上独善其身的一些朋友或许难以理解,但各位掌门帮主应当深有体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无论是今日在场的各各大帮派,还是整个中原武林的所有英雄好汉,要论平衡朝廷与江湖二者之间的本事,叶掌门无疑是不二之选。所以玄武飞花门这个武林盟主,那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听到这话,高台上的叶定功才叹了口气,苦笑道:“多谢大师点破玄机,叶某人倒是没想到这层利害关系。既是如此,那我玄武飞花门也只能勉为其难,暂代武林盟主一位,替武林通道殚心竭虑、鞠躬尽瘁。”话音落处,高台后方新入门的千余人已是齐声叫好,掌声如雷。
要知道今日在场众人大都是直来直去的江湖人士,几时见过叶定功这等再三推辞、不得已勉强应允的官场套路?愕然之际,都有些没回过神来。那武当派的一云道长便趁热打铁,说道:“既然各路英雄均无异议,那么由玄武飞花门出任武林盟主一事,便这么敲定了!”
谁知他话音未落,西面凉棚里已传来一声冷笑,随即便有个男子声音扬声说道:“什么平衡朝廷与江湖,难道除了朝廷鹰犬,江湖上便没人能当这个武林盟主了?笑话!我丐帮门下虽只是一群乞丐,却连皇帝老儿的龙椅也坐得,又何况是区区一个武林盟主之位!”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脸色微变,惊骇不小,北面高台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封长风更是厉声喝道:“放肆!”原来当今皇帝本是布衣出身,幼时曾栖身佛门之中,后来又当过一段日子的乞丐,待到他登基为帝,这段往事便成了最大的忌讳,朝野间无人敢提及半句;而此时这男子的一番话语,分明是在讥讽当今皇帝的出身,以此驳斥善因住持的言论。一时间就连叶定功也是面色一寒,冷冷问道:“方才说话的是哪位丐帮朋友?”
只见西面丐帮的凉棚里已有一名乞丐大步踏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背负九只布袋。只见他一路行到场中站定,沉声说道:“今日既是武林大会,难道就凭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便能选出武林盟主了?在下丐帮列战,今日也要替丐帮争夺这盟主之位!”他这话运上了内劲,声音径直响彻整个缥缈峰峰顶。西面凉棚里盐帮、江海帮和天沙帮这些平日里与丐帮交好的门派也随之起哄,显是支持丐帮出面争雄。
看清来人身份,叶定功反倒微微一笑,他早已料定今日之事免不得一番争斗,如今丐帮率先发难,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下叶定功便向身旁的先竞月低声说道:“此人便是丐帮九袋弟子、江湖人称‘狂战四海’的列战,算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高手之一。因为帮中贺帮主身患旧疾,‘传功’、‘执法’、‘掌钵’和‘刑杖’四大长老又深居简出,于是江湖上都推他为当今丐帮第一高手。”
先竞月之前便听叶定功提到过这个列战的名字,心知他是要问自己是否有把握胜过此人,当即说道:“此人精气外泄,内息浮躁,修为甚至不及丐帮四大长老,足见名过其实。”
却听不远处椅子上的顾靠拳师说道:“江湖上多有传言,说这列战实乃帮主贺敬之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在帮中耀武扬威,混得风生水起。若是先大人稍后与他动手,可得留几分余地,免得开罪了整个丐帮。”一旁的封长风接口冷笑道:“江湖传言也未必可信,私生子倒不至于。据亲军都尉府查到的消息,这列战乃是贺敬之昔日的恩人之子,这才分外照顾。”
便在几人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不等西面凉棚中的呼声消停,东面儒家各派的凉棚处也有一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缓步行出,向在场各大帮派行了个四方礼,笑道:“诸位前辈安好,晚辈南宫笑有礼了。话说我南宫世家的生意遍及两京十三使司,无论黑道白道还是官道商道,都还算是熟络,倒也符合善因住持‘平衡朝廷与江湖’之说,所以晚辈虽然不才,今日也想厚着脸皮争一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眼见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南宫世家居然也要争夺盟主一位,在场众人惊讶之余,心知今日铁定是有一场好戏看了,不少人当即躁动起来,纷纷呐喊助威。那华山派的白掌门便煽风点火道:“丐帮和南宫世家都是名震江湖的帮派,无论声望还是武功,未必便在玄武飞花门之下。如今三派都想承担这武林盟主一职,恐怕还得依照江湖规矩,以武功判高下、定胜负了。”盐帮的冯帮主紧接着笑道:“正是如此!我等皆是江湖草莽,选个武林盟主又不是考功名、写文章,扯那些虚的作甚?武林盟主若是不能以武功服众,又谈何统率整个武林?”不少人更是齐声大喝道:“比武夺帅!比武夺帅!”
那天行教的姬教主急忙止住场中呼声,说道:“比武夺帅固然是一个法子,但今日是要选出一派作为盟主,统领武林、号令群雄,事关江湖大计、天下兴亡,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下场动手,用武力抢夺这盟主之位。否则魔教教主公孙莫鸣和孑然一身的天山青竹若是至此,难道也要奉他们为盟主?”白马寺的持香禅师便接口说道:“姬教主言之有理,依贫僧之间,今日到场的大小帮派合计一百七十多个,当中若有帮派意欲争盟主之位,至少要先行获得十个帮派的支持,方可下场比试。”
对于持香禅师这一提议,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然而丐帮和南宫世家都是武林中根深蒂固的名门正派,顷刻间便已各自获得十个帮派的支持,玄武飞花门更是不在话下。但听峨眉剑派的副掌门风若丧突然笑道:“若是我峨眉剑派也想争夺盟主之位,不知可有帮派愿意支持?”话音落处,川蜀武林的唐门、青城墨家和凌云寺等十几个帮派相继出声支持,纷纷喝彩助威。
耳听峨眉剑派也要下场出手、比武夺帅,在场众人虽然久闻“武林第一神兵”定海剑和“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朱若愚之名,却没多少人亲眼见过,兴奋之余,整个缥缈峰峰顶的会场顿时沸腾开来。眼见玄武飞花门此番最大的劲敌终于开口叫阵,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只是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如此甚好,除了丐帮、南宫世家和峨眉剑派,不知还有哪派想要竞争这武林盟主之位?”
紧接着便听东面凉棚里白云剑派的李思定李掌门笑道:“江湖上素有‘华西华南,中原双剑’之说,既然峨眉剑派有意争雄,那我白云剑派不妨也来凑个热闹!”
话刚出口,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远志也长声说道:“说来惭愧,在下慕容远志,也对这盟主之位有些动心。然则‘南宫’、‘慕容’同属武林三大世家,又是百年世交,所以还请南宫老弟手下留情,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随后道家凉棚里为首的武当掌门一清道长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既是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武当山真武观又怎能缺席?一云师弟,你也挑一名弟子下场,向丐帮英雄讨教几招。”
26 八派争辉气焰长
要知道叶定功之前便曾提及,说武当、白云剑派和慕容山庄这三家早已和朝廷达成协议,此时同时站出来争夺盟主之位,自然是要替玄武飞花门保驾护航,扫清峨眉剑派、丐帮和南宫世家这三大劲敌了,最不济也能消耗他们一番。而这三派也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帮派,顷刻间便已各自获得十余派支持,赞成他们争夺盟主之举。
随后叶定功又询问是否还有要参加竞争的帮派,黑道上“弑奸盟”的盟主胥无双天也应声下场,立刻获得不少绿林帮会的支持。如此一来,再加上玄武飞花门,今日总计便是八大帮派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
眼见今日的“太湖讲武”演变成这一局面,在场群雄都是兴奋不已,只等坐观大派之间的这场大战。当中便有人说道:“记得上一任武林盟主闻天听乃是由朝廷钦定,说到底只是个虚名罢了,江湖各派也没怎么将他当回事,更没举办过似这般热闹的武林大会。如此看来,今日这‘太湖讲武’只怕是武林中十年难得一见的盛会了。”又有人说道:“莫说闻盟主,即便是再上一任统领群雄的神火教,虽然也召开过一次武林大会,却是众望所归,由各派直接推举神火教当了盟主,哪有今日这八派比武夺帅的盛况?什么十年难得一见,分明是百年难得一见!”
众人的议论声中,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和白马寺的持香禅师又相继发言,要拟定此番比武夺帅的规则。经过各大帮派的一番商讨,最后决定由这八大帮派分别派人下场比试,以两两对局的方式分出胜负,从而按照“八进四”、“四进二、“二进一”的规则进行淘汰;也便是任输一场,则会立即淘汰。各派的每一场比试任派一人出战,暨中途可以随意换人,最终连胜三场留至最后的帮派,自然便是此番“太湖讲武”决出的中原武林盟主。
至于这八大帮派相互比试的顺序,则是由在场的公证人抽签决定。于是经过在场众人推荐,按照“三显一隐一帮”的分类分别选出两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合计十位公证人,除了抽签决定比试顺序,同时还肩负着裁定比试双方胜负的职责。依次是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白马寺的听缘禅师、崆峒派的天引道长、玄妙观的怒真人、华山派的白掌门、昆仑派的许掌门、天行教的姬教主、盐帮的冯帮主、青城墨家的墨藏和埋剑阁的古阁主。
待到一切商定妥当,已是晴日当头的正午时分,叶定功便请在场各大帮派稍作歇息,吩咐驻守在缥缈峰下的军士将早已备好的午饭送来。由于今日恰逢中秋佳节,除了一份简易的菜饭,前来赴会的每个人还额外送了一枚月饼,当中有不少帮派不愿触碰玄武飞花门的饭菜,便只吃了些自带的食物。
待到众人匆匆吃过午饭,八大帮派之间的这场比武夺帅也便正式开始了。玄武飞花门作为此番“太湖讲武”的东道主,又是提议推选武林盟主的发起者,自然要出战这第一场比试,由公证人抽签决定对战的帮派。那善因住持便将写有各派名字的纸条揉成纸团,打乱顺序后选出一张,念道:“第一场比试——玄武飞花门对战武当山真武观。”
话音落处,整个飘渺峰峰顶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就连高台上的先竞月也是一惊,这才第一场比试,如何便碰上了有着泰山北斗之称的武当派?只听武当长老一云道长扬声说道:“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便有拳怕少壮之说。而我中原武林也当趁着这次‘太湖讲武’推陈出新,开启一番崭新的局面。所以真武观今日也要派出一员生力军才行,将机会留给年轻一辈。”说罢,一名武当俗家弟子已应声踏出凉棚,却是前日对阵川蜀武林时见过的武当二代弟子、江湖人称“掌剑双绝”的何争锋。
眼见武当居然派出一名二代弟子下场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在场众人惊异之余,皆是议论纷纷。要知道武当一脉在东汉末年便已名扬天下,如今的掌门一清道长虽已年近九旬,却是整个武林公认的顶尖高手,只因数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才并未跻身所谓的“江湖名人榜”。除此之外,派中长老一云、一苗、和一瓶几位道长,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武功强弱,怎么也不该轮到何争锋这个二代弟子下场比试,代表武当争夺盟主之位。
高台上的先竞月这才醒悟过来,武当派如此做法,显然是要故意放水,确保玄武飞花门能够顺利晋级。而玄武飞花门作为江湖上新成立的帮派,若是首次亮相便能战胜有着“泰山北斗”之称的武当,也足以一战成名、威震四海了。至于善因住持凑巧抽到由武当派出战,更是早有安排,只可惜身旁的得一子似神游、如沉睡,否则倒可以问问这小道士抽签时到底用什么猫腻手段。
先竞月自然不想捡武当派这现成的便宜,幸好一旁的叶定功笑道:“竞月老弟不必担心,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王对王,你且养精蓄锐,留足力气对付朱若愚这个大麻烦。趁此机会,正好也让我们玄武飞花门的其他高手在中原武林面前露一露脸。”先竞月听他这么说,心知何争锋此战已是必败,不禁望向高台后面那十名自宫中调来的侍卫,说道:“纵是如此,我方也得以高手迎战。若是被人看破虚假,岂非沦为笑柄?”
叶定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哈哈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老弟尽管放心,一切已在掌握之中。只是这十名宫中侍卫虽是武功不俗,却到底不是自己人。似这等扬名立万的机会,当然要留给自家兄弟才是。”说着,他便朝身后的人群扬声说道:“辛师弟,便由你来打个头阵,领教武当派英雄的高招!”
话音落处,一个背负金丝长弓、腰悬金漆箭壶的男子已大步出列,向叶定功略一行礼,也不多言,径直下台入场。先竞月见到是此人出战,顿时放下心来,原来叶定功口中这位“辛师弟”,便是原亲军都尉府前卫军的统办辛雪恨,乃是军中出身的弓术高手,素有“金箭追星”之名,即便是在整个亲军都尉府里,武功也只在先竞月一人之下,名列“十二卫”中第二。只因此人的性格异常孤僻,甚至比先竞月还要寡言少语,所以两人素来只是互相熟知,并无什么交道。
当下这位辛统办便一路来到会场当中,一边走一边解下背后的金丝长弓,又从金漆箭壶中抽出一支金翎长箭搭在弦上。那武当派的何争锋不认识他,便抱拳说道:“在下武当二代弟子何争锋,请教玄武飞花门这位英雄的大名。”谁知辛统办毫不理会,脚下继续前行,手中弓箭已拉至满弦,将金翎长箭的箭尖瞄准对面的何争锋。待到两人之间不过八丈距离,辛统办扣弦的右手一松,长箭便离弦飞出,直奔何争锋的面门而去。
一时间但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场中随之响起一道刺耳的割裂之声,足见这一箭的力道。而今日到场的各路武林人士生平只在江湖行走,倒是少有见到以弓箭作为兵刃的高手,眼见辛统办这一箭如此声威,都是大感兴趣,纷纷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了今日这场比武夺帅的第一战。
27 拳掌刀剑生寒光
只见辛统办这一箭转眼便到了何争锋面前,劲风直激得他面颊生痛。那何争锋本是要有心想让,想要寻个机会故意落败,不料对方非但全无客套,而且随手一箭便有如此威势,一时竟不敢伸手硬接。仓促间他只得以左掌画圆带动四下气流,减缓这一箭的冲势;同时探出右手,在箭尾处全力一弹,这才令辛统办这支金翎长箭偏了几分,插着左颊落空飞走。
四下观战的众人见辛统办这一箭射得极烈、何争锋又避得极险,心惊之余,纷纷出声喝彩。谁知不等场中的何争锋站定,但听破空声响,辛统办又是一箭射向他胸口。何争锋惊怒之下,不禁心道:“想不到除了‘江南一刀’,朝中竟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哪用得着我故意想让?”他急忙拔出腰间长剑,使了招武当剑法中的“云在青天”,接连抖出七个剑花,这才连消带打,化解了辛统办第二箭的劲道,叫箭矢灰溜溜地滚落在地。
随后辛统办便箭如连珠,将金漆箭壶中的金翎长箭一股脑射向何争锋,每射出一箭,他便向前踏上两步;伴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每支箭的劲道也越来越强。何争锋拼尽全力挥舞长剑,施展武当绝学将来箭一一化解,原是想等对方靠近之后再作贴身缠斗,不料接到第七箭时,一条右臂已被箭上附带的劲道震得酸麻,胸中也是气血翻腾。
待到辛统办一壶金翎长箭合计一十二枝耗尽、射出最后一箭时,已是强弩之末的何争锋握剑的手腕一软,来箭虽被他用长剑格挡开数寸,却是去势不停,径直洞穿了他的右肩。东面武当派凉棚处的一云道长当即笑道:“是我真武观输了,玄武飞花门果然高手如云,能有叶掌门统领武林,无疑是我江湖之幸。只是玄武飞花门的这位朋友身手不凡,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仅凭今日一战,也足以威震天下了。”
却见那辛统办还是不答,兀自收弓回了高台,全程没说一个字。高台上的叶定功接口说道:“我这位辛师弟本是沙场出身,曾有一个‘金箭追星’的虚名,在江湖上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而何兄‘掌剑双绝’之名江湖皆知,今日一战显是成人之美、有心相让了,对此玄武飞花门深感大恩,今后必定殚精竭虑,以造福武林同道为己任。”
随后便有武当弟子出来,扶何争锋回了凉棚疗伤。一众公证人见辛统办的长箭洞穿何争锋右肩,武当派又亲口认输,当下也并无异议,都判玄武飞花门胜出,而武当派则是就此淘汰,再无资格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
眼见这场比武夺帅的第一战这般结果,在场各路武林人士都是议论纷纷,实不敢想象“掌剑双绝”何争锋竟会败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里,从而令有着“泰山北斗”之称的武当派一上来便被淘汰了。然而转念一想,此番玄武飞花门代表朝廷召开这次“太湖讲武”,对武林盟主之位显是志在必得,若是连今日的第一战都无法胜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之后身为公证人之一的崆峒派天引道长也不多作耽搁,径直出面抽签,正好抽到丐帮和弑奸盟,于是这第二战便是由丐帮的“狂战四海”列战对阵弑奸盟的盟主胥无双。那列战顶着丐帮第一高手的美名,一双肉掌飞舞之间,激得四下尘土飞扬,实力果然不同凡响,十招里倒有七八招是攻势;而胥无双则是使一柄暗沉的厚背金刀,抱紧门户取了守势。
不过片刻工夫,场中两人掌来刀往,已拆了六七十招。先竞月自己也是用刀之人,不禁对这位弑奸盟盟主的刀法留了心。只见面对列战惊涛骇浪般的攻势,那胥无双的一柄金刀只是在寸劲之间发力,多用刀背、刀柄和刀把破解对方的掌力,绝不浪费一丝力气,无疑是难得一见的用刀好手。如此一来,列战的攻势纵然刚猛绝伦,但毕竟年轻气短、修为不深,掌力终有衰竭之时;待到百招一过,攻势必定减弱,而留有余力的胥无双则可反守为攻,一举克敌制敌。
不止是先竞月,在场不少好手也相继看出交手二人的胜败关键,那丐帮帮主贺敬之便带头喝彩,替场中的列战助威,丐帮众人也随之呐喊,到最后一干与丐帮交好的帮派纷纷响应,合千余人之势,声响直冲云霄。激战中的列战本就占尽上风,直听得精神抖擞,竟是越战越勇。斗到酣处,他全力一掌拍中胥无双的金刀刀背,力道所至之处,顿时便令这位弑奸盟的盟主退开两步。随后列战乘胜追击,接连六掌结结实实地拍中金刀刀身,胥无双脚下连退数步,只觉手中刀柄滚烫无比,再也拿握不住,一口金刀径直掉落在地。
眼见胥无双手中金刀落地,推选出十位公证人你望望我、我瞅瞅你,都不知是否便要以此判定输赢,却见场中的胥无双大喝一声,两只手掌平平推向列战,竟是要和这位丐帮第一高手硬碰硬对掌。那列战便如他所愿,长啸声中也是双掌平推出去,一时间但听“噗噗”声响不绝于耳,两人先后对了七八掌,踏得场中平地上全是寸许深浅的脚印,到最后胥无双终究不及列战神威,当场喷出一口鲜血,退后几步摆手认输。
如此一来,这第二战自然便是丐帮胜出、弑奸盟出局。那弑奸盟身为绿林中的黑道帮会,对今日这武林盟主之位本就没报太大期望,不过是硬着头皮出来露一次脸、争一口气,替绿林人士搏得一丝颜面,如今败在丐帮第一高手“狂战四海”列战手下,倒也是心服口服、并无怨言。于是华山派的白掌门作为第三位抽签之人,便上前从剩下的纸团中选出两个,展开一看,不禁脸色微变,意味深长地说道;“嘿嘿,这第三战嘛,却是岭南的白云剑派对阵西蜀的峨眉剑派。”
这话一出,在场群雄顿时沸腾开来,可谓是既惊又喜。原来白云剑派和峨眉剑派一在华南、一在华西,本是并驾齐驱的中原武林双剑,一直难分高下。而今日八派共同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这两派虽然都有参与,但在如此规则之下,也未必能够碰得上。不料这才第三场比试,两派居然便已正面碰上,众人惊喜之余,对这场双剑之争都甚是期待。
当下白云剑派的李掌门便咳嗽几声,笑道;“难得各路朋友如此捧场,白云剑派也不能叫大伙失望。子寒,便由你替我白云剑派下场,领教‘蜀中四绝’之首的峨眉剑法。”话音落处,一个三十出头的冷面男子缓步行出,径直拔剑出鞘,将雪白色的剑鞘留在了凉棚里。附近凉棚里有识得他的人立刻噤声,低声向旁人介绍道:“此人便是当今白云剑派的第一高手、江湖人称“岭南一剑”的宫子寒!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不世出的剑术奇才,武功犹在掌门李思之上,甚至连亲军都尉府近年来名声大噪的先竞月也未必是他敌手!”
再看不远处峨眉剑派那边,副掌门风若丧已扬声道:“今日是要选出中原武林盟主,倘若参加竞选的各派掌门帮主全都躲在背后,只教门下弟子出场对阵,又算怎么回事?所以且不管旁人如何,我峨眉剑派从来不耍什么花招套路,既是争夺盟主之战,当然是由朱掌门亲自出战!”
在场众人听说峨眉剑派掌门人、“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朱若愚要亲自下场,都是心中一凛,不少人更是站起身来,探头望向峨眉剑派的凉棚。却见风若丧身后鱼贯行出六人,绕着整个飘渺峰峰顶游走,最后分别站立于会场六角,却是峨眉剑派的“六大掌剑使者”。待到六人撑足排场,朱若愚矮小的身影才从凉棚中慢慢走出,手持一柄形貌普通的墨绿色长剑,正是“江湖第一神兵”定海剑。
眼见峨眉剑派一上来便摆出如此架势,各路群雄都是大声叫好,尤其是川蜀武林各派呼声最高。已经来到场中的宫子寒不禁双眉一沉,目光凝视朱若愚手中的定海剑,问道:“朱前辈是要用这柄剑同晚辈过招?”
只见朱若愚右手握住定海剑剑柄,食中二指却搭在剑格上,轻轻夹住套在剑身上的剑鞘,显是不打算将定海剑拔出剑鞘。他在场中站定,将定海剑连鞘平举过头顶,向对面的宫子寒淡淡说道:“你只管出招便是。”
28 愁云倦鸟剑无常
话说峨眉剑派与白云剑派素无来往,相互间并无辈分可论,但朱若愚和李思定同为一派之主,按惯例当以平辈论之,宫子寒在派中虽有青出于蓝之势,却终究是李思定的弟子,自然要在峨眉剑派掌门人面前以晚辈自处,让身为长辈的朱若愚率先出招。
然而朱若愚此时摆出的这副架势,分明是不愿占这便宜,要让对方先行出手,宫子寒也不谦让,应声说道:“得罪了。”继而身形一晃,手中长剑径直刺向朱若愚的胸口。
观战众人见宫子寒这一出手虽是极快,剑招却并无什么神妙之处,看不出这位“白云剑派第一高手”有什么过人之处。谁知待到两人离得近了,宫子寒晃动的身影突然凭空一分为二,原本的那条身影继续举剑刺向朱若愚胸前的“玉堂穴”,另一条身影则是飘然来到朱若愚身后,剑尖直取朱若愚背心“魂门穴”要害。
这一变故直看得在场众人看得大惊失色,要说一剑分刺多穴,本是剑法中常有的招数,但也只是集点为线、化线成面,形成来自同一方向的攻势,哪有这种身影一分为二、剑尖前后夹击的招数?就连场中的朱若愚也是“咦”了一声,手中定海剑绕身画出一个半圆,继而“铮铮”两声,用剑鞘荡开了宫子寒前后攻来的两剑。
宫子寒一招无功,本就模糊的身影继续一晃,这回居然是一分为三,三条身影三柄长剑分刺朱若愚头顶、小腹和后颈要穴。纵是朱若愚见多识广,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等诡异的剑招,只得以定海剑抱定守势,用剑鞘将对方的攻势一一挡下。
一时间但见场中人影与剑光齐飞,到后来宫子寒竟然幻化出六道不同的身影,将朱若愚死死困在当中,每一次攻击都是六剑同时刺出,转眼便已过了数十招。
原来白云剑派源自岭南山间,如今这一脉乃是在南宋时期建派于广州白云山,虽与蜀地的峨眉剑派齐名,却和峨眉剑派以剑为本、批量授徒的做派不同,讲究的是以人为本,更注重人与剑法之间的相得益彰,简而言之便是“因材施教”四个字。
而这宫子寒除了在剑术上极有造诣,更是修炼轻功的好苗子,此时所用的这套剑法,便是他自创的“愁云倦鸟”,取自陶渊明“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之句,乃是将身法与剑招结合,最是飘忽不定、变幻无常;施展到极致时,甚至能幻化出六条身影同时出剑,直看得在场众人目不暇接。就连北面高台上的先竞月也是心中暗惊,早听说江湖上将这位“岭南一剑”与自己并称为年轻一辈中的刀剑双绝,今日一见,若非自己在玉门关有一番突破生死的奇遇,只怕还未必是此人的对手,可见这“白云剑派第一高手”绝非浪得虚名。
再看场中激战的两人,朱若愚手里的定海剑虽是天下第一神兵,但套住剑身的剑鞘却是凡物,面对宫子寒暴雨狂风般的攻势,剑鞘竟被刺出十余道裂痕。当下朱若愚便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念你是晚辈,我已让足百招,接下来可要当心了!”说罢,他右手夹住剑鞘的食中二指一松,定海剑挥舞之际,剑鞘已脱落飞出,露出寒光闪烁的剑身。
伴随着定海剑这一出鞘,明明是秋阳当头的缥缈峰峰顶,刹那间仿佛有了严冬来临的错觉,好些人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衫。宫子寒的名字里虽然有一个“寒”字,却也敌不过这柄天下第一剑的寒意,寒气弥漫之间,一时间只觉体内气息不畅,周身血流渐缓,不禁打了个冷颤。如此一来,他的身形也随之一缓,原本幻化出的六道身影便只剩下五道,只得抽身往后避退。
在场众人虽然久闻“天下第一神兵”之名,却并没几人亲眼见过,此时见朱若愚的定海剑方一出鞘,便已彻底逆转攻守之势,都是高声喝彩。但当中也有不少高手看出端倪,朱若愚一开始之所以不肯亮剑出鞘,显是不愿呈兵刃之利对付晚辈,谁知面对宫子寒神出鬼没的攻势,就连他这位峨眉剑派掌门人也是无计可施,不得已只能以定海剑应战。那华山派的白掌门忍不住问道:“断浪截流,封江定海;七大神兵,一剑为尊——敢问古兄可知这定海剑的来历?”
西面凉棚里埋剑阁的古阁主应声说道:“埋剑阁世代以锻造兵甲为生,对此倒是略知一二。所谓的‘江湖七大神兵’,本是三百多年前的古人编排,依次为‘定海’、‘顺天’、‘风雨’、‘摩诃’、‘玄妙’、‘殃煞’和‘破阵’;后来又有人将‘落日’、‘尸舞’和‘肝胆’三者一并录入,合称为‘十大神兵’。然而不管是七大神兵还是十大神兵,都以这柄通体极寒、凝水成冰的定海剑为尊,但要究其来历,却已无从考证。昔日有‘剑神’之称的林涵先生也正是凭此剑大破佛家峨嵋派,这才开创了如今的峨眉剑派一脉。至于与之并称的其它几件神兵,传至今日大都已经湮没消失,除了定海剑,据说便只有‘摩诃金杖’尚存于神火教手中,乃是震教四宝之一。”
听到古阁主这番解释,在场众人才弄明白江湖七大、十大神兵的由来,不禁议论纷纷。而场中的朱若愚一剑逆转局面,当即乘胜追击,又相继挥出四剑;每挥出一剑,寒意便由剑身侵袭全场,宫子寒幻化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一条。待到四剑一过,那宫子寒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条身影。朱若愚起身追近,挺剑再刺,定海剑取中宫直进之势,剑气未及,寒意已率先侵袭宫子寒全身,彻底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宫子寒别无他法,情急之下只得举剑相迎,但听“啪”的一声清响,手中惯用的一柄精钢利剑正面碰上定海剑,便仿佛是冻脆了的冰块,当场碎作数十片。东面儒家凉棚外白云剑派的李掌门当即说道:“够了!定海剑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神兵,子寒你能接下六剑,实属不易。今日我白云剑派输剑不输招,便算认栽了,你且退下!”
耳听李掌门开口认输了,在场众人惊异之下,都有些意犹未尽。场中的朱若愚则是一怔,对方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讥讽自己依仗定海剑之利胜之不武。他本就还未尽兴,当下正待继续出剑,将对方彻底击溃,谁知宫子寒听从掌门吩咐,身影一晃,重新展开“愁云倦鸟”之式,人已径直回到东面白云剑派凉棚处。一旁的李掌门随即踏上一步,护在宫子寒身前朝朱若愚笑道:“小徒年轻识浅,不过是抛砖引玉,岂敢当真与天下英雄争夺什么盟主之位?承蒙朱掌门手下留情,没让小徒输得太过难堪,李某人深感恩德。”
高台上的先竞月看到这里,已彻底明白了李掌门的思量。要知道白云剑派和峨眉剑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下场不过是陪太子下棋,替玄武飞花门打个头阵,何必拼尽全力?况且宫子寒身为白云剑派第一高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若是让他再和朱若愚的定海剑对抗下去,一旦输得太过难堪,难免心智溃败,影响今后的精进,倒不如就此认输。如此白云剑派虽然败了一阵,却因出战的只是派中晚辈,又是碰上定海剑这柄天下第一神兵,也算输得理所当然,于声名并无什么影响。
果然,四下的议论声中已有不少人说峨眉剑派掌门人仗着定海剑之利欺负晚辈,还有人说朱若愚技不如人,只能靠神兵取胜,直听得朱若愚脸色铁青,却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便在此时,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远志已大步下场,扬声说道;“既然峨眉剑派和白云剑派胜负已分,今日比武夺帅的八派也已有六派下场,那么接下来也不必抽什么签了,便只剩我慕容山庄和南宫世家两家之间的一场比试。烦请朱掌门稍作歇息,好让我与南宫老弟比划比划。”
29 剑压双雄不言商
缥缈峰峰顶众人这才相继回过神来,正如慕容远志所言,眼下白云剑派既已认输,十位公证人也并无异议,那么三场较量已过,依次是玄武飞花门、丐帮和峨眉剑派三派胜出,“八进四”的最后一个名额便要在剩下的慕容山庄和南宫世家两派之间决出。
场边的朱若愚正值进退两难之际,一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不远处南宫世家的当家人南宫笑已从儒家凉棚中行出,先是向朱若愚作了个揖,然后提起长衫走向场中,边走边说道:“峨眉剑派与白云剑派的这场双剑争辉,当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定海剑的神威天下英雄更是有目共睹,晚辈才疏学浅,又哪还敢与朱掌门争雄?慕容世兄,依小弟愚见,你我两家反正也不是定海剑的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下场献丑,伤了双方和气?倒不如就此作罢,退出这盟主之争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怔,这南宫笑方才分明是自告奋勇要来争夺者武林盟主之位,难道竟被朱若愚的定海剑吓得怯场,当真打算就此退出了?那慕容远志更是一脸茫然,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此时南宫笑已长身行到会场当中,引得场上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随即做了个四方礼,扬声说道;“叨扰各位掌门、帮主、前辈和英雄,且容晚辈说上几句。话说本朝扫尽前朝异族余孽,到如今国运已是蒸蒸日上,正是风调雨顺、百废俱兴的太平盛世。我辈生逢其时,行走江湖也不过是‘求财’二字罢了,谁还会因为一口气咽不下、一点事看不开,便要拔刀杀个你死我活?所以江湖也好、武林也罢,到头来终究只是一门求财的生意,大家都是要赚钱的嘛,否则各帮各派平日里衣食住行的开销又从哪来?”
说到这里,他语调一转,正色说道:“然而要说做生意,我南宫一门三十七代人一百六十八年经营,对商贾一道可谓颇有心得,却因历代长辈抱残守缺,以至固步自封,这才一直不曾对外张扬。今日借着这场‘太湖讲武’的盛会,晚辈便厚着脸皮出来自荐一番,将南宫世家这块金字招牌高高挂起——各位今后若是有什么买卖不太顺畅,无论是中原两京十三使司还是东瀛、南洋、西域、北疆,只要找到晚辈,包管水到渠成、财源滚滚!”
他这番话直听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就连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也是愕然良久,气得笑骂道:“怪不得之前与南宫世家接洽,这南宫笑口口声声说要来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我还道这小子是患了心疯,原来竟是想趁此机会吆喝叫卖,宣扬他家的生意!”一旁的封长风也是莞尔,接口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不到除了争夺武林盟主,居然还有来卖艺卖唱的。”而正欲下场的慕容远志则是脸色大变,气得厉声喝道:“住口!南宫世家既已表态,要由南宫老弟出来争夺盟主,那你我便在手底下见个真章,休要在此推三阻四,废话连篇!”
只听南宫笑不徐不疾地笑道:“慕容世兄,这盟主一位本就与你我无关,纵然你能胜过小弟,难道还能胜过天下第一神兵定海剑不成?还请世兄稍安勿躁,容小弟再多嘴几句……要知道一桩生意成败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货物的好坏,也不在于价钱的高低,而在于人对不对——人对了,买卖便成了,自古便是如此。我南宫世家无论黑道、白道还是官道、商道,或多或少都有几分薄面、几份交情,不管什么生意,都能帮忙找到决定成败的关键决策之人,却只抽三分利钱……”
慕容远志见他还在说个不停,直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怒喝道:“看招!”话音落处,他整个人已欺身而上,探掌拍向场中的南宫笑。
南宫笑正讲得起劲,听到身旁疾风来袭,急忙侧身避开对方攻来的这一掌。不料慕容远志招未使老,立刻化掌为爪,顺势往后一扯,“嗤”的一声将南宫笑长衫衣襟撕裂,露出里面一抹白色的锦布,在他胸前紧紧裹束了好几匝。四下人群里有见多识广之辈立刻惊呼道:“哎哟哟……这位南宫世家的当家人原来竟是个丫头!”
众人随即醒悟过来,这南宫笑若非女扮男装,又怎会用一条锦布紧紧裹束住胸口?那慕容远志一招得手,顿时双眼放光,厉声狂笑道:“南宫酽和南宫醇两位世兄诚不欺我,果然是个贱婢生下的贱种丫头!居然也敢觊觎南宫世家当家人一职?今日便教你这妖女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现出原形,看你还能招摇撞骗几时!”
原来慕容山庄和南宫世家同为武林三大世家,相互间打了上百年交道,其中恩怨早已是理不清、剪还乱。此番慕容远志下场争夺盟主,除了是受朝廷所托,要替玄武飞花门保驾护航,同时也是受南宫世家两位朋友所托,伺机揭破南宫笑女扮男装、以庶女身份掌管南宫世家之举。
谁知那南宫笑的女儿身份被当众揭穿,却不见丝毫窘迫,随手拉起衣襟,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诸位可要听清楚了,我南宫世家只是抽利钱的三分,可不是整笔买卖的三分。譬如九天前有批卖到南洋的茶叶,因为无法出海找到了晚辈,订单数是十八万两白银,利钱却只得五万四。晚辈收了他三分利钱也便是一万八千两,立刻差人打点关系,当夜便让这批茶叶顺利出海。如此一来,买家分文不花,卖家少赚不亏,自是天值地值……”
场中的慕容远志愕然半晌,忍不住“呸”了一声,怒道:“寡廉鲜耻!”抬手又是一掌拍向南宫笑。南宫笑见他掌力浑厚,或是不敢硬接,当即展开身法四下游走,口中则依然滔滔不绝,继续大声讲述她家的生意。慕容远志的轻功虽不输她,追逐间却因要蓄力出掌,以至总是差了几分。两人似这般一追一逃,转眼便在场中奔行了好几圈。
眼见南宫世家和慕容山庄之间的对战竟落得这么一个局面,周围凉棚里已是嘘声四起,若非生出了一段南宫笑女扮男装的香艳趣事,只怕早有人要破口大骂了。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暗骂一声,正要向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示意,让他以公证人的身份出面结束这场闹剧,孰料东面白云剑派凉棚前的朱若愚此时还未退场,正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当即冷冷说道:“休要在此耽搁时间,都给我滚下去罢!”
话音落处,朱若愚手中的定海剑自下而上撩起,顿时便有一道朦胧的气墙凭空凝聚,径直往场中延伸开去,正好将追逐中的慕容远志和南宫笑从中隔开。那慕容远志正值全力奔行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薄如纸片的气墙,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一时竟收不住脚步,只得双掌齐出,想用慕容山庄世代相传的“一气浩瀚”将这道飘渺虚幻的气墙震散。
然而朱若愚“定海剑诀”的霸道之处,就连“十二流转、八脉齐通”的先竞月也不敢空手与之对抗,又何况是这位慕容庄主?伴随着他双掌推出,慕容远志气只觉一股汹涌的寒气扑面反噬,如潮水、似巨浪,当场震得他连退数步,两条手臂更是被冻得血脉不通,软软垂在身体两侧,而面前那道薄薄的气墙却是完好无损,连晃也没晃动半分。
眼见定海剑凝聚出气墙竟有如此威力,在场众人都是脸色大变,场中的南宫笑虽也是心惊肉跳,却舍不得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抓紧时间继续宣扬南宫世家的买卖,说道:“多谢朱掌门出剑相助!除了方才所言,我南宫世家其实还有一桩买卖,乃是……”话刚说到一半,场边的朱若愚踏上几步,再次挺剑疾刺,定海剑凌空祭出一股猛烈的寒意,一股脑喷向场中的南宫笑,从她张开的口中径直灌入,一举浸入五脏六腑,当场便令这位南宫世家的当家人僵直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
30 四象御剑齐飞扬
要知道南宫世家和慕容山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家族,眼见慕容远志当众揭破南宫笑女扮男装的**,南宫世家的众人早已是剑拔弩张,要和慕容山庄的人翻脸。待到朱若愚开口嘲讽,持定海剑击溃场中追逐的二人,南宫世家和慕容山庄的众人惊骇之余,哪还顾得上争锋相对?当即冲进场中救治各家首脑。
幸好朱若愚也算剑下留情,慕容远志和南宫笑二人一个双臂冻僵、一个寒气入体,并无性命之忧,双方门下一路将其搀扶下场,随即便向朱若愚兴师问罪。峨眉剑派的副掌门风若丧当即大步踏出,冷冷说道:“今日的‘太湖讲武’是要选出武林盟主,事关江湖大计,这二人身为一门之主,却在这里谈生意、泄私愤,视天下英雄于无物,我峨眉剑派出手惩戒,何错之有?”话音落处,六大掌剑使者已滑步行出,持剑守护在掌门人朱若愚四周,准备与慕容山庄和南宫世家的人厮杀。
眼见双方即将陷入混战,叶定功和众人推举出的十位公证人急忙开口喝止,在场的各帮各派也跟着开口劝解,最后还是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出来圆场,说道:“阿弥陀佛,且容老衲说句公道话。无论慕容山庄、南宫世家还是峨眉剑派,三方今日下场比试,都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争。而今峨眉剑派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自然是要继续争夺,却不知慕容和南宫两位施主是何意思?倘若两位施主不愿再染指盟主之位,那么今日之事便看在到场诸位的面子上,暂且揭过不提,留到‘太湖讲武’之后私下解决如何?否则我等今日在此看你们三方的混战,还选什么盟主?”
那南宫笑本就是为了宣传自家生意而来,如今目的既已达到,自不愿多生是非,当即示意南宫世家的众人退下。而慕容远志虽是愤愤不平,却因和叶定功结有同盟,当然不能搅乱由玄武飞花门召开的这场盛会,只得咒骂几句,喝令门下众人作罢。待到场中局势缓和下来,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便扬声问道:“定海剑的神威大家已是有目共睹,只是今日比武夺帅的规矩已经定下,又有在场这许多朋友见证,朱掌门似这般破坏规矩,不知是打心底瞧不上这武林盟主之位,还是自持天下无敌,要以峨眉剑派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中原武林?”
这话一出,顿时便将峨眉剑派架到了火上炙烤,好些帮派都跟着发声,责备峨眉剑派的嚣张跋扈。却见场中的朱若愚冷笑一声,手中定海剑指天而刺,提气说道:“既要比武夺帅,那便是胜者为王,说这些废话作甚?接下来不知是丐帮高手出来赐教,还是玄武飞花门的先竞月下场?又或者在场英雄看不惯我朱某人,也大可出来赐教!”
朱若愚这话无疑是摆明态度,等于是向整个中原武林示威了。由于他言辞间运上了峨眉剑派的“天心功”的内劲,整个飘渺峰峰顶都是回荡的话音,再加上定海剑迸发出的阵阵寒意,声威顿时震慑全场,令他原本矮小的身躯仿佛也变得伟岸起来,当真有一代宗师的气派。在场众人被朱若愚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不敢掠其锋芒。北面高台上的先竞月不禁双眉一扬,诚如朱若愚所言,伴随着慕容山庄和南宫世家的双双退出,所谓的“八进四”如今便只剩下玄武飞花门、峨眉剑派和丐帮三者,既然朱若愚已经当面向自己叫阵,索性便下场与他做个了断。
不料玄武飞花门这边还没来得及动作,西面“一帮”凉棚处的丐帮群雄倒先按捺不住,其帮主贺敬之边咳嗽边说道:“武林盟主需得德才兼备,乃是‘德’在‘才’先……咳咳,若是有德无才,又谈何统率整个武林?”峨眉剑派这边的风若丧立刻争锋相对道:“照贺帮主这说法,私塾里的学究、乡村里的秀才、朝廷里的言官,世间的忠臣孝子可谓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是德行高洁之辈,难道也能当武林盟主了?笑话!武林盟主若是不能以武服众,就算德行再好,拖着一副风烛残年的伤病之躯,又谈何统率整个武林?”言下之意显是在讥讽贺帮主的伤病之身。
丐帮众人听到这话,立刻齐声怒骂,有着“狂战四海”之称的丐帮第一高手列战更是大步踏出,指着朝场中的朱若愚,怒极反笑道;“来来来!你这矮子若真有种,便和你列战爷爷空手比划几招。我倒要看看这朱矮子除了一柄定海剑之外,一副身子骨还剩几斤几两!”峨眉剑派众人深知掌门人最是忌讳这个“矮”字,正待拔剑发难,却听朱若愚沉声说道:“很好,你既要来送死,那我成全你便是。”说着,他竟将手中定海剑交给一旁六大掌剑使者为首的郑若缺,随即喝令众人退下。
在场众人不料朱若愚果真放下定海剑,要与丐帮第一高手空手对阵,惊骇之余都是暗自窃喜,心知又有一场好戏可看。而叶定功更是惊喜万分,要知道峨眉剑派和丐帮本就是此番玄武飞花门的两大劲敌,谁知此时竟自相残杀起来,倒让己方落得个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利的局面,无疑是意外之喜,急忙让先竞月稍安勿躁,任由这两派狗咬狗。
随后以大孚灵鹫寺善因住持为首的十位公证人便相继开口,先是认定了眼下玄武飞花门、峨眉剑派和丐帮“三选一”的局面,然后裁定峨眉剑派与丐帮接下来这场比试有效,由获胜一方再与玄武飞花门较量,从而决出武林盟主。待到众人商议妥当,峨眉剑派和丐帮众人也相继退下,场中便只剩朱若愚和列战二人遥遥相对,都是空手站立。那贺帮主忍不住提醒道;“还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朱掌门方才亲口承诺不用定海剑,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必不会言而无信!”
只听场中的列战长声笑道:“帮主大可放心,他没机会出剑了!”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已飞身前扑,凌空一掌拍向对面的朱若愚,掌力竟抢在话音之前率先抵达;由于这列战天生魁梧,虽是平平一掌击出,掌心却是冲着朱若愚的面门而去。朱若愚冷哼一声,双手攥掌为拳,以左拳抵住对方攻来的掌心,右拳则反攻列战的胸腹要害,正是峨眉剑派最基础的一套入门功夫“峨眉碎玉拳”,取大巧若拙、返朴归真之势迎战。一时间但见两人身影飞舞,拳掌碰撞不休,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场众人看到此处,对朱若愚这位“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人的惊惧之心才微微消减了几分,原来没了天下第一神兵定海剑的加持,朱若愚的修为虽也算江湖中的顶级,却终究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当中的武当掌门一清道长、白云剑派李掌门和白马寺武僧之首听缘禅师等人更是暗自松了口气。待到场中两人拆到五十招之外,朱若愚的修为再高,毕竟是年过半百之龄,似这般拳掌间硬碰硬的对抗,到底不及正当壮年的列战,难免有疲惫之态。而列战却是愈战愈勇,斗到酣处,每次出掌前都是一声大喝,竟占据了**成的攻势。看到后来,激战中一攻一守的两人便仿佛是一柄猛烈铁锤不住敲打着一枚顽强的铁钉——铁锤虽然占尽上风,顷刻间却又奈何不了铁钉。
此时观战的丐帮众人早已在呐喊助威,不少看不惯峨眉剑派嚣张跋扈的帮派也跟着起哄,一同替列战喝彩,渐渐的竟有上千人之势。那列战听得心中得意,双掌全力攻出之际,整个人已有些癫狂之态,逼得朱若愚不住后退。那“弑奸盟”的盟主胥无双方才便是败在列战这般攻势下,不禁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大声叫道:“朱掌门当心,不可……”谁知话音出口,立刻便湮没在铺天盖地的呐喊助威声中。
只见场中两人又过了十余招,朱若愚左拳使出一招“石中藏玉”,以单手封住列战双掌的攻势,右手则捏成剑诀,凭空画了个半圆。伴随着他这一举动,但听“嗖嗖”声响,东面儒家凉棚处观战的峨嵋剑派人群里,四柄佩剑突然无故出鞘,齐齐飞向半空,继而剑尖一转,纷纷刺向激战中列战的背心。
原来朱若愚这手功夫便是昔日蜀山派的“御剑飞仙术”,根据御剑之数,依次为“一气”、“两仪”、“四象”、“六道”、“八卦”和“十灭”。朱若愚半生心力都在苦练“定海剑诀”,这门御剑之术虽不及师叔戴七的“峨眉剑出,六道俱灭”之境,却也能同时驾驭四柄剑,达至“四象”之境。此时他突然施展出这门神通,半空中的四柄长剑在他的牵引下,便如同长了眼睛的飞箭,转眼便到了列战身后。
那列战本就年轻气盛,再加上一股天生的癫狂劲,这才有了“狂战四海”之名。耳听身后疾风声响,心知是朱若愚在搞鬼,一时也不及细想,趁着对方单手防御的空袭,双掌以十二成功力狠狠拍向朱若愚的面颊,竟是要以两败俱伤的打法抢先一步击毙对手。朱若愚见他使出这等狠辣的打法,顿时杀心陡生,右手的剑诀往下一带,半空中的四柄长剑便如惊雷、似闪电,伴随着“嗤——嗤——嗤-嗤——”四声轻响,同时从列战的背心插入、透胸而出。与此同时,列战的双掌虽已攻到朱若愚眼前,周身内劲却在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再也发不出丝毫力量。
话说从朱若愚施展出“四象御剑”的神通,到四柄长剑刺穿列战身体,令这位丐帮第一高手毙命当场,这一连串变故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过了半晌,观战众人才相继回过神来,丐帮贺帮主只觉怒气攻心,当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而丐帮的传功、执法、掌钵和刑杖四大长老对望一眼,悲愤中同时飞身而出,直取场中的朱若愚。幸好场边峨眉剑派的六大掌剑使者早有防备,立刻拔剑入场,结成剑阵挡住丐帮的四大长老,双方顿时陷入混战之中。
31 天宫仙音着素妆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在场各大帮派哪里料到双方的比试竟会闹出人命,而且死的还是有着“丐帮第一高手”之称的“狂战四海”列战?
眼见丐帮的贺帮主气得晕死过去,四大长老又下场寻仇,众人正要出来劝阻,却听丐帮众人一声令下,此番到场的七八十人尽数冲出凉棚,与场中峨眉剑派的六大掌剑使者动起手来。而峨眉剑派此番合计来了一百五十余人,也在副掌门风若丧的号令下持剑入场,与丐帮众人展开混战,从而令本就混乱的局面彻底失控,转眼便有十余人横尸当场。
随后以崆峒、华山和昆仑派为首的几个帮派急忙抢入战团,想要劝阻两大帮派之间的这场厮杀,却哪里制止得了?那盐帮的冯帮主素来与丐帮交好,眼见峨眉剑派人多势众,随即振臂一呼,招呼起盐帮的百余名弟子攻向峨眉剑派,与丐帮交情颇深的一众帮派见状,也跟着下场厮杀。川蜀武林这边的唐门、青城客和凌云僧等派自是不甘示弱,立刻一拥而上,和峨眉剑派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到最后竟演变成一场千余人的大乱斗。
至于大孚灵鹫寺的善因住持、武当派的一清道长和白云剑派的李掌门等人,则是齐齐望向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只等玄武飞花门这位东道主发话。谁知叶定功却一言不发,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显是默许了这两大劲敌之间的自相残杀,打算来一个静观其变。
如此一来,不过片刻工夫,场中已有百余人丧命,当中还有丐帮的执法长老和峨眉剑派的两位长老。朱若愚无奈之下,急忙取过定海剑,寒意弥漫之际,正准备大开杀戒,谁知忽听一阵飘渺空灵的乐声从远处传来,依稀是瑶琴所奏,其音铮铮入耳,其律声声入心,当中分明暗藏着极其高明的内力修为。先竞月心中一凛,想起不久前曾在东海之畔听过类似的乐声,当即提气说道:“当心,是蓬莱客的音波功!”不少武林名宿也听出了这阵乐声的来历,急忙吩咐门下弟子堵住耳朵,白马寺的武僧之首听缘禅师更是扬声说道:“蓬莱天宫的卓宫主既然驾临中原,还请现身相见!”
在场众人自然听说过东海“蓬莱客”的大名,心知是“江湖名人榜”上有数的高手,却又不属于中原武林一脉,急忙各自戒备。而场中混战的千余人听得乐声响起,盐帮和川蜀武林几个帮派的高手也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抽身而退,捂住耳朵守定心神,渐渐地便只剩峨眉剑派和丐帮还在缠斗。
不料这位“蓬莱客”此时奏响的乐声虽是内藏玄机,却仿佛并无害人之意,听得久了,甚至还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平静。到后来就连激战中的峨眉剑派和丐帮众人也逐渐冷静下来,心中仇怨一淡,招式间的戾气便随之消散,终于相继停手,就此罢战。朱若愚心中暗惊,急忙抱剑怒视缥缈峰峰顶的入口方向,口中却不肯服软,厉声问道:“中原武林之事,几时轮到蓬莱天宫横加干涉了?”
话音落处,在场众人已将目光投向会场南面的山道。只见一十六名面带薄纱、身着白色轻衫的年轻女子依次踏上峰顶,飘然入场;每人手里都抱着一具瑶琴,纤长的手指拨动之际,便有曲音自琴弦上娓娓传出,正是众人听到的乐声。待到这一十六名白衫女子入场站定,后面又是八名黑巾蒙面、身着黑衣的年轻女子手持长笛入场。最后则是四名年长的蓝衣女两前两后,众星捧月般拥簇着一名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妙龄女子入场,仙肌盛雪,宫髻堆鸦,脸上却蒙着一层朦胧的面纱,只露出两道淡雅如雨后青山的眉梢和一对空灵如月下秋水的眼眸。
眼见这一行女子突然出现,犹如天宫仙子移步凡间,整个缥缈峰峰顶的万余人一时间可谓鸦雀无声,静得连吐气声、喘息声和吞咽声都清晰可闻。但听那一十六名白衫女子的瑶琴声停,后面队伍里一名年长的蓝衣女子便恭声说道:“蓬莱天宫新任芮宫主,听闻中原武林于今日中秋佳节在此召开‘太湖江湖’盛会,特地前来观礼,也好一睹武林各派之风采。若有唐突叨扰之处,还望见谅。”说罢,她望向场中持械相对的峨眉剑派和丐帮众人,语调一转,笑问道:“我等久不来中原,似这般数百乃至上千人同时下场比试,难不成是江湖上新出的什么规矩?”
她这话自是在讥讽峨眉剑派与丐帮的这场混战,谁知在场众人耳中闻乐、眼前见色,一时竟无人接口应答。那白马寺的听缘禅师到底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之人,率先笃定心神,望着一众女子中那名淡紫色衣衫的宫装女子问道:“贫僧曾与蓬莱天宫的卓宫主有过一面之缘,这位芮宫主既是蓬莱天宫的新任宫主,想必是卓老宫主门下弟子,敢问卓老宫主可还安好?”
却见这位年轻的芮宫主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算答过话了,还是由身旁那年长的蓝衣女子回答道:“有劳大师挂怀,卓老宫主已于上月泛舟出海,与海天共存、风月同寿了。”听缘禅师愕然半晌,随即面露微笑,淡淡地说道:“阿弥陀佛,卓老宫主超脱生死,今得大欢喜、大自在,实属难能可贵,还请诸位女施主节哀。”
先竞月听到两人对答,这才理清了其中缘由。听这位蓬莱天宫新任芮宫主的声音,正是前些日子在海上以琴声大破倭寇败军的女子,当时言思道一口咬定她是个“老妖婆”,显是和白马寺的听缘禅师一样,将她认做了已故的那位卓老宫主。可是如此一来,眼前这位芮宫主虽有面纱遮颜,但观其形、听其声,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年纪,竟能将内力融入琴音之中,同时蛊惑数百乃至数千、数万人的心神,实不知似她这般年纪,如何竟修炼至这般超凡入圣的境界?
只听一旁的封长风已低声冷笑道:“早听说东海的蓬莱天宫是人间仙境,种着能结仙果的仙树,看来果然不假!这小丫头定是自幼吃惯了仙果仙丹,否则内力怎会如此深厚?嘿嘿……倘若此番寻不到那什么‘太湖群鬼’,倒不如尾随这些女子出海,查出传说中蓬莱天宫的所在,若是真能找到什么仙丹仙果治好皇后的绝症,那可是一桩旷世奇功了!”
然而无论如何,蓬莱天宫这一众女子现身赴会,既不见丝毫霸道强横之意,也无半点失礼之处,还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峨眉剑派与丐帮的争斗,在场众人议论之余,都觉得对方所言非虚,只怕果真是新任宫主听说中原召开武林大会,特意前来观礼,同时也好和各帮各派打个照面。
当下不少掌门、帮主便相继和蓬莱天宫的人寒暄几句,由叶定功代表玄武飞花门出面,将她们一行人安排在西南边异域武林区域的凉棚里。那芮宫主也不多言,从头到尾只是“嗯嗯”几声,由身旁那四名年长的蓝衣女子开**涉,一路去了凉棚里观战
待到蓬莱天宫的人皆尽入座,场中对持的峨眉剑派和丐帮面面相觑,都有些手足无措。一来众人被方才的琴音影响,此时已彻底冷静下来,自然不愿再动干戈;二来当着蓬莱天宫这群神仙般的女子,若是继续自相残杀,未免让异域人士看了笑话。双方好些弟子便开始收敛地上同门的尸体,以大孚灵鹫寺为首的佛家各派也出来帮着超度念经。随后丐帮的贺帮主从悲恸中苏醒,倒也不失一帮之主的风范,沉声说道:“既然是一对一公平比试,朱掌门也遵守约定……咳咳……并未使用定海剑,那么生死胜负便是天意……执法长老听令——倘若再有丐帮弟子因此事向峨眉剑派寻仇,一律帮规处置!”
而峨眉剑派这边朱若愚的脸色却是难看至极,方才这一场混战下来,不但折损了三十多名弟子,就连派中十大长老也有两人命丧当场,以他的性格,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但眼下丐帮帮主既已认输,武林盟主之位离自己已不过一步之遥,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当下他只得以大局为重,将这份仇怨压在心底,留待他日报复。
待到丐帮众人收敛好列战和一众弟子的尸身,贺帮主悲痛之余,已无心继续留在此地,也不顾叶定功和其他各派的挽留,径直领着丐帮弟子下山,就此离开了今日缥缈峰峰顶这场“太湖讲武”盛会。
再看峨眉剑派这边,门下弟子也已将阵亡的同门带回所在凉棚,只留手持定海剑的朱若愚独自站立会场当中,默默凝视北面高台上的先竞月,冷漠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副掌门风若丧心领神会,当即扬声问道:“天下英雄有目共睹,朱掌门先后击败白云剑派、慕容山庄、南宫世家和丐帮四派,足见这武林盟主之位,我峨眉剑派是当仁不让,更是当之无愧!不知玄武飞花门的叶大人是要顺应天命、就此认输,还是打算硬着头皮下场比试,完成最后这场‘二进一’的决战?”
32 偃月定海刀剑往
耳听峨眉剑派当面叫阵,在场众人顿时肃静,齐齐望向北面高台上的叶定功,只等玄武飞花门的应答。叶定功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旁边的先竞月却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解下背后的偃月刀。
一时间整个缥缈峰峰顶的上万人彻底沸腾,先竞月这一举止,无疑是正面回应峨眉剑派的挑衅,将由他这个“十年后天下第一人”代表玄武飞花门下场,迎战“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人、名震天下的“定海剑”朱若愚。
要知道前日太湖西岸一战,先竞月曾和朱若愚有过一次交锋,其声势之大,可谓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在场的诸如大孚灵鹫寺、武当派和白云剑派等高手都曾亲眼目睹,皆是叹为观止、自愧不如。虽然那一战结果看似朱若愚略胜一筹,但先竞月却是以空手对抗有着“江湖第一神兵”之誉的定海剑,直到百招开外才亮出兵刃。以此观之,此二人不仅是当今武林中最为顶级的高手,更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日这场“太湖讲武”能有他们二人代表各自所在的门派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打响最后一场决战,无疑是本次盛会的巅峰时刻,更是一场足以彪炳千秋的旷世之战。在场众人期待之余,皆是翘首以盼,兴奋不已。
眼见高台上的先竞月起身拔刀,朱若愚尽管早有准备,心中也不禁“咯噔”一声,冷冷说道:“你已两次败于我手,还想来自取其辱?”高台上的先竞月却置若罔闻,转头望向身旁的得一子。
须知谢贻香无故失踪,生死未卜,先竞月本是要前往寻找,却有冷统办受言思道“天露神恩心法”蛊惑,前来传讯说稍后便会将谢贻香送至此间的会场,然则至今也没消息。眼下大战在即,他本想在下场之前和得一子确认此事,放下心中一缕牵挂,哪知这一望去,却见得一子斜斜靠在椅背上,整张脸隐于斗篷兜帽内,还传出若有若无的鼾声,分明是睡得正香。先竞月无奈之下,只得暗叹一声,在上万人的注目中举步下台入场。
场中的朱若愚见先竞月不理自己,当即长笑一声,扬声说道:“既是武林盟主之争,那么今日到场的便都是江湖中人,可没有什么朝廷官员,更没有什么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大人。稍后生死相搏,刀剑无眼,若是有人命丧当场,还请各帮各派做个证、评个理!”与峨眉剑派交好的一众蜀地帮派顿时附和道:“这个自然!”这边玄武飞花门新入门的千余人则是厉声呵斥,替自家的副掌门呐喊助威。
先竞月此时已下到场中,离朱若愚不过数丈之遥,听到这话,不禁沉思半晌,继而正色说道:“以朱掌门的武功,兼定海剑之利,若是再有两个一同出手,我必死无疑。”
话音落处,四下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是默不作声,就连玄武飞花门的人也愕然当场。紧接着便有各种声音响起,令整个缥缈峰峰顶一片哗然。要知道先竞月这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自己可以打三个手持定海剑的朱若愚了?今日在场的不少人曾听说过这位“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狂妄,孰知今日一见,竟然猖狂到如此地步,几近无法无天。当中要数峨眉剑派和川蜀武林各派的叫骂声最为响亮,什么“龟儿子”、“憨包”和“仙人板板”之类的脏话更是层出不穷。
对面的朱若愚气得仰天大笑,说道:“很好,很好……”紧接着却立刻冷静下来,以定海剑守住门户,剑尖遥指先竞月,脸上情绪再无半点起伏,周身更不见丝毫破绽。
先竞月见他并不动怒,足见峨眉剑派这位掌门人果然不愧一派宗师,也是暗生敬佩。待到两人相距丈许距离,先竞月驻步站定,心知朱若愚持长辈身份不肯率先出招,也不多做耽搁,说道:“得罪了。”
话音落处,他挺身上前,偃月刀斜上挥出,反手劈向朱若愚的下颚;偏西的日光映照中,刀尖处分明有一星火光迸出,却是他昔日拜入刀王门下时所学的第一套刀法“星火刀法”中的一招“石火冷光”。
那朱若愚早已持定海剑取了守势,眼见先竞月刀尖袭来,手中定海剑便顺势下掠,既用剑身封他刀锋,又用剑尖刺他持刀的手腕,显是一记攻守兼备的妙招。西面凉棚里的峨眉剑派弟子识得此招,乃是本派入门剑法“峨眉分雪剑”中的一招“雪拥蓝关”,此时居然在掌门人手中大放异彩,顿时喝彩如雷。
先竞月凝神应战,不等双方刀剑相碰,手腕一转,偃月刀也顺势下沉,以一招“石破天惊”剁向朱若愚右腿。朱若愚也随之变招,定海剑依然取半攻半守之势,将先竞月的攻势化解于无形。随后两人的招式越来越快,直激得场中劲风声响,尘土飞扬,转眼便是百余招过去,偃月刀和定海剑竟无一次相碰。
在场不少人开始还能勉强看清他们的招式,或高声喝彩,或心中印证,渐渐地便有些目不暇接。到后来伴随着激荡的尘土四起,先竞月和朱若愚又都是身穿白衣,竟已全然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动作。当中曾目睹过两人前日在太湖西畔激战的好些人更是大感无趣,相比当时“杀气驭水出刀”和“凝水成冰出剑”的大场面,眼前这场争夺武林盟主的决战,两人却只用粗浅的刀法和剑招对战,精彩程度自是大不如前。
然而在场的一众高手则看得分明,心知两人用招式虽然简单,却是刀法和剑招修炼到极致时的返璞归真,既是相互间的试探,又是考验各自的刀法和剑招的基本功;若有一方稍有不慎,另一方便会立刻以“杀气”或者“寒意”猛攻,抓住破绽一举击溃对方。那天行教的姬教主本就心向朝廷,不禁扬声说道:“竞月公子虽有‘十年后天下第一人’之称,却到底只是江湖后浪,不料今日一见,武功竟已不在峨眉剑派的朱掌门之下,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如此看来,所谓的‘江湖名人榜’已是过去,中原武林也该有一番新气象了。不知李掌门以为此战的胜负如何?”
那白云剑派的李掌门看得专注,一时并未回答。姬教主讨了没趣,正值尴尬之际,白马寺的武僧之首听缘禅师接口说道:“两位施主皆是当今武林的顶尖人物,即便放眼整个天下,只怕也无人能出其左右,我辈才疏学浅,岂敢妄论胜败?倒是东海蓬莱天宫的武学深不可测,对中原武林更是了如指掌,不知这位新任的芮宫主可有什么高见?”
那芮宫主自现身以来便不曾说话,此时也只是在东面异域武林的凉棚中静静观战,还是一言不发,由身旁年长的蓝衣女子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我等女流之辈做客太湖,能得主人赐予一席观礼之地,已属不易,可不敢信口开河。若是不甚得罪了哪位前辈高人,岂非冤枉?”
便在几人对答之际,场中的先竞月和朱若愚刀来剑往,又是百余招过去,动作却渐渐变得慢了下来。到最后无论是劈落的偃月刀还是刺出的定海剑,似乎总要慢上半拍——先竞月明明已经一刀斩下,定睛一瞧,偃月刀却还没来得及落下;朱若愚明明已经一剑削尽,仔细一看,定海剑也还没出击。四下不少高手已看出其中的玄机,知道两人是将招意先发于招式之前,所以才有这诡异的一幕,而这也说明两人间的这场对战已到了决出胜负的紧要关头,都不由自主地捏了把汗。
谁知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会场南面的山道处传来,略带惊惶地喊道:“师兄别再打了!言思道那厮……那厮和东瀛倭寇沆瀣一气,要来害你!”话音未落,一个素衣女子腰悬绯红色弯刀,径直飞奔入场。
此时在场的上万人都全神贯注望向场中,生怕错过了这场大战,竟无一人理会于她。只有北面高台上一直沉睡的得一子陡然睁开双眼,灰白色的瞳孔自斗篷兜帽下一看,正是前天夜里失踪的谢贻香。
而场上激战中的朱若愚此时已至心无旁骛的境地,全副心神都在先竞月身上。话说这已是他第三次和先竞月交手,一早便看出对方今日的刀法虽是无懈可击,却仿佛有一种放不开手脚的羁绊;意念碰撞之际,甚至依稀能察觉出对方心中暗藏着一缕牵挂。
此时双方招式由快变慢,正是分出胜负生死的关键时刻,本该全力以赴,谁知对面的先竞月突然心神一动,一直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刀法终于露出一处破绽。朱若愚欣喜之余,顿时大喝一声,整个人往后激射而出;与此同时,他手中定海剑自下往上撩起,凭空生出一道由寒意凝结成的气墙,直奔对面的先竞月而去,正是他生平最为得意的“定海剑诀”。
伴随着朱若愚这一出手,四下所有人只觉通体冰冷,彻骨生寒,可见朱若愚这一剑终于用上了真本事,将定海剑的寒意彻底释放了出来。然而先竞月今日刀法中的一缕牵挂,却是源于师妹谢贻香的失踪,以至一直留了份心思观察周围动静。此时眼见谢贻香终于现身,分明安然无恙,可见言思道并未说谎,他微一松懈,刀法虽然露出破绽,但一颗悬吊的心却也因此彻底放下,再无丝毫羁绊。
当下先竞月一声清啸,整个人也是飘然后退,手中偃月刀当头劈落,终于使出他那招足以开天辟地的“独劈华山”,正面迎向朱若愚祭出的气墙。一时间但见定海剑自下而上、偃月刀自上而下,无形的气墙径直对上有质的杀气,直看得在场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实不知两人的攻势正面碰撞究竟是何结果。
不料陡然间恍惚有金光掠过眼前,一道金色的人影已凭空出现在场中对战的两人之间,既有些突兀,却又显得合情合理。整个缥缈峰峰顶的上万名高手,包括身在局中的先竞月和朱若愚,竟无一人看清这金衣人是从何而来!
只见那金衣人双腿半蹲,双掌向两侧平平推出,左掌迎向定海剑凝聚出的气墙,右掌迎向偃月刀驾驭出的杀气,低头闷哼一声。紧接着便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强劲的气浪冲向四面八方,激得四下众人站立不稳,就连整座缥缈峰仿佛都是一阵晃动。而无论是朱若愚的气墙还是先竞月的杀气,竟在来人的双掌之间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这一幕直看得所有人魂飞魄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问当世两大高手同时全力出手,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又岂是肉胎凡人所能承受?而这金衣人不但将两人的攻势硬生生化解于无形,而且还是仅凭一双肉掌,若不是用了什么妖法邪术,那么其修为之高,只怕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甚至是达到了传说中的通神之境。
一时间整个“太湖讲武”的会场肃然无声,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先竞月和朱若愚则是一个神情凝重、一个惊怒交加,齐齐望向场中这位不速之客。伴随着场中的激战停歇,众人此时已能看清这金衣人的形貌,乃是身穿一件落地的暗金色的长袍,上面用银线绣着张牙舞爪的神兽,透露出一股异域气息;而他脸上则是戴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面具,边角成跳跃的火焰形状,将整张脸彻底遮住,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在场众人惊骇之余,好些人都已隐隐猜到了这金衣人的身份,但是话到嘴边,竟不敢说出口来。只听南面会场的入口处随即传来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大声说道:“神火不灭,江山焚裂——神火教公孙教主驾到!”
33 幽虚之天石为床
话说谢贻香当夜在太湖湖底的沉船附近遇险,终于耗尽胸腹中最后一缕气息,就此失去知觉。朦胧中她仿佛是魂灵出窍,时而飘荡于黄泉之地,时而遨游于星空之海。
随即便有一豆火光在虚无中跳动,依稀便是言思道手中那柄旱烟杆的火光;紧接着又有两道红光从另一端射来,却是得一子那对血红色双瞳投射出的凶光。她本想上前招呼对持中的二人,谁知突然间但见巨浪如墙,劈头盖脸砸落,四面八方都是汹涌而来大水;再一仔细辨别,又仿佛是这三万六千倾的太湖湖水无端咆哮,将她整个人都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千年、一万年之久,又好像只是弹指一刹,谢贻香只觉眼前一亮,犹如炽热的朝阳刺破黑幕,又似皎洁的明月穿透乌云,整个人也随之惊醒。只见眼前竟是一副五彩缤纷的奇景——各种颜色的光华依次呈赤橙黄绿青蓝紫之色,在漆黑暗沉的岩壁上来回流转,分明是一处诡异的洞穴,倒像传说中的冥府地宫。
而她身上的衣衫也已变得干燥,此时正平躺在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不远处依稀是一个手持烛台的美貌女子,飘荡的烛火光中,映照出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眼见谢贻香苏醒过来,她当即笑道:“同姐姐一别大半年,不想竟在这‘幽虚之天’重逢,倒是意外得紧。”
谢贻香努力回复神识,心道:“这女子怎会认识我?难不成是我溺水身亡,遇到了阴曹地府里的孟婆?”她再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子面含严霜、笑中藏凶,竟是去年在天山旷野里随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一同离去的宁萃,更是昔日金陵城臭名昭著的“撕脸魔”。
谢贻香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一时也来不及细想宁萃为何出现于此,挣扎着便要从岩石上跳起。不料她意念方动,才发现自己手足僵硬,浑身上下全无知觉;略一查验,分明是被人封死了周身穴道。情急之下,她不禁脱口问道:“是……是你?”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哑穴并未被封。
不远处的宁萃不动声色,手持烛台缓步靠近,伴随着烛火光影的移动,四下岩壁上五彩缤纷的光华也随之流转,形貌甚是奇特。只听宁萃自言自语般地叹道:“话说这天下间的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就像我家那些兄弟姐妹,明明一无是处,比起牲畜也强不了多少,却偏偏能够享尽荣华富贵,过着锦衣玉食的安逸日子。而我却只能沦落江湖,终日颠沛流离,连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得不到,你说说看,这当中可有什么所谓的公平?又好比姐姐你,无论才貌还是武功,明明皆不如我,为什么到头来好的东西却偏偏落到了你手里?”
谢贻香本就还没彻底清醒,又听宁萃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不禁问道:“你说什么?”宁萃已来到她身前,自嘴角处挂出一丝微笑,继而探出手指轻抚谢贻香的面颊,口中淡淡说道:“什么‘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昔日香军的真命天子‘小龙王’,说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心智的大小孩,一辈子都是别人手中的玩物。反倒是姐姐家那位竞月公子,本是一介白丁出身,这些年兜兜转转,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官拜亲军都尉府副指挥使,当真出尽风头……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把我家的小灵给比下去了?”
这话一出,谢贻香只觉宁萃在自己脸上来回游走的手指突然变得无比冰冷,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深知宁萃这女子虽然聪慧貌美,又是官家千金,心性却不太正常,否则也不会沦为昔日杀人如麻的“撕脸魔”。且不说两人从前的恩怨纠葛,仅凭方才这一席话语,宁萃显是因师兄近来的飞黄腾达心生嫉妒,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想到这里,谢贻香急忙带开话题,问道:“此间究竟是何地?我为何会在这里?”
宁萃却来了个听而不闻,修长的食指从谢贻香的脸颊缓缓滑下,轻轻勾住她的嘴角,喃喃说道:“我早就说过,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人,那便要找世上最好的那个……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谢贻香直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宁萃勾住自己右边嘴角的食指已开始缓缓发力,只怕转眼便要将自己的半张脸扯破。惊恐之际,她虽然浑身穴道被封,但口舌之力尚在,急忙猛一张嘴,想要去咬宁萃的食指,却被宁萃飞速探出的中指将左边嘴角一并抵住,顿时僵持不下。
便在此时,只听洞穴深处传来两声咳嗽,一个熟悉的声音扬声笑道:“此间仍是太湖西山,乃是在岛上东面林屋山一带的地底深处。《云笈七签》有云:‘天下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皆仙人所居也’。此间便是天下第九洞天,一称“幽虚之天”,又称“天后别宫”,也便是当地百姓俗称的‘林屋洞’。而你之所以身在此处,自然是我大发慈悲,将你从阴间地藏的手里给救了回来。”
话音落处,一个肥胖的身影已从远处黑暗中行来,人还未到,刺鼻的旱烟味已扑面而来;借着宁萃手中烛火光的映照,正是乔装成“金万斤”形貌的言思道。当下他也不理会躺在岩石上的谢贻香,转头冲着宁萃嘿嘿一笑,恭声说道:“这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家底,什么地方都敢乱闯,迟早要把这条小命给送掉。嘿嘿,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属下这次顺手救她一命,便如同在街上随手救了一只猫、一条狗,往后由得她自生自灭便是,哪敢劳烦教主夫人亲自过来伺候?”
谢贻香听得心头火起,却被宁萃的食中二指抵住左右嘴角,不敢轻举妄动。宁萃白了言思道一眼,并不撤回手指,冷冷呵斥道:“你来作甚?滚!”言思道急忙陪笑道:“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朝廷举办的‘太湖讲武’之期,教主肩负重任,今夜自当养精蓄锐,才有力气大杀八方。谁知眼瞅着已是二更时分,教主依然嚷嚷着不肯睡觉,属下束手无策,只好来请教主夫人出马。还望夫人顾全大局,亲自前往安抚教主。”
听到这话,谢贻香心中又是一惊,暗道:“明日便已是中秋?难道从我那夜在湖底遇险,竟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只见面前的宁萃凝视言思道半晌,终于冷笑几声,撤手松开了谢贻香的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伴随着她这一去,原本的烛火光也随之消失,黑漆漆的洞穴中便只有言思道烟锅里的一豆火星忽明忽暗,在四下岩壁上泛起微弱五彩光晕。
谢贻香死里逃生的,顿时松下一口大气,只觉背心里全是冷汗。她心知是言思道又救了自己一回,但口中却不肯道谢,只是冷冷问道:“你将我劫来此地,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料黑暗中言思道只是默默吞吐着旱烟,并不作答。谢贻香怒气又生,追问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若是再不解开我的穴道,我定要叫师兄将你碎尸万段!”
只听黑暗中的言思道这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怒道:“吵什么吵?若是再吵,我叫那疯婆子回来将你的哑穴一并封了!”言辞间分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谢贻香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你怎么了?你究竟想干什么?”言思道没好气地说道:“我想睡觉!”
谢贻香又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底泛起,顿时面颊发烫,厉声喝道:“你……你敢!”
却听对面黑暗中传来言思道疲惫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肉胎凡人之身,莫问地藏阴身……哼,口气不小,本事倒也不小。若是早些年遇上,只怕连我也未必制得住他们……”话到此处,便有鼾声响起,渐渐地起伏不休,声如雷动,竟是言思道就此睡着了过去,只留谢贻香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惊魂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