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人
要知道在这条黑漆漆的地底走道中,照明全靠谢贻香和商不弃各自手持的火把。谢贻香从“断龙石”下滚进来的时候,自己的火把却被留在了外面。如今伴随着“断龙石”彻底落下,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急忙用乱离护住全身,低声喝问道:“宁萃?”
随后便听宁萃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笑盈盈地说道:“想不到妹妹也进来了,果然没让我失望。你能有这番格局,可比那位商神捕高出太多。”谢贻香听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是受了伤,连忙辨别声音的来源,乃是在自己前方七八尺处,不禁小心戒备,又问道:“刚才那个……那个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宁萃的声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断龙石下落时杂音极大,我又正在和你们说话,也没留心周围,突然便有一个人从头顶上直扑下来,张嘴便往我脸上咬。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也没看清楚扑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依稀是个**着身子的男人,还带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仓促间我下意识地探出手中油伞,一举刺入那人嘴里,谁知还没来得及发力,那人的反应倒是极快,连忙往后跳开,居然手足并用,在旁边石壁上飞快爬行,转眼便消失在了黑暗里。”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有些后怕,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又补充说道:“不过我那一记油伞,应当已经伤到了他。”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由地一阵哆嗦,原来方才那一幕并非自己眼花看错,当真有这么一个人从走道顶上攀爬而来,向宁萃狠下毒手。可是这整条地底走道都是以砖石砌成,顶上和两侧皆是光秃秃的石壁,人又怎么可能凭借四肢爬行于上,难不成竟是什么怪物?而那个在此处失踪的向导萨迪克,其实便是被这怪物谋害?一想到萨迪克,谢贻香脑海里顿时闪现过一个恐怖的念头,颤声问道:“难道方才那个……那个怪物,其实就是我们失踪的向导萨迪克?也便是你所谓的走尸?”
对面宁萃的声音却叹了口气,笑道:“妹妹,你这想法倒是有些天马行空,所谓的玉门走尸一案,既然你们没能撞见,那也不必再提。至于偷袭我的那个东西,不管它是人还是怪物,我既然可以伤它,也一样可以杀它。只可惜我这一路跟在你们后面下来,担心被你们发现,所以身上没带灯火,这才没能看清当时那一幕。”
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说道:“我的火把虽没带进来,但这地上却有萨迪克遗落的行囊,若是没看错的话,里面倒是有几支火把。”说着,她便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顿时便有了微弱的光亮。
话说这火折子一物,乃是以粗糙土纸卷成的纸卷,点燃后再将其吹灭,如此虽然火苗熄去,却还有隐隐燃烧的火星,就好比是灰烬中的余火,可以长久不灭需要点火时,只需扒开盖子轻轻一吹,便能使之复燃。但这一吹却要靠技巧,若是吹得太轻,火折子自然不会复燃若是吹得太重,则会将火星彻底吹熄。此时谢贻香刚一吹亮火折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形貌,突然间一阵毫无征兆的阴风袭来,立即将她的火折子完全吹灭。
借助这稍纵即逝的火光,谢贻香似乎看到面前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也顾不得多想,当即责问道:“宁萃,你吹灭我的火折子做什么?”却听宁萃的声音还是从七八尺外传来,不解地问道:“我几时吹灭你的火折子?”
谢贻香心中一惊,难道眼下的黑暗中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她刚一生出这个念头,便听斜上方的石壁上传来轻微响动声,竟是先前偷袭宁萃的那个“爬行怪物”又来了?她连忙向声响传来处一刀劈落,却是劈了个空。当下谢贻香只得挥舞乱离护住全身,沉声喝道:“当心,那怪物又来了!”却听前方的宁萃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商神捕,既然你也进来了,大家自当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又何必装神弄鬼?难不成你是想隐身暗处,伺机加害于我?”
话音落处,黑暗中果然响起商不弃的声音,厉声喝道:“好狡猾的丫头!既然你不肯认罪归案,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随后便有劲风声响起,正是商不弃在黑暗中寻声辨位,以手中铁尺再一次向宁萃发起攻势。
原来在“断龙石”完全落下的前一刻,眼见谢贻香从下面滚了进去,商不弃又惊又怒,到底有些不甘心就此放过宁萃,于是也展开身法,从“断龙石”下的缝隙中扑射进来,只比谢贻香慢了半拍。如此一来,宁萃之前说的话倒是一语成谶,三个人竟然都被“断龙石”封死在这条走道里,再也没了退路。
要知道商不弃的外号叫做“恶人磨”,便是指他手里从来没有破不了的奇案,更没有抓不到的凶犯。然而两年前他孤身窥探出“撕脸魔”一案的真相后,宁萃这个凶手却在自己手里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对他这位“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神捕”而言,当真可谓是奇耻大辱。此番他又和宁萃定下赌约,历经千辛万苦追来天山这苦寒之地,方才眼看便要将宁萃擒获当场,谁知煮熟的鸭子居然飞走,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商不弃追进“断龙石”后,便一直躲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想要伺机拿下宁萃,不料竟被宁萃喝破行踪。惊怒之下,商不弃已是恼羞成怒,甚至还有些近乎癫狂,手中招式再不留情,竟是一心要将宁萃置于死地。
然而正如宁萃所言,三人如今都被困在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走道里,也不知此间到底藏着怎样的凶险,又怎能自相残杀?谢贻香连忙出声制止,又听风辨位,上前用乱离隔开激战中两人的铁尺和油伞,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商不弃怒气未消,兀自叫骂不休,宁萃则是冷笑不已,谢贻香正要好言相劝,忽听身旁劲风拂过,显是商不弃按捺不住,再一次朝宁萃直扑过去。黑暗中她急忙抓住商不弃的手臂,劝道:“商捕头别再打了!难道你忘了萨迪克遗落的行囊和石壁上的血迹?要知道此间杀机四伏,方才我和宁萃还看到……”
谁知话刚说到这里,谢贻香陡然发现自己抓住的“商不弃手臂”,分明是一条**的手臂,皮肤上似乎还有粘稠的液体,感觉就像是抓住了一条冰冷的大鱼。随后便听商不弃的声音从斜对面四五尺处传来,骂道:“今日若不弄死这个丫头,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时间,谢贻香直吓得魂飞魄散,商不弃既然在四五尺开外,黑暗中自己抓住的这条手臂当然不可能是商不弃的,更不可能是宁萃的手臂。显而易见,这黑暗中分明还有第四个人存在,而且就在自己的身旁!她连忙丢开那条手臂,用乱离向周围胡乱挥砍,尖声叫道:“什么人?”
22 爬行者
黑暗里的商不弃和宁萃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连忙小心戒备,继而便有一点火光亮起,却是商不弃吹燃起了自己的火折子。借助微弱的火光,三人顿时发现前方走道的石壁上,有一个浑身**的长发男子用四肢吸附住石壁,在墙上飞速攀爬,一眨眼便没入了黑暗之中,正是谢贻香先前在“断龙石”外看到的那个爬行怪物。
如此一来,商不弃也被吓了一跳,脱口喝问道:“那是什么怪物?”谢贻香心有余悸,眼见脚边便是萨迪克遗落在地的行囊,连忙拣出火把分给三人,先后在商不弃的火折子上点燃,顿时将整条走道照得一片通明,却再没看到那爬行怪物的踪迹。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脸色凝重。商不弃便向宁萃冷哼一声,说道:“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记下,等我捉到那只怪物,再来和你算账。”宁萃也不甘示弱,微笑道:“小女子随时恭候。”
如今“断龙石”既已经落下,来时出路自然不复存在,摆在三人面前的便只有继续前行这一条路可走,无论前面是什么怪物,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去。为了防止宁萃又耍什么花样,当下便由商不弃当先带路,让宁萃走在中间,谢贻香则捡起萨迪克落下的弩箭,走在最后压阵。如此行出数十步,前方走道又是一个垂直的转角,三人依次转过,便感到有湿气扑面而来,隐隐还有水声响起。待到再转过一个直角,前方的走道便已到了尽头,借助火光远远望去,走道外面竟是好大的一潭水。
这一路上倒是没再看见那个爬行怪物,三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走道尽头处,原来这条走道竟是连通着一个极大的地穴,约莫有七八亩大小,顶上的岩壁更是高达六七丈而整个地穴当中全都是湖水,水面只比走道地面矮出一尺左右,整个地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深藏地底的湖泊。再看湖泊周围的地穴四壁,有不少草木沿着湖畔生长,而且极是丰茂,当中隐隐可见还有活物在窜动。
想不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居然别有洞天,出现了这么一大片湖泊。当头的商不弃却隐隐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禁停下脚步,向宁萃冷冷问道:“这个湖泊又是怎么回事?”宁萃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天山坠龙便藏在这座苏里唐峰之中,至于当中究竟是怎样一副形貌,我却一无所知。”
谢贻香此时也走上前来,在走道尽头仔细打量地穴里的这潭湖水。要知道整条走道的高低宽窄都是一丈左右,就好比是一条正方形的管子,连通到这个极大的地穴当中。再看走道和地穴的连接处,走道顶上此时正有一缕黑色的细线从地穴上面垂落下来,就贴在走道顶上石壁的边缘。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伸手去拉扯这缕黑线,谁知猛觉手中一沉,黑线上面居然还连着什么东西,顺着她这一拉扯之力探落到走道里定睛一看,这分明是一颗倒悬的头颅,正在朝自己龇牙咧嘴而那一缕所谓的“黑色细线”,分明是这颗头颅上倒垂下来的长发。
见到这一幕骇人景象,谢贻香当场惨叫一声,径直坐倒在地。而倒垂下来的这颗头颅居然还是活的,伴随着头颅继续往下探落,依次露出脖子、手臂、身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头下脚上,已从地穴上面将大半截身子探入走道,正是先前那个浑身**的爬行怪物。
只见它朝走道中探出双手,用手掌倒吸住顶上的石壁,随后蜷缩身子,将双脚也挪进走道,再用脚掌吸附住顶上的石壁,起形貌就好像一只倒吸在走道顶部的壁虎,只是身后没有尾巴。三人这才看得清楚,原来这个“人”的双手双脚不同于常人,在手指和脚趾之间,竟然连有厚厚的肉膜,如同青蛙的脚掌一般,难怪可以似这般稳稳倒吸在走道顶上。
见到这个爬行怪物再次现身,商不弃和宁萃二人也是目瞪口呆,一时竟不敢动弹。地上的谢贻香只得奋力往后挪动身子,眼见这个爬行怪物虽然长得像人,但两只眼睛里却不见瞳孔,只有一整片眼白,裂开的嘴里还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她愈发感到恐惧,忍不住大声喝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什么人?”走道顶上的爬行怪物似乎听到了她的问话,突然咧嘴一笑,在走道顶上飞快地向前爬行,然后径直扑落下来,张嘴去咬地上谢贻香的脖子。
莫说谢贻香此时已经方寸大乱,就算她还记得反抗,却哪里来得及去拔腰间的乱离?伴随着这个爬行怪物张嘴扑来,一大股鱼腥味迎面而来,眼看她就要命丧于这个怪物之口,幸好旁边的宁萃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刺出手中油伞,正好插进那爬行怪物的嘴里,随即撑开油伞,血花飞溅中,那爬行怪物的嘴顿时被油伞撑裂,伤口从嘴角一直延伸到左右太阳穴,正是“撕脸魔”伤人的一贯手段。
那爬行怪物倒也吃痛,受此一击,当即滚落在旁,再不敢去咬谢贻香,而是准备夺路而逃。商不弃连忙抽出腰间铁尺,狠狠拍打在它头顶上,顿时打了它一个脑浆迸裂。只见那爬行怪物扑倒在地,显是不活了,但双手双脚却仍在不停地抽搐。
既然这爬行怪物可以被杀死,三人的惧意也就去了一大半。谢贻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忍不住问道:“这……这究竟是人还是怪物?”商不弃和宁萃缓缓摇头,显然也没有答案。就在此时,忽听地穴中传来一阵阵草木声响,似乎有不少活物沿着地穴四壁而来,正朝三人所在的走道尽头处聚拢。
三人急忙往后退开,随后便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身影相继跳进走道当中,和方才那个爬行怪物一般模样,全都是赤身**、以四肢行走的“人”,粗略一数,竟有十五六个之多而且当中有男有女,若是以人的年龄标准来看,这些爬行怪物从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都有,似这般聚集起来,倒像是一个大家族。
而这十五六个爬行怪物却不理会谢贻香、商不弃和宁萃三人,只是相继来到先前那个爬行怪物的尸体旁边,自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是在交谈什么。谢贻香心生警觉,连忙叫道:“当心,它们只怕是要向我们寻仇!”谁知那十五六个爬行怪物却并没向三人扑来,又在尸体旁边徘徊了半响,忽然一齐张嘴去咬那具尸体,竟是在做啃食之举,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当中甚至还有“人”去舔食尸体头上流出的脑浆。
谢贻香只觉胸中一涌,当场干呕起来,连忙捂住嘴继续后退。就连宁萃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撕脸魔”,见到如此恶心的一幕也有些吃不消,不禁随谢贻香一同后退。却听商不弃厉声喝道:“退什么退?给我站住了!千万不要后退!要知道我们害怕它们,它们也一样害怕我们!你们这一退,反倒是自认了害怕!”
只可惜谢贻香和宁萃刚一开始后退,便已被好几个爬行怪物察觉到了,当下再不理会地上的残尸,也不理会站在前面的商不弃,而是沿着走道四壁攀爬,向谢贻香和宁萃二人而来。商不弃此时已完全冷静下来,顿时起了杀心,口中骂道:“女人到底是女人,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废物!”话音落处,他手中铁尺挥出,立马便将最前面那个爬行怪物的头颅打得粉碎。
23 隐龙处
眼见商不弃痛下杀手,宁萃胆气一足,也前刺出手中油伞,和商不弃联手攻向这些爬行怪物。伴随着铁尺和油伞的挥落,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将这十五六个爬行怪物尽数击毙当场,直看得谢贻香心惊肉跳,一时间竟然有种错觉:似乎相比起这些爬行怪物,商不弃和宁萃的举动反倒更令人感到恐怖。
待到两人消灭完这群爬行怪物后,眼见再无其它危险,当下便还是由商不弃带头,前往地穴中查看。由于整个地穴当中尽是湖水,三人只得攀附住生长在湖畔的草木,沿着地穴四周的石壁行进。沿途又碰到几只爬行怪物从草木丛中窜出,都被商不弃用铁尺一一击毙,再拨开旁边草丛,顿时露出一副血淋林的骸骨,看那身形长短,十有**便是之前孤身下来的向导萨迪克,果然已经沦为了这些爬行怪物的食物。
三人绕着湖泊走出一个大圈,并未发现地穴四壁还藏有其它出路,更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暗道,可见此间分明是条死路。得出这一结论,商不弃沉思半响,有些沮丧地说道:“我明白了,地穴里的这些爬行怪物,其实是人……不对,应该说曾经是人。”
原来依照商不弃的推测,这些爬行怪物都是由人变异而来,是他们的祖先远在数百甚至千年前便被困在这个地穴当中,由于他们不知道走道里有通往面墓室的机关,而这个地穴里又没有其它出路,所以只能生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底湖泊旁,以草木和湖里的鱼虾为食。似这般世世代代传承下来,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环境,所以后代子孙的身体便逐渐出现变异,这才有了三人如今看到的这些爬行怪物。
虽然谢贻香和宁萃对商不弃这番推测抱有怀疑,但他说此间再无其它出路,只怕却是不假。这整个地穴的四壁都是黑漆漆的岩壁,三人沿途敲打一遍,都是实心的岩石,谢贻香和宁萃甚至还展开轻功,一路爬到地穴顶查看,依然毫无发现。待到三人回到来时的走道附近,抬头一看,才发现就在走道入口的正方,地穴岩壁分明镶嵌着七粒酒杯口大小的石珠,而且是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
商不弃连忙爬去查看,仔细探究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只是长叹一声,将石珠一粒粒抠了下来,怒道:“原来只是一处装饰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关!”旁边宁萃沉吟道:“从面的墓室到下面的走道,沿途没见过一处装饰,可见这些石珠被镶嵌在此,定然另有玄机,只是我们还没想到罢了。”
谢贻香却呆呆地望着地穴当中那潭湖水,沉吟道:“无论这些爬行怪物是什么来历,若说它们平日里是以湖里的鱼虾为食,那么眼前这个地底湖泊就绝不可能是一潭死水。我曾在鄱阳湖下听高人说过,天地分阴阳、万物有正反,世间除了地面的江河湖海,其实还有深藏地底的地下水脉,也便是所谓的暗流。要是我猜得不错,这潭湖水底下一定有连通地底暗流的水道,说不定便是此间的出口所在。”
商不弃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他伸手指着走道里那些爬行怪物的尸体,摇头说道:“只是这些爬行怪物的手指脚趾间,都长有厚厚的肉膜,显然是为了方便攀爬。要知道人也可以在水中生存,既然这地穴当中是一大片湖泊,它们大可以栖息在湖畔浅水处,又何必花费力气在地穴四周的石壁攀爬?照我看来,只怕是这湖水里有什么古怪,又或者藏有什么凶险。”
谢贻香皱眉说道:“与其困死在这里,倒不如冒险一探。”商不弃连忙拼命摇头,说道:“我可不懂水性。”宁萃也摇头说道:“别看我,我也不会游水。”谢贻香白了两人一眼,一时也没其它办法,又不能当真被困死在这里,只得脱去身的裘皮,穿一身单衣踏进湖里,说道:“我潜下去看看。”
话说此地虽是天山北脉的地底深处,但眼前的湖水却不太冷,甚至还隐隐有些暖意。谢贻香用嘴咬住乱离刀背,小心翼翼地往深水处走去,待到水面没过脖子,她便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头钻进水中。
要知道谢贻香自幼在苏州水乡长大,家就在城西的太湖附近,打小便在湖里戏玩,水性虽比不江湖里那些靠水吃饭的水匪,倒也远胜常人。此时借助湖畔商不弃和宁萃的火把照亮,水下的谢贻香凭借“穷千里”的神通,已能依稀看清水中的形貌。只见这潭湖水倒也不深,最深处不过四五丈的深浅,湖底密布着黑漆漆的水草,还有不少形貌古怪的鱼群穿梭其间。她在水底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浮出水面唤了口气,又往湖心方向游去,自湖心处再次潜入水中。
如此一来,便离湖畔的火光就隔得远了,她这回潜入湖心深处,四下都是一片漆黑,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幸好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有附近几窜细小的气泡自湖底升起,顺着气泡潜到湖底,拨开覆盖的水草,湖底的岩石便露出几个酒杯口大小的深洞,那些气泡便是来自于此。
谢贻香正准备仔细查探,忽觉四周水流一紧,眼前随之一暗,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水中游了过来。她心知不妙,当下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将乱离握在手中,奋力往湖面游去。谁知刚游几尺,忽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擦过,她在水中扭转身子去看,顿时看到一条大鱼的鱼身出现在自己眼前,竟有磨盘粗细,浑身布满深黑色的鳞甲伴随着这条“大鱼”的身子从眼前游过,后面居然还有好长好长的一大截身子,也是和先前那截身子一般模样、一半粗细。谢贻香陡然醒悟过来:这哪是是什么大鱼,分明是一条长满鳞甲的巨蛇!
要说如此粗壮的一条巨蛇,当日在鄱阳湖畔的汉墓深处,谢贻香也曾亲眼看到过一条,甚至比眼前这条还要粗大好几倍,据说还是什么古神兽“肥遗”。只是想不到在这天山地底的湖泊当中,居然也藏有这么一条大蛇,倒是出乎意料。她惊恐之下,急忙奋力朝水面游去,继而“噗通”一声,终于钻出了水面。
谢贻香不敢做丝毫停留,使出浑身力气向湖畔商不弃和宁萃手中的火光游去,嘴里连声叫道:”蛇!有蛇!”谁知她刚游出丈许距离,猛听身后的水面传来一声巨响,激荡起大片水花四下飞溅,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破水而出。谢贻香哪里敢回头去看?只管拼命地向前游,同时对湖畔的商不弃和宁萃二人大声喊道:“救我!救命!”
谁知湖畔石壁商不弃只是呆呆望向谢贻香身后,整张脸都开始抽搐起来,继而惨叫一声,丢下手里的火把就往外跑,一溜烟跑回来时那条走道里,竟是被钻出水面的东西吓了个仓皇逃窜。宁萃也是一脸惨白,浑身发颤,却还留在原地,眼见谢贻香离湖畔还有三四丈距离,她急中生智,劈下湖畔一棵水杉的树枝,奋力抛到湖里,正好落在谢贻香面前。
谢贻香伸手在树枝一按,整个人已借力从水中窜出,然后抬脚在那截树枝狠狠一踩,树枝便一股脑沉入湖底,而她则借力跃起,自半空中向宁萃这边飞扑过来。待到谢贻香来得近了,宁萃见她离湖畔还差着好几尺的距离,连忙递出手中油伞,让半空中的谢贻香抓住伞尖,一举将她拉回到湖畔石壁。
想不到当此生死关头,商不弃只顾自己逃命,居然是“撕脸魔”宁萃救了自己一命。谢贻香惊魂未定,急忙扭头去看钻出水面的那个庞然大物,果然是一条磨盘粗细的大蛇,正在湖面四处游弋,随后便将身子自水面斜斜扬起单是它探出水面的这一截身子,便有四五丈长短,几乎快要碰到地穴顶的岩壁。
借助宁萃手中火把的光亮,谢贻香这才看得清楚。只见就在这条大蛇身子从往下三丈处,分明生有一对爪子,斜斜垂在身子两侧,约莫有马腿那么大,其形貌却像是鹰爪再看面大蛇的一颗脑袋,倒不像是寻常的蛇头,反倒有些像南方的鳄鱼,而且头顶居然还长着一簇鹿角般的东西。一时间,谢贻香忍不住脱口骂道:“青膀咸鸭蛋!这哪里是什么蛇,这……这分明是**?”
本案完
01 辨真假
天山有雪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
北风夜卷赤亭口,一夜天山雪更厚。
能兼汉月照银山,复逐胡风过铁关。
交河城边飞鸟绝,轮台路上马蹄滑。
晻霭寒氛万里凝,阑干阴崖千丈冰。
将军狐裘卧不暖,都护宝刀冻欲断。
正是天山雪下时,送君走马归京师。
雪中何以赠君别,惟有青青松树枝。
唐岑参
话说宁萃与商不弃定下赌约,要他依次侦破“峨眉血婴”、“兰州鬼猴”、“玉门走尸”和“天山坠龙”四桩奇案,但她的真正目的却是要寻找最后的“天山坠龙”,就藏在天山北脉的这“苏里唐峰”之中。所以宁萃便以前面三桩奇案将商不弃一路引来天山,继而利用商不弃的机关消息术,找出这座“苏里唐峰”山体当中的密道入口。
至于这“天山坠龙”到底指的是什么,宁萃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曾听言思道提起,说只要能得到这“天山坠龙”,便可得到整个天下,而言思道也正要准备前来寻找。如今宁萃不知因何缘故,已和言思道反目成仇,为了要对付言思道,于是她决定抢先一步前来此寻找,将这“天山坠龙”据为己有。
待到宁萃在地底走道中现身相见,将这一切缘由告知谢贻香和商不弃后,两人非但不肯相助,还执意要将她这个“撕脸魔”缉拿归案。早有准备的宁萃便启动走道里的“断龙石”机关,想要以此将两人阻隔在外。谁知谢贻香和商不弃不肯善罢甘休,居然相继冲过“断龙石”,与宁萃一同被困死在走道当中。如此一来,三人也只能暂时放下恩怨,沿着走道结伴前行。
待到走完这条曲折的走道,便来到一处极大的地穴,当中则是一大片深埋地底的湖泊。三人消灭完居住在地穴中的爬行怪物后,谢贻香便潜入湖底寻找出路。不料湖底居然栖息着一条磨盘粗细的大蛇,谢贻香拼死逃生,幸好得宁萃相助,将她救回湖畔,随后再看湖里的那条“大蛇”,分明是身上有爪、头上有角,岂不正是传说中“龙”的形貌?
难道世间当真存有“龙”这样的活物?谢贻香不禁缓缓摇头,眼前这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只见湖中这条龙在水面上高高扬起上半截身子,似乎并未发现湖畔的谢贻香和宁萃两人,继而含胸扭身,重新缩回湖水当中,兀自沉到湖底,而整片湖水也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谢贻香衣衫湿透,只觉浑身冰冷,还有些怀疑方才那一幕的真假,忍不住向身旁的宁萃问道:“你……你也看见了?”宁萃也是面无人色,缓缓点头,谢贻香又追问道:“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天山坠龙?天下间当真有龙的存在?”
却见宁萃缓缓摇头,喃喃说道:“不对……不对,所谓的天山坠龙,应该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怎么会一条活生生的龙当真存在?难道是我一开始便想错了?”听到这话,谢贻香心中的恐惧顿时化为愤怒,厉声问道:“这难道还不是你所谓的天山坠龙?你和言思道两人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宁萃似乎自觉失言,立刻摇了摇头,改口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贻香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中已乱作一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和宁萃退回到走道里。那商不弃先一步逃回走道,已将那些爬行怪物的尸体尽数踢到走道两旁,见她们两人回来,顿时颤声喝问道:“那真的是**?”谢贻香白了他一眼,并不作答,旁边的宁萃叹道:“如果说这世上果真有龙,眼下湖里那条怪物,多半便是了。”
商不弃微微一怔,随即问出和谢贻香同样的问题,说道:“你说此间藏有天山坠龙,得之便可得到整个天下,难道便是指湖里的这条龙?莫非你是要我们将这条龙活捉出去,便能得到整个天下了?”宁萃摇头不答,商不弃小声嘀咕了几句,再次问道:“传说龙一身都是宝,龙涎、龙血、龙须、龙胆和龙心等物,皆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宝若是凡人服食,纵然不能羽化飞仙、长生不死,也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若是习武之人服食,更能增进功力。所谓的得之可得天下,难道是要猎杀湖里的这条龙,服食它身上这些宝贝,又或者是要夺它口中的龙珠?”
听到商不弃这话,谢贻香不禁回想起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当日去往鄱阳湖,不正是为了“混沌兽”体内的那枚内胆,好让自己的父亲起死回生?照此推断,难道湖里的这条龙体内也有内胆,宁萃和言思道便是为了这枚内胆而来?
可是再看宁萃的神情,对此却仿佛毫无兴趣,有些出神地说道:“且不论这条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我们一致认定,这地穴里如果存有其它出路,多半就藏在湖底深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找到出路所在,再来讨论这条龙不迟。”商不弃顿时讥笑道:“有这么**镇守在湖水当中,若不想办法解决掉它,就算湖底真有出路,我们又该怎么下去?”
一时间三人都是束手无策,又商量了许久,决定再次将湖里的那条龙引出来看个清楚明白。于是商不弃便将走道里那些爬行怪物的尸体往湖心丢去,待到他丢出第四具尸体后,便见湖心泛起一圈圈涟漪,继而“噗通”一声大响,伴随着到处乱溅的水花,一颗硕大的龙头破水而出,几乎有马车车厢那般大小,上面两只暗红色的眼睛若隐若现,竟有马车车轮那么大三人虽是再次见到,依然感到心惊胆颤。
只见这条龙将龙头探出湖面后,便在湖心游弋一圈,然后和先前一样高高扬起半截身子。商不弃这次倒没被吓跑,连忙拿过向导萨迪克落下的弩箭,瞄准这条龙的龙头,冷笑道:“孽畜,吃某一箭!”话音落处,他扣动弩箭机簧,一支羽箭离弦射出,正中龙眼所在。
却听“叮”的一声轻响,羽箭虽然正中龙眼,却仿佛是射中了金铁,灰溜溜地弹落到湖水里,龙眼则是完好无损。再看湖中高扬起身子的龙,似乎也没察觉到自己被人攻击了,自顾自地含胸扭身,重新钻入水中。宁萃不禁疑惑地说道:“这条龙似乎有些……有些古怪。”谢贻香接口说道:“的确有点奇怪,商捕头的羽箭明明射中了它的龙眼,虽然没能伤它分毫,但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看这条龙的动作,好像……好像和它刚才出现那次是一模一样的?”
就在这时,旁边的商不弃忽然一拍大腿,脱口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大声笑道:“就连我这个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神捕也差点上当了,这条龙根本就是假的,是一条人造的机关龙!”
听到商不弃这话,宁萃也随即醒悟过来,说道:“是了,为了守护此间天山坠龙的秘密,天山墨家在这座苏里唐峰里面设下重重机关,眼下湖里的这条龙,自然也是墨家的杰作!早就听说墨家的机关消息术举世无双,甚至还能造出以假乱真的机关人,又何况是一条机关龙?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山坠龙,充其量不过是守卫在此的一道机关罢了。”
02 龙之道
话说谢贻香曾在岳阳城和墨家的“蔷薇刺”打过交道,深知墨家机关消息术的本事,但是自己方才亲身历险,可谓是死里逃生,若说这是一条人造假龙,她却有些将信将疑。当下商不弃又往湖心处抛落几具爬行怪物的尸体,果然,湖里的那条“龙”第三次探出水面,还是在重复着和前两次一模样的动作。
借助火光映照,谢贻香“穷千里”的神通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这整条“龙”通体暗沉,呈乌黑之色,分明是以精铁铸造,的确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机关龙”。由于龙身上的所有细节一应俱全,就连浑身的“龙鳞”也是一片片单独铸成,当真做到栩栩如生,所以在黑灯瞎火的地穴里初见,还当真以为是一条活生生的龙。
解开这一谜团,三人都相继松了口气,谢贻香又向宁萃追问为何天山墨家会在此间设下机关,宁萃苦笑道:“墨家的学说归根结底,不过是兼爱非攻这四个字。此间的天山坠龙既然有得之可得天下的传言,天山墨家知道此事以后,当然要全力掩藏,不敢令其现世。至于这其中的因果缘由究竟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了。”
随后三人又继续商议寻找出路,商不弃听谢贻香说湖心底下有几个冒着气泡的深洞,顿时来了兴致,连忙指着走道上方地穴岩壁上的北斗七星图案问道:“湖底的那些深洞,是否也是依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谢贻香当时被那条机关龙吓得六神无主,倒也不曾留意,如今仔细回想,顿时脱口说道:“正是如此!这湖底水草密布,我虽然只看到四五个深洞,但是看洞口大小和排列方位来看,的确是和岩壁上的北斗七星装饰一模一样!”
商不弃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把石珠,正是他先前从岩壁上北斗七星装饰里抠下来的七粒石珠,说道:“这一机关难不倒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开启此间机关的法门,便是用这些石珠去堵上湖底的那些深洞。”
然而商不弃话虽说得轻松,真要用这些石珠去堵湖底的深洞,到底是要将七个深洞全部堵上,还是只堵一个、两个,或者三个?当中存有无数种解法,石珠却只有七粒即便是有取之不尽的石珠,三人也不可能逐一试验。经过商不弃的一番分析,北斗七星乃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七星,以这一原理设计出的机关,通常会以七星之中最为明亮的“玉衡”作为的枢纽,也就是说只需用石珠堵住“玉衡”位的那个深洞,即可开启机关。纵然此举失败,三人手里也还剩下六粒石珠,能够再做第二次尝试。
当下谢贻香便取了一粒石珠,再次潜入湖心深处。由于早已摸清了那条机关龙的动作,她自然可以轻易避开,潜到那几个冒气泡的深洞附近。待到她扯去这一片的水草,湖底岩石上果然有七个深洞,呈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大小和手里的这粒石珠完全吻合。她将石珠塞进“玉衡”位的深洞,洞里竟有一股无形的吸力,转眼间便将石珠吸了进去,但四周却毫无动静。待到湖里那条机关龙被触动,再一次探出水面,谢贻香便伺机游回湖畔,再看地穴里的形貌,也并无任何变化,显然是商不弃的猜测有误,没能开启此间的机关。
商不弃沉思半响,忽然一拍脑袋,脱口说道:“是了!墨者,黑也。墨家世代相传的宗旨便是知白守黑。所以开启机关的法门所在,理当是北斗七星里最暗的天权,应该堵住天权位的深洞才对!”宁萃忍不住质疑道:“说到底这只是商神捕的猜测罢了,倘若墨家设计的这个机关并无章法可循,不能以常理推断,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却听商不弃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丫头虽然诡计多端,但对于机关消息之术,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要知道机关消息存在的意义,并非封闭,而是开启若是不想被人开启,直接封死便是,何必设计机关多此一举?而开启机关的方法,一定有理可循。因为有违常理的设计,一旦开启的方法失传,便再没人能够开启,那和直接封死又有什么区别?此间的机关既然是由墨家设计,自当遵照墨家的宗旨,若是照你说的胡乱设计,谁敢保证开启机关的方法不会传丢?到头来岂不是为难了墨家的后人?”
谢贻香怕两人因此再起争执,连忙问清“天权”的方位所在,又取了一粒石珠潜入湖中。这回她将石珠塞进“天权”位的深洞后,忽觉四周微微一晃,似乎整潭湖水都有在颤抖。等她浮出水面后,却见那条机关龙探出水面的动作分明有了变化,在湖面上扬起的身子僵直不动,并未像前几次那样重新潜回湖里,还缓缓张开了龙嘴。过了半响,整条机关龙忽然直挺挺地向前坠落,龙头正好落在湖畔的走道的入口处。
商不弃呆立半响,大着胆子上前查看这颗“龙头”,随即兴奋地大叫道:“好家伙!原来这条机关龙本身就是出路所在,这龙嘴乃是入口,龙身便是通行的走道!墨家机关术,果然神乎其技!”
谢贻香和宁萃目瞪口呆,连忙跟去查看。只见整颗“龙头”乃是以精铁铸造,就连龙嘴里的牙齿也一应俱全。用火把往龙嘴里照去,磨盘粗细的龙身中空,下面还有类似台阶的设计,分明是供人通行所用。再看这整条龙的摆布,乃是从湖心处探出身子,挺直了架在走道入口处的地面上,可见龙身里的这条走道,乃是通向湖底深处,想必正是整个地穴的出路所在。
三人连忙收拾一番,依次弯腰钻进龙嘴,沿着龙身里的走道往斜下方行去,约莫行出二十几丈距离,便走完了整条龙身,出来一看,乃是一间较大的地底石室。待到三人依次进入石室,便听身后传来一阵金铁声响,来时的龙身走道已自行封闭,只留下一堵光溜溜的石壁。
再看眼前这间石室,倒也不算太大,就在石室对面的墙上,又出现了一条全新的走道,也不知通往何处。商不弃已是驾轻就熟,当即在石室四面的石壁上寻找,果然有一块和之前类似的方砖机关。他将方砖按下,来时的那道石壁便向两旁挪开,再次露出那条龙身走道。
商不弃不禁沉吟道:“奇怪,这一连串的机关设计,分明是出去容易,进来困难说得简单点,便是从里面可以轻而易举地通向外面,但想要想我们这样从外面进到里面,却是难如登天。以此推测,难道墨家当初设计此间机关的用意,竟是为了方便里面的人出来?也便是说这座苏里唐峰之中有人居住?”
听到商不弃这番分析,谢贻香也深有同感,一时间,两人的目光相继落到宁萃身上。宁萃连忙笑道:“若非有两位出手相助,靠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里,就好比方才那机关龙的玄机,换做是我,就算想破脑袋也开启不了机关。所以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两位的相助。”顿了一顿,她又补充说道:“至于此间的事,我的确毫不知情。只是听我那个敌人提起,说天山坠龙就藏在这座苏里唐峰之中,得之可得天下。试问就连撕脸魔的杀人罪行我都供认不讳,照单全收,又何必在这件事情上隐瞒你们?所以不管两位怎样逼问,我也只有这么一番话。”
却见商不弃冷冷一笑,淡淡地说道:“想要在我商不弃面前撒谎,你这丫头还嫩了一点。”说着,他便向身旁的谢贻香递了个眼色,说道:“谢贻香,你方才不是说撕脸魔恶贯满盈,不可姑息养奸?要查清此间天山坠龙的秘密,凭你我二人足以,这丫头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又何必与她合作?不如就此将她擒下,慢慢审问不迟。”
03 鬼打墙
商不弃这话虽然说得在理,但谢贻香恼他先前只顾自己逃命,最后还是宁萃出手相助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也能看出这位北平神捕的人品绝不值得托付。当下谢贻香便摇了摇头,说道:“眼下我们三人仍在地底深处,而且前路未卜。正所谓多一人便多一份力量,又何必在此时内讧?再说你我追查撕脸魔的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将她缉拿归案,等离开此地再说不迟。”
眼见谢贻香这般态度,商不弃心中恼怒,却也不好与她翻脸,只得“呸”了一声,还是当先领路,往对面那条走道中行去。宁萃和谢贻香依次跟在他身后,约莫走出一顿饭的工夫,前方走道已变作往的石梯,到二十多阶后,是一个丈许见方的小平台,石梯随即折返,朝相反的方向继续往延伸,二十多阶后又再次折返,分明是一套呈“之”字形设计的石梯而这整个石梯走道,就好比是竖立着的一个空心长盒子,盒子当中是交替往的石梯。
三人便只管沿石梯而,沿途也没遇见什么危险,约莫爬了大半个时辰,谢贻香湿透的衣衫早已被内力烘干,脚下的石梯却依然无穷无尽,也不知到底还有多长。到后来三人都爬得有些喘息,只得在一出平台停下来歇息,商不弃更是骂道:“看来我猜得不错,如此长的石梯走道,可见这座苏里唐峰里的密道果然是要通往山顶。之前在外面看整座山峰,约莫有百丈高低,我们经山脚下的墓穴和机关龙先后下到地底深处,再沿石梯而,算起来好歹已经行了一半的路程,此处应该已在整座苏里唐峰的半山腰。”
谢贻香不愿理他,便向宁萃盘问言思道的事,证实她之前提起的“化身千万,迷惑人心”。宁萃不禁笑道:“妹妹,你既然一心要将那个人缉拿归案,如何竟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是江湖里常见的催眠术,被催眠者一旦中招,便会神智失常,甚至还会认为自己是一只猫、一条狗。而那个人的手段还要高明一些,不但能给被催眠者彻底洗脑,而且还能将他自己的记忆、经历、想法和智慧等等,有选择地一一灌输到被催眠者的脑海里。如此一来,被催眠者便会完全迷失自我,甚至将自己当作了他,从而成为他的一个化身。”
谢贻香沉默不语,倘若宁萃所言非虚,那么整件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当日自己为了寻访朝廷失窃的军饷,离开岳阳城去往鄱阳湖,随后身便出现了一连串的异常,几次三番在梦里见到言思道,就连自己悟出的“融香诀”也是源自梦中言思道的指点。若是所料不差,定是在自己前往鄱阳湖的路,曾经落入了言思道手里,继而被他的妖术催眠,让自己成为他的一个“化身”,而且还被抹去了这一段记忆。而言思道这么做的目的,便要利用自己的身体进入鄱阳湖那个阴间家族的“万木逢春”,好让他的神识出现在对方的梦境之中,一举破去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从而彻底摧毁整个“长生不死”的阴间家族。
至于当日和武林盟主闻天听一同现身的那个言思道,当场命丧于大芮曾祖父“道法佛光”的神通下,当然也是言思道的一个“化身”而已而谢贻香这个“化身”幸好得到海一粟“七星定魄阵”的庇佑,才能暂时保住心智。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又在毕府遇到那个神秘莫测的小道士得一子,最终彻底化解掉脑海里言思道的“魂魄”,反倒令谢贻香因祸得福,将言思道灌输给她的记忆和智慧化为己用。
可是照此推测下去,整件事却是越想越令人感到恐怖。从表面来看,言思道能以类似催眠术的手段将别人变成他的“化身”,本身就已经骇人听闻再往深处细想,言思道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么谢贻香之前遇见的言思道,每次都是以不同的形象出现,说不定那些都只是言思道的“化身”,根本就不是言思道的“真身”?而所谓的言思道“真身”,或许也只是别人的一个“化身”而已,乃是由张思道、李思道的“真身”催眠旁人,这才有了如今的言思道?
想到这里,谢贻香已是浑身发冷。正如宁萃先前在走道里说过的一句话:“人终有一死,但人的思想却可以不死不灭而思想,永远不会被杀死。”照这个思路追本溯源,所谓的“言思道”究竟从何而来,其“真身”又是源自于何人、何处、何时?他既然能将别人变成自己的“化身”,也便意味着可以将自己的思想无穷无尽地复制到别人脑海中,从而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言思道的思想存活一千年、一万年?
一时间,谢贻香只觉万念俱灰,相比起来什么“天下第一高手”、什么“十年后天下第一人”,在言思道面前岂不都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因为言思道拥有这样的本事,便等同于不死不灭,甚至已经等同于“神”一般的存在?
话说商不弃对言思道的事却是一无所知,此时身在石梯走道里,更无心却听这两个小丫头胡扯。算来已经歇息了小半个时辰,他便站起身来,招呼道:“可以走了!”宁萃见谢贻香有些失魂落魄,担心吓坏了她,又笑道:“妹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要知道人皆有私心,假如我有办法能让你变成第二个我,我却未必愿意因为谢贻香一旦变成了宁萃,那我这个宁萃又算怎么回事?所以那个人的本事,说到底只是会一些类似催眠术的手段罢了,只要你肯与我联手,抢在他前面得到天山坠龙,一定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谢贻香缓缓定下神来,再不敢胡思乱想。且不论宁萃的话是真是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出路所在。而那言思道再如何诡计多端、再如何不死不灭,充其量只是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等自己亲手将他擒回天牢,再问清此中缘由便是。随后三人还是商不弃在前、宁萃在中、谢贻香在后的队形,沿石梯继续往攀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这个“之”字形的石梯却还是看不到尽头,也不知究竟还有多长。待到三人再次来到一个石梯折返处的平台,前面的商不弃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墙角的一道缝隙厉声说道:“不对,这石梯有鬼!你们看墙角处的这一圈缝隙,我们之前分明来过这里!”
谢贻香微微一怔,连忙前一看,顿时也有些疑惑。原来石梯折返处的这个平台,三面石壁的墙角处分明有一圈缝隙,将石壁和地面分割开来,缝隙一直延伸到下面石梯旁边的石壁说得简单些,这一圈缝隙的存在,就好比是将整个石梯走道拦腰截断,然后再拼接到了一起。虽然不知这一圈缝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谢贻香依稀记得,三人这一路沿石梯往攀爬,曾见过两三次同样的缝隙出现在石梯折返处的平台墙角,当时也并未放在心。
难道真如商不弃所言,众人先前看见过的两三次缝隙,其实和眼前平台墙角的缝隙是同一处地方?也便是说三人在石梯走道里攀爬了两个多时辰,其实只是在石梯兜圈子,已经有好几次回到了相同的地方?
却听旁边的宁萃疑惑地问道:“商神捕的意思是说,整个石梯走道其实是个大圆环,我们爬来爬去,都只是在绕圈子?”商不弃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双眼,淡淡地说道:“石梯一路呈之交替往,我们也一直都是向攀爬,又可能是在绕圈子?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眼下我们三人遇见的,便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04 擒阵主
宁萃不禁笑道:“商神捕可不要吓唬我们两个小女子,墙角处的这一圈缝隙,我们的确曾撞见过几次,或许只是石梯走道里相同的设计罢了,何必大惊小怪?”商不弃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我们已在石梯上攀爬了两个多时辰,依照行进的高度来看,只怕已有一百五十多丈的高。然而这整座苏里唐峰也不过百丈高低,再算上地底的高度,最多不过十几二十丈,试问这多出来的三十几丈高度又是从何而来?这整条石梯走道又是修建在哪里、要通往哪里?”
谢贻香和宁萃仔细一想,商不弃这话倒是在理,三人已经沿石梯攀爬了两个多时辰,早该到了“苏里唐峰”的山顶,可是前方的石梯为何还是无穷无尽?难不成当真是撞见了什么“鬼打墙”,令三人不断地在石梯走道里兜圈子?
谢贻香连忙摇头,说道:“世间哪有什么鬼打墙?当日我曾在蜀地龙洞山附近见过青城墨客的断妄之阵,乃是在树林里设下的阵法,令人迷失其中,不断回到起点处但若是肯放下心中妄念,回头是岸,便能轻易出阵,暗合墨守非攻之理。那青城山的墨客和天山墨家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两脉分支,却是同宗同源,眼下这石梯走道说不定也是类似断妄之阵的设计?”
商不弃顿时冷笑道:“出口处的断龙石已被这丫头封死,就算我们可以退出石梯,又该如何出去?不过你说得倒是不错,这石梯走道里面的确存有阵法,却不是什么断妄之阵,而是有人在故布疑阵,故意要带着我们兜圈子!”宁萃见商不弃在说这话时,两只红肿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身上,忍不住问道:“商神捕此话何意?”
商不弃“嘿嘿”一笑,忽然从腰间拔出铁尺,朝宁萃头上狠狠击落,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这石梯走道里鬼打墙的阵法,分明就是由你操控,你便是阵主!”宁萃连忙用手中油伞格挡,冷冷说道:“你发什么神经?”
眼见两人再次动手,旁边的谢贻香不禁莫名其妙,连忙开口劝阻。商不弃一面向宁萃出招,一面大声说道:“谢贻香,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丫头分明是想让我二人命丧于此,所以才用阵法将我们困在这石梯走道里。你要是还想离开这里,便随我一同拿下她这个阵主,否则你我都无法离开眼前这个鬼打墙的阵法!”
话音落处,宁萃已冷笑道:“商神捕,你为了要对付我,竟不惜编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来,当真可笑至极。若是我所料不差,精通机关消息术的商神捕早已看出了此间玄机,却要趁此机会赖到我头上,挑拨谢家妹妹向我出手,果然是好计谋!”
由于事出突然,仓促间谢贻香也不知谁在说谎。眼见两人越战越狠,已无暇开口说话,商不弃的铁尺招招攻向宁萃要害,宁萃撑开油伞遮挡,到后来也渐渐动了真怒,自眼中露出杀意。谢贻香心知商不弃并非宁萃的对手,倘若真将宁萃激怒,无疑是自寻死路,不禁犹豫是否应当出手相助。
伴随着商不弃的铁尺步步逼近,宁萃斗到酣处,突然将手中油伞一合,化作“海天穿云追”的攻势,开始向商不弃反攻。谢贻香心道:“看两人这般架势,分明是要以性命相搏,劝是劝不开了。而眼下之事无论真假对错,商捕头身上虽有各种毛病,到底也是朝廷的捕头,而宁萃则是在逃的杀人凶犯撕脸魔,我又怎能助纣为虐?”
想通了这一点,眼见宁萃正好刺出手中油伞,将所有的力道凝聚在油伞伞间,直取商不弃的咽喉,谢贻香当即乱离出鞘,绯红色的刀光如水一般倾泻而出,顷刻间便将宁萃握住油伞的手腕笼罩其中。宁萃不料她的乱离来得如此之快,自己手腕被刀锋所制,竟来不及撑开油伞变回“海天垂云翼”的守势。她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谢家妹妹,你当真要……”对面的商不弃已趁机猛下杀招,一举将宁萃逼入绝境。
当下宁萃只得且战且退,伺机寻找退路。谢贻香既已决定出手,便不会刀下留情,手中乱离盯准宁萃握油伞的手腕,相继施展出“乱刀”、“离刀”和“空山鸣涧”的精要所在。十几招后,终于看准时机,用乱离刀背敲中宁萃手腕,将她手中的油伞击落在地。旁边商不弃急忙从正面疾攻,逼得宁萃侧身躲避,紧接着便是一尺狠狠击落,正中宁萃的背心。
话说商不弃的这把铁尺看似貌不惊人,实则异常沉重,再加上他灌注在铁尺上的霸道内力,宁萃受此重击,当即浑身一软,呛出一口鲜血。商不弃一招得手,红肿的双眼里已是精光直放,厉声大喝道:“撕脸魔!不枉我这两年来的心血,今日终于可以得偿所愿!”说罢,他手中的铁尺便往宁萃的天灵盖上狠狠拍落,竟是要将她当场击毙。
谢贻香伸手封住宁萃胸口的穴道,手中乱离却将商不弃的铁尺架在半空,劝道:“既已将她擒住,何必痛下杀手?你我都是朝廷的捕头,她再如何十恶不赦,也该交由律法处置。”商不弃狠狠瞪了谢贻香一眼,沉声说道:“方才在地穴湖泊里,这丫头曾帮过你一次,此刻你替她挡下我的铁尺,便算是还给她了,休要再来阻拦于我!要知道这丫头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就好比是一条毒蛇。眼下大家已经翻脸,若是心慈手软留她一命,你我迟早都会死在她的手里!”说着,商不弃的铁尺已将谢贻香的乱离荡开,再次朝宁萃头顶击落。
谢贻香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时也不知是否应该再次拦下商不弃的铁尺。宁萃背心中招,又被谢贻香封住穴道,面对商不弃的铁尺第二次击落,自然无力反抗。眼看铁尺离她头顶不过尺许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萃突然开口说道:“你们猜得一点不错,我的确向你们隐瞒了不少事,当中也包括天山坠龙的秘密!杀我倒是容易,但你们二人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听到这话,商不弃连忙将挥落的铁尺一歪,重重打在旁边石壁上,直打得石屑乱飞。他顺势给了宁萃一记耳光,厉声喝道:“说!”
宁萃本就生得貌美,被商不弃这记耳光打中,半边脸颊顿时红肿。她狠狠盯着商不弃,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嘴里一字一句地说道:“蠢货,我若当真告知于你,你又何必留我性命?我什么也不说,你反倒不敢杀我!”
商不弃见她眼神虽然凌厉,眼眶里却分明有泪水在打转,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撕脸魔,到底也只是个黄毛丫头罢了。看你这般楚楚动人的姿态,若是换做别的男人,恐怕还当真下不去手。只可惜商某人从来不好这口。”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中的火把上摸索,随即从火把下面的木棍上扳下一小块木片,柔声说道:“敢在我商不弃面前嘴硬的犯人,算来已有好多年没遇到过了……”谢贻香虽然不知他要作甚,但听到这话,竟有一阵莫名的恐惧自心底升起,浑身发毛。
只见商不弃突然丢开手里的火把,一把抓起宁萃的右手,然后用扳下来的那块木片抵住宁萃右手食指的指甲缝,猛一发力,那块木片便径直插入肉里,整片指甲随之裂开,血流如注。宁萃更是疼得惨叫一声,当场晕死过去。
05 人吓人
旁边的谢贻香看得心惊胆颤,想不到商不弃居然用了如此重刑,连忙劝道:“商捕头,此地并非公堂,你我身为捕头,怎能私自用刑?”商不弃不禁白了她一眼,冷笑道:“迂腐!无论哪朝哪代的律法,杀人都该偿命,撕脸魔手里犯下的人命何止百?就算是将这丫头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谢贻香被他这话说得无言以对,还想再劝,商不弃已厉声喝道:“眼下你我被困于此,也不知那所谓的天山坠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这丫头若是执意不肯开口,只怕你我都有性命之忧。你这位官家大小姐若是见不惯我用刑,给我躲开些便是!”
如此一来,谢贻香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商不弃见宁萃晕死过去,又扇了她两记耳光,却并未将她唤醒,不禁沉吟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这丫头刚一受刑,便立刻晕死过去,倒也算是一门本事。”说着,他捏紧宁萃的脸颊,让她张开嘴来,然后将解下腰间的水囊,将水灌入宁萃的喉咙。不过片刻工夫,宁萃猛咳几声,已然呛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商不弃又将一块木片插进她右手中指的指甲缝里,疼得她撕心裂肺,再一次晕死过去。
待到商不弃再次用水将宁萃灌醒,这才淡淡地问道:“我只问一遍,天山坠龙的秘密,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宁萃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只是盯着旁边的谢贻香。谢贻香心中不忍,连忙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只要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届时商捕头如果还要对你动刑,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但你若是执意不说,我和商捕头同为朝廷捕快,也不便干涉他的审问。”
宁萃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低声说道:“很……我们三人结伴同行,自当有始有终……我先走一步,大家黄泉路见!”谢贻香心知不妙,急忙大声说道:“不可!”幸好商不弃经验丰富,早已捏住了宁萃的脸颊,厉声喝道:“想要咬舌自尽?没那么容易!”
眼见宁萃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住自己,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商不弃怒极反笑,缓缓说道:“也怪我太久没有亲自审问犯人,倒是忘记了这一茬。”说着,他已从腰间摸出铁尺,小心翼翼地探入宁萃口中,轻轻抵住她的嘴角,狰狞地笑道:“你这丫头不是最爱撕开别人的脸?可曾想过天道轮回,今日自己也有这一报应?只是像你这么一个闭月羞花的小姑娘,一张俏脸若是被割开,倒是有些可惜。”
听到这话,宁萃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一丝恐惧,整个身子都是一颤,可见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子,经不起容颜被毁的威胁。商不弃连忙逼问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立刻割烂你的脸!我最后问你一次,所谓的天山坠龙到底是什么?”
宁萃沉默半响,突然闭双眼,坚定地摇了摇头伴随着她这一摇头,便有两滴眼泪自眼角处滑落。商不弃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大喝一声,手中铁尺便要发力割开她的脸颊。谁知旁边的谢贻香再也按捺不住,用乱离刀鞘击中商不弃的手腕,逼得他放开手中铁尺,继而大声说道:“够了!她既然宁死也不肯开口,难道你真要将她逼死?”
商不弃顿时怒道:“谢贻香,你三番四次帮助这个杀人凶犯,到底想做什么?”谢贻香沉声说道:“我也不和你讨论是非对错,我行事素来只求心安,不管宁萃犯了什么罪,毕竟是个小姑娘,若是任由你这般恣意摧残,我良心过意不去!”
商不弃见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显是动了真怒,既然已经擒住了宁萃,当此局面,自己也不便和这位谢三小姐翻脸。当下他便低声咒骂几句,将宁萃身的几处大穴封死,令她施展不出内力,然后从萨迪克落下的行囊里找出一条长绳,将宁萃的双手绑在身后,冷冷说道:“看在谢贻香的面子,暂且留你一条性命。你若是敢再耍花招,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宁萃狠狠瞪了商不弃一眼,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谢贻香这才向商不弃问道:“方才你说石梯走道里有鬼打墙的阵法,阵主便是宁萃,这到底是真是假?”商不弃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当然是假的。这石梯走道的确藏有古怪,不过只是些机关设计罢了,又怎么难得了我?若是我不撒这个谎,你又怎会帮我擒住宁萃?”谢贻香早已猜到,没好气地问道:“那这石梯到底是什么回事?”
商不弃笑而不答,只是拉扯捆绑宁萃的绳子,带着她离开之前站立的平台,到折返的石梯台阶,然后叫谢贻香也来。商不弃在石梯台阶坐下,这才笑道:“过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谢贻香虽然不明其意,但也知道商不弃最喜欢卖关子,索性不再询问。
如此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谢贻香突然发现石梯下面的那个平台,居然正在向旁边挪动。她连忙揉了揉了眼睛,才敢确信自己并未看错。话说这整个石梯走道的设计,就好比一个空心的盒子,里面是成“之”字形折返而的石梯,而三人之前便已看到,在这一处平台的三面墙角下存有一圈缝隙,一直延伸到下面石梯的墙壁,就好比是将整个石梯走道拦腰斩断。谢贻香此刻看到平台的挪动,便是整个石梯走道的下面半截,正沿着缝隙朝旁边挪开,从而与三人所在的面半截石梯走道发生错位。
一时间谢贻香也看不懂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下面半截石梯走道已经完全挪开,三人所在的半截石梯走道下面,则变作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举火把往下照去,也看不出究竟有多深整个半截石梯走道,竟是悬空在这个大洞面。只听商不弃说道:“你仔细感觉一下,眼下我们身在的石梯是不是在动。”谢贻香略一察觉,顿时惊醒过来,脱口说道:“我们所在的这半截石梯走道,正在……正在往下坠落?”
商不弃这才向她解释缘由,原来这整个石梯走道,其实并非一个整体,而是被分割成了好几段先前见到过好几次的平台墙角处缝隙,便是每一段石梯走道分割的位置。若是说得形象些,每一段石梯走道,就好比是一截空心竹筒,相互拼接成完整的石梯走道而其中的拼接方式,说起来却有些复杂。
还是以竹筒举例,石梯走道的设计便如同是将一截截的空心竹筒并排起来,从左边第一个竹筒开始标记,依次是“竹筒一”、“竹筒二”、“竹筒三”……三人从“机关龙”后面的石室开始攀爬,最先登的那段石梯走道,便是最左边的“竹筒一”。待到三人在“竹筒一”里行进,这个“竹筒一”其实也在以极慢的速度下落,一直落到右边“竹筒二”的下面,然后再往右边缓慢地平移过去,从而使“竹筒一”的顶部恰好和右边“竹筒二”的底部接合,如此便形成了三人一路见到的平台墙角缝隙。同样的道理,待到三人进入“竹筒二”,下面的“竹筒一”便往左平移回去,然后回归到原来的位置。而“竹筒二”则重复“竹筒一”的动作,先下落然后向右平移,接到右边“竹筒三”的下面。
所以三人在石梯走道里攀爬的这两个多时辰,单是看行的高度,似乎的确已有一百五十多丈,甚至比整座“苏里唐峰”还要高,其实却只是在一截截并排的石梯走道里不断攀爬。由于每一段石梯走道都有五六十道“之”字形交错的石梯,再加众人也爬得费力,所以无论是每段石梯走道的下落还是平移,都极难察觉出来。商不弃若非早就察觉到石梯走道里的古怪,也知道此间是由天山墨家所造,还当真发现不了如此巧妙的机关设计。
06 选肥羊
听完商不弃这番解释,谢贻香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又思索了半响,忍不住问道:“照你这般说法,这整个石梯走道的设计其实只要有竹筒一和竹筒二两段石梯走道,便可以实现来回的升降和拼接。也就是说我们极有可能只是在两段石梯走道里交替攀爬,永无止境。”
商不弃沉吟道:“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是这一路看来,此间的机关虽然设计精妙,却并没有什么伤人暗箭、害人陷阱,正符合墨家兼爱非攻的宗旨。若是我所料不差,眼下这石梯走道的设计也是如此,不过是些唬人的手段而已,想要以此考验人心。就好比我们刚刚踏上的这一段石梯走道,这也还没过多久,下面一段石梯走道便正大光明地挪了开去,可见设计之人根本不担心来人看破其中玄机。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攀爬,一定会存在最后一个竹筒,让我们走出这里但若是被吓得回头,说不定才会陷入困境。”
谢贻香对机关消息之术一窍不通,眼见商不弃有此自信,也只好信任于他。再看旁边的宁萃,自从被商不弃封住穴道、捆绑起来后,便再不理会两人,此时更是将双眼闭上,完全不参与两人的谈论。当下商不弃猛一拉扯捆绑宁萃的绳子,冷笑道:“丫头,该上路了!”
随后三人继续在石梯上攀爬,过了小半个时辰,又见到一处平台的三面墙角下存有缝隙,显然又到了两段石梯走道的拼接处。商不弃指着石梯旁的石壁说道:“方才我制服宁萃时,曾用铁尺在墙上这个位置留下一道划痕,但此间的石壁上却并没有,可见我们并非是在走绕圈子。”
谢贻香也不多言,如此且行且歇息,三人又在石梯走道中行进了三四个时辰,再转过一处平台,前方的石梯终于到了尽头,出现了一条平平的石砌走道。谢贻香和商不弃都是喜出望外,看来商不弃的猜错果然没错,似这般一条路走到黑,到底还是爬完了整个石梯走道。
当下还是商不弃走在前面,拉扯着身后的宁萃进入走道。谢贻香走在最后,只见这条走道和先前地底的走道一般模样,横竖都是丈许,呈正方形,四壁以砖石铺砌,没有任何装饰和花纹。三人转过两个直角,前面便已到了走道的尽头,却是一道严严实实的石壁,上面有两个真人大小的浮雕人像,作乡野间的农夫形貌,各自手里捧着一柄极大的铁锤远远望去,就像是驻守在石壁的左右门神。再看尽头石壁前的地上,则是一个和走道等宽的水池,整体呈一个正方形,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谢贻香和商不弃二人对望一眼,心知尽头石壁上那两个浮雕必定存有古怪,当即持兵刃在手,小心翼翼沿走道上前。谁知刚行出几步,两人不由地同时停步,却是前方约莫有五丈长的一截走道两边,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洞,一个个约莫有海碗大小,也不知是作何用途,但可想而知,必定是什么害人的机关。商不弃略一沉吟,便将身后的宁萃拉扯上来,叫她先走这段古怪的走道,竟是将宁萃当作送死的肥羊,去试探前方到底是什么的机关。
宁萃自从被商不弃制服以后,也不和两人说话,此刻商不弃叫她去前面试探,她却一动不动,显然也不肯前去送死。谢贻香忍不住说道:“商捕头,宁萃的穴道已被你封住,根本无法调用内息。若是前方这一段走道真有什么害人机关,她又怎能应对?不如由我去试试。”不料她话还没说完,商不弃已伸手在宁萃肩头一推,将她径直推进前方这一段走道当中。
谢贻香大惊失色,正要准备救人,不料宁萃踏上这一段走道,两旁石壁上的小洞却是毫无动静。宁萃也松了一口大气,回头怒视商不弃,狠狠说道:“我虽然杀人如麻,但死在我手里的人全都是该死之人!商不弃,这几年我三番四次饶你性命,便是因为你这人虽然生性恶毒,却是为了破案缉凶,还算不上是真正的恶人而且看你的行事做派,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正因为这几分惺惺相惜,你一直对我穷追不舍、死缠烂打,我也没与你计较。但你今日你如此对我,我宁萃若不杀你报仇,生生世世誓不为人!”
商不弃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呸”了一声,说道:“一个猪狗不如的杀人凶犯,也配同我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神捕相提并论?你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地说将我引来此地,是要利用我的机关消息之术助你找到天山坠龙?怎么眼下死到临到,又改口和我讲起情面来了?”说着,他伸手指向前方水池附近的石壁,向走道里的宁萃吩咐道:“前方石壁上那块方砖,倒和我们先前见过的一模一样,想必就是控制两旁石壁的机关枢纽,你且去将那块方砖按下。”
宁萃默然半响,终于还是抬脚前行,如此一来,商不弃手中的绳索便不够长了,眼见前方是条死路,他便松开绳子让宁萃自行前进。谁知宁萃又踏出几步,猛听两旁传来一阵金铁声响,五丈长短的这一段走道两壁,竟有无数根锋利的铁枪同时从石壁上的小洞里刺出,相互间密密麻麻,就仿佛是两块钉板突然合拢,眼看便要将当中的宁萃刺成马蜂窝。
要说从两旁石壁里探出铁枪伤人,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机关,此间的设计更是再明显不过,分明是在警告来人这一段走道藏有古怪。但宁萃刚踏入这段走道时,机关并未启动,一直等她走出近两丈距离、快要接近整段走道的中间时,石壁小洞里的铁枪才突然刺出,哪里还来得及后退?更何况宁萃此刻双手被缚,几处大穴也被商不弃封死,根本无法提气施展轻功,面对两壁密密麻麻的铁枪刺来,只能坐以待毙。
幸好谢贻香早有准备,宁萃每往前踏出一步,她都仔细观察两旁石壁的动静。刚一听到石壁里传出响声,她已飞身抢入这段走道,拽住宁萃拖在地上的绳子,奋力将她拉扯回来,自己也随之后跃,这才救回了宁萃的一条性命。而两壁刺出的铁枪则是无功而返,又重新缩回小洞里,整段走道也随之恢复了之前宁静。
宁萃死里逃生,兀自喘息未定,便向谢贻香低声说道:“多谢。”谢贻香只是微微点头,并不作答。商不弃看清此间的机关,不禁皱眉说道:“墨家的人倒也古怪,居然将这普普通通的铁枪机关设计得光明正大,自然是不想伤人性命。可是一旦硬闯进去,手段竟是这般狠辣。”说着,他又向谢贻香说道:“还是和之前的设计原理一样,乃是出来容易进去难。我让宁萃过去按下的那块方砖,多半便是关闭两旁铁枪的枢机。只要能穿过这段走道去将那块方砖按下,应当就能畅通无阻。”
谢贻香见他说话时双睛分明望向自己,不禁问道:“你要我怎么过去?”商不弃沉吟道:“再如何精妙的机关,也终究是死的。宁萃之所以触动机关,想必是这段走道的地面察觉到了她的重量,两壁的铁枪才会随之刺出。依我之见,只要别踩到这段走道的地面,应当就不会触动机关。”
谢贻香心中盘算,不禁缓缓摇头,说道:“整条走道长达五丈,凭我的轻功根本无法一跃而过。”却听旁边的宁萃突然开口说道:“你们若是肯解开我的穴道,我倒可以再当一回肥羊,替你们试试。”
07 行水道
谢贻香和商不弃同时开口,一个说道:“不必。”一个喝道:“做梦!”宁萃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言。当下谢贻香又望向两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小洞,提议道:“若是能在两侧石壁上借力,我倒是可以过去。只是不知触碰两旁石壁,是否也会启动机关。”商不弃深思半响,顿时笑道:“这还不简单,何必借力两旁石壁去冒险?我送你过去便是了。”
谢贻香顿时会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背对前方走道向商不弃猛冲过去,继而腾空跃起,在半空中合拢双腿蹬向商不弃。商不弃双掌齐出,抵住谢贻香双脚鞋底,猛一发力,顿时将谢贻香直推出去。得到商不弃的助力,谢贻香在空中展开身法,使出离刀中的一招“兰舟催发”,整个人直冲出去,一口气穿过了这段五丈长的走道,稳稳落在走道尽头处的水池前面。
她寻到旁边石壁上商不弃说的那块方砖,用力将方砖按了进去。随后便听这段设有铁枪机关的走道下传来一声闷响,五丈长短的一段走道居然整个翻转了一圈,让原本的地面变作顶部,原本的顶部则变作地面而左右两旁密布小洞的石壁,则只是左右对调了一个位置。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对面的商不弃当即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两旁的铁枪机关便是靠地面感知压力而触动,经过这一翻转,此时的地面已经变成了原来的走道顶部,自然不会触发两壁的铁枪。”话虽如此,他还是推宁萃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通过这段走道,果然再无危险。待到三人都平安来到水池边上,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整段走道便自行翻转了回去。
当下三人仔细探查走道尽头处的这个水池,用火把往水下照去,竟然看不到池底,就仿佛是一口极深的大水井。商不弃又沿着水池两侧的石壁,去看走道尽头那道石壁上的两个浮雕人像,兀自端详了许久,喃喃说道:“怪了,这的确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浮雕,上面并没有任何机关消息。”他又去挪动人像手里捧着的两个柄铁锤,除了入手沉重,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不禁沉吟道:“难道是要用这两柄大铁锤砸开石壁?”
说完这话,商不弃又将走道尽头的三面石壁依次敲了个遍,听声音却是实心,探不出后面藏有什么暗道莫说是这两个大铁锤,就算用火药开炸,只怕也炸不出什么名堂。如此一来,三人的目光便齐齐锁定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水池上,显而易见,此间若是存有其它出路,必定在水池下面。
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三人里只有自己熟识水性,不得已只能再下水查探一次。她担心水池里又有类似先前“机关龙”一样的凶险,不敢有丝毫大意,便将乱离出鞘握在手里,沿着水池的边缘缓缓潜下。
由于水面上有商不弃的火把映照,谢贻香潜如水中,也能将水池里的情况看得清楚,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随着她越潜越深,身下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就连“穷千里”的神通,也看不到池底所在。渐渐的便有巴掌大小的游鱼从自己身旁游过,每条都是通体透明,也不知是些什么鱼,就好像是供人观赏的金鱼。谢贻香不禁心中一喜,这里既然有鱼,可见水池里的水乃是活水,池底必定另有水道。可是她一直潜到三四丈深浅,只觉四周水流的压力约来越大,再也难以下潜,低头看去,整个水池依然是深不见底,也不知到底还有多深。
对此谢贻香也是无能为力,能潜到水底三四丈深浅,已然到了她的极限。她只得往上浮起,从水面上探出身子,将下面的情况和商不弃仔细说了。商不弃思索半响,望着尽头处那面石壁沉吟道:“倘若这道石壁后还有出路,依照此间出来容易进去难的设计,里面必定设有机关枢纽,可以轻易打开这道石壁但我们要想从外面进到里面,却是难如登天。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恐怕只能从这个水池底下寻找玄机。”
谢贻香摇头说道:“这水池深得吓人,少说也有十几丈,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潜到池底。”商不弃眉头微皱,忽然瞥见尽头处那面石壁上两个浮雕人像手中的大铁锤,顿时恍然大悟,说道:“难怪这里会有两柄大铁锤,原来竟是这般用途!你取一个大铁锤握在手里,一定可以让你沉到池底。”
谢贻香一想不错,便照他所言去拿左边人像手里的铁锤。谁知她微微一抬,顿觉手臂酸软,这铁锤竟是重得吓人,少说也有两百来斤。若是持铁锤下水,莫说是眼下这个水池,就算是汪洋大海,也足以令自己一口气沉到底了。
当下她便深吸了一口气,从雕像手里奋力取下铁锤,转身跳进水池,整个人顿时便往水池深处坠落下去。沉到七八丈深浅时,谢贻香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好不难受,而水面上商不弃的火把光亮已经照不到这里,四下都是漆黑一片。
如此又下沉五六丈深浅,谢贻香忽然感到脚下一硬,却是终于踏到了池底。然而在这十几丈深的水池池底,居然隐隐有微弱的光亮传来,仔细一看,却是走道尽头的那面石壁,在这池底深处分明凿有一个出口,形成一段地底水道,约莫有一人高、三尺宽,而光亮正是从这条地底水道里而来,可见水道的另一端必定别有洞天。
谢贻香还是第一次潜到这么深的水底,只觉四周压力大得惊人,几乎快将自己的身体挤成一团。她不敢耽搁,连忙握紧手中铁锤,往那条水道里走去。待到她走出二三十步,便觉头顶上一空,光亮从水中透落下来,显然已经走完了整条地底水道,来到了另一片水域的水底。
她急忙打量四周的形貌,不同于先前石砌的水池,此刻周围全是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面还长有不少水草,看扬子倒像是在某处湖底的一个深洞之中。她不敢丢弃手中铁锤,便带着铁锤沿着深洞四壁攀爬。幸好她“秋水长天”的内力已有小成,带着铁锤在水中憋气攀爬,也还能勉强对付。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自深洞里爬上七八丈的高度,周围已是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沙石泥土、鱼群水草一应俱全,果然是一处湖泊的湖底,约莫有四五丈深浅。
当下谢贻香便在铁锤放在来时那个深洞旁的湖底,整个人随之往水面上浮起,径直钻出水面。一时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当中夹杂着草木气息,隐隐还有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她定睛一看,原来此处还是一个极大的洞穴,竟和之前地底那个“机关龙”的地穴差不多大,约莫有五六亩大小,可以容纳近千人。但在前方的山洞石壁上,却凿有上百个拳头大小的石洞,阳光正是从这些石洞里透射进来,而谢贻香此刻所在的这片湖畔,乃是在山洞的一侧,占据了整个山洞的一半大小围绕着湖泊周围,兀自长满了各种茂盛的草木。
这是这么回事?依据三人这一路行进的方向,此刻应该还是在那座“苏里唐峰”当中,可是山峰里面怎会出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洞穴?谢贻香惊骇之下,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谁知就在这时,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尖叫一声,用怪异的腔调问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08 洞中人
湖里的谢贻香顿时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这洞穴里居然还有人在。她来西域已有一段日子,这天山北脉更是坐落于别失八里境内,听这男子的汉话拗口,还以为对方是个色目人。谁知寻声望去,只见湖畔的洞穴空地上,分明是一个穿着破旧棉服的汉人少年,正满脸惊恐地盯着湖里的自己。
一时间谢贻香可谓是惊喜交加,看这少年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圆脸大眼,高鼻阔嘴,相貌倒是再普通不过,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连忙在湖中抱拳,向那少年笑道:“小女子谢贻香,不甚误闯此间,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此间又是何处?”那少年却仍是满脸惊惧,突然大声叫道:“我知道了,你是这湖里的水鬼!因为……因为我天天都吃湖里的鱼,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
谢贻香微微一怔,心道:“难道这人竟个傻子?”她当即往少年所在的湖畔游去,嘴里笑道:“放心,我可是不是什么水鬼,更不会伤害你。”那少年见她过来,连忙双手乱摆,惊呼道:“你……你别过来!”说着,扭头就往后跑。
谢贻香这才发现就在少年的身后,洞穴的石壁下还燃有一大堆篝火,篝火旁被褥枕头、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十几本书,分明是个简陋的居所。那少年跑到篝火旁,捡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向湖里的谢贻香大声喝道:“你……你看到没,我这里有火!你要是……要是再敢过来,我就拿火烧你!”
谢贻香此时已游到湖边,踏上了湖畔的浅滩,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我的确是人,不是什么水鬼,自然也不会怕火。你是若不信,不妨让我来篝火旁烤一烤衣服,看我到底怕不怕火。”那少年还是不信,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谢贻香见他纪轻轻,举止又毛手毛脚,显然是不会武功,也没将他放在心上,便往那簇篝火大步走去。
谁知她刚一迈步,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湖底的水草,想来是方才攀爬湖底那个深洞时挂到了身上。她连忙扯去身上的水草,然后又发现自己头上也有不少,急忙清理起来,心中暗道:“难怪这少年要说我是水鬼,一个满身水草的人突然从湖里钻出,形貌自然有些骇人。换做是我,只怕也要吓了一跳。”
果然,那少年见谢贻香除去身上的水草,脸上的惊恐也逐渐平和下来,忍不住脱口说道:“你……你是一位姑娘?当真不是湖里的水鬼?可是……可是你又怎么会从湖里出来?”谢贻香自己还是满肚子的疑问,谁知倒被这个少年盘问不停,她便来到篝火旁边烘烤身上湿透的衣服,继而反客为主,反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那少年眼见篝火旁的谢贻香离自己不过数尺距离,分明是个相貌俊美的小姑娘,而且浑身衣衫湿透,尽数贴在身上,衬托出婀娜的身姿,顿时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听到谢贻香开口询问,那少年已是满脸通红,只觉口干舌燥,嘴里喃喃说道:“你……我……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所以……所以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谢贻香不禁哑然失笑,这几句话交谈下来,她已看出这少年虽有二十多岁年纪,但心智分明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正是世人所谓的傻子。既然撞见这么一个傻子,她也只能拿出哄小孩子的办法,笑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谢贻香,是从中原的金陵城而来……”当下她便将这一路的经历简单讲诉了一遍。
那少年似乎并未留心听谢贻香讲诉,只是呆呆地望着谢贻香。直到谢贻香讲完,他才陡然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这湖底下有通道,可以连通到外面?这……这怎么可能,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贻香微微一惊,脱口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十年?你一个人?”那少年点头说道:“我一个人。”谢贻香追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住在这苏里唐峰的洞穴里?”那少年却反问道:“苏里唐峰是什么?难道是这座山的名字?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谢贻香暗叹一声,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那少年回答道:“我叫赵小灵。”谢贻香不禁皱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到“赵小灵”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听到这一问,这个自称赵小灵的少年顿时有些迷茫,想了好久,才说道:“因为我不能到外面去,外面的人会想方设法设法地害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山里放牛,有一天突然来了好多人,稀里糊涂地便把我带走了,到后来还想杀我。幸好大叔将我救起,还将我带来这里居住。只有住在这里,那些想要害我的人才找不到我。”谢贻香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问道:“大叔又是什么人?”
赵小灵想了好久,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好像叫什么黑色……不对,好像是穿的黑衣服。”谢贻香喃喃念道:“黑色……黑色……”随即脱口说道:“墨?难道是天山墨家?”赵小灵挠了挠脑袋,顿时说道:“正是,正是,是墨家!你也认识墨家的大叔?”
谢贻香心中已是雪亮一片,眼前这个赵小灵,分明是被天山墨家囚禁于此,而且已经将他关押了十多年之久。想来是这赵小灵被囚禁的时候,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童,这十多年里他孤身一人居住在此,也没人同他说话,更没人教导于他,所以心智才会停滞不前,不符合应有的年纪。再看篝火旁那些简陋的被褥锅碗,谢贻香不禁心生怜悯,试问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又怎会有人要加害于他,又怎会被天山墨家囚禁于此?
那赵小灵见谢贻香不说话,又伸手指向洞穴另一面的石壁,说道:“每隔两个月,大叔便会派人来看我,还会送来好些东西,吃的穿的都有。对了,还有这些书也是他们送给我的,我却不怎么看得懂。”谢贻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旁边的山壁上果然有一道方方正正的石门,顿时心中一惊,连忙过去查看,却见整个石门尽数嵌在山壁当中,怎么也打不开。那赵小灵一路追了过来,说道:“这道门从里面是打不开的,只能从外面打开。”
谢贻香心中思索,看来此间绝不简单,除了眼前这个赵小灵,分明还有墨家的人居住在此,也不知这座“苏里唐峰”里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她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再接合宁萃此番的来意,顿时双眉一扬,“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乱离,斜斜指向赵小灵,冷笑道:“你的戏倒是演得不错,只可惜骗不了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所谓的天山坠龙!”
09 动私刑
话音落处,那赵小灵却是吓了一大跳,疑惑地问道:“什么龙?”谢贻香逼近一步,将手中乱离高高扬起,狠狠说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一刀杀了你!”赵小灵浑身发抖,一边往后退开,一边拼命地摇头,说道:“可不能胡乱杀人,杀人是不好的!你……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你也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也想害我?”
眼见赵小灵的反应不似作伪,谢贻香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依照宁萃的说法,所谓的“天山坠龙”乃是被墨家藏在这座“苏里唐峰”之中,分明与赵小灵的境遇吻合,所以她才会故意试探。谁知这赵小灵竟是真傻,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看来看去,也和那“得之可得天下”的“天山坠龙”扯不上任何关系。
一时间谢贻香也不愿多想,此时商不弃和宁萃二人仍在走道尽头等候,自己还是先回去报个平安,找他们一同商量,自然就能解开这一连串的谜团。再想起商不弃说过,此间机关的设计乃是“出来容易进去难”,自己来时是从水池底下的水道过来,如今从洞穴里回到之前走道尽头,应当有更方便的途径才是。
当下她便不再理会这个赵小灵,兀自绕过洞穴里的湖泊,来到正对走道尽头的那面岩壁前。参照连通水池和湖泊的那段水道长度,走道尽头和洞穴之间的这面岩壁,少说也有好几丈厚。若是有直通走道尽头的机关暗道,那么玄机一定就在这面岩壁上面。
谁知那赵小灵一路跟在谢贻香身后,却又不敢离得太近,怕她再拿刀吓唬自己。谢贻香对机关消息术一窍不通,自顾自地在岩壁上找寻许久,但见岩壁一带尽是茂盛的草木,有几棵树上甚至还结满了不知名的野果,也没发现之前那种方砖机关。如此又找了小半个时辰,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谢贻香不由地暗叹一声,看来自己只能从水底原路返回了。
待到她转过身来,才发现赵小灵就站在不远处,两只眼睛呆呆望着自己,仿佛已有些痴迷。谢贻香虽然年幼,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不禁脸上一红,心道:“这个赵小灵虽然心智未熟,但身子却已是个成年人,难免会想入非非。更何况他被墨家囚禁在此,十多年来就连说话的人都没一个,哪有机会和同龄女子相处?今日他好不容易才碰到我这个活人,自然有些眷念。”
想到这里,谢贻香反倒生出一丝同情,向赵小灵说道:“我还有两个同伴等在对面,我这便去叫他们进来。”说着,她便重新跳进湖里,准备再次潜回那条水道。那赵小灵“哦”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一脸惊惶地问道:“你……你要走了?”
谢贻香笑道:“放心,我去去便回来,最多一个时辰。”赵小灵一路追到湖畔,急切地追问道:“你不骗我?”谢贻香笑道:“自然不骗你。你若不信,要不我们拉勾?”她这话本是一句戏言,谁知那赵小灵却当真了,连忙点头说道:“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罢,也往湖水里跳了下来,顿时呛了好几口水。
谢贻香暗叹一声,连忙游回湖畔,将赵小灵拉到岸上。赵小灵顾不得喉咙里呛水,急忙伸出手来,就要和谢贻香拉勾。谢贻香只好也伸出手来,用尾指勾住赵小灵的尾指,让彼此的大拇指相互按了一按,笑道:“这回你放心了?”
谁知赵小灵勾住谢贻香的尾指却不肯松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谢贻香,目光中仿佛有两团火焰烧起。谢贻香心中也是莫名一荡,连忙奋力挣脱他的尾指,头也不回地游到湖心,一口气潜入湖底,这才彻底冷静下来。
要知道这个赵小灵已被囚禁了十多年,刚开始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腔调还甚是怪异,谢贻香差点以为是色目人在说汉话;到后来交谈多了,语调才渐渐恢正常,分明是他太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所以才会这般生涩。由此可见,在赵小灵的内心深处和何等的孤寞,这才舍不得自己离开,从而做出失态之举。虽然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但心智却还停留在十来岁年纪,自己又何必与这么一个孩童计较?
当下谢贻香也不再多想,在湖底找到那柄大铁锤,握住铁锤落进来时的深洞,继而穿过水道,回到外面的水池池底。然而这水池四壁都是光溜溜的石壁,根本无从借力,谢贻香带着这柄两百多斤的大铁锤,怎么也攀爬不上去,最后只得丢下铁锤。如此一来,她整个人顿时往上浮起,片刻间已在水里升起了十多丈高度。可是快要接近水面的时候,却并未看到水面上的火把光亮,也便是说水池外的整个走道尽头,竟是黑漆漆的一片。
谢贻香不禁想道:“我这一趟少说花了大半个时辰,商捕头并未在水池边等我,倒也是情理之中。”谁知刚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又从她心中生出,暗道:“若是宁萃自行冲开了穴道,挣脱开束缚,商捕头可不是她的对手!”
当下她连忙在水里拔出乱离,小心翼翼地从水池里钻出,眼见整条走道里漆黑一片,不禁低声叫道:“商捕头?”话音落处,便听商不弃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喃喃说道:“瞎嚷嚷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贻香顿时松了口气,随即便有火折子亮起,商不弃已重新点燃了火把,兀自说道:“后面还不知有远的路,火把能节省便节省一些。话说你在水池底下可寻到了出路?”谢贻香从水池里跳出,眼见商不弃虽是完好无损,宁萃却已晕死在了一旁,浑身衣衫不整,右手五根手指的指甲更是尽数破裂、鲜血淋淋。谢贻香惊骇之下,当即向商不弃怒喝道:“你……你又对她动了私刑?”
商不弃满不在乎地笑道:“这丫头杀人无数,不让她吃点零零碎碎的苦头,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死者的亲友?方才闲着也是闲着,我便又问了问她关于‘天山坠龙’的事,谁知这丫头还是不肯开口。”
眼见宁萃这副模样,谢贻香满腔怒火,但是当此局面,却又不能拿商不弃怎样。商不弃又追问水池底下的情况,谢贻香便将在洞穴里撞见那个少年的经过简单说了。商不弃听得瞠目结舌,喃喃说道:“一个自称‘赵小灵’的少年,被墨家关押了十几年?这倒奇怪了……二十来岁的少年?姓赵?难道……难道……”他连说两个“难道”,脸色突然一变,脱口说道:“……难道所谓的‘天山坠龙’,竟然是这样一回事?”
谢贻香忍不住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商不弃却要故弄玄虚,冷笑道:“不过是猜测罢了,等我亲眼见到这个赵小灵,自然便有定论。”说着,他伸手抓起地上宁萃的长发,将她的脑袋拖进水池里,向谢贻香笑道:“你若是想知道答案,何必要来问我?直接问这丫头便是。”
话音落处,宁萃已是浑身抽搐,想要从水池里抬起脑袋,商不弃却将她的头死死按在水里,露出一脸狰狞的笑容。谢贻香不禁怒道:“够了!”商不弃这才松开手来,谢贻香急忙将宁萃扶起,却见她一脸呆滞失神、两眼目光涣散,只管大口大口地咳嗽,整个人就仿佛是痴呆了一般。
10 奠神捕
谢贻香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向商不弃质问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商不弃冷笑一声,说道:“这丫头狡猾得紧,多半是在装疯卖傻。你若是不信,看我怎么将她治好。”谢贻香急忙拦在宁萃身前,哪里敢再将宁萃交到商不弃的手里?
两人似这般僵持半响,到头来也只能作罢,谢贻香强忍着怒气和商不弃商议对策。她既然没能找到洞穴里的机关,要想带商不弃和宁萃二人过去,便只能从水池底下的那条水道穿行。可是商不弃和宁萃二人都不通水性,谢贻香思索半响,便从萨迪克的行囊里找了根绳子系在自己腰间,叫商不弃只管闭住呼吸,在后面拉住绳子前行;而商不弃同时再拉住捆绑宁萃的绳子,在水底拖拽着她前行。
再看宁萃一脸的呆滞,商不弃对她还是十分警惕,又重新将她的双手死死捆紧,再封了一遍她身上的大穴;至于宁萃平日里用的那柄油伞,则被商不弃随手丢弃在走道里,并未带上。待到准备妥当后,三人相继跃入水池,谢贻香从石壁上右边那个人像手里取下另一柄铁锤,顿时便往池底坠落下去;后面的商不弃一手拉住系在谢贻香腰间的绳子,另一只手拽住捆绑宁萃的绳子,从而将三人连成一串,一同被大铁锤带向池底。
不过片刻工夫,谢贻香率先踏上池底,后面的商不弃和宁萃也被一并带了下来。她便握紧手中铁锤,顺着光亮往池底的水道中走去,谁知刚在水道里走出几步,猛觉腰间一阵剧痛,却是商不弃在后面用力拉扯绳子。
谢贻香还以为是商不弃不懂水性,所以在水里胡乱拉扯,原想不做理会,带着两人尽快通过这条水道,不料后面拉扯绳索的力道越来越大,拽得她寸步难行。无奈之下,谢贻香只得回头去看,顿时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借助洞穴那边透落下来的微弱亮光,只见就在她身后的水道入口处,最后面的宁萃不知何时游了上来,将脑袋从商不弃肩头探出,扭头死死咬住商不弃的脖子,大团的血雾已在水中弥漫开来。而商不弃的双手则是死死拽紧谢贻香腰间的绳索,两只眼睛向上翻起白眼,口鼻里不停地往外冒着气泡。
谢贻香惊骇之下,连忙回身去救商不弃,却是为时已晚。只见宁萃在水中猛一抬头,两只眼睛里杀意尽现,犹如毒蛇般的狠辣,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痴呆模样?再看商不弃的咽喉处血肉模糊,竟是被宁萃咬下了一大块皮肉,当场气绝身亡。宁萃吐出嘴里的皮肉,绕开商不弃游到前面,抬脚将他的尸体从水道里踹回水池底部,整具尸体便径直往上浮起。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谢贻香才刚往回走出几步,宁萃的双脚已在水道石壁上用力一蹬,整个人朝谢贻香狠狠撞来。谢贻香猝不及防,下巴正好被宁萃的头顶撞上,眼前顿时金星乱冒。借此机会,宁萃已从她身旁游过,用反绑在背后的双手夺走谢贻香手里的大铁锤,又是一脚踹在谢贻香背心,将她也踢出水道。谢贻香失去铁锤,立刻便从池底往上浮起,直到此刻,她才终于醒悟过来:普陀山潮音洞地处东海,宁萃师出于此,又怎么可能不通水性?
只可惜谢贻香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水里浮起了六七丈的高度,撞上了商不弃的尸体。当下她只得带着商不弃的尸体一同往上游,爬出水池回到走道尽头。黑暗中她去摸商不弃的尸体,却早已死得透了。
有道是“天下神捕,南庄北商”,想不到庄浩明和商不弃这两大当世名捕,居然相继死于非命,而且就死在自己眼前。谢贻香长叹一声,眼眶里已有眼泪打转,虽然自己和商不弃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这一路从蜀地的峨眉山一直来到西域的天山,也算是同甘共苦的伙伴,如今见他命丧于此,谢贻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幸好三人在下水之前,商不弃担心这一趟穿不过池底的水道,便将他的火折子和火把都留在了水池旁。谢贻香摸黑找到火折子,重新点燃火把,然后将商不弃的尸身拖到水池旁的石壁前,让他靠墙而坐。她又拔出乱离,用刀尖在旁边的石壁上刻道:“北平神捕商不弃葬尸于此”,如此一来,他日若有墨家的人或者其它人发现这具尸体,好歹可以知道死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商不弃。
处理完这一切后,谢贻香在商不弃的尸体前默然半响,心道:“这位商捕头生前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身为一名捕头,却能坚持查明真相、惩凶除恶,倒也当得起‘尽职尽责’这四个字。而且其‘画像’的破案手段,更是举世无双,不愧‘神捕’之称号。”想到这里,她又用乱离刀尖在石壁上补刻了一句“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神捕”,也算是顺了商不弃生前的心愿。
而商不弃之前曾对宁萃动用私刑,这固然不太妥当,但也罪不至死。何况宁萃乃是恶贯满盈的“撕脸魔”,此番又杀害了朝廷的捕头,无疑是罪上加罪。谢贻香心中盘算,宁萃若是平安通过了池底那条水道,眼下应当已经到了囚禁赵小灵的洞穴中。于是她收拾妥当,便准备再次潜入池底,去找宁萃替商不弃报仇。
但是前两次谢贻香之所以能够潜入十几丈深的池底,全靠那两柄大铁锤,如今一柄铁锤在被她丢弃在了池底,另一柄方才也被宁萃夺走,又怎能再次潜到池底?谢贻香沉思许久,甚至还试着将石壁上的两个浮雕人像敲下来,但是她用乱离一敲,浮雕顿时碎成粉末,显然毫无用处。无计可施之际,她到底还是想出了一个法子,便来商不弃的尸体面前,朝他躬身行礼,说道:“眼下别无它法,不敬之处,还望商捕头在天之灵莫要怪罪。”
说罢,她便将商不弃的尸体搬起,奋力推进那段布有铁枪机关的走道。待到商不弃的尸体滚落进这段走道当中,两旁的机关再次启动,密密麻麻的铁枪自石壁上的小洞里刺出,顿时将商不弃的尸体扎得血肉模糊。与此同时,谢贻香使出“空山鸣涧”的刀意,全力劈出手中乱离,但听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顿时便有十几截铁枪被她一刀斩断,尽数掉落在了地上。
谢贻香一刀得手,只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再看手中的乱离,刀刃上也出现了一大片卷口。她顾不得心痛宝刀,连忙解下腰间绳索,将这十几截铁枪捆在一起,略一掂量,也有七八十斤的重量。于是她将这捆铁枪抱在怀里,第三次跳进走道尽头的水池当中,转眼便再一次沉到了池底。
11 夜寻欢
这一回谢贻香可谓轻车熟路,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穿过池底水道,再次来到囚禁赵小灵的洞穴。她从湖面探出头来,便看到前方洞穴里的空地上,那赵小灵呆呆地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捧着几件衣服在火前烘烤,正是宁萃身上穿的那几件。而就在赵小灵身后不远处,宁萃裹覆在赵小灵的被褥里面,兀自闭目沉睡。
要知道宁萃早已被商不弃重伤,又被封死了几处大穴,看眼下这般情形,她穿过水道来到这个洞穴后,分明是被赵小灵给救下了。谢贻香顿时起了杀心,拔出乱离大步上岸,那赵小灵虽然在烤衣服,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被褥里的宁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谢贻香走到火堆旁,他才陡然惊醒过来,随即认出是谢贻香,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你回来了?”
谢贻香也不理会他,径直向被褥里的宁萃而去。那赵小灵再如何蠢笨,也看得出她来意不善,连忙说道:“这位姑娘可是你的同伴?方才我见她从湖里出来,似乎还受了重伤,便让她在我这里歇息。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谢贻香已来到宁萃身前,高高举起手中乱离,冷冷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我也顾不得什么律法,这便要为民除害,也为商捕头报仇雪恨!”
那赵小灵吓了一大跳,惊呼道:“你要杀她?”说着,连滚带爬地来到宁萃身旁,伸开双臂将她护住,向谢贻香拼命摇头,说道:“这位姑娘已经受了重伤,你又怎么忍心加害于她?而且……而且这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能胡乱杀人!”
谢贻香也懒得和他解释,正要动手将他推到一旁,却听地上的宁萃低咳两声,显然已被吵醒。待到她看清手持乱离的谢贻香,不禁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谢家妹妹,难道你真要趁人之危?”谢贻香怒道:“一命偿一命,你方才杀商不弃的时候,便该想到有此报应!”
却见宁萃从被褥里探出右手,吃力地举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妹妹,你我皆是女子之身,商不弃如此对我,换做是你,难道不对他生出杀心?”谢贻香见她右手五根手指的指甲尽数破裂,模糊的血肉又在水里泡得发白,形貌甚是恐怖,不禁心中一震。再回想起商不弃先前对她的种种酷刑,顿时有些心软。
回想起当日在兰州城里,那关山的秦寨主曾对自己无礼,自己一怒之下,不也当场将那秦寨主一刀劈做两半?若是照此看来,宁萃杀商不弃报仇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她随即醒悟过来,连忙握紧手中乱离,沉声说道:“你杀人无数,早已触犯朝廷律法,此乃不争的事实。今日任凭你如何狡辩,我也要替商不弃报仇!”宁萃只是不屑地一笑,说道:“你既然搬出律法,那我倒要问问你,眼下未经律法审判,你又怎能将我定罪?就算已经坐实了我的罪名,妹妹你终究只是一个捕头,又有什么资格杀我?”
谢贻香顿时一怔,竟被她这话问得哑口无言。不料旁边赵小灵听到两人这番对话,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忍不住向宁萃问道:“你……你杀了很多人?那你……那你岂不是一个坏人?”宁萃朝他笑了笑,反问道:“坏人应该如何处置?”
赵小灵想了好久,犹豫地说道:“我记得书上好像说过,坏人应该得到教育、得到惩罚,才能让他重新变回好人。但若是遇到十恶不赦的坏人,没有办法让他变回好人,那便只能处死。”宁萃不禁笑道:“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杀了不少人,但我杀的每一个人,全部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若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位谢家妹妹。”
这话一出,谢贻香再次无言以对。对此她和师兄二人早就探讨过多次,“撕脸魔”虽然杀人有因,但她判定一个人是否该杀的标准,却与律法约定的标准不同。何况即便是律法判定的该杀之人,也轮不到宁萃来执行,似她这般到处杀人,其实和商不弃的举动一样,也属于妄动私刑。
然而谢贻香深知宁萃巧舌如簧,若是就此和她争辩下去,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当下她便冷冷问道:“你说自己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那我倒要问你,当年在金陵城里,你寄宿于史官徐大人的府上,徐大人的女儿徐缅榕又犯了什么错,你竟要下狠手杀害于她?”
宁萃轻咳两声,缓缓说道:“徐缅榕?就是你那位幼时好友?那个女子看似大家闺秀,实则招蜂引蝶。当时金陵城里有两个富家公子因为追求她起了争持,这徐缅榕非但不劝,反倒在旁边煽风点火,引得两人大打出手,让其中一个富家公子毙命当场。她为了遮掩此事,便叫人将尸体抬去城外掩埋,做成一桩失踪案,事后又担心打死人的那个富家公子泄密,还想找人将他一并灭口。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在夜里潜入她的闺房,当场取了她的性命。”
谢贻香听得双眉扬起,厉声说道:“你说谎!”宁萃冷笑道:“徐缅榕既然是你朋友,她的为人如何,想必你也早有耳闻。我是否说谎,你心里自然有数。”说罢,她又转头望向那赵小灵,笑道:“你说似徐缅榕这等歹毒女子,是不是该杀?”
那赵小灵顿时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个……这个的确是那女子的不是,只是……只是……”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只是”什么。宁萃又朝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佛祖慈悲,尚且要作金刚怒目,只因除恶便是行善。我若不杀那女子,今后她还会祸害更多的人,所以杀她其实也是在救人。”
赵小灵见宁萃对自己的这一笑,犹如寒梅傲雪、艳压群芳,顿时满脸通红,喃喃说道:“那……那倒也是。”却听宁萃再次轻咳几声,又向谢贻香说道:“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妹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她便缓缓闭上双眼,再不理会谢贻香。旁边的赵小灵则是苦苦哀求,恳请谢贻香放过宁萃。
聊到这里,谢贻香心中已是万分纠结,一来她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眼下宁萃身受重伤、穴道未解,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愿恃强凌弱二来自己和商不弃到底是萍水之交,不像和庄浩明那样情同师徒父女,何况商不弃之死也有很大原因是他咎由自取三来如今身在这个洞穴之中,还不知能否找到出路,若是像赵小灵一样被墨家囚禁十几年,宁萃便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伙伴?那样的话,自己一旦除去宁萃,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和这赵小灵孤男寡女、朝夕相对?
当下谢贻香便冷哼一声,兀自还刀入鞘,还是决定暂且放过宁萃。随后她便在这个极大的洞穴里仔细探寻了一遍,除了赵小灵告诉自己的那道石门所在,便再没发现其它出路。她又去摆弄那道石门,却是整个镶嵌在山壁之中,推也不是、拉也不行用力敲打,只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声音石门后仿佛竟是实心的岩壁,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启。
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已然过去,阳光自洞穴石壁上那些拳头大小的石洞里投射进来,也渐渐变得黯淡下来。谢贻香暗骂自己糊涂,连忙又去查看这些石洞,结果还是大失所望。原来石壁上凿出的这些石洞,大的如同海碗、小的如同酒杯,透过小洞往外望去,这一面的岩壁竟有一丈多厚,就算是用铁铲铁锤等工具挖掘,只怕也要好几个月才能凿穿。
谢贻香不禁失望透顶,一时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只得回到赵小灵的篝火旁歇息。算起来她已有十几个时辰没睡觉,这一暖和下来,转眼间便和衣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一连串急促的呻吟声惊喜,仔细辨别,却是宁萃和赵小灵两人的声音,当中还隐隐带着喘息声。
谢贻香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满脸通红,暗道:“难道是那赵小灵被关押得久了,以致兽性大发,想要伺机占宁萃的便宜?”
12 齐人福
当下谢贻香连忙从篝火旁跳了起来,厉声喝道:“赵小灵!你做什么?”却见不远处赵小灵的被褥里面,分明正裹着两个人。听到谢贻香的问话,宁萃的脑袋便从被褥里钻了出来,向她嫣然一笑、满脸春色,说道:“良宵苦短,千金不换。妹妹何不一同过来,三人共度?”
谢贻香只觉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响,只觉满脸滚烫。她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多说一句,转身撒腿便跑。直到她绕过洞穴里的湖泊,来到洞穴的另一侧的岩壁下,这才缓缓平复下心情,心中一个劲地骂道:”不要脸!当真不要脸!”耳听宁萃和赵小灵两人的呻吟和喘息不断从对面传来,她只得堵上耳朵,在这一侧岩壁下独自安睡,却哪里还睡得着?
迷迷糊糊中,谢贻香到底还是沉睡了过去,待到她再次醒来,阳光已从另一侧石壁上的石洞里射入,分明是第二天的早上。再看湖泊对面的宁萃和赵小灵二人,正偎依在篝火旁调风弄月,正是如胶似漆之际,根本就没留意洞穴对面的谢贻香。再回想起两人昨夜的举止,分明是你情我愿,而且宁萃还厚着脸皮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想来多半还是宁萃主动的也未可知。
当下她忍住心中怒火,正准备过去质问宁萃,却见篝火旁的两人聊到欢处,宁萃笑得花枝乱颤,那赵小灵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将她扑倒在地。地上的宁萃顺势抬起双腿,夹住赵小灵的腰身,两人又再次抱在一起。谢贻香面红耳赤,哪里还敢多看?她连忙打消了过去的念头,急忙背过身子盘膝坐下,自行修炼起“秋水长天”的内力来。
但是两人弄出的声响却不断从湖泊对面传来,谢贻香听在耳中,只觉心烦意乱,又怎能静心练功?说起来谢贻香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面对宁萃和赵小灵这般举动,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哪里好意思干涉过问,只得孤身一人苦苦忍耐,强迫自己心田无尘,全神贯注地修炼内力。
如此一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贻香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那赵小灵独自走了过来,左手端着一碗稀粥,右手拿着一条烤鱼,见谢贻香望向自己,顿时脸上一红,努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谢贻香也是大窘,连忙将头扭开,赵小灵便将稀粥和烤鱼放在谢贻香附近的空地上,也不敢多作停留,又回去和宁萃鬼混在了一起。
谢贻香早已腹中饥饿,闻到粥和鱼的香味,心道:“这两人虽然恬不知耻,但他们的送来的东西却是不吃白不吃。”当下她便将一碗粥和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又继续入定修炼内力。待到天黑的时候,赵小灵又默默送来了一条烤鱼和几枚野果,顺便将先前的碗筷收回,还是没和谢贻香交谈半句。
如此一来,洞穴里的三个人便算是达成了和解。赵小灵除了每天来给谢贻香送两次食物,其它时候都与宁萃厮守在一起,并不前来打扰她。而谢贻香也不干涉他们两人的风流举动,实在忍无可忍之时,便将耳朵死死捂住。转眼间便是七八天过去,谢贻香除了练功,早已将洞穴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寻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其它出路,不禁心灰意冷,对此再不抱有希望。
而洞穴里的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寒冷,谢贻香身上裹着皮裘,也依然彻骨生寒。洞穴当中的湖泊虽未结冰,但也已经和冰水差不多冷,粗略一算,却是冬季已经来临,想必外面的整个天山北脉,已然是冰天雪地的景貌。
这一晚赵小灵送完食物后,又从他那边抱来了一大把枯枝,在谢贻香栖息的岩壁前也生了一堆火。谢贻香心生感激,便淡淡说了句“多谢。”那赵小灵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顿时喜笑颜开,正想和谢贻香多说几句,却见她已将头转开,再不理会自己,只得暗叹一声,怏怏而归。有了这个火堆,谢贻香才终于睡了个好觉,谁知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的她却被一阵脚步声惊喜,睁眼一看,却是宁萃孤身走了过来。
谢贻香心中一惊,急忙坐起身子,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滚开!”只见宁萃脸色红晕,顾盼生辉,伤势显然已经痊愈。听到谢贻香这话,她非但不走,反倒靠近几步,装模作样地问道:“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来多谢妹妹当日的不杀之恩,又何必如此见外?”谢贻香啐了一口,低声说道:“伤风败德,不知廉耻!”
宁萃却不以为意,笑道:“眼下你我和小灵三人,都被困死在了这个洞穴当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又或者此生再也出不去了。似妹妹这般如花美眷,正值青春年华,难道便忍心如此虚度光阴?”谢贻香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宁萃不禁叹道:“妹妹何必明知故问?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自古以来,二女共事一夫,本就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我一直将你当作姐妹朋友,如今这洞穴里便只有小灵一个男子,倒也不能被我一人独占。只要妹妹点头,我们姐妹两人便索性一起从了他,让小灵这个傻小子也享享齐人之福,岂不是一桩美事?”
听到这话,谢贻香气得当场跳了起来,指着宁萃骂道:“你……你……”词到嘴边,却又觉得难以启齿,骂不出口。宁萃却丝毫不觉得羞愧,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你的师兄先竞月自幼青梅竹马,而且还订有婚约。可是这一路上我在暗中窥探过好几次,你们二人事事以礼相待,倒像是一对兄妹,未必存有什么情爱之欲,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更何况我们三人未必能够离开这里,难道妹妹为了这么一桩婚约,竟要选择孤独终老?”
她说到这里,谢贻香已是暴跳如雷,当即拔出腰间乱离,狠狠向宁萃身上劈砍过去,口中厉声说道:“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宁萃连忙避开刀锋,摇头说道:“我本是一番好意,妹妹又何必如此动怒?你既然不领我的情,那便当我没说过。”谢贻香一扬手中乱离,再次喝道:“滚!”
谁知宁萃不仅不走,还转身在岩壁旁的草木丛里寻找起来,随即拣出一根酒杯口粗细的树枝,笑道:“话说你我都是习武之人,在这洞穴里左右无事,可别把武功松懈了。既然妹妹刀已出鞘,何不趁此机会切磋一番?”
谢贻香哪有心情和她比试?再次说道:“我叫你滚!”宁萃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日子小灵和我日夜寻欢,难免会打扰妹妹。想必你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何不趁此机会,尽数向我发泄出来?也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话一出,谢贻香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既然宁萃一心求死,自己这便成全了她!当下谢贻香奋力劈出手中乱离,化作一条绯红色的刀光,直取宁萃的咽喉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