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施毒手唐家遗传
要说春姨的这一句话,乍一听起来的确有些诡异,说什么三公子杀了三公子,也便是说毕长鸣杀了毕长鸣?那毕长啸顿时勃然大怒,喝道:“简直就是个疯婆子!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
然而谢贻香略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春姨的意思,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眼前的这位毕三公子毕长鸣是假的,而真正的毕长鸣,早已被这假毕长鸣杀害。可是照此推断,眼前的毕长鸣如果是假的,那么在场的毕家兄妹和毕家下人还有在座的这些个宾客,难道就分辨不出来?
粗略看来,这件事只可能有三个解释。第一,正如毕长啸所言,是这春姨在胡说八道,可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说假话,而且多半是因为亲眼看到凶案过程,所以才会惊吓成这般模样第二,这个假毕长鸣的易容术太过精妙,所以才能瞒过在场所有的人,然而即便是言思道那化身千万的易容术,也只能扮作世间本不存在之人,若是要以易容术假冒旁人,哄骗陌生人倒也罢了,决计不可能骗过兄弟姐妹这些至亲之人第三,眼下前厅里的所有人,都在替这个假毕长鸣隐瞒身份,但这却如何可能?
谢贻香一时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机,连忙甩了甩脑袋,抛开自己这些胡思乱想。那福管家听到毕长啸的吩咐,此时已走上去来,要将那春姨搀扶出去,谁知春姨这话一出,索性也豁出去了,盯着谢贻香继续说道:“谢三小姐,他的确不是三公子,是蜀中唐门的人我亲眼看见他用毒药害死了三公子,你一定要替我毕家做主!”
听到这蜀中唐门的名号,谢贻香不禁愕然当场,如何竟又牵连出了“蜀中四绝”之一的唐门?哪知那福管家听到这话,却并不如何惊讶,劝解道:“春姨你别说了,难道你忘记了,三公子本就是一直在唐门学艺。”毕长啸也接口说道:“不错,唐门的功夫虽然向来不传外姓,但因为家父生前和唐门的唐四爷交情匪浅,所以唐门破例收三弟入门,自幼便传授他唐门的功夫。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旁边的毕忆潇也补充说道:“待到后面忆湘再嫁入唐门,我们毕家和唐门之间,便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谢贻香这才恍然大悟,众人之前说毕长鸣一直在外学艺,并不常在毕府居住,原来竟是在唐门学艺,自然也算是唐门的弟子。难怪之前那海念松和尚会说“蜀中四绝”里的峨眉剑、唐门毒和青城客三家尽数汇聚于毕府,所以他凌云僧也不甘落后,这才要随谢贻香同来。想不到此间代表着“唐门毒”的高手,居然就是这位毕三公子毕长鸣,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望向身旁的得一子和海念松和尚。只见这两人一个用斗篷覆盖着头脸兀自沉睡,另一个则是盘膝坐在椅子上闭目念经,仿佛根本就不关心眼前这桩案子,真不知他们来毕府是做什么的。只见福管家已扶着春姨走到了大厅门口,那春姨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嚷嚷道:“他不是三公子,真正的三公子后腰处上自幼一块月牙形的胎记我亲眼看见被他杀死的那个人,后腰上分明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听到这话,谢贻香心中顿时一震,连忙说道:“福管家且慢,此事却要问个清楚。”说着,她当即起身离席,将福管家和春姨二人追了回来,又仔细询问春姨看见的事情,让将此事说清楚。
只听那春姨神神叨叨地说道:“就在府里发生命案的那天下午,我去三公子的房间换走厚被褥,谁知却看他在房间里同另一个年轻人打斗,两人的衣衫都已被扯得乱七八糟,裸露出大半身子我也看不懂他们究竟是谁输谁赢,只听那个年轻人说什么大家使的都是唐门的七煞毒,谁也奈何不了谁,然后三公子便说道:你到底不是唐门族人,遗传不了唐家的抗毒体质,眼下大家都中了毒,看你还能支撑多久。三公子说完这话不久,那年轻人果然便支持不住了,向三公子问了一句你当真敢杀我,然后便趴倒在地一动不动我虽然隔得远,但也看得清楚,那年轻人被扯破的衣衫下,后腰处分明有着一块月牙形的胎记,他才是真正的三公子,这个杀人凶手,分明是假冒的三公子我怕被这个假的三公子发现,要将我杀人灭口,吓得我扭头便跑,再不敢多看一眼”
她这番经历虽然讲述得断断续续,但大家倒也听懂了。这春姨是说就在“恒王”命案发生那天下午,府里其实还发生了另外一桩命案,便是毕家的三公子毕长鸣在自己的房里杀死了一个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似乎也是唐门的弟子,所用的功夫和毕长鸣一样,都是向对方下毒。到最后两个人都中了毒,却但因为那个年轻人不是“唐门族人”,没有遗传到唐家的抗毒体质,所以才会死在毕长鸣手里。而春姨之所以认定那个被杀死的年轻人才是真正的毕长鸣,便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后腰上的一块月牙形胎记。
谢贻香虽然对蜀中唐门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是一个以用毒成名的神秘世家,这个家族既然长年累月和毒物打交道,体内自然会对各种剧毒产生抵抗之力,甚至会对某些毒物免疫。所以春姨言语中所提及的“抗毒体质”,她倒是可以理解。
然而两个唐门弟子交手施毒,其中一个因为不是唐家的人,没能遗传到唐家的抗毒体质,以致毒发身亡,照这个逻辑推断,这个弟子自然应当是毕家的毕长鸣。他虽然自幼拜在唐门门下学艺,但到底不是唐家的血脉,所以无法继承唐家的体质至于中毒未死、活下来的那个唐门弟子,则是地地道道的唐家后人,天生具备唐家的抗毒体质。
可是如今活下来的这个唐门弟子,却明明是毕家的三公子毕长鸣,他身为毕无宗的第三个儿子,又怎么可能是唐家的人?难道竟是春姨所言非虚,眼前这个毕长鸣根本就是假的?
就在春姨讲诉的时候,谢贻香早已在暗中观察着毕长鸣的神情,他虽然表现得极为冷静,甚至还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是春姨眼下分明是指认他杀了人,还说他是假冒的毕长鸣,任谁受到这样的污蔑,都不可能像这样漠不关心。所以毕长鸣的这般反应,反倒演得有些过了,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那毕长啸早已怒不可竭,强压着火气听完春姨这番讲诉,忍不住喝道:“当真是一派胡言,我自己的三弟,难道我竟分辨不出他的真假了?福管家,赶紧将这疯婆子攆出去!”却听谢贻香问道:“福管家,你是毕府的长辈,自然知道府里不少往事。敢问福管家,长鸣兄长的后腰上,是否当真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不料福管家听到她这一问,神情间却有些犹豫,半响也没答话,那毕长啸已抢着回答道:“我三弟的后腰上的确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那还是在他出身时,我亲眼看见的,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我三弟脱了衣服给大家查验?”
谢贻香当即指着前厅当中那具被掉包后的无头男尸,淡淡地说道:“那便巧得紧了。方才我在检验这具无头尸的时候,尸体的后腰上正好也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45 辩真假月牙胎记
谢贻香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吓了一大跳。再一细想,前厅里这具被掉包后的无头男尸,经查验的确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倒是和毕长鸣的年纪相仿。而且欧阳茶方才也曾证实过死者的年龄,还说死者的头颅乃是在死后才被钝器剁去,如果真如谢贻香所言,尸体的后腰上正好又有个月牙形的胎记,那便完全符合春姨所描述的情形,证明眼前这具无头尸,其实是死于案发那天下午的一名唐门弟子,是被“毕长鸣”杀死的“毕长鸣”。
毕长啸和常大人已同时来到这具尸体前,争相查验起来。谢贻香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便觉得这具尸体浑身僵硬,有些不太正常,当时还以为是停放在冰窖里被冻僵的缘故。然而待到欧阳先生亲自查验时,我看先生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却并未开口点破。若是我猜得不错,欧阳先生当时便已发现死者是死于唐门的七煞毒之下,是也不是?”
那欧阳茶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旁边的冰台冷冷说道:“是又如何?唐门七煞毒名满江湖,因此中毒身亡之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你若是看不出来,只管你见识浅薄。再说了,方才分明是你口口声声说要结案,所以家师并未点破此时,不想因此节外生枝。”
冰台这番话虽然言辞不善,但分明却已证实了谢贻香的猜测,死者的确是死于唐门的七煞毒。谢贻香不禁笑道:“那便错不了。其实我在查验尸体之时,因为男女有别,其实并未解开死者衣衫,更不曾看到他后腰上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只不过是听了春姨的讲诉,再加上欧阳先生验尸时的异常,所以冒险猜上一猜。”话音落处,那常大人当即说道:“若无十拿九稳的把握,谢三小姐又怎敢胡乱猜测?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诸位请看,这具尸体的后腰上,当真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果然,只见这具无头尸被解开睡衣之下,后腰处真真切切有个羊角梳大小的月牙形状,只是比周围皮肤颜色略浅,若不仔细看,还真不怎么看得出来,显然是天生便有的胎记。要知道这所谓的“恒王命丧于毕府”一案,当夜在“龙吟阁”里发现的那具无头尸,早已被人掉包成了眼下这具年轻男子的尸体,至于是谁在暗中替换了尸体,眼下还不能确定,但是凭借年纪、死因和胎记这三大关键来看,便足以证明春姨所言非虚,死者乃是唐门弟子“毕长鸣”。
之前毕长啸将府里的女子尽数传唤上来,本是要查赵若悔那夜在“凤舞阁”里看见的化妆成关公的女子,谁知此事没能查清,却从春姨嘴里牵连出“毕长鸣”杀死“毕长鸣”这一桩离奇古怪的命案,而且还终于弄清了眼前这具无头尸的身份。一时间,那常大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看来毕府里的事情,远比这三个月来自己所见的还要复杂许多。
而谢贻香则是死死盯住主人席位旁的毕长鸣,缓缓说道:“所以春姨看见的这一桩杀人命案,分明和眼下这具无头尸有关,不得不将此事查个清楚。长鸣兄长不对,这位唐门的朋友,你说是也不是?”
那毕长啸看到无头尸后腰上的月牙形胎记,也由不得他不起疑心,也开口说道:“三弟,将你后背的衣衫拉起,让大家看看你的后腰。”那毕长鸣显然有些畏惧自己这位兄长,听到毕长啸开口,虽然还是极力维持着冷静的神态,但眼神中却已有些慌乱,连忙说道:“兄长,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我二十多年的家人,如何仅凭外人的几句言语,便来怀疑我的真假?”
毕长啸顿时微微一愣,再一细看,眼前的毕长鸣的的确确乃是自己的亲生兄弟,哪里会有假?不禁又迷茫起来。只听毕长鸣侃侃说道:“我十二岁那年,因为要做自己生平第一副鹿皮手套,所以孤身上瓦屋山打猎,却不慎掉进深谷之中,被困了四天四夜,到最后还是兄长你由亲自去唐门打听我的下落,在瓦屋山连续寻找了三十几个时辰,这才将我救回了家我十九岁那年,在唐门试毒时不小心误服了新研制的留香万里,以致下半身彻底瘫痪,因为是新研制出来的毒药,唐门上下都没有解药,还是你亲自带着我去往山东泰山,由欧阳先生的二弟子金针度人洪玄野替我施针,这才将我治好今年年初,蜀中四绝的这一场内讧当中,我代表唐门约战峨眉剑派的剑震三江童思归,却不料被躲在暗处的三名峨眉剑派高手围攻,幸好有兄长奋不顾身,身中六剑,这才以天龙战意力毙四敌,捡回我一条性命,事后你因为杀害峨眉剑派弟子一事,还亲自上峨眉向朱掌门请罪,我记得那天恰好是大年十五,兄长在舍身崖的冰天雪地里跪了一夜”
听到毕长鸣所讲诉的这一番往事,那毕长啸早已双目含泪,当即喝道:“够了!”说罢,他猛然转过身来,凝视着谢贻香和常大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三弟毕长鸣!谁想碰他一根头发,便从我毕长啸的尸体上踏过去!”那福管家也开口说道:“不错,三公子是小人亲眼看着长大,又怎么可能有假?”
谢贻香和常大人对视一眼,都不禁有些头疼。照理说以他们两人和毕家的渊源,毕三公子毕长鸣纵然当真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是依照眼下这般局面,毕长啸口口声声说要查清“恒王”遇害的真相,谁知刚一查出命案发生的那天下午,毕府里其实还有另外一桩命案,而且死者正是眼下这具拿来顶包的无头男尸,毕长啸却又因为牵连到自己的三弟毕长鸣,要阻止众人继续往下查。谢贻香和常大人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要知道眼下宋参将早已带着兵卒前往“凤舞阁”搜查,一旦有所发现,即便是谢贻香再次提出刚刚那个就此结案的办法,也已经为时已晚。就在大家进退两难之际,却听毕忆潇忽然轻启朱唇,开口说道:“不管三弟的身份如何,这到底是我们毕家的私事,若是与本案无关,还请诸位不要过问。”说罢,她又望向毕长鸣笑道:“长鸣,我也记得你后腰处是有个月牙形的胎记,你只要拿出来给常大人和贻香妹妹看看,证明这具无头尸后腰上的胎记只不过是个巧合,自然便化解了这场误会。”
听到毕忆潇这话,那毕长鸣顿时一惊,当即说道:“我后腰上确实也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但这却是我个人的**,不便在大家面前展示。”说着,他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厅中那具无头尸,又说道:“莫非这具尸体的后腰上,也有一块和我相似的胎记?那倒凑巧得紧,且待我看看。”
那春姨本就有些疯疯癫癫,见到毕长鸣突然走了过来,连忙高声尖叫,躲到了谢贻香身后。谁知毕长鸣走到那具无头尸旁边,作势要弯腰查看,忽然间脚下发力,整个人已如同离弦的飞箭一般,径直往门外冲去。
毕长鸣这一举动,自然是要打算逃跑,反倒证明了他心里有鬼、不打自招。只可惜他这一举动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身法又是极快,一时间在场的这许多位高手,居然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得眼睁睁看着毕长鸣奔门外而去。
却不料毕长鸣的身形刚刚冲到前厅门口,立刻却又折返了回来,重新跳到前厅当中,一脸铁青地盯着最末席位上的墨隐,冷冷喝道:“墨丝游魂?果然好手段!”
只听那墨隐淡淡地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青城墨客安家镇宅,眼下事情还未查得清楚,阁下又何必急着离去?”
46 守誓言狸猫太子
伴随着墨隐的话音落处,众人这才发现前厅的门口处,不知何时已拉扯出数十根银色丝线每一根丝线都是细如毛发,若不仔细查辩,还真不容易看出来。正是墨隐之前和海念松和尚交手之时,所使用过的“墨丝游魂”。
要知道福管家方才将春姨带出前厅的时候,门口都还不曾设有这些银色丝线,而在场的这许多高手,竟无一人看见墨隐是在何时布下他这些“墨丝游魂”的。可见这青城墨客的布阵手段,当真可谓是无影无踪、神出鬼没,令人肃然心惊。
因为“墨丝游魂”的这一阻隔,那毕长鸣便也再没有逃走的机会,毕长啸早已黑着一张脸站到了他身后,嘴里沉声说道:“三弟,你跑什么?难不成你”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欧阳茶突然大声叫道:“当心唐门的七煞毒!”
毕长啸仓促间没能反应过来,但听到这“七煞毒”的名头,当即下意识地退开两步。恰巧便在这时,对面的毕长鸣转身说道:“兄长,你这又是何苦?”伴随着他这一张嘴,顿时便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自他口中喷出,可想而知,自然便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唐门“七煞毒”了。若不是毕长啸听到赵若悔的提醒,先行退开了两步,只怕当场便要被毕长鸣的这一口毒烟喷中。
想不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生兄弟,居然会对自己狠下杀手?毕长啸惊骇之际,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刹那间彻底崩塌了,兀自呆立当场。那毕长鸣趁此机会再次夺门而逃,只见他右手手掌上不知何时已带上一副鹿皮手套,当即运掌如刀,掌锋所到之处,顷刻间便将墨隐所布下的“墨丝游魂”尽数斩断,大步朝门外而去。
谁知陡然间却有一道绯红色的刀光无端绽放开来,直取毕长鸣的面门,却是谢贻香终于出手了。自从她领悟出“融香决”的无上妙谛之后,已然将自身所有的功夫融为一体,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刀,当中却包涵着“乱刀”、“离刀”和“空山鸣涧”这三套刀法的精髓。不过三招之下,她手中的乱离便将毕长鸣逼得连连后退,重新回到了前厅当中,甚至都没机会施展出他那“唐门毒”的手段来。
谢贻香的这一番出手,可谓是震慑全场,看得前厅里这一干高手纷纷瞪大了眼睛。且不说那赵若悔、欧阳茶和冰台等人,就连那位“江湖名人榜”有名的高手屠凌霄,也从沉睡中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贻香所使的刀法,兀自发出摄人的目光。
那毕长鸣到底也算唐门中年轻一代的高手,眼见对方这连续三招,攻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心知不是对手,当即放弃抵抗,退到了厅中那具无头尸旁边,满脸怒气地瞪着谢贻香。只听谢贻香淡淡地说道:“你这个毕长鸣是真是假,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但眼下这一具无头尸,分明是命案那天下午死在你手里之人,这一点你却要说个清楚。”话音落处,旁边的春姨又尖声叫道:“他不是三公子他不是真正的三公子已经被他杀了”
那毕长啸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当即向毕长鸣踏出一步,虽然他并未开口说话,但双眼当中的怒火分明已烧得极旺,甚至还隐隐升腾起了一股杀意。那毕长鸣心中也有些惊骇,不禁环视四周,眼见这般局面,心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不由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当然是毕长鸣,如假包换的毕长鸣。但我同时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唐晓岳。”
那毕长啸看到自己的三弟向自己狠下毒手,本已是怒火冲天,如今听到他这句话,浑身上下顿时一震,脱口问道:“你说什么?”与此同时,那毕忆潇也是同样的问道:“你说什么?”听这两兄妹的语气,显然是对毕长鸣的这句话惊讶到了极点。
谢贻香听到“唐晓岳”这个名字,也觉得有些耳熟,仿佛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那峨眉剑派的赵若悔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是毕四小姐未过门的夫婿唐门的那位千毒郎君唐晓岳?”
谢贻香随即醒悟过来,适才福管家带着毕忆湘进来的时候,毕忆潇分明曾提及过此事,说毕忆湘早已和唐门的一位年轻弟子订下了婚约,正是叫做什么唐晓岳。可是眼前的这位毕三公子毕长鸣,又如何会是唐门的唐晓岳,那岂不是成了自己妹妹的未婚夫?
一时间,就连谢贻香也有些晕头转向,更别说那毕长啸了。只听毕长啸厉声喝道:“给我说清楚了!”谁知那“毕长鸣”却叹了口气,说道:“兄长唉,郑国公大人,关于这件事,其实福管家从头到尾再是清楚不过。此中的缘由,你只管问他便是。”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齐齐望向那福管家,难道这位毕府的老管家毕无福,心里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见福管家的整张连都有些抽搐,拼命摇头说道:“报应!报应!小人早就劝过你们兄妹两人多次,那所谓的唐门,分明就是一窝白眼狼,说什么也别和唐门结下这门亲事,更不能将四小姐嫁给那个唐晓岳,可你们偏偏不听!现在好了,闹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叫我毕府上下的今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说罢,他又长叹一声,说道:“这当中的缘由,小人曾在老主人面前发过毒誓,此生此世决不能泄露分毫,更不能让少主人兄妹知晓,所以”说到这里,福管家忽然“噗通”一声,朝常大人和谢贻香这边径直跪了下来,叩头说道:“此事到底是毕府的私事,而且还关乎着老主人的颜面。所以还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别再问了”
常大人和谢贻香同时说道:“福管家,使不得!”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那毕长啸却忽然抢上两步,一把将福管家从地上拽了起来,大声喝道:“你方才难道没看见?我的这个亲生兄弟、这个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三弟,分明是要取我的性命!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隐瞒什么?”
然而福管家只是不停地摇头,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谁知那“毕长鸣”反倒不耐烦了,忍不住说道:“不错,事到如今,福管家你又何苦还要此事隐瞒?其实整件事说起来再是简单不过,我的真实身份,本就是唐门的唐晓岳。然而就在我三岁那年,唐门的唐四爷和毕无宗两人私下约定,让我和毕无宗的三公子毕长鸣互换了身份。从那以后,这二十多年来,我便成了毕长鸣而真正的毕长鸣,则是取代了我原本的身份,成了江湖中有名的年轻高手、被人称为千毒郎君的唐晓岳。”
47 结联姻丧心病狂
听到“毕长鸣”说出这番话,那福管家不禁连连顿足,虽然他的话说得甚是简短,但众人略一思索,到底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毕家的毕长鸣和唐门的唐晓岳二人,早在他们幼年之时,便已在唐四爷和毕无宗的安排下调换了身份,由唐门和毕府交换抚养成人。
毕忆潇此时已惊得花容失色,忍不住确认问道:“也便是说,这二十多年来我们的三弟毕长鸣,其实一直是由你这个唐门的唐晓岳冒名顶替?”
只见那“毕长鸣”郑重地点了点头,叹道:“二姐,你和兄长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待我不薄而福管家是府里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却从未对我有过丝毫偏见,反倒还对我关怀备至。在我心里,我虽然不是真正的毕长鸣,更与毕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相互间的感情早已胜似家人。”
那福管家听到他这么说,心知此事已经无法挽回,当下也不再隐瞒,缓缓叹道:“罢了罢了,今日当着这许多位朋友的面将此事说开,也算是天意。老主人将三公子换给唐家抚养的时候,的确是由小人亲眼见证。”
“要知道老主人因为多次使用天龙战意的反噬,以致身患重疾,本欲卸甲归田,从此好生调养,谁知皇帝却以匈奴未灭为由,下旨让老主人和谢大将军一同出军漠北,还让谢大将军亲自前来府里相邀,令老主人推脱不掉。当时老主人便已有了不祥的预感,深知自己此番的出征,多半将会一去不返,他担心在自己身亡之后,毕家因为先前的光芒太盛,一旦失去了他的庇佑,难免不会招来小人的妒忌,从而遗害子女。所以老主人在出征之前,便和唐四那只白眼狼在私下商定,让当时只有四岁的三公子,和唐门中一个三岁的后辈唐晓岳互换了身份,以为有了唐门的庇护,三公子此生势必能有一番作为”
耳听福管家也开口承认此事,在场众人这才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天龙战意”的威力,大家方才已在毕长啸身上见识得一清二楚,原来毕无宗当年所谓的“暴毙军中”,果然也是因为这“天龙战意”的反噬。至于他在出征之前便已预料到自己的不幸,从而将自己的三子交换给唐门这个实力强大的家族抚养,倒也算是一番用心良苦了。
福管家说到这里,忽然语调一转,喝道:“谁知唐四那厮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老主人才刚一过世,他立马便换了一副嘴脸,甚至甚至唉,这唐四当真是丧心病狂,只怪老主人走得太早,否则定然要这头畜生好看!”他气急败坏之下,一时竟无法继续往下讲诉。
那“毕长鸣”当即接过话头,说道:“还是我来替福管家说罢。要知道我的身份虽然是毕家三公子毕长鸣,但因为我本就是唐门的人,再加上毕无宗又已不在人世,所以唐四爷便以和毕无宗有过承诺为借口,在我六岁那年,将我重新收回唐门学艺,其实却是要将真的毕长鸣和假的毕长鸣都掌控到自己手里。当时兄长和二姐不知此中缘由,更没看懂唐四爷的用意,还因此着实高兴了许久。”
只见毕长啸和毕忆潇两兄妹二人不禁对视一眼,脸色都是难看至极。只听“毕长鸣”继续说道:“所以我常年在唐门中学艺,自然也认识唐晓岳也便是真正的毕长鸣,而且相互间的交情还算不错。后来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和唐晓岳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双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间可谓是同病相怜,交情也愈发变得亲密,倒像是亲兄弟一般。谁知就在大半年前,兄长和二姐却突然前来唐门提亲,要将忆湘嫁入唐门,正是因为这件事,终于让我和唐晓岳两人不惜兵戎相见,甚至生死相搏。”
谢贻香之前见这“毕长鸣”沉默寡言,还以为他不善言辞,谁知眼下这一开口,竟是滔滔不绝。可见是他平日里活得太过压抑,所以不愿说话,又或是他到底是个假的毕长鸣,所以在毕府里始终有些提心吊胆,要想刻意将自己伪装起来。如今听“毕长鸣”说起毕家和唐门的这桩婚事,在场的好些人已隐约猜到了一二,都忍不住暗叹一声。
果然,只听“毕长鸣”继续说道:“虽然我和唐晓岳都知道双方被互换了身份,但我却从未想过什么认祖归宗,重新回归唐家,但唐晓岳则并不这么认为。正如福管家所言,自从毕无宗去世以后,唐四爷见毕府声势凋零,哪里还有什么结交之心,对唐晓岳这个真正的毕家三公子也是极不待见,时常排挤于他。所以有好几次唐晓岳都想和我换回本来的身份,到最后都被我给劝阻下来。”
“待到后来兄长和二姐到唐门提亲,想要将忆湘嫁入唐门,唐四爷根本就没将毕家放在眼里,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又碍不过情面,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让唐晓岳来迎娶自己的亲妹妹毕忆湘,想要以此搪塞。不料兄长和二姐竟然不知毕长鸣和唐晓岳互换身份这段往事,当场一口答应了下来,就连唐四爷也有些意外。事后福管家曾多次劝阻,我也旁敲侧击地劝过好几次,却苦于不能说明其中的真相,到底还是让这桩婚事板上钉钉了。现金唐门上下,都在等着看毕家亲兄妹成亲的笑话”
毕长啸听到这里,再已按捺不住,猛一跺脚,将这前厅里的好几块青砖都踏碎了,兀自喝道:“好你个唐四,当真恶毒得紧!”那“毕长鸣”暗叹一声,继续说道:“因为此事,唐晓岳曾多次找我商议对策,便在府里发生恒王命案的那天早上,他又悄然潜入府里,到我房间谈论此事。我们在房里聊了一上午,到最后他执意要将我们两人的身份调换回来,让我重新做回真正的唐晓岳,回唐门迎娶忆湘。对此我当然不肯答应,一来我自幼便以毕长鸣的身份长大,和忆湘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等同于是亲兄妹二来忆湘分明又是个傻分明又是这般模样,我又怎么可能和她成亲?”
“所以当时我和唐晓岳便因为此事起了争执,他坚持要将我们两人的身份调换回来,我则是说什么也不同意。到后来大家一言不合,终于动起手来,继而愈演愈烈。正如春姨所说的那般,最后我和唐晓岳两人都中了对方施展出来的七煞毒,却因为我到底是唐家嫡传的血脉,对毒药有天生的抵抗力,而唐晓岳却没这么幸运,终于命丧在了七煞毒之下。”
听完“毕长鸣”的讲诉,在场众人都有些唏嘘,原来这当中竟然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渊源。追本溯源,罪魁祸首自然要数毕无宗毕大家军和唐门唐四爷两人,分明是他们私下安排,将毕长鸣和唐晓岳互换身份抚养,这才酿成了今日的惨案。而若要追究这场惨案的直接原因,则是因为毕长啸和毕忆潇兄妹俩替毕忆湘订下的这桩婚事。
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毕长啸和毕忆潇两人都是默默无语,也不知是在伤心“唐晓岳”的死,还是在悔恨让毕家闹下了这么一个大笑话。那赵若悔和毕家素来交好,当即出来抱打不平,大声说道:“福管家所言不差,唐四的的确确是条白眼狼,居然让真正的毕三公子迎娶自己的亲生妹妹,当真是丧心病狂!我峨眉剑派定然会为毕家做主,就此事向他唐门讨个公道!”
却听谢贻香忽然插嘴问道:“这位这位唐门的朋友,你是不是还漏说了些什么?”那“毕长鸣”微微一怔,说道:“我连杀人的重罪都敢承认,还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谢贻香指着前厅里的这具无头尸,淡淡地说道:“这具唐晓岳的尸体,后来为何会被人剁去脑袋,拿来冒充命案当夜的那具无头尸?”
48 遗尸体宝刀复得
却见那“毕长鸣”缓缓摇了摇头,回答说道:“我也不知道,说起来此事倒有些诡异。当时那唐晓岳命丧于七煞毒之下,我曾仔细探验过,确然已经当场生亡,再无生还的可能。因为他此番前来找我商议,乃是悄然潜入府里,并无旁人知晓,所以我当时便打算将他的尸体悄悄送出毕府,去后山掩埋掉,从而遮掩此事,却不料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暗中查看。于是我连忙冲到屋外,却并没见到有人,如今才知道,原来是被前来换被褥的春姨给撞见了”他说到这里,那春姨又尖叫一声,兀自叫嚷道:“你不是三公子不是你是杀人凶手!”
“毕长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当时寻不到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经过这番折腾,一时也不便将唐晓岳的尸体运出府去,只好将尸体暂时藏到床底下,又将屋里打斗的痕迹一一抹去。随后我便在府里四处打探,看看是否当真有人撞见到了我和唐晓岳之间的厮杀,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我便放下心来,孤身前往龙洞山后山选中一处弃尸之地,这才回府里吃晚饭,寻思待到夜深人静时,再将唐晓岳的尸体丢弃掉。谁知等到亥时我回屋去取尸体,却发现床底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唐晓岳?当时我直吓得脸色惨白,还以为是诈尸了,只管在房间里到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唐晓岳的尸体。”
谢贻香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动,插嘴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在亥时前后便已发现唐晓岳的尸体失踪了。这是在当夜命案发生之前?”那“毕长啸”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要知道如果“毕长鸣”所言非虚,那么“唐晓岳”的尸体之所以消失不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唐晓岳”根本就没死,所以自行离去了二是有知情人趁“毕长鸣”外出的时候悄然挪走了尸体。然而“毕长啸”当时曾亲自确认过“唐晓岳”已经身亡,而且他的尸体如今分明就摆在众人眼前,也的确是死于唐门的“七煞毒”之下,所以便只会是第二种可能,是有知情人在暗中挪走了尸体。
这么一来,当夜众人在“龙吟阁”里所看到的那具无头尸体,也极有可能是有人在故布疑阵,拿“唐晓岳”的尸体剁去脑袋,从未伪装出一个“关公显灵杀死恒王”的现场也便是说当夜的尸体,其实正是此刻前厅里这具“唐晓岳”的尸体。至于那萨将军的证词、成都府仵作的验尸结果以及恒王侍妾的认尸等等,说不定那才是有人李代桃僵,拿来一具和恒王年纪、身形极其相似的无头尸顶包,从而迷惑世人的双眼。
当下谢贻香便询问那春姨,是否还将“毕长啸”杀死“唐晓岳”的情形告知过其他人,那春姨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反复念叨说“毕长啸”是杀人凶手,看来也不像是偷走“唐晓岳”尸体的人。当下“毕长鸣”又补充道:“我当时找不到尸体,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随后便听到府里逐渐乱作一团,有下人前来通禀,说是龙吟阁里发生了命案。我当时心中惶恐,联想起下午听到的屋外动静,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将唐晓岳的尸体挪去了龙吟阁,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意图。我在屋里前思后想,因此耽搁了许多,所以才到得晚了。”
谢贻香心中失望,原来“毕长啸”早已有过这样的猜想,想来“龙吟阁”里的那具尸体,自然不是“唐晓岳”了,但她脸上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当即追问到:“原来如此!后来你前往龙吟阁的命案当场,血泊里的那具无头尸,是否便是遗失的唐晓岳尸体?也便是此刻前厅里的这具无头尸?”
“毕长鸣”微微一怔,脱口说道“自然不是。正如仵作们检验的结果,当夜龙吟阁里的那具无头尸,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谢贻香当即打断他的话,追问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听到谢贻香这般发问,在场众人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谢贻香到底还是打算证明死者并非恒王,从而让此案做个了断,替毕家上下脱罪。那“毕长鸣”此时身份尴尬,当着众人的面,一时间也不知应当如何作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恰巧就在这时,先前去往“凤舞阁”搜查的宋参将已然大步踏进前厅,嘴里冷哼道:“好家伙,你们看看老宋我在凤舞阁里都找到了些什么!”
话音落处,便有两个兵卒紧跟在宋参将身后走了进来,手里分别托着一个木盘。当下这两个兵卒便将木盘里的事物向众人展示,乃是一件绣着暗花绿色的鹦鹉战袍、一顶插着朱红色红缨的绿色软帽、一大把黑漆漆的假胡须以及一双三尺多高的铁铸战靴。
众人见到这几件事物,用不着宋参将解释也知道是装扮成关公所用的道具,看来赵若悔之前所言非虚,命案当夜的确曾有人在“凤舞阁”里装扮成了关公的模样。
只听宋参将似笑非笑地说道:“在我川蜀大地,尤其是这成都府一带,常有关公显灵的神异之事发生。若是作奸犯科之辈,往往会在深夜里被人割去头颅,待到第二日天明,这些头颅便会出现在附近关帝庙的供桌之上曾有不少百姓亲眼目睹,在深夜中行凶杀人的,便是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公。据说这位显灵的关公身材异常魁梧,而且步伐极重,听那脚步声响,其人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重量,原来却是如此”
说着,他指着那双三尺多高的铁铸战靴,冷笑道:“原来这个假冒显灵关公之人,正如赵老师所见,竟是一名女子,又或者是个身材矮小的人,这才会穿如此一双铁靴。诸位请看,这双靴子的靴底约莫有一尺多厚,显然是装扮的人拿来增高之用,所以其脚步声才会如此之沉重。”
众人当即仔细端详兵卒手里的这双铁铸战靴,相继点了点头,那宋参将便总结说道:“所以单从这双铁靴来看,赵老师当夜在凤舞阁所见那个装扮成关公的女子,不仅是当夜杀害恒王的凶手,而且有八成以上可能,也是在蜀地时常显灵的关公。”
这话一出,整个前厅里顿时哗然一片。这边谢贻香才刚刚逼问出一桩“真假毕长鸣”的杀人命案,引出毕家和唐门之间亲兄妹订婚的丑闻,转眼这宋参将又坐实了毕府和蜀地时常显灵的关公有所牵连,这对毕家而言,当真可谓是祸不单行。然而那宋参将却是意犹未尽,又高声说道:“不止是这些事物,你们猜我在凤舞阁里还找到了什么?”
听到这话,谢贻香心中顿时一惊,难道宋参将方才在“凤舞阁”里的一番搜查,当真寻到了恒王的头颅?若是如此,自己要以“恒王身份”来做文章的打算,便彻底没了指望。但听前厅外脚步声响,又是两个兵卒一前一后走进前厅,却是将一柄长刀扛了进来。众人一见这柄长刀,顿时心中惊骇,有好几人更是吓得站起身来,相继说道:“这这是关公的青龙偃月刀?”
只见兵卒手里的这柄长刀形貌古旧,只怕至少已有数百年的历史,通体泛出赤红色光晕,长约八尺刀柄上阴刻着一条盘绕的长龙,一直延伸到刀身之上,继而化作阳刻的龙头,自龙嘴里吐出刀刃,正是和传闻里以及庙宇中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一般模样。
那福管家上前端详片刻,忍不住说道:“怪了,怪了!这柄刀这柄刀岂不正是前院里关公雕像手里原配的青龙偃月刀?但早在多年前便已遗失,所以我们才将老主人生前所用的长刀请了出来,放到关公雕像的手里。”
谢贻香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早上刚进毕府的时候,还差点被关公雕像手里那柄长刀所伤,当时毕长啸就曾解释过,说雕像手里原配的青龙偃月刀早已无故遗失,所以才会用毕无宗当年所用的兵刃来代替。想不到这柄早已遗失的青龙偃月刀,如今居然再次出现,莫非这蜀地假托关公显灵的凶手,所用的青龙偃月刀,其实便是毕府里早已遗失的这柄刀?
果然,那宋参将当即干笑一声,说道:“这柄青龙偃月刀,便是那显灵关公所用的杀人凶器,同样也是毕府那夜命案的凶器,是此案的重要证物。福管家既然肯来认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49 解心结颠倒黑白
听到这话,那常大人连忙说道:“宋参将,话可不能乱讲。眼下虽然寻到一柄青龙偃月刀,但是否便是杀人的凶器,一时还没有定论即便这柄刀当真便是那显灵关公所用兵刃,也未必便和毕府有关。更何况我们此番是受朝廷委派,前来侦办恒王遇害一案至于蜀地的关公显灵案,并不在我们的管辖之内,又何必节外生枝?所以宋参将你眼下寻找到这些事物,虽然也是大功一桩,却只是证实了赵老师方才所言非虚,对此案倒是没什么推进。”
宋参将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官字两个口,随你怎么说。老宋我只负责自己的差事,此案应当如何侦办、又当如何结案,你是朝廷钦点的主办官员,那也由得你。”
听到两位办案官差的对话,一时间在场众人都是默默无语。再看毕家的毕长啸和毕忆潇兄妹两人,此时分明还沉浸在毕长鸣的身份和毕忆湘的婚事上,正是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之际,哪有心思理会宋参将在“凤舞阁”里寻到的这些事物?
要知道对毕长啸而言,眼前这个“毕长鸣”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三弟,和毕家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甚至还是杀害真正毕长鸣的凶手。然而这二十多年来的手足情深,正如这“毕长鸣”方才所言,即便不是真正的家人,也早有了家人般的感情。至于那个真正的毕长鸣、也便是和毕忆湘订有婚约的“千毒郎君”唐晓岳,毕长啸充其量只是见过一两次面,哪里谈得上有什么感情?
当下毕长啸红着一双眼睛,只是凝视着“毕长鸣”的双眼,缓缓问道:“你究竟是谁?”听到毕家主人终于再次开口,众人都忍不住暗叹一声,不知毕长啸会拿这个杀死“毕长鸣”的“毕长鸣”如何处置。只见那“毕长鸣”也不敢和毕长啸对视,转过头去缓缓说道:“自从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后,这些年来,我也时常在想自己是谁”
说罢,他环视在场众人一周,略一沉吟,便径直走到那正在那打坐念经的海念松和尚面前,稽首行礼道:“蜀中四绝虽然各有千秋,但大师身为佛门中人,见识定然不凡。可否给我指引一条明路?”
要说这海念松和尚虽是佛门众人,却是凌云山上的杀生之佛,素来信奉以杀生济世,又怎会点化渡人?可见这“毕长鸣”此时身份被当众揭破,心中已然纠结万分,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见到和尚就拜了。
那海念松和尚依然维持着盘膝打坐的形貌,也不睁开双眼,口中淡淡地说道:“阁下是毕长鸣也好,是唐晓岳也罢,都不过是个称号而已,关键还是在你自己身上。要知道你这两个身份,都是在你幼年时别人替你安排好的,如今你既然已经成年,当然可以自己做主。从今以后,你是要继续当毕长鸣,还是认祖归宗当回唐晓岳,那都由得你自己。”
众人不料这屠夫也似的海念松和尚,这一开口倒也在理,都不由地点了点头。那“毕长鸣”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当即点头说道:“不错,我到底是谁,当然是由我自己做主。多谢大师!”说罢,他又转身望向毕长啸和毕忆潇兄妹,心中再无犹豫,当即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自从我记事已来,我便是毕长鸣,今后我也依然是毕长鸣。我既然身为毕家的子嗣,兄长和二姐如果认为我做错了事,要以家法处置我,甚至要将我逐出毕府,我都无怨无悔。”
听到这话,毕长啸回想起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原本就已经红了的双眼中,顿时垂下了眼泪。当下他长叹一声,将方才“毕长鸣”对自己狠下杀手一事抛到九霄云外,点头说道:“好!很好!你是我的三弟毕长鸣,永远都是我的三弟毕长鸣!”话音落处,他身旁的毕忆潇也点了点头,说道:“长鸣,赶紧起来!”显然也赞同兄长的决定。
这样一来,毕家兄妹之间也就算是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了,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暂时不会追究毕长鸣的身份。谢贻香见状,连忙又追问道:“毕三公子,你既然是毕家的子嗣,那么眼下毕府里的这桩命案,你便不能袖手旁观。请教毕三公子,当夜你在龙吟阁里所见的那具无头尸,是否便是从你床底下遗失的唐晓岳尸体?”
她重新称呼回“毕三公子”,自然也是认同了毕长鸣的身份。那毕长鸣定下心神,当即说道:“当时我因为唐晓岳的尸体遗失,可谓是心事重重,所以龙吟阁里的那具无头尸,我其实并没看得清楚。我只知道眼下前厅里的这具无头尸,确然便是当时命丧于七煞毒之下的唐晓岳。如果诸位大人说眼下这具无头尸便是当夜龙吟阁里的尸体,那想必错不了。”
毕长鸣的这番话分明是在睁着眼说瞎话,他当时既然也怀疑过“龙吟阁”里的无头尸便是遗失的唐晓岳尸体,又怎么可能不看清楚?谢贻香顿时大喜,接口说道:“这便对了。”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那宋参将笑道:“敢问宋参将,方才你率领兵卒在凤舞阁里搜查,是否寻到了所谓的恒王头颅?”
那宋参将摇头说道:“没有。”谢贻香笑道:“所以所谓的恒王命丧于毕府,其实根本便是子虚乌有,否则怎会一直寻不到恒王的人头?而且眼下连尸体也存有很大疑点,可见当夜毕府龙吟阁中的命案,多半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将早已死去的唐晓岳剁去头颅,从而伪装出关公显灵杀人的假象。”
说罢,她又向常大人问道:“常大人,眼下的这具无头尸,并不是当时成都府仵作们所检验的那一具,更不是恒王侍妾前来辨认的那一具,是也不是?”那常大人略一思索,点头说道:“不错。对此方才我们便已确认过,尸体应当是被人在毕府的冰窖里给掉了包。”
谢贻香笑道:“既然我们已经能确认尸体被人掉包,那是否会有这种可能:毕府发生命案的那一夜,龙吟阁里的无头尸其实便是眼前唐晓月的尸体,而之后仵作们和恒王侍妾所见到的那具和恒王形貌有些接近的无头尸,才是被人掉包后的尸体?”
常大人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心道:“左右都是尸体被掉包的罪名,那也随你怎么说。”当下便点了点头。谢贻香笑道:“那此案便再清楚不过,唐门弟子唐晓岳,也是毕家四小姐的未婚夫,那日不知为何,居然私自潜入毕府,却被毕三公子撞见,继而动起手来,结果却不慎命丧于自己的七煞毒之下。此后便有人心怀叵测,利用唐晓月的尸体故弄玄虚,借蜀地的关公显灵为名,设下了一个恒王命丧于毕府的局,甚至还找来了一具形似恒王的无头尸,也便是仵作们和恒王侍妾所见到的那具无头尸,想要以此混淆试听。”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总结说道:“虽然这一切的幕后设局之人,眼下我们还没查出来,但至少却已可以证实,毕府那夜命案的死者,真实身份乃是唐门的弟子唐晓岳,根本不存在恒王遇害一说。要知道朝廷此番之所以如此重视此案,便是因为恒王的身份特殊。眼下我们既已查清了死者的身份,便可以向报朝廷复命了。接下的事,只需移交给成都府的官府即可。”
谢贻香的这番结论,说到底不过是旧事重提,众人不禁齐齐望向毕长啸,看他是何态度。要知道方才谢贻香首次提出这一建议时,在场众人其实便已一致同意,却被毕府的主人毕长啸反对,坚持要查明此案的真相,这才牵扯出了“真假毕长鸣”的杀人命案和毕家与唐门之间这场亲兄妹订婚的闹剧。
那毕长啸本是振振有词,口口声声说什么问心无愧,到如今却查出毕长鸣和唐晓岳自幼便已调换了身份,而自己替妹妹毕忆湘与唐晓岳所订下的婚约,等于是让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成婚。虽然唐晓岳已然身亡,这门婚事也就随之此不了了之,但对毕家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丑闻,他哪里还有先前那般趾高气扬的姿态?
所以此刻再听到谢贻香提议结案,毕长啸也缓缓点了点头,在不多说一句,在场众人也顿时松下一口大气,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却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好不要脸!没本事破案,便唆使大家颠倒黑白,将此案唬弄过去。真不知堂堂的江南一刀,怎会和这种女人订有婚约!”
50 翻醋坛单刀偷针
虽然眼下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但谢贻香却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说话之人分明正是那“泰山神针”欧阳茶的徒弟、江湖人称“天针锁命”的冰台。听她提及先竞月的名字,谢贻香心中顿时一片雪亮,难怪这冰台至始至终要和自己争锋相对,原来竟是因为先竞月的原因,是打翻了醋坛子。
要说以“江南一刀”先竞月的绝世风采,世间多有女子爱慕,倒也在情理之中,谢贻香早已见怪不怪。由于先前在湖广的时候,她始终没和先竞月会过面,所以并不知晓先竞月武功尽失,还是由这位冰台施针,以墨家蔷薇刺提供的“寻点定脉封印**”护住全身的静脉,这才可以继续以杀气御刀。
谢贻香不禁心道:“无论是师兄还是自己,之前都不曾和这“泰山神医”打过交道,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这个冰台。冰台如果当真见过师兄,并且生出了爱慕之心,那么一定是在眼下的毕府当中。”想到这里,她当即抢到冰台面前,厉声问道:“你见过先竞月?他如今在哪里?”
那冰台不料谢贻香竟有如此大的反应,心知是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冷冷说道:“不知道。”谢贻香如何肯信?师兄先竞月一早便已前来了毕府,而且还在私底下和常大人会面过,但在这之后,却再也不曾现身。如果不是先竞月故意隐身暗处,那便只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当下谢贻香继续逼问道:“你若不是在毕府里见过我师兄,又怎会识得他?而且还知道我们两人订有婚约?”
旁边的欧阳茶连忙出来解释,说道:“谢三小姐,纷乱别离,竞月贻香的大名,江湖中谁人不知?三小姐和竞月公子之间的婚约,大家也早有耳闻。小徒的确曾见过竞月公子,却并非是在这毕府当中,而是在湖广的岳阳城。”
然而这冰台自从露面以来,便始终以言语攻击,谢贻香为查毕府命案,一直不曾理会,而今这桩命案总算能有个了结,她又听冰台提及师兄的名字,一时认准了死理,可谓是将所有积压的怒火尽数爆发了出来,竟不信欧阳茶的解释,冷笑道:“江湖中爱慕我师兄的女子,没一百也有五十,我早见得多了。但这些女子若是想来寻我麻烦,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否则到头来别说要过我这一关,只怕我师兄连正眼也不会瞧她们一眼,岂不是妄做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举?”
听到这话,那冰台顿时脸色大变,她虽然贵为“泰山神针”的徒弟,在江湖也小有名气,但到底只是江湖的草莽之辈,又怎能和谢贻香这等官宦小姐相提并论?她对先竞月心生爱慕不假,但一想到先竞月的未婚妻乃是这位谢封轩家的三小姐,到底还是心存自卑。当下她忍不住怒道:“当真是胡说八道!此番就在这毕府之中,分明是那先竞月主动前来找我,而且他一到此间,第一个来见的便是我。相比起来,你到现在却还不知他身在何处,可见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尽愕然,那常大人更是脱口说道:“莫非……莫非先统办也曾找过冰台姑娘?不知……是了,想必是先统办和冰台姑娘本就相识,所以曾来向你询问过府里的案情。”那冰台方才在盛怒之下,自知说漏了嘴,不禁脸色发白,再不多说一言。
谢贻香冷笑一声,转头望向冰台身旁的欧阳茶,淡淡地说道:“既然冰台姑娘亲口承认,说在这毕府里曾见过我师兄先竞月,那么欧阳先生为何要替她撒谎,只说他们是在湖广见过?试问我师兄一早便已来了毕府,至今却仍未现身出现,难不成竟是你们师徒二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用卑鄙手段暗害了他?”
那欧阳茶双眉一扬,还没来得及答话,冰台已接口说道:“胡说八道!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有什么火只管冲着我来,一切与我师父无关!”谢贻香心头火起,忽然再次拔出腰间乱离,伴随着绯红色的刀光迸现,一刀便向那冰台当头斩落。
要说谢贻香虽然心怀怒气,不过是借题发挥,其实大半都是佯装,心中尚存了七分理智。如今师兄下落不明,自己虽然坚信他只是暂时不愿现身,但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难免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她故意以言语激怒这冰台,甚至不惜拔刀动手,一来是要逼这冰台吐露实情,二来也是要逼先竞月现身相见。如果真如欧阳茶师徒所言,师兄和这冰台本就是旧识,那么此刻自己对她动手,先竞月若是隐身在暗处,决计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现身相见,从而化解这一场误会。
那冰台见谢贻香居然向自己动刀,虽然有些意外,却是毫不示弱。只见她也不从椅子站起身来,仍旧维持着坐姿,只是将双手一扬,便有十多枚金针从她的袖口里疾飞而出,居然后发先至,率先击向谢贻香的头脸。看她这一出手,显然也是江湖中一流的手段,可见这“泰山神针”的金针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就连门下的弟子都有如此本事。
要知道刑捕房里曾有一位捕头,叫做“星如雨”贾梦潮,也是一位用暗器的高手,尤其是这金针一道,更是他的拿手功夫。谢贻香之前曾向那位贾梦潮请教过好几次,所以眼下冰台的金针虽然来得巧妙,但她倒也并未放在眼里。
当下谢贻香手腕发力,顿时便让已经劈出乱离翻卷回来,在自己面前环绕出一团刀光,恰好迎冰台射来的金针那十几枚金针被刀光卷入其中,继而随着乱离的走势飞舞,待到谢贻香将乱离再次挥出之际,这十几枚金针便已尽数掉头,朝那冰台身打回射了过去。
眼见这两位妙龄少女一眼不合,便已兵刃相向,众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又看到谢贻香使出这手“单刀偷针”的绝妙功夫,好几人忍不住喝彩一声。那冰台也没料到谢贻香还有如此俊俏的绝技,仓促间只得纵身跃起,让回掷过来的金针从自己脚下飞过,“啪啪啪”尽数钉在她先前坐的那张椅子。
谢贻香一招无功,手中乱离不停,随即又是一刀挥出,直取半空中冰台的腰腹。冰台此时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眼见谢贻香的乱离来得迅捷,只得在半空中将腰身一扭,奋力避开刀锋,让自己的身形斜斜往旁边落下却不料她这一落下,恰好伸足踏在座椅旁的几案角,顿时便将一张几案踏翻。
要知道冰台先前背进前厅里来的那个药箱,一直都放在这张几案之,众人也未曾在意。此时伴随着几案的翻倒,这个药箱也一并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药箱的木盖摔了开来。然后便有一颗西瓜大小、圆鼓鼓的东西从药箱中一骨碌滚落出来,沿途抖落了一地的白灰众人定睛一看,分明竟是一颗沾满石灰的人头!
欧阳茶师徒的药箱之中,如何会藏有一颗人头?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直看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都没了声音。待到这颗人头沾满的石灰滚落掉大半,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颗三十多岁中年男子的首级,长脸粗眉,高鼻大嘴,一张脸更是微微向内凹陷。
只听主人席位的毕长啸突然暴喝道:“这……这是恒王的头颅!”
51 摔药箱神医露馅
其实已经用不着毕长啸开口喝破,要知道如今这桩“恒王命丧于毕府”一案,现场留下的只有一具无头尸体,三个月来办案的相关人员找遍了整个蜀地的关帝庙,始终不曾寻到“恒王”被割去的头颅。如今从欧阳茶师徒的药箱里滚落出一颗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首级,在场所有人几乎不用细想,也能猜到这一定便是始终苦寻无果的“恒王”头颅!
争斗中的谢贻香和冰台二人见到这一幕,也同时停下各自动作,齐齐望向地上这颗头颅。谢贻香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霎时间千百般思绪涌上心头,整个脑海里已然乱作一团。她过去虽只是在远处看过一两眼恒王,早已记得不太清楚,可是看眼下这颗头颅的长相,仿佛和当今皇帝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怕当真便是那位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
一时间,整个毕府的前厅当中,可谓是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似这般沉寂了许久,还是那宋参将率先打破僵局,开口缓缓问道:“欧阳先生,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众人才将目光从地上的人头上挪开,齐齐望向这位“泰山神医”欧阳茶。那欧阳茶的脸色早已大变,却还在佯装镇定,听到宋参将发问,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说话,却不料冰台已抢先说道:“此事与我师父无关,这颗恒王的人头,是我偷藏在师父药箱当中。”宋参将却不理会她,继续对欧阳茶说道:“欧阳先生,只可惜此间没有铜镜,否则也好让你看看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精彩得紧。难道欧阳先生当真打算拿你自己的爱徒来顶罪?”
听到这话,那欧阳茶顿时泄了气,摇头叹道:“不错,药箱里的这颗人头,的确便是恒王的头颅。是我亲手将恒王人头用石灰炮制,三个月来一直藏在我的药箱里。此事却与我的徒儿无关。”
眼见这师徒二人抢着认罪,众人所关心的却是恒王的头颅如何会在他们手里。那毕长啸此时已抢到前厅当中,用双手将这颗人头捧起,吹去上面的石灰仔细端详,过了半响,他再次沉声说道:“错不了错不了这是恒王的头颅,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兄弟头颅,决计不会有假”说罢,他猛然转过头来,狠狠盯着那欧阳茶,一脸不信地喝问道:“恒王的头颅,如何会在你的药箱里?难不成当夜是你指使自己的徒弟在凤舞阁里装扮成关公,然后便去往龙吟阁里杀害了恒王?”
听到毕长啸的这一问,众人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冰台,难道赵若悔那晚在“凤舞阁”里看到的神秘女子,竟是这位“天针锁命”冰台?谢贻香更是暗叹一声,自己方才和这冰台动手,对方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比起自己尚有不如,绝不可能在峨眉剑派“念”字辈高手赵若悔的面前逃脱,绝不可能是那夜行凶的关公。
然而最可气的是,自己之所以要向冰台出刀,原本是要打算引师兄先竞月现身,不料竟鬼使神差地却引出了这一颗“恒王”的头颅。如此一来,死者的既然已经被找到,毕府的主人毕长啸又亲口认定这便是恒王的头颅,那么此案便再也无法唬弄过去,到底还是要查出一个结果来。
可是一旦失去了“证明死者不是恒王,从而替毕家脱罪”这个核心策略,面对毕府里这桩错综复杂的关公显灵杀人案,谢贻香脑袋里顿时变作一团浆糊,其间所有的事可谓是千头万绪,就仿佛是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根本不知从何查起,更不知往后自己应当如何是好。
那欧阳茶此时已开口解释道:“各位莫要误会,我并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对此当夜和我在一起品茶的福管家可以作证。至于小徒冰台,凭她这点微末的本事,绝不可能是那化妆成关公的神秘女子,更和毕府里的这桩命案毫无关系,我甚至可以用性命替她担保。至于这颗恒王的头颅”
说到这里,他当即环视在场众人一遍,这才沉声说道:“恒王的这颗头颅,其实在命案发生当夜,便已被人放置在了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面前。那行凶之人根本就没打算故弄玄虚,反而是要假托关公显灵之名向我们示威。我和毕大将军是过命的老交情,深知恒王在毕府遇害的后果有多严重,所以当时见到这颗头颅就放在那尊关公雕像面前,我也顾不得细想,连忙将人头藏起,又将附近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事后我又以药水和石灰炮制这颗人头,寻思待到此间事了后,便将人头带出府去,所以这颗恒王的头颅这才会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
听到欧阳茶这番解释,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总觉得他这番话有些不尽不实。那宋参将又说道:“欧阳先生,你这一时的好心,却是害苦了我们。这三个月来,我麾下的兵卒找遍了蜀地大大小小的关帝庙,始终未曾寻到恒王遗失的头颅,原来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敢问欧阳先生,你可知私藏死者头颅是何罪名?”那欧阳茶淡淡地一笑,说道:“我辈江湖中人,素来敢作敢当。如今既已被当场撞破,我也不屑隐瞒。要抓要杀,悉听尊便。”
谢贻香脑此时虽然毫无头绪,但还是听出了欧阳茶话语中的破绽,当即插嘴问道:“如此说来,欧阳先生之前必定是认识恒王了?”那欧阳茶白了她一眼,冷笑道:“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谢贻香缓缓说道:“当夜恒王来访,本是毕府的机密要是,除了接待他的福管家和郑国公二人,或许还有郑国公夫人,只怕整个毕府上下,便再没人知道恒王来访之事,就连毕二小姐和毕三公子也是一无所知。所以欧阳先生若是不认识恒王,又怎会一眼认出摆放在关公雕像之前的人头,便是恒王的头颅?”
那欧阳茶微微一怔,说道:“我不过一介草民,哪里识得什么恒王?我是在那夜命案发生之后,听到毕府里的人说遇害的乃是皇帝十一皇子恒王,这才知道毕府惹下了大麻烦。在这之后,我才在关公雕像前发现了这颗人头,不多想也知道这必定是恒王的头颅。”
谢贻香冷笑道:“听常大人方才所言,当夜龙吟阁里的命案发生之后,郑国公和福管家早已将整座毕府戒严,不但派出下人四处搜查,而且还将所有宾客都召集到了龙吟阁外,欧阳先生又哪有机会独自来到前院的关公雕像前,而且还要抢在毕府下人的前面,率先发现这颗恒王的头颅?即便欧阳先生所言不假,你是在案发之后独自发现了关公雕像前的人头,但世间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多了去,你既然不认识恒王,又怎能确定这颗头颅一定便是恒王的头颅,从而收藏至今?难道这三个月来,你从来没有找人确认过这颗恒王头颅的真假?”
谢贻香这一连串问题,顿时问得那欧阳茶哑口无言。过了半响,他才回答道:“我说的是实话,就算你将我缉拿回刑捕房上重刑,我也是同样的话。要是我欧阳茶后面改口,除非是将我的名字倒着写!”
谢贻香早就窥探出了他的软肋,当即毫不示弱,争锋相对道:“欧阳先生,峨眉剑派的赵前辈那夜曾亲眼见到,杀人凶手乃是一名在凤舞阁里化妆成关公模样的女子。如今死者的头颅既然是在你的药箱里被找到,我们当然可以怀疑你的这位女徒弟便是杀人凶手。所以即便是要上重刑,我首先要审的,也是这位冰台姑娘。”
听到这话,那欧阳茶当即火冒三丈,大喝道:“你敢!”那冰台也气得满脸通红,猛地踏上一步,冷冷喝道:“谢贻香,你有什么手段只管朝我使来,休得对我师父无礼!”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只怕顷刻间这两名女子又要大打出手,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谢三小姐莫要误会,欧阳先生师徒二人的确与本案无关,乃是带人受过。是小人一时糊涂,为了要护得毕家上下的周全,这才让欧阳先生帮忙,藏起了这一颗恒王的头颅。”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顿时一震,纷纷转头望去,说话的竟是人称“福管家”的毕府里管家毕无福。
52 避灾祸藏头换尸
听到福管家开口,谢贻香心中顿时雪亮一片,如此一来,整件事便能想得通了。难怪欧阳茶可以确认这是恒王的头颅,原来此事竟然还有毕府里的管家毕无福参与。
只听那福管家长叹道:“说来惭愧,少主人和恒王自幼一同长大,素来交情匪浅。此番恒王在府里遇害,他一心想要查明真相,揪出幕后凶手替恒王报仇,这也是少主人重情重义。然而小人痴长几岁,深知杀害恒王的这个凶手,即便与我毕家毫无关系,但只要证实恒王是在我府中遇害,那么毕府上下终究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凶手既然敢在毕府里杀害恒王,必定早已筹划妥当,朝廷一时间未必便能查明真相一旦此案悬而未决,皇帝念及丧子之痛,只怕早晚要祸及我毕家一门。”
“而当夜龙吟阁案发后,小人便已命下人在府里四处搜寻,其实当时便有下人在前院的关公雕像前寻到了恒王头颅,并将人头交到小人手里。当时小人寻思许久,到底不愿面对恒王在府里遇害这一事实,所以一时糊涂,私自决定将恒王的头颅藏起来。幸好寻到人头的那名下人乃是小人的心腹,而且除他之外,便再无人知道寻到恒王头颅之事,于是小人便叮嘱他切不可泄露此事。”
“事后小人寻思,府里既然发生了命案,官差定然会彻底搜查整座毕府,恒王的头颅只怕是藏不住,无奈之下,只得去找欧阳先生商议。谁知欧阳先生一听此事,竟不惜为我毕家甘冒奇险,径直抢过恒王的头颅,藏进了他的药箱里。果然,这三个月来,常大人和宋参将两位虽然在府里搜查过多次,却始终没有检查过欧阳先生的药箱。”
听完福管家这番话,众人才终于明白整件事的原委。那常大人不禁怒道:“福管家,你当真是好手段!正如宋参将所言,我们这些个办案官差,当真被你害苦了,竟然被戏弄了三个月之久!”然而他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心向毕家,并没打算要追究这福管家的罪责。当下宋参将又询问了不少此中的细节,福管家也都一一作答。
想不到恒王遗失头颅,却是被福管家和欧阳茶二人合谋藏了起来,其用意也是和谢贻香一般,想要在恒王的身份一事上做文章,从而替毕府脱罪。而这“泰山神医”欧阳茶肯出面帮忙,可见他和毕家的交情确然极深。再联想起案发当夜欧阳茶居然是和福管家在一起品茶聊天,可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往来必定不少,所以才能合谋做出此举。
如此一来,如果恒王的头颅其实在案发当夜便被凶手放到前院里的关公雕像面前,那么毕府的这桩关公显灵杀人案,倒是和蜀地常有的关公显灵相似,凶手并不是要刻意掩盖死者的身份,而是要遵循割下头颅祭拜关公这一仪式。或许是因为这龙洞山先锋村一带并无合适的关帝庙,所以凶手便将恒王的头颅供奉在府上的关公雕像前,却因为福管家和欧阳茶二人的搅局,这才让此案变成一桩“无头公案”,三个月来毫无进展。
当下谢贻香不禁望向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愈发堪不破此案的玄机,甚至还隐隐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只听旁边的宋参将又问道:“福管家,你既然有胆量藏起恒王的头颅,恐怕也有胆量调换死者的尸体。当夜龙吟阁里恒王的无头尸,被人掉包成眼下这具唐晓岳的无头尸,难不成也是福管家你的手段?”
听到宋参将这一问,众人顿时又上了心,要听那福管家如何作答。只见福管家沉吟半响,终于又长叹一声,点头说道:“不错,这的确也是小人的主意,其实唉,其实案发那天下午,三公子和唐晓岳在屋里的那一场争斗,小人当时便已知晓,却因为这毕竟是府里的私事,不便向诸位大人透露。哪知天恢恢,最后还是被谢三小姐盘问了出来。”
说着,他又向毕长鸣说道:“三公子,当时见到你和唐晓岳动手的人,除了来换被褥的春姨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位客人,便是做客府上的屠凌霄屠前辈。三公子当时听见春姨在屋外弄出动静,立刻便追出来查看,若不是有屠前辈暗中出手相救,试问春姨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你的双眼?”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想起眼下前厅当中,分明还有一位号称川藏第一高手的杀人狂魔屠凌霄,连忙朝他那边望去。要知道这屠凌霄自从现身以来,除了刚开始制服失控的毕长啸时开口说过几句话,往后的这一长串时间里,基本都是在自己的座椅上闭目打盹,再没说过一句话。而前厅里的众人伴随着案情的层层解析,都差点忘记了这位屠凌霄的存在。那毕长鸣更是忍不住浑身发颤,原来自己杀死唐晓岳的时候,竟然还有这位屠凌霄在暗中窥探,再联想起传说中这屠凌霄的所作所为,多少有些后怕。
此时听到福管家提及自己,那屠凌霄只是闭着眼点了点头,并不开口说话,像是在椅子上睡着了,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屑理会。仿佛毕府里发生的这一桩命案,竟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听那福管家又说道:“当时屠前辈担心三公子会杀人灭口,未免徒增杀戮,所以出手救下春姨。只可惜那春姨早已被吓得傻了,竟不知是有人救下了自己”说到这里,他顿时想起春姨此刻就在旁边,害怕这神神叨叨的春姨又要乱嚷乱叫,连忙叫下人将她带了出去。
待到春姨走后,福管家继续说道:“之后屠前辈便来找到小人,并将此事告知。小人本就知道三公子和唐晓岳幼年时的这一段往事,听到他们骨肉相残,当真是心痛万分。再想起那唐晓岳到底也是毕家的子嗣,即便是死在了三公子手里,也不能委屈了他的尸身。于是小人趁着三公子去往后山找寻弃尸之处,便请屠前辈出手,将唐晓岳的尸体从三公子房间的床底下取出,暂时放到毕府的冰窖中,打算事后好生安葬”
听到这里,谢贻香还是有些不死心,插嘴问道:“这么说来,命案当夜凤舞阁里的那具无头尸,并不是唐晓岳的尸体?”那福管家摇了摇头,说道:“承蒙谢三小姐的一番好意,然而事到如今,小人哪里还敢欺瞒?当夜龙吟阁里的无头尸,的确便是来访的恒王而唐晓岳的尸体,则一直都被藏在冰窖深处。算来约莫是在一个多月前,小人听说有位北平神捕要来毕府彻查此案,担心他就此坐实恒王的身份,从而令毕府获罪,于是便悄然前往冰窖,用菜刀将唐晓岳尸体的头颅剁下,又和恒王的无头尸对换衣衫,想出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谁知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各位。”
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毕长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唐晓岳的尸体从我床底下失踪,却是福管家的安排,当时倒把我给吓坏了。”福管家苦笑道:“还请三公子赎罪,那唐晓岳到底也是毕家子嗣,小人想要善待他的尸身,也算是对老主人有个交代。谁知当夜又发生了恒王的命案,小人借用他的尸体和恒王掉包,也是想要护得毕家周全,算是让他为毕家尽了最后一份力,想必老主人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小人此举。”
谢贻香听到这里,早已觉得身心俱疲,不料此中还有如此曲折的内情,当即问道:“如此说来,那恒王当夜那死者的无头尸,以及唐晓岳被剁下的脑袋,如今仍在府里的冰窖里?”福管家点了点头,叹道:“正是。”
一时间,谢贻香差点当场崩溃,几乎想要就此放弃此案。眼下既已找到了恒王的头颅,如果再和恒王那具无头尸拼凑起来,自然便能坐实恒王的身份,那么“恒王命丧于毕府”便是板上钉钉,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
然而她转念一想,福管家的所讲述的这一切,前面的部分倒是合情合理,但最后这掉包尸体之举,却分明有些不尽不实。试问唐晓岳的尸体如果一直是被藏在冰窖当中,难道竟能躲过常大人和宋参将这三个月里的搜查?更何况命案发生之后,整个毕府已然被朝廷封禁,在如此深严的守卫之下,仅凭福管家一人,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潜入冰窖里掉包尸体?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一动,当即望向那常大人。
53 定身份妄揣圣意
那常大人见谢贻香忽然望向自己,却又不说一句话,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自己脸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也同样没有说话。两人虽然并未交谈一句,但仅凭这一对视,谢贻香心中已然再无怀疑,暗骂道:“这条老狐狸好大的胆子!身为如此一桩要案的主办官员,居然敢在私底下协助福管家掉包恒王尸体,还打算利用我或者是那商不弃,通过唐晓岳尸体的破绽来验证死者并非恒王,以此来替毕家脱罪。”
然而她虽然猜到这一点,当此局面,却也不好点破常大人的居心,只得装作不知道。旁边的宋参将已再次召唤来手下兵卒,向他们吩咐道:“你们几个这便随福管家再去一趟府里的冰窖,将恒王的无头尸以及唐晓岳的头颅送到这前厅里来。”
那福管家吐露实情之后,倒也不再隐瞒,当即便带兵卒们去往冰窖。临走前他又补充一句,说道:“府里的冰窖一直有常大人和宋参将派人严守,小人为了要将这两具尸体掉包,当时还真花了不少心思,险些便被他们发现。”
他这句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些欲盖弥彰了。所以照眼下的局面来看,前厅里的这些人当中,福管家、欧阳茶、冰台和屠凌霄四人,分明早已在暗中有所勾结,一同隐瞒了不少事,甚至还和主办此案的常大人通过气。其间不管是藏起恒王的头颅,还是用唐晓岳的尸体掉包恒王尸体,他们几个人的所作所为,说到底只是想掩盖恒王的身份,从而让毕府避开这桩天大的麻烦,所以从逻辑来说,倒不太可能是当夜杀害恒王的真凶。至于那宋参将,以他这般直肠子的脾性,只怕却和谢贻香一样,直到此刻还被他们蒙在鼓里。
当下那常大人又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要秉公办理此案之类的,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福管家便和宋参将手下的兵卒回到前厅,又抬进来一具无头男尸以及一颗年轻男子的头颅。宋参将从兵卒手里接过那颗年轻男子的头颅,放到唐晓岳无头尸的脖子处比划,其伤口处果然恰好吻合,从而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尸体。在场众人当中有认识这位“千毒郎君”唐晓岳的,立刻便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见到唐晓岳的头颅出现,谢贻香这才看得清楚,只见这唐晓岳乃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样貌还颇为俊秀细看之下,眉眼口鼻果然和毕长啸有三分相似,却是和毕长鸣截然不同。看来福管家所谓的唐晓岳和毕长鸣两人在幼年时便已被调换身份,倒果真是确有其事。
而毕长啸见兵卒们将第二具无头尸抬进前厅,便将从欧阳茶药箱里滚落出来的恒王头颅拿来,和这具无头尸拼接,也是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一来大家便看得清楚了,死者乃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肤色黝黑,粗手大脚,一看便知是行伍出生,而且多半还是将帅之的身份。其特征倒是符合自幼便在军中长大、至今仍在江浙驻守的恒王。
此时见到的两具尸体并排放在前厅当中,谢贻香不禁心中暗道:“虽然关于恒王身份一事,当中确实疑点重重,但如今到底还是寻到了整具尸体,可见当夜龙吟阁的确发生过命案,并非是有人用唐晓岳的尸体故布疑阵。照此看来,龙吟阁里的死者自然便是当夜前来毕府的访客,而这名和萨将军一同前来的访客,恐怕当真便是恒王。”
谢贻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开口问道:“敢问在座诸位,你们当真可以确认眼前这个死者便是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那毕长啸当即双眉一扬,厉声怒喝道:“这当然是恒王!我自幼和他一同长大,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如今就连恒王的头颅也已找到,难道你们还想要否认恒王的身份?”
谢贻香暗叹一声,又望向那常大人。只见常大人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继而长叹一声,缓缓点头说道:“皇帝之所以钦点下官负责此案的侦办,当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下官认识恒王。眼下我们既已寻到死者的头颅,照这具尸体的形貌来看,当夜毕府里的死者……的确便是恒王。”
听到主办此案的常大人说出这话,福管家和欧阳茶二人都不禁暗叹一声,谢贻香更是缓缓摇头。就连常大人也改口承认死者便是恒王,那么“恒王命丧于毕府”一事便已成了定局,再无可能将此案唬弄过去。当下谢贻香不禁束手无策,不知往后应当如何是好,却听一个少年男子的声音冷冷说道:“我一早便已说过,天地万物,周行而不殆万事万物,到头来终究只是走出一个大圈,终点便是起点。毕府里的这桩案子,开始于恒王命丧于毕府,无论你怎样侦办,揭露出多少隐情,其结局依然是恒王命丧于毕府。”
听到突然响起的说话之声,谢贻香陡然惊醒过来,急忙转头望去,居然是那个来历不详的神秘少年得一子。昨夜这个得一子带自己走出了墨隐布下的“断妄之阵”,条件便是要自己带他一同前来毕府,谁知自从进到这前厅以来,他除了开口讥讽过墨隐的手段是“雕虫小技”,便再不曾说过一句话,一直以斗篷遮住头脸沉睡,至始至终不曾言语,相比起来,那屠凌霄虽然也一直在打盹,但好歹也有过几次短暂的清醒,就好比方才谢贻香出刀拦下毕长鸣的时候,屠凌霄似乎还喝彩过一次。所以若不是这得一子忽然开口,谢贻香几乎早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而此刻前厅里的其他人则是对得一子毫无所知,甚至就连他的名字也给忘记了,更不知他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那常大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这位谢三小姐的朋友,不知有何高见?”
那得一子仍然瘫倒在椅子,也不拉开覆盖住头脸的斗篷,冷冷说道:“你们要明白一点,那便是此案的死者,一定是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否则这些人又怎会做出私藏头颅、调换尸体等等举动,一而再、再而三地掩盖死者身份?”
听到这话,常大人脸又写满了尴尬,也不知该如何接话,那欧阳茶更是冷哼一声,显是极为不满。那得一子又说道:“至于你们这些办案官差,未免太过天真,甚至以为皇帝也和你们一样天真。试问如果当真以死者并非恒王结案,以此结论报朝廷,你们以为皇帝便会相信?我且问你们,以皇帝的性格,在听说恒王命丧于毕府之后,他心中会作如何猜想?”
众人不禁微微一怔,此刻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谁又敢擅自揣测圣意?所以一时间竟无人理会于他。谢贻香心想这得一子好歹是自己带来的人,倒也不好任由他在这里胡说八道,连忙开口说道:“小道长,你若是知道此案的详情,还请告知我们否则便不要胡乱说话,以免祸从口出。”
谁知那得一子根本就不理会她,当即自问自答,兀自说道:“皇帝听说恒王命丧于毕府,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这位皇子素来心怀不轨,甚至还存有反意。而他此番私自离开江浙驻地,还悄然前来蜀地的毕府,当然是要拉拢毕无宗的后人图谋不轨,日后好助他造反!”
54 请鬼神跪地叩首
得一子这话出口,众人顿时哗然开来。他这话虽是胆大妄为,但细细想来,倒是一句大实话。试问以当今皇帝那多疑猜忌的性格,一旦听到恒王命丧于毕府,必定会是这般猜想。那常大人心中大震,也顾不得这得一子说话难听,连忙追问道:“下官愿闻其详。”
斗篷下的得一子冷冷说道:“皇帝早已认定自己的这位皇子私自入蜀,是要拉拢毕家造反,纵然你们可以拿出确凿的证据,说恒王此行并无反义,皇帝心中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是胡乱唬弄一通,说毕府的死者并非恒王,你们以为皇帝便能相信?所以此案关键,便在于恒王的生死。倘若确定恒王已死,皇帝便能放下心来,无论是要定谁的罪,还是要赦谁的罪,什么都好说倘若无法确定恒王的生死,皇帝终究难以心安,反倒会怀疑是毕家和恒王在暗中勾结,还串通好了你们这些办案官员,合伙筹谋什么不轨之事。”
听到这话,谢贻香和常大人的背心里都被惊出一阵冷汗,心底更是暗自惭愧。要说他们两人都算是官场里的老手,略一思索,便知得一子这话丝毫不差,只恨自己先前没能想得通透。只听那得一子继续说道:“眼下若想了结此案,让毕府下脱罪,恒王就一定要死,这才能让皇帝放下心头大石。只要皇帝松下这一口气,杀害恒王的凶手即便当真是毕家之人,皇帝都有可能网开一面。”
谢贻香听到这里,不禁心道:“正是如此,就连我们都知道恒王心怀不轨,皇帝当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如今恒王命丧于毕府,对皇帝这等六亲不认的人来说,多半是喜大于忧,甚至还以为是毕家的人忠心不二,不愿和随恒王同流合污,这才下手杀了恒王。如此一来,皇帝之所以任命常大人和先竞月这两位和毕家沾亲带故的官员一明一暗前来侦办,倒不见得是顾念昔日毕无宗的功勋,而是因为毕家替自己除去心腹大患的这一嘉奖?所以如果当真如同自己先前的提议结案,说死者并非恒王,反倒会令皇帝多心,那才是害了毕家下,也害了自己和常大人。”
想明白此中关键,谢贻香暗呼侥幸,心中极是后怕。幸好有毕长啸这个草包一再反对,坚持要查明此案真相,这才让自己的提议落了空。她当下便向那得一子作揖说道:“多谢小道长指点。如今我们已经寻到恒王的头颅和尸身,证实了死者的身份,那么所谓的恒王命丧于毕府,自然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出当夜杀害恒王之人,将此案的真凶缉拿归案。至于这凶手究竟是谁,不知小道长可能指点一二?”
却听那得一子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来问我凶手是谁?当真是可笑至极!此案一开始便再明白不过,甚至是世人皆知,乃是关公在毕府里显灵,一刀割去了恒王的脑袋。如今既然连关公的行头以及所用的青龙偃月刀皆已寻到,可见此案的确和关公神祗脱不了关系。至于凶手是否便是关公,眼下你只需将他老人家请出来,当面向他问个清楚便是。”
得一子这话虽然有些疯疯癫癫,却也提醒了众人方才宋参将已带人在“凤舞阁”里寻到了装扮关公的事物,还有那柄和前院里关公雕像配套、多年前便已遗失的青龙偃月刀。可是这些事物到底只是凶手假冒关公行凶的道具,又怎会当真牵涉到什么鬼神之说,要请关公出来问个清楚?
谢贻香心中却是愈发对这得一子起疑,要说他方才那一番话点破皇帝的意图,还可以说他才思敏捷,看得比自己和常大人通透。可是自己方才请他指点真凶,不过是在出言试探,他所回答出的这句疯话,言下之意分明是知道此案当中不少内情。试问这神秘少年如果只是一个局外人,又如何可能知道得比在场众人还要多?
然而当此时刻,谢贻香深知前厅里这些和此案相关的人士,个个皆不可信,甚至连常大人和宋参将也不可尽信,所以这得一子如今肯跳出来,自己只能暂时选择相信于他,否则自己便彻底孤立无援了。当下谢贻香便恭声说道:“小道长,赵老师说在命案发生当夜,曾有一名女子躲在毕府里的凤舞阁中妆扮成关公模样,随后又去往龙吟阁杀害了来访的恒王。你所谓的关公,莫非便是指这位假托神祗的女子?”
哪知得一子忽然反问道:“我且问你,关公是谁?”谢贻香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微微一怔,当即说道:“关公便是三国蜀汉时期的名将关羽,本字长生,后改字云长,乃是河东郡解县人士,一生跟随刘皇叔建功立业,威震华夏,最后却在荆州腹背受敌,兵败被杀。待到他去世之后,逐渐被百姓们神化,尊称他为关公,又或者是关帝爷爷……”那得一子早已听得不耐烦,又问道:“照你看来,关公其人,可是那敢做不敢当的鼠辈?”谢贻香不解其意,脱口说道:“自然不是。”
那得一子淡淡地说道:“如今世人皆传,说是关公显灵杀死了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倘若此案当真是关公所为,他自然不会否认倘若不是,那也决计容不得旁人随意污蔑。所以你只要能将关公请出来问个清楚,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听到他再次提及要请关公出来,在场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斗篷下的这个诡异少年竟然是个疯子?那宋参将更是按捺不住,冷笑道:“侦破此案,何必要请关公?只需将阎罗王请出来,叫他找来恒王的鬼魂询问,自然便知当夜杀他的凶手究竟是谁。”
宋参将这话自然是在开玩笑,可是在场却无一人笑得出来。那得一子冷冷说道:“请阎王谈何容易?但是要请关公,眼下却再是容易不过。只需朝前院里的那尊关公雕像跪下磕头,口呼关帝爷爷,请他老人家出来解释府里的这桩命案,他必定会现身相见。”
众人听他说得有板有眼,都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这少年的脑子果然有些问题。谢贻香听得云里雾里,连忙开口细问,谁知那得一子仿佛是重新睡着了,仍凭谢贻香如何询问,他也不加理会。那毕长啸当即喝道:“这是哪里来的小疯子,居然敢到我毕府里来撒野!”那常大人也忍不住问道:“谢三小姐,你的这位朋友是在和我们开玩笑,还是他的脑子……他的思维有异于常人?”
要知道自从恒王的头颅从欧阳茶的药箱里滚落出来后,谢贻香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再加如今又要找出杀害恒王的真凶,对她而言根本便是了无头绪,根本不知从何下手。这得一子的话虽是荒谬,但回想起昨夜他确实带自己走出了树林里的“断妄之阵”,可见这个神秘少年虽然喜欢装神弄鬼,到底还是有些真本事。如今他不过是要自己向前院里的那尊关公雕像跪地磕头,倘若他说的是戏言,那么自己就当是祭拜关公英魂,磕几个头又有什么关系?
当下谢贻香不再犹豫,径直走到前厅门口的门槛前,朝门外“噗通”一声跪下,正好面对着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她口中诚心说道:“关帝爷爷英灵在,小女子谢贻香叩首。如今毕府里发生的恒王命案,世人皆传行凶之人乃是关帝爷爷,至于此中真相究竟如何,我等凡人已然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正如那位小道长方才所言,此案倘若当真是关帝爷爷所为,您老人家自然敢作敢当倘若并非关帝爷爷所为,那也容不得旁人污蔑您老人家的威名。所以还请关帝爷爷一显圣灵,告知其中关键。”
说罢,她果然朝那尊关公雕像遥遥磕了个头,接着又磕了两个,凑足三个响头。待到她抬起头来时,却见前院里这尊关公雕像还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手中拿着毕无宗生前所用的那柄长刀,浑身下并无丝毫变化。
谢贻香心知自己是被那得一子给戏弄了,当下正要起身去找他讨个说法,却听一个男子声音忽然从身后的前厅里传来,厉声喝道:“无知小儿,胆敢惊扰于我!”其声响如洪钟,几乎响彻了整座毕府。
55 轮青龙空山鸣涧
这一声突然响起的男子大喝,分明是个陌生的声音,直吓得谢贻香径直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忙回头凝视着前厅里的众人。
只见正中主人席位一排的,乃是毕长啸、毕忆潇、毕长鸣和毕忆湘四兄妹,外加一个福管家左首席位则是屠凌霄、欧阳茶、冰台和赵若悔四人再加上右首席位的常大人、宋参将、得一子、海念松和墨隐五人,此外便只有几个毕府里的丫鬟下人和宋参将麾下的兵卒,根本不见有旁人出现,也不知这一声大喝是由谁发出的。
待到谢贻香凝神一看,这才发现几乎众人都是满脸惊骇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毕长啸身旁的毕忆湘。只见毕忆湘那双瞪大了的呆滞眼睛,不知何时已眯成两条细缝,从中透露出摄人的精光而她脸上原本那副痴痴呆呆地神情,此时也变得异常冷漠,再不见一丝傻气,甚至隐隐还有一股狂傲的神采。
谢贻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难道难道方才那一声男子大喝,竟是这个傻子毕忆湘在说话?”那毕长啸也被吓得目瞪口呆,满脸不信地望着身旁这位自己的四妹,颤声问道:“忆湘你你在胡说什么?”
只见那毕忆湘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就仿佛是在唱戏文似的,先是亮了个相,继而迈着大步踏出,一直走到前厅当中,摆出个英武的姿势,略一抬头,便厉声喝道:“尔等凡夫俗子,端是愚钝不堪!不过些许小事,竟然也以此来扰。有什么话,这便速速问来,往后休要再来惊扰于我!”
听到毕忆湘这一开口,果然便是刚刚那个响如洪钟的男子声音,众人惊恐之余,真不知似这样一个男子声音,如何会是从毕忆湘这么一个小姑娘嘴里发出来,难不成是这位毕四小姐疯病发作,出来胡言乱语?再看她这一副戏文里的动作和腔调,当此局面,却又令人笑不出来,反而隐隐感到一丝莫名的诡异从心底升起,让人头皮发麻。
听毕忆湘说完这话,整个前厅里便彻底沉寂下来。过了半响,那常大人才试探着问道:“阁下阁下难不成是是关帝爷爷?”话音刚落,毕忆湘骤然向他转过头来,眯起的双眼中精光迸现,继续用那男子腔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正是关某!”
一时间,众人顿时哗然开来。方才那个得一子满嘴疯言疯语,说什么应该请关公出来问个明白,叫谢贻香朝前院里那尊关公雕像跪拜叩首,而谢贻香居然也陪着他一起疯,果真照办了哪知谢贻香才刚一磕完头,这位痴痴呆呆毕家四小姐毕忆湘便突然跳出来,还变作男子的腔调,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关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贻香心中此时也是茫然一片,眼看厅中毕忆湘的神态,虽然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的身形样貌,但举手投足间,的确有几分戏台上关公的神采,却也同样不知道毕忆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得望向方才让自己朝那尊关公雕像跪拜的得一子,不料那得一子还是用斗篷盖住头脸,隐隐还发出熟睡的鼾声,显然是不打算理会此刻前厅里发生的事,令谢贻香也是束手无策。
那毕长啸此时已稍微回过神来,当即大喝道:“忆湘!休要胡言乱语,赶紧给我回来!”却见“毕忆湘”转头瞥了他一眼,用更加响亮的声音大喝道:“禽兽不如的东西,给我住嘴!”
众人微微一愣,心道:“这位毕四小姐怎会骂自己的哥哥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莫非当真是失心疯犯了?”谁知毕长啸听了这话,只是脱口说道:“你你”然后便彻底没有了言语,竟然并不反驳于她。那常大人见毕家主人没了动静,自己身为主办此案的官员,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只得望向身旁的宋参将,用眼神向他求助。那宋参将倒是个不怕事的主,当即朝“毕忆湘”喝问道:“你这女子,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自称关帝爷爷,妄自触犯神灵!”
只见那“毕忆湘”似乎愣了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关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关羽关云长。当日因误中江东碧眼小儿之奸计,不慎命丧东吴,此后便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际,却发现自己已被囚于这个女子之身,再不复当年的形貌,当真是奇耻大辱,夙夜引以为恨!”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难道眼前这位毕四小姐,其实便是投胎转世后的关公,只因为在黄泉路上没喝那碗传说中的“孟婆汤”,所以还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又或者是关公的冤魂一直飘荡在外,没能进入**,到如今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到了“毕忆湘”的身上,也便是传闻中的“鬼上身”?当然,也极有可能是这毕忆湘在一厢情愿地说疯话。
那宋参将倒不在意什么关公转世,当即笑问道:“既然如此,那么这蜀地常有的关公显灵杀人,以及毕府命案当夜赵老师在凤舞阁里看到的那名化妆女子,其实便是你了?”“毕忆湘”双眼一翻,喝道:“不错,正是关某所为!”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七嘴八舌乱作一团,当中那毕长啸喝道:“大家莫要理会,她本就是个傻子!”那毕忆潇也开口说道:“舍妹有些神志不清,还请诸位见谅。”就在前厅里这一片哄乱声中,那“毕忆湘”用那雄浑的男子腔调压过所有人的声音,厉声说道:“成都府乃是我蜀汉的都城,岂容奸邪之辈恣意妄为?关某一生俯仰无愧,敢作敢当,在这一带诛杀恶徒的,确然便是关某。只恨我眼下栖身于一个女子体内,行事多有不便,所以只得在夜间装扮,复我本来形貌,仗青龙偃月刀除暴安良!”
那宋参将连忙追问道:“如此说来,我等方才在凤舞阁里寻到的这些装扮事物,以及这柄青龙偃月刀,果然便是你行凶时所用之物?”那“毕忆湘”双眼一翻,冷冷说道:“尔等小吏,也配来审问关某?若非尔等方才以言语相激,说什么敢作敢当,凭尔等这些土鸡瓦犬,关某也不屑现身相见。”
那宋参将也无法判断毕忆湘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见她拒绝回答,一时也拿她没办法。谢贻香此时已逐渐定下神来,回想起自己先前曾试探过这毕忆湘,却并无结果,谁知她此时居然跳出来自认关公,还将蜀地常有的关公显灵杀人案揽到身上,当即开口笑道:“忆湘妹妹,你既然一口咬定自己便是那除暴安良的关公,不知凭你的功夫,可有替天行道的本事?”
话音落处,谢贻香忽然抢上几步,同时拔出腰间乱离,顺着乱离的出鞘之势,化出一道绯红色的刀光,朝那“毕忆湘”迎面劈去。
然而她这一刀看似凶狠,其实却是留了后手,只是要来试探这“毕忆湘”的虚实。要知道附近被“关公”诛杀的那些恶徒,纵然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必定是心狠手辣的匪类,能将这些人的头颅斩下,非要有绝高的功夫不可,绝不可能是毕忆湘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所能办到。所以只要一试这“毕忆湘”的功夫,便知道她此刻自认关公究竟是真是假。
谁知伴随着谢贻香一刀劈来,那“毕忆湘”居然反应奇快,脚下一动,便将乱离的锋芒避开,同时伸手握住了前厅当中的那柄青龙偃月刀。原来宋参将先前带人从“凤舞阁”里将这柄毕府遗失多年的青龙偃月刀找出来后,便一直放在前厅中恒王和唐晓岳那两具尸体旁,而“毕忆湘”方才起身走向厅中,其实便是看准了这柄青龙偃月刀的所在,所以此刻才能一把握住刀身。
谢贻香见她居然敢去拿那柄青龙偃月刀,心中顿时一惊,暗道:“传说中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重达八十六斤,寻常之人就连拿都拿不起来,更别说是挥舞杀敌了。如今毕府里的这柄青龙偃月刀就算是后世仿制,其重量也必定不轻,否则方才便不会要由两名兵卒合力抬进来。似毕忆湘这般身形和年纪,如何使得动这柄刀?”
谁知她这念头刚一生出,便见“毕忆湘”仅凭单手就将这柄青龙偃月刀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继而举过头顶,双手一轮,刀锋破风之处,竟然发出惊雷般的声响,就仿佛是沙场上千军万马的冲杀之声,直震得在场众人耳中嗡嗡乱响。顺着她这一轮刀的走势,“毕忆湘”往前踏上一个弓箭步,以双手握住刀身,顺势劈出一记反手刀,直取谢贻香的脖子,竟是要一刀将谢贻香的头颅斩下!
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奇景,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家四小姐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且分明还是个傻子,居然能轻松拿起这柄青龙偃月刀,而且还能施展出如此凶狠霸道的刀法,莫非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耳听伴随着青龙偃月刀的劈出,刀风之声越来越响,当中依稀还夹杂着战鼓声、军马声、惊雷声,震得所有人心中咚咚作响。在场众人虽然见多识广,但一时也看不出“毕忆湘”所使的究竟是哪一路刀法。
然而“毕忆湘”此刻所使用的功夫,谢贻香却再是熟悉不过,顿时浑身冰凉。一时间,她就连斩向自己脖子的这一刀也忘记了躲闪,脱口说道:“这这是空山鸣涧?”
56 乱辈分父女兄妹
要说“毕忆湘”自称关公转世,还能说是她疯病发作胡言乱语。但此刻她非但手持青龙偃月刀,还施展出谢封轩平生最得意的绝学“空山鸣涧”,如何不叫谢贻香心惊肉跳,吓得呆立当场?
眼看伴随着“毕忆湘”手中青龙偃月刀的走势,就要将谢贻香的脑袋当场斩去,只见前厅里突然有人影一晃,却是毕家主人毕长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抢入厅中,伸手抓住了青龙偃月刀的刀背,终于还是让“毕忆湘”劈出的这一刀在谢贻香脖子前半尺之处停顿了下来。
当下毕长啸握住刀背的手便发力往回夺刀,口中喝道:“撤手!”谁知那“毕忆湘”同时也是大喝一声,用双手将青龙偃月刀死死握紧,仍凭毕长啸如何发力,竟然夺不下她的刀。毕长啸不禁惊愕万分,忍不住喝问道:“忆湘,你你几时学得这一身功夫?”
“毕忆湘”冷笑道:“吾乃关羽关云长,并非什么毕忆湘,眼下不过是暂借她身躯一用!”毕长啸气得浑身发抖,陡然间大喝一声,满脸涨得通红,竟是再次用上了“天龙战意”的神通,将一口真气憋在丹田之中,使自己的功力在刹那间提升一倍,竟是说什么也要把青龙偃月刀从“毕忆湘”手里给夺过来。
而谢贻香直到此刻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心中暗道:“是了,父亲和毕无宗的交情匪浅,多半是父亲将他的这套空山鸣涧也传给了毕家后人。或许便是当年自己和大姐随父亲同来毕府的时候,父亲便将这套功夫教给了毕家的人,所以毕忆湘才会施展。又或者以父亲和毕无宗出生入死的关系,这套空山鸣涧更有可能是由两人合创,甚至是由毕无宗当年传授给自己父亲。”
想通了关于“空山鸣涧”的事,谢贻香回过神来,连忙退开几步。凭“毕忆湘”显露出的这手功夫,无疑已属江湖上一流的好手,再结合赵若悔方才所言,说命案当夜在“凤舞阁”里见到一名女子化妆成了关公,所以眼下“毕忆湘”亲口承认自己便是在蜀地显灵杀人的关公,多半是**不离十了。
可是毕忆湘身为毕家的四小姐,为何却要做这般勾当?难道真如她口中所言,乃是东汉末年的关公轮回转世或是暂时借用了毕忆湘的身?若是抛开这些鬼神之论,这件事似乎便只有两种解释。其一,毕忆湘是个不折不扣的个疯子,所以才会坚信自己是关公转世,从而在深夜里化妆成关公杀人其二,这毕忆湘其实是个聪明绝顶的正常人,无论是先前那一副痴呆模样,还是如今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关公,其实都是在装模作样,演戏给大家看。至于她为何会化妆成关公杀人,却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然而谢贻香经历了这许多事,对这所谓的鬼神之论,倒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坚决不信,要知道自己先前在鄱阳湖的经历中,那言思道便是如同传言中的“鬼上身”一样,不知用什么方法潜入了自己脑海里,若非有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道长替自己施下“七星定魄阵”的神通,只怕自己直到此刻,还要和这言思道在梦中相见。所以这“毕忆湘”如今用男子声音自称关公,莫非也和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一样,是患了海一粟所谓的“失魂之相”?
可是若说那言思道的鬼魂附身到谢贻香身上,似乎也还说得过去,双方毕竟都是当世之人。但是那远在东汉末年便已身亡的名将关羽,又怎会附身到数百年之后本朝毕无宗毕大将军的女儿毕忆湘身上?这非但不合逻辑,而且不合情理。
就在谢贻香思索的这一会儿工夫,那毕长啸虽然用上了“天龙战意”的神通,却还是没能从“毕忆湘”手里夺下那柄青龙偃月刀,心中愈发惊恐。他当即大喝一声,将“天龙战意”的威力再次催发,又一次提升自己的功力。如此一来,那“毕忆湘”终于有些抵挡不住,眼看青龙偃月刀便要被毕长啸夺走,她忽然冷哼一声,沉声喝问道:“腌臜猪狗,汝所做下的肮脏事,以为我不知晓?”
听到这话,毕长啸不禁脱口说道:“忆湘你你嘴里放干净些,如何能这样辱骂你的兄长!”原来他这“天龙战意”的原理,乃是要将一口真气憋在丹田中,从而激发出身体的潜能,当中虽然有“三喝断魂”的过程,但也是配合真气流转所发出的闷喝。如今似毕长啸这般开口讲话,憋在丹田里的一口真气顿时泄去,神通立破,脸色也随之恢复正常。
那“毕忆湘”趁机发力,震开毕长啸抓住青龙偃月刀的手,口中冷笑道:“兄长?只怕未必!凭这女子的身世,其实应当要唤汝一声父亲!”
要知道“毕忆湘”此刻声称自己是转世的关公,所以她口中所谓的“这女子”,自然便是指关公“暂时借用”的这个女子之身,也便是真正的毕忆湘。众人理清楚了当中的这层关系,再一细想她的话,顿时大惊失色。“毕忆湘”的言下之意,难道是说毕忆湘其实并非毕长啸的妹妹,而是毕长啸的女儿?
那毕长啸听到这话,一张脸也在顷刻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竟然坐倒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说道:“你你你是听谁胡说八道?”他虽然矢口否认,但明眼人看到他这一反应,显然是证实了“毕忆湘”所言非虚。再推算毕长啸和毕忆湘这两兄妹的年纪,分明相差了近二十岁,若说两人是父女关系,倒也不是没可能。
众人不禁暗自猜测,难不成毕忆湘原本就是毕长啸的女儿,却不知因为何故,毕家上下不敢承认她的身世,所以才会对外谎称是毕无宗的女儿,让她成了毕长啸的四妹?若是如此,想必是这位朝廷亲封的郑国公大人、毕家主人毕大公子在年轻时惹下了什么风流债,生出了毕忆湘这么一个女儿,却又担心因此影响往后的婚事,所以才不敢对外宣称,只得将这个女儿认作妹妹,将她留在府里抚养成人。却不知当年和毕长啸有染的这个女子,也便是毕忆湘的亲生母亲,到底又是何人?
众人刚想到这里,便听那“毕忆湘”又缓缓说道:“关某暂居于这女子身上,平日里虽然装傻充愣,心中却再清楚不过。毕长啸,当日汝父毕无宗远征漠北,汝恰巧自军中归家,于是”她刚说到这里,毕长啸已从地上跳了起来,径直朝“毕忆湘”扑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住口!”
“毕忆湘”毫不费力地躲开他这一扑,口中继续说道:“于是汝这畜生,那夜便在龙洞山后山和自己的母亲做出苟且之事,这才有了关某此时所栖身的这一女子。”
这话一出,整个前厅当中顿时哗然一片,所有人脸上尽数失色。莫非这位毕四小姐毕忆湘的身世来历,竟是因为毕长啸当年做出了如此的禽兽之举?
话音落处,毕长啸当即惨叫一声,一口鲜血随之喷出,浑身上下就仿佛是突然泄了气一般,径直瘫倒在地,口中还喃喃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57 赴巫山潇湘难辨
眼见前厅里的这一幕幕惊变,当真可谓是目不暇接,众人惊骇之际,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福管家和毕忆潇最先定下神来,双双前将毕长啸扶回了主人席位。
众人看毕长啸这般反应,都不禁暗叹一声,再回想起先前那“泰山神医”欧阳茶曾说过,这位毕府主人成婚以来膝下一直没有子女,是他身出了问题。然而照眼下这般局面来看,毕长啸明明曾生下过毕忆湘这个女儿,自然不是身体有什么亏损或是有什么隐疾,果然是欧阳茶所谓的“心病”。想必是他当年和自己母亲行下不轨之举,心理从此受损,所以成婚之后再无法和他的夫人正常圆房。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不禁向主人席位那方的毕家众人望去,看他们是何反应。只见毕忆潇和毕长鸣姐弟俩脸也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色,多半也和在场这些外人一样,直到此刻才知道毕忆湘的真实身份。只有那福管家将毕长啸扶回椅子后,便一直在低头叹气,多半是早已知晓此事,却不料如今竟被当场揭破,所以羞愧得无地自容。
要说方才谢贻香逼问春姨,从而揭露出毕忆湘和唐晓岳之间这一场亲兄妹订婚的丑闻,虽然令整个毕府丢足了脸面,但到底只是无心插柳、弄巧成拙之举,充其量只是被世人当作茶余饭后的嘲笑。但是眼下这“毕忆湘”亲口吐露出自己的身世,竟然是毕无宗的长子毕长啸和毕无宗的夫人共同生下的孽种,单凭这一桩丑闻,毕家便永远抬不起头做人,势必要受尽世人的唾骂。
所幸眼下在场的大都是毕家的亲友,虽然惊爆出如此丑闻,好歹也还有遮掩的余地。众人交头接耳之际,反倒将此刻正在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冷落到了一旁。似这般哄闹了许久,还是那峨眉剑派的赵若悔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满脸惊异地向那“毕忆湘”问道:“如此说来……当夜……当夜我在凤舞阁里看到的那个……那个化妆成关公的女子,其实是四小姐你?这……”
那“毕忆湘”冷笑一声,用男子声音沉声说道:“汝这一问,只怕志不在此。赵若悔,事到如今,莫非还欲遮掩?那夜汝何故去往凤舞阁?不正是要和我所栖身这个女子,寻求鱼水之欢?”
这话一出,当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这位“雕花剑”赵若悔,竟然会和毕府里的四小姐毕忆湘有染?那赵若悔直吓得脸色惨白,厉声喝道:“你……你胡说……胡说什么?”
只听“毕忆湘”冷冷说道:“关某虽再世为人,终究是个女子身,免不得女子**。三年凤舞阁里的那一夜,莫非汝竟已忘记?近年汝时常来毕府小住,不正是要来和我所栖身的这个女子尽欢?”
听到这话,那赵若悔再也无力反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赵若悔平日里和毕家走得如此亲近,原来私底下还有这等男女间的勾当,而且还是和眼下这个自称关公转世的“毕忆湘”有染。所以命案当夜赵若悔说什么天气闷热、难以入睡,这才凑巧闲逛到了“凤舞阁”外,自然是在胡说八道,这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巧合。命案当夜赵若悔之所以去往“凤舞阁”,便是因为这“凤舞阁”一直是他和毕忆湘两人私会的场所,甚至当夜两人之间可能事先还有过见面的约定。
要说深闺女子与外人偷情,虽是伤风败俗的丑闻,其实倒也并不罕见。然而“毕忆湘”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又怎会选择和赵若悔这个四五十岁、一脸萎靡不振的中年男子私通?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好些人忍不住暗自猜想道:“多半是因为这毕忆湘到底是母子所生,心智大异于常人,所以才会满嘴疯言疯语,以为自己是转世的关公。而且口味也是大异于常人,竟然和赵若悔这个几乎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私通,当真令人思之作呕。”
那赵若悔如今只是呆呆地盯着“毕忆湘”,再听着她这一口男子的腔调,突然间“哇”地一张嘴,当场呕吐起来,将中午吃的回锅肉、宫保鸡丁尽数吐了出来,整个前厅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油腥味。众人连忙掩住鼻子,心中却也有些同情这位赵老师,因为照此算来,这“毕忆湘”既然自称关公转世,且不论是真是假,至少她心中乃是这么认为的那么这赵若悔每一次和这“毕忆湘”缠绵,岂不等同于是在和关公寻欢?
只见那赵若悔吐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直盯着主人席位旁的毕忆潇,缓缓说道:“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和我在一起的人,其实是你……否则你又怎会一直在私下找我,替你毕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众人不料事情还有这么一出,竟然将毕府的二小姐、人称“女财神”的毕忆潇也给牵扯了起来,一时间纷纷朝那毕忆潇望去,看她要作何回答。只见那毕忆潇一张脸早已涨的通红,冷冷喝斥道:“胡说八道!你这……你这禽兽,糟蹋我妹妹倒也罢了,如何还来污蔑于我?”
赵若悔郑重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劫杀富平钱庄的祝掌柜、毒死银金赌坊的周老板、假造官府榜文去绵竹乡野征税、找流氓糟蹋丁员外的小女儿……和我相好的若不是你,这些年来,你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开口,要我替你去办这一桩桩伤天害理的事?”说到这里,他的双眼中忽然泛起一丝迷茫的神色,喃喃说道:“难道……难道和我在一起的,当真是四小姐?你只是因为早就知晓了我和你妹妹的事,所以才会……不对!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分明记得清清楚楚,这三年来在凤舞阁里的每一个晚,明明就是你!是你毕忆潇!”
听到赵若悔这话,那毕忆潇当即双眼一翻,瘫倒在了椅子。她身后的丫鬟连忙前照顾,才发现毕忆潇竟是被气得晕了过去。如此一来,整件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先是毕忆湘自称是关公转世,然后又透露出自己是母子所生这一丑闻,紧接着又揭露赵若悔和自己私通,到最后赵若悔却反咬一口,说和自己私通的分明是毕家的二小姐“女财神”毕忆潇。
一时间,众人也说不清和赵若悔私通的到底是姐妹中的哪一人,眼前这一幕接着一幕的惊变,令众人的思绪都有些跟不事情的变化了。然而当中最为崩溃的还是谢贻香,她今日前来查案,原本是信心满满,想要通过“死者并非恒王”这一核心策略令此案不了了之,从而替毕府脱罪,谁知却根本行不通。到头来非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翻出了毕府里这许多见不得光的肮脏事,从而让毕家下颜面尽失,对此案的侦破更是毫无帮助,反倒令事情变得愈发错综复杂。
要不是谢贻香身有海一粟所设下的“七星定魄阵”,逢此局面,只怕早已是头晕眼花,当场瘫倒了。就在这乱作一团的毕府前厅当中,只见那“毕忆湘”忽然转过头来,用她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朝谢贻香望来,依然以男子的腔调喝问道:“兀那女子,方才是汝以言语激出关某,而今我既已现身,有何疑问,这便速速问来!否则关某这便去也!”
谢贻香头脑中已然乱作一团,听到这话,当下也顾不得其它,脱口便问道:“不管你是不是真正关公,我且问你,当夜你为何要杀害恒王?”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在场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谁知那“毕忆湘”忽然仰天大笑,直笑得整座前厅似乎都有些微微颤动,过了半响,她才收起笑声,沉声喝道:“荒谬!关某从未杀过什么恒王!毕府中发生命案那夜,关某根本不在府里,而是去往了成都府西面的郫县,在关帝庙中将三名恶贼当场斩首,几时杀过什么恒王?”
58 诛贼匪郫县行凶
听到“毕忆湘”这一回答,在场众人竭尽愕然,那赵若悔忍不住喝道:“这绝不可能!当夜在凤舞阁里,我是一更时分看见那女子化妆成关公模样,后来二更左右,便看见关公提着恒王的人头从龙吟阁里出来。你既已承认那假扮关公的女子便是你,那么当夜行凶杀人的凶手,当然就是你!”
谁知那宋参将听到“毕忆湘”的话,当即插嘴问道:“你你是说几个月前郫县关帝庙里的那一桩杀人案,其实是由你所为?”那“毕忆湘”也不理会赵若悔,兀自冷哼一声,说道:“正是!”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有些晕头转向。要说眼前的这位毕家四小姐,既然已经承认自己便是假冒关公的凶手,却为何要否认自己是杀害恒王的凶手?要知道单凭恒王在毕府遇害的这桩案子,便已足够复杂,而今怎会又牵扯出一桩郫县关帝庙里的杀人案?
那常大人早已有些跟不上节奏,连忙问道:“且慢且慢宋参将,本官刚从金陵调来不久,对于这蜀地的人事还不太熟悉。你方才说郫县关帝庙里的杀人案,又是怎么回事?毕四命案当夜她是去往了郫县,莫非郫县关帝庙的这桩案子,恰巧也是发生在恒王遇害的当夜?”
那宋参将却有些拿捏不准,皱眉说道:“要说这蜀地的关公显灵之事,可谓是时常发生,几乎十天半月便会听到一起。然而这当中却有不少是疯言疯语,乃是市井里的好事之徒瞎编乱造,又或者是乡野百姓间的以讹传讹,谁也说不清真假。所以郫县关帝庙里的这桩杀人命案,我们虽然有点印象,当时却也并未在意,一时也记不清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几个月前,乃是”说到这里,他便向那“毕忆湘”问道:“毕府命案当夜,你既然说自己是去往了郫县的关帝庙行凶,那你且告诉我,你所杀的这三名恶贼姓甚名甚,你又为何要对他们狠下杀手?”
那“毕忆湘”不屑地一笑,淡淡地说道:“此三人乃是鬼头军师康为王、吞蛟太岁徐强和霹雳手丁破狱,受人所托来取郫县林员外的性命。若只是江湖恩怨,还自罢了。谁知此三人竟将林员外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尽数赶尽杀绝,可谓丧尽天良,关某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时便有宋参将手下的一名兵卒上前,在宋参将耳旁低声禀告,直听得宋参将双眉一扬。待到这名兵卒禀告完毕,宋参将便向在场众人说道:“不错,毕四小姐所言非虚,郫县关帝庙里的这三名死者,的确是湖北贼寇康为王、徐强和丁破狱三人,我手下的军士倒是清楚此案。而这桩命案的时间,的确发生在恒王遇害的当夜。而且”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结巴起来,吞吐了半响才说道:“而且据说那夜的郫县关帝庙里,恰巧有一名偷贡品的小乞丐亲眼撞见关公显灵,用青龙偃月刀割下三人的头颅放到供桌上,时间也是在二更左右。”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哗然起来,也便是说一直假扮成关公四处杀人的毕忆湘,果然并不是杀害恒王的凶手?因为恒王在毕府遇害的那夜,她分明是去往了郫县的关帝庙,也是在二更时分,当场斩杀了三名贼匪?
要知道郫县离这龙洞山少说也有三四十里路,由此赶去,怎么也要近一个时辰。而赵若悔说自己当夜看见毕忆湘在“凤舞阁”里化妆的时间,是在一更时分左右,这就意味着毕忆湘化妆完毕后,便立即前往了郫县,这才能赶上二更时分出现在郫县的关帝庙里杀人。所以毕忆湘如果并未说谎,那么赵若悔当夜在二更时分见到关公从毕府的“凤舞阁”里出来,便不可能是由毕忆湘所假扮。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众人不禁又把目光投向了赵若悔,难不成竟是这位峨眉剑派的“雕花剑”赵老师在说谎?那赵若悔心中本就已乱作一团,见到众人怀疑的目光,不禁有些失控,放声大喝道:“我赵若悔对天发誓,之前所讲的全是事实!我当夜的的确确亲眼撞见关公从龙吟阁里走出来,手上还拎着恒王的人头,这难道还会有假?”那宋参将不禁冷笑道:“如此说来,这里其实有两个关公了?”
听到宋参将这话,在场众人顿时一怔,一股莫名的寒意随之从脚底升起。倘若赵若悔和毕忆湘两人都没说谎,那么当夜在“龙吟阁”里杀死恒王的关公,其实是另有其人了?又或者是眼前这“毕忆湘”当真是什么关公转世,可以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又或者是会什么分身法之类的妖术?
只听“毕忆湘”冷冷喝道:“不错!当夜在府上杀人者,分明是由无胆鼠辈假冒关某之名头。此番我现身相见,也是要来嘱咐尔等,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要说这位毕四自己乃是关公转世,而且还变做男子的腔调,这已经让此案变得愈发古怪离奇,谁知细听到此时,当夜在府里杀害恒王的,却又不是自称转世关公的毕忆湘,而是另有其人,愈发令人摸不透此中玄机。谢贻香更是一头雾水,只得暂且抛开毕忆湘自认关公后的这一连串事情,回到先前得一子点破此案关键的那个时刻,重新将思路整理清楚,继而大声说道:“诸位,且听小女子一言。”
众人微微一怔,便相继安静了下来。只见谢贻香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忆湘妹妹,我且不管你是不是关公转世,既然恒王遇害的当夜,你是去往了郫县的关帝庙,那么毕府里的恒王命案便与你无关。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我此番前来毕府,本就是要相助于毕家,从而替毕府上下化解这场无妄之灾。所以杀害恒王的凶手,即便当真与毕大将军的后人有关,我也要设法替他开脱。”
听到这话,众人都点了点头,显是认可她的说法。谢贻香继续说道:“然而恒王在毕府遇害,毕府到底还是要拿出个说法来。诸位别怪得难听,恒王虽然贵为皇子,但如今既已遇害,可谓是逝者已矣,又何必因为一个死者连累生者?我等与其像这样深究此案,非但是永无止境,而且诸位也已看到,还有可能牵连出诸位更多的**,何苦来哉?所以正如方才那位小道长所言,眼下我们只需找出杀害恒王的凶手,将这凶手交付给朝廷即可皇帝只要能够确认恒王已死,杀害恒王的凶手又被缉拿归案,那么此案便算是彻底了结。”
那宋参将到底是个直性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忍不住问道:“谢三小姐此言不差,但眼下我们岂不是正在寻找杀害恒王的凶手?”旁边的常大人却早已心领神会,扬声说道:“记得谢三过,无论什么样的案子,其实案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发后的处理方式,因为这直接影响着得失。所以这个杀害恒王的凶手,未必是被我们查出来的,或许是被我们找出来的,又或许是被我们选出来。”
要知道常大人说话一直是摸棱两可,深的官场之套路,但眼下这句话的意思却是再露骨不过,分明是在暗示众人一同协商,选出一名凶手交付给朝廷。眼见常大人和谢贻香这两个办案官员合谋作假,众人面面相觑之下,不少人都暗自叹了口气,心道:“眼下这般局面,找个替罪羊当作杀害恒王的凶手应付朝廷,的确倒是最好的法子。”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了主人席位上的毕长啸,要不是有这位毕府主人一直反对,坚持要彻查此案,只怕常大人和谢贻香两人早就将此案唬弄过去了。而今伴随着案情的解刨,相继查出“毕长鸣”杀死“毕长鸣”、唐晓岳和毕忆湘的亲兄妹订婚、毕忆湘假冒关公四处杀人、毕长啸和母亲生下毕忆湘以及赵若悔和毕忆潇、毕忆湘两姐妹的私情,每一桩都是毕家的丑闻,令毕府上下彻底颜面扫地。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想必毕长啸也再不敢说什么无愧于天、无愧于心之类的话,还要坚持查明真相了。
那毕长啸自从自己和母亲的丑事被揭露后,早已气得面无人色,眼见众人相继看过来,显是自己的意思。他当即猛一拍椅子,指着坐在左首第一个席位上的屠凌霄大声喝道:“你就是杀害恒王的凶手!事到如今,莫非你还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