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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 道法佛光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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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坛下也有人回过神来,高声喝道:“那矮胖子怎么不见了?定是方才那场妖风作祟,将那矮胖子给救走了!”另一个族人也随之说道:“这场怪风我昨夜倒是见过,乃是和他们同来的一个蓝衣人所用的功夫。昨夜祖母率领我们在镇上围剿这帮人时,那蓝衣人便是以同样的方式逃走的。”

    听到这话,谢贻香心中更加笃定,方才那一幕定是躲在暗处的曲宝书看准时机,这才施展神通制造混乱,目的便是要将身受重伤的戴七救走。可是这位曲前辈为何只救戴七一人,根本就没理会祭坛上的鲁三通和自己?

    想到这里,谢贻香忽然回忆起在众人进到那座汉墓的头一天晚上,自己因为“七星定魄阵”的缘故无需睡眠,所以孤身在营帐外守夜。在下半夜时,曾亲眼看到戴七和曲宝书两人从远处回来,一前一后回到帐篷里歇息,也不知他二人是何时出去的。当时她还向先一步回来的戴七打过招呼,但戴七却沉着一张脸,并未理睬自己;倒是后面回来的曲宝书看到守夜的自己,还曾点了点头以作示意,却也什么都没说。

    难不成曲宝书和戴七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当此情形,这个念头只是在谢贻香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听到祭坛上那任三曾祖父向青竹老人说道:“以先生的本事,方才本可留下那人,更别说让他从你我二人的眼皮底下将那矮胖子救走。”

    那青竹老人冷哼一声,已弯腰从自己的残尸中摸出旱烟杆,点燃了深吸起来,嘴里冷冷说道:“以阁下的本事,却也一样没能留下他们……又何必要来怪我?”

    那任三曾祖父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他对青竹老人这个回答是否满意。他忽然转头望向祭坛下的家族众人,开口说道:“大芮兄弟,你此刻还不现身,却是要等到何时?”

    那祭坛下的族人方才为了躲避曲宝书生出的劲风,已然是乱作一团。伴随着任三曾祖父的话音落处,混乱的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一条道来,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瘦长老者,和这任三曾祖父以及先前的任千秋不但相貌相似,浑身上下也是一样瘦得几乎只剩一副骨架。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瘦长老者那一双眼睛里面,分明微微泛出金色的光芒,在人群中显得极为扎眼,也不知是他修炼了什么异术。只听这瘦长老者淡淡地说道:“若非有我一直盯死了此人,即便再有十个任三,只怕也化解不了我们阴间的此番劫数。”

    听这老者的声音,正是那位一直不曾露面的大芮曾祖父,原来他竟是藏身在了祭坛下家族众人的人群里面,非但瞒过了谢贻香“穷卡里”的神通,就连青竹老人、闻天听这一干高手也给他瞒过了。

    此刻再看祭坛下这个身形瘦长的大芮曾祖父,手中分明还拎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定睛一看,却是大伙的老熟人——那位赤龙镇的县丞吴玉荣吴镇长。

    要知道自从闻天听突然现身,一举“击毙”青竹老人后,人群中便再也不见这位吴镇长的踪迹。谢贻香当时便已发现,还以为是他见风使舵,这才脚底抹油悄然逃走。不料这位吴镇长此刻却被大芮曾祖父擒在了手里,还说什么幸好有他盯死了这个吴镇长,才能化解了整个家族的劫数,难不成这吴镇长身上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要说这吴镇长的功夫,虽然不算差劲,但是比起戴七、闻天听等人却差得远了,甚至还不及悟出“融香决”的谢贻香;至于他的智谋心计,虽然也是不弱,算得上老奸巨猾之辈,但即便是以谢贻香这样的水平,也能勘破他的意图,从而将他制得服服帖帖。所以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相比起来,这胖乎乎的吴镇长都只能算是平平无奇,如何竟会被那大芮曾祖父如此看重?

    不止是谢贻香有这般疑惑,就连祭坛上的任三曾祖父似乎也没明白大芮曾祖父的意思。他当即盯着祭坛下那胖乎乎的吴镇长,不解地问道:“这孩子是家里的外亲,入赘那年,家里的管事人正好是我,所以对他还有些印象。如今他好像是阳间赤龙镇的镇长,替家里应付朝廷里的差事,做些表面文章。以他的本事,只怕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又如何谈得上这‘劫数’二字?”

    祭坛下的大芮曾祖父当即不屑地一笑,伸手将手里的吴镇长丢在地上,淡淡地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他?当真荒谬得紧!这人身为家里的外亲,身上却塞满了湖神祭坛里的珍宝,一路上更是偷偷摸摸,分明是想潜入天梯溜出阴间。却不幸被我在半路上撞到,这才顺手抓了过来。”

    说着,也不见这大芮曾祖父身形有什么动弹,整个人已然凭空漂浮了起来,就仿佛是一只借风而起的风筝,径直飘然而起,“飞”上了这座湖神祭坛,傲然站立在祭坛当中。只听他扬声说道:“我说的这个人,却是另有其人。若不是至始至终我一直以‘道法佛光’的第十二层境界,将这人的神识彻底压制住,就凭你们这几个武夫,还当真收拾不下眼前这个局面。”

    话音落处,只见这大芮曾祖父两只眼睛里的金光忽然大盛,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刺而出;所到之处,竟是盯向了祭坛上最后面的言思道。

    要知道昨夜在这座湖神祭坛的深处,谢贻香曾在“木”门后的石室里听戴七提起过蜀山派这一门“道法佛光”的神通,好像说是天底下所有摄心术的克星。可想而知,这门功夫本身,自然也是一门类似摄心术之类的神通。

    照此推测,难怪自从这大芮曾祖父突然开口、传来他的说话声后,那个口齿伶俐、巧舌如簧的言思道,便从此再不发一言。却是这一明一暗的两人,其实早已在暗地理争锋相对、互斗神通了。而再看言思道的这般模样,分明是不敌这位大芮曾祖父的“道法佛光”,所以才会被对方的神通彻底压制,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面对这位终于现身的大芮曾祖父,望着从对方两眼中迸发出来的金光,那言思道努力在自己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继而吃力地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只有一颗颗汗珠大滴大滴从额头上往下掉落。

    只见祭坛上的大芮曾祖父依旧盯紧言思道,忽然将左手的大袖一挥,旁边跪着的鲁三通当即滚倒在地,略一挣扎,便一动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只听大芮曾祖父不屑地说道:“祝神咒智术?不过是些肤浅功夫,兀自丢人现眼。任三,你别看这家伙已经跪地请降,只怕却是另有所图。”

    谢贻香这才醒悟过来,鲁三通的“祝神咒智术”那夜自己分明领教过,也是一门迷惑人心的神通。听到大芮曾祖父的这番话,鲁三通的跪地求饶难不成竟是别有居心,想要趁对方松懈之时,以这“祝神咒智术”伺机使坏?

    只可惜他此番遇上的,却是大芮曾祖父这门可以破解天下所有摄心术的“道法佛光”。正如大芮曾祖父所言,相比起来,鲁三通的“祝神咒智术”当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了,顷刻间便被对方勘破,从而将他轻而易举地击倒在地。

    那大芮曾祖父击倒鲁三通之后,便缓缓走向躲在最后的言思道。伴随着对方步步逼近,言思道脸上的惊惶之色也愈发厚重,就连浑身上下都有些发软,差点便要站立不住。

    在这当头,谢贻香却有些恍惚,脑海里居然浮现起了往事。回想起当年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上,这言思道扮作巡街公差的模样和自己同硬闯太元观,继而仅凭一张利嘴,便骂得那道法通神的希夷真人当场口喷鲜血、身受重伤,那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可是眼下在这鄱阳湖畔的“阴间”山谷当中,言思道居然会在这位大芮曾祖父“道法佛光”的神通压制下,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真是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老话。可见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莫非自己亲手从天牢最深处释放出的这个魔王、这个机关算尽的言思道,终于要恶贯满盈,到头来作法自毙,让自己丧命于这祭坛之上?

36 诛心化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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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祭坛上的任三曾祖父忍不住问道:“大芮,这人手无缚鸡之力,看形貌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幕僚罢了,哪值得你如此之高的评价?莫不是他身负什么摄心妖术,又或者是迷惑人心的异术神通?”

    那大芮曾祖父双眼中的金光越发明亮,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的目光离开言思道分毫,嘴里回答说道:“摄心术?那你也未免太低估此人了。要知道自从盘古开天辟地,轻者上浮者为天,重者下沉者为地,自那时起,世间万物便已有了阴阳之分。有烈日当空,便有冷月凄夜;有须眉男儿,便有巾帼女子。这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有着与之完全相反的对应之物。所以同样的道理,有圣人布道,定然也有妖孽祸世。若非我在半年前已然参悟至‘道法佛光’的第十二层,从此踏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境界,只怕还看不出此人身上的端倪了。”

    听到大芮曾祖父这番话,祭坛下的族人大都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有祭坛上那任三曾祖父兀自晒笑起来,说道:“你身为下一任天祖父的接班之人,神神鬼鬼的东西接触得多了,我任万劫也不敢置疑你的论断。然则如你方才所言,眼前这家伙,便是你所谓的‘妖孽祸世’了?嘿嘿,若说此人乃是妖孽,却又到底可怕在何处?莫说是我,只怕在场的大伙,听到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

    那大芮曾祖父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昔日的管仲姜尚,未必身负什么异术,却可操纵寰宇、叱咤风云;孔丘老聃,未必掌控什么神通,却能开宗立派、经典万代。此外如同后世小儿之子房、曼倩、巨君、孔明等辈,也皆是如此,和眼前此人乃是同类。其势来如天崩地裂水起,倒海翻江;去如烟消云散,风平浪静……想不到这等妖孽,我居然有幸亲眼得见,而此刻分明便在我的面前。”

    这一番话直说得在场众人默不作声,就连旁边的任三曾祖父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接话,只得用怀疑的目光瞥了那言思道一眼,嘴里小声嘀咕几句,不再开口询问。

    谢贻香曾查阅过这祭坛下“木门”后的记事典籍,得知鄱阳湖这个神秘家族乃是在秦时便已归隐在此的蜀山派长老。所以此刻听这大芮曾祖父侃侃而谈,话语中所提及的也只秦汉时期的风云人物,当中自楚汉以后的子房诸人,在这大芮曾祖父口中竟被称作了“后世小儿”,细想起来,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可是再回想大芮曾祖父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把眼前这个心狠手辣、坏事做尽的言思道,比作了古时纵横天下的子房、曼倩等人,甚至还和昔日的管仲姜尚相提并论。似这般比较,即便是谢贻香深知言思道的可怕之处,却也还是觉得太过夸张了一些。

    然而转念一想,大芮曾祖父这番话语中所提及的那位王巨君,不也是仅凭一己之力祸乱天下,将汉高祖那横跨四百年的铁桶江山硬生生分割出了东西二汉?其所作所为,倒也的确和这言思道有几分相似。可是前者分明以布衣问鼎、坐拥天下,后者却只能躲进天牢深处避祸,单以这份眼界和格局相比,两人便有天上地下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即便真如大芮曾祖父所言,这位足以比肩管仲吕尚的言思道,此刻分明已被大芮曾祖父的“道法佛光”压制得服服帖帖,非但无力反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谈什么“妖孽祸世”?

    只听那大芮曾祖父又说道:“似此等人物,如今既已洞悉我阴间的所在,对我等而言,便等同于是整个家族的灭顶之灾。所以虽然老祖宗曾立有规矩,教我等不可轻易伤害外人性命,但对于眼前这人,我芮定乾纵然是违反祖训,堕身十八层地狱,说什么也要破例一次,替我阴间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伴随着他这话出口,顷刻之间,祭坛上下所有的人也不知是眼前生出幻觉,还是的的确确真实发生的事,只见大芮曾祖父双目中的金光忽然变得光芒万丈,几乎将这整个山谷都照得通透敞亮。

    金光之中,这位大芮曾祖父似乎也随之化作了一尊金光闪闪的巨佛,继而越变越大,径直撞破云霄,充塞于整个天地之间。就仿佛是那传说中的佛祖金身现世,誓要斩妖除魔,普度众生。

    而祭坛上那个说不出话的言思道,伴随着大芮曾祖父祭起的神通,他那原本完整的身子也随之出现了异变,依稀是化作了成千上万粒尘埃,兀自聚拢在一起,拼接出了言思道的身子;简单来说,就好像是言思道整个人已在突然间粉碎了,但那些数不清的身体碎片,一时间却还没来得及散开,仍旧维持着言思道原来的形貌。

    但听半空中那大芮曾祖父的声音清晰可闻,厉声念道:“行满三千上界,奉敕宣至金台!道法阴阳,昭昭其有;佛光天地,冥冥其无!破法诛心,急如律令!”

    话音落处,只见在金光的照耀之下,言思道身体所化出的那成千上万粒尘埃,便仿佛是被清风吹拂而过,从他的脚下开始逐渐散去;不过片刻工夫,言思道的一双腿便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上半截身子还兀自漂浮在半空,形貌甚是诡异。

    见到这等超乎常理的景象,谢贻香也算是见多识广,深知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乃是源自大芮曾祖父那“道法佛光”的神通。因为将大芮曾祖父的神通催发到了极致,这才波及旁人,让旁观者的眼前也产生出了幻象。

    可是这些虚假的幻象背后,其实也准确地反映出了言思道此刻的境遇。显然是即将毁灭于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非但是粉身碎骨的结局,甚至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如今那“湘西尸王”鲁三通已经被击溃当场;青竹老人浴血重生,也已投敌叛变;而戴七则是被曲宝书伺机救走,不知去向。其余同行的海一粟、墨残空、丁家姐妹以及鲁三通的弟子和手下,皆已相继身故,就连幕后设局的武林盟主闻天听也已命丧青竹老人之手,座下的“十七君子”更是被尽数击溃、伤亡惨重。所以此刻在这祭坛之上,面对眼前这整个神秘家族,便只剩谢贻香和言思道二人还在负隅顽抗。

    倘若这言思道也死在了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那便只剩谢贻香孤身一人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那所谓的“失魂”之相,也便是俗话所说的“鬼上身”,其来源正是眼前这个言思道。虽然有海一粟施下的“七星定魄阵”暂保平安,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七星定魄阵”便要开始损耗阳寿,至多不过两年,自己便会油尽灯枯。所以倘若言思道命丧于此,自己身上所中的妖术又该找谁化解?

    所以不管怎样,眼见祭坛上言思道危在旦夕,谢贻香于情于理也不能坐视不理。当下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乱离被缴,连忙踏上两步,便要去营救那正在“灰飞烟灭”的言思道。谁知她脚下刚迈出一步,那只剩胸口以上小半截身子的言思道,竟忽然朝她摆了摆手,分明是要阻止谢贻香的行动。

    要知道自从言思道现身以来,一直装作不认识谢贻香,非但没理会过她,就连目光也不曾在谢贻香身上停留片刻。可是如今到了生死光头,这言思道终于肯来理会自己了?

    谢贻香惊惶之中,眼见在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那言思道浑身上下便只剩一颗头颅还漂浮在半空中。而他这的颗头颅,忽然转了过来面向谢贻香,居然对她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言思道居然在笑?他究竟是傻了还是疯了?谢贻香还没回过神来,陡然间只觉眼前金光大亮,将天地的万事万物都染作了一片金黄之色。而言思道那仅剩的一颗头颅,也随之化作灰烬,彻底消散在了金光之中。

    言思道就这么死了?

    谢贻香脑海里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就好像是那堆堵已久的山洪终于爆发,继而冲破了一切束缚,径直倾泻而下,其势一发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谢贻香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也当场晕死过去。

37 鬼镇飘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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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贻香醒来的时候,却是身在一张古旧的木床上,被褥则是由寻常的浅蓝色粗布缝制。由于已是初夏时节,天气也愈发变得热了,所以这条被褥也不算太厚;虽然形貌有些陈旧,洗得倒甚是干净。

    她下意识地便要去寻找自己的乱离,却怎么也没找到。恍惚中终于想起,自己的乱离分明早已被人缴获去了,当然不在自己身边。

    当下谢贻香连忙定了定神,发现眼下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虽然陈设有些简陋,但木床、衣柜、妆台、小凳一应俱全,摆放得更是错落有致,看得出屋主花了不少心思来布置,让整间屋子显得小巧而精致。

    再望向屋子里那一扇被木杆撑开的木窗,只见窗外的天色已开始发暗,兀自带着些许冷寂,想来多半是一天之中的日暮时分。谢贻香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回忆起自己记忆里的最后一幕,首先想到的便是:言思道死了。

    当年自己少不更事,为了替幼时好友报仇,立誓要侦破轰动金陵的撕脸魔一案。因为听从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的建议,孤身潜入天牢求教于“雨夜人屠”施天翔,却不料鬼使神差之下,居然释放出一个比施天翔还要可怕百倍的言思道,甚至连这“言思道”三个字也只是个假名。于是在这言思道的摆布之下,自己彻底沦为一枚棋子,非但将那太元观的希夷真人定罪为“撕脸魔”,而且还在金陵城里引发出了一场叛乱。

    待到事后醒悟过来,谢贻香一直对此悔恨不已,立志要将这个言思道重新缉捕回天牢。却不料此番前往鄱阳湖的行程里,也不知那言思道究竟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居然潜入到了自己的意识当中,甚至可以在梦里和自己交谈。

    谁知谢贻香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件事,那言思道竟然就这么死了?

    她细细回顾之前发生的事情,先是自己和戴七从那湖神祭坛里出来,立时便被以六曾祖母为首的神秘家族包围,自己不但遗失了乱离,就连哑穴也被叛变的青竹老人封住。而同行的戴七则是大开杀戒,孤身迎战家族众位高手的轮番围攻,到最后因为吴镇长的“驱虎吞狼”之计,终于逼的叛变的青竹老人下场出手,要和戴七进行一场生死之战,同时也要了解两人之间定下的“五年之约”。

    却不料戴七虽然不敌青竹老人,一条左臂更是被对方的无形剑气当场废去,但在紧要关头,却施展出峨眉剑派的至高绝学“六道俱灭”,出其不意地驾驭起最后一柄“修罗剑”,偷袭重创了神秘家族的管事人六曾祖母。就在此时,幕后设局的武林盟主闻天听早已蓄谋多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举“击毙”了那青竹老人。

    随后闻天听大破在场的家族众人,其座下的“十七君子”连同他的合伙人言思道一同现身,这才解释清楚了整件事情。起因却是言思道与闻天听合谋,以朝廷被劫的军饷为借口,要替皇帝铲除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而言思道之前则是伪装成一个“活了四百年的后汉时期之人”,以“长生不死”为诱饵,哄骗“湘西尸王”鲁三通招募起当世各大高手,结伴同来鄱阳湖畔,借他们之力对付这个神秘家族。而在这过程中,言思道和闻天听二人则是躲在幕后暗中操控,只待双方两败俱伤,便可坐收渔人之利。言语之间,闻天听座下的“十七君子”更是救出了被擒的鲁三通和墨残空等人。

    而以六曾祖母为首的神秘家族眼看不敌,差点便要被灭族当场,却不料这个神秘家族的幕后还有一位高深莫测的“天祖父”,居然提前预见到了这场劫数,从而“唤醒”了家族里的大芮曾祖父、任三曾祖父和那号称“六百年来家族第一高手”的任千秋这三大长老。

    随后在闻天听和戴七的联手之下,虽然将那任千秋击毙当场,两人却也身受重伤,墨残空为救鲁三通,更是命丧于任千秋临死前发出的一剑之下。待到那任三曾祖父现身,一举击溃闻天听座下的“十七君子”后,之前分明已被闻天听“击毙”的青竹老人,居然以上古时期蜀王鱼凫的妖法“血魔重生”起死回生,而且还一改之前的老态龙钟,重新长出了一副年轻力壮的身躯。

    为了清算之前的那一记偷袭,青竹老人当场约战闻天听,继而在一招之间击毙了这位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一的武林盟主。而此行的首脑鲁三通见状,更当场跪地受降。之后家族长老大芮曾祖父终于现身,更以蜀山派“道法佛光”的神通全程压制住言思道,从而让这个挑起所有纷争的言思道,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化为尘埃。

    可是就在那言思道将要烟消云散的刹那间,他竟然向谢贻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令谢贻香一见之下,顿觉头脑炸裂,当场晕死过去。到如今再次苏醒过来,便已是在此刻的这间屋子里了。

    理清了祭坛上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谢贻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那位已故的海一粟海道长虽然替自己设下了“七星定魄阵”,从而使自己再不需要睡眠,但似这等突然间的昏迷,这“七星定魄阵”到底还是无能为力。也不知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脑海里的言思道是否又借机做过什么乱,但这回倒是没在梦里见到他。

    当下谢贻香也顾不得自己脑海里的言思道,此刻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处,自然便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安排,也便是说自己依然身在这个“阴间”山谷当中。而眼前的这间屋子,多半便是山谷当中那个“阴间赤龙镇”里的一间房舍。

    想到这里,谢贻香这才觉得腹中空空,显然是有些饿了。记忆中自己上一次吃饭,还是在那山壁凸岩上和戴七一起烤炙那怪蛇的蛇肉,到如今从昏迷中苏醒,饥饿自是难免。谁知她刚一生出这个念头,忽然间便闻到一阵饭菜香味,依稀是从屋子外面传来,谢贻香一时也不及多想,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推开房门走出这间屋子。

    原来屋子外面却是一间更大的屋子,看摆设似乎是个饭堂,当中的一张圆桌之上,分明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旁边还有一小钵白米饭;她之前闻到的饭猜香味,正是来自于此。

    谢贻香不禁咽了口唾沫,仔细一看,桌上那“四菜”分别是梅菜扣肉、清蒸白鱼、清炒油菜和春笋烩年糕,“一汤”则是青菜豆腐汤,里面还漂浮着些许葱花,令人赏心悦目,更觉食欲大动。

    当下她开口询问了几声,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哑穴不知何时已经自行解开,然而四下却没有人回答。谢贻香略一思索,当即将这间饭堂的房门推开,外面则是一条空荡荡的大街,街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眼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屋子里的饭菜又是替谁准备的?谢贻香虽然心中疑惑,却也终于看清了外面街道的形貌。果然,自己仍然身在神秘家族所隐居的这个山谷里,而屋外这条暮色笼罩下的街道,布局分明和外面的赤龙镇是一般模样,正是山谷当中的那个“阴间赤龙镇”。

    可是这镇上又怎会空无一人?回想之前和戴七从山壁凸岩上往下眺望时,这个镇子里分明还有炊烟升起,当中隐约可见不少寻常百姓装扮的族人,可如今怎么变成了一座空无一人的“鬼镇”?

    谢贻香一时也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但觉腹中的饥饿感愈发强烈,暗道:“且不论对方在耍什么花招,他们若是真想害我,大可以在我昏迷时动手,又何必装神弄鬼,摆上一桌饭菜来算计于我?”

    想通了这一点,当下她便不再客气,兀自回到屋中,大摇大摆地坐到圆桌前享用起饭菜来。待到举筷入口,只觉肉香菜鲜,味道更是烹调得不咸不淡,尤其是那一钵白米饭,火候掌握得可谓是恰到好处,不禁令她大快朵颐。

    待到谢贻香快要将桌上这四菜一汤尽数吃完时,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冷冰冰地问道:“看你这般吃法,倒是饿得紧了。但你难道不担心这些饭菜里有鬼?”

38 阴间小男孩

    要说以谢贻香的功夫,若是有人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定然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可是此刻从背后传来的这个声音,竟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之前就已探查得清楚,无论是眼下这间屋子里还是外面的街道上,根本就空无一人,她这才敢坐下来安心吃饭。谁知此刻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差点将谢贻香手里的筷子都吓跳了。

    惊愕中的谢贻香连忙回转头来,只见就在这间屋子的角落处,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站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双眼睛冷得令人生寒,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要说这小男孩长得也算俊俏,穿的虽然是普通粗布衣衫,浑身上下倒是格外干净,不像是寻常的农家小孩。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以他这般五六岁的年龄,原本应当是一副稚气未脱的童子神态,可是在这个小男孩的脸上,却分明呈现出一副成年人才有的事故和老练再加上他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寒意,让这个小男孩愈发显得突兀,甚至可以说有些诡异。

    若是寻常人遇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小男孩,即便不觉得害怕,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服。可是谢贻香一见之下,心底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亲切,当即笑道:“小兄弟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我身后?倒是吓了我一大跳。桌上这些饭菜可是由你的家人所准备?真是抱歉,姐姐的确饿得极了,一时有些失礼。是了,你可吃过饭了?”

    原来眼前这个小男孩的神态,却是令谢贻香回想起了幼年时的师兄,也便是如今名动江湖、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江南一刀”先竞月。要知道先竞月的冷言冷语,倒不是武功大成后才养成的孤傲,而是自幼便是如此。乃是因为亲身经历过战乱中的家破人亡,以致双亲皆失,这才由仆人胡老一手抚养成人。所以先竞月自幼时起,便是一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和冰冷,和眼前这个小男孩倒是有几分相似。

    听到谢贻香的问话,那小男孩摇了摇头,仍然冷冰冰地说道:“这些饭菜,本就是为你一个人所准备。”谢贻香不禁笑道:“如此便要多谢了,饭菜烧得极是可口,不知是你母亲还是你父亲做的?”那小男孩似乎有些不耐烦,淡淡地说道:“是我。”

    谢贻香微一愕然,忍不住脱口笑道:“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似你这般年纪,又怎会做饭?要知道那烧饭的灶台,只怕也要比你高出不少。”

    这一回那小男孩索性不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随即自行走到屋子外面,说道:“赶紧吃完,然后跟我走。”

    看小男孩的这般反应,显是不愿再和自己交谈了,谢贻香也不知这小男孩准备要带自己去往何处。如今她身在此间,心中虽有千百个疑问,但若要她去询问眼前这么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

    当下谢贻香也不多想,三两口将剩下的饭菜吃完,顿觉精力充沛。她收拾妥当后,便起身来到门外,但见眼前暮色已浓,这个封闭的山谷中已然升腾起了一阵薄薄的雾气,让自己所在的这座“阴间赤龙镇”变得有些朦胧,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潭绿水当中的“混沌兽”又在作怪。

    再看眼前的街道,还是冷冷清清不见一个行人,但街道两旁的屋子里,却透露出几处灯火光来,想来是有人居住。就在街道对面,方才那个小男孩正静静地站在角落处,还是用他那种独有的冰冷眼神盯着自己。

    谢贻香微笑着走上前去,向那小男孩问道:“小兄弟,不知你要带姐姐去往何处?难不成是你们家里的管事人六曾祖母想要见我,所以才吩咐你来带路?”那小男孩似乎眨了眨眼睛,冷冷说道:“你错了,是天祖父让我来的。”

    听到“天祖父”这个名头,谢贻香不禁愕然当场。当时在那祭坛之上,这个神秘家族眼看就要被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联手灭族,却不料家族中的大芮曾祖父、任三曾祖父和任千秋三大长老相继现身,这才逆转整个局面。而这三大长老之所以会突然现,据他们所言,便是由于家族中的这位“天祖父”未卜先知,提前预知到这场劫数,所以才会将他们三人“唤醒”。

    当时谢贻香还有过猜想,莫非自己和戴七在湖神祭坛深处的“土门”之后,看到神龛里的那尊活俑,其实便是家族中人所谓的“天祖父”?而石室中那六七十具干尸,则是正在“沉睡”的家族长老们?

    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她又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倘若那尊活俑便是什么天祖父,从而将干尸堆里的三大长老唤醒,那么这三人应当是从那祭坛底下现身,又怎会自远处而来?更何况石室里的那些干尸,自己和那吴镇长早已查验得清楚,确然是死去多时的尸体,又怎么可能突然复活?而且那大芮曾祖父、任三曾祖父和任千秋的形貌虽然都是同样的枯瘦,却毕竟还有一丝生气尚存,和那些皮包骨头的干尸相比,多少还是有些区别。

    眼看谢贻香陷入沉思,对面的小男孩当即问道:“怎么,怕了?”谢贻香明知自己不该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做正经交谈,但此刻听到这天祖父的名头,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这位天祖父,究竟是你们家里的什么人?”

    那小男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屑的微笑,淡淡地说道:“天祖父便是天祖父,是我们的家人,也是我们至高无上的神灵,可谓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大到日月星辰、江河湖海小到花鸟虫鱼、泥石草木,都是天祖父的化身。所以这天地间的万物,都在天祖父的管辖之中,他若想摧毁一件事物,又或者是一个人,根本不废吹灰之力,顷刻之间便能让所有的一切彻底灰飞烟灭。”

    谢贻香听了个莫名其妙,心想眼前这小男孩多半是自幼便被家里人洗了脑,以至于把家族里颂扬天祖父的胡话当真了。如果这位天祖父当真是法力无边的神灵,此番闻天听和言思道设局,引诱鲁三通一行人共同围剿这个神秘家族,天祖父身为此间神灵,为何不径直将众人给毁灭了,而要等到家里伤亡惨重、眼看便要被灭族时,才终于派来了家族里的三大长老?

    然而谢贻香倒也不会和这么一个小男孩较真,当即笑道:“所以此刻你便是要带我去面见这位天祖父?”

    小男孩摇了摇头,回答说道:“面见天祖父?你还没这个资格。我之所以前来,乃是奉天祖父的命令,要在这些日子里带你四处走走,同时告诉你一些事情。”

    谢贻香半响没能回过神来,这位所谓的天祖父,居然会让这么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来接待自己,未免也太过小觑自己了。试问这么一个小男孩,又能懂得多少事情?莫非这整个神秘家族中,就没一个成年人可以派遣了?

    那小男孩似乎读懂了谢贻香的心思,突然问道:“你可知自己身在何处?”谢贻香随口回答道:“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山谷,便是你们整个家族的隐居之地,又被你们称之为阴间。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自然是被你们给擒获了。”

    这话出口,她不禁又想起了青竹老人和鲁三通,不知他们两人此刻又身在何处。还有那被曲宝书救走的戴七,也不知这两人是否已经逃离出了这个“阴间”山谷。

    听到谢贻香这一作答,那小男孩似乎甚是满意,当即点头说道:“你知道便好。不过有一点你却不知道,那便是但凡来到阴间的人,便已属于死人身为一个死人,自然也不可能再死一次。所以从此以后,你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都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寿命,甚至可以和日月同寿、万古不灭,也便是你们凡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

    说着,那小男孩径直盯向谢贻香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然而对你这个外人而言,天祖父在赐予你长生不死的同时,你也要付出代价。那便是终此一生,你将永远也无法离开此地!哪怕是一千年、一万年,也要长留在我阴间,再不能踏出这个山谷一步!”

    听到这一番耸人听闻的话语,谢贻香一时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长生不死?”

    那小男孩冷冷一笑,反问道:“你以为我今年多大年纪?”

39 囚身消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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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贻香听到这一问,骤然反应过来,脚下忍不住退出两步,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小男孩。

    对方刚才的这一席话,分明是说自己已经被囚禁在了这所谓的“阴间”山谷里,而且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寿命,也便是获得了“长生不死”?却只不过从今以往,便再也离不开这个“阴间”山谷了。

    谢贻香当即将这番话从头到尾仔细思索了一遍,再回想起这个小男孩适才关于天祖父的那一番言语,顿时哑然失笑。

    自己眼前分明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族所居的这个山谷。想来是从小便被家里的大人强行灌输了这些胡说八道的理念,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神神叨叨,而自己居然差点就信了。难不成眼前这个小男孩,还当真会是那“长生不死”的妖怪?

    谢贻香当即释然一笑,也不再和他计较,说道:“小兄弟,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姐姐也便当你是个大人了,再不敢小觑于你。”说着,她重新向那小男孩走上几步,又说道:“既然你说是奉了你们家天祖父的命令,要来带我到处走走,眼下天色已暗,不知你却要打算带我去往何处?”

    那小男孩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盯着谢贻香,似乎要将她心底的想法看破。过了半响,他忽然转过身子,说道:“跟我来。”话音落处,他便沿着长街径直往前方走去。

    反正如今的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个小男孩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那天祖父的命令,倒不如随他同去,看看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当下谢贻香跟上小男孩的脚步,和他一前一后行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眼见天色已经愈发黯淡,她忍不住又问道:“眼下正是刚吃过晚饭的时候,这街道上为何却冷清如此,空无一人?难不成是你们镇上有什么特别的习俗?”

    前面的小男孩头也不回,兀自说道:“因为他们害怕。”谢贻香不解,又继续追问,那小男孩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他们害怕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因为你是新来的。”

    这一回答却让谢贻香更加糊涂,只听那小男孩又说道:“天地无尽时,日月阴间长。等过一段日子他们习惯了你的到来,便再不会感到害怕了。”

    谢贻香更是不解,也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让这个神秘家族感到害怕的地方,联想起眼前这个小男孩满嘴的怪力乱神,只怕却是此间的族人有些排外,所以才要刻意回避自己。

    要知道自己此番随鲁三通一行人前来此地,先后和这个神秘家族交手数十战,家族中死在众人手里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再加上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现身的当夜,更是当场杀害了不少族人,就连那号称“六百年来家族第一高手”的家族长老任千秋也命丧闻天听之手,其仇怨之深,可想而知。所以眼下这座“阴间赤龙镇”上的族人对自己也存有敌意,刻意回避,倒也在情理当中。

    想到这里,谢贻香便想打听那鲁三通和青竹老人的下落,却不料那小男孩嘴里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阴间之人恩怨分明,从不枉杀无辜。家里人早已调查得清楚,此番来犯的外敌里,便数你的手上还算干净,不曾伤过我们族人,所以我们也不会对你怎样。”

    说罢,他又补充说道:“然而我们整个家族世代隐居于此,从来不曾打扰过外界,更不愿被外界打扰,从而让世俗之人知晓我们的存在,所以但凡是入我阴间者,绝没有人可以离开。眼下既然杀你不得,又放你不得,天祖父这才安排你留在此间,终身不得离开,同时却也赋予了你无穷无尽的寿命。”

    听到这话,谢贻香终于明白了这个神秘家族对自己的态度。且不论所谓的“长生不死”是真是假,但对方这等安排,显是要将自己长拘在这山谷之中,说什么也不肯放她离开了。

    然而对方此举,无疑是在痴人说梦,谢贻香心中冷笑,不禁抬眼望向薄雾中山谷四壁的悬崖。虽然似这般向内凹陷的山壁,自己的轻功未必能够攀岩而上,但若是能找到戴七、曲宝书和青竹老人这几位高手,自然可以叫他们带自己上去,由头顶上那山谷的谷口离开。

    更何况那山壁上不是还有一道专门供人出入的“天梯”?自己之前便已在山壁凸岩上看见过,只可惜眼下在这暮色里却看不清楚,也不知自己的轻功是否可以沿着那道“天梯”攀爬而出。

    纵然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最不济自己还能重新穿过来时那个石洞,回到汉墓深处的蛇穴里。反正那条蛇王早已被鲁三通击毙,那地洞的四壁又是直溜溜的垂直角度,不似眼下这个山谷的四壁向内凹陷,以自己的轻功大可以慢慢攀岩而上,继而从那座汉墓里寻路离去。

    谢贻香霎时间便已想到了三个离开的办法,倒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长困于此。对她来说,眼下一是要弄清这个神秘家族劫走朝廷军饷的始末,最好还能寻回那批军饷;二是要弄清这个神秘家族的底细,也包括那所谓的“长生不死”之谜;三则是要找回自己被缴去的乱离。然而在完成这三件事之前,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找到幸存的鲁三通、青竹老人、戴七和曲宝书等人,合众人之力,一同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想到这里,谢贻香随即又想到言思道的身亡,心中顿时一凉,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失落的感觉。她不禁向前面的小男孩问道:“此番和我同来的人里,应当还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断了半截右臂、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里的人,另一个则是穿着裘皮的干瘪老者……不对,青竹老人分明以那什么‘血魔重生’脱胎换骨,此刻应当是个光头的中年男子。小兄弟,不知这两人的下落你可知道?”

    那小男孩却不正面回答,只是冷冷说道:“眼下你自顾不暇,居然还有心思理会旁人?反正身在阴间,所有人的寿命永无止境,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后,你或许还有机会见到他们。”

    虽然小男孩的这话又有些胡说八道,但听他言下之意,鲁三通和青竹老人多半也是和自己一样被囚禁在了此间,谢贻香不禁微微松了口气。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工夫,脚下已经走出了镇子,看方向乃是穿过镇子往这山谷的左上角而去。谢贻香记得那里分明有一座极大的屋子,依据那左大屋屋顶的形貌,里面或许是一个极大的地洞,莫非眼前这个小男孩便是要带自己去往那间大屋?

    谢贻香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去处,那小男孩似乎被她问得烦了,脚步不停,终于回答道:“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已知道你是朝廷的人,而且还是个官家小姐。此番前来,则是想寻访三个月前朝廷失窃的军饷。不错,出手劫走那笔军饷的,的确便是我们。”

    小男孩的这一回答,谢贻香却是心中有数,当夜在那祭坛之上,六曾祖母早已亲口承认过此事,说那洞庭湖江望才的军师方东凤,其真实身份乃是神火教的第十一代教主尹匡宇,其实本姓却是“辅”,也是这个神秘家族里的人,却不知何故离开了此地,又在机缘巧合下当上了神火教的教主。而此番这个神秘家族之所以出手劫走军饷,便是受了这位“方东凤”的所托。

    然而回想起六曾祖母所言,这笔军饷失窃的幕后,似乎还另有隐情,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对于这一点,当时无论是六曾祖母还是闻天听、言思道二人,都并未将此事点破,所以谢贻香倒也不敢乱猜,直到此刻也没肯定的答案。

    何况以那六曾祖母的身份地位,凭谢贻香孤身一人,只怕是无力将她缉拿归案。既然“人证”没有了,好歹也要有“物证”,最起码也要弄明白对方劫走军饷的手段,这才好让她回刑捕房复命,最终请朝廷出面解决此事。

    她刚想到这里,只听前面的小男孩继续说道:“所以今夜我奉天祖父的命令,便是要带你去看看我们这批劫来的军饷,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从而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因为只有让你放下执念,在往后这无穷无尽的岁月之中,你才能心如止水,安心在此住下。”

40 山洞泊沉船

    耳听这个小男孩嘴里句句不离什么“长生不死”、“无穷无尽的寿命”,谢贻香倒也并不当真,像这类针对小孩子的“教导”手段,她身在朝中,早已见得多。

    话说当年父亲谢封轩在漠北大破前朝异族的残军,继而直捣黄龙,攻破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的行宫,并生擒了数千名异族王室贵族。待到这些王室贵族被押解回京,皇帝便下旨将当中十岁以下的男孩女孩尽数隔离起来,派人对他们进行“教导”感化。结果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这些异族小孩便尽数归附我朝,在朝堂上跪拜当今皇帝,口呼万岁,还当面辱骂甚至鞭打起自己那些被一并擒获的父母。就连前朝最后一任名义上的皇帝,也是被这些“教导”后的小孩当着金陵百姓的面,在那“金陵十三门”之一的承天门前活活鞭打致死。一时间可谓是震惊四海,令那些前朝异族余孽心胆俱寒。

    所以眼前这个冷言冷语的小男孩,满嘴那些胡言乱语,自然也是由家族里的大人从小教导,从而在他的脑海里铭刻下不可逆转的悖论。幸好谢贻香想要知道的事,此刻已基本从这小男孩的嘴里得知,接下来便是随他同去,看那笔被劫来的军饷。

    想不到这个神秘家族居然敢对自己如此坦诚,非但直言不讳,向自己承认是他们劫走了朝廷的军饷,而且还要带自己去亲眼见证这笔赃银。谢贻香惊喜之余,也不再多问,只管跟在这小男孩身后默然前行。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往这个山谷的右上角方向而去,谢贻香之前在山壁的凸岩上曾亲眼看到,在一带附近分明有一座极大的屋子,可是如今在夜色中放眼望去,也不知是因为天黑的缘故还是记错了地方,却并没看到那间大屋。前面的小男孩一直往前走,将谢贻香径直带到了这山谷右上角的山壁前,仔细一看,眼前的山壁下分明有个一人高的石洞,自里面透露出些许亮光看这石洞形貌,依稀便是之前直通汉墓蛇穴的那个石洞。

    可是来时的那个石洞谢贻香记得清楚,分明是在这山谷的左下角方向,在那潭暗藏着“混沌兽”的绿水之侧,如何却会出现在了这里?当下她也不多问,眼见那小男孩径直走进洞里,她也紧跟其后,刚行出几步,顿时明白这并非是来时那个石洞,因为这个石洞里并没有蛇群的腥臭味,而且地势也是大不相同。

    前面那小男孩的手里并无灯火,在这光线黯淡的石洞里却能行进自如,显是对此地极为熟悉。不过行出十几步,石洞前方的灯火光已然越来越亮,伴随着地势渐渐往下倾斜,整个石洞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几乎有外面这个山谷一小半的大小再向头顶上方望去,这山洞顶上岩壁更是高达五六丈,当真可谓是别有洞天。

    不料这个所谓的“阴间”山谷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谢贻香惊骇之余,不禁暗自估摸,若是将眼下这个空间用作于居住,只怕能轻松住下这整个神秘家里的人,即便是驻扎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也是绰绰有余了。再仔细打量,但见这石洞的四壁上每隔一丈距离,便挂有一盏长明的油灯,里面燃烧的也不知是什么灯油,兀自烧得极旺,将眼前这一片巨大的空间照得通亮。

    只见这一个极大的石洞空间,倒也并非全是平地,竟然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天然水池,也看不出其深浅,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个之多。当中小的不过水桶口大就连谢贻香这般瘦下的身躯也容不下,说是“水池”倒有些不恰当,分明连水井的大小也不及而当中大的,居然有皇城外的广场那么大,就算是洞庭湖上江望才的“飞虎神舰”也能停下几艘,几乎可以算是一片湖泊了。

    殊不知还当真如同谢贻香所想,此刻就在一个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果然泊着好几条运送货物的大船,却不是停泊在水面上,而是七零八落地倾倒在岸边看形貌就好像是经历过一场暴风雨,将船身损毁得不成模样,而且事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连船板也被浸泡得稀烂,几乎只能算是船只的残骸。

    在这池塘般大小的水池里,居然能泊下这几条运送货物的船只,可见石洞里这些个“水池”之深,绝不容小觑。一时间,谢贻香也不知应当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想来想去,也便是“不合情理”这四个字。

    要知道在这“阴间”山谷当中,居然暗藏着如此规模的一个巨型石洞,这已是一奇在这石洞里居然还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池,这又是一奇而在水池里居然还泊有货船,这更是一奇。因为看这几条货船的大绝不可能是从自己刚才通过的这个石洞洞口运送进来,因为那洞口不过才一人多高低,哪能通过这般大小的货船?

    唯一的解释似乎便是眼前这几条船,原本就是在这个石洞当中建造而成,但若是如此,此刻又怎会破损成这般模样,难不成这洞里还会有暴风雨?而且在这个石洞里建造出的船只,又该如何运送出这个石洞,又该如何运出外面的整个山谷?这一切的一切,当然只能用“不合情理”这四个字来形容。

    就在谢贻香疑惑不解之际,前面那个小男孩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你可明白了?”谢贻香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明白什么?”

    只见小男孩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你口口说要追查被劫的军饷,然而你却根本就没见过这笔军饷?”

    这话听得谢贻香径直愕然当场。须知朝廷运送军饷,那是兵部和户部的差事,即便是此番牵扯上了江湖镖局,和自己这个刑捕房的捕头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后来军饷在湖广边界失窃,这才立案交办到刑捕房手里而在这之前,谢贻香又哪里见过这批军饷?

    再回想起之前这小男孩分明说过,是要带自己来看被劫的军饷,从而解开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谜题。但是被劫的军饷,又和眼前这石洞里大大小小的水池以及那几条破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猛然一震,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涌上心间。她当即抢上几步,快步来到那几条破烂的货船前,仔细端详那船身。但见这几条货船虽然破得不成模样,却分明是新毁不久,她不禁脱口问道:“这几条货船,难道难道便是当日运送军饷的船只?”

    要知道前番朝廷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乃是交由中原十七家最大的镖局共同接保,组成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支镖队,自北平取水路出发,由京杭运河转至金陵,再沿长江逆流而上,向西挺进湖广。不料船队刚到江州地界,抵达湖广边境,便在一夜间凭空消失。

    正因如此,所以朝野上下才会一致认定是那洞庭湖的江望才动手劫去了军饷,继而派出庄浩明率领的刑捕房众人,与江望才的手下的郑千金里应外合,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将这江望才缉拿归案,押解回京。

    直到前往洞庭湖的龙跃岛上,谢贻香才得知军饷并非是被江望才所劫,而依据江望才在湖广边境也便是江州以西所安排的三道明雷和七十二个暗桩亲眼所见,替朝廷押运军饷的船队,在行进到江州的那个晚上,其实并没有继续沿着长江继续西进湖广,反而调转船头取向南面,径直开往了江西的鄱阳湖。而放眼这整个鄱阳湖,有能力劫走这笔军饷的,便只可能是这个神秘家族。

    所以眼前的这几条破船,谢贻香几乎可以肯定,多半便是当日运送军饷的船只。可是这些货船怎会出现在石洞的水池里,而且还损毁成了这般模样?而这些货船又是如何通过那一人多高低的石洞洞口运送进来的?

    谢贻香当即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男孩,哪里还记得这只是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只见她沉下脸色,向那小男孩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答案。”

41 黄泉铸湖心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那小男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依旧冰冷无情,令人兀自发寒。他笑了一会儿,这才反问道:“你有此这一问,那也便是说,你不再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谢贻香缓缓点了点头,自己清醒过来后,无论是在那空无一人的“阴间赤龙镇”里,还是在眼下这个巨大的石洞当中,除了眼前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自己便再没见过其他的人。既然这小男孩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那位天祖父的命令前来接待自己,那么事到如今,不管眼前这个小男孩是否可靠,自己心中的疑问也只能向他询问了。

    当下谢贻香又追问道:“朝廷运送军饷的货船,如何会出现在你们这个石洞当中?你们又是怎么把船运送进来的?”

    那小男孩冷笑两声,忽然语调一转,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说道:“这却说来话长了,而且就算我将这一切全部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听得懂。你可知道,我们这个家族虽然世代居住于此,然而追根溯源,我们的祖先却是蜀地人士,因为躲避秦时的战祸,这才归隐于此。至于此中的详情,你也无需知道太多。总而言之,远在千年前,我们也是尘世间普普通通的百姓,却因为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个神异所在,从此便世代隐居在此,子子孙孙更是以阴间之人自居。”

    要知道先前在那祭坛下的“木门”之后,谢贻香曾查阅过这个神秘家族的典籍记事,从而了解到这个家族的来历,乃是秦时蜀山派的天芮、天任和天辅三位长老,原本奉旨要和那世人皆知的徐市一同出海寻仙,却不料那徐市居然孤身溜走,从此失踪,三位长老因为担心始皇帝追究,不得已之下这才隐居到了此地。所以此刻这个小男孩虽不愿将整个家族的来历告诉自己,谢贻香倒也不必追问。

    只听那小男孩继续说道:“而我们所居住的阴间,想必你也已经见识过了,几乎可谓是一个深达数十丈的大地洞,洞口处虽然只有十几丈见方,洞底却有近两百亩方圆,整个地势就好比是个腹大嘴小的葫芦。而且在这当中,日月光照、鸟语花香一应俱全,也算是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只不过……”

    说到这里,小男孩的语调又是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只不过这个形似葫芦的地洞深处,其实却暗藏玄机,甚至可以说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神异。”

    谢贻香听他说到这里,忽然嘎然而止,当下只得附和着问道:“什么神异?”那小男孩似乎就等着她的发问,这才缓缓回答道:“所谓的神异,便是眼下这个石洞,也便是家里人称呼的黄泉之地。说出来倒也不怕吓坏了你,要知道外面那连绵数千里的整个鄱阳湖水域,其实都被这黄泉之地掌控着其命脉。”

    听到小男孩这话,谢贻香非但没有被“吓坏”,反倒是有些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她不禁疑惑地问道:“掌控整个鄱阳湖的命脉,这却是何意?所谓的鄱阳湖命脉,又是什么意思?”

    那小男孩当即反问道:“天地分阴阳,万物有正反。你可知世间除了地面的江河湖海,其实还有深藏地底的地下水脉,也便是所谓的暗流?”

    谢贻香还是头一次听到“暗流”这个说法,兀自思索半响,回答道:“地底下有水……这我倒是略知一二,就好比世人挖井取水,取的便是深藏地底之水。然而这所谓暗流……莫非你的意思是说,这地底下的水,其实也和世间的江河湖海一般,虽然隐藏在地底深处,却也有着各自的流向?”

    话说谢贻香虽然出身官宦,但毕竟是武将之家,自然比不做学问的人家。再加她师从一代刀王,自幼便以习武为主,后来又入了刑捕房办案,哪里懂得什么天文水脉?眼下她能说出这地底下有水,已属难能可贵,又怎么懂得地底暗流的原理?

    那小男孩听到谢贻香的回答,脸顿时泛起一丝鄙夷的神色,淡淡说道:“不止是连绵千里的鄱阳湖,世间所有的江河湖海,其实都是由地面和地底下的两大水脉共同组成。这道理就好比有白天便有黑夜、有男人便有女人一样简单。而眼下的鄱阳湖,从地面看,乃是由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水这五条河流灌注而成,继而积水成湖、北入长江,也便是世人所谓的五河入江除此之外,更有青峰山溪、博阳河、樟田河、潼津河等十八条小水脉的注入,虽然有些复杂,但同样也是地面的水脉,倒也不难数清。可是在那肉眼看不到的地底深处,由暗流汇聚成的鄱阳湖地底水脉,却要复杂得多了。”

    说到这里,那小男孩不禁白了谢贻香一眼,讥笑着说道:“以你的见闻,说来你也不会明白。简而言之,在鄱阳湖的地底深处,水脉或进或出,其实还有数十条暗流与之相连。再加地面那五大十八小的河流,和这整个连绵数千里的鄱阳湖所相连的,总共是一百零八条水脉。”

    谢贻香听到这话,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自言自语道:“你是说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地底,其实有百条河流或明或暗与这鄱阳湖相连?”那小男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能有这样的领悟,也便足够了。”

    只见那小男孩忽然抬起手来,指点着眼下这石洞里大大小小所有的水池,嘴里说道:“之所以说眼下这个黄泉之地掌控了整个鄱阳湖的命脉,便是由于和鄱阳湖相连的这一百零八条水脉,一条不少全都汇聚在了这个石洞当中也便是此刻你所看到的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天然水池。要知道此间的每一个水池,其实都对应着一条与鄱阳湖相连的水脉,可以直接通往和鄱阳湖相连的每一条水脉。所以这所谓的黄泉之地,也可以理解成整个鄱阳湖的湖心所在。”

    这番话却不在谢贻香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了,她兀自沉思了许久,忍不住问道:“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也便是说和鄱阳湖相连的这一百零八条水脉,通过眼下这些个水池不对,或许应该理解成水井,又或者是水道尽数汇聚在了这个石洞里,也便是你们所谓的黄泉之地。然而这却似乎有些不对,别的水脉我不知晓,但地面的赣江、抚河、信江、饶河和修水这五河入江,分明是在各自的入湖之处和这鄱阳湖相连同样的道理,无论地面还是地底的其它水域,自然也有它们各自和鄱阳湖相连的入口,又怎会通过眼下这些水……水池汇聚到了此地?”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那小男孩似乎有些惊讶,不禁沉吟道:“说你见识浅薄,却不料还有些慧根,居然能问出这个问题。”顿了一顿,他当即反问道:“举个例子,你是练功之人,自然知道人体内的十二大经脉。我且问你,手太阴肺经和手少阴心经这两大经脉,可是相互连接?”

    眼见谢贻香点了点头,那小男孩又说道:“虽然手太阴肺经和手少阴心经本就相互连接,但这两大经脉却又在人体内的丹田处汇聚……”

    这回不等小男孩将话说完,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脱口说道:“所以眼下这个所谓的黄泉之地,又或者说是湖心,对整个鄱阳湖而言,其实便等同于人体的丹田?”

    那小男孩赞许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如此。”他又抬手指向停泊着几条货船的那个大水池,说道:“你眼前的这个水池,连通便是整个鄱阳湖。而这些残破的货船之所以出现在此,其实乃是通过水池底下和鄱阳湖相连的水道,被倒灌的水流吸进这里来的。”

42 滴水惊全湖

    这回谢贻香却是完全没能听懂,只得不解地摇了摇头。那小男孩冷笑一声,举步来到这个池塘般大小的水池前,继而弯下腰去,伸手从水池里捧起了一掬水,随意扑洒在旁边的空地上。

    伴随着小男孩这一漫不经心的举动,水池里忽然发出一阵“咕咚咕咚”的声响,就在那水池的中央,居然冒起一大串气泡来,继而涌现出一股尺许方圆的水突。这般光景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渐渐停歇下来,整个水池也终于重新归平静。

    这一幕更是让谢贻香看得莫名其妙,难不成这水池里的水竟有什么古怪,否则怎会轻轻一碰,便会产生出恁大的反应?

    只听那小男孩解释说道:“说简单些,眼前这个水池通过地底的水道,直接和外面的鄱阳湖相连通。所以如果让这个水池里的水变少,那么外面的鄱阳湖便要将水补充进来,从而通过地底水道形成倒灌,最终保证双方相对的平稳与此同时,伴随着水流的倒灌,在鄱阳湖所对应的那一带水域里,连同鱼虾草泽,甚至是湖面上的船只,也会被水流一并吸入到湖底,随后又地底暗流进到此间。”

    听到这个解释,谢贻香不由地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这个小男孩的意思。他分明是说,这些运送军饷的货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通过这个水池底下所连接的水道,从那鄱阳湖里直接被“吸入”到了眼下这个被称作“黄泉之地”的石洞里?

    这一结论可谓是远远超出了谢贻香的认知范围,惊讶之余,她对这所谓的“吸入”二字还是有些不明白,又问道:“可是可是这个水池里的水,倘若当真是和鄱阳湖相连我虽然不懂什么地底暗流,但也知道若是让将两个池子里的水相互连通,那么这两个池子的水面,应当是一样高才对。如今你我身在的这个石洞,分明是在深陷地底数十丈的阴间山谷里,比起外面鄱阳湖的水面,只怕却要低得太多。如果说眼前这个水池和鄱阳湖相连,那么那么这里应当就早被倒灌进来的湖水淹没了才对。”

    听到谢贻香的疑惑,那小男孩脸上不禁泛起一丝惊惶之色,却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冷冷说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懂得这个道理,倒也难得。唉殊不知这其实便是我阴间最大的隐患所在此时不提也罢,我且问你,依据此理,你可曾见过瀑布?”

    谢贻香听他提起什么隐患,却又立刻转移开这个话题,来问自己关于瀑布的事。她当即回答道:“自然见过。”

    那小男孩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如那山间的瀑布,其实却是山顶之水流淌到山脚下。若是将山顶上的水和山脚下的水看作两个相互连通的水池,那么这两个水池的水面,自然也不是一样的高低。同样的道理,眼下这个水池虽是和鄱阳湖相连,却由于地底水道的错综复杂,甚至水道里还有数十条和其它水脉相连的岔道,其间的错综复杂,却不是你所能理解的,这才导致水池的水面远远低于外面鄱阳湖的湖面。”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这就好比是瀑布的原理,虽然山顶上的水不停往下浇灌,却始终无法填满山脚下的水,并使其水面和山顶上的水面一样高低,充其量只能维持一个相对的平衡。所以你也可以理解成鄱阳湖一直在往这个水池里注水,但因为地底水道的错综复杂,以至始终无法将这个水池注满,只能维持眼前这般动态的平衡。”

    这一番说辞让谢贻香听得头大,当下她甩了甩脑袋,让脑海里清醒下来,说道:“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说通过这水池底下的水道,鄱阳湖其实一直在往这个水池里注水,却始终注入不满而这些运送军饷的货船,便是由于地底暗流的吸力,先是沉没到了鄱阳湖底,然后又被吸入地底的水道,最终出现在了这个石洞中?”

    小男孩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鄱阳湖和这水池相连的地底水道所在,便是火龙山到赤龙镇一带的水域,也便是世人所谓的鄱阳湖神异沉船处。世人皆知鄱阳湖的这片水域时常发生诡异沉船,事后更是打捞不到沉船残骸,原因便是这些船只其实并不是沉到了湖底,而是被径直吸入了地底水道,尽数来到了眼下这个黄泉之地。”

    说罢,那小男孩又指了指眼前这个水塘般大小的水池,解释道:“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才我不过是从水池里捧出一掬水,便能引发鄱阳湖里不小的动静倘若我从这个水池中一口气盛出好几桶水,便足以令外面的鄱阳湖天翻地覆了,立刻便要往相连的地底水道里全力注水,从而维持这一相对的平衡。与此同时,火龙山到赤龙镇那一带的水域,连同湖面上的一切船只,也会被尽数吸入湖底,进到地底的水道当中。”

    他见谢贻香还是有些无法理解,又补充说道:“简单来说,眼前这个水池里若是少了一滴水,鄱阳湖便要往这里补充一百桶甚至更多的水。而这所谓的一百桶水,几乎全都流向了地底的其他水脉,最后到了水池这里,便只剩一滴水了。而在整个过程中,由于水流倒灌进地底水道,鄱阳湖上随之也会随之出现神异,也便是所谓的诡异沉船。”

    谢贻香直到此刻,才终于听懂了这个小男孩讲诉的内容。虽然这一切太过于夸张,而且也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的确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她将这一切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当即说道:“所以当朝廷运送军饷的船队行驶到火龙山和赤龙镇一带水域时,你们早已算好了时间,只需突然减少这个水池里的水,便能让湖面上的整个船队尽数被吸入湖底,继而穿过地底水道,出现在了这个石洞里。”

    那小男孩这次只是微微点头,并不说话。谢贻香又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问道:“鄱阳湖里的诡异沉船,眼下我已大致明白,然而当日运送军饷的船队本是要沿长江逆流而上,径直去往湖广的承天府,但据说船队行进到江州那夜,却并未继续西行,而是转向南面径直驶入了鄱阳湖。这自然也是你们搞的鬼了?”

    小男孩淡淡地说道:“当然,这正是我们的得意之作。为此我们还曾起舞献祭,请出了家里的湖神相助,也便是世人所尊称的混沌兽。或许你已经见识过,我们的湖神乃是隐身于山谷里那潭绿水深处,待到我们起舞献祭之后,湖神便会潜入那潭绿水深处的地底暗流,首先来到这黄泉之地,再潜入眼前这个水池去往鄱阳湖。至于我们派出的阴间使者,在鄱阳湖上与湖神汇合后,便一同赶往鄱阳湖和长江交汇的江州水域,再以湖神所制造出的迷雾,使整个船队迷失了航向。”

    听到这里,谢贻香恍然大悟,原来运送军饷的船队之所以忽然转向,径直驶入鄱阳湖,竟是被那“混沌兽”的迷雾迷失了航向。虽然她一直都没见过那“混沌兽”的真身,但之前在赤龙镇北面的山凹旷野中,和不久前在山壁凸岩上观望那潭绿水时,这“混沌兽”所制造的迷雾她分明已经见过两次,自然知晓那迷雾的威力。

    然而运送军饷的船队如果是在“混沌兽”制造的迷雾里迷失了航向,试问那些驾船掌舵之人,必定是长江上航行的老手,莫非都没有雾天驾船的经验,居然连长江和鄱阳湖都分不清了?更何况一条船犯迷糊倒也罢了,整个船队的每一条船上,必定还有指点方向的罗盘,又怎会同时迷失了航向,将南下驶入鄱阳湖当作是沿长江西行?

43 引渡雾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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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男孩似乎看出谢贻香的疑惑,当即说道:“仅凭一场迷雾,似乎还不足以让整个运送军饷的船队改变航向。但你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隐藏在人心深处的恐惧和惰性。要知道突然身在迷雾当中,整个船队目不见物,再加上长江里湍急的水流,当中还暗藏着不少暗礁潜流,可谓是危机四伏。更何况长江水域来往的船只甚多,尤其是顺流东下的船只,速度更是快得惊人,迷雾中的船队不管是转向驶到岸边还是直接抛锚停在江面,都有被其它快船撞上的可能性。”

    “所以伴随着湖神在江面上制造出的迷雾,我们的‘阴间使者’所驾驶之船,也同时出现在了运送军饷的船队前方,替他们开道引渡。船队看到迷雾中居然还有其它的船,为求安全,自然便会跟在我们的船后,好躲避开江面上的危险。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甚是小心,生怕这当中有什么阴谋,待到平安无事地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整个船队养成惰性,便只管放心大胆地跟在我们的船后……”

    谢贻香心动一震,当即接口说道:“于是那‘混沌兽’一路随行,沿途不断制造出迷雾,将整个运送军饷的船队笼罩其中;而你们‘阴间使者’的行船则在迷雾中当先带路,这才能在不知不觉中令整个船队转向南面,径直驶入了鄱阳湖里!”

    要知道谢贻香之前曾听青竹老人讲述过一段长白山的少年往事,说是青竹老人年少时跟父亲和哥哥姐姐出山卖皮货,却不料在官道上遇到山中起雾。幸好迷雾中他们遇到一辆黑色马车,便一路跟行在后,哪知竟被引到悬崖边上,最后径直驶下了悬崖。而青竹老人则是被父亲及时推下马车,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所以此刻这个小男孩讲述的军饷被劫过程,顿时便让谢贻香想起了青竹老人讲诉的那段往事。这两件事情看似大不相同,一件是发生在长白山的官道中,一件却是发生在长江的水域上,但却无一例外,当中都有这迷雾一物的出现,而且迷雾中也同样有个心怀叵测的“领路者”或者“引渡者”。

    所以谢贻香虽不太明白小男孩讲诉的地底暗流原理,但一听到“混沌兽”制造出的迷雾和迷雾中阴间使者引渡的行船,分明竟和青竹老人所讲诉的那段往事是相同的原理!她略一印证,心中便已一片雪亮。

    然而青竹老人讲述的这段往事可谓是破绽百出,即便不是他编造出来的,也必定被他篡改了大半,隐去不少关键内容。如今再一推敲,莫非那青竹老人一早便已见识过“混沌兽”的迷雾,甚至对这个神秘家族早有了解?又或许青竹老人当时讲诉的这段往事,其实便是在暗示自己朝廷军饷被劫的经过?

    再结合青竹老人的临敌叛变,还有他那传自上古时期蜀王鱼凫的“天魔重生”,真不知这位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在暗地里还与这个神秘家族有着怎样的瓜葛?

    原以为那夜在湖神祭坛之上,伴随着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的现身,鄱阳湖的这一连串诡异之事便会尽数解开。哪知闻天听和言思道居然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作茧自缚,相继命丧当场,就连谢贻香也被这个神秘家族所擒获。而今自己虽然终于了解到朝廷军饷被劫的始末,但同时却也产生出了更多的疑问。

    不过幸好那青竹老人并未身亡,听眼前这小男孩的意思,那青竹老人和鲁三通多半和自己一样,也做了这个神秘家族的阶下囚。既然如此,自己总有一天会再次见到青竹老人,届时定要将这所有的事向他问个明白。

    当下谢贻香又向那小男孩问道:“那么船队上运送军饷的人,莫非也……”她并未将话说完,却是心中存了一丝侥幸。谁知小男孩冷冷一笑,说道:“打劫朝廷的军饷,可谓是灭族大罪,不做则已,要做便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整个船队合计一十八条货船,连同上面所有的人,都已被尽数吸入鄱阳湖地,通过地底的水道来到这‘黄泉之地’。而在这当中,至少有两个时辰的水路,哪里还有人能活下来?”

    听到这话,谢贻香缓缓吁出一口长气,脸上已笼罩起一阵寒霜。正如对方所言,劫走朝廷军饷,本已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而且此番负责运送军饷的,不但有十七家镖局里的四百五十名武林好手,再加上朝廷的各级官员和驾船的船夫,几乎是近千人的庞大队伍,居然在这个神秘家族的操控之下,以眼前这什么“黄泉之地”的神异让他们尽数葬身于鄱阳湖,可谓惨绝人寰,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只听那小男孩兀自说道:“两个时辰的水路,这绝非凡人所能承受。不过这上千年来,偶尔也有那么几次意外,也有人从水路活着来到了‘黄泉之地’。对此我们倒也并未为难他们,而是诚心接纳,邀他成为了自己家人。就好比最近的一次,依稀是在十几二十年前,有个年轻人伴随着沉船来到此地,居然还有一息尚存,我们将他救醒后,不但招了他为婿,甚至还让他掌管了家族大权。”

    谢贻香盛怒之下,听到这话不禁微微一怔,小男孩口中的这个年轻人,按时间推算,岂不正是那位赤龙镇的吴镇长?想不到吴镇长所谓的“入赘家中”,背后竟是这般缘由。她当即冷笑道:“掌管家族大权?只怕却是你们在外面的一个傀儡罢了。说到底便如同此刻的我一般模样,终此一生,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那小男孩毫不示弱,淡淡地说道:“可是相比起来,你能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寿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

    谢贻香听他又开始满嘴胡话,倒也懒得理会,缓缓说道:“如此说来,这个‘黄泉之地’的害人机关,上千年来在你们的操控之下,也不知葬送了多少鄱阳湖上的行船,因此死在你们手里的人,少说也有数万之众!如此丧心病狂之举,你们就不怕遭报应?”

    要知道依照曲宝书的解释,“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这句话里的“鄱阳湖”三个字,指的便是鄱阳湖上在赤龙镇附近水域的神秘沉船事件。那原本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前一刻舟船还平平稳稳地行驶湖面上,眨眼间便毫无征兆地沉了下去,快得令人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为可怕的是,船沉之后任凭众人如何打捞,也决计找寻不到一片残骸、一具尸体,整条沉船连同船上的所有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鄱阳湖里。

    对此那赤龙镇上的百姓也有传说,说是什么湖底的赤龙阴魂作祟,故意弄翻了船只,想不到事到如今,谢贻香终于还是查明了此中的玄机。虽然她对地底暗流之说不甚理解,但显而易见,这鄱阳湖上近千年的诡异沉船,分明是这个神秘家族以眼前的“黄泉之地”在作祟。所谓的千年之谜,幕后真相竟是这样。

    对面的小男孩只是冷冷盯着谢贻香,又如何看不出对方眼中渐渐升腾起的杀意?但他却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地说道:“话虽如此,但凡人之生死,说到底便是‘天灾**’这四个字。我们虽是利用了这‘黄泉之地’的神异,以此俘获了不少行船,然而归根到底,这‘黄泉之地’的神异远在我们之前便已存在于此,只不过恰巧被我们所发现、并且利用了而已。”

    当下他便解释说道:“我们的祖先在发现这个隐秘的山谷后,便率领族人隐居在了这里,同时在山壁上开凿‘天梯’以便族人进出,又在山谷的谷口一带设下“缚禅”之阵,让世人再也无法找寻到此间的入口。而眼下这个‘黄泉之地’,自那时起便已存在,我们也是经过上千年的研究,这才渐渐掌控了其中的玄机。”

44 墨者造潜龙

    当下那小男孩已将这“黄泉之地”的来历娓娓道来,说道:“若说这黄泉之地的来历,倒也不是先天生成,而是由高人后天所造,这却要追溯到更早的春秋年间了。据说其设计者乃是一位墨家的前辈高人,目的则是要在鄱阳湖里造出什么潜龙,却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终究无法考证。而我们的祖先在发现这黄泉之地的时候,最大的麻烦却是一条守护在此的上古神兽肥遗,乃是一条一首两身的巨型大蛇,即便七八个成年人手拉手也无法合抱住它的身子。幸好我们的祖先不辞千里从蜀地请来了湖神,也便是世人所称的混沌兽,继而在力战之中毁去那条肥遗的一条身子,只怕先祖们最后还无法将这条肥遗困进地底,更无法进入这个黄泉之地一探究竟了。”

    谢贻香听他说起汉墓深处的那条蛇王,暗自寻思眼前这小男孩知道的倒是不少,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倒不如把这件事问个清楚。当下谢贻香便问道:“那座汉墓又是怎么回事?至于那条只剩一个身子的肥遗,又如何会出现在了汉墓深处?”

    那小男孩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一行人此番进入阴间,便是从那条肥遗所在的地洞里穿行而来。那肥遗此刻所居的地洞,本就是由我们的祖先所建,其目的便是要将这条大蛇困于其中至于那座墓穴,却是后来汉朝的一位官吏要给自己修墓,依据风水之理,恰巧选在了我们阴间附近。当时家里人本想阻止他们修墓,却不料对方当中竟有个极其厉害的高人,依稀是位来自匈奴的女巫,居然将我族人打得节节败退,无理阻拦,这才让他们修建出了整座陵墓。”

    “谁知最后修建到墓穴主室的时候,建墓的工匠不慎打通了我们囚禁肥遗的地洞,那条肥遗径直化身出成千上万条怪蛇,一口气生吞他们数百人,就连那女巫也有些招架不住。到最后那个汉朝大官听说自己的墓穴里住着一条巨蛇,哪里还敢下葬于此?这才决定舍弃这座即将完工的陵墓,去另寻它处建墓。自此以后,那座墓穴便一直荒废至今,数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番来龙去脉,众人当时进到汉墓的主室时,墨残空便已猜到了大概,此刻听到小男孩的讲诉,无疑是确认了墨残空的猜想。只可惜眼下这位墨家的首席护法,为了要救鲁三通的性命,早已命丧在那祭坛之上,谢贻香此时想起,不禁心中暗叹。

    只听那小男孩又说道:“说来这便是那上古神兽肥遗的神异之处,虽然被我们的湖神扯去一条身子,又被困于地洞深处,居然还能从它自己的身体里寄生出不少怪蛇来而它的本身若是饿得急了,甚至还会自行吞食身上寄生出来的小怪蛇就连我们的湖神对也肥遗身上寄生出的这些怪蛇甚是喜爱,经常捕获这些怪蛇为食。先祖们为了讨得湖神欢心,担心那条肥遗饿死,所以我们世世代代也经常会寻些活物丢进地洞,一直将那肥遗喂养至今。”

    谢贻香心中暗道:“不过是一条大怪蛇罢了,也值得你们如此吹嘘。却不知如今那条所谓的肥遗,分明已经死在鲁三通的大黑天妖法之下,只怕剩下的那些小怪蛇,你们的湖神也吃不了多少日子。”

    想到这里,谢贻香倒也并不点破那条蛇王已然身亡的事,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即回归正题,问道:“闲话少说,劫走朝廷军饷,残害近千条人命!千百年来,你们这这黄泉之地已经沾染了太多的鲜血,难道就不怕恶贯满盈,惹来天谴?”

    那小男孩见谢贻香脸色不善,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要说残害人命,这黄泉之地的确损毁了不少行船,但到底不过只是个工具罢了。你口口声声指责我们劫走朝廷军饷,然而你可知道,此番无论是这黄泉之地,又或者是我们阴间族人,其实也只是被旁人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是那把借刀杀人的刀。”

    说着,他直视谢贻香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你当真是朝廷的钦差,又怎会不知道这批军饷根本就是假的?哼,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至始至终,我们根本便没见过一锭银子!”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要知道之前在那祭坛之上,听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的言下之意,也曾说过这批军饷其实是假的,当中根本就没有白银。当时在场的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还曾因此起了争端,两人嘴上虽然并未明说,但听他们言语里的含沙射影,显然是认同了六曾祖母的说法。

    对此谢贻香一直心存疑惑,不敢妄下断言,此刻听眼前这小男孩再次提及此事,说船队里根本就没有军饷,她略一思索,当即说道:“胡说八道!”

    谢贻香这一出口否认,本就是故意试探于他。果然,那小男孩当即冷笑一声,反问道:“就连劫走军饷这等大罪,我们都敢承认下来,又何必要以此事来骗你?”说罢,他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谢贻香,说道:“依照阴间的规矩,官家之事,我们原本是决计不会参与的,因为无论哪朝哪代,上位的这帮家伙,终究信不过,也靠不住。就好比是十一年前,我们破例插手了鄱阳湖上的一场大战,据说还曾救下当今皇帝一条性命,但皇帝事后却派来大批高手,妄图将我们一打尽、彻底剿灭。最后家里人死伤无数,以鲜血为代价,这才化解了这场灾难,从而和皇帝顶下互不侵犯的协定。所以按理来说,朝廷的这批军饷,我们本是不该沾染的。”

    说到这里,那小男孩脸上隐隐笼罩起一片愤怒,话匣一开,忍不住继续说道:“许多年前,阴间曾有过一个叛门而出的族人,居然在尘世间当上了什么神火教的教主。此番便是他亲自前来,求家里人出手帮忙,要劫走朝廷这批军饷。哼,当真是愚蠢至极!”

    谢贻香知道小男孩口中这个“叛门而出”的族人,便是那洞庭湖的军师方东凤,同时也是昔日神火教的第十一任教主尹匡宇其实他却是出身于这个神秘家族,本姓乃是“辅”。

    只听那小男孩接着说道:“他的这一要求,不仅违背了阴间的祖训,而且以我们和当今朝廷之间的关系,说什么也不该去碰朝廷的军饷。所以家族管事人当时本要拒绝于他,谁知他却一口承诺,说会把军饷的遗失嫁祸到洞庭湖水匪江望才的头上,只要家里人做得干净,绝对万无一失,不会惹来任何麻烦。再加上这人和家里到底有着太多的恩怨纠葛,家族管事人最终还是被他说动,这才安排下劫取军饷的行动。谁知我们费尽心思将运送军饷的船队引诱到鄱阳湖上,再以黄泉之地的神异把所有货船吸入此间,这才发现船上哪里有什么白银?装载的不过是些破铜烂铁,还有好几百筐石头!”

    听到这里,谢贻香再结合之前祭坛上六曾祖母和闻天听、言思道二人的对话,心中已然相信了六七分。一来对方将事情的经过讲得言之凿凿,二来正如这小男孩所言,劫走军饷本已是滔天大罪,对方既已坦言承认,又何必要撒谎说船上根本就没白银?

    然而她嘴上还是不肯承认,又问道:“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此番军饷的运送不同于以往,由于朝廷缺兵,所以是由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出面担保,请动中原十七家最大的镖局共同护送。试问江湖上的镖局和朝廷打交道,当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如果朝廷要他们运送的只是些破铜烂铁和石头,那些走镖的镖师都是老手,又如何会看不出来?一旦发现这件事不对劲,只怕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接下这趟镖。”

45 天子迷天下

    那小男孩不屑地说道:“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应该去问你们朝廷。作为这批军饷的劫匪,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根本便没有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甚至连一锭白银都没有!至于在这批假军饷的运送过程中,有多少人知道此事幕后的真相,我怎么说得清楚?说到底,无论是那个叛门而出的阴间族人,还是我们动手劫走军饷的族人,到头来都只是被别人利用的工具,白白幸苦一场,没来由地趟了这趟浑水,甚至还差点为此引火烧身。”

    眼见这小男孩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倒也不似作伪,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再回想起当时祭坛上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的对话,她已逐渐想明白了这整件事情,心中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若是自己所料不错,这一批所谓的“军饷”,其实根本就是朝廷设下的一个局,本就打算好要在江望才所掌管的湖广境内遗失,从而顺理成章地将此事扣到江望才头上。正如那言思道之前在祭坛上所言,要想填平这两千万两白银的债,那便只能由洞庭湖的江望才和湖广的百姓一齐来买单了。

    如此看来,这样的一个局,分明是针对洞庭湖的江望才而设,却不料当中又有一个方东凤横生枝节,让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多此一举,出手劫走了这批假军饷。虽然如此,这笔账最后终究还是算到了江望才的头上,在那言思道的穿针引线之下,谢擎辉率领的承天府的驻军和闻天听率领的江湖人士,毕竟还是攻陷了龙跃岛,江望才和方东凤也相继毙命,从而让朝廷收回了湖广大地,也算是功德圆满,不负朝廷所望。

    而在这件事中,什么江望才、方东凤,又或者是闻天听、谢擎辉,还有庄浩明和刑捕房众人,包括自己和师兄先竞月,甚至连同眼下这个神秘家族,再加上一个高深莫测的言思道,所有所有的人,说到底都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而真正的幕后设局者,当然是朝廷,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想不到之前的那一场“弥天劫”,曾在那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的嘴里变作了“迷天劫”,说是要将军饷失窃的罪名扣到江望才头上,以此来迷惑皇帝。谁知追本溯源,所要迷惑的哪里却是什么“天子”,分明是由天子设局,要迷惑这整个“天下”!

    想通了这整件事,谢贻香不禁暗自苦笑,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如此说来,之前连同庄浩明和自己在内的刑捕房五人去往湖广办案,当真死得有些冤枉了。或许在朝廷的眼中,甚至是在皇帝的眼中,所看重的只不过是最后的结果。而今江望才和方东凤伏法,湖广大地也随之被朝廷收回,可谓是大获全胜。相比起来,牺牲区区一个庄浩明和几个刑捕房的捕头捕快,又算得了什么?

    而自己所谓的继承庄浩明遗志,追查朝廷失窃的军饷,到头来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和石头?而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更是身陷此地,被困在了这个所谓的“阴间”山谷之中。

    当下谢贻香再望向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看着他这一脸老练的模样,再加上他向自己讲诉的这一连串的事,谢贻香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真不知似他这般年纪,怎么可能会懂得这许多事,难不成当真是什么“长生不死”的妖怪?

    谢贻香连忙甩了甩脑袋,不去多想关于这个小男孩的事。眼下对方既已亲口承认劫走军饷的事实,那便足以定罪了。至于失窃的军饷能不能找回,这批军饷是否当真是两千万两白银,已不是自己这个刑捕房里的小捕头所能过问的了。对自己来说,眼下要做的,便是尽快离开此地回到金陵,将自己所了解的案情回禀刑捕房,交由朝廷来处决后面的事。

    当下她又多问了几句关于军饷被劫的细节,那小男孩倒也毫不隐瞒,一一替她解答。原来运送军饷的货船总共是一十八条,除了三条还留在眼前这个和鄱阳湖相连的水池里,其它的船却是被家族中人尽数扔进了这黄泉之地当中最大的一个水池里。据小男孩所言,这个最大的水池底下,连通的是这鄱阳湖水域地底下最大的一股暗流,船骸一入其中,便会被暗流卷入地底深处,永世不见天日。这也是家族里一贯的做法,否则眼下这个石洞即便再大,也早已被这上千年间的沉船给塞满了至于船上那些人的尸身,则是被扔进了那条肥遗所在的地洞里,以供那条蛇王食用。

    也便是说,除了眼下水池里的这三条破船,整个运送军饷的船队,连同当中的近千个人,便再也没留下其它的丝毫线索。而这个神秘家族之所以留下三条船,则是打算故意存下证据,证明这些船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军饷,他们根本也没得到一锭银子。

    听到神秘家族的这一打算,谢贻香不禁心中冷笑,暗道:“自古律法断案,行窃者即便没有偷取到财物,但犯罪便是犯罪,一样可以定下这偷盗之罪。眼下我分明已经查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自会有朝廷来向你们问罪。至于这批军饷中是否当真有两千万两白银,又有什么关系?单凭这近千条人命,便足以给你们整个家族定下死罪,哪里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正思索之间,忽然听到石洞中那个最大的水池也便是小男孩所谓的连通鄱阳湖地底最大暗流的那个水池,忽然发出咕咚一声大响,继而冒起了一个好大的水泡。谢贻香本就对这所谓的“黄泉之地”不甚了解,甚至对此间的神异还心存怀疑,此刻见到这一幕,倒还不觉得什么。但那小男孩却是脸色一变,脱口说道:“不好!”

    谢贻香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小男孩却摇了摇头,说道:“莫要多问,赶紧离开此地。”

    谁知他话音刚落,陡然间那个巨大的水池如同炸裂开来一般,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溅起大片水花与此同时,整个石洞里的上百个水池也随之发生异动,就仿佛是煮沸了的开水,兀自翻腾起来,随即涌出大股大股的水来。不过片刻间的工夫,这石洞的地上便已积满了水,径直没过谢贻香的脚踝。

    只见那小男孩的脸色愈发难看,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混账!自从前些日子洞庭湖上的封印被解,导致这整条长江水域的下游也发生了变动。而那些深埋地底的暗流,更是混乱不堪,时不时要生出些事端。”说着,他当即踏着满地的积水往石洞外冲出,示意谢贻香也跟上,嘴里还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过倒也无妨,这虽然是个隐患,但想要毁掉我整个阴间,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谢贻香连忙跟在这小男孩身后,却不料刚走几步,旁边一个丈许见方的水池当中又是一大股水柱激荡出来,径直冲刷在前面那小男孩的身上。而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水柱的拍打之下,居然身子一扁,化作一张人皮瘫倒在地上的积水中,就仿佛是被这股水柱给冲化了一般。

    谢贻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又如何会被水流给冲化,变成了一张人皮?她急忙揉了揉眼睛,想要将眼前这一幕看得清楚,哪知四下水池里涌出来的水花越来越多,将整个硕大的石洞尽数淹没,顷刻间积水便已淹没到了谢贻香的脖子。她惊恐之际,眼见到处乱溅的水花铺天盖地而来,心中顿时没了主意。

46 旧识传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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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谢贻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分明是在一张木床之上,正是之前自己醒来时的那个房间。再看眼前,哪里却还有什么所谓的“黄泉之地”和诡异的小男孩?

    她急忙定下神来,记忆中的最后那一幕场景,分明是自己被那个诡异的小男孩带去了一个布满水池的巨大石洞里,并向自己毫无保留地讲述了“黄泉之地”的神异以及军饷被劫的始末,随后石洞里的上百个水池突然出现异样,同时涌出大股的水,居然将那小男孩的身子冲化成了一张人皮,就连自己也被淹没在了水中。

    可是待到自己这一回过神来,怎么又回到了镇子里这间屋子的木床上?莫非是自己的旧病复发,又做了一场诡异的梦?

    不对!谢贻香当即摇了摇头,是梦是醒,自己又怎会分辨不出?方才发生的一切分明历历在目,绝对不是在做梦!而且那位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道长,早已替自己施展下“七星定魄阵”,从而让自己再也无需睡眠;既然不需睡眠,又怎会做起梦来?

    或许之前在那“黄泉之地”所发生的事,其实都是真的,只是在那个石洞即将被水淹没之际,有人出手相救,这才将自己从石洞里救了出来,放回到眼下屋子里的床上。至于那个被水“冲化”的小男孩,多半只是自己一时间的幻觉罢了,既然自己已经得救,想必那个小男孩此刻也是平安无事。

    当下谢贻香也不再多想,带着疑惑整理好衣衫,随即走出房间。但见屋外便是饭堂,透过房门,可见外面的天色已是大亮,显然已是一夜过去。而此刻这饭堂的桌子上,也重新准备好了一桌饭菜,仍旧是四菜一汤,却没一道菜是和昨晚重复的。

    谢贻香开口招呼两声,屋子里还是没人答复。她当即出门来到街上,但见光天化日之下,街上倒是有几个稀稀疏疏的人影,有男有女,看形貌都是镇上普通的百姓。

    这还是谢贻香第一次在这个“阴间赤龙镇”上见到神秘家族里的族人,当下连忙上前招呼。可是街上的族人看到谢贻香过来,都纷纷皱起眉头,就像躲避瘟神一样往四处躲开,更不开口理会于她,形貌间更是透露出一股厌恶之情。

    谢贻香失落之余,顿时醒悟过来,此番闻天听和鲁三通两方的人残害了这个家族里上百条人命,镇上的族人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一路的,自然心怀芥蒂,甚至还抱有仇恨。眼下虽然那什么“天祖父”不再追究,将自己囚禁在此,但一时半会儿间,镇上这些族人自然还接受不了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只得孤身回到屋里。谁知她刚一坐到桌前准备吃饭,忽然有一声叹息自门外响起。她转头望去,但见一个相貌奇怪的中年汉子,正兀自倚靠在房门之上,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要说这中年汉子的相貌奇怪,倒也不是说他的长相有什么不妥,而是这人那颗脑袋上尽是光秃秃的一片,头顶上非但不见一根头发,就连眉毛胡须也是光秃秃的,就好像是一颗剥了壳的卤蛋;而且此时分明已是初夏时间,正常人都该换上轻薄的单衣,但这人却仿佛是在冰天雪地里过冬似的,将浑身上下都裹覆在好几件脏兮兮的裘皮里。

    谢贻香看到这个奇怪的中年汉子,不禁茫然了半响,随即又忽然从桌前站起身来,脱口说道:“青竹……青竹前辈?”那中年汉子似乎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丫头……自然是我。”

    谢贻香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话说当夜在那湖神祭坛上,青竹老人一时不慎,被闻天听的一记偷袭击毙当场。谁知等到天明之时,他居然又自行复活,在他的尸体残骸里重新钻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血人来,正是眼前的这般模样。回想起当时家族里那任三曾祖父所言,青竹老人的这门重生妖术,居然还是源自上古时期蜀王鱼凫的“天魔重生”。

    如今再次看到重生后的青竹老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谢贻香一时间自然不太习惯他这新面貌,所以差点没能认出来。看来自己先前所料不差,这青竹老人和鲁三通分明如同自己一样,也被这个神秘家族囚禁在了山谷里。谢贻香惊喜之下,连忙问道:“青竹前辈……你……究竟是人是鬼?”

    她这话虽然问得没头没脑,但青竹老人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说道:“丫头,我当然是人了……其实说出来再简单不过,我修炼的的这门功夫,乃是要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准备好另一副全新的躯体,再通过整整一十二年的炼化,使这具全新的身躯和我心神合一……如此一来,待到外面那副旧皮囊损毁,我的神识便能直接驾驭这具全新的身躯,也便是你们所见的‘死而复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在桌前坐下,倒也不客气,拿过筷子便夹桌上的菜吃,嘴里继续含糊地说道:“要不是练成了这门本事,只怕我早就死在问烈已那厮的手下,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唉……所以人这一生,生死本在眨眼之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命活到那一刻……丫头,如今你可能理解我追寻‘长生不死’的这一份心情了么?”

    谢贻香本有千百般问题想要询问眼前这位青竹老人,听到这话,当即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难道这里当真存在什么‘长生不死’?”

    青竹老人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当然。”他又夹了几口菜吃,这才说道:“对于这阴间之事,我所知道的,其实比你们所有的人都要多……否则当日那六曾祖母向我许下承诺,答应赋予我‘长生不死’,我又怎会轻易相信,从而替她而擒下老僵尸和秀姐等人?唉,说到他们两人,那老僵尸咎由自取,倒也罢了;秀姐可是死得有些冤枉了。”

    谢贻香不禁一时无语,回想起墨残空临死前对鲁三通说的那一番话,显然是恨极了这个“湘西尸王”,却因为要遵循墨家祖训,维护墨者一诺千金的声誉,又不得不尽力保护这个鲁三通,其内心之煎熬可想而知。而两人恩恩怨怨纠缠了这许多年,到头来她还是为了营救鲁三通而死,当真可谓是造化弄人。

    再回想起昨夜听那小男孩讲诉的军饷被劫始末,分明和青竹老人所讲诉的那段“阴兵借魂”的故事不谋而合。虽然一个发生在长白山官道,一个发生在长江水域,但本质却是相同。更何况这青竹老人刚刚还亲口承认,说他一早已知道了不少关于这个“阴间”的事。

    虽然如此,但谢贻香深知眼前这位青竹老人是个十足的老滑头,他不愿讲的事,自己还是不要白费心思去打听,免得浪费时间。要知道昨夜那个小男孩句句不离“长生不死”,谢贻香却一直没有当真,还认定那小男孩是被家里的大人给洗了脑。但此刻再次见到青竹老人,她心中终于还是有些动摇了,再一次追问道:“这里真有‘长生不死’?”

    转眼间青竹老人已将桌上的菜饭吃掉大半,随即摸出腰间的旱烟杆来,一边点燃了旱烟,一边笑道:“你一再追问此事,想必是这个家族里的人还没告知于你……嘿嘿,须知你我身在此地,凡事都要以‘天祖父’的旨意马首是瞻……而这位天祖父,自然有他的安排,他既然没有告诉你关于‘长生不死’的详情,倒也用不着我来多嘴。”

    谢贻香见他接连两次避开自己的提问,心知这老头狡猾得紧,从他嘴里只怕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当下她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这位青竹老人的来意,当即开门见山地问道:“前辈既然不肯替我解惑,那么此番亲身来访,多半却是受了那位什么天祖父之托,要来带些话给我了?”

47 阴间身永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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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竹老人微一愕然,随即笑道:“丫头果然好利的一张嘴!我早已说过,你若是能再活个几十年,只怕这天底下,便没人是你的对手了……不过你大可放心,眼下你我皆是一般境遇,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区区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谢贻香听他这一说法,竟是和昨夜那个诡异的小男孩一模一样,莫非自己当真已经拥有了‘长生不死’之身?只听那青竹老人将话题转回,又说道:“……你猜的倒是不错,我此番亲自前来,的确是奉了天祖父的命令,要来告诫于你。从今往后,你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便是,只要能做到‘不伤害旁人,不寻思逃走,不窥探此间的秘密’这三件事,其它的一切行为,都不会受到任何的约束,更不会有人来管制于你。”

    谢贻香听他口中这三件事,不禁有些茫然。首先,且不论这长生不死是真是假,自己说什么也要离开此地,绝不可能“不寻思逃走”;其次,自己要回金陵刑捕房禀告军饷被劫一案的始末,少不得还要将其中的一些细节打听清楚,又怎么可能“不窥探此间的秘密”?最后,依照对方立下的规矩,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必定会受到家族中人的阻挠,届时双方动起手来,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伤害旁人”?

    所以此刻青竹老人替那个什么天祖父带话,向自己提出的这三件事,自己分明是一件也做不到。

    就在谢贻香沉思之际,那青竹老人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想法,忽然冷冷盯向谢贻香的双眼,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一旦违反了这三件事里的任意一件,天祖父绝不会手下留情,随时随地都能取了你的性命……至于他今日特地叫我这个熟人来给你带话,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否则根本用不着天祖父亲自出手,就算是我天山青竹,也随时随地可以取了你的性命。”

    要知道青竹老人的这一身功夫,谢贻香曾亲眼见证过好几次,单凭他在那祭坛上秒杀武林盟主闻天听的那一战,“天下第一”的这个名头便是当之无愧。此刻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处,谢贻香只觉心中莫名地一寒,深知是对方散发出的杀气在作祟,当下连忙强行打起精神,和那青竹老人争锋相对,反问道:“如此说来,我这一生一世,便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山谷了?”

    那青竹老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这丫头,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试问就连我也无法离开此地,又何况是你?你还是安心留下此间,也算是与我作伴……若是你当真想走,嘿嘿,根本不劳天祖父下令,我第一个便要取了你的性命。”

    伴随着青竹老人这话出口,屋子里的两人不禁相对无言,再也没其它的话好说。

    谢贻香原本打算先寻访到幸存的青竹老人、鲁三通、戴七和曲宝书四人,再结合众人之力,一并计划如何离开这个“阴间”山谷。但眼见青竹老人的这般态度,这位当今武林的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分明已经指望不上了。

    当下谢贻香也不再多言,只是望着眼前的青竹老人冷冷一笑。而那青竹老人狠吸了几口旱烟,便咬着旱烟杆大步离开,再也不多看她一眼。谢贻香待到他走得远了,这才将所有的事情在心里默默想了一遍,却是越想越是绝望,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因为依照眼下的局面,也便是青竹老人、鲁三通和自己这三个人,果然已经成为了这个神秘家族的阶下囚。而眼下身在这“阴间”山谷里,虽然看似衣食无忧,甚是自由,但也被对方勒令“不伤害旁人,不寻思逃走,不窥探此间的秘密”,否则立刻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似这等法则,眼前这整个山谷,又和一座巨大的牢房又有什么区别?

    而对谢贻香来说,此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查清了朝廷军饷被劫一案的始末,但到头来却是皇帝设下的一个局,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千万两白银,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何况昨夜之事究竟是梦是醒、是幻是真,自己直到此刻也不知道,甚至连那所谓的“黄泉之地”是否真实存在都不敢确认,自己若是回刑捕房照实禀告,一来此事太过神异,二来又是空口无凭,也是一桩麻烦事。

    无论如何,首先还是要离开这个所谓的“阴间”山谷,然而眼下就凭自己孤身一人,就连乱离也不在身边,离开此地又谈何容易?再加上同行的青竹老人分明已经倒戈相向,方才还替那个什么天祖父带话,警告了自己三件事。所以单是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甚至可以起死回生的青竹老人,自己就算是再修炼个一百年,也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还有那什么大芮曾祖父、任三曾祖父和六曾祖母这些修为通神高手,所以硬闯一定是闯不出去的了。

    想到这一连串的困难,谢贻香一时也没办法解决,只得在心里暗自焦急。虽然她并不是胆小之人,然而当此情形,已然沦为阶下囚的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乱来,否则岂不是自寻死路?

    当下谢贻香只好强行定下神来,将桌上剩下的饭菜吃完,便孤身出去晃悠。

    伴随着她这一番晃悠,转眼间日升日落、朝夕交替,谢贻香已在这个“阴间”山谷之中度过了好几天。虽然这些日子里再没见过那个诡异的小男孩,青竹老人也没在出现过,但整个“阴间赤龙镇”上的族人,也终于开始逐渐接纳了她。有时听到谢贻香的招呼声,族人们还会偶尔向她点头示意,说几句寻常的套话。但是一旦谢贻香要想和他们稍做交谈,镇上的族人便立即转身离开,再不和她多说一句。

    而谢贻香所居住的这间屋子里,除她之外便再没旁人居住,但每日三餐却是按时摆放在外面的饭堂里,皆是清一色的四菜一汤,菜肴倒是极少重复。谢贻香留意了好几次,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人替自己送的饭,索性也便不再探究。反正自己此刻是个囚犯的身份,有人每天按时给自己送饭,而且食材和口味均是上等,那自然再好不过,她也懒得在这些小事上寻根问底。

    可是这看似无忧无虑的生活之中,对谢贻香而言,最难熬的却是冷冷清清的漫漫长夜。那位已故的海道长为了替自己压制“失魂”之相,从而在谢贻香的脑海中施下“七星定魄阵”,令她从今以后再也无需睡眠。要知道一个人无需睡眠,本是天大的喜事,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其它的事,可是如今身在这“阴间”山谷之中,白日里谢贻香还可以出去四处逛逛,晚上却是百无聊赖,不睡觉又能做什么?

    所以在每一个长夜里,谢贻香一会儿想起朝廷失窃的军饷,一会儿又想起山谷中这个神秘家族,脑海里可谓是乱作一团。即便她强行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但脑海中随之而来的又是师兄先竞月的身影,不一会儿出现父亲谢封轩的身影,有时候甚至还会浮现出那个已故的言思道。似这千般思绪、万般念想,在此度过的每一个长夜,都可谓是对谢贻香身心的一番煎熬。

    莫要说什么“长生不死”,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似这般下去,只怕不出一个月的光景,谢贻香便要被自己给逼疯了。

    幸好就前天夜里,谢贻香在懊恼自己身上这“七星定魄阵”的时候,忽然想起海一粟在临死之前,分明赠送了一本武功秘籍给自己,乃是叫做《水镜宝鉴录》。

    据曲宝书当时所言,这本《水镜宝鉴录》也算是一门神奇的功夫,却是要教人如何去偷学模仿别人的武功,从而将其化为己用。而海一粟之所以将这本书赠送给自己,则是觉得这一门偷师别人功夫的神通,配合谢贻香所领悟出的“融香决”,或许可以大放异彩。

48 天梯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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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无论是海一粟还是曲宝书,都曾告诫过自己,说这本《水镜宝鉴录》上面的神通极难练成,从古至今,江湖上也没听说过有几人学会,更没人愿意花心思去学。再加上这些日子里,谢贻香又身在这鄱阳湖的波谲云诡之中,而且还被那言思道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鬼上身”了,所以哪里有心思去看这本《水镜宝鉴录》?

    而今这漫漫长夜既然难熬,自己何不练上一练?不管能否学会,好歹也能以此消磨时光。想到这里,谢贻香当下便从自己身上找出这本《水镜宝鉴录》来,想要看看这门神奇的功夫究竟是怎生回事。可是当她翻开书页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本薄薄的书册当中,根本便是空无一字。

    也便是说海一粟在临终前送给自己的这本秘籍,居然是一本“无字天书”?谢贻香在刑捕房里见得多了,知道江湖上不少隐藏文字的手段,所以眼下针对这本空无一字的《水镜宝鉴录》,她先后试验了过多种方法,谁知无论是水泡还是火烤,又或者是醋浸、光照,书上仍旧空空如也,除了封面上的“水镜宝鉴录”这五个大字,这分明就是一本空白的书册。

    谢贻香苦寻无果,失落之下,好几次动了念头想要把这本书毁掉。但想到这毕竟是海一粟在临终前留给自己之物,即便当真只是一本空白的书册,好歹也是海一粟的一份心意,自己权当留个念想也好。更何况这本书里或许另有玄机,只是以自己的见识,一时没能参透罢了,倘若就此将书毁掉,岂非是暴殄天物?

    于是谢贻香只得将这本《水镜宝鉴录》重新收好,如今既然就连武功也学不成,她愈发觉得浑身难受。直到她在这山谷里的第五日,谢贻香终于忍无可忍,再也按捺不住,待到第六日天色一亮,她匆匆吃完早饭,便在自己所居住的屋子厨房里寻得一把菜刀,继而扯下被褥将刀裹起,藏在了自己的腰间——虽然自己的乱离别对方收缴去了,但有这把菜刀防身,好歹也胜过空着手与别人对敌。

    就在谢贻香踏出房门之际,心中已然暗下决定:“即便是被那个什么天祖父发现,真要动手取了自己的性命,也胜过被困在这山谷当中度日如年。似这般苦闷的日子,就连多待一刻也是煎熬,倒不如拼死赌上一把,看看能不能离开这里。即便赌输了,甚至要赔上性命,自己也不要继续像这样苟活下去!”

    当下她便一路走出赤龙镇,径直往山谷的左下角走出。这些天她早已在这个“阴间”山谷里逛得熟练了。在那山谷的正上方方向,山壁上有道供人出入的“天梯”,其实乃是在石壁上开凿出的借力石梯,但是当中的每一阶石梯,竟有一丈多两丈的高低,总共不过四五十阶石梯,便径直通到了头顶上方那山谷的谷口处。

    要知道似那“天梯”的设计,以谢贻香的轻功,只怕就连一阶石梯也跃不上去,怪不得之前在外面遇到的黑袍人轻功都是极高,原来必须轻功足够高的族人,才能由那道“天梯”出入这个“阴间”上古。再联想起当日在那山凹的旷野中,六曾祖母曾和那“混沌兽”曾一同现身,想来那所谓的“混沌兽”,平日里也能由这道“天梯”进出山谷,却不知那究竟是头什么怪物。更何况在那天梯附近一直徘徊着不少族人,守卫极是森严,所以谢贻香再如何想离开此地,也绝不可能选择这条“死路”。

    而在这山谷的右下角方向,便是被闻天听和任千秋二人在激战中毁坏的湖神祭坛,眼下应当有不少族人正在那里修缮。而山谷的左下角处,便是那潭隐藏着“混沌兽”的绿水,谢贻香先前也去过两次,却始终没见到那“混沌兽”的真身。如今她再一次来到这里,却是想要找寻来时的那个石洞,也便是连通着汉墓蛇穴的那个石洞。

    依照谢贻香的想法,海一粟、墨残空、闻天听和言思道等人相继身亡,幸存的青竹老人又已叛变投敌,鲁三通更是不见踪影,自己当然是指望不上了。所以眼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当日在那湖神祭坛上被曲宝书救走的戴七。如果可以找到这两大高手,要想离开这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话说当日逃脱的曲宝书和戴七二人,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这个“阴间”山谷;但他们若是还留在这里,谢贻香所能想到的藏身之地,便是来时的那个石洞。就算曲宝书和戴七二人要走,也必定不会冒险去闯那“天梯”,多半会选择穿过这个石洞,重新回到那座汉墓里。

    所以眼下自己要是能在这石洞附近找到曲宝书和戴七二人,自然是万幸;要是找不到他们,谢贻香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尝试着孤身穿过石洞,爬上蛇穴从那座汉墓里出去。

    抱着这般想法,谢贻香当即来到这一带山壁前,仔细寻找着来时那个石洞,幸好这附近除了自己之外,便也再也没有旁人。可是她小心翼翼地寻找了大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石洞。她惊疑之下,不禁暗道:“难不成就在这短短的几天工夫,那个石洞便已被家族里的人给封死了?”

    这绝对不可能!谢贻香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当日她和戴七穿过那个石洞,眼前那潭绿水中分明散发出一股甜香味,引得那蛇穴里的怪蛇纷纷游出石洞,径直跃入那潭绿水当中。如今想来,那个诡异的小男孩曾告诉自己,说他们的“湖神”——也便是“混沌兽”——甚是喜爱以这些怪蛇为食,以此推断,那股甜香味多半便是绿水中“混沌兽”所散发出的诱饵,要以此来吸引这怪蛇。

    而且那小男孩分明还曾说过,为了能让“混沌兽”一直能有怪蛇为食,他们还会时常喂养地洞深处的那条肥遗,也便是那条死在鲁三通手里的蛇王。就连之前负责运送军饷的那数百近千人的尸体,也是被家族中人丢进了肥遗所在的地洞。所以自己来时的那个石洞,不但是绿水中“混沌兽”捕食怪蛇的唯一途径,更是山谷里族人喂养肥遗的通道,其作用可谓是极大,又怎么可能突然被封了起来?

    可是眼下那个石洞分明已经消失不见了,对谢贻香来说,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知道当时谢贻香和戴七身在山壁的凸岩上,曾亲眼看到在这山谷的左上角位置,也便是那夜小男孩带自己去看那“黄泉之地”的方向,分明建有一座极大的屋子;由于那座大屋的屋顶下没有承重的梁柱,谢贻香还曾推测那屋顶下极有可能是一个大洞。

    可是这几日谢贻香在山谷中四处转悠,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座大屋,就好比是眼下这个消失掉的石洞一样,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在了山谷当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就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整个“阴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谢贻香当下又找寻了半响,依然没有收获。心急之下,她忍不住轻声喊道:“戴前辈……曲前辈……”可是伴随着她的话音传出,在这一片空空如也的山壁之前,却哪里有人理会于她?

    如此一来,谢贻香可谓是彻底失望了。难道要想离开这个“阴间”山谷,只能去硬闯那道守卫森严的“天梯”?

    就在谢贻香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谢三小姐这是在找寻什么?莫不是过不惯这里的日子,想要就此离开了?”

49 利益定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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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次和那青竹老人的那一番交谈之后,谢贻香这些日子里,便几乎再没和旁人交谈过。即便是碰见镇上的族人,也只是几句冷冰冰的客套话,根本不会和她多聊一句。而谢贻香之所以觉得这“阴间”山谷里的日子难熬,甚至情愿冒死出逃也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也有小半原因是来自于此。

    谁知此时此刻,居然会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亲切地称呼自己为“谢三小姐”,谢贻香惊喜交加之下,急忙回过头来。果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已从不远处的树丛里缓缓走出,浑身上下都严严实实地裹覆在白色麻布里,只是在双眼的位置处留了一道缝隙,透露出两道摄人的目光。

    看清这个人的面貌,谢贻香满腔的惊喜顿时冷掉了大半,甚至还隐隐有些失望。她当即淡淡地说道:“原来是鲁前辈,别来无恙。”

    要知道在谢贻香的心里,已然对这位“湘西尸王”鲁三通说不出的反感,且不论他以“大黑天妖法”肆意夺走自己徒儿的性命,单是在墨残空和闻天听临死之际,他居然厚着脸皮去吸走他们身上的最后一丝精血,其行为举止便足以令人发指。

    更何况当时在那祭坛之上,这鲁三通分明还向家族里的任三曾祖父当场下跪,认输求饶,且不论他此举是否真心,但比起宁死不屈的闻天听和戴七,他的这般姿态当真是无耻之极;就连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言思道,虽然命丧于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至始至终却也不曾向对方服过软。

    再加上墨残空临死之前对鲁三通的一番话语,双方可谓是不共戴天。在谢贻香的内心深处,自然是偏向墨残空更多,所以对这鲁三通的抵触之情更加强烈。所以眼下在这般局面下再次和鲁三通重逢,谢贻香一时竟不知应当如何面对眼前这这位“湘西尸王”。

    那鲁三通此时已走得近了,依然是用他那嘶哑的声音淡淡说道:“既然谢三小姐还记得鲁某人,自然也不会忘了此番之行,我们本是同路之人。”

    他这句话显然是在和自己套近乎了,谢贻香也不领情,当即冷哼一声,问道:“鲁前辈现身于此,莫非和那青竹前辈是一般的目的,想要替家族里的那位天祖父来教训于我?”

    鲁三通当即笑道:“若是安分守己,那位天祖父又怎会前来教训于你?谢三小姐有此一问,那便等于承认了鲁某人的问题,你果然是想离开此地了。”

    听到这话,谢贻香陡然一惊。之前青竹老人曾替那个什么天祖父带话,警告了自己三件事,当中一件便是“不寻思逃走”。想不到自己今日刚一生出这个念头,眼下还没找到那个连通汉墓蛇穴的石洞,居然便被这个已经投敌叛变的鲁三通给发现,以此推测,当然也瞒不住那个什么天祖父了。

    一时间,谢贻香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若是乱离还在身边,凭自己领悟出的“融香决”妙谛,大可和这鲁三通的各种擒拿手与“大黑天妖法”一战,而且对方倘若只有这鲁三通一人,自己还未必会输给了他。当下谢贻香不敢大意,连忙退开两步,右手已悄然按住了腰间布包里的菜刀。

    然而对面的鲁三通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忽然怪笑两声,说道:“三小姐切莫误会,鲁某此番前来,倒不是要和你为难;相反却是打算与你联手,一同离开此地!”

    谢贻香不禁愕然当场,也不知鲁三通这话是真是假。如果说鲁三通是被那个什么天祖父派来故意试探自己,那大可不必,因为对方若是真想取走自己的性命,当日在那祭坛上便可动手,又何必要将自己囚禁至今,还要多此一举派人来试探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贻香顿时释然。鲁三通此番现身,即便是另有目的,至少也是他自己的目的,倒和那天祖父没什么关系。她当即说道:“那倒真是奇怪了,记得鲁前辈不辞幸苦前来这鄱阳湖,便是要寻求这所谓的‘长生不死’,从而化解掉自己身上的尸毒。眼下我们身在此间,便如同青竹前辈所言,自然已经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寿命,可以‘长生不死’了。而鲁前辈也再不必担心尸毒复发,却又何必要找我联手,谋划离开这里?”

    却听那鲁三通嘿嘿一笑,说道:“我的目的其实早已达到,还留在这里作甚?至于此中的详情,你却不必知道。”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眼前这一片山壁,又笑道:“其实要想离开这所谓的‘阴间’山谷,便只有一条路可行,但绝不是在这里;你若是当真想要离开,眼下也只能和鲁某人合作了。”

    谢贻香听得将信将疑,她深知这鲁三通的城府极深,无论他嘴里说什么,自己都不能尽信。可是此刻鲁三通分明是说有办法帮自己离开这里,谢贻香虽然对他存有戒心,但听了这话,也多少还是有些心动。

    鲁三通似乎也看出了谢贻香的犹豫,当即又笑道:“三小姐今日来到此地,当然是想找寻之前的那个石洞,可见在你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即便是被家族里的人发现,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再不愿留在此地,是也不是?然而要知道仅凭你孤身一人,终究只会白白送了性命,倒不如相信鲁某一次,只要你我联手,便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若是在众人来到这个“阴间”山谷之前,谢贻香对这鲁三通虽不敢说是完全信任,但也不至于如此地排斥,然而伴随着墨残空的身亡,谢贻香心中对这鲁三通已是说不出的厌恶。眼下来找自己联手的,哪怕是换做青竹老人,谢贻香都早已答应了下来,大不了便是拼死赌上一把,听天由命。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从外貌到内心都无比丑陋的鲁三通,谢贻香始终还是难以接受。

    当下谢贻香正待开口拒绝,那鲁三通却又抢先说道:“谢三小姐,有道是‘君子以道义盟,小人以利益盟’,鲁某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你我更不是同道中人,所以大家也不必纠缠于道义的上的事。如今你打算离开这里,鲁某也想离开这里,而你我又都需要对方的相助,可谓利益相同,既然如此,大家做一次‘小人之盟’,又有何妨?”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此外还有件事三小姐可别忘记了,那位海道长曾经说过,要想祛除你身上的‘失魂’之相,放眼当今天下,恐怕便只有那神秘莫测的鬼谷道传人了。而这鬼谷道的传人,世上便只有我鲁三通才能找到。”

    听到这话,谢贻香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身上分明还有那言思道的“鬼上身”症状,而且当日鲁三通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诺过自己,说等到此间事了,他便会带自己前去求见鬼谷道的传人,从而替自己化解掉“鬼上身”的症状,再将海一粟施下的“七星定魄阵”解开。倘若将此事拖得久了,待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个让自己无需睡眠的“七星定魄阵”便要开始反噬,以折损自己的阳寿为代价,最多不过一两年的光阴,便要取了自己的性命。

    谢贻香回想起这件事,不禁暗叹一声。如此看来,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是和这鲁三通分不开了。既然如此,那么无论自己心里再如何反感这鲁三通,也只能强行忍耐,在面子上敷衍过去。

    当下谢贻香只得向鲁三通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便听从鲁前辈的吩咐。”那鲁三通嘿嘿一笑,说道:“这便对了。还请谢三小姐随我而来,我今日便要带你离开此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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