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当效先贤
武平修恭敬下拜道:“回娘娘的话,据奴婢派出去的人多方打探后确信,今日天黑之后,罪囚刘云霄正妻刘柳氏、刘蓝氏往镇抚司大牢劫走罪囚,如今正在逃窜,锦衣卫毛镇抚和五城兵马司韩将军正在全城缉拿。然,刘云霄下诏狱后,应天府衙门为防止刘府一干人等走脱届时无法查找相关人证物证,故而派人欲将刘府上下监控,不想刘府上下奋然反抗,无奈之下起了冲突,刘云霄四房刘康氏,于刘府正厅自刎;四房刘叶氏带着十个通房丫头往刘府内宅敞心阁躲避,但不知何故刘府起火,敞心阁中躲避的一干人等俱葬身火海,刘叶氏身怀六甲,于火中海诞下一男一女,也同样……殒命;刘云霄一名外室于秦淮河上画舫中举火自沉。其余子女人等不知所踪。”
“噗!”马秀英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朱元璋慌了,连忙道:“阚无极!快来!”
阚无极快步上前,顾不得许多虚礼直接把上了马秀英的脉搏,皱眉良久,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微臣死罪!皇后娘娘一日两次急火攻心而呕血……又负气于心不肯服药……恐怕……臣……臣当竭尽所能……”
朱元璋呆住了,看着躺在病榻上的马秀英,半天说不出话来。
…………………………
云霄三人出了镇抚司地牢的大门就跃上了墙头往东门疾走,不多时,后面锦衣卫就挥舞着兵器追了出来。过了几条街,眼看就要到城门口的时候数千甲胄鲜明、刀枪整齐的兵马结结实实地围了过来。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韩清。
云霄止住脚步,盯着韩清道:“韩清,让路!”
柳飞儿扯掉脸上黑布,厉声道:“韩清!你可记得大帅栽培!”
韩清不答,缓缓地抽出了腰刀。后面锦衣卫也追了上来,毛骧远远地看到韩清持刀带兵堵在云霄前面,跺脚大骂道:“老韩!呸!韩清!你这个时候反水,还有没有良心!”
韩清握紧了手中的刀,沉声道:“五城兵马司拱卫京畿,乃是万岁皇后安全的第一线,当防乱臣!然,大帅之恩可比再生父母,清不敢以大帅性命邀宠求荣!”
毛骧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他娘的才是好兄弟!今儿在场的都是当年的兄弟,只要大家管住嘴巴就行,若是谁走漏了风声,镇抚司的大牢给他留个单间儿!”
“让路!”韩清低喝道。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立刻分开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可云霄却不动了,因为他跟柳飞儿都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
“侯府!”毛骧失声道,随后就转向自己的手下痛骂了起来,“谁干的?他娘的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当着大帅的面儿说清楚!让老子揪出来还不活剐了他!”
云霄三人知道这火是因何而起,三人的身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云霄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捂着心口倒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朱元璋,你好狠……”
柳飞儿和蓝翎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云霄缓缓地坐了下来,只见云霄脸颊通红,浑身滚烫入火烧,喉间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好!真气岔了!走火入魔!”柳飞儿惊呼道。
“怎么办!”蓝翎也急了,这里绝不是推宫过血疗伤的地方。
柳飞儿一咬牙,运气真气朝云霄后背渡了过去,蓝翎见状也连忙跟进。谁知两人不动真气倒还罢了,真气一动,云霄身上立刻传来一股反弹真气,将两人全都震翻在地。狼狈地爬起来时,蓝翎看到云霄的瞳孔已经开始发红。
“不好,要入魔道!”
“带他出城!”柳飞儿断喝道。
两人扶起云霄匆匆往城门赶去。韩清目送三人远去,转而对毛骧道:“老毛,这事儿怕是瞒不过去……”
毛骧淡然笑道:“咱们受了大帅的大恩才有了如今的富贵,替大帅挡一次刀子,又有何惧?不就是个死吗?老毛什么时候怕过?”
韩清摇摇头道:“老毛,你不能死,这次大帅被人算计,咱们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你死了镇抚司就交给了别人,咱们还有什么指望替大帅报仇?”
毛骧吃了一惊,连忙道:“老子我老家有宅子有地,几个儿子也有出息,这辈子没白活!你小子只有一个儿子,还得好好活着再生几个,可千万别乱来!”
韩清淡然一笑:“老毛你好歹是个荫职,虽有大帅提拔,可也有你老父在朝中的人脉提携。我韩清不过一介布衣,能得大帅赏识,悉心教导才有了今时今日,如今大帅蒙难,韩清岂有不报之礼理?咱们兄弟两人,我做得公孙杵臼,你可做得程婴?”
毛骧一怔,旋即明白了韩清的意思,连忙红着眼圈道:“老韩你别冲动,镇抚司手段多的是,随便从死囚里拉一个出来都能顶包……”
韩清摇摇头,将腰刀横在咽喉上,沉声道:“老毛,小弟的家小就拜托你了!小弟先走一步,阎王面前替大帅讨个人情!”又转而朝所有兵丁高呼道:“云字营的将士们,韩某先去了!好生护卫大帅!”手臂一拉,鲜血喷涌而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老韩!”毛骧大吼一声,拄着道单膝跪地道,“老毛我就是死,也不负所托!定让那贼人九族夷灭!”
“将军!”所有的兵丁齐齐跪下,呜咽不止。
毛骧站起身,走到韩清的尸首身边,将韩清的手掰开,取下了韩清的腰刀,又在韩清身上砍了几下,扔下腰刀,高呼道:“贼人作乱,韩将军力战阵亡!”
所有兵丁齐齐痛哭了起来。
街角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总旗,凑到毛骧耳边低声道:“都堂,方才已经打听到,去侯府的是应天府的人,据说是受了胡相的暗示,带头的好像就是胡相的儿子……”
毛骧的脸上顿时抽动不已,眼中闪出一道寒芒:“胡惟庸,老子先查查你九族有几口人!”
柳飞儿和蓝翎扶着云霄走到城门口,看着高耸的城墙和紧逼的城门,一周莫展。短暂的迟疑之后,柳飞儿咬牙道:“翎儿你扶好云哥,我去开锁放绞盘!”
黑暗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柳飞儿望去,一个守门老军面带微笑地站在绞盘前,一动不动。柳飞儿摸了摸怀中的短刀,缓缓靠了过去。
老军呵呵一笑,掏出钥匙打开了绞盘上的锁,缓缓地放下了绞盘。柳飞儿咬咬嘴唇,拱手道:“多谢!还请老人家留下姓名,我等来日相报!”
老军淡然笑了起来:“红巾老兵而已!”说着,一伸手揭开面具,露出同样苍老的面容,看了看已经神志模糊的云霄,喟然道:“刘福通还你一个人情!”
“刘……帅?”柳飞儿吃了一惊,准备继续追问,却被刘福通抬手制止。
“一根绳子而已,想把我捆到铁锚上还没那么容易!无需多说,且先出城去吧!”
柳飞儿躬身向刘福通行了一个礼,扶起云霄出了城门。刘福通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早就说朱元璋不是什么好东西……唉!”说罢,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将供奉的灵位一个一个取下,用布包好,扎到身上,走出了小屋,消失在黑暗中。
三人出了城门就急急忙忙往江边渡头靠拢,刚刚很快,就听到路边草丛中一阵颤动,柳飞儿厉声道:“谁?”
“娘!”刘麟从草丛中蹿了出来,刘舟和刘妙言也跟着一起跑了出来。
柳飞儿心里一松:“你们逃出来了?很好!”旋即眉头一拧:“怎么回事?有血腥味儿!”
妙言眼角尚有泪痕,抽噎道:“我们被怪物追上了,护卫的叔叔死了两个,其他都伤了……”
“怪物?狼人?”蓝翎吃惊道,“你们居然还能活下来?”
刘舟道:“一个道长救了我们……”
“呵呵,些许小事,不值一提!”草丛中走出一个中年道士,“贫道算得天象,曰今日当有剧变,故而请出了先师法器,吓退了妖魔。”
“紫霞真人!”柳飞儿激动道,“多谢真人相救!”
周颠脸上浮现一抹愧色,叹息道:“惭愧!惭愧!本想保全小友家眷,奈何晚到一步,终致人伦惨祸!想要斩妖除魔,却又不知法器如何使用,眼看妖魔遁去,唉!”
柳飞儿劝慰道:“真人何必介怀,能有此心,我等已经感激万分了!”
周颠微微摇头,从怀里取出一粒珠子,挂到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云霄身上:“贫道空有此物而不知用,实在是明珠暗投,当年此物救得小友一命,想来此物亦是与小友有缘,如今小友正在神魔之间徘徊,希望此物可助小友一臂之力!”
“风雷水火珠!”柳飞儿吃惊道,“仙家法器凡人如何使得!此物太贵,还请道长收回!”
周颠微微一笑,摇头道:“毋庸多言,仙家机缘岂是我等能够看透的?”说罢,转身施施然而去。
第六百零一章 骑士重生
柳飞儿目送周颠远去,转过头,咬咬牙问刘麟道:“麟儿,护卫可还能动?”
刘麟道:“还能!受重伤的都没能活下来,剩下的都是轻伤的和没受伤的。|www.uu234w.com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柳飞儿点点头道:“走,去渡口!”
从城门到渡口的距离不远也不近,等一行人彼此搀扶着到达渡口的时候,月已西沉,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未受伤的护卫很快就找来一只小船,就在众人准备登船的时候,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传了过来。柳飞儿抬头一看,厉声道:“麟儿,带着弟弟妹妹上船!快!”
刘麟拧了拧眉头,沉声道:“娘亲,这个怪物就是你说的狼人?”
“别废话,快走!”蓝翎一喝,反手一抽,长剑发出一阵龙吟,剑尖微颤,横在手中。
刘麟狠了狠心,拉着刘舟和刘妙言上了船,其余侍卫也跟着上船,竹篙一点,小船漂离江岸。
“两个!飞儿姐姐,一人一个?”蓝翎嘴角浮现一抹轻笑。
柳飞儿微微摇头:“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九……十二个!”苦笑一声道:“翎儿,没想到,所有的女人里面,只有咱们俩能跟云哥死在一起!”
蓝翎微笑不减:“值了。”
柳飞儿亦是淡然一笑,从云霄背上抽出云霄的长刀,单手握住准备接敌。一只狼人冲了过来,柳飞儿将云霄原地一拖,打了个旋,左手往上一撩,刀锋过处,狼人的一只手臂被卸了下来。
“好刀!”柳飞儿赞道,“一点儿都不费力!”
蓝翎有些羡慕道:“我的剑就没这么好使了!划了一道口子,又愈合了!”
柳飞儿呵呵笑道:“那你护好云哥。”说罢,手中刀一转,变成反手执刀,以云霄为中心,快速移动着步伐拼命挥舞着刀,击退狼人的进攻。狼人在发现柳飞儿手中长刀犀利之后,立刻改变了策略,先是围而不攻,随后采取三只狼人同时出击,两只狼人佯攻,一只主攻此时最脆弱的云霄。
场中形式登时一变,柳飞儿一人要周全两人,顿时手忙脚乱。先是蓝翎为了护住云霄肩膀上受了狼人一记横扫,接着就是柳飞儿为了抢出蓝翎后背硬生生挨了一记。柳飞儿擦擦嘴角流出的血迹,笑问道:“翎儿,若是咱们被撕成碎片,样子会不会太丑?”
蓝翎喘着粗气笑道:“怕什么,到时候咱们就和云哥混在一起了,到了阎王面前,阎王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我是正妻,我先替云哥挡住第一下……”
“这个你也跟我争么?”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连连被狼人的利爪刮到,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全身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消散。
“飞儿姐姐……我快不行了……”蓝翎的身躯渐渐抖了起来。
“往我这边靠靠……”柳飞儿有些虚弱道,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周身的气场完全释放,旋即,柳飞儿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老子活了几十年,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云霄突然开口说话了。
柳飞儿心中一喜,扭头看时,发现挂在云霄胸口的风雷水火珠射出一阵耀眼的蓝光,一股气流的旋即波动了起来,如同流水一般让柳飞儿和蓝翎摇摆不定,可却浑身舒泰受用无穷。
云霄突然睁开眼,原本血红的瞳孔变成了冷峻异常的蓝色,如同嵌在眼眶中的蓝宝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当老子不会反抗吗!”云霄挣开柳飞儿和蓝翎的扶持,慢慢地站了起来,仰头向天,发出了一阵怒吼。周身的气流转而变成了惊涛骇浪,就连冲过来的狼人都被逼退了数步。而云霄则缓缓地从地面升起,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的真气如水流波动肉眼可见,一道道蓝光如丝线一般缠绕着周身。
在柳飞儿和蓝翎惊骇的目光中,悬在空中的云霄将身体蜷成一团颤抖良久,四肢猛然张开。“呼!”云霄的后背上闪出两道亮光,出现了一对闪耀着蓝光的翅膀。
“龙骑士!”柳飞儿吃惊道,“云哥是龙骑士的后裔!”
双目喷着着蓝光的云霄从腰间抽出了铁棍,下意识地拧开机关,真气灌注,铁棍顿时通体幽蓝,散发出灼热的温度。缠绕周身的蓝光迅速附着到云霄的身上,变成了一副五彩流光的战甲。东方,朝阳初起,阳光照射在云霄的身上,爆发出灼目的光。
狼人渐渐向后退去,云霄冷笑一声:“现在想跑了么?”凌空一转,化作一团蓝色的火焰,流星般地朝狼人群中扑了过去。最前面的一个狼人躲闪不及,被云霄一个掠地俯冲拦腰斩到,身躯甚至还没来得及断为两截就已经化作一团蒸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霄森然一笑,挥舞着铁棍朝其余的狼人扑去。
护卫们奋力划船,终于在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靠了岸。一行人刚刚踏上陆地,江边的草丛中就闪出了一群狼人的身影。
“保护公子!”护卫手令低喝道。还能行动的侍卫立刻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圈,手执兵刃死死地盯住逐渐逼近的狼人。
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啸音,刘麟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道闪光掠过,紧接着“笃”地一阵声响,一支银光闪闪的长矛将一只狼人扎了个透心凉,长矛去势不减笔直地插入了地下。
“呼!呼!”几个护卫抬起头惊骇地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长着翅膀你女人,这个女人身穿着一套银光闪闪的奇异甲胄,右手空空左手执着一面钢盾,挥动着翅膀,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狼人。
“这是……什么……”刘麟呆住了,他第一次看到狼人的惊骇还没能完全在脑海中消化掉,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带着翅膀的女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不单是刘麟,刘舟和刘妙言两个包括了所有的刘府护卫,看到张淑惠出现之后大脑也都短了路。
“照顾好自己!”张淑惠冷冷道,“在我死之前你们不能死!”
周围的狼人显然被张淑惠的出现吓了一跳,当场放弃了对刘麟等人的攻击,反而聚拢到一起,随时准备迎接张淑惠的攻击。张淑惠看到狼人紧张的神色,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看来你们还记得我,还知道我的厉害!”说着,绝美的脸蛋罩上了一层寒霜,右手伸到背后,抽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冷冷道:“谁让你们不长眼,想要杀死一个让我等了八百年的男人!你们,统统该死!”
说罢,翅膀一扇,整个人俯冲了下来,手中的长剑划出了一道炫白的弧线,“噗!”一阵血雨喷洒,一个狼人的头颅滚落到地面,速度之快,让刘府的护卫情不自禁喝起彩来。刘麟等人也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从目前来看,这个像人又不像人的女怪物暂时没恶意,至于那句“等了八百年的男人”,刘麟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理智地选择了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可刘舟却偏偏是个不识趣的,毕竟他和妙言必刘麟小了许多,看到张淑惠的出现非但么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新鲜刺激,毕竟张淑惠的美貌和身段跟狼人比起来要养眼得多,而且又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这在刘舟和刘妙言的心目中立刻与神仙画上了等号。
“大哥,你说这个神仙姐姐会不会是爹的女人……”刘舟喜孜孜地问道。
“别胡说!”刘麟严厉道,“爹和咱们的娘亲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勾搭上妖……女?”
刘舟立刻缩了缩脑袋。
张淑惠已经又砍下了一个狼人的头颅,从兄妹几个头顶掠过,笑嘻嘻地悬在空中道:“舟儿说错了,应该叫神仙姑姑,不能差了辈份!麟儿你再乱说的话,等你爹过了江,罚你跪黄豆!”
这一下,就连刘麟的脑袋也缩了缩脑袋,背后传来一股凉意。刘妙言张开缺了门牙的嘴巴,拍着手笑道:“神仙姑姑好厉害,可以带妙言飞来飞去么?”
张淑惠笑笑道:“等着吧!你爹再不来,我也吃不消了!”
“吃不消就让我来!”远处的江面上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远处的天空中闪过一个蓝色的亮点,初升的朝阳下越来越清晰。
“爹!娘亲!”刘麟欣喜道。
云霄张开光翅,稳稳地落到地面,将抱在怀里的柳飞儿和蓝翎放到地面,自己则一下子窜到空中,与张淑惠悬浮到了一起。张淑惠斜眼看了云霄一眼,感慨道:“没想到,让我等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是我们的生死之敌!龙骑士,我是不是你的女人?”
云霄的眼眸中闪烁着蓝色的火焰,淡然一笑道:“当我女人的下场可不见得有多好!”
张淑惠呵呵笑道:“一千多年都活过来了,命短些,又有什么关系?能把自己的灵位摆在你旁边,此生足矣!”说着,仰望天空,长啸道:“老天!多谢!既然战神重生,为何不让破天之力重现人间?”
第六百零二章 血火真身
随着张淑惠的长啸而止,原本朝霞满天的天空陡然变色,原本微微拂动的江风陡然大了起来,呼呼之声直灌双耳,天空中隐隐传来低低的雷声。
“怎么回事?”云霄看着天色异变,吃惊地问道。
“既是战神,当然要手握风雷!”张淑惠笑道,“我七个时辰狂奔几千里,就靠着最后一口气撑着了,你不帮一把,又怎么撑得下去?”
云霄若有所思,就在这事,天空中陡然密布蛛网一般的闪电,这些闪电瞬间汇聚成一股,笔直地从苍穹直劈而下,结结实实击在云霄身上。云霄痛苦地吼了一声,挂在胸口的风雷水火珠霎时发出耀眼的光芒,这道光芒很快扩散成一个光圈,向四周蔓延开来,光圈蔓延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染成了一片蓝色。
重伤的柳飞儿被光圈一罩,全身顿时一抖,后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开始愈合,旋即,眼中闪过一道蓝光,握紧云霄的长刀,一个纵身悬浮到天空,融入了云霄的气场之中,刀刃之上已经结了一层寒霜。
“啊!”被光晕笼罩的蓝翎则是脸色通红,痛苦地蹲了下去,全身上下的衣服顿时撑成了两半,慌乱之中,蓝翎连忙捡起破碎的衣衫,往周身一缠,掩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可云霄却清楚地看到,蓝翎身上的凤凰纹身动了起来,一凤一凰的羽毛在光晕中变得鲜亮,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开来,发出了一阵长鸣。
“啊!”蓝翎又是一阵痛苦低吟,凤凰破障而出,两只带着火焰的巨鸟在蓝翎身边旋转飞舞而蓝翎则周身腾起熊熊烈火,瞳孔变得血红。
张淑惠对着吃惊万分的云霄和柳飞儿咯咯笑道:“赚到了,一次就碰上两个龙骑士!风雷水火都到齐了,还等什么?料理了这帮杂碎再说!”
三人对视一眼,挥舞着兵刃飞掠而下,蓝翎大喝一声,十指虚张,一双手化为利爪,带着火焰朝狼人扑了过去。
高速中,张淑惠厉声道:“在光圈散布的区域内,完全就是你的天下,你可以肆意封闭任何对手的五官六知,可以迟滞他们的行动,甚至,直接让他们爆掉!”
“好!我来试试!”云霄高呼道。
腊月里,到处都是起早赶路回乡过年的行人商贾,不少结伴而行的人们为了省两个住店的钱,也为了能尽早回乡,干脆就在江边渡头背风的地方寻了地方入眠。天未亮的时候,不少远行客就已经醒来,靠水吃饭的渔民们也早早地起了身,虽然这个季节一网下去收获有限,可年关上不少人家总要腌制咸鱼,捞上来的鱼颇为抢手,卖个好价钱不成问题。
可是当他们看到江边的天空时,每一个人都惊呆了。在天上飞舞的那是什么?可看到地面上那些人不人、狼不狼的怪物时,所有的百姓都自发地认为,这些货色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相反,这个跟怪物交战的“人”,男的俊,女的美,不是山里的神仙,就是天上的真神,他们下界除妖来了。
“神灵保佑!”不知道谁带头跪了下来,远处的百姓也纷纷跪了下来,望着天空中交错的身影,顶礼膜拜。
………………………………
这一天早上,朱元璋是黑着脸上朝的,而满朝文武则是表情各异。
短短的时间,也就是一天之内,圣眷最隆的青甸侯轰然倒下,连带着硕妃、燕王受累。很多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昨夜侯府的一场大火就让所有人彻夜难眠了。第二天一早还没到朝房的时候,就听到又人在议论,皇后的病情加重,八成是被气的。
那是一场多大的火啊,整个应天的夜空都被烧红了。五城兵马司清理火场的时候,据说找到了青甸侯两个女人的尸骸,其中一个还怀抱着两个婴儿。
简直是作孽!不少还有良心的大臣心里暗暗说道。就算青甸侯直接进宫行刺,那也得等三司会审之后定下罪名再砍,直接冲进人家家里杀人放火算是什么事?这是官兵还是江洋大盗?
“众卿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站在朱元璋身侧的黄大有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臣,有本。”宋濂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昨日臣听闻青甸侯刘云霄被下诏狱,尚不及询问经过,入夜有有家人禀报,应天府派人冲入刘府杀人放火,大火中所殁者,女子十二,襁褓二,男丁一人,又,秦淮河画舫起火,殁者女子一人。万岁,刘云霄纵然有罪,理当诏告天下之后明正典刑,如此杀人放火,实在有违人君之道。”
朱元璋黑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朕下的旨意?”
“臣不敢!”
朱元璋厉声道:“应天府!传旨让应天府滚进来!”
不多时,一个小黄门跑进来道:“启奏万岁,昨日刘府火起之后,应天府尹悬梁自尽。”
满朝皆愕。朱元璋的脸更黑了,连连冷笑了起来:“很好!很好!连杀人灭口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是朝廷命官!这么大的黑锅准备让朕背了?”
满朝再次愕然。不少人再次犯了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人家下了诏狱,难道人家府上被官府抄了一票之后再一把火烧了,还不是你干的?没你下旨,应天府有这个胆子?贼喊抓贼?少数准备今天上朝碰碰运气的言官捏了捏袖子中弹劾云霄的奏本,拼命地忍住了自己加官进爵的念头:看看风向再说。
“胡惟庸!”朱元璋冷哼道,“应天府是你的门生,你有什么说法?”
胡惟庸跪倒在地:“臣无话可说。昨日应天府听闻宫中消息之后特来臣的府上询问如何是好,臣当时以为,刘云霄不论有罪无罪,被下诏狱总是实事。然,其妻柳氏、蓝氏乃是草莽出身,万一做出什么不臣的事来,恐怕有损万岁天颜,故而臣便让应天府派人监视刘府人等,以防不测,没想到会出这等事……”
朱元璋冷笑道:“这么一说,倒是没你什么事了?可是朕还听说,昨日第一个冲进刘府的可是你的儿子……”
胡惟庸跪倒磕头道:“臣有罪!臣请万岁明察!臣那不肖子整日流连勾栏赌坊,已经许久不归,昨夜臣的家人找到他时,那不肖子正与一群泼皮喝得烂醉,四处游荡,如此烂醉之人,断然不可能行那杀人放火之事!”
朱元璋冷哼一声:“很好!你说得很好!”
跪在地上的宋濂这才问道:“臣斗胆,敢问万岁,青甸侯所犯何罪?”
朱元璋恨恨道:“你还问朕?你的长孙宋慎你是怎么教导的?昨儿可是跟胡俊成呆在一块儿的!”
宋濂愕然,慌忙叩头道:“臣万死!臣委实不知!”
朱元璋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别磕头了!你家那点儿破事儿朕知道!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你女人,让她少娇惯孙子!慈母多败儿,祖母更甚!”
宋濂连忙谢恩退到一边。
“臣,黄岩有本!”一个中年御史站了出来,跪地道,“臣参青甸侯刘云霄,十大罪四十六款,罪罪当诛!”说罢,从袖子里掏出奏本,在手中展开徐徐念了起来。
朱元璋在上面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黄岩念完,不禁失笑道:“你不奏朕还不知道,原来青甸侯有这么多条罪!”
朱元璋这一笑,让很多一直注意观察表情的墙头草立刻会错了意:哦!原来是这样!这位爷气的不是刘家遭这灾,气的是应天府下手之前没打招呼啊!应天府该死!刘府有钱谁都知道,你们要发财也得看看是谁的钱袋啊!该死,果然该死!于是,有人立刻反应过来。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再参刘云霄三大罪十二条!”
“臣参刘云霄六大罪!”
“臣参九大罪!”
很快,朝堂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少数几个正直之士面面相觑:要说刘侯爷就算真的犯了事儿,你们也不用这样吧?刘侯爷平时待大家不薄吧?别说仗势欺人了,就连争权的事情从来都不曾有过,你们犯得着这么落井下石么?何况刘侯爷的口碑满朝皆知,天下皆知,昨儿宫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冤案还不知道呢,你们怎么能这样?
脑袋清醒的人也没跟着跪下,他们倒不是同情刘云霄,也不是故意想跟上面那位爷作对,而是他们太了解朱元璋了,在圣旨未下之前,什么事情都说不准这么着急站队,恐怕要把自己陪进去!
黄大有在下面跑得满头是汗,将递上来的奏表全都收好,在朱元璋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朱元璋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奏表,呵呵笑道:“朝野一心哪!没看出来,诸公的心思倒不是一般地齐,如此团结,大明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的……”
跪倒在下面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赌对了一把,朱元璋的脸色就完全黑了下来,抬脚就是用力一踹,将面前的桌子直接踹翻,站起来厉喝道:“统统都在放屁!”
第六百零三章 擒纵两难
一言出口,满朝皆惊。
朱元璋指着下面的人骂道:“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弹劾老五?老五当年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你!当年应天日子艰难的时候,你老婆生了儿子没奶水,自己穷得揭不开锅,还是老五出钱给你家里请的奶娘,你也附议?还附议他结党营私?他结党,你算不算一个?你!你老家在淮西,当年家人已经落到鞑子手上了,若不是老五派人救得及时,你老爹老娘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你敢不敢把你的奏表给你老爹老娘念念?还有你!四十岁的人了,无儿无女,要不是当年老五的方子,你现在能抱上孙子?别跟老子说那套大义灭亲的话!老子只知道知恩图报!你们不弹劾老五,那怕站在旁边数虱子,老子都至少觉得你们还像个人!娘的,为了自己的富贵连恩人都敢参,将来为了富贵是不是连老子都敢杀?狼心狗肺的东西!老五顶撞老子,那是老五和老子兄弟间的事儿,老子脾气不好老子承认,老子疑心大老子也承认!老子把老五下了诏狱,等气消了自然会把他放出来,你们倒好,落井下石!你们当老子不知道?前些日子的谋逆案,老五已经把反贼的羽翼剪除得差不多了,是个人都知道,若要杀老子,必先除掉老五!你们当中,到底有没有反贼的同党?”
一番话,不论站着的还是跪着的都是冷汗直流,每个人都缩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朱元璋气犹未消,继续骂道:“好算计啊好算计!一把火,十六条人命,加上那个枉死的韩清,等于让老子欠了老五一笔血债!就算老子现在反悔也不成了!是不是?老五就算度量再大也不会回朝堂了是不是?若是再挑拨两下,天下兵镇会有一半人跟老五造反了是不是?你们当老子是傻子么!你们当老五是傻子么!老五纵然不回朝堂,也断然不会造反!你们有没有人敢站起来跟老子赌一赌?”
朝堂里一片寂静,黄岩仰起脑袋抗声道:“万岁,臣有一言!”
“有屁就放!”朱元璋厌恶地看了一眼。
“臣以为,刘云霄不管有罪与否,其妻妾前往镇抚大牢劫囚已然触犯了大明律;诚如万岁所言,刘云霄不反,但刘云霄的部下未必如是想!如今天下过半镇抚、督抚都是出自飞、云二营,且河南一地百姓士绅受惠于刘云霄良多,只消三五人振臂,必可天下响应,此情此景,纵然刘云霄不欲反,也拗不过部下黄袍加身!”
旁边立刻有人说道:“为今之计,先要缉拿刘云霄归案,其后万岁才可下旨赦免。只要刘云霄还在应天,则天下各镇皆不敢妄动……”
“放屁!”朱元璋怒喝道,“你们还嫌不够乱么?缉拿归案?亏你想得出来!消息传出去,九边之地立刻就能反了!昨儿皇后已经被气得不行了,你们出这个馊主意,是不是巴不得皇后立刻没了?”
朝堂上又是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陈迪上前道:“万岁,臣万死直言,事到如今,此事虽然错在朝廷,可青甸侯不抓也得抓了……臣与青甸后素来交好,可臣不得不说,这次的事,乃是家族血仇,若是青甸侯没有任何反应,那就……太危险了……”
朱元璋一怔,问道:“这话怎么说?”
陈迪垂首道:“善隐忍者,有大志。”
朱元璋愣了愣,颓然坐到了龙椅上,叹息道:“你这一句话,把我跟老五都逼到绝路上了……他反了,族诛;不反,就是有大志,还是要杀……”
陈迪恭敬道:“臣以为,未必是去缉拿,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朱元璋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如何去做?”
陈迪回答道:“其一,万岁可下旨秦王、燕王择日就藩,安王可与魏国公幼女早日定下婚期,如此,以示青甸侯朝廷无株连之意;其二,魏国公屯戍北平不日还朝,可下旨魏国公提前南下,率大军直逼青甸镇,请青甸侯回京,从,则以优恤之名从此高官厚禄奉养京城;不从……则大军诛之。魏国公在军中素有威望,魏国公前往青甸镇,天下各镇必定不会妄动,另,可使信国公(汤和)书信一封前往青甸镇,晓以厉害;青甸侯素来识大体,断然不会抗旨,待到青甸侯进京,封公、封王都行!万岁哪怕是亲自登门谢罪、祭拜也是值得的,这反而是一段君臣佳话……”
朱元璋沉默良久,叹息道:“这是让老子手足相残哪!明明是老子做错了事,可偏偏却又要强占个理,什么世道……”
陈迪下拜道:“错已铸成,纵然万岁千般悔过,奈何死者不能复生,青甸侯虽然宽仁待人,可却是快意恩仇之辈,臣这般想,也只是不想这种事情被反贼利用……”
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璋叹息道:“照这个意思,下旨吧!”
坐在角落里的崔德听了这话,连忙取出空白圣旨奋笔疾书,写过之后,黄大有接过圣旨奉给朱元璋,朱元璋看过一遍,又递给黄大有:“用印。”站在黄大有身后的赵十两连忙取出玉玺。
黄大有高呼道:“退朝!”
午饭时间未到,一队宣旨钦差策马飞奔出城,到了江边渡头上了官船。官船上的差役连忙殷勤招待,酒酣耳热之后,钦差身后的黄绫包裹里伸进一只手,取出了圣旨,旋即塞进了另外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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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上,同样一艘挂着“漕”字旗号的官船也正在飞速北上。船舱里柳飞儿和蓝翎已经沉沉睡去,一阵低沉的喘息之后,张淑惠力竭地伏在云霄身上,伸出鲜红得几乎滴血的舌头,挑逗似的舔了舔云霄的胸膛,颇有些疲惫道:“你的真气怎么这么邪门?一旦岔了气,连我都受不住……刚刚你气场放开的时候,我差点被你的气场憋死。”
云霄缓过神,苦笑道:“你知道么,这个什么风雷水火珠的力量太霸道了,我原先就已经岔了气,经脉早就被算蹿得几近爆裂;这个珠子的力量一下子被触发之后,我的经脉就已经被撑爆了,那么多真气一下子涌进来谁吃得消?还好飞儿跟翎儿替我分担了一些,否则还真不好说……”
“那你现在如何了?”
“还是不行,飞儿和翎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们只承受了不到一半的力量就已经经脉暴涨,醒过来之后能不能行动还是两说;我现在还是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那你惨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真搞不懂你,不会用这玩意儿你怎么就挂起来了?几十万斤柴,一天烧个十斤八斤,可以延续很久,你一把火全烧了,非但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还有可能被反噬。以前遇到的龙骑士哪有像你这样的,人家积攒点能量够用好久,你一下子全都用掉,没当场自爆就算好事了……”
“那你会不会用这玩意儿?”
“我哪会这个……”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别忘了以前我可是妖怪,你听说过妖怪会用神仙法器的?”
舱内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张淑惠幽幽问道:“老实回答我,你睡了一个一千多岁的老妖怪,你怕不怕?”
“怕!”云霄没好气道,“可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到了我身上了,我连动都不能动,我还能怎样?”
张淑惠翻了个白眼道:“没良心!你们从天上下来的时候全都晕过去了,我奔袭几千里,连站都站不稳,咱们都是被抬上船的。你知道上船之后你气息紊乱到什么程度么?若不是为了稳住你的气息,我会这么做么?这可是我第一次陪你,谁愿意在这种地方……”
云霄一怔,问道:“我们昏迷多长时间了?严重么?”
“三天,”张淑惠正色道,“到青甸镇还有几天时间,最起码得先想办法让你们站起来。不过我已经尽力了,你的真气在我体内提纯的速度很快,可是只能让你醒过来,却还是不能让你站起来,或许得借助外力。”说着,张淑惠指了指云霄胸口的珠子说道:“你看看这个,自从你上一次用过之后,整个珠子就黯淡下来,一点光彩都没有,你试试用你的真气催动一下看看。”
云霄点点头,有些尴尬道:“你先下来……”
张淑惠摇摇头,伏到了云霄的胸膛上。云霄无奈,勉强运起真气开始慢慢地催动风雷水火珠,真气探入珠子,珠子只是微微亮了一亮,便没了动静。
“怕是不成……”
张淑惠皱了皱眉头道:“这个多半就是上古传下的龙神宝珠,给你这个珠子的人,有没有说过些什么?”
云霄想了想,说道:“上一次我重伤昏迷的时候,紫霞真人给我送来这颗珠子的时候说这颗珠子要吸取日月精华才能……难道说是……”
张淑惠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我们这类怪物怕光,所以在欧罗巴,很多人把我们称作黑暗教派,而龙骑士和神的侍从则喜欢在阳光下战斗,所以又有人称他们为光明骑士,也就是说……”干脆从云霄身上直起身子,直接打开了船舱的小窗。
第六百零四章 真假圣旨
一缕阳光随着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云霄胸口的珠子突然一亮,发出一阵蓝色的光芒。
张淑惠欣喜地叫道:“是了!果然是这样!晒够太阳它就能恢复过来!”
云霄看看闪烁着蓝光的珠子,笑了笑抬眼看张淑惠时,眼睛却拔不出来了。
张淑惠顺着云霄的目光低头一看,露出了淡淡地笑容:“好看么?”
云霄点点头。张淑惠微微笑道:“现在,都是你的了。”
云霄微笑道:“窗户可是没关的!”张淑惠脸颊一红,连忙俯下身子,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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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徐达手中茶碗被摔得粉碎,几乎喊道,“这不可能!”
朱能冷笑这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没什么不可能,这样的书信我也收到了,不但我的女人哭了一宿,就连我爹都差点昏过去!没想到啊,一代英豪,居然如此下场,还不如当初与扩阔同殁于草原!”
沐英有些不甘心道:“真真气死了!昨儿青瑶的手下连夜来报,说几位师娘和刚出生的师弟师妹葬身火海就罢了,师傅逃出应天还被沿途劫杀,被抬上漕运船的时候师傅师娘和蓝姨都已经昏迷不醒,形势简直糟透了!他……万岁怎么不留一点余地!”
“留余地?”朱能冷笑道,“你看看那人都做了什么!能把胡帅的生死当棋子,能一把火烧了功臣楼,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下一个会轮到谁了?”
徐达忿忿地拍着桌子,连呼道:“大哥糊涂!糊涂!”
一直不语的蓝芷突然抬起头,问沐英道:“天朝都是如此对待有功之臣的么?你算不算有功之臣?如果算,你现在就跟我回南疆去,不管天朝有什么旨意,你绝不离开南疆一步!”
徐达顿时目瞪口呆,连忙道:“英儿别冲动!你是大哥的义子……”
蓝芷愤然道:“结义兄弟的下场且如是,义子又如何?难道我等回去自保还有错么?与其在这里劝我们,还不如赶快去劝劝宣、大一线,蓟、辽一带的总兵们,他们可都是姑父的老部下!还有河南!还有山东!与其有功夫劝我们,还不如赶快派人去朵颜三卫安抚姑父的两个外室去!那里可是有几万精锐骑兵!还有那个刚刚从朝鲜回到辽东的女真部落,他们也是受了姑父大恩的!若是汉人还顾忌个正朔名份的话,草原的鞑子可没那么多想法!”
一番话,让徐达的额上冷汗如瀑布而下,低声连连道:“要坏事了!要坏事了!得想想办法……”
朱能冷哼道:“办法?有什么办法可想?国公战功卓著,威望极高,想要镇住这些飞、云二营的老部下或许不难,可国公若是真的镇住了这么多兵马,应天会如何想?恐怕国公不等回到应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徐达脸色发白,颓然地坐到椅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坐在角落里低眉不语的道衍开了口:“且待圣训。”
“什么?还等他发话?”朱能忿忿道,“他会认错么?不找机会扣屎盆子就算万幸了!我们能估计到的局势应天那帮文官儿就估计不出来?我敢说,这会儿应天的应对策略已经在半路上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道衍合十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等!圣旨未到而大军轻动,罪在国公。刘小友若是真有反意,就不会给国公和师弟来这么一封书信了,换言之,纵然九边之地有人欲反,也要小友发话才行,且等圣训,一切无碍。”
徐达微微点了点头:“此计甚稳。”
话音刚落,外面卫士就跑了进来:“启禀国公爷,宣旨的钦差到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徐达连忙道:“摆香案!”
门外卫士七手八脚抬出香案摆好,徐达和众人面朝北跪了一地。宣旨的钦差托着圣旨大步走了进来,直接站到北面朝南,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贤名将,姓名垂于青史者众矣!然,于乱世间骁勇善战者实繁,于太平时竭忠尽义者盖寡。古之名将,于战时或智计百出或刚毅果敢,其数多矣;承平日久,则或居功自傲或目无纲常,身死族灭者亦众矣。朕常思圣君之所以垂范后世者,乃用常人所不能用,故而立国;为常人所不敢为,故而兴邦。察青甸侯刘云霄,目无君上,秽乱宫廷,结党营私,豪取敛财,邀宠市心,动乱纲常,此乃不赦之罪也。着令魏国公徐达,引精兵即刻南下,赴青甸镇缉拿刘云霄归案,若有反抗旋即剿灭,不可延误,钦此!”
徐达愣住了,不为别的,就为“缉拿”、“剿灭”这两个词,这是把老五当反贼了!宣旨的钦差看徐达久无动静,小声提醒道:“国公爷,接旨啊……”徐达恍然惊悟,连忙叩头道:“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余人等也只得跟着叩头起身。
“刘兄弟什么时候说要造反了!”一站起身,朱能就愤愤道,“就算说刘兄弟要造反,怎么也不算进我一个?”
徐达着急跺脚道:“士弘,你就消停消停罢!难道你也想把你一家子都搭进去!”
朱能扬起头,傲然道:“这是什么圣旨!这是让国公手足相残!这是把骂名推到国公身上来!国公若是真的剿了青甸镇,天下各镇还不立时就反了?到时候若是朝廷一推干净,国公就成了替死鬼!”
沐英的拳头攥得紧紧地,恨恨道:“圣旨不是中旨,发圣旨的程序咱们都知道,万岁一个人就算乾纲独断也要尚书省和门下省议过之后才发出,这中间,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道衍摇头叹息道:“荒唐!荒唐!一国之君之前做了那么多荒唐事也就罢了,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徐达苦笑了一声,摊摊手问道:“怎么办?现在就擂鼓聚将点军出征?别忘了,我的大军里面也有老五的部下,不在半路上直接哗变我就谢天谢地了!”
宣旨的钦差已经一头的冷汗,一手托着圣旨一手擦汗不止。沐英冷笑道:“钦差大人别慌,咱们没造反的意思,杀你,没用!”
钦差突然笑了起来,脸上闪现出一抹决绝:“沐将军记不得奴婢了?奴婢可是云字营的老兵,受了伤才进了宫当差,奴婢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人……”
沐英耳朵一抖,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钦差笑了起来:“几位爷或许还不知道,宫里面司礼、掌印、秉笔、御马四位当年也是侯爷麾下的百户,圣旨发出前,奴婢有幸看过圣旨,但是……绝不是这一封!而且,当时的圣旨是崔公公亲自执笔的,奴婢就算眼再拙,也看得出这封圣旨笔迹上的临摹痕迹……”
徐达一个激灵,连忙对身边的侍卫道:“快!快去把上次重议班师吉日的圣旨请过来!”侍卫脚不沾地地跑进了内堂,没多会儿,双手捧着一卷黄绫跑了出来,奉给徐达。徐达接过黄绫,直接摊开在香案上,又从钦差手中接过圣旨,同样摊在香案上。众人纷纷凑过脑袋鉴别字迹。
“假的!”徐达立刻断定道。
“没错!不但字迹上刻意模仿,而且玉玺印鉴也有出入。”朱能旋即点头道。
“娘的,哪个王八蛋搞的鬼!”沐英几乎要发狂。
“麻烦大了……”道衍长叹一声,“主谋之人还想要魏国公的命!”
徐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大师何解?”
道衍摇头不已道:“这份圣旨作假如此明显,就是想让国公抗旨啊!别说作假,这个时候就算是一封空白圣旨,国公也只能出兵征剿,否则便是藐视君上、抗旨不遵,官司打到万岁面前,就已经不是圣旨真假的问题,而是国公对待圣旨的态度问题。若是有心人挑拨曰,国公敢怀疑圣旨真假,恐怕国公在万岁心里的地位也不保了!若是国公奉旨征剿,到时候手足相残,国公饱受天下唾骂不说,天下兵镇恐怕立时哗变,彼时就连万岁也保不下国公了,必杀国公以平众怒……”
“好阴险的手段!”沐英咋舌道,“什么人要下这种毒手?”
朱能恍然道:“哼,早先刘老弟不是说了么,应天有反贼闹腾着呢!对方还能如何?必定先除刘老弟而后快,刘老弟一倒,整个军中朝堂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魏国公了……”
“连我都算计进来了?”徐达不可置信道,“这一回我遵旨不行,不遵旨更不行……”
朱能哼哼两声道:“除了国公,还能算计谁去?难道算计我不成?”
徐达的脑子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在仔细分析过各种可能之后渐渐冷静,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当下点点头道:“不管对方设下什么局,咱们为了自己也要破一破!我就不信,这就一定是个死局!”
第六百零五章 举国齐喑
朱能点点头道:“对方能在半路上偷偷换掉圣旨,又是故意让人察觉圣旨有假,那么对方也会算到我等无论遵不遵旨,都会让人回京核实,对方一定会在钦差的归途中设法劫杀钦差同时也会劫杀我们的信使!所以,咱们须得有完全的准备!”
钦差脸上露出一抹决绝,挺胸道:“国公且放心,奴婢至死都是侯爷的兵!这次奴婢若是死在半路,也好给万岁一个警醒!”
朱能微微摇头道:“送死大可不必。咱们甚至可以将计就计,伏杀反贼的杀手,若是能生擒活口押到应天或许还有些用场……”
徐达皱眉道:“问题是,对方敢这么布局,必然对咱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想要反将一军,恐怕没那么容易。”
道衍微微笑道:“咱们还有一支大军以外的力量……”
朱能笑了起来:“呵呵,师兄手上还有三百武僧呢!”
沐英也笑了起来:“三支吧?还有青瑶手上的盐帮和漕帮!”
朱能又补了一句:“四支!还有我那九省绿林的亲家!”
徐达迅速掐指算了一遍,一拳砸到了香案上:“娘的,七拼八凑能有十万人,彻底搅浑了他的!”说罢,转向所有人道:“钦差大人,先委屈你一夜,咱们做做你被咱们软禁的样子,连夜把你的扈从换成僧兵;士弘,你立刻派人去一趟朵颜三卫,告诉老五的两个外室,切莫轻动,但是一定要摆出一副厉兵秣马的态势出来,大不了找几个不识相的小部落耍点威风,但是记住,要雷声大雨点小,点到即止;另外,再通知你亲家,绿林一定要关注钦差回京的路线,若有异变,着手布置!英儿,盐漕两帮尽量选派高手在钦差归途沿岸驻留,能发动的情报线路都发动起来,尽可能地收集情报!今日起整顿兵备,三日后出征南下!”
朱能讶异道:“还是要打?”
徐达微笑道:“旨还是要遵的,不过路上怎么走,走多久就是我的事了!不过你们动作要快,从北平到青甸镇就算爬过去也要不了多久,你们的路线比咱们长得多,若是算上从应天带回真圣旨的时间,可是紧巴巴地!”
众人轰然领命。
刘云霄的案子天下哄传,不过与以往四处哗然不同,这次的事件换得的却是举国沉默。以往治了谁的罪,或者下诏贬斥哪个人,也都有响应议论,可云霄的案子一旦公开,换来的却是比联名保奏还要可怕的沉默。
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一开始,朝堂各位还觉着有些奇怪,可后来却觉得不对了,再后来不少人白日里都会冷汗涟涟。
最让应天百姓称奇的是,从刘府清理出来的尸骸居然没有一个破相的,要说这么大的火,只要是个活物早就被烧成焦炭了,可是火场里抬出来的尸首,就连那个被砍翻的官家,别说被烧焦,就连衣服都是完好的。装棺入殓的这一天,全应天百姓都是看得真真的,刘府的夫人面目如生,居然还是带着微笑。
让人以外的是,尽管有很多大臣闭门不出,可是康府来了人,徐府来了人,燕王府、秦王府也都来了人,不过还没等到这些人动手,早就有不少平民动手收敛尸骸。细心的百姓一眼就看出,这些平民根本不是平民,而是往日里整体啊笑嘻嘻地在街上巡视的五城兵马司的兵还有锦衣卫的人。
可怪就怪在,朝廷对这件大案却迟迟不给结论。只是几句含糊其辞的话,连证据都没有,手段之拙劣也就比“莫须有”高明了那么一点点。很多百姓都不服,尤其是当年受过侯府恩惠的百姓。头七这天下葬,无数的人跪在家里痛哭失声。
船体微微震了一下,靠岸。
云霄被张淑惠从床上搀扶起身,勉强活动了一下筋骨,还算能够走动。柳飞儿和蓝翎亦是彼此搀扶起身,准备下船。看着云霄怀里的张淑惠,蓝翎不无嫉妒道:“全身冰凉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
张淑惠笑嘻嘻地回敬:“我当鼎炉,一个顶你们十个!”
蓝翎白眼直翻。张淑惠看着蓝翎的样子,有心打好关系,凑过去悄声道:“我的血,可不是一般的血喔……”
“原谅你了!”蓝翎有些郁闷道,“不过不准咬人!”
大年初一的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只有青甸镇刘家举家尽哀。云霄端坐在自己女人的灵位前整整两天,滴水未进。
“云哥,多少吃一些……”柳飞儿端着食盘,有些心疼地说道。
云霄摇摇头:“去给妙言吃一些吧,她也跪了一整天了……玉若没了,就只剩下她一个……”
柳飞儿点点头:“云哥放心,妙言从此便是我亲生的。”
云霄站起身,举目望天,长叹一声道:“这辈子,我到底亏欠了她们的……”
旁边蓝翎愤愤道:“便是那燕萍最可恶!别让她落到我手里,否则让她尝尝那万蛇噬心之苦!”
云霄转过头,微微笑道:“她也有她的难处,十多年前她就告诉我们她是胡女,可咱们从来没注意到而已,若是她有心出卖,还需要等到今时今日么?我每一次策略部署,她随便透露出去一条,也够我受的了,她竟没有这么做……”
“可是……可是她……骗你你这么多年……”蓝翎有些不服气道。
“她敢说出真相来么?你看看她当初那么不待见我师姐,便可瞧出端倪来了……”
“终究不能就这样放过她!”柳飞儿严肃道,“咱们还没有家破人亡,刘家的规矩还在!你是家主,可我是内宅之主,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已经传令下去了,此女务必生擒发落!”
云霄点点头:“一切依你。不过我不杀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惩戒之后便幽闭终身好了。”
“便宜她了!”蓝翎愤愤道。
云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麟儿如何了?如今局面,麟儿的亲事也断然成不了,就算是麟儿还想娶檀蕴,我也不会再与那人做亲家了……”
柳飞儿脸色有些阴郁:“麟儿说了,言而有信,若那人下旨让檀蕴另嫁,错不在刘家;若是刘家先行另娶,则要背负骂名,一切等檀蕴有了驸马再说。”
云霄苦笑道:“难了!檀蕴也被移居偏殿,能不能保住公主名号还说不准,又有谁敢娶?”
“唉……冤孽!”柳飞儿叹息道,“算是我们看走了眼!”
云霄忧心忡忡道:“我却是担心大嫂啊……大嫂为人正派而不藏私,这事情已然闹将起来,恐怕大嫂的身子扛不住。”
门外冲进来一名斥候,迅速跑到三人面前,趴到地上道:“大帅、夫人!魏国公率大军已到县城,说是奉旨剿……剿……”
云霄脸色微变,点点头苦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飞儿脸色连续数变,咬牙切齿道:“好狠!”
“拼了!”蓝翎高声道,“管他多少大军,以为姑***毒是白给的么?”
云霄苦笑反问道:“芷儿定在军中,你会对芷儿下毒么?”
蓝翎顿时语塞,恨恨地跺了跺脚,蹲在台阶上抹起了眼泪。
“战或不战?”柳飞儿拧了拧眉头,毅然决然地问道,“就凭你一句话,生死无憾!”
云霄摇摇头道:“不战!弹丸之地抗举国之伐,毫无胜算。我等家事,不必让青甸镇这许多百姓陪葬。”
柳飞儿想了想,出策道:“四哥军中约有五万余人是你的老部下,各镇抚虽然飞、云二营的老兵较少,可不少将官却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一封书信足以举国皆反,咱们拖得一两个月,便足够了!”
云霄笑了起来:“你说我们若是如此做,后世史书该怎么说咱们?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了,人心不思变哪!纵然能得一时之利,终究灰飞烟灭,反而落得个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为了一己私仇,何苦生灵涂炭?”
“实在不行,咱们封地不要了,到应天去,直接进宫找他的晦气,我就不信,天下间还有几个人能挡得住咱们的!”
云霄连连摇头道:“不管我们采用什么手段反击,都会天下动荡,那魔教奸贼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做。四哥奉旨过来,恐怕也是一石二鸟之计!四哥胜,则免不了手足相残的骂名,败,则被逐出朝堂,不管如何,四哥都失去了他的地位,朝堂上再无敢言之人。”
“计将安出?”柳飞儿反问道,“难道咱们束手待毙?”
云霄淡淡笑道:“打不过,可以跑的,只不过,你们从此要跟我浪迹天涯了!”
柳飞儿笑了笑:“说实话,等这一天好久了!”
云霄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准备一下吧,传令下去,封地上的百姓不得异动,官军来时不要做没必要的牺牲。我……一个人去会会四哥,你们捡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准备走吧!也算成全了四哥!”
第六百零六章 临终苦求
钦差的官船一路南下,幸好东北风甚急,一路行船速度极快。不过船只进了邗沟之后,往来的商船陡然增多,船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道衍和朱能躲在官船的底舱,细看着手中的地形图。
“这里,恐怕是最后一个可以伏击的地方了!”朱能分析道,“进了长江,往来都有水军的船只,对方绝对没这个胆量下手!”
道衍看了地图一眼,低声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能点头道:“各路高手都到齐了,别看这些商船客船,凡是插着漕帮旗号的,上面都安插了我们的人。专等贼人现身送死!”
舱外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紧接着漕船的船工唱起了船号子:“河水渐暖正月天,雕金画舫吹管弦。钟鼓笙箫响云彻,环佩霓裳似天仙。船工最喜顺风渡,纤夫但求逆风天。同为衣食盼饱暖,只望老天多可怜。”
“来了!”朱能沉声道,“人数还不少!”
道衍眼中精光一闪:“且待降妖!”
两艘客船渐渐向官船靠拢,突然从两船上跃起数十道黑影朝官船上扑了过去。
“撒网喽!”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周围十几艘小货船突然打开了舱门,一张张床弩推了出来,直接对准了官船。
“放!”黑影刚刚在船上站定,小货船上的床弩立刻如雨般泼了过去。一张床弩同时射出十枝铁箭,没有箭头,后面却挂着一张铁丝渔网。黑影来不及反应就被渔网兜住,顿时大乱。
两艘客船见未能得手,拼命地靠拢了过来,几十个劲装打扮的汉子手执钢刀站在船头准备跳帮。端坐在顶舱的钦差见状,立刻将外面袍服一扯,露出一身精甲,抽出腰刀高呼道:“金刀门谢北雁在此,莫走了贼人!”
小货船中走出一个全身甲胄的女子,手执长剑娇叱道:“何妨妖魔敢在漕帮的地盘上撒野,活得不耐烦了么!”
原本看上去打酱油的小渔船也纷纷靠拢过来,船上的渔民纷纷从渔网下取出各色兵刃,站在船头吆喝不已:“白沙派在此!”
“铁拳会在此!”
“联排帮也来凑个热闹!”
一下子,两艘客船登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货船上的窗户全部打开,里面探出了一支支闪着银光的箭镞。朱能和道衍从底舱走了出来,一脸冷笑地看着被围困在中间的黑影。
“放迷烟!生擒之后拔掉毒牙!各帮各派有什么逼供的招数都使出来,只要口供,死活不论!”朱能冷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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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大军推进到青甸镇五里处停了下来就地扎营。徐达遥望着一片沉默的青甸镇,忧心道:“应天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沐英亦是忧心道:“青瑶昨日飞鸽传书,说在江都地界遭到伏击,万幸准备了白银箭头,击毙了狼人四个,生擒死士三十二个,其余的都自尽了。若论时间,今日应该可以到达应天面圣了,只不过就算万岁立刻下旨,恐怕也要四五天之后才能到,何况万岁的旨意未必如我们所想……”
徐达叹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咱们起兵的消息已经天下哄传,动手,怕是难免了……”
大营的箭楼上负责瞭望的兵丁突然高呼道:“国公爷,青甸镇有三骑出来了,直奔大营!”
徐达凝目望去,眼圈一红:“是老五……还有弟妹……备马吧,我去见见他们!”
沐英连忙道:“我去叫上芷儿!”
云霄三人策马奔到距离大营两里处停下,对面大营里也同样奔出了三骑。很快,六骑相对。
“老五……”徐达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个,别说了!”云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奉旨剿灭我的吧?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只是这青甸百姓都是被迫从贼……”
“老五!”徐达颤声道,“你听四哥解释!四哥接到的圣旨是假的!传旨的钦差也是你的老部下,圣旨在半路被掉了包!昨日在江都境内青瑶和士弘他们刚刚设伏劫杀了一批想要灭口的刺客,这会儿钦差应该已经面圣了!你等等!就等五天!五天之后新的圣旨必定会到!”
云霄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会到又如何?难道会赦免我的罪?我有什么罪好赦免的?朝廷的邸报你也看过了,这些罪里面,哪一条是有真凭实据的?一下子泼了这么多脏水,四哥你还指望什么?我不想再步二哥和老常的后尘,仅此而已!”
“这事儿确实是大哥做得不对……”徐达低头道,“可是老五,你一死,九边各镇能消停么?朵颜三卫能消停么?咱们大明国力虽强,难道还称得住再打几十年?”
“对不起,这大明是你们的大明,可不是我的大明,大明欠我的,我没打算讨回来就算不错了!”云霄冷冷道,“孕妇襁褓都不放过,与鞑子何异?”
“老五!你千万别冲动!”徐达劝阻道,“我相信,这绝不是大哥的本意!”
“不是本意?”云霄冷笑道,“毒杀常帅的时候就是本意了?坐视二哥身亡的时候就是本意了?火烧功臣楼的时候就是本意了?你看看咯这些年,郭英遭殃了,廖永忠遭殃了,下一个回是谁?是四哥你,还是冯帅?傅帅?他要除干净才心安么?”
徐达垂首不语,旁边沐英劝道:“恩师,且等上五天吧……奸贼显然就是算计咱们的……”
云霄勒住马缰,扬声道:“放心,我会成全你们!你们攻打好了,我们会逃,你们攻下青甸镇不算抗旨,我们跑了,你们也不算手足相残;日后有缘,江湖再见。”言罢,调转马头,带着柳飞儿和蓝翎疾驰而去。
蓝芷望着蓝翎的背影,高声道:“姑姑……”
蓝翎远远地抛下一句话:“南疆不可乱!苗民不能再死人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留下徐达三人愣愣地看着云霄的背影,直到进入青甸镇不见,三人才叹息一声策马回营。
…………………………
自从云霄被下诏狱开始,马秀英就再也没肯喝一口药。眼看着马秀英的病一天天沉重下去,无可奈何的朱元璋也只得整日陪伴在马秀英的身边。马秀英也知道,此时的朱元璋已经是骑虎难下,作为一国之君,他错了,可他又该如何去低头?若是仅仅是把老五打了几十板子,关了几年牢狱,或许一纸诏书能够暂时弥合兄弟之间的裂痕。可这次是十几条人命!还有一对在火场中产下的儿女!这让一国之君如何能认错,一旦认错,必将举世哗然,不是“罪己”二字就能简单摆平的!一个忠心直言的臣子,一个生死相随的手足,家小被帝王“误杀”,除非是懦夫或者是被名利迷花了眼的禄蠹,谁都不会咽下这口气,更不会拿子女妻妾的姓名来换一个空头的王爵,何况,老五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不管怎样,这道伤口是永远都弥合不了的。
太医又一次进上了参汤,马秀英摇摇头,不肯喝。
“史官呢……”马秀英虚弱地问道。
“微臣在!”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起居官连忙跪倒了马秀英面前。
马秀英挣扎着扬起头,含泪对史官道:“本宫……我……求求你……把青甸侯的事……他的一切……从史书上删掉吧……不能让万岁留下一世骂名……”
“这……微臣……”史官犹豫了起来,是做一个秉笔直言的史官,还是委曲求全?他下不了这个决心。若是这话是从万岁口中说出来,自己会有足够的胆略据理力争,哪怕掉脑袋也在所不惜,司马太史的榜样在前,身为史官,又怎会阿附权贵?可这是从皇后口中说出来的!是从这个万民心中如同慈母一般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在弥留之际放弃了“本宫”的尊严,用一句“我”来万般恳求来的,自己忍心拒绝么?
马秀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求求你了……看在我这么多年未曾失德的份上……大不了……你就写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出的主意……跟万岁无关……求求你……”
侍立在床边的宫女内侍统统都跪了下来,朝史官磕头道:“大人,求求您了,答应吧……”
史官终于忍不住,泪如决堤一般涌出,磕头道:“臣,谨遵懿旨!”
马秀英松了一口气,从朱元璋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掌,无力地招招手道:“标儿,过来……”
朱标立刻含泪膝行向前,来到马秀英床边。马秀英抬起干枯的手,在朱标脸上轻抚着,虚弱道:“将来……要做个好皇帝……”
“嗯……”朱标嘴唇不住地颤抖,双手握住马秀英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舍不得放开。马秀英腾出一只手,从床头抽出一个卷轴,吃力地塞到朱标的怀里:“这幅小像……还是你五叔当年替我画的……你留着……当个念想……”
朱标松开手,将卷轴捧住,磕头道:“谢母后!”
第六百零七章 雷霆之怒
马秀英转过只剩皮骨的脸,对朱元璋道:“元璋,我知道你不肯认错,也不能认错……可是,咱们老朱家欠老五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哪……如今……我先走了……替老朱家……还老五……一条命……”
朱元璋慌了,连声道:“不!不!我这就去下诏,免了老五的罪!下诏罪己!罪己!大不了我逊位,让标儿当皇帝去!你得好好陪在我身边……”
马秀英摇头道:“晚了……晚了……人命……只能用人命来填……”朱元璋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马秀英吃力的撑起半边身子,对所有人说道:“你们……但凡能有机会的……替我给老五传句话……老朱家对不起他……如今我替老朱家还他一条命……只求他看在我这个大嫂的份上……将来老朱家若是有难……能拉一把……拉一把……”言毕,喉管咯咯一响,胳膊再也支撑不住身躯,轰然倒在了床上。
“秀英!”“母后!”朱标放声痛哭,余者哀痛失声。是日,马秀英拒服药而薨,年五十一,诏谥孝慈高皇后,葬于钟山之阳。消息传出,应天军民户户戴孝,家中立牌位供奉者不知凡几。
天气微暖,胡俊成骑在马背上有些得意。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大明朝第一衙内的身份逛上大街。自己的老爹太过小心了,掌握着那么大的力量居然连自己这个儿子都能瞒过,不过现在好了,应天的一切已经在掌控之中,只要自己的老爹稍微一用力,整个皇宫就成了老胡家的傀儡。到时候,自己的老爹在明面上是宰相,管着百官,暗地里是操控傀儡皇帝的主使,管着皇帝,自己的日子么,不亦快哉!
只是可惜,事到如今自己的老爹还是那么小心谨慎,还想着在东宫插一手,那个什么劳什子太子从或不从有什么打紧?等皇帝都操控到手上的时候,废个太子很难么?真是的!不过嘛,也好,皇宫里的女人自己虽然看着眼馋,却不方便下手,可东宫里娇滴滴的宫女却是容易上手得紧,偶尔进去厮混一番,也是爽利!
想到这里,胡俊成的郁闷一扫而空,干脆马鞭一抽,撒开马蹄狂奔起来。街道上都是来往行商的人群,看到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匹健马纷纷躲闪,一时间整个街面上鸡飞狗跳。胡俊成一边看着人们狼狈不堪地躲闪,一边兴奋不已:娘的,有权有势的日子果然痛快!纵马踏人如踏狗啊!
正在疾驰的时候,拐角的小巷里突然推出了一辆装满柴薪的大车,胡俊成胯下的马从来都是在马厩长大,没上过战场自然也就没见过这等架势,远远地冲过来,堪勘在大车前刹住了脚步。马背上的胡俊成没坐稳,一下子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到了地面。
赶车的连忙停下车,上前就去扶胡俊成。胡俊成早就被摔得七荤八素,骂咧咧地正想揪住赶车的车把式,谁知车把式一手顶了顶压得极低的斗笠,露出一张胡俊成极为熟悉的脸。
“毛……”
毛骧的脸已经扭曲到变形,阴森森地说道:“姓胡的,今日老子就替大帅报仇!明日便诛你胡家九族!”不待胡俊成再开口,便一掌按到了胡俊成的心口,掌力一吐,胡俊成的心脏顿时被震破。胡俊成原地抽动两下,立时气绝。
毛骧又拉低帽檐,慌张地高呼道:“死人啦!死人啦!胡衙内死啦!快跑啊!”
街面上的百姓先是被胡俊成吓得惊慌失措,然后又听说死人了,听说快跑,顿时起身如鸟兽散,一条街上立刻没了人影。待胡家的家丁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时,留下断了气的胡俊成。吓破胆的家丁也不敢再回府,直接脱下家丁衣衫到处逃窜。
“哼!你不过一个落魄汗王的庶出女而已,能有今日已经是造化,”胡府的内宅里,胡惟庸冷着脸对燕萍道,“你想走,留下图纸,到城外的庵堂里当姑子去!回到他身边,断然不可能!”
燕萍冷笑道:“他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不知足么?我只不过想让他亲手结果我也不成么?让我去做什么姑子!”
胡惟庸伸出手,摸了摸燕萍的脸蛋,揶揄道:“只恐怕,他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乖乖地带发修行去吧,将来还有你的用处,只要你愿意,就算封你个皇妃都可以!”
燕萍愤怒地扭过头,躲开胡惟庸的手:“不稀罕!一死而已,谁在乎!”
胡惟庸森然笑道:“是啊,我是老头一个,哪比得上他年轻力壮!不过……他的死活可是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是绘出火炮图纸,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燕萍怔怔地看着胡惟庸,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惟庸冷笑一声,招手道:“来人,从密道送刘夫人去城外庵堂修行!”一张老脸凑到燕萍面前道:“徐达的大军不日便到青甸镇,你的时间可不多了!”燕萍一脸不甘地被人带走。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宗主!宗主!不好了!少宗主在街上骑马遇上一辆大车,从马背上落下摔死了!”
胡惟庸脸色剧变,厉声道:“放屁!有那么凑巧的事?当我是白痴?查!把全城赶车都抓起来!查出来,到底是毛骧干的还是刘云霄干的!”
……………………
朱元璋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宫女们替马秀英换霞帔、涂胭脂,心里思绪万千。从濠州被困开始的一件件往事流水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马秀英胸口上那块被烙饼烫伤的印记如同尖刀一般狠狠地刺进了朱元璋的心窝。直到此时,朱元璋才恍惚记起,濠州突围那些日子,自己的结发妻子似乎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省下的口粮都给了自己;登基之后,马秀英非但没置办过一件首饰,反而尝尝变卖一些首饰,为的就是周济那些贫民。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没被感动过?
“秀英……兄弟们哪……朕……我后悔啊……”朱元璋眼前一片模糊,低声喃喃道,“连标儿看我的眼神都满是恐惧……我真的是孤家寡人了么……”
“启奏万岁!”一个声音将朱元璋拉回现实,门口内侍躬身道,“镇抚司毛骧有要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吧!”
毛骧快步走进门,跪下行礼道:“万岁!今晨,胡惟庸之子胡俊成闹市纵马,遇大车躲闪不及坠马而亡;胡惟庸正下令在全城大肆搜捕车把式押到应天府拷问。”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这个家伙胆子太大了!胡妃栽赃的事老子还没来得及过问呢,他就折腾这事儿!哼!老五一家的案子他也脱不了干系!你先派人到他府上盯好了,等皇后发丧之后再罢了他下诏狱讯问!”
毛骧一顿,又叩头道:“臣万死,臣查出,刘府纵火案确为胡惟庸指使,又,给魏国公传旨的钦差昨日在江都被伏击劫杀,侥幸脱身,并擒得死士若干,据招供,亦是胡惟庸派出……”毛骧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查了几天,一直都搜集不到有力的证据,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栽赃!只要万岁松口把胡惟庸下诏狱,他就有绝对的把握灭胡惟庸的九族。
朱元璋脸上的怒气已经升腾了起来:“他想做什么?劫杀钦差?想要造反?”
“万岁!万岁!”赵十两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不及行礼,急道,“传旨的内侍回来了,可却说,万岁给魏国公的圣旨被人调了包!”
“什么?”朱元璋怒气更盛,“叫进来!”
钦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直接哭诉道:“万岁,奴婢万死!圣旨在半途被人调了包!万幸魏国公察觉……”说着,手中已经捧出了一个锦盒高举过头顶。
朱元璋脸色微变,追问道:“魏国公怎么说?”
钦差回答道:“魏国公说,天威不可忤,就算是假的,也得遵循,奴婢启程回京的死后,魏国公已经照旨执行了!”
朱元璋脸色松了下来,接过锦盒打开,上面是徐达的一封私信,朱元璋拆开私信匆匆看了一遍,脸色接连数变;旋即又将下面的圣旨打开,一看之下,顿时怒发冲冠,狠狠地将圣旨摔到地上,咆哮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陷老子于不义!这是要杀老五!还要杀老四!这是要老子当昏君!他以为老四老五死了,他就能整个朝堂一家独大?做梦!毛骧!你立刻带人给老子去抓!不要理由,就抓!九族!一个不漏!牢房里关不下的都直接砍了!凡是有牵连的朝廷官员一个都不准放过!老子要拿这些畜生的人头祭秀英!”
“臣遵旨!”毛骧脸色一凛,郑重下拜,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镇抚司里已经准备几万斤的柴薪,毛骧下定决心让有些人尝尝亲人被活活烤死的滋味。
第六百零八章 一声恸哭
“万岁,圣旨的事……”赵十两提醒道。
朱元璋身子一颤,连忙喝道:“传旨……不!你自己去!去御马监调龙镶卫一百,不!三百!日夜兼程往青甸镇,传朕的口谕,朕错了,朕知道错了!皇后没了,朕是孤家寡人了!谁都不准再死!”说罢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玦递给赵十两,说道:“此物为信,一路上若有人阻拦,不管身份,杀无赦!就算官道上挤满了人,不管有没有罪,给老子踏出一条血海来!”
赵十两连忙跪拜道:“奴婢遵旨!”接过玉玦匆匆而去。
朱元璋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道:“娘的,当老子不会杀人是么?当老子不敢杀人是么?”
这时候一直跪在门外为马秀英举哀的胡雨娘爬了进来,抱着朱元璋的腿哭诉道:“万岁!求求您可怜可怜臣妾……我那弟弟……我爹……”
朱元璋暴怒,一脚踹翻了胡雨娘,厉声道:“贱人!你们一家子做的事以为老子不知道?当时你看到皇后被气成这个样子你就不安份了?你就想着栽一次脏火上浇油?不但除了老五,还让老子百口莫辩是不是!贞儿被关进冷宫,你就可以抱养檀蕴了是不是?皇后一死你就可以想办法上位了是不是?做梦!老五临下诏狱的话老子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胡女!那个燕萍是胡女!你跟她一块儿来的,恐怕也是吧?难怪十年前老五就说我身边有鞑子的人!恐怕当年秀英房里的丫头被毒杀,也是你干的吧?来人!押下去!押到宗令府……不!押到慎刑司去!”
……………………………………
寒风刮过脸庞,徐达木然地坐在马背上看着一片寂静的青甸镇,无奈道:“已经拖了七天了,再拖下去,不是抗旨也是抗旨……”
沐英低下头,嗫嚅半晌:“或许,应天不会有消息来了……或许万岁……也希望这一天早点来……恩师哪怕抵挡一阵也是好的啊……”
徐达摇头道:“老五不会……准备进攻吧!下令约束士卒,进了青甸镇,不准踏入任何房屋一步。”
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大军开始集结列阵。
号角声传进了青甸镇,端坐在椅子上的云霄沉声道:“终于开始了……飞儿,替我着甲……我走了之后,你们带着孩子们到南面的山林里等我。”
柳飞儿含泪点头,跪到地上替云霄穿甲。
“他爹,这是附逆……要抄家的……”民宅里,一个妇人含泪劝说着自己的丈夫。
一个独臂的汉子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副旧甲,用干布狠狠地擦拭着,闷头道:“你忘了大帅是怎么待咱们的?我这条胳臂被鞑子砍了,还是大帅把我的命救下;你被鞑子糟蹋了几个月,也是大帅救下的,没有大帅,咱们俩能有了如今的日子?”
女人道:“可如今咱们有了孩儿……”
“我走了之后,你就带着孩子跟着夫人进山。”老兵低低道,“这青甸镇将来都是逆产,咱们也会没为官奴,为了孩儿将来能太太平平做人,我也要拼一拼。就算我死了,夫人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女人犹豫了一阵,含泪答应。
老兵费力地将甲胄穿好,取下墙上的腰刀挂在身上,从门背后取出一杆长枪,走到大门口,望着门外,低声道:“告诉咱们的孩子,他爹不是反贼,他爹是去报恩的。”
云霄一个人策马跑到青甸镇外一里的地方停下,冷眼看着缓缓逼近的大军。徐达压着马匹缓缓地往前推进,口中叹息道:“老五,你怎么就一个人来……”
沐英跟在徐达身后,带着哭腔低声念道:“恩师……快跑……恩师……快跑……”
军阵中,一个小卒哽咽地问着伍长:“老大,怎么办?打不打?他是大帅啊……”
伍长一脸泪水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大帅还替我挡过一刀呢!”
旁边也有人哭诉道:“我受伤了还是二夫人给我上的药……”
“我浑家也是大帅帮着许配的……”
“大帅医好了我爹的病……”
悲伤的情绪很快扩散开来,伴随着前进的鼓点声,一阵阵地抽泣在军中蔓延。
徐达觉得自己的手在抖,沐英已经将眼睛闭了起来。云霄将手中铁槊用力往地上一插,拔出佩剑,同样往地上一插,翻身下马。解开战马的缰绳,抚了抚战马的脖子,微微笑道:“伙计,吃草去!”说罢,往战马股上抽了一鞭,战马长嘶一声,快速跑开。
“老五想做什么!”徐达悲声道。
“飞儿,对不起……”云霄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青甸镇中走出了一个人影,穿着一副旧甲,手上执着长枪,左手的袖子空荡荡地,在寒风中来回飘荡,花白的胡须随着身躯的前进微微抖动。
随后,又出先一个身影,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执着钢刀,甩着一个空荡荡的裤管吃力地向云霄走去。又出来一个瘸子,再出来一个双臂皆无的老兵,再后来是一个瞎子,跟一个断腿老兵彼此搀扶着走了出来。人越聚越多,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近千名老兵。云霄看着自己身后渐渐靠拢的老兵,一脸的苦涩。
“是天保叔!俺同乡!”军阵中一个兵丁盯着一个老兵道。
“铁柱哥!”
“小四兄弟!”
军阵中骚乱了起来。
“桑梓抛却兮将远行,天各一方兮霜满襟。誓扫匈奴兮立壮志,涤荡胡尘兮展雄心。金戈兮铁马,胡笳兮驼铃。揽八荒之狂澜兮当行早,救九州之生灵兮且忘情。归兮,归兮,了却君王天下事,余生还做陇亩民。”
老兵中,不知道谁唱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声音低沉却雄壮,激昂却带着苍凉。对面的军阵忽而平静了下来。
“大帅,兄弟们陪你一起上路了!”一个声音喊道。
“陪大帅上路!”所有的老兵都热泪盈眶。
“当啷!”军阵中一个新丁的兵器落地,随即传来一声哭喊:“不打了!不打了!国公爷,你砍了小的吧!小的下不去手!”一连串的武器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喊了起来:“不打了!不打了!”
徐达知道,这下糟了,接下来,是崩溃还是哗变?他自己也没底。沐英丢下手中的双锤,掩面而泣。徐达缓缓地闭上眼睛,颤声道:“弩手……准备……”
一阵阵上弦的声音响起,可真正抬起来的却寥寥无几。云霄陡然瞋目,怒喝道:“军令如山!”所有弩手只得抹抹眼泪,咬牙抬起了手弩。徐达缓缓地抬起了手臂,闭上眼睛,悲声道:“老五……四哥我……”
云霄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马背上高呼道:“圣旨道——万岁有旨,撤兵!”
徐达眼睛陡然一睁开,带着欣喜道:“收!”所有弩箭齐刷刷地垂向地面。
数十骑飞奔而来,马背上的赵十两不顾挂在脖子上的伤臂,直接滚下战马,跑到云霄和徐达中间,带着哭腔道:“老天可怜,奴婢总算没迟到!”
徐达吃惊地看着赵十两:“赵公公,你怎么……”
赵十两指着身后的骑兵道:“亏的万岁嘱咐奴婢带了三百龙镶卫,沿途不知道遇到了几波死士,拼死突围……可……也只剩下这么些个兄弟了……”
一听说不要打了,两厢军士都不约而同欢呼起来,徐达和云霄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应天的情况如何?”徐达见事态暂时稳定下来,就连忙问道。
“很不好……皇后娘娘薨了……”赵十两说道这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娘娘临终的时候,口口声声念叨着侯爷……”
徐达大惊。而云霄已然色变,追问道:“我被下诏狱的时候,娘娘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
赵十两擦擦眼泪道:“侯爷被抓之后,娘娘跟万岁治了气,抵死也不肯服药,后来……后来……干脆绝粒……终于没撑过去……”
云霄脸色惨白,整个人晃了晃,沐英连忙翻身下马扶助云霄:“恩师!节哀!”说话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赵十两继续道:“娘娘临终的时候,传话给每个人,说,老朱家欠侯爷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她……她先替老朱家还侯爷一条命……只求侯爷……将来在老朱家有难的时候……拉一把……”
云霄整个人呆住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嘴唇抖动了半天,低声呢喃道:“大嫂……”说罢,整个人伏到了地面上,双手死死揪住地上的枯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嚎。
徐达从来没有见云霄哭过,包括当年云霄的妹妹死在云霄的怀里,包括云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治身亡,云霄都未曾流过泪,一直以来,徐达以为云霄的泪已经哭干了。可到现在徐达才知道,云霄几十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化成了江河,如决堤般崩溃。
整个战场一片寂静,只留下一个男人痛苦的哭号。
第六百零九章 割袍断义
等云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的身边正燃起熊熊的篝火。大军都已经退去,只有徐达等人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醒了……”柳飞儿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丈夫,有些心疼地说道,“从未见你这么伤心过……”
云霄挣扎着坐起身,蓝翎已经将一个酒囊递了过来:“玉若姐姐她们几个已经收殓……”
接过酒囊,云霄喝了一口,怅然道:“运回青甸镇吧!”
徐达有些焦急道:“老五,你不回应天了?大哥必定已经后悔了!”
“后悔?”云霄摇摇头,“后悔又有什么用?死人能够复生么?”
“可是……”沐英迟疑起来。
云霄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短刀,扯开自己战袍的下摆轻轻一划,将划下的布片塞到徐达手上:“带给他。”说罢,挣扎着站起来,叫上柳飞儿和蓝翎,步履蹒跚地往镇内走去。徐达捏着布片,望着三人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良久无言。
大军次日班师,临走的时候,云霄没有出来送别。徐达和沐英勒马立于山冈上眺望良久,青甸镇依旧太平。
挡徐达将这块布片交到朱元璋手上的时候,朱元璋呆坐半日。良久,走到大殿门口,独自坐在门槛上,望着渐落的夕阳,呆呆道:“老五……你为什么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言毕,以布片掩脸,痛哭失声。
次日,宫中下旨认定胡惟庸奸党谋逆大罪,一场史无前例的株连开始了。接连几个月,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被抓,也不知道有几万颗人头落地,被毛骧亲自操刀架在柴火上活活烤死的更是无可胜数。
“娘娘!娘娘!好事了!”偏殿里一片冷清,李贞姬和朱檀蕴三餐单是残羹冷炙已经不足为奇,馊水霉饭臭鱼烂虾更是稀松平常,浣洗衣服也要亲自动手,除了两个自愿的宫人,其余奴婢早就躲得远远地,就连院内的杂草都无人清理,一声报喜,在整个偏殿听来格外清晰。
“有什么好事?”李贞姬手里托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襦裙,头也不抬,依旧一针一线地补着。
一个宫人跑进来,欢喜道:“万岁已经下旨赐死胡雨娘!娘娘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李贞姬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问道:“没别的了?”
宫人有些迷惑道:“没了!”
李贞姬放下阵线,淡然笑笑,站起身叹息一声道:“他终究不肯低头!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如此做……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宫人迟疑了一阵,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地退了出去。李贞姬开打了橱柜,从里面翻出了一件半新的华服,在掌心抚摸良久,微微笑笑,穿到了自己的身上。对着镜子坐下,拂去胭脂盒上的灰尘,李贞姬替自己细心地打扮了起来,口中轻轻唱到:“新嫁娘、新嫁娘,手帕相思寄情郎,父母媒妁命奴嫁,奴流血泪负情郎。新嫁娘,新嫁娘,奴披嫁衣挂东梁,学那孔雀东南飞,黄泉路上做鸳鸯!”
屏风后,朱檀蕴探出小脑袋,问道:“母妃,你要做什么……”
李贞姬表情一窒,蹲下身,捏了捏朱檀蕴的小鼻子笑道:“母妃想要看看自己还漂不漂亮!”
朱檀蕴连连摇头道:“母妃说谎!母妃不说真话,檀蕴就不把这个给母妃!”说着,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赫然是一卷白绫。
李贞姬吃了一惊,连忙道:“丫头!你怎么拿了这个!快给母妃!”劈手就要去抢。
朱檀蕴一躲,带着哭腔道:“母妃为什么不带上檀蕴……”
李贞姬流着眼泪道:“檀蕴,听母妃说!自尽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没闹着玩儿!”朱檀蕴负气道,“母妃若是薨了,檀蕴又该去哪儿?”
李贞姬愣住了,不由分说,搂着朱檀蕴苦笑道:“苦命的女儿……母妃撑到现在,就是为了带个清白的名声走……你又是何苦……”
朱檀蕴摇头道:“檀蕴已经是麟哥哥的未婚妻子,难道将来还要被指婚给别人么?檀蕴还能清白么?既然如此,母妃带着檀蕴一块走……”
李贞姬抖抖索索地从朱檀蕴手中取过白绫,痛苦地摇摇头道:“母妃不能……”
殿门一下子被退开了,黄大有手上托着一卷圣旨和崔德两人脸色铁青地站在了门口,,看着李贞姬母女的模样,黄大有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到殿内,南面而立。
“不要念!我不听!”李贞姬冷冷地说道,“我不需要听他的话,哪怕一个字!”
黄大有面无表情道:“看样子硕妃娘娘是想要出趟远门,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李贞姬冷笑道:“怎么,不让人活,难道还不让人死么?”
黄大有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淡淡笑道:“悬梁太慢,这个快一些,娘娘用请吧!”
李贞姬接过瓷瓶,轻松地笑笑,解开瓶盖,在面前举了举:“多谢黄公公!”说罢,如数倒进嘴里。黄大有看着李贞姬服下,微微一笑,从怀里又取出一个瓷瓶,弹开木塞,朝朱檀蕴走了过去。
“不!”李贞姬朝黄大有扑了过去。
崔德一把拉住李贞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李贞姬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眼睁睁地看着黄大有捏开朱檀蕴的嘴巴,整个瓶子竖了起来。朱檀蕴坦然受之,脸上一片安详。黄大有松开朱檀蕴,从桌上取过烛台,点燃了殿中的布幔,低声道:“娘娘,该上路了。”
偏殿大火,整个内廷一片。
“万岁,奴婢有罪,迟了一步,硕妃娘娘跟十公主已经举火自尽了!”黄大有跪在朱元璋的脚下哭诉道。
接连的打击让朱元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摇头叹息道:“贞儿……也不肯原谅我……罢了……无论能否找到尸骸,都厚葬之,把圣旨一并烧给她们母女吧!传旨燕王朱棣,禁足解除、准许奔丧,丧事毕,就藩吧!”
当日晚,朱棣和徐妙云接到云霄的平安书信,信上只有五个字:“凤歌笑孔丘。”随后,宫内传来噩耗,硕妃娘娘与十公主举火自尽。朱棣和徐妙云如遭雷击,第二天,燕王府亦是传来噩耗,燕王疯了。整个人时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时而正襟危坐埋头苦读,时而癫狂,时而正常。同日,康府诰命徐秋留书一封,自言“还命”,在下关江面上,于众目睽睽之中蹈水自尽。从此,应天百姓又多了一笔谈资。
先是被打入冷宫,随后便举火自尽,就连唯一的儿子也疯了,李贞姬的身后事颇为凄凉。论理,不过是个侧室,大臣们吊唁了一番便各自回去,宫里的其他妃子更是唯恐避之不及。除了朱元璋在散朝之后偶尔来坐坐,只有半疯半傻的朱棣和跪在灵位前的徐妙云,再加一个,杨妃。
朱标吊唁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往寝宫拜见了朱元璋。
犹豫良久,朱标跪问道:“父皇这次明明错了,为什么不诏告天下,赦免五叔?为什么不圣旨一封向五叔道歉?自古仁君罪己者常有,父皇为何不做?如今硕妃自尽,难道父皇要等五叔兴师问罪么?”
朱元璋沉默良久,徐徐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一纸诏书过去道歉,哪里来的诚意?天资千里登门致歉,于礼又不合;若是不予爵禄加封,则空口言歉,百姓亦不屑为之;若是因此而加封,岂不因‘杀妻子而求荣宠’诟病于世?”
朱标又问道:“胡惟庸有罪,诛一人而已,何故株连甚广?儿臣的侍读曾言,人君因一时之怒,一己之私而流血千里,乃是不德。”
“放肆!”朱元璋有些生气道,“你懂什么!”
朱标仰头道:“儿臣什么都不懂!可是儿臣却知道人君须得宽容待人,胡惟庸错了该杀,可是那些稍有牵涉的大臣又有什么错?他们的妻儿又有什么错!”
朱元璋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沉声道:“黄大有,去兵备司取一根狼牙棍来!”黄大有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命人带着一根不算太大的狼牙棍走了进来。朱元璋没出声,直接走下台阶握住狼牙棍的柄,递到朱标面前,喝道:“拿住!”
朱标看着满是倒刺的狼牙棍,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脸上却还恭敬:“都是刺,儿臣不能。”
朱元璋这才缓下脸色,点头道:“知道就好!你是早晚要接下这根棍子的,如今棍子刺太多,父皇帮你拔干净,有什么不好?”
朱标怔了怔,咬咬牙道:“儿臣不敢!若是接下这根棍子需要数万无辜者的鲜血,儿臣宁可不要!”
朱元璋顿时大怒,厉喝道:“逆子敢尔!好好的江山你不要,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朕么?对得起你母后么!”说着手一扬,狼牙棍就向朱标砸去,朱标一惊,慌忙躲闪,父子两个在殿内相逐起来。
第六百一十章 风云再变
旁边的黄大有慌了,连忙上前劝阻道:“万岁息怒!万岁息怒!太子殿下宽仁忠厚,不忍多杀,乃是一代仁君,这都是万岁跟皇后教导得好!太子偶尔失言,乃是无心,万岁纵要教训儿子,申斥两句便是,亲父子如何使得这等兵器!”说着,朝殿门口的侍卫喊道:“都傻了?还不快请太子殿下暂避谢罪!”
朱元璋气呼呼地吼道:“这个忤逆子!他居然连皇位都不要了!他是要气死我!朕今天不教训教训他,朕还有这个脸下去见秀英?放开!放开!都松手!谁再阻拦,以谋逆论罪!”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傻了眼,以谋逆论罪啊!宫墙外面几万个人头还血淋淋地摆在那儿呢!所有人立刻停了手,朱元璋拎着狼牙棒追了过去,朱标大骇,连忙绕着殿中的柱子奔走。慌忙件脚下一个趔趄,被长袍下摆绊倒,整个人扑到了地上,一轴画卷从袖子里滚了出来。
朱元璋追上去,狼牙棒高高扬起却突然停住了,眼睛贮满泪水,盯着画卷良久不语,黄大有远远地窥去,看到地上的画卷正是马秀英的画像,心里顿时一松:总算没事儿了!好险!
朱标看到马秀英的画像,立即捧到话里痛哭起来,呼道:“母后……您为何不带儿臣一同去了……”
一言出口,朱元璋也是老泪纵横,长叹一声,将狼牙棍摔到地上,挥挥手道:“出去!出去!回宫对着你母后反省去!”
朱标擦擦眼泪起身,向朱元璋行了个礼,抱着马秀英的画像一路哭了出去。可出乎天下人意料的是,太子朱标回东宫之后便一病不起,朱元璋爱子之心益重,不但太医院倾巢而出,还广征天下名医为朱标医治,可朱标的病情却一天沉似一天。
李贞姬终七之后,徐妙云便带着半疯半傻的朱棣前往北平就藩。徐达虽然不忍,可到底不能违了朝廷法度,只得送到江边渡头上,洒泪而别。就在徐达准备回城的时候,不知道谁塞给了徐达一个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毒。”
徐达一阵迟疑,旋即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结果,连忙揣着纸条进了宫。朱元璋看到纸条之后旋即想到了纸条的来历,也随即想到了这个“毒”字是什么意思。当即下诏命令沐英带着蓝芷立刻进京。
已经回到南疆的沐英和蓝芷早就得了云霄的书信,接到圣旨之后立刻带着卫队启程,可刚刚入湘,整个卫队就不断地被拦截狙击,两人叫苦不迭。沐英如今已经被加封为黔国公,按例国公进京带的人马都是有限制的,两个人的卫队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可再怎么也扛不住高频率的阻截,虽然沿途的地方官急得几乎上吊抹脖子,可两人的行程依然举步维艰。
“万岁,黔国公和国公夫人昨日再次遭袭,拖延了几个时辰,想来要到明日才能上船……”毛骧恭敬地行礼道。
朱元璋眼中隐隐闪过一抹怒气:“胡惟庸的案子只看见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看见这些反贼消停过?这都多少波死士了?反贼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臣,有罪!”毛骧拜倒在地,言语中有些惶恐。
“有罪?你当然有!”朱元璋哼了一声道,“你自己报仇报得挺痛快,抓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人,剥皮的,砍断手脚的,活刮的,活烤的,哼哼,你心里痛快了,可这个暴君的名声却是朕扛了!结果呢,朕扛了这个污名,却连救自己的儿子都是束手无策!”
毛骧悚然,只是垂首不语。
朱元璋又道:“你贪杀嗜杀,手段残忍,在民间士林的风评已经极差,不知道有多少御史给朕上疏说,明君不当用酷吏,你懂么?”
毛骧一怔,旋即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这是要卸磨杀驴、平息众怒了。自己当刀子使的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眼前的这位万岁要赶快撇清关系,省得攸攸众口把唾沫星子全都吐到皇宫门口。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坦然,淡淡一笑,叩头道:“臣懂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懂了就好!给你两天时间,回去好好安排一下,自己去镇抚司大牢里寻个单间儿吧!朕……不会太为难你!”
毛骧低下头,对着地面冷笑一声,叩首道:“臣,谢主隆恩!”言毕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刚到门口,朱元璋突然开口道:“毛骧,这么多年,你做下的事朕是知道的,你极力保全韩清家眷子女的事,朕也是知道的,你放心,经过老五的事之后,朕明白了很多东西,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的子嗣……朕会给他们一场富贵。”
毛骧再次行礼道:“谢万岁!”恭敬退下。
两天后,朱元璋下中旨,申斥毛骧残暴滥杀之罪,毛骧领受,自行前往镇抚司脱去袍服下狱,魏国公徐达受召入宫,暂时兼理镇抚司事务。下狱后,既不审也不判,一直就这么拖着。半个月之后,徐达终于进了锦衣卫地牢,毛骧手下的各级属僚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纷纷前往地牢给毛骧送行。徐达也不阻拦,带着众人一同前往地牢。
地牢里,千户百户跪了一地,毛骧却衣冠端正地跪在徐达面前对众将道:“刘帅前些日子还给我密信,说,我若一死,新镇抚如果从你们当中提拔,则无碍;如果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则必为逆党。我也不怕说实话,胡惟庸没死,咱们砍掉的不过是个西贝货,其人必定在暗中操控,只是目下尚未显露痕迹,你们可要小心从事,先图保全自己再去计较其他,可明白?”
众将叩头道:“遵将令!”
徐达问毛骧道:“可还有话要说?”
毛骧摇摇头:“毛骧信得过万岁。”
徐达点点头,递给毛骧一个瓷瓶,转而向所有人道:“万岁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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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甸镇里,云霄看着正在练武不休的王正平,将手中的密报收了起来,朝柳飞儿叹息道:“标儿也过世了……追谥懿文太子,可怜老常的丫头,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柳飞儿有些忧心道:“如此一来,新太子的人选问题,恐怕又会引起一阵动荡了!”
蓝翎白眼一翻,没好气道:“关我们什么事?他们朱家欠咱们的还少了?替他们担什么心?”
柳飞儿无奈摇头道:“标儿好歹是云哥的弟子……而且,接下来按序位的几个藩王,也都是云哥的弟子!闹将起来,同室操戈咱们懒得管,可师门之中相互攻伐,让云哥如何向历代祖师交代?”
云霄双目无神地仰望天空,迷茫道:“飞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为了治一时之气,却害了几个孩子……”
蓝翎有些愤愤道:“云哥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且先看看山冈上的墓冢!难道姐姐们就是活该么?难道两个孩子就是活该的么!”
“这是命吧!”柳飞儿叹息道,“这么大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孩子们的将来,随他们去吧!”
云霄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咱们呢?咱们准备得如何了?”
柳飞儿回答到:“骑兵重甲一百副,各色兵器弓弩一百套,上等战马三百匹。”
云霄摇摇头道:“不够!不够!让各商号再加把劲,花几年时间,凑出战马两千,重甲千副,轻甲两千,兵器弓弩不少于五千。”
柳飞儿吃惊道:“你想做什么!”
蓝翎挥舞着拳头怒道:“造反!”
云霄直接赏了蓝翎一个暴栗:“千把人造反?你到想得开!”
蓝翎委屈地摸摸头顶:“那你准备这些做什么?”
云霄淡淡笑道:“起兵。”
蓝翎和柳飞儿同时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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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的死,不似马秀英的死那样仅仅给朝廷带来短暂的震动那样简单;皇后病故,皇帝可以因为帝后情深而不会再立皇后,可皇储病故,皇帝就算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会因此而不立新储。问题就在这个地方!新的储君将会是谁?按照惯例,不是立长就是立贤,可问题在于,万岁几个排得上号的儿子里面,个个儿都是有本事的,这让很多朝臣感到纠结,所有人都迟迟拿不定主意,生怕自己站错队。
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到晋王和秦王两兄弟的身上,毕竟他们两个是嫡出子,排行又靠前,作为新储,那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至于疯子朱棣,虽然当年才干最高,可如今又疯又傻,而且还是庶出子,直接被朝臣排除在外。而两人中,以长幼论,又是秦王靠前,封地又在关中,可见圣眷;不过秦王正妃的来历就有点不好说了,而晋王虽然小一点,可没什么污点,倒是适合的人选。虽然朝臣中各有支持,可却无人敢先开这个头。
应天的气氛一下子古怪了起来。徐达也有些焦头烂额,不断有些文臣借着拜访请客的机会探口风,让徐达疲于应付。万般无奈之下,徐达只好写书信往青甸镇求援。
第六百一十一章 储君人选
青甸镇的回复很快,也很干净利落,只有两个字:“军权。”徐达当即会意,当下立即对立储之事不闻不问,专心抓紧军队的训练。同时上表称,如今天下承平,国家无须养着如此庞大的战兵,只消保留京营和九边之军便可,其余各地只留卫所兵,加上锦衣卫的力量,倒也足够宁靖地方。
除了有可能被裁撤的武官们颇有微词之外,文官们倒是全部点了头,在他们看来,这事儿没坏处。很快,圣旨下达,徐达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的藉口,再也不管立储的事。
可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就在所有人伸长脖子等着结果的时候,山西的晋王和关中的秦王同时接到了一封不具名的书信。随后没多久,晋王和秦王几乎同时上表,晋王以山西边镇久经战火年久失修为由请屯田,秦王更直接,请出塞攻羌。众臣立刻明白,藩王之间的夺嫡之战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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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哥,你这法子靠谱?”柳飞儿盯着躺在凉椅上闭目养神的云霄,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靠谱我会使出来么?”云霄悠闲自在的回答道。
蓝翎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害死咱们家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还要暗里帮他?”
云霄摇摇头道:“不是帮他!他被胡惟庸当刀子使了来捅我,又想拿我和四哥当刀子使了反捅他,结果在我和四哥这一节上出了问题,他们只以为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怎么就不想想我却不是那种脑门一充血就直接闹事的人呢?老胡啊老胡,你以为我出了朝堂你没法奈何你了?这笔债,你怎么也要摊上九成吧!”
张淑惠剥了一粒葡萄塞进云霄嘴里,问道:“可你这算什么事儿?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弟子,你直接这么一挑唆,岂不让别人看笑话?”
“闹不起来的!”云霄淡淡笑道,“他没急着立新储,实际上也跟我抱着一样的心思,只不过,这样干等下去,胡惟庸很快就会察觉他的意图,没准真会推个替死鬼出来。”
“你和飞儿姐姐打算如何做?”蓝翎疑惑道,“难道真的希望秦王上位?”
云霄摇摇头道:“老二老三都没希望的,他不希望再来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他需要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后继之君。”
“万一不是一个英明果敢的皇子呢?”张淑惠问道。
“那就说明……”云霄顿了顿,“就连他本人,也已经被胡惟庸的势力控制住了!”
“什么意思?”蓝翎诧异道。
“你们看待立储的问题上,都光是看着他的儿子,怎么就没看看标儿的儿子?除了兄终弟及之外,还有一句父子相承呢!”云霄淡然道,“如果你们是反贼,那么你们会拥立一个懦弱的幼子,还是拥立一个有实力、有主见的藩王?老二、老三从法理上说,都是储君的人选,允炆也是!老二老三这么一动,朝臣中自然就可以放开来议论,咱们只消静观便是!”
“瞧出端倪来了呢?”蓝翎追问道。
“灭掉!”云霄呵呵笑了起来,“咱们又不是官,又不是民,没有什么诏书说我有罪,也没什么诏书说我没罪,我要杀人,还要证据和藉口?大不了说我是反贼咯!”
“可是……”柳飞儿有些担心道,“你这样会不会害了他们?”
云霄的脸沉了下来:“会!而且老二的危险最大!”
柳飞儿蓝翎吃惊道:“那你还这么做!”
云霄摇头苦笑道:“因为老二不行了!若不是敏儿给了我一封信,我也不至于突然想出这么个计划。敏儿的信里说,老二年前巡视边关,结果在沙海里迷了路,回来之后总是咳血痰,请了不知多少大夫都没见好,我让她送一点血痰过来让我瞧瞧,她便让拔都直接飞过来了,你们知道我在血痰里看到什么了?沙粒!也不知道老二是怎么搞的,定然是在沙海中不知道调整呼吸,大量的沙粒被吸进了肺,久而久之,沙粒进了肺中,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蓝翎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难道就这么没得救了?”
云霄无奈道:“有,可我根本没把握!这种情况,最佳的处置在吸进沙粒极短的时间内让人呛水之后控出,让水带着沙粒一起出来,残余的少量沙粒也不会太伤身体,可是老二吸得太多,发觉得又太迟了!为今之计,只有剖开胸腔和肺慢慢来……”
柳飞儿的身体连晃了记下,脸色惨白道:“难怪你说没把握……”
云霄沉闷地点点头道:“难者有五,一是剖开之后的呼吸,二是剖开之后的止血,还有之后的补血,三是完成之后的缝合,四是缝合之后伤口会不会化脓,五是……老二他能不能撑到缝合……这些,从字面上都可以去解决,可是目前我的力量还办不到的……将来或许有一天能行的吧……”
“那么……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张淑惠问道。
云霄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会闲着,这些日子我从地窖里传出了那么多密令,就等着对方伸出头冒个泡儿呢!我这个人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别人最得意的时候当头抡一记闷棍!”
“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等得越久,他们暴露得越多!我们这一辈子都快过去一半了,不让对方多冒出点同党出来,难道还要留给儿孙们继续跟他们斗?让他们都露头吧!”
………………………………
这一年,秦王进军西北,得胜还朝,朱元璋下诏褒奖。几乎在所有人都认为秦王将会是板上钉钉的新储君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秦王病故,正妃王氏殉;晋王称病不朝。朝野震惊,旋即有人上疏,列举条条证据言明晋王非是屯田而是屯兵,意图谋反篡位。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在许多人看来,太子、秦王先后病故,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只有晋王一人了,哪怕他安心在家生孩子,太子的光环都会直接砸中他的脑袋,他活腻歪了才会去造反。可不信归不信,万岁似乎也认可了晋王谋反的说法,下诏申斥,责令晋王反省。旋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宣布,立皇长孙朱允炆为皇太孙,舆论再一次轰动。
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件事情迅速地平息了下去,似乎很多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老子没了,儿子继承,这没什么奇怪的,虽然儿子现在还小了点。朝政很平稳,渐渐长大的允炆也开始帮着祖父署理一些事务。随着立储事件的逐渐平息,处理得半上不下的青甸侯案也渐渐被人遗忘。
朱元璋很寂寞,马秀英过世之后,也有几个不开眼的嫔妃见李贞姬和胡雨娘都没了,自然打起了上位的心思,可朱元璋与马秀英之间感情甚笃,根本没有了再立后的心意,所以一看到这种苗头便毫不犹豫地打压了下去。经历过几次清洗之后,内廷不但被肃扫一空,而且其中能幸存的嫔妃们也都活得胆战心惊,除了每日必到的请安,其他时间里,不指望圣驾临幸,只求冲进来的不是拿着棍棒绳子的内侍。
真正能陪在朱元璋身边的只有杨妃一人。或许是因为杨妃满口的方言让与别人难以交流,所以很少与人说话的杨妃看上去为人木讷,沉默寡言的性格正好迎合了朱元璋图个清净的心态。于是,杨妃反而成了朱元璋身边最经常出现的人物。
“万岁,该起驾临朝了……”天未亮,黄大有便站在门口隔着门高声道。
上了年纪的朱元璋每天本来就睡得少,听到黄大有的声音,当即便坐起了身子。身旁的杨妃亦被惊醒,连忙起身,匆匆披上衣衫准备跪到地上替朱元璋穿衣。
朱元璋一把按住杨妃,低声道:“你睡吧,朕自己来……”说着,朗声道:“大有,你进来伺候。”
杨妃吃了一惊,连忙缩回床上,一脸不解地看着朱元璋。黄大有推门进来,从衣架上取下朱元璋的袍服,一件一件地替朱元璋穿好。
朱元璋看着杨妃不解的眼神,脸上一黯:“朕梦到老五了……”
杨妃浑身一抖,黄大有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朱元璋继续苦笑道:“我梦见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兄弟几个到了地府在阎王面前打官司,老五也不肯替朕说话……阎王判词说把咱老朱家的江山分一半给他们老刘家……”
黄大有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万岁慎言……”杨妃也唬得不知所措,跪在床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元璋淡然笑笑道:“老朱家的江山本来就有一半是老五拼下来的,给他老刘家一半又如何?何况,朕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黄大有伏地道:“万岁!老奴有一言!老奴以为刘侯爷并非真的与万岁断义,此事幕后主谋乃是胡惟庸,万岁亦不过是被奸人利用了而已,只是……人情如此……侯爷背着家仇,已经无法与万岁化解……可侯爷却从未说过不替大明江山出力……”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六百一十二章 全部殉葬
黄大有顿了一顿,下决心道:“万岁,老奴听赵十两说,侯爷在得知皇后噩耗时,悲恸不已,痛哭之声震动旷野,前后昏厥数次;魏国公也曾言,此生从未见侯爷为谁如此恸哭,可见侯爷视皇后如母,试问侯爷又如何会做出对不起皇后的事?”
朱元璋脸上露出爽然若失的表情,长叹道:“这么一来,朕欠老五的更多……”
黄大有叩拜道:“可侯爷没计较……侯爷到现在都把皇后娘娘临终的托付放在心上……”
朱元璋心里打了个突,问道:“你是老五的人?对了,你跟赵十两他们过去都是老五的属下……”
黄大有再次叩拜道:“老奴万死!老奴是侯爷的人……这些日子老奴常与侯爷书信往来……”说着抬起头,看了杨妃一眼,说道:“杨妃娘娘也是……侯爷说,杨妃娘娘生性简朴性子也柔,多接近万岁,多担起一些事儿来,省得……省得皇太孙殿下将来被万岁的嫔妃们欺负……”
朱元璋吃了一惊,低声道:“你们!”旋即果断摇头道:“朕有生之年不再立后!”说罢沉思片刻,露出了一个恶狠狠地表情:“黄大有,你起草一份密诏存档,待朕百年之后,所有嫔妃……殉葬!”
黄大有立刻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朱元璋缓了缓脸色,转而向杨妃道:“你比朕小了三十岁,后悔么?”
杨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臣妾很想念皇后娘娘和硕妃姐姐……”
朱元璋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对黄大有说道:“大有,若是到时候你还活着,记得给杨妃找个替身,让她隐姓埋名,到权儿封地上终老吧……朕要带走的,是那些不懂得知足的女人……”
“奴婢遵旨!”黄大有叩首道。
朱元璋随后问道:“你们都是用什么法子跟老五联系?朕想拜托你们传句话……”
黄大有慌忙道:“老奴不敢,拜托二字当不得!”
朱元璋淡淡笑道:“有什么当不得的?换做常人,把手都伸到朕的身边来了,朕早就下旨灭族了,也只有老五……罢了,不提这话!你们去皇后寝宫里寻几件皇后生前的东西送过去,算是给老五留个念想,告诉他,朕已经命人在朕和皇后的寿宫里绘上了他的画像,让他生生世世陪着朕和皇后,朕这辈子欠他太多,将来连太庙里也不能摆着他的牌位,只能做到这些了……”
黄大有闻言,恭敬领命。
朱元璋点点头道:“起来吧!该临朝了……老四病了,今天的朝会不太平了……”
………………………………………………
“四哥病了……”柳飞儿将手中的信笺递给蓝翎,愁眉苦脸道。
蓝翎看了看信,摇头叹息道:“可惜允炆太不明白事理,四哥一病,就上疏褫夺四哥的军权……唉,其他人尚可,却把英儿跟世杰得罪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英儿的脾气我懂的,他不争这个!”柳飞儿淡淡道,“倒是世杰,人在安南,又不奖赏军功,又不下旨班师,就这么半吊子撑着,这倒罢了,怎么还参世杰擅启边衅?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世杰占着安南那么大片儿地方这么久,你们苗民起码十年没受过安南人的骚扰了,无论如何也该有个说法的!还私自下令去把世杰追回来,难不成是想让西南局势糜烂么?”
蓝翎有些愤恨道:“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比起标儿来差得远了!不行,苗民可不能再遭灾了,咱们得有点儿动作!”
柳飞儿看了蓝翎一眼,问道:“你能如何?”
蓝翎冷笑道:“派锦衣卫抓世杰?到了我的地盘上,由得着他们?给芷儿去一封书信,让这些个人消失好了!”
“然后呢?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世杰好歹是二哥的儿子,应天不给个说法,实在说不过去。”柳飞儿颇玩味地说道。
蓝翎想了想,说道:“要不……请四哥上疏,给世杰一个越国公?不不,世杰占着的是安南的国土,封公就小了,干脆来个越王最好!”
柳飞儿耸耸肩道:“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这还得云哥说了算。”
蓝翎有些气恼道:“还指望他!也不知道这些天他怎么就魔怔了,跟一个倭国来的和尚谈天说地,难不成他想参悟佛法出家?”
柳飞儿微微笑道:“这和尚不过是搭老古的船来中原游历半载便要回去,也是道衍那个家伙推荐来的,云哥正好借着机会了解一下倭国的风土人情而已,哪里会出家?”
这时候,云霄与一个老僧并肩走了出来,手上还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沙弥。柳飞儿和蓝翎见状连忙起身行礼道:“大师……”
老僧躬身合十道:“贫僧就此别过……”
云霄躬身行礼道:“大师保重……”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枚铁牌递给老僧道:“执此令可让大师归程方便许多。”
老僧躬身接过,复道:“与上国侯爷畅谈数日,贫僧方知中原人物如九天之龙,敝国不过井中之蛙……”说着,招呼小僧到自己身边,又说道:“这孩子命苦,有幸得侯爷指点数日,此生已经受用不尽,既然与上国侯爷有缘,还请上国侯爷不吝赐名……”
云霄想了想,点头道:“原名为何?”
“千菊丸,”老僧恭敬道,“贫僧入我门后,贫僧曾赐名周健。”
云霄沉思了一会儿,道:“大师曾言,倭国僧侣或以修行之所为名,或在名中带上佛字,本侯不才,便名之‘宗纯’,如何?”
老僧立刻让小僧下拜,恭敬道:“此名绝佳,多谢上国侯爷!”云霄将老僧送出门,转而回来,看到柳飞儿和蓝翎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你们两个这么看我做什么?”
柳飞儿似笑非笑道:“我们正商议着请姚师傅来给你剃度受戒呢!”
“吓!谁舍得出家了?”云霄没好气道,“我只不过打听打听倭国政局,想替三哥平倭患出点儿主意罢了!”
柳飞儿恍然,问道:“如此,有眉目了?”
云霄叹了口气,坐下道:“眉目算是有了,可这事儿不好办的!我估计倭患能平一时,可将来恐怕还要再犯……”
蓝翎一脸疑惑,坐到云霄旁边问道:“这什么意思?难道那群矮骡子还杀不绝么?”
听了蓝翎创造的名词,柳飞儿“噗哧”一笑:“什么矮骡子!正经点儿!倭国人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个头虽然不高,不过人还马马虎虎,厚道得有点傻而已!”
云霄微微笑道:“也不带你们俩这么消遣人家的!我说倭寇将来还会再犯,那是因为在东南肆虐的倭寇乃是汉人指使的……”
“不会吧?”柳飞儿有些生气道,“谁这么缺德?为了抢点儿钱,还引外族来掠自己同胞?”
云霄无奈道:“还能有谁?想都想得出来!”
柳飞儿和蓝翎顿时恍然。
云霄继续说道:“倭国国制类似中原的春秋战国,诸侯国不服王化,相互攻伐,前一阵子还分成了一南一北两个朝廷,打了多年的仗,总算打完了,可败了的人却没了生计,只得四处流浪;偏偏咱们中原海商里面有一些个人,手上有了两个钱便起了别样的心思,雇了这些个流浪汉在海上四处掠劫,后来光是掠劫船只不够,还上岸抢……要知道,咱们中原最穷的县,也比倭国一个王侯的封地要富庶了不知多少!所以我说,只要倭国内乱不休,这倭患早晚还要卷土重来!”
“又是个麻烦!”柳飞儿无奈道,“大不了,咱们让老古也弄一支水军来驻扎在外海,一来保护咱们自己的船队,而来没事儿教训教训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
云霄点点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打算让老古干脆在海外替咱们占上一片没人住的岛来,在上面置办家业……”
蓝翎有些不乐意道:“好好的汉人不做,偏偏跑出去当什么蛮夷……我可是做了一辈子蛮夷,难道我儿子还得继续做?”
云霄笑了起来:“我又没说我们就过去,人都说狡兔三窟,咱们家大业大,将来难免遭人眼红,我这么做,不过是为子孙留条退路而已!”
蓝翎想了想,点头道:“这还说得过去!”
柳飞儿突然问道:“方才那个和尚为什么要你给那个小和尚取名儿?和尚的法号不都是师傅取的么?让外人取,也未免太不在意了吧?”
云霄呵呵笑了起来:“那个小和尚是倭国王族,只是不受待见,是皇族,名字也要来得庄重些,只是倭国国内没人碰这条线……”
“呀!王族呢!”蓝翎吃惊道,“这么小的王族也出家,多半是谋逆大罪了吧?”
云霄点头道:“没错了!方才不是说倭国刚刚分两个朝廷么?这个小和尚就是南朝国王……好像叫什么小松……的子嗣,母亲是倭国大族藤原氏的女儿,亡国之后,这孩子只能被迫出家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欲托国事
“哦……看来蛮可怜的……”蓝翎有些不忍道。
“可怜什么!”云霄淡淡道,“倭国的和尚娶妻生子一样可以……”
蓝翎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悻悻道:“蛮夷就是蛮夷……”
云霄笑笑,知道无法跟蓝翎解释,也不再多话。转而问柳飞儿道:“方才我在里面就听见说四哥病了,你们的口气好像不对?”
柳飞儿沉下脸点点头道:“你看看这个,标儿的儿子越来越过分了!”
云霄看了信件,想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允炆的主意!允炆的秉性随标儿,除了性子软还有一个就是耳根子软,又是自小在宫里长大,很多人情世故还不懂;坏就坏在标儿当初老是敦促他读那些个经义,咳!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好处?如今好了,随便那个臣子用经义上的空话套话一引申,这孩子就听了!”
柳飞儿不可置信道:“你确信?确信只是东宫那些人捣鼓出来的?跟允炆没关系?”
云霄反问道:“我的两个儿子比允炆大吧?你去问问他们两个去,看他们能不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主意出来!”
柳飞儿想了想,笑道:“麟儿聪明归聪明,可人情事故却知之甚少,断然想不到这么深的!”
云霄一摊手道:“这不就行了!”
“那……咱们除掉那几个?”柳飞儿迟疑道。
“关我们什么事儿?”云霄悻悻道,“爱折腾就折腾去!反正到时候我自有计较!”
“怎么计较?”柳飞儿和蓝翎齐声问道。
云霄站起身,走到门口远眺南方的天空,幽幽道:“‘弱冠孺子,怎能当神器之重?胆战心惊,安能定四海之大?优柔心怯,岂能服八方蛮夷?’这是标儿临终前给我的绝笔信上的原话。他已经知道,他自己和允炆身边的人有问题……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会给天下一个交代,也会给大嫂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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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本事再高,也敌不过光阴的摧残,太平的日子久了,很多人都渐渐老去。
魏国公徐达病重之后没能支撑几年,终于病逝,朱元璋闻讯恸哭一日,追封中山王。而青甸镇亦是摆开灵堂,任凭八方军民前来吊唁。身在东南的汤和回应天的时候,也已经需要人搀扶了,几年后,嗜酒如命的汤和中风而亡,至此开国元勋们彻底凋零,大好江山,即将交到年轻一辈的手中。
结义兄弟又走了一个,朱元璋就算心如铁石也承受不住,追封汤和为东瓯王之后,便在宫中一病不起。人们意识到,属于朱元璋的时代即将过去,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到来,而这个新时代的主宰,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洪武三十一年正月,朱元璋下旨各藩王入京朝贺,并且直接在旨意上说,藩王们到京之后暂时不得离京。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开国的帝王即将走完人生的最后一年,故而留下自己的子女们,陪自己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而在这之前,朱元璋的《祖训录》已经编纂完毕,其中一条最让少数人担忧的就是不准削藩,很多大臣为此忧心忡忡,若是此时朱元璋病故,那么这个《祖训录》就会变成太祖遗命,就是先王之法、祖宗之法,以后想改都改不了,大臣们,尤其是东宫出身的大臣们早就在公私场合不止一次地表达出削藩的愿望,如今皇帝病重,削藩之议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而藩王们肯定也都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儿,侄子想要削叔叔的藩,从伦理上就说不过去,只要撑到父皇驾崩而不削藩,自己的权势就算稳定下来了。藩王们进京之前也早就跟自己的臣子通了气,封地在中原腹地的藩王们本来就没太大的军权和行政权,对他们来说,削藩对自己影响有限,只要自己的侄子不下狠手,也就忍了,且看被封在边镇的皇兄们如何打算再说。
封地在边镇的藩王们可就是怒气冲天了,眼下他们倒是还没来得及考虑自己在边镇是否能够一手遮天,也没考虑是不是夺个皇位来坐坐——毕竟兄弟们这么多,你敢第一个出兵夺皇位,必定会有第二个来夺你的——更何况大家的老爹都还在,而且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
但是他们要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于内,削藩之议早就满城风雨,万一自己那个侄子在褫夺了自己的军权和行政权之后还要斩草除根怎么办?退一步讲,自己的侄子纵然继承了大皇兄的好脾气,只削藩不杀人,可边墙之外的鞑子却没那么好心哪!万一北边再闹个雪灾什么的,鞑子饿着肚子南下找吃食,自己手上没兵没权,不就等于成了鞑子盘子里的一碟菜?死,倒是一抹脖子就一了百了,可就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是,所有边镇藩王的心都想到一块去了,急切地希望能有一个带头大哥替自己争取点儿什么,在这种心态的指使下,边镇藩王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燕王的身上。
无他,燕王半疯半傻,偶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好怪罪。何况燕王是实力最强的藩王,手下的战兵都是原来魏国公和青甸侯的大部,而且实战的经验最多,兵器铠甲最好,战马更是可以直接从草原上换到,平日里遇到的对手也都是鞑子这类凶残的货色,这支军队往北平一摆,对中原绝对有威慑。最关键的,燕王妃的后台够硬,这个,谁都知道的。所以,边镇的各藩王也早就纷纷派人探燕王的口气,谁知道燕王每每犯病,总是搅得大家不欢而散,没办法,不少藩王只能退而求其次,藩王中年纪最长的晋王拿主意了,藩王之间使节书信往来不绝,平白给天下增添了一道紧张的气息。
如此,朱元璋一道圣旨让藩王们进京,形势一下子变的复杂起来。削藩支持者和藩王们的支持者随着藩王们的到来立刻剑拔弩张,不但朝堂上弥漫着火药味,就连朝廷之外的酒楼茶肆青楼楚馆里,支持两派的读书人在吃酒**时积累下的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出来,出言讥讽算是轻的,大打出手已经是常有的事。事情闹大了就被捅到了宫里,很快,宫里就传来中旨,不论是削藩派还是挺藩派,都被劈头盖脸一阵臭骂。各打五十大板之后,果然消停了许多。宫里的几位管事的太监甚至直接放了话:虽然阉人干政者死,可大过年的谁惹万岁不高兴了,宁可掉了脑袋也要拉人陪葬。
这一番话传出来,各方各面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些中间派的士子甚至一下子觉得这些宦官可爱起来,关键时刻还是挺识大体的嘛!眼下什么最重要?万岁最重要!大过年都不让皇帝好生过日子,还是为臣之道么?还是为子之道么?笑话!
整个应天在胆战心惊中迈过了年关,万岁身子不行,这一年的各项祭祀等等都是由皇太孙代劳,好不容易挨到二月份,总该把这事儿拿出来议议吧?谁知道奏表刚刚递上去,就被宫中的中旨一顿臭骂。末了还来了这么一句话:国事可托者,青甸侯而已。
什么意思?难道让青甸侯日后辅政?那总得下一道明旨说一说青甸侯到底有没有罪吧?瞧中旨上说的,“青甸侯”,啧啧,也就是说万岁还承认青甸侯的地位,也就是说青甸侯没罪了?既然没罪了,你总得给青甸侯一个说法吧?合着人家一家那么多口人都白死了?一干二净地都推到胡惟庸身上?好歹下一封情辞恳切一点儿的诏书来吧?不过……你下了诏书,青甸侯也未必鸟你,这事儿放在谁头上都有足够的不奉诏的理由,反而自己丢了脸面。可你偏偏这么说了做什么?还要把国事托付给青甸侯?这是哪门子道理?所有人傻愣愣地咀嚼这这番话,直到半个月之后才有人恍然惊悟:没脸面当面道歉,又想请青甸侯来,却又怕他回绝而丢面子,万岁这是不好意思开口!想借群臣和藩王的口请侯爷回朝主持大局呢!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应该怎么做了,于是,从藩王开始,直到在京的各位大臣纷纷动笔。请侯爷出山的书信如同雪片般地飞向了青甸镇。也难怪,这么多年下来,跟万岁同一辈份的元勋老将也就只剩下青甸侯能撑住场面了。若不是那场变故,人家应该早就是国公了吧?其他的勋臣要么因罪贬斥,要么犯案伏法,要么被胡惟庸这一票人拉下水,要么岁数大了被老天爷收了去,要么死在了功臣楼,余下的几个还算“坚挺”的勋臣里面,也就只有这位侯爷分量最足了。
近百斤的书信用马车拉到青甸镇,云霄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束之高阁,回了一封让所有人都觉得难堪的信:“新纳歌妓两名,年十七,酷似亡妻,乐甚。”言下之意很明确,老子的女人死在应天到如今都没个说法,还想让老子回去?没门!
第六百一十四章 荒唐除妖
没办法了,应天诸人只得聚在一起商议:写信不够诚意,那就派人去请吧!谁去?燕王肯定不行,燕王之所以疯疯癫癫也多半是因为那一连串的事情给气的,燕王这般模样再去,岂不是跟让侯爷憋气?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了,黔国公沐英。可这一下又犯了难,怎么说沐英都是侯爷的弟子,可国公的地位却比侯爷高了一级,这一趟去,难道要让恩师给弟子行礼?这不是故意打脸么?众人一筹莫展。最后,咬咬牙,还是让黔国公去好了!大不了多道歉!
找到滞留京城的沐英说明来意,沐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毕竟干爹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而恩师对自己有救命授业之恩,这两个人闹翻了这么多年,自己夹在中间也难受得紧。而应天么,夺嫡也好削藩也好,本来就不关他这个干儿子什么事儿,若是能在干爹病故之前化解这段恩怨,就算自己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就在沐英打点行装准备出发的时候,青甸镇来人了。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拿着的却是云霄的信物,落叶谷师门的玉玦。见到沐英之后,来人立刻行礼道:“王则见过师兄!”
沐英一愣,旋即想到了恩师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当即含笑扶起王则道:“师弟免礼!一路辛苦了!不知恩师有何吩咐?”
王则直起身,对沐英道:“恩师说,应天的事情他老人家都知道,师兄不必为此劳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国事家仇他老人家分得清楚,只是如今应天的水本来就浑了,若是他再来,就得成一潭泥浆,谁都干净不了。”
“那恩师打算如何去做?”沐英想了想,恩师说得也对,这会儿恩师突然出现,虽然可以暂时压住削藩的议论,可这便会让本来还算清楚的两派之间突然多了一派,处理起来更麻烦。与其如此,还不如等待时机。
想到等待时机,沐英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当然知道这个“时机”指的是什么,这一天真的要到来了?当下,脸色有些阴郁地问道:“还要多久?”
王则一脸镇定地回答道:“恩师看过应天送抄录去的太医药方,又推算过八字看过天象,断言入秋之前……”
“入秋之前?”沐英苦笑了一下,“不到半年了……”
王则点头道:“是!恩师说,这最后的几个月师兄大可不必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好尽孝道便是。人一辈子,错过了权势、错过了富贵或许还会有机会,可若是错过了尽孝,是要抱憾终生的。”
沐英想了想,答应道:“我懂了!你这便走么?何不小住几日?”
王则笑道:“恩!多谢师兄!恩师说,我虽粗通医道,可一直都是替青甸镇的乡亲们看看小毛病,没见识过什么疑难杂症,故而让我到应天来历练历练,两位师嫂精研毒术也擅长医道,正好可以指点一番!恩师特意交待,师兄如今钱多,打你几个月秋分无妨的……”
沐英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如此,欢迎之至!走,先去后院走两招,我要看看恩师的关门弟子有什么手段!”
王则正色道:“师兄,恩师还有一件事要师兄去做……”说着凑到沐英耳边低声细语起来。
第二天,原本焦躁不已的大臣们就从沐英那儿得知青甸侯即将南下的消息。这一下应天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揣度青甸侯的态度: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解决问题?这次过来是以什么名义南下的?他支持削藩还是反对削藩?不会是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吧?按说圣旨上透露了将来让他辅政的意思,他必定会考虑削藩来维护朝廷威严;可谁都知道,他的两个女婿都是藩王,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婿吃亏了?抑或是,这次来,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三月春光无限好,且不说各家各院都是姹紫嫣红开遍,单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都弥漫着一股花香。不论男女,在这春光里簮一朵花于鬓发,将这春色插满头。
或许是出自于商贾天生的敏锐嗅觉,开春之后前往应天的商队陡然多了起来。运来卖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物事,不过是大量的香烛纸扎、祭祀器皿。布匹也以白色麻布为主,也间或有些喜庆的东西一并运进应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商家是在为大明朝第一次政权交接做准备了。开国皇帝驾崩,自然是天下皆服丧,新皇登基,自然也是普天同庆,这个节骨眼上不组织好充足的货源也实在对不起“商贾”二字。每日上下朝的官员们看着到处都是押送着丧葬器皿的汉子,心里也是不免一阵叹息:一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自己将何去何从?是站在藩王一头,还是新皇一头?
“呔!妖孽!往哪儿跑!”
入暮时分,燕王府里正在准备晚饭,众人庆幸,今儿这一天燕王没太闹腾,大家的脸面还算过得去。可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升起,燕王的一声怒喝又传了出来,庭院外的仆役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苦笑摇头,咱们的主子又犯病了,这个时候犯病,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朱棣披着一身道袍,一手持着一把桃木剑,一手持着一只铜铃,从房内追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丫头进了花园。一路上,但凡看到这个场景的人纷纷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王爷,奴婢不是妖孽……”丫头一边逃跑一边求饶道,“求求王爷放过奴婢!”
“大胆妖孽,居然要本仙徇私枉法!”朱棣睁大眼睛,一路追赶,怒喝道,“还不快快停下受缚!念在你未犯天条,本仙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说话间已经追到了庭院中间的假山旁。丫头无路可走,倚在一块山石边瑟瑟发抖。
朱棣看着浑身发抖的丫头,嘿嘿一笑,扔掉手中的桃木剑和铜铃,一下子扑过去,搂住丫头,往山石上一按,双手伸进丫头的衣服里就是一阵乱摸,嘴在丫头脸上乱拱一阵,气喘吁吁地说道:“妖孽,本仙可怜你这点道行来之不易,伏诛实在可惜,不若从了本仙,本仙耗费几百年法力成全你个金身……”
丫头早就唬得脸无人色,连颤抖都忘记了,如同木头一般挺挺地杵在那儿,任凭朱棣肆意妄为;不远处听到这番对话的人都不免摇头叹息:又一个丫头遭殃了!燕王什么都好,就连发疯的时候砍人都是用木剑,可惜了口味比较特殊,怎么就喜欢这个调调?还不挑地方!
“够了!”两人头顶传来一声娇叱。朱棣抬起头看到徐妙云冷着一张脸站在假山顶上的亭子里,朝两人低喝。当下,朱棣立刻松开丫头,整顿衣衫,行了个礼道:“小仙拜见王母娘娘!”
“你还闹得不够么!”徐妙云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你身边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一个大明王爷,整日这般胡闹,成何体统!还不快上来!”
朱棣直起身,认真地说道:“启禀王母娘娘,小仙正在降妖伏魔!”
“上来!”徐妙云怒喝道,“再不上来我就不客气了!”
朱棣不舍地看了小丫头一眼,悻悻地从地上捡起木剑和铜铃,哼哼道:“今日且放过你,待本仙觐见王母之后再做定夺!”说罢,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上假山,一脸媚笑地凑到徐妙云身边,唱了个肥喏道:“王母娘娘……”
“坐下!”徐妙云喝道,“还怕丢人丢得不够么!”
朱棣缩缩脑袋,挨到亭中的石桌便坐下,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桌上摆放的果盘,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妙云看着朱棣这副模样,心疼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回去吃饭吧!今儿早点歇着……”
突然间,外院的一棵大树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旋即有人喊了起来:“有刺客!”所有人悚然一惊。
不过与别处不同,别人府上若是遭了刺客必定是乱成了一团,可燕王府却是古怪至极。哨音一响,非但没有乱,反而所有逗留在外的宫女侍从立刻就近进了屋子,将门栓死,刚刚点亮的灯盏也纷纷吹熄。紧接着就是一队队的王府侍卫朝各个院落开进,把守住各处院落通道,根本不去满王府地搜拿刺客。
整个燕王府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只听到侍卫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刀剑碰撞的声音。经过短暂的适应之后,徐妙云也借着极其微弱的光亮看到了王府围墙上重重的黑影。
刺客看到漆黑一片的王府,显然也迟疑了一阵。这个丫太毒了,以往人家捕拿刺客,恨不得所有地方都点着火把,生怕什么地方照不到。这样一来,有经验的刺客绝对可以找到死角藏身,然后出其不意进行刺杀行动。可这燕王府居然是直接把所有灯都灭了,黑对黑啊!刺客的心理优势顿时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