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生承诺
几个女人靠着火堆渐渐睡着了,云霄大口大口地吃掉了剩下的肉食,又将余下的鹿肉略做炮制之后收好,他现在不但要准备五个人一路上的口粮,还要为自己和徐秋南下脱身的路上准备干粮。
一切准备好之后,云霄收拾好一切,往篝火里添了几把柴,自己起身走到暗处潜伏了下来。黑暗中,云霄刚刚入定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转念间,两枚铜钱就夹在了手指间。
“云哥,是我……”徐秋的声音,“你在哪儿?”
云霄皱了皱眉头:“怎么不好好睡觉?明儿你能吃得消?”
徐秋循着云霄的声音,走到云霄身边坐了下来:“有点冷,睡不着。”
云霄不解道:“马鞍上不是还有两床毯子么?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徐秋轻轻叹了一口气,“有话……”
“说吧,不过如果不重要的话,你还是去歇着吧……”黑暗中,云霄皱了皱眉头,对徐秋突然吞吞吐吐感到非常不解。
“云哥……”
“嗯?”
“那一天,我真的以为我就要死了,我觉得,就算是自尽,也要比落在鞑子手上好些……”徐秋幽幽道,“那时候,我脑子里就在想,如果你知道我到了这步田地的话,你一定回来救我的……可是你真的来了……我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徐秋的话有些低,而且语无伦次,这让云霄听起来很费力,刚准备开口询问,徐秋却靠到了云霄的身上:“秋儿长了这么大,才第一次觉得,有一个人依靠着,是多让人安心的事……云哥,抱抱我……”
云霄心里一紧,强笑道:“你可别勾引我!我可是这么多天都没碰女人了,把我火头勾上来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可是徐秋却一下子抱住了云霄,低声喃喃道:“俊哥已经没了,你这不算做坏事……”
云霄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笑道:“你别又是在哪儿等着算计我吧?无事献殷勤啊……”
徐秋气咻咻地掐了云霄一把,嗔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讲理的?”
云霄无奈道:“那你倒是说说啊,你什么时候讲过理了?”
徐秋顿时被噎住了,不依不饶地扭了两下,抓过云霄的手臂搂住自己的腰,撒娇似的说道:“那我就再不讲理一次,我要睡这儿!”
云霄苦笑道:“咱们两个可都是几个月没洗澡了,只要你不嫌味儿大,我也没什么说的……”
徐秋有些不乐意道:“你怎么就这么婆婆妈妈?我知道你心里杵着呢,若是换了别的女人,你肯定要说了,你男人尸骨未寒,你应该回去好好抚养儿子,是吧?”
“额……”云霄一阵郁闷。
徐秋轻哼一声道:“实际上你肚子里比谁都坏!我就不信我现在勾引你你还能忍得住!”
“没必要吧?”云霄苦笑不已道。
“云哥!”徐秋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为什么男人死了老婆就能马上再娶个填房,女人死了丈夫就连找个男人还被人说道?我会好好儿地把两个孩子养大,可是我……我确实很在乎你……”
云霄一怔:“这又是说到哪儿去了……”
徐秋往云霄怀里挤了挤,带着幽怨道:“小时候,我娘开玩笑说,将来要把我嫁给你呢……”
“这事儿我知道啊……呵呵,”云霄笑了起来,“那时候大哥他们还整天地喊你刘家小媳妇儿呢!”
“后来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等大家都长大了,我哥却让我嫁给俊哥了……你个家伙居然还保媒!”徐秋有些愤然道,“当年我才多大,什么事儿都不懂,以为嫁谁不是嫁?何况俊哥和公爹婆母他们待我都是极好的……可是你个家伙……哼!”
“我记得,好像每一次都是你找我的茬儿吧?”云霄不无郁闷道,“怎么还记恨上我了?”
“不恨你恨谁?”徐秋恨恨道,“反正你就是做坏事了……”
徐秋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某件事情永远作为秘密留在心里,毕竟,但是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发生了那种事而且还默认了这个实事,最要命的是连孩子都有了,这件事要是说出来,闹得就太大了,以这个坏蛋的性子,肯定要去府上把自己娶回去,可是这样一闹,自己的哥哥和娘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了;而云霄却天真地以为徐秋还在因为当年陈友谅嫔妃事件而生气,只得解释道:“那事儿你也看到了,那两个女孩子既然已经是康家的人了,何苦再为难人家?”
徐秋知道是云霄误会了,可是却没有接过这个话茬,转而问道:“难道你心里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喜欢?”云霄愣住了,“每次见面都要打我一顿,我躲你还来不及呢……”
徐秋吃吃地笑了起来:“在乎你才打你哩……”
云霄默然,心里却复杂了起来。
“抱抱我……”徐秋痴痴地说道,“我又不图你什么,我不就是晒得黑了些么,也不难看吧……”
云霄笑了起来,是啊,这丫头能图自己什么?想想以前过往种种,两人之间早就超出了男女之间正常的关系,云霄第一次觉得,自己丢下副帅的位子千里万里跑到草原来救徐秋的动机一下子变得不再单纯了:难道我心里也早就有了这个心思?云霄第一次感觉到,很多事情虽然是潜意识地驱使,并且自己可以替自己找出无数的理由和藉口,可有些埋在心底的东西是无法掩藏的。这正如当年自己和薛雪的关系一样,一开始自己根本没有搭上那根弦,可等到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或许,这正是云霄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次对女人动心之后就再也没有放过的主要原因了吧!
想到这里,云霄伸出双臂将徐秋抱起,横抱在自己怀里,低声道:“被你打败了!老子下半辈子又要多养个女人了!”
徐秋在云霄怀里拱了拱,不屑道:“谁要你养了……可别告诉我哥,他可是个老实人,咱们这样,非把他急死不可……”
云霄低低道:“我知道,何况,这事儿真撂出底子来,玉若脸上也挂不住……”
徐秋轻轻说道:“还以为你是个胆小怕事的哩……”
云霄坦然道:“若是以前我还真会怕,现在我倒是不在乎了,咱们俩好上了犯了哪条王法?谁爱说事儿谁说去……”
“等着我……我要替俊哥好好守着这个家……等脱了孝,我天天儿偷偷去找你……”徐秋扬起脑袋,在云霄嘴唇上亲了一口,抓过云霄的一只手,塞进自己的领口,“这会儿就给你暖暖手好了……”
“蛮大哩……”云霄有些惊异道。
“谁让你以前不识货,把我推给别人了?耐心等三年吧!三年之后租个偏僻的院落,你想怎么着都行……”
“行了,行了,这下安心了吧?快回去歇着去,要不然明儿你在马背上睡觉啊?”
“嗯,嗯,我走了……”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徐秋的脸色明显比以往好了许多,嘴角都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每当毛秀淑好奇地问起时,徐秋总是回答:“就快能回中原了,能不高兴么?”让毛秀淑一阵无语。
不过这一带因为水源充沛,土地也肥沃,故而草场都是极好的,部落也多,云霄只得沿着草原上零星存在的林子前进,一旦出现状况就立刻带着几个女人躲进林子,这倒让脚程慢下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潜进了一个矮山岗上的林子里安顿好,却再也没有点篝火,因为矮岗下面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部落,这个距离上点燃篝火纯粹就是跟自己找麻烦。前面的路上一马平川,半夜在草原上过夜不是十分安全,云霄便决定提前休息,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提早出发,趁着天黑快马跑过这一段平坦地区。
就在一行人准备安睡的时候,云霄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立刻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却发现不远处的几个女人也都是一脸警惕的表情。
又是一阵尖叫声传来,云霄这下坐不住了,朝林子外摸了过去,几个女人也是一脸惊异地靠拢了过来。
可当所有人都到了林子边上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部落里刚刚押进来一批俘虏。与其说是俘虏,还不如说是从长城一带掳来的汉人百姓,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一群壮汉正按着几十个被剥得精光的汉人女子肆意凌辱,稍有反抗者便招来一顿拳打脚踢,宁死不从的当场被砍杀,仅有的老人与小孩儿已经被砍倒在地,尸首堆放在一边,牧民们豢养的猎犬正津津有味地啃噬着这顿美餐,一群中原壮劳力被用绳子捆成一串,被一群牧民用木棍打倒在地不停地抽着,外圈站着的都是表情木然的牧奴,其中几个甚至喜笑颜开地对中间的“乐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第四百六十七章 分手在即
几个人蹲在林间的草丛里惊骇地看着部落里发生的一切,娜仁图娅和乌日娜倒还罢了,云这边三个却是愤怒异常。
“咯吧!”“咯吧!”毛秀淑突然感觉到耳边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扭过头一看,却看到云霄的眼珠已经变得通红,扶着树干的手死死地往树干里抠,五指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树干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云霄陡然站了起来。
毛秀淑慌了,连忙一把抱住云霄的腿,沙哑着嗓子道:“你疯了!这样的部落可战之兵不下五千,男女老幼都能骑马开弓,周围不远还有好几个部落,得到消息没几个时辰就能赶过来,你这样杀下去,就算武功再高也要活活累死!”
徐秋也“蹭”地一下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珠道:“别管她!云哥,我跟你一起去!”看到徐秋站起来,云霄反而冷静了许多。他想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实事,那就是自己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送命的,若是自己只是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现在死了又能怎么办?徐秋丢在这里?毛秀淑丢在这里?
看见云霄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毛秀淑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疯掉……”
旁边的乌日娜不屑道:“杀几个俘虏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急成这样……”
毛秀淑的脸色一白,知道这一回乌日娜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了,怜悯地看了乌日娜一眼,不再开口。
乌日娜犹然喋喋不休道:“他们又拿不出钱来赎回自己,当然只有变成奴隶了!当了奴隶就是得服这个命……”
“啪!”一击响亮的耳光,乌日娜一阵耳鸣,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登时肿了起来。云霄怒吼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是俘虏吗?”
乌日娜被打懵了,捂着脸叫道:“我说错了吗?不管是谁,被抓住的都是俘虏……”
云霄怒极反笑:“好!好!被抓到的都是俘虏!”说着,将乌日娜往地上一推,一把扯开了乌日娜的衣服。
乌日娜这才意识到要反抗,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每挣扎一下,云霄就反手一个耳光,直到她嘴角流血,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勇气时下身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晕了过去。毛秀淑捂着嘴惊骇地看着暴怒之下的云霄当着自己的面做这种事情,刚想上前劝阻,却被徐秋一把拉住。
徐秋指了指山岗下的部落,毛秀淑朝部落里看了两眼,再看看徐秋一脸的愤慨,无奈地摇了摇头,默认了云霄的一切动作,只好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到云霄一把扯过在早就唬得目瞪口呆的娜仁图娅的时候,徐秋也看不下去了,拉着毛秀淑退回了宿营地。
过了好一会儿,毛秀淑才看到云霄肋下夹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走了过来,如同扔猎物一样将两个已经昏厥的女人扔到地上,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与毛秀淑和徐秋分食干粮。
“你刚才,”毛秀淑突然道,“就像……”
“就像牲口,是不是?”云霄咀嚼着牛肉干,淡然地说道。
毛秀淑默然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难以置信,你这样的男人居然是我的敌人,居然没有碰我……”
“因为你是汉人!”云霄认真地说道,“即使是鞑子,只要不挑战我的底线,一样可以好好谈!”
“你真的很……”毛秀淑突然说不下去了,她是在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云霄。
徐秋却用了一句话,让毛秀淑心服口服:“君子的时候很君子,禽兽的时候很禽兽。对待君子如君子,对待禽兽如禽兽。”
毛秀淑笑了起来:“斯文禽兽。”
“是斯文和禽兽,”云霄认真地纠正道,“你不想让我对你禽兽的话,最好离我远点儿,这口气我出不了,这两天我会非常……禽兽。”
毛秀淑知道这是云霄在警告自己别管这种事,当然她也管不着,当下轻笑道:“说实话,以往遇上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对谁做出来,我都会恨,包括我的夫君;可是今天我却一点愤怒都没有,只是觉得你不挑挑地方,未免也太羞人了……”
“那是因为你看到了让你跟愤怒的东西,让你想恨都恨不起来……”说道这里云霄笑了起来,“说到底我还吃亏了呢,都被你看光了,不行,扩阔得赔钱给我……”
毛秀淑立时啐道:“谁赔钱给你!你当是你窑姐儿啊!不准说出去!”云霄和徐秋顿时大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路途成了娜仁图娅跟乌日娜的噩梦,她们每天都在睡梦中被云霄用树枝抽打着起身,每当钻进林子里歇脚时,云霄总是当着徐秋和毛秀淑的面,揪住娜仁图娅和乌日娜的头发,将她们拖进宿营地旁边的草丛里发泄,稍有反抗便是一阵毒打。两人也尝试过逃跑,可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逃跑,总是不到二十步远就被揪住头发拖进草丛,先是一顿毒打,然后再被按倒在地。原本以为这家伙发泄一次之后会沉沉睡去,谁知道刚刚跑出去没多远,又被揪着头发倒拖进了草丛。
时间久了,两个女人再也不敢有什么侥幸的想法,每天歇脚时,如同例行公事一般等着云霄来揪头发。一开始,毛秀淑先是不闻不问,后来,毛秀淑看不下去了,每到歇脚的时候总会找个藉口躲开一些,再后来,毛秀淑就开始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云霄了,就连徐秋也是吃惊不已,私下的时候,徐秋悄悄地毛秀淑说道:“看来公鹿的那个什么东西确实不错,回去记得给你男人弄点儿……”毛秀淑虽然满口义正严词地“斥责”徐秋,可心里却深以为然。
在野地潜行的日子虽然辛苦,可毛秀淑却也并不是一无所得。常年居于深闺的毛秀淑身子一直不是太好,随着多日的奔波,毛秀淑从一开始的半死不活,变成了渐渐适应,到如今,身体反而比以前好了许多;而且云霄也不是个吝啬的家伙,草原上不乏好草药,云霄只要看见了什么好货色,自然不会放过,有空的时候就配置了一些药给毛秀淑。初时毛秀淑还拒不服药,被云霄捏着下巴灌进去之后也就断了这个念想,三五天下来,毛秀淑突然发现,常年缠绕自己的旧疾居然好得差不多了。
“药方你都记住了?”云霄看着眼前的一池泉水,漫不经心地问道,“尤其是份量,差一钱都不行。”
毛秀淑略带感激道:“记住了。没想到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拖拖拉拉二十多年,居然就这么好了……”
“呵呵,”云霄笑道,“你们第一个儿子太瘦了,被你的旧疾拖累的;回去多给扩阔生几个大胖小子,要不然我儿子将来没了对手,怪寂寞的……”
说起自己的儿子,毛秀淑神色黯然了下来,云霄看到毛秀淑的表情,淡然道:“还是那个方子,每味药只用原来的三成,等你儿子四岁的时候开始吃,每一年加一成,吃到十成的时候巩固两年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了。”
毛秀淑一怔,旋即眼泪滚滚而落,在马背上躬身道:“多谢侯爷!”
云霄微微颔首表示接受,开口道:“绕过这座小山就是扩阔的营地了,我想,最迟今日傍晚,你就可以见到你丈夫了。”
毛秀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侯爷,你是一个天下无二的男人。这些日子,我有了太多的经历让我记得一辈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在你面前我第一次知道了‘奴’跟‘我’之间的区别……有生之年,我真希望你们可以彼此引为至交……”
云霄仰天大笑道:“引为至交?现在不已经是了么?知己,未必不是敌人啊,敌人,有时候才是知己!扩阔射杀了我的女人不假,可那是在战场上,战场上的恩怨战场解决,这也是我不愿意拿你做文章的主要原因!不谈了,我跟扩阔之间或许还会有一战,但愿那个时候,天下已经太平。”
毛秀淑苦笑道:“但愿吧!”
云霄轻笑了一阵,转过头,举起马鞭朝泉水一指,对着娜仁图娅和乌日娜说道:“去,洗干净了,要送你们回去了。”
两个女人丝毫不敢违逆,乖乖地翻身下马,也不顾上云霄还在,直接脱了衣服在泉水中洗了起来。
看着两个女人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毛秀淑有些不忍道:“你下手就不能轻点?”
云霄颇有玩味地说道:“她们不是服了么?”毛秀淑无话可说。
徐秋有些兴奋道:“我也要去洗洗,身上都臭死了……”
云霄脸一沉:“你们两个不行!”徐秋一愣,撅着嘴不再说话,毛秀淑也是一愣,旋即朝云霄微笑道:“多谢侯爷!”
“这么霸道,还谢他什么谢!”徐秋不服气地嘟囔着。
毛秀淑用温柔和不舍的眼神久久地看着徐秋,笑而不语,只是将随身带着的一串白玉念珠取下,塞到了徐秋手中;徐秋这才明白过来,分别的时刻就要到了,这么多天的相处,让徐秋早就忘记了她跟毛秀淑之间的仇恨,眼见得要分别,心里也不舍起来,红着眼圈在怀里摸了一阵,掏出一把匕首塞到毛秀淑手上,说道:“这把匕首是这个家伙为了讨好我特地打制了送给我的,送给你吧!”毛秀淑也是眼圈红红地接过了匕首收好。
第四百六十八章 没有闲着
也就在徐秋和毛秀淑忙着交换信物的时候,泉水边突然传来一阵吼声。
“熊!”云霄立刻喊了出来,抬眼望去时,却看见一只黑熊直立在泉水边,而正在洗澡的娜仁图娅和乌日娜早吓得忘记逃跑,目光呆滞地看着黑熊,光溜溜地站立在水中。
云霄暗叫一声不妙,顾不得下马直接纵身飞了过去,这时候黑已经向两个女人扑了过去,就在两个女人近乎绝望的时候,云霄已经从她们头顶上掠过直接与黑熊对上了。
“砰!”一声巨响,云霄找准黑熊的弱点,直接一拳击在黑熊的胸口,旋即借力往后一退,稳稳地落在了水中。
黑熊往后连退了两步,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立时转过方向,怒吼一声朝云霄扑了过来。别看黑熊体态臃肿,可并不代表黑熊动作不灵活,但凡有点捕猎常识的人都明白,低估了黑熊绝对是死路一条。
云霄沉住气,在黑熊就要扑到的时候立时一个旱地拔葱,笔直地蹿了上去,等黑黑熊扑过去之后,云霄刚好落地,转身就朝黑熊背后送过去一拳。
“砰!”黑熊一个踉跄。吃痛不已的黑熊顿时狂怒,不要命地朝云霄扑了过来。云霄理智地再次选择躲避。云霄知道,大凡这么大块头的捕肉猛兽,一开始的攻击总是最强的,狂暴之下的攻击更是有开山裂石之力,此时自己一定要节省体力留待周旋,等这一阵熬过去之后,黑熊的体力衰减得会很快。
果然,缠斗良久之后,黑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就是这个时候!
云霄看准了黑熊的一次全力猛扑,抬手一扬,怀中短刀激射而出,直接钉在了黑熊的咽喉,短刀齐柄而入,云霄没有迟疑,趁着黑熊一顿的功夫,整个人扑了上去,握住刀柄往下一拉,“撕拉——”一声直接剜向黑熊的心脏,全身真气陡然发作,将黑熊扑倒在水里。
娜仁图娅和乌日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么一只壮硕的黑熊,居然被这个人在自己的眼前当场被击杀,而且,还是一人之力!
等云霄站起来的时候,两个女人这才从惊骇中恢复过来,连忙蹲进水里,眼睁睁看着云霄将黑熊从水里拖到按上,跟徐秋一起将黑熊用绳子捆好,吊在两匹马的中间。
毛秀淑远远地笑道:“没想到,分别之前居然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侯爷果然神力!”
云霄嘿嘿笑道:“我可不想被我睡过的女人就这么被熊啃了……”
毛秀淑气结,却也知道云霄口无遮拦,只得苦笑作罢。
休息了片刻,两个鞑子女人也已经梳洗完毕,云霄这才命令两人上马。一阵疾驰,绕过山梁,扩阔的营盘已经遥遥在望。
早在云霄一行人在泉水边驻足休息的时候,扩阔安排在山梁上的哨位已经发现了他们,原本看到云霄三人的打扮,以为只是哪个部落跑来送信的斥候,可看到两个女的进了泉水洗澡的时候,哨位上啊哨兵吃不准了。毕竟扩阔带回来的兵都是草原上土生土长的牧民,一点最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从两个女人的衣着上就觉察出了两个女人身份的不同,等他们看到云霄一人搏杀了黑熊之后,更加觉得这一行人不简单,打定主意之后便飞报扩阔。
扩阔听了回报之后也觉得一阵奇怪:这怎么回事?自己驻扎在金山,与这些汗王们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又是哪个汗王的公主跑到这儿来打猎洗澡了?鉴于扩阔一直与这一带汗王的关系不错,若真是哪个汗王的公主来这里玩玩,还带着能够单独击杀黑熊的勇士,自己还是要客客气气招待一番的。
刚准备待人出去迎接,出门前却收到了一份密报,就在十几天前,翁牛特部汗王的儿媳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乌齐叶特部汗王的小女儿,未来兀良哈部汗王的儿媳。最关键的,连猎犬都没找到她们的踪迹。
这一下扩阔急了,因为早在几天前他就得到了留守和林的部将密报,自己失散的妻子已经找到,但在护送的路途中,却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袭击,人被掳走,追查现场时,也是连猎犬都找不到方向。
扩阔很快就反应过来:山梁背后的那一拨人绝对跟掳走自己妻子的匪徒有关!于是再也没有犹豫,点起一千兵马飞奔出营。刚刚出了营盘不远,就跟从山梁另一侧转过来的云霄等人碰了个照面。
距离较远,扩阔看得不真切,但是一红一白两个女人倒是惹眼,且不谈自己的老婆如何,最起码找到两个公主也算是替这几个大部落做了一件好事,到手的好买卖扩阔可不打算放过,何况说不定还能问出自己老婆的下落。于是当即下令左右翼各分出三百骑包抄过去,没多会儿就将云霄等人围了起来。
云霄带头勒住马,对毛秀淑笑道:“看,你男人挺在乎你的嘛,这排场!啧啧,我可没受到过这般礼遇!”
毛秀淑笑而不答。云霄高呼道:“王兄,别来无恙乎?故人到访,可有佳肴美酒?”
正在纵马疾驰的扩阔听到声音顿时一怔:这厮怎么跑这儿来了?连忙下令所有骑兵停止运动,自己带着四五个亲兵策马跑到云霄面前。刚刚到了勒住马,扩阔就呆住了:“秀淑!”
“夫君!”毛秀淑眼泪一涌,连忙策马朝扩阔冲了过去。
不等毛秀淑飞扑过来,扩阔一把就把毛秀淑从马背上抱了过来。刚刚抱到怀里,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眉毛不禁轻轻一挑。
毛秀淑看到了扩阔脸上细微的变化,红着脸低声道:“好久没洗澡了……”
扩阔的眉头反而松了下来,再看毛秀淑身上厚厚的男子外套里面还整齐地穿着原先的衣裳,当即明白了其中缘故,反而微笑着抬起头对云霄道:“多谢刘侯爷了!”
“客气!”云霄淡然笑道,“刘某还不屑做这种文章。”
扩阔朝云霄旁边看去,看到洗得干干净净的娜仁图娅和乌日娜的时候,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刘兄弟也没闲着嘛!”
云霄也笑得很诡异:“也就是来多送王兄几个人情而已,这也算王兄费了老劲替三位汗王从马贼手上抢回来的,是不是?”
扩阔顿时大笑了起来,将毛秀淑放到地上,翻身下马道:“如此,更要谢谢刘兄弟了!可王某虽然不说什么,这两位公主的嘴可不是长在王某身上的,刘兄弟就不怕惹毛了这些汗王?”
云霄朗声一笑,翻身下马,对两个鞑子女人喝道:“下马!”
两个女人乖乖下马,云霄复喝道:“到那边去吧,最迟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你们的父汗了。”
两个女人点点头,颇为不舍地看了云霄一眼,缓缓地走到了扩阔一边。扩阔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艰难地说道:“刘兄弟的摄心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
云霄很不屑地看了扩阔一眼:“我是什么人,摆平两个娘皮还用得着那种功夫?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说着转而向两个女人说道:“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女人居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扩阔再一次目瞪口呆,连忙替娜仁图娅和乌日娜把了把脉,半晌,才咋舌道:“王某服了!”
云霄招呼徐秋下马,指着徐秋对扩阔道:“两军对阵的时候,她男人战死了,你们的私人恩怨现在要说道说道了!”
扩阔眉头一扬,说道:“王某还不至于在这种场合对女人下手!”
徐秋冷哼一声道:“我也不会当着毛姐姐的面跟你动手!”
扩阔的嘴巴一下子张得老大,转过头朝毛秀淑看了一眼,却看见毛秀淑同样含笑盯着自己。良久,毛秀淑道:“不如就此席地而坐,把酒畅谈如何?我肚子可是有些饿了……”
“‘我’?”扩阔惊讶更甚,“姓刘的,你不会……”
毛秀淑白了扩阔一眼,手也伸到扩阔腰间掐了一把,嗔道:“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我么?与侯爷亡命奔逃的这些日子,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会骑马了,会射箭了,秋儿妹子还教了我一套枪法,不过我可拿不动铁枪……”
听到这里,扩阔苦笑道:“刘兄弟,这下我欠你的人情可就大了……”
云霄脑袋直摇道:“不关我的事儿,咱们也不是白给,秋儿准备找你要两车夜明珠呢,辽东大珍珠不少,凑合给这么几十车也行……”
扩阔放声大笑了起来:“这么久了,刘兄弟还是改不了见面就勒索的毛病!来人,取酒肉来!”
亲兵连忙飞马回营取酒肉,众人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不多时,亲兵就将酒肉送到,在地上铺好干净的毯子,将东西全都摆上。
扩阔打开一个酒囊,双手平举道:“千里路途,有劳护送,王某敬刘兄弟!”
云霄亦是打开一个酒囊:“承谢!尊夫人脾气好得紧,如若不然,刘某也不会这般护送。”
第四百六十九章 故人重逢
扩阔温柔地看了毛秀淑一眼,举起了酒囊,朝徐秋道:“这位夫人,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尊夫亡于王某之手,却能仗义周全拙荆,王某感激不尽!此酒再敬夫人,他日战场相逢,王某也绝不就此容情。”
徐秋硬气地举起酒囊,回敬道:“我怕是上不了战场了,我也打不过你,不过将来云哥一定会替我报仇!你的酒我喝了,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毛姐姐依旧是我的好姐妹!”
扩阔大饮一口,放下酒囊,看了娜仁图娅和乌日娜一眼,却看到两女居然用眷恋的眼神盯着云霄发愣,心下惊讶的同时,也不禁问道:“两位公主,不知此行可曾受苦?”
让所有人都要绝倒的是,两个女人居然同时茫然地摇了摇头,仿佛将之前发生的事全都忘记了一般,扩阔没办法,只得转而问道:“不知刘兄弟如何遇上拙荆的?”
云霄饮了一口酒,说道:“这个还是让你女人解释好了。”
毛秀淑笑了笑,不急不徐地向扩阔说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扩阔听过之后,拳头已经捏得紧紧地:“看来真的是他们!”
云霄颇有些无赖道:“这事儿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尊夫人安然送到,我还顺便帮尊夫人治好了陈年旧疾,以后你们接着生十个大胖小子都没问题,连带你儿子的病也顺便开了方子,没功劳总有苦劳吧?手头紧没关系,可以先写下字句欠着……”
扩阔苦笑道:“刘兄弟,你看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我自己还是寄居在女真人的地盘上呢!”
“唔……也对!”云霄沉思一阵道,“要不这样,长城沿线五百里……”
“打住!”扩阔连忙道,“五里还可以,五百里还让不让人活了!”
云霄一摊手道:“那能怎么办?小弟我搞了一个汗王的两个女儿,给两个未来的汗王戴了绿帽子,你老婆都说我是个牲口了!万一他们闹腾起来我可就吃不消了,还不就指望你帮衬帮衬么……”
扩阔听得直翻白眼:你睡女人要我帮你擦屁股?无奈之下,只得说道:“拖个三五年没问题。”
云霄鼓掌道:“就等这句话了!救你老婆的苦没白吃!咱们再算算这一路的花销……”
“喝酒!喝酒!”扩阔连忙举起酒囊道。
“是!是!谈钱太俗!”云霄附和道,“瞧病的诊金我就不要了!”
扩阔喝了一口酒,颇有些颓然道:“不是王某小气,只是王某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你们南朝虽然没了常遇春,可是骁将极多,而放眼草原,能与你们交手的还剩几个?光是你跟徐达两个就足够让我的防线漏洞百出了,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南下?有生之年,只要你们两个还在世,王某算是再也进不得长城以南了!我的家底儿已经全在这儿了,就算签下一万万两黄金的欠条,王某也要还得起啊!”
云霄轻轻笑道:“咱也说句交底的话,我只有一个条件;咱们打仗归打仗,不关输赢都别拿各自的百姓出气,希望王兄今后多多约束草原部落,若是再让刘某碰倒那些不该碰倒的事,就别怪刘某在草原上搞出点什么事儿来!”
扩阔默然,点头道:“在情在理,王某答应!”
“那就成了,”云霄拍拍衣服起身,“刘某该回去了,这么些日子都没回家,怪想老婆的!”
一行人站起身,扩阔拱手道:“王某就不留客了!”云霄拉着徐秋翻身上马,对扩阔道:“后会有期。”策马便走。
“慢着!”扩阔突然叫道。
云霄停住马,笑道:“怎么?王兄还打算留客?”
扩阔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扔到云霄手上说道:“此行南下,一路上部落颇多,王某的这块牌子还算有些用处!”
云霄接过铜牌收好,含笑拱手道:“多谢!”说完,与徐秋扬鞭策马而去。
扩阔摇头叹息道:“麻烦大了……”
毛秀淑疑惑道:“有什么麻烦了?不是说不打了么?”
扩阔指着目送云霄远去的娜仁图娅和乌日娜说道:“你知道我刚刚问脉还问出什么来了?喜脉!这小子,真是……”毛秀淑目瞪口呆。
燕山千户所里,朱能盯着一桌的饭菜食不知味。
沈柔劝慰道:“士弘,多少吃一些吧!担心也是担心不来的。”
朱能摇头道:“这小子一去就是几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应天那边都快急疯了!”
沈倩和蔺金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但是朱能不动箸,她们也不好动,只得坐在那里等待。朱能看到这个情况,只得拿起碗筷,勉强笑道:“吃吧,吃吧!这是金奴头一回下厨,一起尝尝!”
“大人!大人!”门外亲卫远远地就喊了起来。
朱能放下碗筷,走到门口问道:“大呼小叫的,什么事儿?”
亲兵行礼道:“启禀千户大人,长城隘口下面有两个鞑子斥候,口称是刘侯爷和徐将军,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报!”
“快带我去!”朱能扔下三个女人飞奔出去,三个女人对视一眼,也连忙撂下碗筷跟了出去。
云霄和徐秋在隘口等得有些焦躁。
“早就说咱们换身行头再过来叫关吧,你又不干!看,弄砸了吧?”云霄不无郁闷道。
徐秋轻哼一声:“换衣服?你弄来的都是什么?裙子!那我还不被你看光了?”
云霄笑眯眯地说道:“第一,我睡那两个鞑子女人的时候,早就被你看光了,这会儿讨要回来也才算扯平;第二,摸都摸过了,还差看两眼的?”
徐秋白眼一翻道:“放屁!我现在可是重孝!能不守规矩么!耐心等着吧!”
“臭小子!”墙头上一个惊喜的声音大叫道。
云霄抬起头,哈哈笑道:“你这个家伙真的在这儿落户了?”
朱能欣喜万分,也不管门开不开,直接纵身一跃,从墙头跃下,直接把云霄扯下马,立即就给了一个熊抱:“哈哈,到鞑子肚皮里逛了一圈儿还能囫囵个儿回来,你小子行啊!”
云霄被朱能勒得不行,直翻白眼道:“松手松手,我要死了!”
朱能大笑一声松开两臂,这时候门也缓缓打开,沈柔姐妹和蔺金奴也一起走了出来。云霄看了看蔺金奴,朝朱能不怀好意地笑道:“啊……你混得也不赖嘛……”
蔺金奴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朝云霄行了个礼道:“见过侯爷!”
云霄微笑道:“又不是头一回认识,还这么客气干嘛?”说着,转而朝朱能道:“有没有吃的?应该还能赶上午饭吧?”
朱能拍拍云霄的肩膀道:“有!酒管够,肉管饱!”
“不过……”沈倩跳了出来,“你们得先去洗澡!”
云霄伸出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装模作样道:“味儿挺正宗的……”一行人顿时狂笑不止,朱能和云霄拉拉扯扯地说笑着走进了关隘。
一边吃着点心水果,一边泡了个热水澡,洗澡的热水足足换了三波之后,总算把几个月的污垢洗了个干净。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抖抖身上的衣衫朝朱能笑道:“还是咱们汉家衣冠传在身上舒坦!”
朱能笑道:“甭管什么衣衫,传几个月不换谁都舒坦不起来!走走走,吃饭去,我都饿得不行了!”说着,扯着云霄就往大厅里拉。另一边院子里,徐秋也洗完出来了,果然是人以群分,徐秋一到这儿,立刻和沈倩打成一片,就差烧黄纸喝鸡血了。两个人把沈柔夹在中间,叽叽喳喳地劝沈柔练武强身。倒是蔺金奴一言不发,满脸微笑地跟在后面。迎面碰上云霄和朱能,蔺金奴便站住了,徐秋几个没有发觉,依旧说笑着往前面去了。
“呵呵,少了两个,不然人倒是齐了,”云霄笑道,“她们两个一个在应天带孩子,一个准备生孩子,不能走动喽!”
蔺金奴脸色一黯,旋即展颜道:“闲暇时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的,听说万岁赐了侯爷一艘画舫,如今河道通了,侯爷今后不妨直驶到永定河。”
云霄晃晃脑袋道:“干嘛这么客气呢!老朱和咱是生死兄弟,有必要侯爷长侯爷短的?”
蔺金奴微微笑道:“这哪是客气,只是以前太不像样了,如今刚刚学着过日子罢了。”
云霄劝解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有日子就要过得!老朱当初喜欢你,也就是因为你那个脾气,若是你连脾气都改没了,哪里还有当年的味道?”
蔺金奴摇头道:“劫后余生,自然会明白许多道理,我倒是没有自怜自艾的意思,士弘的心我明白,只不过大家都长了七八岁,总不见得还像当年一般性格吧?难道我就那么不长进了?”
云霄见蔺金奴说话不似作伪,亦是点头道:“这话说得也在理!心里别堆着那么多东西就行!老朱虽然战场上下手狠辣,可是对自己人却是宽厚性子,这些日子你们还好吧?男女之间,最关键的……那个啥没问题吧?我看你气色怎么不行……”
第四百七十章 席间漏嘴
蔺金奴神色一黯,没有说话,倒是朱能挺大方,直接将城破之后种种过往将给云霄听了一遍。云霄听后告了一声罪,伸手抓过蔺金奴的手仔细问脉,过了许久道:“嗯,确实是伤了根本,可是腹中疼痛难忍,下体常有腥臭,断断续续流血不止?”
蔺金奴默默地点了点头,云霄沉思一阵道:“我明白了,多半也就是那些个丘八自己不干净祸害了你。我这里有个法子你去试试。”说着在蔺金奴耳边嘀咕一阵,又缩回脑袋说道:“药味儿有些难闻,你忍住一些时日不要出门便可,等不出血了,便停下,告诉老朱就行。”
朱能异色道:“你这个怎么那么精通?”
云霄摸摸鼻子尴尬道:“你知道的,我女人多嘛!哪个女人没一点小毛病?你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是妇科圣手了?”
朱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云霄嘱咐朱能道:“她洗澡的时候你恐怕要搭把手,热水里放一些硫磺泡一会儿,然后再换水冲洗,要站着冲,可别再泡了。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我最近刚弄到一套功法,双修的,效果贼好,不过你的武功路子跟我的不大一样,我告诉你个法门儿,你自己试试去。不过受损已大,痊愈已经不太可能,替她抱养个小子我看还是可以的。”说着在朱能耳边又是一阵嘀咕。
朱能听了一会儿,诧异道:“这玩意儿你怎么弄到的?”
云霄耸耸肩膀无奈道:“我说这是武当山下捡来的,你信不信?”朱能也是一脸无奈,拉着云霄走进了正厅。
饭菜被摆上正厅之后,不但多添了碗筷,厨下也已经抓紧了时间加上了几道新菜品,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咦?”云霄有些诧异道,“老爷子怎么没来?”
朱能笑道:“还不是托你的福?我说要在北平置办宅子,结果你手下却硬是给我置办了一处富商的上等宅院,那个漂亮啊!我爹现在荣休了,原本是要回中都静养的,可是又舍不得孙子孙女,现在正在大都宅子里整天逗孩子玩儿呢!我和柔儿想要抱抱都是不肯的!”
云霄点点头笑道:“这两年你在北平我在应天,许久没见,你倒是生了儿子,呵呵,叫什么名字?”
朱能给云霄斟了一杯酒,坦然道:“我倒是想让你给我儿子取名字,可我爹却说嫡长子一定要他取了才行,我可拗不过他。单名一个勇字,还说得过去。”
云霄将酒喝下,复问道:“那常帅故去之后,北平要地,谁来镇守的?”
“我!”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想起,一个魁梧的身材顿时堵在了门口。
“哥!”徐秋一个激灵,顿时站起来飞扑了过去,抱着徐达又是哭又是笑。徐达安慰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复过来。
“四哥?怎么是你?”云霄站起身,行了个礼说道。
徐达松开徐秋,擦了擦两鬓的汗珠说道:“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扩阔也已经走了,所以我跟老冯两个把战线往西又推进了一些,打了两个胜仗;后来大哥来了旨意,说西北偏远非举国之力不能征,不若暂且取守势,等夺下辽东沃野之后再积蓄几年,所以就把我们几个召回京了。到了京师,大哥先是把李文忠这厮一顿臭骂,解气啊!然后就让我到北平来了,我也是刚到几天,正忙得没头绪呢,一听到燕山千户这边来了报信的,我连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了!有我的饭没有?”
“有!有!”朱能连忙道,“国公肯来,在下求之不得!”
徐达大笑着拍拍朱能的肩膀道:“士弘别客气!你是个将才,当个千户太屈才了,我多次跟大哥说起过这事儿,大哥却不肯拔擢你,总是说咱们大明朝的将才不能一下子都用完了,这北平府早晚是四皇子的封地,留着你辅佐他镇守北边呢!你这燕山千户虽然不大,可却是北平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
朱能谦逊道:“属下倒是不求什么封赏的,只要能在前线跟鞑子对上,属下就知足了!”
徐达皱了皱眉头道:“都说了别那么客气,你是老五的生死之交,也算是咱们兄弟的生死之交,说起外人的话来,咱可不爱听!何况你跟姚师傅也是师兄弟,我最服姚师傅谋略,自然要当作自家兄弟看待!”
朱能笑笑,不再执下属礼,直接拉着徐达坐下。众人推杯换盏一阵,徐达放下酒杯,对徐秋道:“秋儿,你公爹和你丈夫的灵柩到了应天之后,大哥追封蕲国公,追谥武康,你丈夫也算有个世袭的轻车都尉,大哥却是最关心你的,得知老五救你去了,也没怪老五多事,反而隔三差五地让锦衣卫打听情况,大嫂给你的赏赐也不少,都是怕你想不开啊……”
徐秋先是一怔,旋即展颜道:“哥,你不用说了,我很好,云哥答应将来好好照顾我呢……”
徐达一愣,仔细品味了徐秋的话,沉下脸问云霄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可要不得!老康家人丁本来就单薄,你们这么搞……”
徐秋看见徐达脸色不对,连忙解释道:“哥!不是那个意思!我那小姑子还是他的侧室呢,我怎么可能……”
“这样就好!”徐达脸色缓了一些,旋即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妹子你还年轻,婶娘为了你的事儿,眼睛差点都哭瞎了,她也想着趁你年轻让你改嫁了,可我没答应。老康家两个顶梁柱没了,小儿子刚刚会说话,若是你改嫁了那康家岂不是雪上加霜?咱们老徐家不能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只是,苦了妹子你了……”
云霄不好插嘴,虽然心里抱怨徐秋藏不住话,可是此时却是万万不能开口的,几个兄弟里面,朱元璋和胡大海的脾气与他最合,汤和向来是一会儿真糊涂一会儿装糊涂,只有徐达最冷静也最睿智,如同父兄一般对云霄管教极严,不但是云霄,就连刘基都有些怕徐达。若是为了这事儿触怒了徐达,被徐达暴打一顿就划不来了。
徐达那一句“可是我没答应”说得轻描淡写,可云霄却知道当出了名地孝顺的徐达跪在婶娘面前严词拒绝婶娘让女儿改嫁的提议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的。在云霄的印象中,徐达从来没有驳斥过婶娘的话,可见这一次徐达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徐秋有些委屈道:“哥!你都想哪儿去了!我就是那么不知道轻重的人么?不过是两家靠得近罢了!”
徐达默然沉思,过了一会儿,缓缓道:“自打进了这个门,我就觉着你跟老五有些不对劲。刚刚那一会儿,你的眼睛往老五身上直瞟!但愿你们在草原上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打心眼儿里说,我欣赏老五,把你托付给老五我也放心,可是这次真的不行!我临来的时候,你嫂子也说了,这一趟就算老五能把你从草原救回来,恐怕你的清白也早就没了,身陷草原这么多天,就算什么事儿都没有,那些多嘴多舌的家伙又有几个能把嘴巴缝上的?你还没回来呢,应天的街面上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若是老五要了你,实际上也是补了你的清白和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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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愣住了,他是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大的问题,这一下他更加不知道改说什么了,满世界地去解释徐秋没有被鞑子俘虏?有人信么?徐秋也羞怒了起来,刚想发作,却被坐在身边的沈家姐妹按住。
徐达看了徐秋一眼,又有些歉然地对云霄道:“这事儿又要对不起老五了,四哥也只能厚着脸皮求老五帮这个忙……”
云霄连忙恭敬道:“四哥有话但讲无妨!”
徐达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我自己到康府祭拜的时候求了康夫人一阵,商议好,如果你们能回去,就让老五在终七之后向康府提亲;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叔子,将来有什么事儿也说不清楚,民间有了这种情况也是可以把寡嫂嫁出去的;老五能提亲,就足以说明秋儿没有落进鞑子手里,好让那些人闭嘴,之后,康夫人便可以拒了这门婚事……”
场面沉默了下来,沈柔倒也罢了,沈倩却有些不服道:“哪有这般行事的?拿自家妹子和儿媳当什么?”
徐达有些内疚地说道:“这也是大哥大嫂的意思……大哥还说,他早就看着秋儿对老五有些情意,可规矩是规矩,断然不能让战死的兄弟们因此寒了心……”
云霄爽快地答应道:“行!等到了应天我就去办!”
徐达抹抹眼角,举杯道:“老五,四哥代老徐家谢谢你!”云霄亦是郑重举杯,与徐达共饮。
放下酒杯,徐达脸色才转好,笑着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些都是礼,废不得的,要不然又有人说咱们武人连这点伦理纲常都不顾,底下是大哥让我带给你的话。”
第四百七十一章 风言风语
一听说朱元璋有话带过来,所有人立刻起身准备离席跪听。徐达连忙道:“不是口谕!不是口谕!大哥说了,这句话不是口谕,若是谁把这句话当口谕就直接砍了谁!”
众人满脑袋浆糊地坐回座位,静听徐达下面的话:“老五啊,你亲手练出来的锦衣卫不是白给的!”
“嗯!”云霄点点头,应了一声。等了半天没有下文,这才疑惑道:“没了?”
“没了!”徐达认真道。
徐秋疑惑道:“什么意思?”
徐达和云霄同时摇头。过了一会儿,徐达才笑道:“行了,吃饭吧,菜都凉了,难不成改吃晚饭?”众人笑了一阵,纷纷举箸。
饭毕,下人们撤去满桌饭菜换上香茶,云霄捧着茶碗问道:“四哥,大哥是怎么知道我会从北平府入关的?”
徐达微笑道:“还不是你的手下!咱们都还在应天急的团团转呢,锦衣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你当年安插在鞑子朝廷里的几个手下在草原上巡逻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你和秋儿,当时没敢吱声,把你们当作送信的斥候放过去了,看着你们往辽东方向跑了,估摸着你们会从北平这头南下。而且还传消息过来说,你掳获了扩阔的老婆。”
云霄诧异道:“我们确实是三个人不错,可他又怎么知道那就是扩阔的老婆的?”
徐达哈哈笑道:“你自己应该想得过来的!”
云霄恍然,微笑道:“我明白了!”
徐达继续说道:“后来接连有信传过来说,你们往东北方向去了,弟妹当场就判定说,你们肯定安全了,因为你们必定去找扩阔,把他老婆送回去的。”
“哈!”云霄笑了起来,“还是飞儿了解我!”
徐达也笑了起来:“弟妹可又说了,这一次你不捞足好处,断然不会回来的!说说看,你都弄到什么了?”
云霄贼贼一笑,压低声音道:“挑拨呗!这一回扩阔跟鞑子朝廷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咱们攒够实力之后就可以放手大干,追着鞑子皇帝屁股打;扩阔丢了太原和兰州之后元气大伤,现在就连买牛羊的钱都不多了,都是扩阔带着部下自己放牧养着呢,三五年内他绝无可能南下。他还答应,若是在这期间,哪个鞑子部落掳掠了咱们的百姓,咱们尽管动手教训,扩阔绝不插手;还有……我睡了两个鞑子公主,给两个未来汗王送了顶绿帽子……”
徐达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徐秋说道:“你个丫头,心里明明装着老五,怎么也就容他做出这种事儿来!”
徐秋连忙道:“哥,你没看见那些畜生都是怎么对待咱们汉人百姓的,我若是个男人恐怕比云哥做得还过分……你是怎么知道我……我……”
徐达喝了一口茶,笑道:“不是我怎么知道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啊?”徐秋不可思议道,“我从来没跟人说起过啊……”
徐达笑得更厉害了:“你个丫头心里想就想吧,没事儿写出来干嘛!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你已经阵亡了,所以回去之后开始收拾你的遗物,打算是在找不到尸首就葬个衣冠冢,可是却从你床底下翻出一个铁盒子,好家伙!上面六七把锁哪!担心你里面存着什么重要的物事,所以就请锦衣卫的人帮忙打开,谁知道锦衣卫的人打开一看就不让我们看了,说里面都是纸,写的都是诋毁大哥的话,二话不说全都送进宫里去了。”
大家的眼睛一下子齐刷刷地朝徐秋看去,徐秋不说话,将脑袋埋到不能再低。徐达继续笑道:“到了宫里,大哥也不信你会骂他,所以带着大嫂一起看你留下的东西,谁知道才看了一般,他们两口子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个丫头心里装着老五又不肯说,整日里写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埋怨大哥给你指的这门亲事,瞒得咱们好苦啊!”
徐秋的脸早就涨成了紫色,沈柔和沈倩在旁边捂着嘴直笑,云霄心里偏袒徐秋一些,见她脸上挂不住,连忙扯开话题问道:“后来呢?大哥让你赶到北平镇守,不会是为了接我的吧?”
徐达也没有取笑自己妹子的意思,转而回答云霄的话道:“大哥认可了弟妹的意思,也估摸着你这一趟回来肯定要带点好消息,应天也只有咱们兄弟俩在战略上能合得来,加上北平地处要冲,老常过世之后没了主心骨,也就让我过来了。”
“哦……”云霄点头道,“那四哥打算如何布置?”
徐达笑道:“让我和扩阔对阵野战,我也没多大把握,我来的时候大哥也就交待了,既然扩阔有可能跟鞑子朝廷再次闹翻,咱们也不能逼迫过甚,所以让我修城墙来了!把大都加固加固,从北平到宁锦一带的长城好好修一修,如果条件允许,在宁锦南边修上一座关隘,前两天我才去查看了一下地形,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这会儿正好了,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云霄和徐秋一路返回的时候也曾注意过察看地形,听到徐达这么一说,立即回应道:“准备修在什么地方?”
徐达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起来,口中道:“从永平府榆关开始,一路修下来!地方我都挑好了,这里连燕山接渤海,咱们就在这山海之建他个城连城,关连关,让鞑子的战马永世不得南下!”
云霄一沉思,旋即鼓掌叫好道:“果然是个好地方!正好利用这三五年的太平,好好修一修,等到开战的时候,咱们把握就更大了!”
徐达不再介绍下去,转过话题问云霄道:“老五,这次回去你打算如何?老是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吧?傅友德已经入南疆了,先锋可是英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徒弟,你就不去瞧瞧?”
云霄脑袋往下一闷,直接说道:“这事儿英儿要是处理不过来,我就白教他了!”
在燕山千户所休息了一晚之后,云霄和徐秋拜别了众人,南下往应天而去。一路上,云霄和徐秋有说不尽的话,可是如今两个人身份不同,不管到了哪座县城歇脚,总会在半个时辰之内有锦衣卫前来接待,接着便是当地的地方官前来拜会——谁让云霄也是个侯爷呢!这反而让两人有些郁闷,原本两人还想抓紧这么一点小小的机会说些贴心话,这一回,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辗转回到了应天之后,却是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在锦衣卫的可以安排下,原本关于徐秋身陷敌后是否贞操不保的讨论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甸侯刘云霄单骑闯大漠,慷慨救义妹的壮举感天动地。
各处茶楼酒肆总少不了消息来源“绝对可靠”的客人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徐秋是如何如何带领麾下骑兵突围,又如何如何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又是如何如何陷入苦战最后又是如何如何被义薄云天的刘侯爷单骑杀到,还顺手救了扩阔的老婆;然后又是如何如何披荆斩棘将人家送回去,一路上,什么百万大军的追击,万千美女的纠缠如此云云。总之,云霄这一回又中了头彩,不少殷实人家又开始琢磨着打听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侯爷有没有纳妾的打算了。
而云霄到了家里之后却是一头栽进了温柔乡,之所以说是温柔乡,温柔是温柔的,“乡”却不“香”了,每次提到徐秋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都是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你们这都古古怪怪地,我跟秋儿真没什么!”云霄费尽心思解释道,“在草原上的时候,还带着扩阔的老婆哪!”
“还有两个鞑子公主呢!”柳飞儿不无酸意地说道,“也不知道人家汗王有没有兴趣收你当女婿……”
云霄没话说了,都怪自己嘴贱,一回来,竹筒倒豆子,把一路上的事儿都老实交待了,就连如何折腾娜仁图娅和乌日娜也没漏掉,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自己的女人们如同对待怪物一般对待他:自己的男人怎么一到外面就成了禽兽?
云霄的解释是:于君子之地则为君子,于禽兽之地则为禽兽,水土不同而已,老子这是入乡随俗。但是他打死也不敢说出来。
不过眼见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康玉若不再像当初自己离开时那般凄苦,云霄心里也渐渐安了下来。
云霄这一次的动作倒是引来不少朝臣的非议,不少言官纷纷上疏说堂堂侯爷不应该为了一个身陷敌后的女人冒如此之险,若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白白地伤了朝廷脸面,更有人颇具恶意地揣测云霄与扩阔之间的关系,隐晦地向朱元璋提到让云霄自己上一份表章讲述在草原的经历。
朱元璋接到这些奏疏之后一概留中,没有驳斥也没有答复。以往,若是有人弹劾云霄生活不检点,男女关系太随意,熄灯之后某种传统运动不符合圣人教诲等等的奏章无不是被朱元璋当面骂个狗血淋头,如今朱元璋却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少数人顿时来了精神。
第四百七十二章 锦衣上门
于是,弹劾云霄的奏疏越来越多,除了少数脑袋还算清醒的人之外,不少人已经开始畅想着扳倒云霄之后自己应该获取多大的声望。
而云霄却对这种事儿不闻不问,他心里甚至冷笑不已:居然还有人弹劾自己从来不上朝!自己连个实职都没有,如果每天去上朝,那才应该说事儿呢!何况自己不用上朝那是龙椅上的那位在敕封诏书上说得明明白白的!留京听用!也就是说,自己就算自己想要上朝,没有文官之首的李善长点头,他也没资格去!这些个言官直接这么弹劾,不是再打朱元璋和李善长的脸么?
于是整天哪儿也不去,在家里跟女人们胡天海地。朱元璋原本还等着云霄上表抗辩呢,结果云霄却装傻充愣,这让朱元璋大失所望,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折腾一下这些个文官儿呢,结果一大棍子抡下去,硬是没从云霄身上砸出半个屁来。无奈之下的朱元璋只能让毛骧,这个镇抚司的一把手跑过来问云霄的意思。
这毛骧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是拜见老上司,自然要懂规矩,于是带着一群昔日的袍泽呼啦啦一同前往云霄的府上叩拜。
自从飞字营交出来之后,毛骧的镇抚司就一直归朱元璋直接管辖,出于避嫌,毛骧一直没有主动来拜谒过云霄和柳飞儿,只是进场遣人过来送些时鲜蔬果和一些恭祝的话,感谢两人对自己的栽培之恩。在旁人看来,以云霄和柳飞儿的年龄,再把持飞字营三四十年不成问题,毛骧这个配角只有老死飞字营的命,谁知道两位正主儿居然急流勇退,躲在家里享受生活去了,而且还在皇帝面前极力推荐了毛骧,这毛骧算是交了天大的好运了。
毛骧自己也这么认为。自己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荫官儿,当时连百户都不是,到了飞字营也才是个卫队队长,郎山一战之后被云霄看上直接拔到了跟韩清平起平坐的位子上;后来更是直接将韩清调走,让他独自拿下飞字营的日常大权;后来就更不得了,飞字营膨胀得越来越大,就在飞字营到达顶点的时候,两位正主儿就撒了手。原本毛骧还以为这个飞字营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交给沐英的,毕竟人家是皇帝的干儿子,还是侯爷的徒弟,哪有不帮衬的?结果呢?沐英却以前将军的身份跟了傅友德,而飞字营和云字营却直接交给了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自己和韩清,这让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唏嘘不已,感叹自己遇上世间最好的老师兼上司。
这一次得了朱元璋的旨意,可以正大光明地拜访自己的老上司,这让毛骧如何不上心?不但毛骧上心,就连手下那些变成了指挥、千户、百户的老部下也一同嚷嚷着要来看望老上司。
于是,让应天百姓包括文武百官在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场景出现了:镇抚司大队人马出发,上到镇抚,下到在京的旗总,呼啦啦全都进了云霄的府上。锦衣卫设立的时间还不长,可是深得云霄真传的毛骧早就将各种对付鞑子细作的手段用上了各种钦命案件,凡事进去的人,出来之后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不过没关系,反正都是要砍头的,疯的傻的都一样——光是被毛骧亲自操刀剥皮的贪官就不下百人,这一手绝活儿也是云霄教的,毛骧最得意的就是这个。
此时的宦官还没这个狗胆专权,也没什么所谓奸佞,锦衣卫的主要任务除了打探紧要军情、监察百官,剩下的也就是向朱元璋汇报各地的吏治、民风,还有一些家长里短以及每天的物价等等。所以,此时的百姓们对锦衣卫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大把大把揪出了许多贪官杀得解气,还把咱们百姓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告知当今万岁,这也是百姓们的荣耀,镇抚司的巡街小旗一出现在街道上,地痞流氓立刻跑了个干净,就连平日里当大爷的差役们也都立刻怂了,该会钞的会钞,一个铜板都不敢少了的;可官员们,尤其是那些屁股后面不干净的,则是对锦衣卫又恨又怕。而这一次,除了知情人,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镇抚司倾巢而出啊!这得是多大的案子!就在不少人心怀揣测的时候,云霄府上却是热闹非凡。
虽然是官面上的谈话,可毛骧等人全都站在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里。云霄和柳飞儿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让所有官僚寒毛直竖的镇抚司全体高层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声道:“参见大帅,夫人!”
云霄连忙含笑着,将众人一一扶起,口中笑道:“老子都许久不上战场了,怎么还叫老子大帅?”
毛骧站起身道:“帅爷永远都是咱的帅爷,没有帅爷栽培,锦衣卫也没有今日的风光;当初咱们兄弟跟着帅爷打拼的时候,总觉着没准哪一天就战死了,谁还能想到,咱们也有衣锦还乡的一天!这些,都是帅爷和夫人给的!”
“没错!”“没错!”众人纷纷应和道。
毛骧继续说道:“帅爷退隐之后,兄弟们时常想来拜谒帅爷,可咱们现在是替万岁办事的,贸然来拜反而惹人闲话;近两年咱们抓贪又得罪了不少人,少不得有人那这个来做文章。兄弟们死不足惜,就怕给帅爷、夫人惹来麻烦……”
云霄坦然地笑了笑,拍拍毛骧道:“我若是计较这个,当初就不会把飞字营交给你们了!这两年你们干得很好,那些当官儿的虽然恨你们,百姓们却夸你们呢!”
毛骧恭敬道:“那还是帅爷和夫人的底子打得好!”
云霄淡淡笑笑,挨个儿指过去:“你是镇抚……铁头都当上指挥了!现在还能用脑袋开砖么?哟,二两三两兄弟两个都是千户了!我记得你们两个刚成了家,娶的是山东一个参将的两个丫头是不是?飞儿替我送过去的贺礼还堪用吧?啧啧,小毛也是千户了哈!你这副身板还专管刑讯?自己没被刑具吓着吧……”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热泪盈眶,有的人已经呜呜地哭了出来:“没想到,帅爷和夫人还能记得咱……”
柳飞儿含笑上前道:“都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进去说话!”
众人一起走到正厅分宾主坐下,毛骧这才拱手道:“帅爷,皇上命属下前来问问帅爷,那些个文官儿上了那么多弹劾奏章,帅爷是不是真不打算过问?”
云霄笑了笑,淡然道:“大哥是什么意思?”
毛骧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道:“皇上有意借这个机会除去几个仗着往日从龙之功就蹬鼻子上脸、不知进退的文官儿,主要也是怕太子爷将来受他们的气……”
云霄点点头道:“嗯,我估计也是这样。标儿性子柔,现在就已经有人上表说‘太子儒雅有余而进取不足,仁厚过甚而临事犹豫’,这口气,哪里是在劝解,完全是在挑拨嘛!将来标儿少不得要受老臣的气,大哥敲打敲打他们也是对的,只不过,一下子弄倒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毛骧有些迟疑道:“难道帅爷觉得眼下还不是时机?”
云霄一愣,旋即笑道:“这个还真不好说,实际上大哥真有这个想法的话,直接让你们锦衣卫动刀子还不是更好?没必要借着我的事儿来发作吧?”
毛骧恍然,若有所思道:“那帅爷以为,我等应当如何去做?”
云霄苦笑摇头道:“什么都别做!这里面怕是有文章,你们搅进去可能落不到好,你们现在这儿吃顿饭好了,回头带上我一起面圣便是。”
毛骧拱手感激道:“谢帅爷指点!”
吃过午饭,云霄便和毛骧等人一同出了门,径直去了皇宫。这一下街面上的议论就更多了:侯爷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万岁居然出动了全部的锦衣卫来拿侯爷?没一会儿,就连相熟不少官员都遣人过来打听消息,柳飞儿苦笑不得地挨个儿解释过之后,总算渐渐平息了下来。但是,这种平息也仅仅限于亲友内部,而在街面上,种种谣言却是愈演愈烈。
不少整日盘算着扳倒一两个大员并且以此晋升的文人顿时来了精神,二话不说立刻闭门不出,躲在书房炮制新的弹劾表章。
送到宫门口之后,毛骧便带着锦衣卫自行离去,云霄一个人走进了宫门。朱元璋正和马秀英在花园说话。要说新朝初立,宫室还没有完全营建完毕,地方有些紧巴,朱元璋能去溜达的也就这么个地方,云霄很快就被内侍带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哈!老五,不用行礼了!”朱元璋一把扶住准备行礼的云霄,笑眯眯地说道,“你小子终于肯出来了!”
云霄颇有些郁闷道:“我也没想到啊……”
马秀英在旁边笑道:“是啊,换作谁都舍不得出来呢!那么多娇妻美眷……”
云霄一窘,讪讪道:“大嫂怎么也开起这个玩笑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告假避祸
朱元璋哈哈笑道:“老五你是不知道,别看那些个文官儿一脸正派,可他们写的那些个弹劾你的表章却是个顶个儿精彩啊!别说秀英看了之后臊得不行,就连老子身边的太监都念不下去了!倒好像他们亲眼见着似的!这些个表章若是集成册子出去刊印,恐怕要在各地青楼里大卖!你小子若是再配上两幅图……”
“你个没正经的,越说越没谱了!”马秀英揪了朱元璋耳朵一下,没好气道。
“哈哈!”朱元璋大笑道,“就是有意思嘛!”
云霄尴尬道:“大哥,你这到底玩儿的哪一出啊?想有什么动作了,非把我推到前面来?”
朱元璋脸色沉寂下来,忧心道:“不是我把你推到前面来,眼下不是准备开科么?咱们大明朝头一回科举,我本来想让你当主考来着,没想到刚刚露了口风,弹劾你的表章就来了!”
云霄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那么多文臣都跟自己过不去呢!当下连忙道:“我当主考做什么?我就是一闲职……”
马秀英微微摇头道:“你倒是曲解了你大哥的意思。你大哥原本是觉着历代科举都有宗师、座师,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人借着开科取士的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
“哦……”云霄明白了马秀英的意思,“那也不一定要我来的……比如皇子……”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也想过,本来倒是打算让标儿当主考;可是标儿还小,又没有署理过什么实职,突然就来当主考,恐怕事后议论的人会更多;标儿我是放心的,可是将来难免有人拿东宫结党来说事儿。”
云霄一想,也对,不过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当这个主考的。于是干脆无赖地说道:“找谁都行,反正别找我,要不大哥你亲自主考好了,反正都是天子门生,谁敢乱说?”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可行。开国第一次科举我自己当主考也没什么问题,可以后呢?若是直接交给下面,他们肯定都只取那些自己看得顺眼的文章,万一再闹一些个天子与士大夫共有天下的家伙来,那老子还不烦死?”
云霄迟疑一阵,展颜道:“也不难,大哥可以先定下个调子,考什么,怎么考大哥说了算就是,大哥若是坚持认为,‘子曰,要打仗要抢钱粮’,那‘子就一定曰过’……”
朱元璋和马秀英齐齐长大了嘴巴。云霄解释道:“昔年汉武帝为何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就是因为儒术最能笼络士子,同时也最能巩固皇权,其余各家在皇权方面多多少少都跟帝王过不去;时至今日,才有了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每天上朝的时候那么多事,咱们当年没立国的时候,靠着那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小吏、百姓不也都做成了?朝堂上真缺了这么多人?除了李相他们几个有见识的,其他人有或者没有都无所谓吧?相比朝廷委派的官吏,百姓们怕是更乐意自己推举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当县令吧?大哥开科取士不过是为了笼络士人罢了,既然是笼络士人,那还怕什么?只要还能通过读书科举当官儿,就有人挤破脑袋来考,管咱们考什么?咱们说考什么,包管不到两年,全天下就都读什么!”
(考什么读什么,考什么教什么,此乃应试教育的精华……)
朱元璋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前几天老子还跟秀英胆战心惊地商议着开科取士的事儿,没想到你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这样好,老子回头就让他们改去,只考老子爱听的!其他的一概不考!”
云霄顿时就是一阵眩晕,自己本来是打算让朱元璋打着编修典籍的由头,把那些曲解孔孟的祸害都剔除,结果绕了一圈,朱元璋却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反而要把这些典籍改个面目全非,这一下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于是连忙道:“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朝初立,前朝刊印的典籍上不少字句都犯了忌讳,还有一些人,故意写书曲解了圣人典籍偏偏又自鸣得意,咱们……”
“我懂我懂!”朱元璋挥挥手道,“反正这事儿不会跟你扯上关系就是!”
云霄无奈,只得说道:“大哥,我……告假……”
“告假?”朱元璋愣住了,“你又告什么假?”
云霄小心解释道:“如今各处战局稳定,朝中文官儿们有力气没处使,全盯着我一个人来了……何况秀秀亡故也快十年了,我想去一趟青甸镇……”
朱元璋一沉吟,抬头道:“也好,这些日子我准备再朝廷上找点事儿,你去避避风头也好。不过不是让你游山玩水,带着棣儿和妙云过去好了,顺便带他们去北平老四那儿转转。若是条件允许,看能不能跟高丽那边接触一下。等傅友德那边平定了南疆,我就把所有主力全都集中到北平一线,准备决战了。你这沿途我都让锦衣卫跟着,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你。”
云霄点头应诺。
这一次的会面时间很短,但有此产生的意义却很深远。第二天,当朱元璋高调宣布重新修撰圣人典籍以备科考的时候,很多文人都还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新朝了么,总要避一避讳的,比如“元”,比如“璋”,这些字眼总要想办法“通假”掉。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修撰到了后来,差点血流成河。
很快,云霄就带着一家子登上了画舫离开了应天,不少人甚至揣测道这位侯爷是不是失宠了,以至于皇帝让他滚回江湖,直到亚圣移庙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才知道,这是皇帝在保护这位侯爷。
“云哥,这船怎么这么大?哪里像个画舫了?”甲板上,蓝翎悠闲地吃这水果,抚着隆起的肚皮笑问道。
“这原本是从陈友谅手上缴获来的一艘中等战舰,当然大了,”云霄含笑解释道,“普通画舫上面高,吃水又浅,在河道里航行还成,到了大江大河上就禁不起风浪了。”
“可是……这次为什么不将公爹的灵柩也一同起运去青甸镇呢?”柳飞儿抚着怀里的孩子,不解地问道。
“大哥都已经帮我把祖茔修得那么好了,我再去惊扰爹娘和妹子,实在不应该,”云霄幽幽说道,“何况,我们都是江湖人,将来到哪儿就葬哪儿,免得子孙们牵挂……”
柳飞儿和蓝翎默然不语,她们知道云霄说的也是玩笑话,如今的云霄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至于埋骨荒野,这只不过表明了云霄远离是非的一种态度而已;原先,三人还能够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如今,一个正在哺乳,一个身怀六甲,说什么也不可能满天下乱跑了,两个野丫头终于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明白了一个家的重要。三人彼此微笑着,目光中满是对往昔浪迹天涯的回忆。
余下的女孩儿们也都三三两两地站在栏杆便指点着沿途的风景。自从惜书和墨画被云霄破瓜之后,其余的丫头也顿时与云霄亲密了起来,这次顺路祭祖的时候,云霄也破例让这些既无名也无实的丫头们以刘家妇的身份参与祭拜,并规规矩矩地将她们的名字写入宗谱,而且没有用“偏房”“通房”之类带有歧视的字眼,而是在祭辞中用上了“侧室”,这让女孩儿们感动得无以复加。
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将三人面前的果盘换成了糕点,柳飞儿眉头一皱,疑惑道:“这丫头哪儿来的?怎么没见过?”按说云霄这一次出来除了各房的大丫头之外也就只带了一些粗使的丫头仆妇,柳飞儿心里都亮堂着呢,突然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柳飞儿顿时起疑。
侍女瞥过头,朝柳飞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云霄含笑道:“哈!看来老子的易容水准又长进了,连飞儿都认不出!”
柳飞儿顿时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了,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问道:“用的什么?面糊还是皮面具?”
云霄摇摇头道:“不全是。糅合了诗琳告诉我的一些波斯易容手法。”
这个时候,船上的女人们都已经围了过来,不为别的,突然间多了一个陌生女人在船上,不得不让所有女人警惕。不过无论大家怎么去打量,只是觉得这个女人除了身段妖娆之外,容貌实在没什么可取的地方。
云霄看到众女不怀好意的眼神,轻笑道:“师姐,这里也没什么外人,你拿下面具好了。”
芳华淡然一笑,侧过身,揭开了面具。整个甲板顿时哗然:这个女人太漂亮了,简直就是妖孽!除了柳飞儿和蓝翎,所有女人面面相觑,自古女人坐到一起难免比拼容貌,就连秦如姐妹的十个丫头也不例外,这一回,她们第一次打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这样的容貌,别说柳飞儿和蓝翎比不上,就连几个女孩儿引以为傲的年龄,在芳华面前都没有任何用处。没错,芳华的年纪确实是最大的,比所有女人中年纪最大的燕萍还要大,可是这却一点都不妨碍芳华身上散发出的无穷魅力,尤其是芳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淡淡的香味,别说云霄,就连几个心志不坚的女孩儿都觉得呼吸急促,有了异样的想法。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封地生子
“都说倾国倾城,一人姿色可以亡国,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史书上夸大其辞,好让女人替昏君顶罪的浑话罢了,如今看来,恐怕却有如此女子……”半晌,康玉若才缓缓道。
芳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云霄却含笑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女人生得漂亮又不是什么罪过,有罪过的都是那些在女色和家国天下之间分不清轻重的家伙。”
康玉若点点头。这家伙说得也在理,自己当初不管不顾地跟了他,不也是因为如此么?康玉若还在沉吟的时候,芳华却将面具又戴了起来,恢复了原先普通的姿色。
云霄诧异道:“怎么?这一船的人都是自己人,何苦这般?”
芳华笑道:“前面半里转过河口可是有人呢,怕是迎接你的。”
柳飞儿和蓝翎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却被云霄使眼色止住。柳飞儿立时缓过神,吩咐道:“都下去准备吧,别没了侯府的架子。”众人纷纷回到各自舱房准备去了。
船行到河口刚刚拐过弯,立刻就看到渡头一队敲锣打鼓的队伍,云霄连忙命人放下小船去问个究竟,这回才知道,这里已经到蓝翎的食邑。
蓝翎一脸窘相,说实话,自从受到敕封到现在,一家这么多口子的封地,除了云霄的青甸镇之外,女人们的食邑压根儿就没打理过,人家封爵封诰命都是多少多少石的禄米,唯独云霄这一家子的给的是封地食邑,虽然少的只有百户,多的不到五百,可怎么说也不少了,但是这一家子财大气粗,根本就没派人到这些食邑上来照看过。
得了,既然到了,就下去看看吧!等画舫靠岸,云霄领头下了跳板。蓝翎在后面悄悄挥舞着拳头低声道:“这可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一行人刚刚下船,码头上就呼啦啦地跪下了一片,从官服上看去,云霄估计这个县排得上号的官员算是都出来了。于是连忙上前扶起穿着黄鹂补子的中年官员道:“县令请起!诸位父老请起!”
迎接的人群谢过之后才站起身等待云霄发话。云霄环顾四周看了一看,微笑道:“此处距离县城尚有三十多里,倒是劳烦贵县跑这么远了!只是我看此处也算荒僻,为何新修了码头?”
县官老老实实回答道:“回禀侯爷,本县乃是沂州府辖地,早在两年前万岁就已经下旨拨本县四百户为蓝县主食邑,其后侯爷上表云不欲多扰地方政务,故从本县中选了两个偏远一些的乡,共三百九十三户为县主食邑;无奈两年来侯爷跟县主不曾过问本县,下官妄测,多半也是道路不通的缘故,故而新修了一个简易的码头供侯爷府中船只停靠。”
云霄恍然,点头道:“倒是辛苦贵县了!”
县令连忙口称不敢,转身从身后书吏手上取过户籍名册双手奉上道:“因为侯爷一直未曾派人过来打理,故而这两年的税赋皆是下官代收,还请侯爷过目。”
云霄接过名册,转身递给蓝翎道:“给错人了!这可不是我的食邑,得她做主才是。”
蓝翎眼睛一眯,接过名册道:“眼下天下大定,万岁连续下诏减免赋税以养万民;按着万岁的意思,这近四百户人家的赋税免了几年也无妨的,原本府上也不短了这两个钱花,只是若是如此倒又了邀宠卖乖、收买民心之嫌;不如这样,已经过去的就都免了吧,贵县回去之后扣掉修这码头的钱粮,还将收上来的税赋还给庄上的佃户,也让他们过一个丰足年;今后你们这县的赋税定下的多少,我这庄子上就收多少,改日府上会派下一个庄头过来打理庄子,若是贵县有什么事儿,尽管只会一声,我这庄子,定当做个表率,如何?”
县令顿时称谢不已。紧接着,就是庄上的佃农献上当地土产,头一拨自然少不了谷物,不过却是象征性地托了一盘小麦上前,后面的则是系着大红绸的鸡鸭牛羊,蓝翎含笑看过之后,却盯着第三拨东西两眼放光,没别的,水果。
县令看到蓝翎闪着绿光的眼睛,连忙解释道:“好请县主殿下知晓,咱们蒙阴县里旧属县主这块封地地势高一些,可垦的荒地虽然不甚多,可坡地草场果林却足,每年谷物产出不及其他庄子,可是这鸡鸭牛羊却可以满坡放养,坡上果林也多,尤以樱桃、大枣、板栗为多;县主若是想尝一些时鲜果子,只消一只快船从水道走,不几日便可运抵京师。”
柳飞儿用胳膊悄悄顶了顶蓝翎,低声道:“你这封地可比我的好多了!我那块地方经常黄泛不说,每年除了谷物牲畜也就只剩下鲤鱼了……”
顶了半天却不见蓝翎回话,扭过头去看时,却看见蓝翎的脸色已经发白:“飞儿姐姐,我肚子疼,怕是……”
柳飞儿白了一眼道:“看到水果就想生孩子的,天底下只有你了!”说完高声道:“县主临盆,贵县速去请稳婆!”众人一惊,连忙忙碌起来。
去庄子已然来不及,云霄和柳飞儿连忙扶着蓝翎走进了船舱。等云霄被一群女人从舱房中赶出来的时候,反而坦然自在地找来了酒,独自坐在最顶层的观景台上悠闲自在地喝着,还有一个没良心的柳飞儿也是陪着云霄一起品酒,这让下面急得团团转的女人们直翻白眼。
别人担心,那是因为船上的女人们如同姐妹一般;岸上的官员百姓们担心,那是因为这里既是蓝翎的食邑,又是他们的地盘,若是蓝翎生个大胖小子,那么全县都带着一股荣耀,若是蓝翎出了岔子,全县都落不到好,万一上头扣个“伺候不周”的罪名,没人吃得消;而云霄和柳飞儿完全不担心,那是因为云霄早就不止一次地替蓝翎把脉,在那套邪门功夫的影响下,蓝翎的胎位想不正都不行,顺产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两个要做的,只是在蓝翎痛得缓不过气来的时候,把气场延伸过去帮帮忙而已。
只不过蓝翎阵痛的时间好像长了些,从上午一直折腾到晚上才有了动静,月到中天的时候终于给刘家添下了一个七斤二两的小子,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早就被云霄请到甲板上休息的县衙官员纷纷起身道贺。柳飞儿却成了最高兴的一个,刘家终于有了第二个男丁,这也是大妇的“贤”。
直到深夜,道贺的人群才渐渐散去,云霄和柳飞儿终于得了空钻进了蓝翎的舱房。刚刚生产的蓝翎居然看不出一点虚弱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沉沉酣睡。
“好了么,这一下要在你的封地呆上一个月了!”云霄笑着说道,“非得把你这边出产的果子吃光不可!”
蓝翎一歪嘴,道:“可惜了,月子里有些东西不能吃了,不许你们在我面前吃!”整个舱房中笑成一团。因为是在船上出生,云霄干脆了当地把儿子取单名“舟”,用柳飞儿的话说,跟那个“胡途”完全有得一拼。
坐月子的日子相对有些枯燥了,尤其是在船上。当初刚刚上画舫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接下来,这么一座画舫就成了漫长旅途的代步工具,当所有女人把画舫内外玩儿了个透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去处,只能如同自家花园一般,整日烹茶围棋,弹琴起舞。
几个生了孩子的倒是乐得坐到一起谈论育儿经,云霄除了抱孩子之外,就是提着酒壶整日闲逛。这个时候,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却按时给云霄送来的消息,云南的。
沐英在南疆混得有些郁闷,入滇之后,除了开头的一场会战之外,尝了败绩的把匝拉瓦尔密跑得比战马还快,只要条件允许就必定据险而守,虽然沐英的前锋在之后的小规模交战中屡战屡胜,可损失也一次比一次大,打一阵子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整一段时间。
沐英的郁闷还不止这么一点,主要还是来自于师父还有蓝姨的信,信上将蓝姨的侄女夸跌天上有地上无,让他——媾女。看到这封信沐英别提多郁闷了,自己娶妻才几年啊,师傅都急着帮自己纳妾了,还是跟蓝姨一样玩儿毒的,自己头一个老婆整天摆弄毒蛇也就算了,在来一个女人又是玩毒的,自己将来还有活路么?
于是一边休整的沐英除了整日跟士卒在校场上摸爬滚打,余下的时间就是躲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青瑶最近怎么样了,自从自己的女人接管了盐、漕转运的活儿之后,早就忙得团团转,自己寄往洛阳的家书也都是到了洛阳之后几经辗转才能到她的手中。前几日刚刚来的消息说,师傅回封地的船只在蒙阴县听了足足一个月,据说是蓝姨给师傅生了个小子,在船上坐月子呢,匆匆写完家书,嘱咐了妻子该送什么贺礼之后,沐英放下笔,脱下外套躺到了床上。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月夜追敌
沐英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眼睛撇了撇靠在墙边的双锤,又朝窗户看去。很快,沐英就发现窗户纸被顶破了一个窟窿,一支竹管伸了进来。
沐英立刻对那个整天对着自己玩儿毒的蓝姨顿时感激起来,心中不断祈祷蓝姨母子平安全都长命百岁,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继续感谢可爱的蓝姨。
一会儿功夫,竹管吹进来的烟散尽,一个刀尖动窗缝里探了进来,轻轻撬开了窗户。沐英一阵郁闷,这刺客也真是傻得可爱,能吹迷香进屋,自然能连门外的卫兵都迷倒了,你丫就不会直接从门口进来啊?
窗户很快被拨开,一个黑影跳进了房间。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老天!这房间才多大,进来六个!这算是什么刺杀?不过沐英很快发现,最后两个进来的似乎与众不同,呼吸不但比前四个沉稳了许多,而且身材也魁梧了很多,高手!
当第一个跳进来的刺客朝床上举起夜行刀的时候,沐英动了。一个暴起,直接踹翻了靠自己最近的刺客,闪身就已经蹿到了墙边掣起了自己的双锤。刺客顿时吃了一惊,就这一顿的功夫,沐英又是一脚踢到。
沐英也是没办法,这房间实在太小了,自己的双锤若是抖开链子施展起来,跟拆房子没什么区别。这么小的空间内,六个刺客的夜行刀没有什么顾忌,所以要比双锤好使得多,看到沐英尴尬的局面,没有丝毫犹豫,挥刀铺上。沐英一阵慌乱,心里开始感激起万恶的师娘柳飞儿了。如果不是这位万恶的师娘三天两头罚自己扛石锁扎马,自己的下盘功夫也不会这么扎实,稳住阵脚之后,双腿连环出击,几个抢攻,逼退了刺客,准备往庭院窜去。
刺客显然明白了沐英的意图,抽身就准备封住门窗。沐英一发狠,直接连人带锤撞了过去。
“砰!”一个刺客被沐英撞到,整个人被顶在墙上,胸口出现了两块血肉模糊的凹陷:沐英这厮从他的禽兽师傅那儿高明的本事没学多少,无耻的手段学了一大半——这家伙的双锤如同狼牙棒一般,带钢刺的!
得手之后的沐英干脆反手一撂,对准人最厚的地方又抡过去一锤,最前面一个顿时被打穿,胸口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血洞;紧挨着后面的一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胸口就是一痛,呆着钢牙的铁锤就取代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沐英铁链一抖,收锤在手,傲然地看着余下的三个刺客,手中已经做好应对其中两个高手的准备。谁知道两个高手只是冷眼看了看沐英,直接爆发出一声狼嚎,骨节咯咯巴巴地响了起来。沐英顿时毛骨悚然,这声音太熟悉了,厉家庄他听过一次,至于他那倒霉师傅在应天单挑两只之后的下场他也知道。
急归急,沐英片刻之后就冷静下来。对付这种怪物,换做别人不行,唯独自己可以!师傅早就交待过,不管它是什么怪物,大锤子朝脑袋抡!爷的兵器可不是匕首!当下再也没有犹豫,双锤脱手,直接朝两人抡了过去。
“噗!”一锤命中,其中一个正在变身的狼人顿时不见了脑袋;第二锤却落了空,那个狼人为了躲避这一记绝杀,侧过身子闪了过去,饶是如此,沐英的狼牙锤照样刮飞了狼人一条胳膊。这个时候,第二只狼人已经完全变身,朝沐英扑了过来。沐英没有给它任何机会,直接一拉手中铁链,这个铁锤又倒飞了过来,从狼人的后颈打入,锁骨穿出,连同脑袋一起落到了沐英的手里。
“嘻嘻,咱终于比师傅强了一回!”沐英咧开嘴巴笑道。转眼就发现最厚一个刺客已经趁着自己击杀狼人的功夫不要命地跑了出去。沐英看看手中的双锤,一发狠,扔到地上,从墙壁上抽出自己的腰刀追了出去。开玩笑,外面全是山路,提着几百斤的大锤追敌,当自己是骡子啊!
沐英一路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守卫的兵丁已经全部被迷香放倒,刺客直截了当地穿过亲卫的暗哨往密林蹿去。沐英一边追一边就犯嘀咕:这刺客到底是那一拨的?按说有了两个狼人,应该是把匝拉瓦尔密那个混蛋派来的,可其他四个手段实在太差了,根本就不像王府的刺客;而用的迷香也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迷香,刀法也是汉人的刀法,断然不是五毒教的人,那到底是哪一头的?想了一阵,坚定了抓活口的念头。
好在云霄平日里训练极其严苛,密林中的追踪潜伏更是飞字营和云字营训练的重点,紧密地追赶,倒也没让沐英跟丢了。几十里下来,刺客陡然一停,被面前一个小湖泊挡住了去路。
沐英心中一喜,小子,看你飞过去!提着刀就往刺客靠了过去,刺客紧张地朝后面退了两步,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这个时候,水边传来一阵轻哼的小调,一个如莺啼般婉转的声音在沐英的耳边想起,沐英微微一分神,却看见一个年轻苗家女子从湖边的草丛中站起伸,一只手拧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只手拿着干布正在擦拭。
沐英暗道一声不妙,哪儿来的娘皮,什么时候洗头不好偏偏挑这半夜三更的?那刺客显然抓住了机会,一个健步走到女子身边,拽住女子的胳膊一拉,夜行刀架到了女子的脖子上。
“站住!不然我杀了她!”刺客低声吼着。
沐英立刻止住脚步,将手中的腰刀往地上一插,缓缓地走了过去,沉声道:“为了杀老子,连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起来了,也不怕丢人!老子对你这种小虾米没兴趣,丢下兵器,饶你不死!老子赤手空拳跟你过过招,有种别欺负女人!”说话的功夫,沐英又往前进了几步。月亮正好被山头挡住,沐英这一边在月光下,刺客那一头却在阴影中。模模糊糊间,沐英正也无法辨清前面的情况,心中暗暗焦躁。
刺客拉着被挟持的女子退后一步,厉声道:“站住!你再不站住我就不客气了!”
听了这话沐英反而松了一口气,淡然笑道:“别往草丛里走了,我虽然是汉人,可我也知道这南疆草丛里毒物极多,没被我杀死却死在这些东西手上,那岂不是冤哉?”
听了沐英的话,刺客立即紧张地看了看脚下的草丛,突然笑道:“哈哈!骗谁!老子在这一带混了这么多年,还怕这个?”
“老子?你是汉人?真给汉人丢脸!”沐英揶揄地笑道,“不怕毒虫就算了,可是我听我师傅师娘说,这片地方,只要是苗女都会玩点小毒,这位姑娘,你说是吧?”口中说着,心里却在祈祷:丫头啊,你刚才洗头的时候没把毒药都丢了吧?
让沐英直翻白眼的事发生了,黑暗中被挟持的女人摇头道:“我不会玩小毒……”随后一句话却让沐英几乎跳起来:“只会玩大的……”
刺客猛然间一颤,手立刻就攥紧了夜行刀,就在沐英看准对方分神的机会准备上前制敌的时候,刺客脚底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夜行刀也落进了草丛。
沐英松了一口气,悻悻道:“你这丫头,连我都蒙了……这家伙还能说话么?”
黑暗中,女子咯咯一笑:“当然能!你都追出来这么远了,不就是为了要个活的?我再没眼力,也不至于连这点儿门道都看不出来吧?”
沐英一怔,旋即笑道:“嘿,看不出来你汉话说得挺顺!行了,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怕歹人掳了你去,快回家去吧!”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道:“这个给你,回去的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就把小头朝上,然后用力从底下一拍就行,只要不远,我就能赶来救你。”
女子摇摇头道:“不用,我家就在那边。”说罢伸手往不远处一指,沐英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一块地势略高的地方有一座竹楼,里面闪烁着昏黄的灯光,当下收回竹管,笑道:“如此便好,姑娘慢走,这人我带走了。”
可那女子却摇摇头道:“不行,你也不能走,因为你也中了毒。”
沐英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中毒?我好心好意救你,你怎么还给我下毒?”
那女子停了停,略带一些羞意说道:“原本我就是趁着天黑出来洗澡的,怕人偷看才在这左近都下了毒,若不是你身上有一只解毒的香囊,你早跟这个家伙一样了。”
沐英恍然,连忙拱手道:“那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原谅!”
那女子咯咯一笑,说道:“你等等!”说着朝竹楼小跑过去。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又跑出来,递给沐英一个小药囊,说道:“你那个香囊里的解毒药没用了,倒出来换上这个!”
第四百七十六章 香草美人
沐英没有犹豫,直接拱手道:“多谢姑娘!”伸出双手准备接住药囊时,人却愣住了:这娘皮也太漂亮了吧?尤其是含笑的双眼如同两弯月牙,修长的睫毛让这两弯月牙更加妩媚。沐英连忙晃晃脑袋,告诫自己:这是夜里,月光之下是个女人都不难看,天一亮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吓死人不偿命!
“怎么?我很漂亮?”小娘皮似乎有些逗弄沐英的意思,“我叫香草,你呢?”
沐英舔舔嘴唇:“我叫沐英……”
“哦……听说过,”香草轻笑道,“驻扎在山外的那支汉人军队的将军好像就叫沐英,还给沿途的寨子派过粮食和盐巴呢!是你吧?”
沐英神使鬼差地点点头:“是我……”
“谢谢你哦!”香草认真地说道,“梁王把寨子里的粮食都抢走了,有了这些粮食盐巴,寨子里的阿兄阿妹们就不会挨饿了!”
沐英这一下倒是来了精神,连忙问道:“那……你家里领到了粮食和盐巴了么?这附近像你们家这样不住在寨子里的人家可都去领过?领的时候可曾被那些兵丁克扣斤两?对!不是按户数派发的,是按人头数派发的,女人和孩子都有份的!”
香草笑道:“有,都有!斤两都是足称的!”
沐英微微笑了起来:“这就好!我最担心的就是手下的人一时贪心走了歪路,鞑子的刀尖上都走过来了,可不能栽在这点小钱上……这人我带走了,姑娘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大军还在休整,若是你们还有草药之类的山货,可以背出去换些粮食。放心,咱们都是按市价换的!”
香草却微微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还是在这儿审了他吧,这个家伙中了毒,根本不能走路,难道你要背着这么个人翻一座山?”
沐英想了想,也是,这家伙怎么也有一百五十斤以上了,自己背回去还不是招罪?于是点点头道:“多谢提醒!”伸手接揭开了刺客的面巾,沉声道:“除了那两个狼人,你们四个绝对不是把匝拉瓦尔密的手下。说!什么来头?”
刺客倒也是嘴硬,扭过头一声不吭。沐英就有些尴尬了,若是此时身在大营,手下的兵丁自然会有办法让这厮开口,可在这里,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云霄和柳飞儿什么都好,就是忘记教他如何逼供了。
看到沐英有些尴尬,香草上前笑道:“沐将军,不如交给我吧!咱们苗女总有一种药能让他开口的!”
沐英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对啊!自己逼供不行,可苗女的毒可以啊!想想当初蓝姨玩儿的那些“小玩意儿”,沐英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
香草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的林子:“这个家伙差点看见我洗澡了,绝对不能放过他!拖到林子里去!”
沐英看着脸都已经吓白的刺客桀桀一笑,抓住领口就拖进了林子。香草随后跟了进来,捂着嘴笑了一阵,对沐英道:“等他说完还要一会儿功夫呢,沐将军不妨到湖水里洗洗,全身都是血,味儿难闻呢!”
“呵呵,是不太好闻!”沐英提着自己的领口凑到鼻尖闻了闻,何止是血腥味儿,人家女孩儿已经口下留德了,那几锤子砸得不但血肉横飞而且五脏六腑全都砸出来了,身上什么玩意儿都溅到了身上,加上追了一晚上的山路,汗臭味儿也是明显得不得了,最关键的,沐英是脱衣上床之后才跟刺客对上的,身上穿的不过是薄绸缝制的贴身衣衫,雪白的衣服已经被染得通红通红,脸上的血迹更加不用提了,再不去洗洗,实在对不起自己。
于是沐英转身走出了林子,脱了衣服直接跳进了湖里,想了片刻,又将脱下的衣裤扔到水里泡了泡,勉强漂洗了一下,再扔到岸边的青石上阴干。自己则泡在湖里消化着方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唔……锤子虽然厉害,可有时候也没办法发挥……”沐英半闭这眼睛暗暗地想着,“看来师傅给的那本刀谱还是挺有用的……改天练练看……唔……最好有空的时候多从师傅那儿挖点本事回来……”
沉思了一会儿,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沐英连忙往大石后面靠了靠,高声问道:“姑娘好手段!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出了林子的香草咯咯地笑了起来:“沐将军你躲什么呀!天上虽然有月亮,可我眼睛也没好到那种程度!”
沐英尴尬道:“习惯而已!习惯而已!姑娘可都问出来了?”
香草走到大石旁边,把沐英漂洗过的衣衫均匀地摊好,答非所问道:“天儿热着呢,将军这衣服又薄,再过一会儿就吹干了!”
沐英有些急了,再问一次道:“那厮说了什么?”
香草这才微笑道:“没什么,滇池边儿上的水匪。”
“水匪?”沐英哭笑不得,“这是实话么?巴匝拉瓦尔密余下的部队可都在滇池边儿上驻着呢,那儿还有水匪?你当这是太湖、洞庭湖还是鄱阳湖?”
香草不以为然道:“滇池怎么就不能有水匪了?梁王就不能收买他们了?”
沐英悚然,立即追问道:“你是说,巴匝拉瓦尔密收买了水匪?”
“怕了?”香草微微笑道。
沐英不屑道:“怕了才怪!我是担心除恶不死,反受其害!万一巴匝拉瓦尔密没在战场上被擒,上了水匪的船在滇池里捉迷藏,那得剿几年才能解决?到时候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南疆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若是不剿了,那滇池周围那些靠捕鱼渡日的寨子又怎么过活?”
香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好像挺有道理的!”
沐英认真道:“我师傅说过,以前咱们打仗,为的都是在乱世中生存下去,不但要生存下去,而且还要让咱们对手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当时我们每打下一块地方,都是把府库搬空,把百姓全都迁走,然后能砸的砸,能烧的烧,让鞑子来收拾烂摊子;可现在不行,咱们打下来的地方都是自己的,咱们不但要打赢,还要让这儿的百姓……不,阿兄阿妹们从此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所以无论将来的仗有多难打,都不能让阿兄阿妹们遭殃……”
“你师傅是个好师傅哩……”不知道什么时候,香草已经脱去鞋子坐到了大石上,两只脚正好垂到沐英的头顶有节奏地晃着,脚腕上的银铃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沐英把身体往水里缩了缩,继续道:“也不知道这些水匪是什么来历!我记得蓝姨跟我说过,南疆民风纯朴,村寨之间都是和睦相处,几百年都不曾听说有过匪患,怎么突然在滇池那边冒出一股水匪了?”
香草解释道:“说起来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水匪,至少他们也只是圈了块地方捕鱼,设卡收一收往来商贾的孝敬钱,却从来不曾打家劫舍过……”
沐英皱了皱眉头,问道:“刚刚几个都是汉人,这里汉人极少,难道他们是新来的?”
香草笑道:“是啊!早年明玉珍从川中南下的时候,梁王吃了败仗,后来白族的家主打退了明玉珍的部队,这些部队中的一支与主力失散了,在山里迷了路,也不知怎么的,就跑到滇池边儿上去了,到了那儿干脆也就不走了,当起了水匪。”
沐英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这差不多了!可是既然他们跟鞑子梁王是对头,怎么又帮他来刺杀我了?”
香草轻笑一声道:“这就是了!刚刚那家伙说了,梁王想要收买他们的大当家,结果被大当家一口回绝;梁王害怕后路不稳,转而买通了水寨的二当家,他们便是二当家的人。”
沐英恍然,点头笑道:“看来这股水匪倒成了交战成败的关键了!投了鞑子梁王,那么十年之内不能平滇;投了咱们,两军交战时,从水路捅那梁王一刀,南疆一战可定!”
香草惊异道:“难道沐将军打算说这股水匪投降?”
沐英微微颔首道:“逼降。他们故主明玉珍已经死了,少主明升在我手上吃了败仗也降了,说服他们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好了,我得回去了,那厮你就放了吧!”
香草皱了皱眉头道:“他死了,没经住我的毒……”
沐英一怔,旋即笑道:“那明天我派人来帮你收拾残局,好歹你们一家也是要过日子的……”说了半天,沐英发现香草居然没有挪动的意思,只得暗示道:“香草姑娘,我衣服干了没有?”
香草露出了狡狯的笑容:“应该干了,不过呢……今天我想在这块石头上睡觉,借你衣服垫垫!”说着,直截了当地躺了下来,没多会儿就发出微微的鼾声。
沐英大窘,她睡着了之后自己倒也可以偷偷上岸,可是自己总不能光着屁股跑上几十里山路吧?犹豫半晌,在确信香草已经睡着之后,偷偷地游远了一些,爬上岸,伸手就朝靠得最近的芭蕉树抓去:先找几片大点的叶子再说!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朝堂风波
窸窸窣窣扯了半天,沐英总算扯下了一堆芭蕉叶,接着又是手拽又是牙咬弄到了一截青藤将芭蕉叶在自己周身挡好,再用青藤扎“结实”,总算给了自己一个“回去”的理由。
也就在沐英抖抖索索准备往林子里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沐英心里一紧,立即在草丛中潜伏了下来,关切地朝坦然睡在大石上的香草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抓起了几枚石子。
等看到林间渐渐靠近的火把时,借着火光看到一行人是自己的亲兵,沐英这才松了口气:好歹都是自己的部下!当下站起身,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几个亲兵先是身形一紧,摆出了一个半攻半守的自视,待看清是沐英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可才松了口气,就转过身低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沐英有些尴尬地吼道,“快给老子凑一身衣服来!”
几个亲兵这才止住笑声,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衣甲,有的匀上衣,有的匀裤子,有的匀靴子,总算给沐英凑了一套行头。
“将军,您的衣裳呢?”一个亲兵不解道,“咱们被刺客的迷香撂倒,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儿了,进了房间一看,一地的血啊!见您的锤还在,腰刀没了,小的们就估摸着您是出来追刺客了,可是这刺客就算再凶残,也不至于……把衣服都打没了吧……”
沐英一边系衣带一边朝大石上努努嘴道:“衣服在那儿呢!我这样儿能去拿么?”
“啊!”几个亲兵齐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沐英有些奇怪地问道。
“将军!”一个亲兵凑到沐英身边来说道,“虽然这是荒山野岭的,就算她是刺客,您也不能坏了刘帅爷的军法啊……”
沐英大窘,挨个儿给亲兵们每人敲了个脑门,悻悻道:“老子是那种人么?自家有了一个,师傅还让勾搭一个,再添上这么一个,全是玩儿毒的,我还活不活了?刺客死了,在林子里!去两个人收拾一下!”
几个亲兵捂着嘴笑着钻进了林子。沐英大步走到香草旁边,从地上收好刀,坐在十步开外的石头上休息了起来。不多时,亲兵又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行礼道:“将军,都收拾好了!”
沐英点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天亮以后我再回去。”
几个亲兵立时张大了嘴巴,一个胆子略大的上前问道:“将军……苗女多是热情大方,您若是看上了,完全可以回去备足聘礼上门提亲,只要有诚意,我想人家姑娘也不会给将军难堪,何苦急在一时……”
沐英眼睛一瞪,没好气道:“你说说你们脑子里面整天都想着什么呢?把老子当鞑子哪?香草姑娘今晚帮了大忙,这会儿人家睡在这儿,我若是就这么不告而别,不懂礼貌还是其次,若是这半夜里有了歹人或是猛兽,岂不是误了人家性命?这南疆哪怕是一只小虫子都能要了人的命!行了行了!留一个回去报信的,其他的都跟我在这儿守着!”
“哦……香草!”几个亲兵顿时恍然,齐刷刷地点起了头。
“再说回去吃板子!瞧你们这样子,哪像云字营的精兵?整个儿就是纨绔少爷的滥家丁!”沐英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沐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香草已经醒了过来,“多谢沐将军念及香草,香草这就回去睡了!”
沐英连忙站起身,朝亲兵一伸手,亲兵会意,你五我十地掏出了一堆散碎银两用布包好送到沐英手里。沐英捧着银子上前几步道:“今夜多谢姑娘襄助,些许心意还请姑娘不要嫌弃,云字营向来是有功必赏,姑娘这次权当是替大军出力,为阿爸阿妈挣点粮米好了……”
香草的眉头皱了皱,神色黯淡下来:“我阿爸阿妈早就过世了……”
沐英心里一紧。说实话,沐英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好。在自己的好色师傅那里混得多了,沐英对女人的免疫能力还是很高的,看女人的眼光也极刁。眼前这个女孩儿好歹长得挺漂亮,沐英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可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对漂亮女人自然会和气许多。
这放在正常人身上都一样,不管是谁先被六个人暴打,然后自己暴打六个人,狂追最后一个几十里山路的时候,脾气都不会好到哪儿去。这个当口如果出现了一个满脸没有青春只有痘,三围都是二百,体重突破三百的女人带着滚滚肉浪朝你扑过来撒娇——任何人的选择都是先吐一顿,然后将这个女人连同刺客一起打到半死。
所幸沐英遇到的是一个漂亮丫头,这让他心里平衡了许多:老天爷还没缺心眼儿到这个地步。就算换做一个普通女人,或许沐英也就没这么多事,直接让亲兵打赏便是。没想到,一多事,也就扯出了女孩儿家的心事。
“额……对不起,我以为……”沐英有些手足无措。
香草摇摇头,展颜道:“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沐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好歹有师傅师娘有干爹干娘,这个丫头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当下安慰道:“看来香草姑娘也非常人!”
香草淡淡笑道:“什么非常不非常的,不过就是过来守祖茔罢了!今天正好满斋,天亮了我就能走了,再来就要等到明年了。”
沐英“哦”了一声,旋即皱眉问道:“不知道香草姑娘认不认识通往水匪水寨的小路?”
香草从沐英手上一把抄过银子,莞尔道:“当向导最能赚钱了!要包吃包住啊!”
沐英直起身,放声笑道:“云字营的规矩,有酒有肉,就怕姑娘受不了那烈酒!”
香草眼睛一眯,丢下一句话:“等我取东西!”说着转身跑进竹楼,没多会就背着个小包袱跑了出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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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微风轻拂,让人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快意。云霄看过沿途锦衣卫送来的邸报,背着手远望沉思。
“五叔!”“父亲!”
云霄转过身,看到朱棣和妙云并肩走来。笑眯眯地招招手,招呼两个孩子一同站在栏杆边眺望两岸景色。
“五叔,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朱棣抬起头,悄然问道。
徐妙云在一边扯了扯朱棣的袖子,低声道:“咱们才多大?朝堂的事儿咱们别多问!”
云霄笑了起来,没想到不但自己的这个弟子见识超过成年人,自己的长女也是机敏异常,当下纠正道:“怎么,还没嫁出去呢,就替丈夫着想了?”
徐妙云脸蛋微微一红,旋即扬声道:“朝廷的邸报是给父亲看的,又不是给我们看的,自然容不得我们小孩子多嘴。”
云霄微笑道:“无妨。将来棣儿就藩之后,少不得要处理这些事情,如今见识见识也不是坏事。”说着,将邸报递到两人面前:“你们看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徐妙云接过邸报,和朱棣一起看了起来。云霄看着两个挤在一起的小脑袋,心里顿觉一阵宽慰:老天也算待老子不薄了!但是旋即又担忧了起来:叶伯巨你就不能省省啊!这当口怎么还上疏反对分封!没看见老子都离京避祸了么!
这时候徐妙云已经抬起头,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忧色:“父亲,叶伯伯会不会因此获罪?”
云霄面带忧色地点点头:“获罪恐怕是少不了的,就怕大哥处置太重啊……”
朱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父皇不是针对叶大人,而是针对群臣!”
云霄怔了怔,他倒是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能有这般见识,转而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朱棣指着邸报最后的几句话说道:“邸报上说,叶大人出言顶撞,说‘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则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侈,岂有抗衡之理?臣窃以为不然。何不现于汉、晋之事乎?’这番话,父皇说他离间骨肉,所以才收他下狱,可邸报最后却还说道,父亲的心情本来挺好,可翰林院的几个编修在修撰《论》、《孟》的时候,把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作标榜,父皇的心情才差了起来,偏巧叶大人触了这个霉头……”
云霄叹息一声道:“棣儿说得不错,这才是让人担心的地方哪……我估计这一次绝对没这么好善后了,大哥不会把孔子怎么样,可是孟子就难说了,若是再有一些个势利小人从中挑拨,恐怕士林会有一场浩劫……”
“士林浩劫?”朱棣却笑了起来,“五叔怕是多虑了,父皇不是暂时把科举推后了么?多半是先抡一顿闷棍再给甜枣儿呢!父皇曾无意说起过,朝堂中的文宗势力太强,将来对大皇兄执政不利,需得剪除一些才可……”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别样暗示
“可问题是,士大夫中不少都是治国良才,若是妄开杀戮,怕是坏了根基……”徐妙云不无担忧地说道,“父亲莫怪妙云饶舌,若是僵持下去,于国于家,都不是好事……”
云霄欣慰地笑道:“你们两个能有这般见识,也没白费了我一番苦心;这次孟子的事儿恐怕会闹大,不过不管如何,朝廷根基已稳,若是有人以此为藉口辞官,反倒是便宜了将来新晋的举子,大哥是这是不想放权哪!不过话又说回来,放权有放权的好处,收权有收权的好处,这要看每一代君王如何看待自己的能力摆正自己的位置,譬如唐太宗,以他的本事为人,就算把天下所有的权都收回来也没什么,譬如桀纣,他们那点能耐,若是放权,总强过亡国之祸。”
“只是天道循环,后世之君很少明白‘权’字的意义,只是把权当作挥霍的资本,而没有看作天下百姓交给自己的责任;你父皇能从一介布衣走到如今,手段智慧自不必说,国祚初立,人心尚未完全稳定,内政上还有很多力不从心的地方,平定四方还需要政令一统的朝堂;若是一味放权,君国大事让文臣们相互扯皮,反而让小人有了可趁之机;而你皇兄生性温和,将来登基之后必然放权的多,几十年后天下已经平稳,放权自然是利国利民,两者正好一张一弛,你父皇正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作为;若是有些臣子不懂得这些缘故,急着想把大权揽到士大夫手里,却是有些看不清时局了,如今局面乃是四处用兵,若是大权都放给文臣,这仗还怎么打?若是他们安静等待一段时日,等标儿登基、四海平定,放权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朱棣疑惑道:“若是如五叔这么说,岂不是将来子孙可以随意篡改祖宗之法?”
云霄苦笑摇头道:“随意篡改倒是不怕,懂得去变法的君王起码都是有见识的,一个国家交给有见识的君王,就不会糟到哪儿去。历代变法又成有败,成者自不必去说;败者,譬如王莽、王荆公,非是其法不好,而是操之过急啊!你们想想商鞅变法、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哪个不是几十年变法之功?可王莽、王荆公呢?包括永贞、庆历的革新,这些人不都是想着在三五年内完成几十年变法才能完成的事儿?那些得了好处的王公贵族岂能答应?如此拔苗助长岂能不败?”
“那……祖宗之法,到底能不能改呢?”朱棣追问一句道。
“《吕览》中的《察今》你们都读过吧?”云霄含笑问道,“‘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原因就是‘世易时移,法亦变矣!’上古之时,民不过百万,地产粮不过一石,彼时自然用上古之法;如今子民亿兆,岭南之地甚至一年两熟、三熟,若是还用上古之法,可乎?将来呢?将来会发生什么又有谁会知道?若是将来百姓跟多,收成更好,咱们还用老法子来治天下,那岂不是要糟?”
朱棣恍然,高兴道:“我懂了,五叔的意思是治理天下的法子不是不是坐在朝堂里凭空想来的,要根据不同的情况来看。不但是古今不同,南北亦有差别,若是我将来就藩北平,就要根据北平府的现状来行令施政,不能被朝廷的那些死规矩局限了,是不是?”
云霄诧异道:“行啊,小子!看不出来你还能举一反三!不过你可要记住了,法可以变,但是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我知道呢!”朱棣不经意地说道,“是不是将来大皇兄会着手削藩的事儿?母妃早就说过了,若是将来扫平了蒙古,我在北平当个太平王爷有什么不好的?二皇兄三皇兄也都这么说呢,只是到时候不怎么能见到母妃了……”
徐妙云却掩嘴笑了起来:“人小鬼大了吧?连父亲的手稿都舍不得让几位哥哥看一眼的小家伙,怎么说话这么大气……”
“妙云慎言!”云霄连忙打断徐妙云的话,“我私下教棣儿的事儿别说出去,白地让李师傅不快。”
徐妙云吐吐舌头不再言语。朱棣继续道:“别的我不管,我是父皇的儿子,自然要在边墙守卫朱家的藩篱;我是母妃的儿子,自然要让母妃以我为荣。若是谁动了这两条,我绝不放过他!父皇身边有人打我母妃的主意我也知道,我母妃是高丽人,在他们看来终究是外族,好欺凌,我巴不得父皇多砍几个……”
云霄皱了皱眉头,抚着朱棣的脑袋叹息道:“到底是孩子,虽然聪明过人,却是锋芒太露啊……”
船舱中,柳飞儿几个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欣赏着丫头们的弹唱,云霄则兴致勃勃地向朱棣和徐妙云传授治国之道,气氛一派祥和。谁都没有想到,洪武朝的第二次君臣大战就从孟子开始,逐渐发展到后来孟子移庙、文臣死谏的局面,所有人都低估了朱元璋收回军政大权的决心。
…………………………………………
沐英呆着二十多个亲兵跟在香草后面穿梭于密林,每到一处,都是细心地画下地形图收好。
“沐将军画这么多图,难道准备以后攻打苗家的山寨?”香草看到沐英不断地勘察地形,有些奇怪地问道。
“苗民纯朴,我去攻打苗寨做什么?”沐英笑笑道,“只不过这次入苗除了打仗,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父皇要我安抚好苗民,我总得知道苗寨都在什么地方吧?师傅说,我师娘的徒弟们正在安南做大买卖,若是引得安南土兵来攻,就要好好利用南疆的地形全歼来犯之敌;蓝姨说,南疆还有不少苗寨别说官道,连山路都没有,总要勘察勘察地形,留待日后抓些鞑子俘虏修路吧?”
香草笑了起来:“这可是件大功德哩!将军说的蓝姨,应该就是前教主吧?”
“前教主?”沐英怔了一怔,旋即点头道,“是!你也是五毒教的?”
香草笑眯眯地点头道:“是!苗家女儿里面过半都是五毒教的人,我还是呆总坛的呢!”
沐英张了张嘴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呆总坛的?那你见过你们现在的教主么?叫蓝芷的……”
香草笑得更厉害了:“当然见过!还天天见呢!教主的日常起居都是我伺候的!”
“啊?”沐英呆住了,连忙问道,“那你们教主长得什么样……脾气如何?有没有……意中人……”
香草眉头皱了起来:“问这个做什么?”
沐英沮丧道:“还不是我师傅跟蓝姨出的主意?说是要安定南疆,最好便是跟五毒教、段族联姻,五毒教现在的教主既是段族的外甥女又是蓝家血脉,联姻是最好不过的,写信让我死皮赖脸也要去提亲……”
香草捂着嘴笑了起来:“死皮赖脸?嘻嘻,在南疆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尽管放开嗓子唱山歌,能不能让人家姑娘喜欢你,就看你唱得怎样了……”
沐英脑袋直晃道:“不行不行!我不会这个!师傅和蓝姨还特地写了几十支山歌寄给我呢,让我肚子里有些存货不至于丢脸,老天,这不是骗人家女孩儿么!我可干不了……”
香草早就咯咯地笑出了声:“什么?还有几十支山歌的存货?真有意思!你说你干不了,难道就不怕联不成姻被师傅责骂?”
沐英老老实实说道:“男女成亲总要讲个你情我愿吧?若是为了联姻而联姻,直接用身份去逼,用大军去抢,用苗民的安危去威胁,那我跟鞑子有什么区别!蓝姨是个好人,我想她侄女肯定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我好好对待南疆百姓,就算不能结姻亲,五毒教也不会跟我过不去吧?若是她有了心上人,那我干脆送上一份贺礼,省了多少麻烦呢……”
香草盯着沐英看了一会儿,揶揄道:“原来……你还嫌成亲麻烦哪……”
沐英耸耸肩膀道:“倒不是嫌麻烦,我也算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熟,对五毒教更是一无所知,至于你们教主,我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匆匆忙忙就去提亲,不但是不尊重你们教主,更是不负责任,我想,等南疆平定了,将来见面交往的机会多的是,自然能够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等彼此了解一些再谈这个呢?说不定你们教主早就有了心上人,我若是插上一脚,岂不是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香草怔了怔,旋即问道:“那……沐将军,我漂亮么?”
“唔……漂亮……”沐英对香草突然转过话题有些不适应,“怎么扯到你身上来了?”
香草低下头说道:“可是,沐将军,若是教主嫁了别人……我也会去了……”
沐英的脚步停住了:这丫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不对吧?自己跟她才认识几天?自己的魅力没那么高吧?难道说其中还有隐情?莫不是那个蓝芷确实已经有了心上人而香草却不喜欢那个人才会有如此暗示?一下子,沐英踌躇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文庙变故
沉吟了一会儿,沐英道:“如果你不想跟着那人,等南疆平定了,我会亲自去求你们教主,我想,一个侍女,你们教主应该还能割爱吧!到时候我派人送你去应天,让你以后跟着蓝姨,我想你们教主也应该不会反对。”
香草的表情倒是有些惊异,恍惚了片刻,笑道:“我还以为沐将军会去求教主把我送你做妾呢!”
沐英呵呵笑道:“没影儿的事儿!我的来意你们教主应该知道了,到时候在她面前不向她提亲倒也罢了,反而求了她的侍女去,那不是大耳刮子抽她的脸么?就算她有了心上人,也不带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你这么漂亮,脾气、见识也不差,做妾可惜了,等你到了蓝姨那儿,自有蓝姨给你做主寻个好人家,将来没准还能博个诰命敕封。”
香草揶揄道:“看来将军倒是不贪女色的?”
沐英挠挠脑袋,想了一会儿苦笑道:“什么不贪女色!其实我跟我师傅一个德性,女人嘛,漂亮的,不漂亮的,天下间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若是贪了女色,那还不得娶个成千上万?师傅说,不管是男的看上女的,还是女的看上男的,都讲究一个生同衾,死同穴,如果做不到这个就是彼此伤害了;人这一辈子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咱们男人或者输得起,可女人输不起,若是为了一时痛快伤了一个女人,那就是百罪莫赎了!女人哪儿都有,只要认真去找,总能找到一个厮守一生的,看见一个漂亮的就不放过,那又是何苦来哉?何况把你要过来,万一你不乐意了又该怎么办?与其到时候两人都生气难过,还不如先彼此相处;你漂亮,我看着也挺顺眼,把你交给蓝姨,蓝姨自然会替你挑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没准也就挑上我了呢,你说是不是?”
香草抚着腮帮想了想,展颜道:“你说得没错!看不出来你一个武将还是挺讲道理的!那今后就看你的了!”
沐英拍拍胸脯道:“放心,我打小也是孤儿,既然答应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香草指了指前面笑道:“转出去就是滇池了,沿着滇池走一会儿就能看见水寨。”
……………………………………
“云哥,怎么就不开心了?”吃饭的时候,所有人见云霄脸色沉郁,都没了饮酒歌舞的心思,场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良久,康玉若才问了这么一句。
云霄苦笑不已,看着坐在身边的朱棣和徐妙云,摇头叹息道:“大哥啊大哥!做事过头了!居然把亚圣逐出了文庙!”
“咣当!”“啪!”酒盏杯盘落了一地,在场的女人就连墨画水柔这些歌妓都是读过不少书的,听到云霄的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个个惊骇在当场。
“老天!万岁他打算做什么?皇后就没劝劝?”良久,康玉若嗫嚅道。
云霄从怀里抽出新送来的邸报:“上个月,大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时候,就不太好了,正好叶伯巨为了封王的事儿上疏又触了大哥的霉头,直接就被下了大狱;前些日子,大哥偶翻《孟子》,读《离娄》章的时候,看见‘君之视臣入手足,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臣之势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臣之势君如寇仇’一句,顿时大为光火,说,‘此等谬语,岂为人臣所言?’再看到‘独夫’、‘桀纣’、‘暴君’之语时,恼怒更甚,直言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不但亲自动手删改《孟子》而且还下旨将孟子逐出文庙,士林大哗……可怜老孟啊,跟孔圣一块儿站了一千多年,到如今连逢年过节的一块生肉都吃不上了!”
所有人都张大的嘴巴,如听天书一般:太荒谬了!就算是鞑子也没做过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难道满朝文武就无人劝谏么?难道天下士林就如此无动于衷么?”康玉若激动了起来。
云霄摇摇头道:“有倒是有,刑部尚书老钱哪!”
柳飞儿皱眉道:“钱唐?坏了!钱大人虽然办事勤勉,可嗜书如命,向来是个倔性子,脾气也爆,几年前就为这事儿上过表章,这一次他恐怕不是劝谏,多半距离破口大骂不远了!大哥怎么可能放过他?”
云霄苦笑道:“真让你说对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老李刚准备带头劝谏,谁知道大哥居然说‘诸官敢谏者以不敬论,且命金吾射之’,这时候老钱跳出来了,跟大哥干起了嘴仗;大哥都懒得计较,直接命左右金吾张弓射他,金吾射了三箭,万幸都不是要害,可老钱还是不服,倒地之后硬是爬着上前说‘臣为孟轲而死,死有余荣’,后来礼部以金殿见血不吉为由,总算把老钱救下了……”
众人听了之后都微微松了口气,康玉若追问道:“后来呢?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云霄微微笑道:“还好,大哥回宫之后大嫂倒是劝了不少,第二天大哥下旨说亚圣‘辨异端、辟邪说,发明孔子之道,配享如故’,这事儿总算暂时不闹腾了,不过大哥还是想着删改《孟子》只怕到时候又要再起风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朱棣歪过脑袋问道:“五叔,我很不明白,父皇读《孟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听父皇说,当年还没起事的时候,五叔就在小黄山上一边放羊一边把《孟子》讲给父皇和几位叔叔一起听,父皇怎么到现在才对着《孟子》发火?”
徐妙云撇了撇嘴道:“以此为藉口整治士人收拢大权呗!前两天父亲才跟你说过,小孩子真不长记性!”
朱棣直摇头道:“你别说我小,你不过也才十岁。分封、整顿吏治这两样已经让父皇清理掉很多桀骜不驯、难以驾驭之徒,按理说这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必然有别的缘故。”
老四虽然年纪小,可自从出发以来在船上的经历早就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了,何况老四又是云霄手把手交出来的,能差到哪儿去?听朱棣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来了精神,确实不错啊,应天那位万岁爷就算再不学无术,《论语》、《孟子》总是要读一读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混到现在?如果要发飙早就发飙了,为什么要拖到现在?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到云霄的身上,等待他的解释。
云霄的目光迷离了起来,分了一会儿神,抚了抚朱棣的脑袋,柔声道:“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藩王啊!你们这些藩王的封地多半都是封在以前鞑子的地盘上,那儿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鞑子朝廷的降官,他们没有读过书么?他们又把忠孝节义礼仪廉耻扔到哪儿去了?你父皇是恨他们不争气啊!若是你们将来就藩了,一面要防备鞑子南下叩关,一面还要防着这些反复小人,一旦出了什么纰漏,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啊!你看看黄河以北那些地方,鞑子皇帝封这个‘大儒’,那个‘今圣’名号爵位一大堆也就罢了,可如今鞑子都已经跑了,这些个‘大儒’、‘今圣’却还不买新朝的账,甚至还有人私下串联抵制本朝头一届科举,你父皇也是借这个机会将这些个家伙全都收拾了,省得你们就藩之后为难!”
朱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还有一个原因呢?”
云霄看了朱棣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小子,我当你是我女婿我才告诉你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父皇恨!”
“恨?”听到“女婿”二字低头害羞的徐妙云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充满了疑惑,毕竟她将来是要当媳妇的,公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自然要打听清楚。
“对,就是恨!”云霄认真地说道,“不但是你父皇恨,我们几个结义兄弟都恨。当年起事的时候,我们是什么?泥腿子!既不是名将,也不是名门,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号都没有,只能投了红巾,当时有多少读书人朝我们翻了白眼?尤其是大哥,这么多年来,他讨过饭,放过牛,当过和尚,蒙受过不白之冤,那些个读书人能有几个给大哥好脸色看了?”
这时候柳飞儿插嘴了:“话虽如此,可也没见得大哥对李、胡、宋、陈几位大人如何啊!还有那位新晋的解缙大人,甚是年轻,据说早年还是神童,颇得大哥喜欢,怎么就说他恨了呢?”
云霄摇头道:“原本,咱们应天实力弱小,如小舟涉鲸波,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大哥也没计较这些读书人的白眼,真正让大哥恼火的是洪武元年大哥登基的那会。我们那时正在河南休整,二月,大哥派人去曲阜给衍圣公致祭,谁知道孔家的人虽然应诏却不去应天朝觐;三月,四哥和老常拿下山东,大哥再次派人去曲阜请孔克坚(孔子五十五代孙)朝觐。要说攻克曲阜前,这孔克坚应诏而不朝觐或许是为鞑子武力所迫也还说得过去,可第二次去请的时候,这孔克坚居然托病不来,只派了儿子孔希学,要知道他可是鞑子皇帝亲封的国子监祭酒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不决!当时大哥那个火啊,要不是几位皇子的师傅苦劝,恨不得把孔家给灭了!”
说道这里,所有人都抹抹头上的冷汗:幸好没冲动,要不然这天下的乐子就大了,搞谁都能搞,惟独孔家不能搞!
第四百八十章 水寨异状
“后来孔家不也是受封了么?”燕萍疑惑道,“怎么还闹出事儿来了?”
云霄苦笑道:“那还不是为了安抚天下士子!可大哥咽不下这口气啊!起兵的时间长了,大哥就越来越忌讳别人对自己出身的看法。你们知道孔克坚称病之后大哥下的诏书怎么写的?‘吾虽起庶民,然古人由民而称帝者,汉之高祖也。尔言有疾,未知实否。若称疾以慢吾,不可也。’这可是字字诛心哪!孔克坚看到诏书之后立刻‘痊愈’了,快马赶到应天受封。到了洪武二年的时候,大哥就曾下旨说只要在曲阜祭奠孔子就成了,不用天下到处都建文庙祭祀。诏书一出,朝野大哗,就是那个老钱,还有侍郎程徐都没答应,老李他们也跟着上疏,大哥只得收回成命。这一次,多半是亚圣替孔圣的子孙受罪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中间有如此多的过节!说起来也没办法,乱世之中,若是小户百姓,左不过就是逃难,生死有命,有时候被乱兵杀个痛快也好过活活熬死;可如孔家这般大族却不同,家大业大,难以割舍的东西就多了,如果不小心站错队,那就是全族的性命了:各有各的难处吧!
每个人心里凛然至于都意识到了四个字:天威难测。各自都在庆幸自己这一家子这会儿正远离这个火山口。
…………………………
“站住!来人通名!”沐英一行人被一伍兵丁堵在了水寨门口。
沐英上前拱手道:“还请通报,明军沐英求见。”
几个兵丁一愣,旋即瞪大眼睛问道:“你就是沐英小将军?”
沐英挠挠脑袋,笑了笑道:“麻烦去掉那个‘小’字好不好……”
兵丁顿时笑了起来,连声道:“小的们久就听得将军威名,今日终于得见!还请将军们少待,小的这便去禀报!”说着一道烟跑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寨中走来一群人,为首者是中年男子,身材壮硕,一脸的络腮胡如同钢针一般根根粗壮有力,看身份应当便是香草口中的大当家了。后面跟着两个也都是衣着鲜亮,一个劲装打扮一个文士打扮,倒也看不出谁二当家,或许还有个三当家也说不定。
一行人出了寨门,为首的络腮胡拱手道:“在下滇池水寨龚远,久闻沐将军大名!将军远道而来,龚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沐英拱手还礼道:“龚寨主说笑了,倒是在下两手空空冒昧拜访,还要劳烦寨主亲迎,不胜惶恐!”
龚远爽朗笑道:“贵客原来焉能不迎?沐将军,里面请!”
沐英一摆手,恭敬道:“寨主请!”说着解开兵器交给守寨的兵丁,自己带着香草和两个护卫走了进去。
龚远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沐将军果然光明磊落,堪称豪杰!”
沐英笑道:“彼此彼此!寨主胸怀坦荡,在下又怎能做出失礼之举?”两人皆笑,并肩走近了水寨。水寨的正堂建在靠水不远的地方,虽然简陋,却也有些衙门气派,门匾上书“镇海堂”三字,字虽不佳,不过也有些银钩铁划的意思。
双方分宾主坐定,龚远拱手道:“不知沐将军此来所为何事?”其实这话问了等于白问,明军和鞑子兵马对峙这么久,作为夹在中间的一股力量突然受到一方势力的拜访,当然明白对方过来是做什么的。
沐英也不点破,微笑道:“入南疆甚久,在下不过想吃几条鲜鱼,特来贵寨打打牙祭。”沐英也知道,对方既然能亲自出迎,最起码已经不是站在鞑子一边的了,就算是中立,对自己也没什么害处,既然如此,何必挑明了呢?贸贸然用高官厚禄收买人家,没准人家还会觉得是瞧不起他,那还不如先套套交情,等日后水到渠成时再谈这些问题。
龚远一怔,旋即大笑道:“鲜鱼有的是,还有好酒!既然沐将军肯赏脸,龚某亲自出一趟船,替沐将军打一条大鱼来!”
“大哥!”龚远身边一个锦衣的年轻人突然道,“明军盘踞在此,恐怕不日便会剿灭我等,大哥怎做得引狼入室之举?”
龚远脸色一沉:“都是汉人,难道去帮鞑子?”旋即朝云霄歉然道:“这是在下的结义兄弟隋通,不懂规矩,还请沐将军见谅!”又指了指旁边的长衫文士道:“水寨军师,易行。”
沐英拱手道:“见过二当家、易军师。”
隋通冷哼一声没有搭话。易行淡然笑笑拱手还礼道:“沐将军少年英雄,着实令人羡慕。”
隋通的表情更为不屑,眼珠子扫过香草时顿时一亮,凑到龚远耳边低声道:“大哥,此人来意自然是想要拉拢你我兄弟,只是两手空空,实在看不粗什么诚意来,依小弟的意思,不若以次女为质,大哥行伍多年尚未娶妻,不如……”
这话一出,所有人齐齐变色,龚远厉声道:“住口!老二,咱们当初可是鞑子的死对头,自从上回鞑子的使者来了之后你就魂不守舍,我警告你,若是动了妄念,别怪当大哥的不放过你!”
隋通悻悻地闭了嘴。沐英顿觉无奈:这年头坏人怎么就这么明显?手段怎么就这么拙劣?自己怎么就没像师傅师娘那样遇上几个藏得极深的家伙?真是一点乐趣都没了!不过口中却道:“寨主客气了,二当家不过是信不过在下而已,只要相处日久,二当家自然会明白在下的诚意。”
龚远站起身拱手笑道:“如此还请贵客少待,龚某亲自打条鱼飨客!这水寨不大,沐将军尽可自由走动。”
这也算坦诚到极点了,沐英含笑行礼道:“寨主海量!”
龚远还礼之后走出了镇海堂,易行随后跟了出去。隋通打量了沐英一番,冷哼一声走了出去。镇海堂里只剩下了沐英和香草两人。
看到人已走尽,香草笑眯眯地对沐英道:“这个大当家人不错哩!就是这二当家人不怎么样。”
沐英叹息一声道:“香草,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起进来的,倒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担心这隋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等会儿有了变故,我让卫士掩护你逃出去;除了寨门你就往山里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别回来。”
香草一怔,旋即微笑道:“不,我不走!在总坛呆了这么多年,我也学过一些功夫。”
沐英大摇其头道:“对方人太多了,我死了就死了,不能再连累你;你能逃出去,或许我还能有机会脱身……”
香草一阵恍惚,旋即坚定地摇摇头道:“不!”
沐英刚准备再劝,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望去,却是军师易行。沐英连忙起身拱手道:“易军师!”
易行朝沐英还了一礼,微笑道:“大当家的捕鱼去了,在下不过受大哥之托来与沐将军详谈的。”
肉戏来了!沐英暗赞,别看这龚远五大三粗,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当下含笑道:“不知龚寨主有何打算?”
易行盯着沐英看了一眼,沉声道:“龚将军为大夏皇帝效力时,也算是三品虎威将军……”
沐英微微一笑道:“只高不低,余者皆有封赏。只不过……”
易行没想到沐英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却听到沐英后面还有未尽之意,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沐英缓缓解释道:“只不过大明军制与以往不同。有战兵和卫所兵之分,不知道大当家的有意出战还是屯戍卫所?出战,可以北上草原博取公侯之封,屯戍亦不失世袭之赐。”
易行松了口气,拱手道:“我等不过明氏旧臣,大当家的早就无意疆场,只求过过富家翁的日子,只是寨中的兄弟们都是家在川中,久离故土……”
这是客气话,沐英自然听得懂,当下点头道:“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易行行礼谢过,徐徐退了出去。沐英如释重负地坐下。
香草微微笑道:“看来不用喊打喊杀了。”
沐英轻轻摇头道:“不,这反而更有可能要恶战一场。二当家敢私下投靠鞑子派人刺杀我,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如今大当家已经跟我们谈妥,这兄弟二人必然要有一番争斗,火拼都是轻的。我看这大当家光明磊落,万一遭了二当家的暗算恐怕要出乱子。”
香草微微失神,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看刚刚那位军师也是有心投效王师的,二当家的纵然有异心,也应该逃不过军师的眼睛。”
沐英还是摇了摇头道:“怕是不尽然。易军师虽然是军师,不过依我看来,只不过是军中的一个读书人罢了,说才华也不过中人之资,恐怕未能识破二当家;这二当家早先派人刺杀我,如今我能来,必然知道事败,如何不担心我揭他的老底?恐怕他此刻已经下去布置准备灭口了。”
香草一惊,连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先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