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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树叶     大月谣txt下载     大月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愚公

    姬嘉树说完这句话,场内陷入一场极为尴尬的寂静。

    “大人,请正常开始吧,小子就不在这碍事了。”姬嘉树说完转身正要离开。

    “你已经碍事了,”然而就在这时叶思远恨恨握住地上红霄的剑柄,死死瞪着姬嘉树的背影,“你有什么资格来干预稷下大典?凭一个春华君的称号?你自己不过是稷下学宫的一个弟子!”

    当然叶思远说的不过是气话,其他旁观者都不见得能认同他。

    虽不像师长那样有直接的身份,但姬嘉树作为等阶五神舞境,按修行界的规矩本就是等阶六的前辈。更何况春华君这个称号是他的名望,名望不如他的修行者多管的闲事比他多了去了,再说了越王勾践剑本就是人家父亲的剑。

    纵然姬嘉树居然会下自家表哥的面子出乎所有人预料,不像是重视家族的世家子会做的事,但以他的威望,其他人也说不出他的不对来。

    叶思远也说不出,但他依旧有理由发泄他的愤怒。

    “我们春华公子好大的本事,接下来是不是初阶大典你都要插手?啊?!”

    但叶思远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后,不少知道内情的师长仙官神色都有些微妙。

    因为姬嘉树还真有足够的身份能插手。

    只不过这时还没宣布。

    “扰了你的对战我很抱歉,”然而就在这时面对叶思远的不依不饶,姬嘉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我能插手,具体理由到了晚上你就会知道,到那时如果你还不服气,我愿降两境与你对战。”

    “你……”叶思远愕然,他以为他骂的都是姬嘉树无法回答的,却没想到这人真的会回答。

    他向来知道这小子自诩正人君子,做事讲究师出有名问心无愧,才抓着这些骂他,但这人居然……

    “思远。”

    就在这时震山先生终于发话了。

    他知道如果不压下这一波,他这桀骜不驯的徒弟是不会好好对战的,老人眉头皱紧在心头叹了口气。

    “虽然说的早了些,但这时宣布也无妨。”

    震山先生看向不远处姜元元身边另一位仙官,在对方同意的眼神下缓缓开口。

    “春华君将成为本次初阶大典的考官之一。”

    所以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真真切切拥有插手这一切,维护秩序的权限。

    这一声如同一块巨石扔进死水,现场顿时炸开,也无人再关心擂台上的一切。毕竟……

    十五岁的考官!

    可是山海大陆上从未见过的事!

    “天爷,春华君这都没参加中阶大典吧?居然就能在初阶大典担当考官了?”

    “看来进阶等阶四指日可待了啊!今年中阶大典的继子肯定是春华君了!”

    “之前最早的那位是谁?东吴的那位昭华君是十几岁的时候?”

    “最早肯定是少司命吧……”

    “嘘,谁让你提那个女人,都死多少年了……再说谁能比的过她呸是谁和她比……”

    人们的热情彻底被点燃,都无人注意到那个孤身一人一瘸一拐走下擂台的少年。

    连风院的弟子都无人看他,偶然撞到周围人都像看着灰溜溜的老鼠。

    陈子楚在高台上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人群中逆行摇晃的单薄身影。

    “他腿没事。”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不合时宜地响起那个少女平静安抚的声音。

    像是被戳中心中事,陈子楚猛地别开脑袋,“谁关心他的腿了!”

    嬴抱月看着身边别扭的少年笑起来,眼前划过之前陈子寒在台上跌得无比真实的一跤,托腮看着陈子楚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庞。

    “你弟弟和你比武的时候,一定经常输。”

    这女人是会读心术吗?陈子楚别回脑袋瞪回去。

    但下一刻看着向姜元元那边一瘸一拐爬着台阶的陈子寒,陈子楚淡淡地开口,“他演技向来很好。”

    好到让他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人都常常分不清真假。

    也多亏了这个聪明的可怕的少女,让陈子楚确认了他的猜测。

    刚刚闹出这么多事情的,陈子楚的惊天一跤,其实是他自己故意摔的。

    也就是假摔,嬴抱月心道。那么精髓逼真的平地摔她还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果然艺术源于生活。

    至于为什么假摔么……这也不难猜。

    远远看着擂台上握着剑柄叶思远青筋暴起的手,嬴抱月目光冰冷。

    动用关系连越王勾践剑都能搞到手,南楚叶氏的权势之高可见一斑,叶思远这人的脾性也非常明显。

    那就是非常记仇。

    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对这种人来说却不是。

    比起少年意气,陈子寒显然就选择了自己的安危和家族,南楚大司马的权势显然无法和叶氏抗衡,为了不得罪叶氏,陈子寒就只能输,还得输的漂亮。

    但恐怕陈子寒自己都没料到,叶思远的气焰居然如此嚣张,居然能毫不犹豫置世家庶子于死地。

    当然这种事也不是没出现过……

    如果陈子寒不是姜元元的护卫,普通世家的嫡子都能毫不犹豫地欺凌他。庶子庶女在世家间就是如此,私生子和私生女地位则更低。

    嬴抱月看着身边脸色都不太好看的姬清远和姬安歌握紧双拳。

    而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陈子寒,那位南楚二殿下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对叶思远和叶氏显示出任何不快,其中暗潮汹涌可见一斑,这位二殿下在嬴抱月心中的危险指数也再次上升。

    这世上能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永远是最可怕的。

    总之得罪叶思远是连王族子弟轻易都不想尝试的事,足以显示出刚刚站出来的姬嘉树的特别。

    当然也许还有另一种人敢挑战叶思远,嬴抱月忽然想起之前第一场对战中看到的毒针。

    能盖过一种恶的,往往是更深的恶。

    而这时擂台上听完震山先生的话,叶思远愕然看着姬嘉树,姬嘉树却没有任何扬眉吐气的骄傲,依旧不卑不亢向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叶思远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一时失去了声音,但稷下之宴还得继续。

    看着死死握住剑柄一言不发的叶思远,礼官清了清喉咙大声道,“稷下之宴第四场!”

    “哪位弟子前来挑战?”

    “哪位?”

    “挑战者呢?”

    礼官嗓子吼到嘶哑,但底下的少年人们看着高台上血红着眼睛的叶思远,纷纷目露怯意。

    此时的叶思远是最难挑战的对象,身份低的怕被他打死,身份高的不敢得罪叶家。

    但如果一直这样,叶思远就会一直不战胜,他也将以另外一种形式打破姬嘉树的记录,为火院赢得胜利。

    这样的人,这样的世道,这样的胜利。

    姬嘉树一步步登上高台,感受着背后的寂静,胸膛有一瞬的起伏。

    然而下一刻他看着前方,瞳孔微缩。

    他看着坐在他位子边的少女沉静的眼神。看着她静静握住了腰边的什么东西。

    她……

    姬嘉树怔然看着前方正想开口,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骤然暴起的惊叫声。

    看着对面嬴抱月眼中闪过的惊讶,姬嘉树倏然回头!

    然后他睁大眼睛,看着那穿着破烂衣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静静走上擂台的男人。

    嬴抱月怔怔看着这一幕,是了,她太久没回来都快忘记了,敢于挑战这样的黑暗的还有一种人。

    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

    有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的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愚公”走上高台。

    咚的一声钟响!

    “第四场!”

    礼官声嘶力竭的喊声在高台上响起。

    “火院大师兄叶思远对!”

    “水院大师兄许义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移山

    “许义山?!”

    “水院疯了?”

    “不过……也只有水院敢上台了吧……”

    “独苗就这么撒出去,水院还真不怕山穷水尽……”

    “大师兄之间的对战!这届稷下之宴这是怎么了?连让人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啊!”

    稷下之宴第四场,由火院大师兄叶思远,对战水院大师兄许义山。

    不管对手如何,大师兄之间的对战历来是稷下之宴绝对的高潮,人们从之前意外中的阴影中脱出,生怕看漏一眼。原本不少偷溜出去的弟子也纷纷听到动静进场,而之前去休息的只等看后半场的非稷下学宫学子的六国修行者也开始出现。

    其中,就包括那对兄弟。

    “我没看错时辰吧?”原本在二楼喝茶的赵光走下阶梯,看着高台上的两人对身边的李稷道,“怎么还没到一个时辰,这两位大师兄就杠上了?”

    “每一年都会有意外发生,”李稷淡淡道,两人坐进东吴的位置,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台上的两人身上。

    一青一赤的两只戒指,在两人的手指上闪耀。

    “果然是你,”看着走上高台的许义山,叶思远眯眼冷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上来送死。”

    许义山看他一眼,没说话。

    叶思远额边浮起一缕青筋。

    他绝对是在想我们不是迟早要打么。嬴抱月看着许义山心道。

    某种意义上许义山也算是叶思远的克星了。

    许义山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大师兄。这个世界是无比真实的,高阶修行者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因为这些人天生就能得到更好的教养和修行资源。就算不是世家出身,也大多是世家资助,或者渴望得到世家资助的人。

    能得到世家看重,是出身一般的修行者进身的台阶,比在初阶中阶大典上冒着生命危险拼杀要安全的多。

    但许义山却是其中的异例。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要是真看重前途就不会加入水院了。

    选择水法一派的人都不太正常,这是修行界如今普遍的认知。

    从陈子楚口中嬴抱月得知,从震山先生一顿饭把许义山招进水院,就没有任何世家想要尝试拉拢他。

    在他得到水法剑传承后,倒也有几个,但按陈子楚的原话来说……就是许义山根本没有回应。

    “三年了,”嬴抱月身边传来陈子楚的低语,看着高台上许义山的身影,少年缓缓道。

    “这是他拿到水法剑后,第一次代表自己的学院,站在稷下之宴的擂台上。”

    “就凭这一点,”陈子楚看向身边的嬴抱月,“我还是要替义山谢谢你。”

    然而她没想到嬴抱月不解地侧目,“为何要谢我,我又不是为了他进入水院的。”

    这人是忘记当初她和许义山打的有多激烈了吗?

    陈子楚一噎,耳边传来姬嘉树的笑声。

    “你还笑……”陈子楚无语地看着走回嬴抱月身边坐下的姬嘉树,面上神情却忽然严肃起来,“嘉树,你觉得谁的胜算大?”

    空气忽然一静,姬嘉树顿了顿开口道,“至少他们两人剑,此时已经没有多大差距了。”

    红霄剑和断水剑都不是带着真元和剑威的剑,也都契合各自的流派。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要看到,就是各自的实力了。

    ……

    ……

    到底谁比较强?

    同一时刻,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因为高台上许义山和叶思远两人此时站着都没动,围绕着台上两人,所有人议论纷纷。

    “肯定是叶大公子,毕竟火院的大师兄可是激烈角逐选出来的,水院是什么货色大家可都懂的……”

    “许久没见过许义山这憨子动手了,都快忘了他怎么样了……”

    “动手……等等,这两人前天是不是都和一个女子对战过?那女人去哪了?”

    “女子?!”

    听到这里,从姬嘉树那没得到答案的陈子楚猛地看向嬴抱月,“我想起来了,那两人不是都和你打过么?你觉得哪个比较强?”

    然而陈子楚又没想到,那少女闻言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完全不能比吧?”

    嬴抱月摊手,“当时这两人都限制了境界,和正式的对战不可同日而语。”

    叶思远明明最后都解除了限制了好么……

    陈子楚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的战绩不当回事的修行者,正常人不该夸耀下自己的本事么,反而强调别人是真没动真格……

    但事实证明,限制境界的战斗,和限制解开的战斗,的确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高台上爆发出一声轰天的巨响,原本对峙的两个人影,消失了。

    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气的震动和防御阵法的哀鸣。

    稷下之宴上四宫最高战力之间的一战,就这么开始了。

    水火之战,水火不容。

    当那璀璨的火花爆出的时候人们就认出了他们熟知的那一招火法剑。

    “火树银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人中龙凤,绚丽爆发。

    火树银花不夜天。

    很多人根本没见过真正的火树银花,事实上所谓绽放出的无数火花,都是剑法。

    嬴抱月定定看着这一切。

    风火水雷,每一招绽放出的效果背后,不是奇幻的特效,而是纯粹由一招招剑法构成的奇迹。

    火树银花这一招,当初叶思远拿来对付她的时候用的只是前半招,她学到的,也只有前半招。

    原来后半招,是要让剑尖颤抖让火花星子落下来。

    前半段爆发的剑气先破其势,后半段烧红的剑刃轻灵滑动,落下上百剑,在前半段的爆发火焰的掩护下剑剑到肉,造成致命打击,这才是火树银花。

    她因为和叶思远境界的差距,前半段就被打飞了,自然不需要后半段。

    但此时完整的火树银花,已然现世。

    只一剑,便已腥风血雨。

    这才是高端战力之间的战斗。

    嗤嗤嗤!正处其中的许义山破烂的衣衫被溅出的火星烧灼变得更加破烂,所有人都在想这人会用什么招来对抗,毕竟水法剑很多人对这一剑法不熟悉了。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操心他的生死。

    台边礼官看向一边的医官,“准备好去救人,等下……”

    这时,礼官的声音顿了顿。

    所有人睁大眼睛。

    因为就在这时,许义山的身影出现了,他拔剑了。

    但比起叶思远剑尖轻灵的移动,他的剑没有动。

    所有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招式,台上的嬴抱月静静凝视着那柄青色的长剑。

    “水法第二剑。”

    她轻声开始,说出那个她知道不久的那个名字。

    “滴水穿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惊涛

    就在订婚宴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嬴抱月在稷下学宫待了一天。

    但她其实并不像是姬嘉树所想的那样,在水院接受了一整天的突击训练。

    因为许义山根本不愿意教她。

    震山先生倒是有些犹豫,但在许义山的阻止下也没坚持授课一事,毕竟他也没空还要去和稷下学宫的高层斡旋水院参加稷下之宴的事。

    所以她昨天在稷下学宫,并没有任何一人,教她任何一剑。

    嬴抱月并不知姬嘉树昨日得知她去稷下学宫以为她是去接受教学的,如果真能那样倒好了,不过这样也不正常。

    人间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看着高台上那个固执的少年,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嬴抱月心中并没什么情绪,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心比海宽,而是许义山的作法其实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毕竟要是以为她一个身份都没说清楚,刚加入师门一天的名义上的弟子立马就能得到剑派最核心剑法的传承,师兄师父什么都不管倾囊而授的……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门派山门剑法的传承,才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这世上学当厨子都得先洗三年碗呢,刚入门底细不明的弟子谁会把剑法教给你。

    更何况许义山会阻止她,恐怕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她能上场。

    就算离稷下之宴只有一天,但水院可不会为了把她培养成战力,就急急忙忙把剑法教给她。

    因为在水院大师兄和掌院的眼中,她根本不是战力。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成为战力。

    虽然嬴抱月知道至少许义山让震山先生收徒的那一刻的确出于真心,但在这场稷下之宴上。

    她的确只是用来的充数的。

    因为那个女子根本不可能上场。

    在高台上的许义山心道。

    她根本不可能出现。

    为了她的身份,为了她的地位,为了她婚约,也因为她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高台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大火,听着人们乱七八糟的议论,许义山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日坐在台阶上,托腮一直看着他练剑的那个少女。

    只是一瞬间的走马灯,时间极短,但那个坐在台阶上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少女的眼睛,却从他眼前一划而过。

    昨天他打开学宫的石门,看到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女子,许义山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师门规矩大过天,他不可能把一代代先辈珍重至今的剑法交给一个连名簿上连真名都不是的人。

    他以为她会愤怒,她会谩骂,他已经习惯了,他一句话都不回应就行,随便那些人骂。

    但那个女子没有,但她也没如许义山所想那样回去乖乖准备自己的订婚礼,只是抓住了要出门的震山先生,为她争取到了唯一的一个权力。

    就是看他练剑。

    这种外院弟子都能做的事,许义山没法拦她,只能随她去了。

    水院一直都是安静的,没有任何人来,他关上大门每日在里面一练剑就是一天。

    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但昨日那份宁静却被打破了。

    偏偏还是在他为了稷下之宴加紧准备的最后一天,刚开始他心底难免烦躁,不管这女子是不是为了报复非要打扰,要是如以前偶尔来的那些人那样看稀罕物一般问个不停,那就是他最厌恶的事。

    但许义山没想到,那女子真的就一句话不说,坐了一整天。

    他们一整天,没有说一句话。

    夕阳西下,他收剑,她一礼后道谢离开。

    许义山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她谢的。

    但他也不需要知道。走马灯一瞬而过,看着前方叶思远杀气腾腾的剑锋,许义山静静将所有的真元集中到手中的寒锋上。

    听着耳边人们议论中偶然提到的“女子”,他面无表情。

    她不会来,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归明月,她是嬴抱月,是被捆在前秦国书和与春华君婚书上的女人。

    水院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弟子。

    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因为他足够强大。

    许义山听不到别的声音,不知道高台上有一个女子念出了同样的名字,他看着对面火堆里叶思远扭曲的面容,旋身起跳。

    到顶下劈。

    这里不是山林,这里没有下雨,并没有足够的水珠,但就在少年剑尖剑尖挑起横扫的瞬间,庞大的真元铺天盖地而来,在阵法的颤抖中,人们看见了剑气纵横真元涌动而出的。

    海啸。

    “水法第二剑。”

    许义山静静开口。

    “滴水石穿。”

    姬嘉树听见身边少女与他的声音重叠的声音,随后他看到了,比他以往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的,那个少年日复一日,日以继夜积攒而下的真元剑气。

    如果说火树银花是百剑落下,灿烂绚丽,那么滴水石穿,就是积淀多年,破石而出的一剑。

    讲究的是先期蓄势,喷薄而出。

    但在这先期蓄势里,是许义山那个男人才能做到的,滴水石穿,孤身一人的努力。

    在他的道路上,他没有同伴,没有对手,只有重复的,单调的努力。

    曾有人说过水法剑前三剑是最苦的剑法,光是掌握好真元积蓄喷薄的时机就需要上千剑单调的重复。

    传说中连天才都能被磨灭掉的呆笨剑法,几乎都快要消失的剑法,却在那个不起眼的男人手里,焕发出了生机。

    海啸冲天而起,震撼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法剑怎么能一次性爆发出那么多的真元?!”

    “不是说那剑法是专门防守的吗?最传统不过的吗?”

    “上次看到水法剑都是十年前了,谁记得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三年前这小子没使过这一招,说是没练成,入门四年连第二剑都没练成,所有人都还在笑他呢!”

    可这时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八风雷动绕炎洲,巨海波浪四畔流。

    大海波浪没,深山栋木成。

    庞大的水流瞬间吞没了火花星光,海啸兜头而下,将叶思远连人带剑吞没。

    叶思远目眦尽裂,但他手中原本烧红剑此时居然开始嘶嘶冒气,居然像是在被冷却吞噬,他的剑意,他原本一往无前的剑居然像是陷入了沼泽!

    “怎么了!给我动啊!”

    叶思远双眼通红拼命催动真元,一声厉啸从他口中发出。

    “混账!我杀了你!区区蠢材,你个……”

    然而他的污言秽语却僵在嘴边。

    惊涛而起。

    沧海横流。

    巨大的气浪波及全场。

    叶思远像个风筝飞起,直直撞上大阵!

    嗡的一声高鸣,海浪扑下,冲出他已经脱手的剑。

    场间一片死寂。

    姬嘉树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个男人手中青色的长剑。

    许义山还是站在那里,姿势没什么变化,就像他练习的那么多遍一样。

    那个少女托腮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将所有人剑招一遍遍重复。

    水法剑,被称之为无望的剑法。

    但只有很少的人的知道。

    无望的尽头。

    是希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骇浪

    水浪淌去,火花消散,偃旗息鼓。

    场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眉头紧锁,说不出话来。

    高手过招,往往都是在一瞬之间,但没有任何人能想到,这场他们期待已久的顶上之战,会结束的这么令人猝不及防。

    许义山和叶思远甚至只对了仅仅一招。

    当然在这一招之中,两人都展现出了极为高超的技艺,其中许义山的表现堪称惊艳,真正的水法剑时隔七年第一次现世,震撼全场。

    先前人们对他的轻视大多来自于对他的不了解,更来自于水院人数太少大师兄不是选出来的怀疑。

    但此时此刻,许义山用行动证明了他虽不是层层选拔选出来的,但他的实力完全不比上四宫其他大师兄要弱,甚至可能更强。

    不少世家恐怕日后都会重新衡量这位低调过头的年轻人。

    说实话同境界之间的对战,一时的输赢并不能说明什么,胜败乃常事,不是说赢了一场就证明这个人一定比另一个人强,但此时看着愕然看着地上脱手的红霄的叶思远,人们却还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话说叶思远输的这也太惨了吧?火法第八剑面对水法第二剑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劣势?”

    陈子楚在嬴抱月身边倒吸一口凉气开口。

    说出所有人的疑问。

    姬嘉树看着高台上目睹叶思远倒地的许义山眨了眨眼睛,缓缓歪头看了眼手上的长剑,呼出一口气。姬嘉树微蹙起眉头,看来许义山自己也挺惊讶的。

    姬嘉树和叶思远许义山两人都对战过,虽然许义山明显变得更强了,叶思远从小就华而不实。

    但正如陈子楚所说,叶思远使用的剑法名列火法剑第八,虽然各派剑法有别,但层次和强度上的确比许义的山要高。

    在打法上许义山是坚实派,叶思远是炫技派,叶思远擅长快攻,许义山反而能打持久战。

    水法第二剑用的好能勉强抵挡住火法第八剑,但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压制的效果。

    毕竟叶思远能爬到这个位置,资源都吃了一大把,本事不是那么低的。毕竟在修行的世界想把完全的一个草包推上去也比较有难度。

    所以现在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

    “大哥……大哥怎么会输?”这时高台上传来叶静姝的尖叫,“一定是这个姓许的使诈!”

    女子的尖叫声划破云霄,擂台下其他人闻声一震,看许义山的目光也开始异样起来。

    “使诈?搞不好是这样,也许断水剑上抹毒了也说不准……”

    “别瞎说,许公子这真元量都已经逼近等阶五了,也许真是人家本事呢……”

    “你才瞎说,火法剑没这么弱!我听我哥说,当年少司命……”

    “不是说不提那个妖女了吗?!”

    火法剑没那么弱。

    嬴抱月坐在高台上静静听着人们的议论,忽然静静开口,“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正为叶静姝的尖叫恼火的陈子楚猛地回头,“许义山那个憨子怎么会使诈?”

    “不是说这个,”嬴抱月笑了笑,看着高台上那把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红霄她静静开口,“叶思远刚刚使的剑法好像有问题。”

    叶思远的剑法有问题?什么问题?正皱眉思索的姬嘉树闻言一怔,看向身边的少女。

    理智让他难以相信她的话,毕竟就算是真的,她怎么看出来的?她就算学了新剑法……她不是水法一派的么?

    “使火法剑的那个人,剑法有点问题。”与此同时,擂台下东边,坐在赵光身边的李稷看了一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弟弟,淡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赵光愕然,“二哥,你不是使水法剑的吗?”

    李稷看他一眼,轻声开口,“火法剑没那么弱。”

    他不会使用火法剑。

    但他看过真正的火法剑。

    火法剑没那么弱。

    那个女子的剑法没那么弱。

    那么现在看上去会那么弱,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剑法不合理。”擂台下李稷忽然道,“有人改过了。”

    同一时间。

    “这叶思远同学是不是改动了剑法?”高台上嬴抱月看着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的叶思远忽然道。

    姬嘉树闻言一震。

    他不懂同学是什么意思,但后面半句听懂了,姬嘉树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上的浩然先生,果不其然看到对方复杂的眼神。

    他熟悉这种眼神,想起自己师父和他说过的一些,顿时明白了一切。

    四大剑派传到现在对于前面的一些剑法多少都会有些改动,对于某些没能力自创剑法的“一代宗师”而言,一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对“古旧”剑法的“改进”。

    而这些改进近些年来以火法一派最为频繁。

    毕竟有不少仁人志士都想把火法一派从当初的大司命少司命掌控的情况下挽救出来,那两人使过的剑法,那是当然要改。

    更何况……

    姬嘉树看了一眼身边的姬清远。他小的时候曾经听说过,火法第八剑火树银花曾是那位少司命常用的剑法,在战场上还进行过改进,但不少人不愿承认她的改进,正如七年前不愿承认那个女子自创的剑法一般。

    “那个人改了火树银花,”这时擂台边的李稷瞥了一眼叶思远淡淡道。

    “改了?哪里改了?改进成什么样子了?”赵光对改进剑法一事还挺憧憬,但下一刻只听李稷面无表情道。

    “改的使起来更好看,更不实用了。”

    赵光沉默了。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没上过战场的人改的,”李稷淡淡道,“输的不亏。”

    输的……不亏……

    赵光不知道他二哥原来这么会讽刺人……不过对火法剑下手也算是触到了李稷心中那个人的逆鳞,得到这样的评价也是……活该。

    然而台上那少年显然不觉得自己活该。

    “时间到了。”许义山看向一边观望的礼官说了第二句话,一直没宣判输赢的礼官看着地上没说话的叶思远却犹豫不已。

    “这……叶公子……”

    “思远,”浩然先生这时在上首开口了,“你累了,歇歇吧,后面还有别的要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震山先生在底下哼了一声,“这老不要脸的。”

    叶思远站起身,抓起地上长剑,阴鸷地看了许义山一眼却又回头看了眼姬嘉树,哼了一声似乎找到了下台阶的理由,“我说姬嘉树多管闲事来抢别人的剑,原来是为了你啊。”

    叶思远拖长声音,“既然你们这对好友这么有手段,你自己玩吧,小爷不奉陪了。”

    将所有脏水泼完后,他冷笑着走下台。

    许义山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再次看了眼礼官,礼官这才慌忙宣布,“稷下之宴第四场,水院许义山胜!”

    “第五场!”

    “谁来挑战?”

    台下一片寂静,但下一刻北边响起异动,人群中雷院的大师兄握紧腰边长剑,缓缓站起。

    “我来……”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横生。

    一柄弯刀忽然刺穿他的肩膀。

    “你算什么东西!滚到一边去,别给我们雷法者丢脸!挡王子我的路!”

    所有人愕然看着一个高眉深目的北魏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指缝里淌着鲜血,肆意的大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变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完全意想不到。

    看着捂住肩膀血流如注的雷院大师兄和插在他肩膀上那把明晃晃的弯刀,所有人震惊都说不出话来、

    雷院大师兄碰巧也姓雷,名唤雷川。虽雷院里北魏弟子众多,但当年因为姬嘉树的缘故不少南楚少年加入雷院。雷川正是姬嘉树的师弟,和武力夫不同,他是个南楚人。

    但就算如此,稷下学宫内部也从未出现还没上台前就同室操戈的情况,伤的还是上四宫之一的大师兄。

    稷下之宴虽素有凶名,但这凶名是在擂台上,从没发生过台下就流血的事!

    哄的一声擂台下整个北边的修行者都爆开了,雷院弟子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大师兄!大师兄!”

    “谁干的?北魏人?”

    “你们北魏人是想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

    “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高台上浩然先生眉头紧锁大袖一挥,饱含着真元的声音在整个会场内散开,声如洪钟。

    “肃静!”

    擂台边的嘈杂声一顿,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嘶哑的高喝陡然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耶律齐!你做什么!”

    嬴抱月闻声看去,整个擂台北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但那个瘦小的少年一开口,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是北魏继子孟施,”陈子楚在她身边喃喃开口,“看来行凶的的确是北魏人,但那人什么来头,居然连孟施都管不住他?”

    擂台下随着孟施的那一声喊,原本全部站起的密集人群中顿时空出了一片,里面正站着孟施和刚刚行凶的北魏少年。

    北魏继子孟施居然已经拔剑,指着那个被他唤作耶律齐的少年。

    然而已经被剑指的那个少年却浑不在乎,他的脸上还沾着雷川的血,脸上的笑容天真中混杂着残忍。看着拔剑冷冷看着他的孟施,少年翘起嘴角,反而玩味地笑起来,“怎么?我们的继子大人很有意见?”

    这种轻佻的语气和视人命于无物的笑容嬴抱月很熟悉。

    耶律么……

    “耶律齐?”而这时她身边的姬嘉树神色骤然一变,“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今年参加初阶大典?名簿里为什么没有?”

    “谁啊?”陈子楚疑惑道,同时看到姬嘉树身边的姬清远神色也迅速一变。

    但不等他发问,擂台边高眉深目的少年看着眼含怒意的孟施一声嗤笑,他的中原话说的有些僵硬,但讽刺人的语气却入木三分,“孟施,叫你一声继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耶律齐冷笑地看着眼前比自己足足矮一个头的少年,这少年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语气却冰冷刺骨,看着孟施的眼神如同看路边的蝼蚁。

    “区区一个贱民,谁给你拿剑指着王族的胆子?”

    王族。

    是了。

    嬴抱月静静看着擂台下嚣张的少年。北魏人天生高大,虽然这少年已经人高马大,但他的年纪大概只有十五四岁,她上辈子的记忆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她却永不会忘记耶律这个姓。

    因为这是北魏的国姓。

    北魏信仰玄武,是民风剽悍的北方部族,紧邻永夜长城,与后辽为邻国,现任的君主为耶律豪。

    嬴抱月上上辈子驻守永夜长城时曾和耶律豪的长子耶律朗有过一面之缘,至于这耶律齐……

    “这人是北魏的王子吗?”嬴抱月看着孟施身前的少年,轻声问道。

    “没错,”姬嘉树在心底长叹一口气,冷冷看着那个毫不在意地折辱本国继子的少年轻声道,“他是北魏王耶律豪的幼子,北魏小王子耶律齐。”

    北魏小王子。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果然如此。

    宠爱幼子似乎是任何一位老王的本能,而此时看着残忍地大笑着的耶律齐,她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嬴昊。

    “但他是怎么入境的?为什么所有人看上去都不知道?”嬴抱月皱眉问道。

    他国王室入境不可能不通知本国王室,除了散修,每国继子带的队伍都有名簿事先送入南楚御祷省。散修有国家开的介绍信的,会自报继子添加,而上四宫筛选通过的新的人选也会由稷下学宫送给各国继子,添在名簿上。

    听姬嘉树所说,他应该是已经看到了那个名簿,但这个名簿上显然没有耶律齐的名字。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耶律齐和她一样用了化名,要么就是……

    “进入南楚的北魏队伍,有一队人不需要统计名簿。”而就在这时,姬嘉树忽然冷冷开口。

    嬴抱月一怔,看着姬嘉树看向北边唯一还坐着的一群人,静静开口。

    “那就是北魏北寒阁的队伍。”

    北魏北寒阁的人进入南楚,不需要通报队伍里的人。

    还有一件事,姬嘉树没有说。

    那就是同意这件事的人,是南楚国师,姬墨。

    而这时人群中惊呼声再起,只见耶律齐走向被雷院其他弟子扶到椅子上的雷川身边,刚刚得知他身份的其他雷院弟子不知所措,一时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而耶律齐不等所有人反应居然一把拔出了雷川肩上的弯刀!

    雷川一声痛叫,陈子楚一跃而起,“这小子欺人太甚!”

    然而姬嘉树却伸出手一把按住了他,陈子楚愕然回头,“嘉树你做什么?别拦我,这小子……”

    “这事没那么简单,”姬嘉树迅速道,而这时因为震惊一片死寂的擂台边咔嚓一声,只见耶律齐一把拨开了孟施的剑,向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女子欢叫起来。

    “圣女大人!我把这臭小子赶跑了,我打的不错吧?我能上台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蒙着面纱的少女在面纱下笑了笑,目光无奈,“殿下,我说过到了这里不能打打杀杀,你怎么能伤人呢?你想上台的话我不是说过好好和继子说不就可以了吗?”

    女子的声音甜美,语气温和。

    耶律齐像是暴躁的凶兽瞬间被安抚,轻蔑地瞥了一眼僵硬的孟施,“我才不要和这贱民废话!这帮什么雷院弟子一点本事都没有,还不如我来呢!”

    椅子上的女子无奈一笑,站起身向愕然看向这边的雷院弟子躬身一礼,“抱歉,殿下年纪还小,一时热血上场心切才伤了人,我代殿下向诸位赔礼,北寒阁会全权负责雷公子的疗伤,定会在尽快治好雷公子的伤。”

    听着那女子的话,原本还愤怒不已的雷院弟子和一些南楚人面上稍霁,就算还有人气不过想说些什么,看着气焰嚣张的耶律齐,和一脸温柔微笑的白衣少女,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因为耶律齐是王室,而这个女子,是救死扶伤全大陆年轻修行者都敬重的圣女。

    “圣女果然慈悲……”

    “但这事就这么算了?”

    “北寒阁不是说会帮忙治吗?再说了雷川也不见得是许义山的对手,这北魏小王子万一真能赢呢?”

    北寒阁。

    北魏圣女。

    “她……”看着着擂台下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揭过去的女子,看着浑身流血昏迷的雷川,陈子楚愕然睁大眼睛,“许冰清她到底……”

    “北魏小王子耶律齐,”这时姬嘉树忽然开口,“他是许冰清的追求者。”

    “什么?”陈子楚愕然回头看他,“许冰清她不是喜欢你吗?啊……”

    陈子楚看着一边的嬴抱月猛地捂住嘴,“我……我什么都没说。你别……”

    但就在这时陈子楚却发现嬴抱月根本没有看他,她只是静静凝视着擂台。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擂台边的人,陈子楚瞳孔一缩。

    “喂,既然冰清开口了,我就和你说声,我上台去比,你一边歇着去。”擂台边耶律齐一把推开孟施,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走上高台,像是看着死人一般看着对面的许义山。

    “喂,呆子,”耶律齐拔出还沾着血的弯刀,冷笑地看着许义山。

    “水法者?这种东西早不该存在世上,既然还留了你一个,那本王子就来教教你,怎么去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控

    “许义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个疯子……”

    看着高台上直接无视了礼官就准备开始的耶律齐,陈子楚一边喃喃开口一边看向更高处。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上首的浩然先生和姜元元目光凝重却沉默不言,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打算。

    “这对战完全不对劲,怎么先生们都不阻止?”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耶律齐曾在雷院挂过名,他的确有参加稷下之宴的资格。”

    “挂名?”陈子楚愕然,“怎么会……”

    南稷下北北寒,北寒阁作为秦帝国崩塌后才兴起的后起之秀,一直想超过稷下学宫,耶律齐明显是北寒阁的人,怎么还会在稷下学宫挂名?

    没有什么不会发生,嬴抱月静静看着这一切,这一切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

    想起刚刚北魏继子和圣女的话,她目光微深。

    在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看来今年北魏参加初阶大典的队伍,其实是分为了两派。

    北魏继子和北寒阁,简言之就是分成了继子派和圣女派。

    其中北魏继子孟施虽有继子之名,但却没有足够的威望无法控制整个队伍里的人。

    不过换了谁有北寒阁圣女这个诡异存在在一边插手,也很难带好北魏这个本来就桀骜难驯的队伍……

    “可……可这要怎么办,万一……”看着擂台下半昏迷着被北寒阁的人七手八脚抬出去的雷川,陈子楚又看向高台上冷笑着的耶律齐,顿时紧张起来,“许义山这轮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陈子楚倒是希望许义山能有他那弟弟陈子寒一半的演技,假摔也好认输也好,最好是直接向这位作风残忍的小王子认输。

    要知道稷下之宴争的是一学宫的荣誉,但初阶大典才是修行者一人的前程。

    刚刚被抬下去的雷川,虽然有北寒阁的保证性命无忧,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初阶大典前一天受了这样的伤,这人注定是无法在这次的初阶大典上取得什么成绩了。

    要知道耶律齐扎的是雷川的右肩膀,这个残忍的北魏王子下手是直接对修行者的惯用手下手!

    其内心的狠毒残忍可见一斑。

    这少年绝不像他外表那般天真。

    面对这样一个残忍莫测还身份极高的对手,为了自己的修行前途,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会认输。

    但是……

    但陈子楚却知道,唯有许义山绝不可能认输。

    这憨子根本不害怕任何权贵,而更重要的是,他如果认输了,水院就没有人了。

    接下来的战斗水院不再有任何希望。来年甚至不知能否再参加。

    和其他学宫的弟子不一样,他没有后路,他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所以他绝不会认输。

    看着高台上许义山一动不动的身影,陈子楚心情复杂。

    而就在这时,开始的钟声咚的一声敲响!

    “第四场!”

    礼官的声音有些异样的,但在耶律齐威胁的目光下,礼官憋住一口气高喊出声。

    “雷院耶律齐对水院许义山!”

    这场充满着暴力失控和不合理的对战,就这么开始了。

    看着出言不逊的耶律齐,许义山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更没提要认输,只是静静拔出断水剑。

    “这人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倔……”陈子楚深深叹息,但这时姬嘉树看着擂台上的两人忽然开口,“我上次见到耶律齐,他还只是等阶七。”

    陈子楚一怔,盯着耶律齐的身影愣愣开口,“但他现在似乎是……”

    等阶六。嬴抱月心道。

    刚刚一击扎上雷院大师兄那一刀也十分迅猛,那份速度不是等阶七能有的。

    “耶律齐应该才刚满十四岁,”姬嘉树道。

    陈子楚闻言睁大眼睛,虽然和姬嘉树不能比,但十四岁的等阶六也是十分惊艳了,要知道他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也才等阶七,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半年前,而他那个时候才刚刚进阶等阶七。”姬嘉树继续道。

    “半年前,你居然见过他?等等!”陈子楚猛地转头瞪着姬嘉树,“你是说耶律齐只花了半年就进阶成了等阶六?”

    这可是天才才能有的速度!

    陈子楚顿时心底一片绝望,这世上没什么比一个残忍好杀的修行者是个修行天才这件事更让人绝望的了。

    简直是老天无眼。

    然而这时姬嘉树却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劲。”

    嬴抱月闻言点头,“的确不对劲。”

    所以你俩能解释一下你们的心路历程吗?陈子楚内心无力。

    嬴抱月看着高台上操刀大开大合向许义山扑去的少年,高台上一时电闪雷鸣,耶律齐可以说彻底发挥了雷法暴烈的特征,刀法残忍之至,简直就如同天灾。

    他的真元像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伴随着少年肆无忌惮的大笑,简直像拿到杀伤武器的小孩,陶醉在大杀四方中一般。

    而他手中弯刀的确横扫一片,许义山简直连剑法都使不出,只能勉力抵抗着。

    越是这样耶律齐就越兴奋,眼中都冒其红光,对真元和剑招的宣泄愈发猛烈。

    但就在这样的猛烈狂躁的冲击中,嬴抱月却感觉不到什么。

    “他和你不一样,”嬴抱月看着姬嘉树道,“你们的剑法不一样。”

    更准确的说,是使用剑法的方式不一样。

    同为雷法者,但姬嘉树执剑时,嬴抱月能感受到纯粹的武道之美。

    这种感觉很微妙,虽然只看过寥寥几招,但她却能充分感受到这名少年的才华。

    但耶律齐身上,她什么都没感到。

    简而言之,耶律齐不是什么天才。

    他似乎拥有很强的力量,却好像完全不精通使用它们的方法,简直就像是胡乱挥霍从别人夺来的力量一般。

    这少女说的很简单,但看着她的眼睛,姬嘉树仿佛懂了她的意思,同时他也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因为她好像同时……夸了他。他经常被人夸赞的,但他一直还是不习惯。

    姬嘉树轻咳一声,看着高台上疯狂的耶律齐,静静开口,“我记得……耶律齐十二岁的时候就加入了北寒阁。”

    “虽然妄断他人才能有些自大,但我觉得,”姬嘉树忽然道,“他进阶的方式可能不太对劲。”

    早年间姬嘉树曾听说,北寒阁借助圣女写出《药典》的威望,在修行者间暗暗传播北寒阁炼制出了能直接让人进阶的丹药这一消息,吸引了大批弟子,甚至有隐隐超过稷下学宫之势。

    看着高台上耶律齐,姬嘉树心底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抵是用了什么外力进阶了吧,”这时他身边的少女却忽然开口,姬嘉树意外地看着她,嬴抱月面色如常继续道,“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借助外力进阶境界都不够稳。”

    对于借外力进阶一事,嬴抱月并不觉得意外,无论哪个时代想要抄近道的修行者都是大把,她见得多了也就不怪。

    但姬嘉树并不知道这些,一时难免意外,一边的陈子楚都僵硬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女子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但看着高台上勉力支撑的许义山,他沉声开口道。

    “总之,耶律齐的实力,不是义山的对手。”

    陈子楚闻言心头微定,松了口气正抚了抚胸口,但下一刻他不经意瞥到身边的少女,却心头再次一跳。

    嬴抱月定定注视着擂台上的两人。

    她这样的神情,陈子楚第一次看到。

    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对抗

    “明月,你……”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陈子楚张了张口,但忽然一阵震天的惊呼声打断了他探究的目光,顿时将他拉到了瞬息变换的赛场上。

    “许义山!”

    “水院!”

    陈子楚闻声看去浑身一震。他怔怔看着擂台上的情景,嘴角的弧度逐渐扬起。

    场上形势的确瞬间变换,变化大得让陈子楚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齐的实力,不是义山的对手。”

    姬嘉树刚刚所说的话如同预言一般,擂台上的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原本游刃有余的耶律齐的进攻被许义山一次次挡下,耶律齐久攻不下烦躁起来出手愈发暴烈,但随着他真元输出的时间越长,原本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剑招刀法之间开始……出现了间歇。

    到了这个时候,不用姬嘉树指点陈子楚也发现了。

    虽然许义山看上去是在勉力支撑,但实际他是在带着耶律齐满场打转,北魏这位小王子绝大多数的攻击都打到了阵法上。

    这是最典型的消耗战法,但和绝大多数低阶修行者所想象的不同,这种战法在高阶之战并不是用在以弱胜强的战斗中,而是用在……以强胜弱的战斗中。

    只有实力充沛者,才能在长时间的高强度真元消耗中撑到最后,才能在对战中掌控全场。

    一切正如姬嘉树所言。

    嬴抱月静静看着擂台上缠斗的两人。

    许义山的实力,要高于耶律齐。

    水院大师兄基础扎实,打法稳健,更重要的是,他的那个对手很显然,德不配位。

    耶律齐上来的疯狂猛攻给人一种很强的错觉,诚然以他的年纪他的确不弱,但许义山比他年长三岁一直稳扎稳打,可耶律齐甚至没有接受过北魏普通修行者都要经历的内部血战。

    耶律齐身上的血气是来自单方面的虐杀,并不是在生死场中杀出的血气。

    这一点嬴抱月比谁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来。

    许义山虽然也没有充足的对战经验,但她见过这人像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般在院子里做剑招推演。

    他自言自语说的话比和任何人说的都要多,虽然这种我打我自己的假想对战别人在一边看上去就像是个疯子……

    但这世上任何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至少在这个时候,他无人所知的汗水已经逐渐显现出了效果。

    比耶律齐这种只会以力压人不懂任何战术的要好的多。

    这位北魏小王子可能都还不知道他已经掉入了许义山的陷阱,或者说被拖入了他的陷阱。

    而就在即将拖垮对方的时候。许义山的反击,到了。

    在耶律齐举刀的一个间隙,嬴抱月看着擂台那柄青色的长剑,轻声开口。

    “水落石出。”

    在狂暴的电闪雷鸣中,许义山凝视着一抹凝碧的剑尖,外面无比喧闹,耶律齐无比吵闹,但他的耳中却什么都听不到。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他的呼吸,唯一能感受到的……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少女,许义山摇了摇头忘记一切。

    正如剑谱所说,这一刻,他心如止水。

    “水法第三剑。”

    依旧没有什么水珠,但这一次却不需要什么水珠,因为这一次,他要把水落下去。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水落石出。”

    伴随着这个声音,高台上原本上一招带起的水汽全部消散,断水剑抽剑断水,从未如此轻灵,从短暂停顿的弯刀缝隙中而入,猛地逼到耶律齐面前。

    捕捉到这一幕的擂台下响起一阵惊呼,高台上姬嘉树猛地站起身。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突然响起一道极为愤怒极其刺耳极其不甘的狂叫!

    那叫声宛如实质让所有人耳膜一痛,不等人们捂住耳朵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急速后退,猛地撞上栏杆,木质栏杆咯吱作响,摩擦刺耳,仿佛撞上了一头疯牛。

    “殿下!”

    “这不可能!”

    “大胆!”

    在噪音的嗡鸣中忽然响起一阵听不懂的北地语言,其中夹杂着几句中原话。

    在一片死寂中,人们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看着背抵栏杆双眸血红的耶律齐,而就在他凶狠中透着不解和茫然的眼睛前面,是一只剑尖。

    那剑尖很稳,但离耶律齐的眼珠不到一寸。

    耶律齐瞳孔一缩,泛黄的眼珠往上移动,顺着剑尖看到那个握住剑柄满是丑陋茧子的男人的手。

    许义山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握着断水剑。

    快,准,狠。

    一切水落石出。

    “义山他……赢了?”

    陈子楚站在高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他身边姬嘉树没开口,但脸上的神情陡然放松。

    看着三年间第一次登上那个高台,却一次站在那里没有倒下的好友,他呼出一口气,露出淡淡欣慰的笑容正准备坐下,但就在要坐下时,他低头看到几案上嬴抱月忽然攥成拳的手,瞳孔一缩。

    “殿……”

    姬嘉树正想开口,嬴抱月闻声却先一步忽然看向他,“你不觉得这一幕很像吗?”

    像什么?

    像第一场,火院王良才对战雷院武力夫的最后一招。

    也是如此压制的局面,虽然最后因两人实力差距过大,王良才在烈火中胜利,但就在胜利的最后一瞬间她看到……

    “不对!”在所有人欢欣雀跃的瞬间,嬴抱月倏然起身,“小心……”

    小心什么?姬嘉树想问,但一切发生的太快。

    哪怕有天阶在场,在此等距离下都赶不上。

    就在许义山剑抵耶律齐眼珠,所有人都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之时,一声嘶吼突然划破天际。

    人被抵着眼睛本该恐惧的动弹不得,毋轮耶律齐这种娇生惯养的王子,但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时耶律齐口中忽然猛地迸发出一声难听的嘶吼,往前一挣,许义山从未对人下过杀手更没真心想捅瞎这人的眼睛,反而愕然往后退后了一步。

    就在这时耶律齐的弯刀猛地一把打开断水剑,许义山虽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耶律齐架势已乱不过是困兽之争,他脸孔冷下来断水剑上挑这次却是对着耶律齐的右肩。

    这一次,他会让耶律齐再也拿不起刀。

    然而就在这时,却只听极为细小的一声噗嗤声,许义山只觉臂弯一凉。

    一片死寂里,他愕然低头,看着自己右臂上一个细小的黑点。

    再下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弯腰爬起的耶律齐嘴角露出一抹狰狞得意的笑意。

    但他却无暇分辨,因为几乎在一瞬间强烈的剧痛和麻痹席卷了他的全身。

    模糊意识里,许义山眼前只闪过一个念头。

    是毒针。

    哐啷一声,断水剑从少年的手中跌落。

    再下一刻,所有人看见,耶律齐拎起雪亮的弯刀,对往后仰倒的少年,劈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尽头

    咔嚓一声,许义山一个翻滚,弯刀刀尖猛地扎入地面,刀刃距离他后背仅仅三寸,雪亮的刀身倒映着少年泛青的侧脸。

    “怎么……”高台上陈子楚目眦尽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许义山会突然倒下,为什么他从未放下的剑的好友会握不住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正因不知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无法干预这一场屠杀。

    连站得最近的礼官都愕然看着眼前这场画面,虽然一切的发展有些不对劲,但他却始终没看见耶律齐对许义山做了什么,在倒下的瞬间许义山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做什么,但他最终没能说出口。

    “许公子这是突然怎么了?”

    “癔症?”

    “没想到这北魏小王子居然还能反杀,真有血性啊!”

    “刚刚许义山突然退了一步才被反杀了吧?所以太心软太懦弱再强又什么用?”

    无人听见那个少年的呐喊,而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看见呢?

    有几个人会相信?

    姬嘉树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许义山的情况明显不对劲。也许在其他人眼里看上去像是突然发了癔症一般,但姬嘉树死都不会相信,他比什么人都要清楚,别说癔症那个男人就算手脚尽断都不会放开断水剑。

    但就在刚刚一瞬间断水剑落,许义山脸色发青,这一切姬嘉树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中毒!

    可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有什么人能用什么手段下毒!?

    姬嘉树本想不出,但电光火石一瞬间他却想起了嬴抱月提到的那个她看到但他没看到的东西。

    毒针?!

    姬嘉树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下一刻他耳边忽然响起少女的一声轻喝。

    “肋下三寸!”

    这话没头没尾什么意思根本无人知晓,陈子楚愕然回头,但就在这时姬嘉树已经倏然出手!

    一道无形的剑气划过陈子楚的瞳孔,同一时间擂台边传来一阵惊呼!

    一声轻嗤声,这时台边离得最近的人们才发现擂台上许义山肋骨边地面上居然扎着一根漆黑的细针!

    陈子楚睁大眼睛,侧目怔怔看着还保持着伸出手姿势的姬嘉树。

    肋下三寸。

    看到姬嘉树出手他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肋下三寸是许义山的肋下三寸,就在刚刚面对即便无剑却依旧没有认输不断翻滚躲避的许义山,从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再次射出了一根毒针,位置朝向的是……

    肋下三寸。

    看到的人,是一位少女。

    听这一句话就瞬间出手,手中空无一物隔空用剑气打飞那根毒针的人,是一位少年。

    “是吹箭。”嬴抱月简短解释道,但陈子楚的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吹箭疾速,毒针细小,擂台下人群密密麻麻,能穿透防御阵法的吹箭定然掺杂了高阶修行者的真元,速度威力超乎想象。

    足以一瞬间穿透许义山的身体。

    足以悄无声息地穿入一个偌大的擂台。

    可她……是怎么看到的?

    她看到还能发出警示她的速度有多快?姬嘉树的手速又有多快?

    连吹箭的使用者也许都未曾知道这个谜题,意识恍惚的许义山转动眼珠看向身边地面上的毒针,一瞬间仿佛听见台下的人群里有人啧了一声。

    下一刻。

    “右眼。”嬴抱月再道。

    哐啷一声,姬嘉树扬手,直接打断擂台边一根栏杆。

    许义山歪头看向眼角边的再一根毒针。

    他刚刚剑抵耶律齐右眼,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他。

    “左脚踝。”

    姬嘉树再扬手,擂台上许义山脚边多了个深坑。

    陈子楚和一边的姬安歌姬清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场无声又有声的隔空博弈。

    少女语速飞快,少年出手迅疾。

    一切发生得太快。

    砰砰砰。

    所有人连眨眼的时间都没,姬嘉树已经在嬴抱月的指挥下打落十几根毒针。

    “混账!”

    “主子让你停手。你不是他们对手,再射就要露馅了。”

    许义山恍惚中似乎隐约听见台下不知什么人的对话,就在下一瞬,他仿佛感觉一直笼罩着他的一股阴寒的目光,终于消失了。

    一切仿佛都被浸泡在粘稠的黑暗中,他拼命保持着意识,但一切从他中毒到现在也不过两息。

    一个刀起刀落的时间,那对少年少女就打出了其他人目接不暇的配合。

    更多的人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

    “这……这到底是……”

    “毒针?哪来的?”

    “春……春华君出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毒针停歇后,擂台边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高台上浩然先生收回晚一步伸出的手,神情复杂地看向比他稍低处静静伸手而立的姬嘉树。

    为了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一次,姬嘉树没有放下他的手。

    “摘花打物,飞叶伤人……”

    “何等精准的真元……”

    看着擂台上断裂的栏杆和坑坑洼洼的地面,越来越多的人震惊地看向上首站立着的姬嘉树。

    刚刚的记忆复苏,人们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前还有根筷子,但此时姬嘉树手中空无一物,却只用真元就能隔空穿越那么远的距离精准打飞毒针,还未曾伤到许义山一分一毫。

    这实力足以让人胆寒。

    但在意识到姬嘉树的实力之外,也有人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等等,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原来你也听到了?那是谁?”

    “好像是在说什么方位,难道是她在指挥春华君?”

    “骗人的吧……等等,难道是……”

    姬嘉树看着擂台下意识到了些什么的少数高阶修行者迟疑地……看向他身边少女。

    “刚刚说话的人是……春华君的未婚妻?”

    “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幻听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这时,看着满地毒针,眼中划过一丝愤怒又难以置信瞪着满地坑的耶律齐猛地大吼,再次提刀向许义山砍来。

    “什么毒针,都是你这南楚人的花招罢了!”

    “都打成这样还不认输,看来你这贱民是真的想死!”

    “本王子就给你一个机会!”

    礼官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猛地赶入其中道,“耶律殿下,等等,有人介入您先停手,这事要先查明……”

    “去你的查明!”然而耶律齐一把推搡开礼官,“这小子已经输定了,看清楚,是他在找死!”

    “许公子,你要不先认输……”礼官看着已经无力战斗的许义山一头是汗,只要一方不认输,按照规则时间不到礼官也不能强行停止。

    但耶律齐显然是不会认输的,而这个不要命的稷下学宫弟子……

    可这时谁都没想到,原本倒地的许义山咬紧牙关以手支地,居然半坐了起来。

    陈子楚睁大眼睛,看着许义山一把抹掉嘴角流出的黑血,嘶哑开口,“我……不认输……”

    这个憨子!天大地大命最大这人怎么就不明白!

    陈子楚急得要叫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场间却响起耶律齐嘲讽的大笑!

    “不认输?也是,我听说你那什么水院就你一个弟子?”少年举起弯刀,笑容扭曲。

    “你认输了你们学宫就没人了,真可怜,既然这么孤单我就送你去地下找鬼作伴吧。”

    耶律齐大笑着开口。他的笑容张狂,声音在整个大厅里回荡,但擂台边所有修行者却无一人敢反驳他。

    耶律齐看了许义山最后一眼轻蔑地开口。

    “去死吧。”

    “水院唯一的弟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一片死寂里,却响起一名少女平静的声音。

    “谁告诉你,水院只有一个弟子?”

第一百二十章 唯一

    在一片难言的沉默里,少女的声音如薄冰轻击。

    下一刻。

    一双双,一双双的眼睛,就这样看过来。

    在看到那个女子的瞬间,变得震惊质疑猎奇恍然各样复杂。

    即便只是坐在她的身边,姬安歌在感觉到那瞬间都觉得沉重的无法呼吸。

    但她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殿……你说什么?”原本全神贯注看着许义山的陈子楚愕然回头,却只看见坐回原来位置的姬嘉树冷峻的侧脸。

    面对无数比利箭还要锐利打量的视线,那个少女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戴着面纱陈子楚看不到更多的表情,只能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身边的姬嘉树。

    在这层面纱下,大部分人不知道她两天前拿另一个名字做了些什么。但他们知道。

    两天前,看着这女子拿着一把锈剑浴血奋战的他们知道。

    知道这个女子说出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姬清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方,闭了闭眼睛耳边回响着这个女子刚刚和姬嘉树的对话。

    他知道一切已无法阻挡。

    但刚刚专注于许义山情况的陈子楚并没有听见,震惊地看着对这女子刚刚的话完全不阻止的姬嘉树。

    不管嬴抱月要说什么,陈子楚很清楚姬嘉树绝对能来得及拦她。

    要知道今天在这里,她代表的不是她一人,这女子如果要站出来,她之前掩藏的所有身份情报都要被暴露,这女人真的知道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姬嘉树之前明明不希望这女子遭受无妄之灾,更需要维护南楚国师府的面子,为何这时偏偏保持了沉默?

    “嘉树,你为什么……”陈子楚看向姬嘉树开口,却发现姬嘉树看向前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座位后一只手刚刚从那少女的背后收回。

    那个手势是……

    陈子楚瞳孔一缩。

    刚刚丢出那爆炸性一句话的嬴抱月侧目看向身边少年,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不用。”姬嘉树淡淡道,他的神情和之前一般淡然冷静,但陈子楚却看见一抹复杂的神情极快地从他瞳孔划过。

    姬嘉树看了陈子楚一眼,他知道他想问什么,耳边响起之前和嬴抱月的对话。

    就在嬴抱月向所有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那之前,她还和他说了一句话。

    刚刚他还在愕然看着擂台上疯狂的耶律齐之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

    “呐,姬公子,不,姬嘉树,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是她第一次不用敬称称呼他,也是她第一次张开自己的屏障,虽然微弱到防不住旁边的姬清远。

    姬嘉树转身,“什么忙?”

    在擂台上激烈的喊杀中,那个少女静静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他轻声道。

    “能帮我封住心俞、巨阙、膻中三个穴位么?”

    三个都是心脉的大穴。

    都是修行者的……命脉。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一般能想到有很多可以求助的东西,姬嘉树却没想到,她却是让他帮这样一个忙。

    “时间不多了,”那双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清澈到简直不可思议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我必须抓紧。”

    抓紧?抓紧什么?

    姬嘉树的犹豫在外界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也许是被那双眼睛蛊惑,也许是担忧擂台上的朋友,更是他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如此果决。

    本来封几个穴位对高阶修行者根本就是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什么忙。

    总之他一旦决定便出手如电,如那女子所言,迅速封住了那三个穴位。

    姬嘉树以为他还有时间问,却没想到决定事情那女子比他的手还要快。

    就在他的手拂上她后背最后一个穴位的时候,耶律齐说完,那个女子就已经说出了那句话。

    他专注于封穴,根本不像陈子楚想的那样来得及阻止她。

    就算他不做这些,也没法阻止这个女子。

    毕竟他都没来得及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高台下的质问已至。

    “什么意思?”

    “什么叫水院不止一个弟子?”

    “等等,水院这次能参加的确是说有了第二个弟子!”

    “对,我前天亲眼看到,居然是个女人!”

    “女人?等等,不会吧?难道是……”

    高台下人们的视线宛如实质,足以将任何肉体凡胎穿透烧穿,擂台边的震山先生和上首的浩然先生也顿时愕然看向这边。

    高阶修行者因震惊释放出的威压让所有人一窒,场内被强制安静下来。

    震山先生本正在擂台北边的人群里搜寻刚刚的黑手,稷下学宫有死令师长不得插手本院弟子对战,救人这件事让姬嘉树出手更合适,但他必须为他徒弟讨回公道,却没想到这时突然听到了那个他本以为今天绝不会听到的声音。

    看着远处面纱外的那双眼睛,老者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师父……师父……你真不能收她为徒……她……她是……”大徒弟结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震山先生定定看着高台上那个静静站起的纤细的身影。

    在水院最为难堪,也最为沾不得的时候。

    她是谁?

    “怎么?春华君自己逞威风嫌不过瘾,连小媳妇都想来插一脚?!”

    这时唯一的杂音打破寂静。擂台上面孔一片扭曲的耶律齐闻声望去,本来还有些惊讶,但看到高台上出声的是个女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刻看着嬴抱月脸上的面纱,他的语调了已经带上了别的味道。

    “怎么?想为这位公子打抱不平?来呀,英雄救美小爷见过,这女人想来插一脚还是头次见,”耶律齐舔舔嘴唇,“正好,本王子也没在这种地方尝过女人的味道。”

    伴随着粘腻的声音,他脸上笑更为扭曲,更为轻佻,甚至更为……恶心。

    “这女人到底是想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叶静姝闻言被恶心得脸色苍白,伏在叶氏身边,厌恶地看向罪魁祸首的女人,“她也不会挑时候,这时候来哗众取宠自取其辱?把表哥的脸往哪放!”

    擂台边也响起其他修行者的窃窃私语。

    但嬴抱月的动作没有变。

    从订婚宴宫里嬷嬷让她坐在这里时,按照规矩她就不能再动一步。

    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当一个摆设就是今日前秦公主唯一要做的事。

    但就在这时她站起身,绕过几案,看向高台下的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脚底下的台阶迈出脚步。

    所有人因为惊讶,一时间愣住怔怔看着这一幕。

    给了嬴抱月迈步的时间。

    但这时,忽然一只手从后,按住了她的肩膀。

    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姬嘉树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

    但下一刻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顿时看向她的手腕,“这是……”

    嬴抱月没有接,只是回头看向姬嘉树,“怎么了?”

    姬嘉树收回目光看向她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惜封住心脉大穴,到底是要做什么?

    嬴抱月回头对他一笑。

    “抱歉,我可能会给你添点麻烦了。”

    “但我们约定好了不是吗?”

    姬嘉树定定地看着那个少女,放开了她的手腕。

    随后她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转身离开。

    姬嘉树坐回原处,任何人已经察觉不到他的情绪,他是平静依旧的春华君。

    他静静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看着她第一次扯下她的所有伪装和保护层。

    伫立于世间。

    嬴抱月回过头,在擂台边所有修行者愕然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下台阶。

    她站在高处看着擂台上的耶律齐,淡淡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说,水院还有一名弟子,”她一边走下台阶,一边从脖子中掏出一枚青色的戒指。

    “那是!”擂台边有稷下学宫的弟子一声惊叫。

    “水院?怎么会……”

    半坐在擂台上的许义山瞳孔一缩。

    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着那名少女将那枚戒指套上自己的手指,向擂台走来。

    向他走来。

    嬴抱月看向擂台愕然的耶律齐,笑了笑。

    “我就是水院的第二个弟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镜花

    这一切宛如一场镜花水月。

    “师父,我什么时候会有师弟?”

    “明年就会有了。”

    “明年……已经是今年了。”

    “下次一定,今年的明年一定会有的。”

    明年会有的。

    嗯,他相信。

    随后他一个人练完今天的剑招,想象着如果有师弟他会怎么教他,不让他走和他自己一样的弯路,水法第四剑要注意什么,如果有人和他对招他要出什么招……一个人打开山门,一个人关好山门,然后又是一天。

    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年就又过去了。

    再等明年吧。

    然而他没想到他有朝一日,真的等到了明年。

    但命运却还是给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没等来师弟,却等来了一个“师妹”,还是一个身份敏感根本不可能公开的“师妹。”

    但他已经习惯这一切了,不抱有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这种注定会失望的东西不如一早就不要有。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最不该看到她的时候看到她。

    他根本就不希望在这个看到她。

    谁要她来的!

    在这里她是春华君的未婚妻!

    是前秦的长公主!

    是这里最不允许能和修行扯上边的女人!

    他又不是死了,她一个等阶九的修行者又能做些什么?

    “你……不是……滚……”

    许义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但浑身蔓延的毒性已经让他不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就在这时他耳边再次响起那嘶哑难听的大笑声,让他浑身冰冷。

    “水院的第二个弟子?”

    “你不是前秦送来南楚和亲的公主么?”

    耶律齐睁大眼睛看着戴着面纱走下台阶的女人,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女人,开玩笑也要有点限度,听说嬴氏子孙死不了,难不成是因为都是些疯子?”

    “哈哈,这倒是有可能!”

    听着男人的羞辱,嬴抱月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一步步走下台阶。

    而随着她靠近,原本正在狂笑的耶律齐笑声一顿,眯起眼睛像是毒蛇看到了猎物。

    “修行者?”耶律齐原本癫狂的眼神像是偶然划过一丝清醒,“女修?等阶九?”

    此言一出,擂台边其他修行者也纷纷炸开。

    “前秦的公主是个女修?”

    “怎么可能?女人不能修行!难道是天生的?”

    “不对,前秦公主听说不是天生修行者!前秦是专门出妖女么?怎么连王室都染上了?”

    “这女人居然之前隐藏了境界老子都没看出来!混账!难道这不是和亲是专门来害南楚的?春华君知道吗?”

    “要是真的还和什么亲,还不送去宁古塔!”

    听着这些危险的议论,陈子楚后颈汗毛根根树起,隔着空位看向一边神色冷下来的姬嘉树。

    居然在这种场合暴露出身份……

    千夫所指。

    姬安歌闭了闭眼睛,握紧双拳看向擂台上半卧着的少年愤怒想要阻拦的眼神。

    只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根本不熟甚至对她没有感激的人。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二殿下,这……”高台上浩然先生面色勃然大变,一边看向姜元元请示一边正要抬手维护秩序,然而下一刻却只见那个深不可测的王族少年一手托腮看着走下台阶的少女,一手却抬起阻止了他,眯起眼睛,“等等。”

    等,等什么?浩然先生不解。

    “女修?真有意思,”然而这时耶律齐却再次开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走下来的嬴抱月,“先别送宁古塔呀,先给本王子我先玩玩,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修呢!”

    耶律齐兴奋地开口,但言语中的残忍却令人发指。

    “不过区区等阶九,也太没味道了,”耶律齐目光往上首一扫掠过姬安歌,姬安歌顿时毛骨悚然。

    而看着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向耶律齐正面而去的那个少女,姬安歌的心重重沉下。

    这人没有说错。

    嬴抱月只有等阶九。

    而耶律齐是等阶六。

    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连同阶更强大的许义山都遭遇如此黑手,看着对嬴抱月明显提起了兴趣的男人,如果落到他手中她会遭到什么样的遭遇,姬安歌稍稍一想心底都泛起无尽的寒意。

    如果她是想对战……稷下之宴的对战时间内无人能阻止,她……她会被……

    姬安歌无声的嘶喊没有人能听到,擂台边此时已经被其他兴奋的议论笼罩。

    “区区等阶九……”

    “这女人不会想给许义山报仇吧?”

    “就她这境界根本不能看,果然是根本不懂对战为何物的女修,这要是被抓住了……”

    “听说嬴氏子弟是打不死的,这下倒是能看看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

    “嘿嘿,什么时候等阶九也敢来上稷下之宴了,我一个等阶八都不敢献丑,这女人把稷下之宴当成了什么……”

    人群密集,无人知道这话是什么人所说,前秦更没有国力追究这些,所有修行者心知肚明。

    人们的讥笑声轰然而起,陈子楚目眦尽裂,姬清远的指甲扎入手心。

    姬嘉树静静坐在原地,袖中双拳握起,但他并没说什么,因为这就是修行界的真实。

    不管这女子多么擅长战斗,等阶九都是绝不可能……可能……

    就在这时,人们的讥笑声忽然一顿。

    姬嘉树看着那个绯色的背影,瞳孔一缩。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那少女最后转身时问他的那个问题。

    “姬公子,请问……能告诉我等阶七的名字是什么吗?”

    姬嘉树不明嬴抱月为什么下台阶前会忽然问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修行界除了最有名的神舞境,为了破境有个传统就是修行者最好不要越阶打听等阶名。

    一步一个脚印,到了一个等阶再知道下一个,更利于破境,最好是自己悟到等阶名,那就更理想了。

    她不像是不懂这些的人。

    可为什么,她一个等阶九要打听等阶七的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姬嘉树忽有所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姬嘉树抬起头,看向射入一缕光芒的天井。

    起风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

    但就在宽阔的南楚御祷省内部,突然席卷起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风。

    “什……什么声音?”

    擂台边正议论着的修行者愕然回头,看着无数扇震颤着的窗框。

    哐啷。

    哐啷。

    哐啷。

    狂风怒号,仿佛天在为一个人嘶吼。

    原本正为那女子不自量力感到悲哀恼火的陈子楚抬起头,怔怔看着这一切。

    浩浩荡荡的天地元气从无数个缝隙涌入,然后汇集到,那个一步步走下台阶的少女的身影上。

    “破境……”

    “居然在这个时候……”

    “居然是真的修行者……”

    “怎么可能……”

    所有人愕然旁观,瞠目结舌,怔然难言。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下一刻,片片红色在他们眼前飞舞。

    所有人浑身一震。

    “嘉树……”陈子楚喃喃开口。

    姬嘉树抬头怔怔看着这一幕。

    就在那个女子一边走下台阶一边破境的同时,她身上的订婚喜服和面纱也在破散。

    残红飞舞,星星点点。

    外层的红纱层层褪去,露出那件云纹的素色衣裙,和她腰边的长剑。

    火树银花触目红,镜花水月宛如空。

    姬嘉树想起许义山上场前,那女子握住的腰边剑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喜服下藏了剑。她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要进入这个战场。

    等阶八,神武境。

    她一步步从台阶走下,走入她的战场,在踏上平地的那一瞬间,嬴抱月扬起头,脸上最后的面纱被风卷去。

    露出有些人已经记得的面容。

    “是她!”

    “归明月!那个参加了上四宫筛选的女人!”

    “居然真的是她!”

    擂台上的许义山怔怔注视着这一幕,他突然想起他刚刚没有使出的当年让他在领悟后成为等阶八的剑法。

    水法第四剑,名唤,镜花水月。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等阶八的破境源于对门派剑法的领悟。

    而眼前的少女。

    此时此刻。

    她已是等阶八的修行者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水月

    “哥……姐姐她这是……”

    战国七年八月十五,南楚御祷省,稷下之宴会场,今日发生了无数回意想不到之事的这个地方,此时因为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陷入了一片混乱。

    看着只是走下台阶便完成了破境的那个少女,之前所有在谩骂在质疑在揣测修行者都失去了言语,怔然看着漫天的红雨,甚至无人发现从火院后面刚刚混进来偷偷探出头的一对兄妹。

    归辰举着火院的戒指好歹没被拦下,打扮成为书童的归离跟在他身后,归辰用胳膊肘捂住脸躲在最后,尽最大努力不让最前面的叶思远发现他。

    之所以没在一开始随众人进来就是怕叶思远发现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反正他也肯定不在火院的出场阵容里,所以之前和嬴抱月商量会晚点过来。

    但就在他刚混进来时,听到那一声“归明月”,差点被吓得露出了马脚。

    然后抬起头,便看见那一场最美的红雨。

    他在人群最后,只看见她最开始走下来的样子,看不见她现在的样子。

    但他知道,她一定穿着他买的衣裳,一定比任何人都好看,眼睛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明亮。

    听着归离在一边焦心的疑问,归辰闭了闭眼睛,轻声开口,“她破境了。”

    当初他从山上背回来的,连路走不稳的少女。

    此时,已经进阶神武。

    此神武根本不是他当初在小院里和她兴高采烈说的什么算卦入地掌握地脉的力量,他当年告诉她的那些事不过都是市井流言,但她却把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就像她当初告诉他,真正的修行者是什么样的一般。

    她与他几乎相差不久进阶等阶十,但他还是等阶十。

    她已是等阶八。

    想追上她真难呐。

    但作为这个地方唯一知道她最初的模样的修行者,归辰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那一抹素色和周围一张张惊愕的脸。

    少年闭了闭忽然低下头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开心地笑起来。

    他知道,她一定可以的。

    虽然连他都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当初看着她从稷下学宫的泥水中爬起时,他就忽然觉得,她也许早就可以破境了。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被这些人知晓。

    还有很多很多。

    归辰睁大眼睛,拉紧了归离的手,他会在一直看着她,听着人们呼喊她的名字。

    “归明月!”

    “等等,就是那个在上四宫筛选同时和许义山叶思远交手,得到许义山承认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看着嬴抱月走来,原本擂台边挤成一团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在擂台前空出了一个半圆。

    “这不是前秦的公主吗?到底哪里搞错了?”

    “居然是同一个人吗?”

    面对外围人们的议论,嬴抱月只是径直向擂台走去。

    看着一步步向擂台走去的少女,听着周围人说的话,坐在前秦继子所在位置的嬴珣怔怔看着手上昨晚送到的最新的前秦参加初阶大大典的名单。

    看着上面新加的两个名字,嬴珣瞳孔微缩。

    “归辰……归明月……”

    看着一步步登上擂台那个女子他绝不会认错的脸,嬴珣的心中翻江倒海。

    归家……明月……

    他之前从前秦老臣口中得知,将逃婚的和亲公主找到的正是归家,结合这一切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归明月。

    居然就是他这位堂妹的化名。

    而这个名字,居然出现在参加初阶大典的名单中。

    如果她今日的身份不暴露,她难道是准备去参加初阶大典?

    嬴珣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个堂妹和嬴晗日一样,根本连天生的等阶都没有!

    嬴珣之前以为这女人不过是被春华君冲昏头脑,但现在看着嬴抱月他却内心冰寒。

    无数疑问在他心中横中直撞。

    现在她的身份已然曝光,她到底是想干什么?为许义山报仇?和北魏王子为敌?她以什么身份?她到底什么时候成为的修行者?

    所有人都不知道。

    包括许义山。

    看着真的一步步走上擂台的少女,礼官都睁大眼睛,求助地看向上首,却发现能做主的浩然先生和二殿下都沉默不言。

    这公主这时到底跑来添什么乱!

    “归……公主殿下,”看着这个可能是个女修的少女,礼官强忍着心中厌恶看着嬴抱月皱起眉头,“还请您遵守规矩,修行者对战闲人不得打扰,有事就和下官……”

    然而礼官却没想到,他自以为能让世家贵女知难而退的冷言冷语却对这女子一点用没有

    “让我进去。”那名少女的脚步甚至都没有一点停顿,看着仰头打起官威正要发怒的礼官淡淡道,“我能让我师兄认输,他已经伤重,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稷下之宴规则中有提到如果有挑战者生命垂危可以立即救治。”

    的确……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礼官一愣,但看着还能坐起来的许义山,谁刚刚都没想到这条。

    许义山是中毒了?真的这么严重?看着眼前少女礼官目露疑惑。

    “我师兄中的是拔剑三步倒的毒,现在是回光返照,再不救就不行了,快让我进去,不然真出人命大人你的官帽也会有影响吧?”

    这毒都是什么鬼名字……

    但这女子笃定的态度仿佛有着魔力,连礼官都不由得紧张起来,稷下之宴三年没出人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担当的这一次出了人命,他绝对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况且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许义山能认输,只要许义山认输了什么规则都没问题。

    礼官对阵法的挡势弱了些,“那……”

    他刚起头,下一个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眼前已无那个女子的身影。

    “什么……”礼官愕然,坐在高台上的姬清远扶额。

    阵法有个缝儿她就能进去,不,也许没缝也能进去。和礼官说话不过是吸引注意力……毕竟她进他们院子都如履平地……

    擂台上一切发生都太快,几乎只是一息之间。

    那个少女就已经出现在了许义山身边。

    旁观者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你……”许义山愕然看着几乎瞬息而至的少女,觉得简直就像是在做梦。耶律齐已经停止了攻击,掂着弯刀像是看戏一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嬴抱月没管他,只是走到许义山身边蹲下。

    “好了,师兄,你别挣扎了,再挣扎就要毒发攻心了。”嬴抱月一本正经地看着许义山的脸说道。

    他要被她气得毒发攻心才是,许义山眯起眼睛让视线清晰些,刚刚那女子和礼官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

    但他觉得这女人不过是在胡说八道。

    拔剑三步倒……这种名字都能起出来……许义山气急反笑,可惜他向来不会笑,只是冷冷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少女。

    “你……骗人……”少年断断续续道,“根本……没这种毒……什么鬼名字……”

    然而许义山没想到,蹲在他身边的少女却忽然笑了笑。

    “我没骗人。”

    嬴抱月注视着少年都快涣散的瞳孔,里面映衬出她平静认真的眸子。

    她看着许义山淡淡道。

    “我配出来的毒,我要叫什么名字还不是随我的愿?”

    许义山愕然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我想叫什么叫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赤诚

    “什……”许义山愕然看着眼前少女,“怎么……”

    她在说些什么?

    她配的毒?怎么可能?

    就知道不会有人相信。嬴抱月把放在许义山脉门上的手收回,看着蹿升到少年脸庞上的黑心,内心寒冷如冰。

    她知道不会有人相信,就像只有很少的人知道。

    所谓的《药典》其实是分为上下两部。

    上部是现在在世面上流通北寒阁“出品”的《药典》,而后半部有另外一个名字。

    叫做《毒典》。

    医毒不分家,既然有药,便会有毒。

    虽然有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其实不过都是她当年随意记下的一些手稿罢了。

    当年写完药典和毒典后她就随手送给了师父,让她送给陛下交差,毕竟编写药典是师父接下的活计,她不过是给了个初稿,师父想必也会从里面挑选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因为这样的想法,导致她当时没有考虑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更没有想到,那么强大的师父会死去,她的手稿会以这样一种形式流传出去。

    酿成今日的恶果。

    “好了,不说笑了,”嬴抱月看着地上倔强挣扎的少年,还有伴随他的挣扎上蹿的越发凶猛的黑气,“师兄,你不能再动用真气,这种毒会随筋脉蔓延,越是动用真元压制反而会深入得越深。”

    而毒根一旦深入,就会断送全部修行前途。

    且此毒一旦沾上就会迅速进入筋脉,哪怕砍下中毒的地方都无法阻止,是专门针对的修行者的毒。

    也是她记录在《毒典》中的,调制虽难但见效最快的一种毒。

    武侠小说里那种沾上人就不行的毒其实是极为少见的,毕竟堪称最毒的五步蛇都还要走五步。

    但刚刚许义山发作连一步都没有。

    无论何时,见血封喉的毒药都是一药千金,毒方千金难求。

    正因见效速度一骑绝尘,这种毒和其他针对修行者的毒素有着绝大的差距。

    所以她在看到许义山瞬间倒下之时,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写出来的毒方。

    而毒典,已经落入了不该落入的人手中。

    “你……别管……”然而许义山的倔强简直超乎想象,不愧是能一个人关在院子里练上七年剑的人。

    看着还在挣扎的许义山,高上台陈子楚都不禁扶额。

    虽然这女子说的话他也半信半疑,但许义山这个牛脾气他领教多次了,真是太可怕不过。

    他觉得除了震山先生也许没人……

    “义山,听你师妹的,别撑了!”震山先生洪亮的声音传来。

    “我……不用……”

    好吧震山先生也不太能说服他……

    陈子楚觉得他这辈子是见不到能让许义山听话的人了……

    “你……走……”许义山死死瞪着嬴抱月,还在坚持不懈,但下一刻他原本涣散的瞳孔一缩。

    因为眼前少女的脸忽然近在咫尺。

    陈子楚一愣。

    “你……走……”许义山更磕巴了。

    “好好,嗯嗯,”然而蹲在擂台上的少女一边应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细竹筒,然后迅速一把塞入了许义山的嘴中。

    或者说捅入也可以,陈子楚看着这直接的一幕目瞪口呆。

    擂台上顿时安静了。

    擂台下原本围观的人们也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惊了。

    只有归辰看着那个小竹筒觉得似曾相识……

    几乎凝固的空间里,嬴抱月静静凝视着许义山的喉头,轻轻弹了弹竹筒的尾部,随后拔了出来。

    “咳,咳,”许义山咳嗽起来,然而一只温热的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许义山说完,却猛地一怔。

    他原本像是堵了棉絮的喉咙,此时症状却陡然变轻。同时筋脉里的剧痛,也随着他的呼吸减缓,粘稠滞涩的头脑也似乎能动了起来。

    “十全大补丸。”蹲在他身边的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许义山已经不想和她争论名字的问题了。

    他疲惫地一个恍神,没有看到眼前少女微微低头眼中一闪而过复杂的光。

    感受着身后密密麻麻人群中似乎有一道视线的注视,嬴抱月视线愈发的冷。

    既然是毒典上的毒,她不可能解不了。

    因为那款毒实在是太适合用来暗杀了,虽然没把握会遇到,但嬴抱月之前路上遇到合适药材的时候,曾配过一次解药,却没想到第一次用上会是在这里。

    看着眼神逐渐清明的许义山,嬴抱月将竹筒收回怀里,看了他一眼,“清醒了?”

    许义山神情复杂,略略点头,下一刻第一时间寻找地上的断水剑,在看到的瞬间内心一窒。

    他刚刚居然连剑都……

    “既然清醒了,就认输吧。”

    许义山肩膀一震猛然回头。

    下一刻却看见那少女像是什么都知道的双眸。

    两人四目相对,嬴抱月静静注视着他。

    这人的确犟的要命,但刚刚那个反应很明显是脑子不清楚只靠执念在撑着,和他说话是没用的,现在这个状态差不多可以了。

    “你一天之内不能动真元,”十全大补丸可不是万能的,嬴抱月看着许义山轻声道,“不然你参加不了初阶大典。”

    许义山眸光一个摇晃,一时看向擂台下水院那个孤零零的角落。

    “我……”

    “想认输?做什么梦?”然而这时一边看戏的耶律齐忽然再次狂笑起来,“哪有这么简单,我还想和水法者多玩一会儿呢,这小子……”

    许义山猛地回过头,却只见到少女微微飞扬的裙角。

    “嗯,”嬴抱月站起身看向对面刀尖沾血的少年,“我知道没这么简单。”

    她熟悉北魏人的脾性,不如说她熟悉这种人的脾性。

    不战到尽头绝不罢休。

    “我陪你打,不,”嬴抱月看着耶律齐笑起来,下一刻她平静地开口。

    “水院弟子归明月,挑战雷院弟子耶律齐。”

    耶律齐闻言一愣,随后大笑,“你不叫这个名字吧?”

    “你管我叫什么,”嬴抱月笑着看他,反手拔出腰边锈迹斑斑的长剑,“北魏人什么时候那么多废话了。”

    “你……”许义山摇晃着想站起来,但下一刻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高台上陈子楚睁大眼睛。

    “听话。”嬴抱月侧目看着他轻声道,下一刻一声轻喝,“水法剑剑主许义山!”

    许义山浑身一震。

    嬴抱月看着他笑了。

    “吃了我的药,就要听医嘱。”

    “你不能拿不了剑,我还等着你演示第七剑给我看,此时不认输也改变不了什么。”

    “相信我师兄,相信我会把你想要的胜利带回去。”

    那个少女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开口,“我保证。”

    许义山一怔,在短暂的停顿里没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随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一边的礼官,缓缓开口,“这一场,我认输。”

    他不能再给人添麻烦。

    他缓缓爬起,但看着远处的断水剑,他心头一动不再去看。

    许义山他……居然听话了……陈子楚愕然看着这一幕,但看着那个蹒跚起身在医官的搀扶下走下台的身影,眼眶却有些发热,心中因为愤怒死死握住拳头。

    那个少年认输了。

    但他本不该如此。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嬴抱月静静执剑,看着面前嗜血大笑的少年,和他身后看不见的黑影。

    “我们开始吧。”她看着耶律齐道。

    “哈哈哈!居然是玩真的?”耶律齐血红的眼睛看着面前执剑的少女和她手上的锈剑,乐不可支。

    “没想到你还真来挑战,哈哈哈,”少年笑声一顿,眯眼看着嬴抱月,“区区等阶八,可一定要让本王子尽兴,别玩两下就死了。”

    说完他瞥了一眼一边僵硬的礼官,礼官后背一寒,看着依旧沉默的姜元元和浩然先生,抖抖索索喊道。

    “第六场!”

    “水院弟子……归明月对雷院弟子耶律齐!”

    咚的一声钟响。

    姬嘉树从几案中探出身。

    所有人睁大眼睛。

    如此荒诞如此诡异,但这一切确实发生了。

    稷下之宴史上第一场男女对战。

    开战。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之心

    “到底发生什么了……”

    “北魏的王子和前秦的公主……”

    “这不是在做梦吧?师长们怎么都不说话?没人阻止?什么情况这是?”

    “二殿下也不说话……春华君呢?”

    “国师夫人……算了,国师大人不在这简直就是乱套了!”

    看着高台上对面而立的少年少女,整个南楚御祷省也乱成了一团,但就在那一声钟声响起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因为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样的一场对战,可不是一般情况下能看到。

    实在是太异常,南楚御祷省会场内,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凝重诡异。

    如果不是能进入会场的人有限,可以说是举世瞩目。

    在一片死寂里,响起那个少年已经被很多人熟悉的兴奋陶醉的笑声。

    “没想到这一次来中原,居然能和前秦的公主玩上一场,”耶律齐举起染血的弯刀,他脸上是熟悉的笑,但下一刻那个看上去脸上还带有稚气的少年将带血的弯刀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个动作看上去非常血腥,高台上顿时飞下两声女子的尖叫声。

    听着母亲和叶静姝的尖叫,姬嘉树瞳孔微缩。

    不光是因为这个足以让中原人不适的动作,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个动作,一股难以想象的气息从那个少年身上溢出。

    姬嘉树没有去过边关,但他却无比清楚这份气息代表着什么。

    是杀意。

    真实而血腥的杀意。

    嬴抱月看着面前少年,目光微动。

    如果说这世上她对什么气息最为熟悉,那便是杀气。但此时此刻她熟悉的不光是这少年身上的杀意,还有他这个动作。

    以这少年的年纪她本以为看不到这一幕,却没想到这个北魏王的幼子,也曾在冻土上奔驰过。

    耶律齐的这个动作,是北魏铁骑杀敌前会做的动作。

    她没想到,在那么多年后,她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场合,再一次见到这个动作。

    嬴抱月微微抬起头,看向天井上透下的天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怎么?吓到了?”看着眼前神情终于第一次出现波动的少女,耶律齐将弯刀从脸颊上拿下,露出染血的面庞,为了更显狰狞他甚至想舔上一口,肯定能更加恐吓到女人们,但他对血的味道还是有点讨厌还是算了,这样的面容已经足够。

    他将满是血污的脸朝向嬴抱月,得意一笑,“别太在意,这是我们那边的风俗,中原人可能有点不习惯。”

    然而他面前的少女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脸上的血污,眼底波动一纵即逝去,嬴抱月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我知道,”她淡淡道,“但你这说法好像北魏不是中原一般。”

    “不要忘了,”嬴抱月静静凝视着高鼻深目少年脸上的血污。

    “北魏,在永夜长城以南。”

    永夜长城以北,只有一个国家。不是北魏。

    擂台下,正沉默地走回座位的孟施脚步一顿,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莫华一怔随后扬起头,看向擂台上的少女,“这女子……”

    “怎么了?”孟施问道。

    “没什么。”莫华再次低下头,“继子,我们回去坐吧。”

    同为北魏,但北寒阁的事,他管不了。这里不是他的战场,孟施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走入人群中。

    而擂台上的耶律齐闻言一愣,下一刻看着身上少女眼中杀意更胜。

    “别把我和你们这边的小绵羊们一并而论。区区一个前秦人,还真敢说。”

    “我只是实话实话。”嬴抱月道。

    耶律齐不气反笑,“这么敢挑衅北魏人的前秦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话说你真是前秦公主吗?”

    “这个信不信由你,”嬴抱月笑了笑。

    “前秦王可是不敢得罪北魏的,”耶律齐的笑意更盛,“还是你觉得你有个这样的身份,我不敢杀你?”

    “我可是北魏王子,你真敢和我打吗?”

    擂台下闻言窃窃私语顿起,但不等流言飞起擂台上却响起女子的笑声。

    嬴抱月笑了笑,“别给我们各自的身份贴金了,同为王族的边缘,我们对战不是刚好合适么?”

    就算王子的身份能金贵一点点,但耶律齐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换句话说,他们两人的身份谁都不是能影响两个国家的人。

    如果北魏要和前秦开战,他们的身份撑死了不过是借口。

    借口就是借口,没有这个还有别的。

    根本不算什么。

    就如她知道她的身份对眼前这个少年也不算什么。

    坐在最上方托腮看着这一切的姜元元闻言忽然笑起来。

    “二殿下,你怎么了?”陈子寒一愣在一边问道。

    “没什么,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看的这么透倒是很有意思,”姜元元收起笑意,看向擂台上的两人,“差不多该开始了。”

    而就在这时,擂台边忽然响起礼官的一声高喊。

    “中唐继子为本场下彩头三千两白银!胜者得!”

    三千两?

    原本还在为这两人对话议论纷纷的众人为这大手笔倒吸一口凉气。

    “这……”陈子楚愕然,看向姬嘉树,却发现姬嘉树的神情变得异常冷峻。

    无数双手和目光,在追逐这一场对战,而一切在这个时候,被推向顶峰。

    耶律齐一直在笑的眼神冷下来,化为天真的残忍。

    “不认输,还真敢打?”

    “找死!”上一刻还在好好说话,但下一刻他已经手中的弯刀已然出手!

    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

    伴随着那少年手中刀光,陈子楚听到的还有姬嘉树手中酒杯的碎裂声。

    “雷奔鬼谲。”姬嘉树咬牙道。

    雷法剑第四剑,却也是北魏人一般才会使出的剑。

    雷法剑中最残忍的一剑,姬嘉树从来不会用的一剑。

    因为名为一剑实为四剑,四剑为的是。

    让人逃无可逃,四分五裂。

    空气响起鬼哭狼嚎半的厉啸和刺耳的轰鸣,四道剑光如同闪电向那少女纤细的声音切割而去,仿佛要将她劈成两半,所有高阶修行者瞳孔一缩!

    可怕的碎裂声和烟尘在一瞬间炸开,笼罩整个高台,而在那血染弯刀收割生命无处可逃的毒辣剑法中。

    有身影高高飞起。

    一切。

    走向破碎。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毁灭

    阵法颤抖,电闪雷鸣,宛如炼狱。

    所有修行者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混蛋!”陈子楚猛地一拍几案,向前探出身子,“他是真想杀了她!”

    “怎么会有人在稷下之宴里动这样的真格?”高台响起无数震惊的叫喊,不少师长目露震惊,但跟更多的人死死盯着烟尘大坐的阵法里。

    有人敢看有人不敢看。

    稷下之宴虽然残酷但毕竟不是签了生死状的初阶大典,并不会有哪个修行者真的使出自己的所人本事只为了置人于死地。

    但谁都没想到,这位北魏来的小王子真的如此残忍嗜杀,居然上来就使出了杀招,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这少年以如此残忍暴烈的方式要置那女子于死地!

    擂台边缘的铁木都化为无数木屑,阵法内烟尘电闪中还在透出无数凌迟般的刀光,足以看出里面的凶险,而一个区区刚刚进阶等阶八的少女在来里面到底会遭遇些什么……

    看着这已经不能被称作对战的一幕,陈子楚猛地一把抓住姬嘉树的肩膀,“嘉树,你还不……”

    为什么不阻止这场对战?他的质问正要出声,但下一刻却顿在嗓子眼里。

    陈子楚怔怔看着眼前的姬嘉树,看着那出神地看着擂台下的那个少年,他的视线没有一丝摇晃。

    陈子楚随着姬嘉树的视线定定看向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的擂台,随后缓缓地,缓缓地,睁大双眼。

    余留的雷暴还在呲呲作响,原本一片烟尘的阵法内,烟尘在闪电中缓缓落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人们看到了一地碎片。

    木片,砖瓦,固定的铁皮,一片狼藉。

    碎片上,飘着缕缕青丝。

    属于少女的柔软的乌发,轻轻地跌落在地,而再然后的,还有衣袖,裙角,纷纷扬扬,纷纷染了血,让人想起之前的那场红雨。

    但就在这毁灭和碎裂的废墟上,有个纤细的身影躬身,缓缓从烟尘中站起。

    她的肩膀后背和手臂总共有四道深深的伤痕,最严重的甚至深可见骨,但是……

    她依然站在了那里。

    握着剑没有倒下。

    台下的高阶修行者睁大眼睛,陈子楚僵硬地侧目看向身边瞬也不瞬看着这一切的姬嘉树。

    他没有看见,但他知道,他身边的这个人一定看到了。

    见证了那名少女是如何做到这近乎不可能的一切。

    这可是整整两阶啊!

    在他看来,刚刚耶律齐的刀法快无可快,这人的真元一定有问题,毫不吝啬地在剑法上附加了大量真元,使其速度真的如同闪电一般,弯刀本就比剑更适合挥砍,刚刚的绞杀连他都没有信心能逃过但这个女子……

    她躲过了。

    不是一剑,是四剑。

    从她身上的伤痕能看出来刚刚耶律齐那招是真格的,四剑为什么难躲就在于那是通过急速的连续刀法构成的密封刀法,为的就是把人斩杀,四个方位全部被锁死想要躲避一刀就定会被另一刀劈成两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说要想做到这一切首先她就需要比……

    “难道她比耶律齐的速度,”看着姬嘉树若有所指的目光,陈子楚怔怔说出了那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她比耶律齐的速度还要……快吗?”

    姬嘉树的视线静静看着烟尘中的那个女子。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耶律齐使出的剑法是雷奔鬼谲,但真正形如鬼魅的不是耶律齐的剑法。

    而是那个少女的身形。

    姬嘉树从未见过等阶八的修行者能有这样形如鬼魅的身法反应,而他更没想到的是。

    是那个女子对剑法可怕的洞察力。

    世人常言雷法暴烈,但身为世上最顶尖的雷法者之一,姬嘉树却知道并非如此。

    雷法剑最可怕之处在于,诡谲神速。

    论攻势不如火法,论细致入微不如水法,但正如极速的闪电一般,雷法有极多杀招,剑剑决绝,不留余地。

    在面对过程中只要有一丝犹豫,便不可能逃出生天。

    但偏偏雷法剑最险,在死亡面前很少有人能有正常的判断能力。

    不觉悟,不知苦,迷惑失指易上下。

    生死一线,就在当下。

    就如同刚刚的四方斩击,四剑致命,谁能取舍,谁敢取舍?

    “她到底是怎么躲过的?”陈子楚再问,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边少年一声轻轻的喟叹。

    “我们雷法第四剑的破解方式,已经被她看透了。”

    “什么?”陈子楚张大嘴,姬嘉树拉起屏障轻声开口,“告诉你也无妨。”

    毕竟就算知道这个方式,在实战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想要躲开四方的斩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姬嘉树淡淡道。

    除非境界比对方高。

    “可她……”陈子楚张口结舌,姬嘉树静静看着烟尘中少女后背最深的一道伤口。

    “要躲开四方剑法,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不挡其中一剑。”

    拼着中一剑深入,才能打破四剑的均衡,其他三剑的破绽才能出现,在没有中剑身亡的前一瞬眼疾手快,方能破解。

    所以是要先受一剑,还得掌握好度在致命的边缘才能看到生机?

    看着高台上静静站起身的少女,陈子楚说不出话来,这要什么样的速度和意志力决断力才能做到这一切?

    “你……”耶律齐愕然看着站起来的少女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这不可能!”

    他压箱底用得最醇熟的杀招至今葬送无数修行者,在同阶对战中就算不死也定会重伤,却从没想到会被一个等阶八躲过!

    更让他没想到愤怒无比的是,那女子的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却还没有一丝恐惧!

    她拿着那把锈剑,只是认真地盯着他的弯刀。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有血从袖子中流出流到了剑柄上,让嬴抱月看上去有很有些狼狈。

    虽然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但耶律齐毫发无伤,那个少女看上去已经伤痕累累。

    但姬嘉树却从未觉得修行者看上去如此坚韧。

    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气息,正从那个少女身上腾起,而这股气息和之前耶律齐展现出的杀意完全不同。

    不知为何,她站在那里,姬嘉树眼前却仿佛见到一望无垠被铁血浸透的冻土。

    寒风吹过,铁血犹存。

    她正在站在那里,拔剑而立。

    真正的杀气并不是用来恐吓和威胁别人的砝码。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嬴抱月看着耶律齐,笑了笑道。

    “想杀我,没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铁血

    看着在碎片中站起的少女,耶律齐因为疯狂而血红的双眼有一瞬凝滞。

    “大哥……”他手中的弯刀还流淌着那少女的鲜血,但却仿佛产生了什么幻视一般喃喃开口。

    大哥?

    耶律齐的声音极微小,但却瞒不过高台上姬嘉树的耳朵。

    但对于耶律齐的大哥,他虽然知道其名姓,却没有太多的了解,唯一的了解主要还是由于因为战国六君子中光华君和其的关系。

    毕竟耶律齐的长兄因为年龄差距,和他们这一代人……几乎不是一个时代的。

    现在的北魏王是长城内六国里年纪最大的君主,耶律齐是北魏王幼子,和北魏王长子足足差了有二十岁。

    于是在听到耶律齐下意识提到他大哥的时候,姬嘉树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兄长。

    坐在他身边的姬清远没有看他,但就在姬嘉树看过来之时,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姬清远静静看着擂台开口道。

    “耶律齐的长兄耶律朗年轻的时候,是北魏第一勇士。”

    “第一勇士……”姬嘉树喃喃重复道,能在北魏这样全民皆兵的国家成为第一勇士,除了王族身份,更重要是要真正的骁勇善战。

    看来北魏王虽然老来昏聩宠爱耶律齐,但北魏朝堂却一直没有大的动荡,恐怕和那位勇猛无双的大王子脱不开干系。

    毕竟虎父无犬子,倒过来说也是可以的。

    姬嘉树眸光闪了闪,北魏大王子为人低调,但他之所以知道这位是因为。

    战国六君子,北魏的光华君,正是北魏大王子耶律朗的嫡长子。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那位光华君在北魏荒原上被称为“太阳之子”,因为容颜光彩无双武艺登峰造极获得如此雅号。

    姬嘉树只远远见过一次,但还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说来光华君和耶律齐虽然差着一辈但两人年纪倒是相仿。

    但两人却可谓是两个极端。

    姬嘉树静静看着擂台上的画面,耶律齐提到兄长完全像是本能的反应,为什么……这位疯狂嗜血的小王子突然在这个时候会想起他大哥?

    正如他刚刚看姬清远也是本能反应,却没想到在家中大门不出的大哥真的了解千里之外耶律朗的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就在这时姬清远目视前方再次开口,姬嘉树浑身一震。

    姬清远看着高台上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少女,静静开口。

    “耶律朗之所以被誉为北魏第一勇士,就在于他曾经带领北魏将士,在永夜长城多次抵挡西戎骑兵进犯。”

    那是一位真正的将领,在沙场上奔驰的真正的勇士和普通修行者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姬清远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下一刻不知在看向何方他静静开口。

    “而传说耶律朗曾经,和昭阳郡主林抱月,并肩作战过。”

    姬嘉树浑身一震。

    那位昭阳郡主。

    比起少司命这个后来的位阶封号,昭阳郡主这个称号在山海大路并没有那么广为人知。但在北魏,昭阳郡主却比少司命更为广为人知。

    这个称号代表着那个少女十二岁到十七岁,在永夜长城上立下的累累功绩。

    也代表着史上最年轻武将的,在北魏留下的传说。

    沙场边关吗?

    看着高台上一瞬恍神的耶律齐,姬嘉树忽然明白了姬清远和他说这些的言外之意。

    想起他刚刚看到画面,姬嘉树忽然好像有点明白。

    耶律齐恐怕是在那名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他刚刚感受到的气息。

    属于沙场武将的气息。

    和他大哥耶律朗类似的气息。

    然而……

    就在这时。

    “阿齐?”一个柔和的女声在擂台上少年背后响起,耶律齐一怔猛地回过神来,神情愕然难以置信。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居然以为看到了他大哥?

    嬴抱月眯起眼睛,透过耶律齐的肩膀看着静静坐在台下的笑容甜美,却一直注视着这里的圣女许冰清。

    隔着耶律齐,两个女子静静对视。

    下一刻,耶律齐愤怒如野兽一般的吼声打断了这一切。

    “杀你没那么简单?”耶律齐看着对面伤痕累累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的少女,脸上原本猫戏老鼠一般的笑意消失了,看着嬴抱月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看来你是真的没有丝毫自知之明,”少年一声冷笑,下一刻擂台上破碎的物事开始震动。

    如同地震一般,木屑石块在一瞬间微微震动起来。

    风声厉啸,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冰冷的警告,和终于对一切不耐烦决定惩戒的态度。

    看着这一切的姬嘉树瞳孔微缩,但擂台下的其他修行者却都兴奋起来。

    “终于要动真格了?看来是玩够了……”

    “刚刚那一剑果然是耶律公子放水了吧……”

    “毕竟区区一个等阶八……能挡下什么,这让等阶七等阶八脸往哪搁……”

    “哈哈,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总会有人来收拾她……”

    人群中归离听着周围的议论愕然看向身边脸色难看的兄长,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刚刚还对耶律齐的残忍感到恐惧,此时言论却都调转了一个方向。

    归辰指甲扎入手心,但他却知道这是为什么。

    越阶战就是如此。

    正如流言所说,如果一个女子作为等阶八真的挡下了等阶六的攻击,对于其他境界高的修行者而言,的确会面子受损。

    而那女子甚至不觉得她躲过是因为运气。

    对于高阶修行者而言,这时低阶的狂妄。

    所有人都不希望她获得胜利。

    他们希望她被打倒,得到合理的制裁。

    “天分是有的,但却大言不惭,”高台上浩然先生看着这一幕对姜元元淡淡开口,“境界太低,还不知收敛,也就到这里。”

    在稷下学宫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女子的自不量力和无知狂妄。一介小辈,居然敢质疑师长,挑战高阶,本身就是一种妄想。但他没想到,这女子受挫还不知悔改,千方百计要站上擂台。

    但好在,这世界的现实会告诉她什么才是强大。

    只要耶律齐收敛起耍弄的心态,这女子被打死在台上的结果几乎可以预见,作为一代宗师,浩然先生自认为从未看走眼过,但看着沉默不言的姜元元,浩然先生皱起眉头,不知二殿下还要等什么?

    想起两人的婚约之事,浩然先生心头一动。

    难道二殿下是想借这位疯狂的北魏王子之手,除掉这个麻烦的前秦公主?

    而就在这时,几乎正如浩然先生所想,高台上响起耶律齐一声狂叫,雷声大作杀气腾腾的狂暴刀光再次划破苍穹!

    咣的一声巨响。

    嬴抱月举剑相挡。

    刀剑相交。

    陈子楚瞪大双眼。

    耶律齐的速度的确不比嬴抱月快,她的反应速度居然在等阶八就追上了之前喝耶律齐对战的许义山!

    但是……

    陈子楚几乎不忍心地闭上双眼。

    纵然如此坚韧的心和可怕的战斗技术,这个世上,却还有着真正的强大。

    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没用的。

    许义山作为等阶六挡住的剑,那名少女却没有那样的力量。

    伴随着一声咔嚓的断裂声,那个纤细的身影高高飞起,重重撞上栏杆,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染红她的衣襟,而就在这个时候,哐啷一声,看着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姬嘉树瞳孔一缩。

    那是一截断剑。

    在血意模糊的视线里,那柄断剑静静映衬在她的瞳孔里。

    落日剑。

    已经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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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爱上神灵?少司命大人她又又又穿越了?哦,不,是重生了。现代为了救人撞车的林抱月醒来,却发现自己穿回了自己的前世被埋在大秦皇陵底下的神女少司命身上。过往历史迷雾黑暗,前世今生扑朔迷离,而自己……还成了个倒霉催的和亲公主!帝国破碎,七国林立,乱世再临。那一夜,嬴抱月从棺材里坐起,开启战国年代女子的传奇。本文背景架空。大月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月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月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