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痴人
嬴抱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洞窟内静静而立的黑衣女子。
即便再像人,这依然是与天同寿,冷眼旁观这片大陆无数次朝代更迭的神灵。
嬴抱月静静凝视着腾蛇的眼睛,“你想问什么?”
“问你接下来的打算。”腾蛇道。
“先应付一下这个和亲,然后进阶复仇,”嬴抱月看着腾蛇道,“我这辈子不进阶可是要死的。”
所以这打算并无一丝虚言。
她伸出手腕露出疤痕,看着腾蛇道,“我忘了问你,这个诅咒你有办法解吗?”
腾蛇看着她道,“这是人弄的诅咒,神杀人不用诅咒,也不需要这种方法折磨人。”
所以说人才复杂啊。
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那算了,顺便一提在你看来,我还能活多久?”
看着尚且年幼的女子,腾蛇神情复杂轻声开口,“一年左右。”
“果然,”嬴抱月笑道,“那人说的还挺准。”
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李稷说的是对的。
腾蛇看着将布条缠回手腕的女子。没有什么忘了,她一开始就知道诅咒出自人手,没打算向自己求助。
这人实在是……
系好布条嬴抱月抬起头看着有些怔忡的女子,“所以你叫住我到底是想问什么?觉得我不想复仇?”
毕竟她拖着个这样的身体走这么笨的路,腾蛇会这么觉得倒也没……
“我从不会怀疑你会报仇。”腾蛇看着嬴抱月冷声道。
就算这女子不在意自己的死亡,但腾蛇比谁都清楚林抱月能为了林书白做出些什么,就算她不为自己报仇都会为她师父报仇。
然而……
“你如果真的只想报仇,你现在不会在这里,”腾蛇看着她冷冷道,“也不会拒绝我的帮助。”
少司命和大司命在秦盘踞多年,不可能一点势力都没有。
不管有没有被清缴,但这些势力大多都积聚在北方。
秦曾经最大的敌人在北方,而大司命林书白更是死在最北端的……永夜长城上。
不论是找人帮忙还是想调查真相,如果想以最快的速度报仇,她都应该向北走,而不是往南。
但往南……
“都说了,我现在是和亲公主,还是需要和亲南楚的,而且还有穆家归家……”嬴抱月笑了笑道,然而她的话却再次被腾蛇打断。
“吾答应你,如果没有神灵出战,吾也绝不会出手。”
腾蛇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抱月不会在她面前说谎。
至多会什么都不说,或者,不说全。
腾蛇凝视着嬴抱月。
这不是嬴昊的女儿。
眼前的这名少女,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这世上所有人都诋毁她与她的师父。
但只有她知道,那两个从楚地微末走出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比起逐鹿天下功高位高的大司命,少司命林抱月常常被她师父的光环掩盖,再加上她为人脾气很好,贵阳城那些蠢笨的女人仙官们甚至以为她懦弱可欺。
柔弱可欺?
腾蛇看着站在洞窟口少女瘦削的背影。
她没有说出口,她刚刚之所以叫住这名少女,其实是在她出门的瞬间,眼前一个恍惚腾蛇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
“书白……”
腾蛇喃喃道。
她以前总是看到这名少女站在那个世间最强大的女子身后。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这名少女的背影单独看起来,居然也有了她师父的味道,居然能让自己都看走眼。
腾蛇眸光微凝,之前在湖中,她也是一时感受到了书白的气息才苏醒过来,但当她醒来却发现唤醒她的那个人不是书白。
而是抱月。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背影完全调转过来,嬴抱月看着神情凝重的神灵笑了笑。
“你想问我到底为什么要去南楚?”
腾蛇知道这人在断章取义,但第一个问题的确在此。
“没错,”腾蛇看着她冷冷道,“别跟我说什么和亲什么的,你才不是……”
就算是为了进阶,但应该还有更快……
腾蛇一时激动,正想继续开口,她才不信这女子是想和亲嫁人,她莫不是……
然而就在腾蛇思绪腾飞时,眼前少女转过身看着她轻声开口。
“当年大王……”
听到这个称号,腾蛇浑身一震声音猛地停下。
然后腾蛇看着眼前少女静静开口,“当年大王统一六国,南楚是最后一个收服的国度不是吗?”
她在。
说些什么?
腾蛇脑海中有无数猜测,但完全没有想到这名少女居然……不,不如连她都不敢去如此猜测。
大王。在听到这个称呼腾蛇就心头一跳。
这是太祖皇帝嬴帝在一统天下前的称呼,也只有参与统一之战的秦军兵卒还习惯这么称呼。
统一之战。
她难道是想要……
看着震惊的腾蛇,嬴抱月笑了笑。
就是觉得哪怕神灵都无法接受,她才没打算说。却没想到被腾蛇看出蛛丝马迹,她才不打算隐藏。
腾蛇说的没错,她的确不光只想复仇。
报仇,仇自然是要报的。
但她既然成为修行者。既然为了归氏兄妹成为了公主。
既然为这个身份付出并将要付出无数代价,她的道路,就不只限于复仇。
姚女官不会知道,她当初在马背上听到的那句要战便战,可不是指一场伏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腾蛇看着气势愈发像她师父的少女怔怔开口。
嬴抱月看着她一笑。
她现在是个和亲公主不假,但她永不会忘记自己是谁的徒弟。
他们以为她是谁?
师父终身的心血都花在统一的大业和她身上。
她死了便罢,但她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她不光要复仇。她还要夺回师父守护的东西,甚至走的更远。
嬴抱月看着腾蛇道,“嬴帝死了不是吗?”
和她死在同一年,他创立的帝国也分崩离析,子孙毫无尊严。
帝国破碎,七国林立,乱世再临。
“我死去的这八年其实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回头看向腾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嬴抱月看着腾蛇静静道。
“六王毕,四海一。”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说梦
六王毕,四海一。
腾蛇之前没有听过,但这句话并不难理解。
因为曾有人做过这样的事,就在这片大陆上。
长城之内,有六国。
前朝分封诸侯,后天子大权旁落,诸侯战乱异族入侵,天道失和,诸神旁观,妖物横生。
而后一诸侯王不受宠的公子经历漫长的争霸战争,作为秦初代皇帝太祖皇帝统一了大陆,让各诸侯王奉其为主,施行秦政。
这片大陆曾经统一过。
这是这片大陆上的人都知道的历史。
然而山海大陆幅员辽阔,势力复杂,文化各一,难以治理。建都之初哪怕是心比天高立下无上功业的嬴帝都不觉得以秦原本国力能统御四海,并未接受国师废封国全设郡县的建议,而是采用诸侯国和郡县并行的制度。
嬴帝在迫使各诸侯国原本王侯退位后换上了对秦宣誓效忠的本土王室,并准备用二十年的时间逐渐收紧皇权,慢慢将长城内除秦以外的五国也改造成郡县。
在后世看来,这其实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做法。
如果嬴帝能够活满那二十年,以那个人的才华,也许真的能实现这一霸业。
建立一个真正大一统的国家。
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知道另外一些这世界没有的故事的嬴抱月目光微沉。
然而,嬴帝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于是之前保留的诸侯王政,就成为了最大的隐患。
如果说诸侯国是天子手中保卫国土的御马,那么在先后失去嬴帝和林书白两大最强大的御手后,嬴氏的后人,就再也捏不紧缰绳。
秦帝国崩溃,原本宣誓忠于太祖皇帝的各诸侯王立刻翻脸不认人,重新称王,并放声大笑,笑那痴心妄想的“皇帝”!
统一全土?
这是不可能的!
当年嬴帝逐鹿天下就被无数人嘲笑,连八兽神都分地而居,偌大疆土,怎可只为一国!
在嬴帝真的让五位诸侯王退位时,所有人在大秦军队和修行者的刀剑下闭上嘴巴,然而在秦三代而亡后,憋了许久的笑声就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山海大陆不可能统一。
前秦的存在和那不堪一击要派公主和亲的前秦王,就是这一真理最好的证据和最大的笑话!
不,这不是真理,而是天理。
违背天理者,为天之不容。
最好的例子就是那个离经叛道的大司命!
这就是山海大陆的人们最普遍的想法。
腾蛇自然不相信林书白是祸国的妖女,但是对于山海大陆的统一,有人成功过,但那个人最后失败了。
各诸侯国虽然想着各自为战,但她还没听说有哪个王想要重蹈嬴帝的覆辙。
能拿回自己本来的领土就已心满意足。
腾蛇没想到,自己苏醒后,第一个听到有这个想法的不是诸侯王。
而是一个刚刚等阶十,身中诅咒朝不保夕,血海深仇未报,还要去……和亲的公主……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少女?
“是我理解错了吗?”腾蛇看着嬴抱月问道,“这六王毕四海一是指……”
“这是我以前待过的世界的故事,”嬴抱月看着呆住的神灵一笑,“指的是一个王,攻灭六国,统一四海。”
“你应该没有理解错。”嬴抱月看着腾蛇,“我不光想复仇,我想守护师父曾经守护的东西,曾经统一的山海大陆全土。”
师父死后,帝国崩塌,大司命从此成为祸国妖女。
那么她就把这帝国重新建起来。
嬴抱月目光平静。
既没有对这场痴人说梦沾沾自喜夸夸其谈,也没有满怀仇恨咬牙切齿,只是好像在说着她明天要走哪条路一般。
这世上最宏大的愿望,此时却于一洞窟,一女子口中静静说出。
腾蛇愕然看着眼前的少女。
是她自己猜出这名少女不光是想复仇,但当嬴抱月道出她最终志向时,难以置信的也是她自己。
毕竟这也……
她想要……
重新统一长城内六国?
然而不等腾蛇反应过来,嬴抱月看着她道,“顺便一提这六王,在那个世界是说除了秦以外的六王。”
七国?
腾蛇愕然,这人是把西戎也算进去了吗?那这岂不是比当年太祖的统一之战范围更广?
可是自己睡太久了吗?
当年大司命林书白是有太祖皇帝为主君,自身修行等阶为倚仗,才等以征战天下,可是现在这名几乎一无所有的女子想要统一全土?
腾蛇深吸一口气。
自己还是小瞧了她。
然而腾蛇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正常女子……不说女子了,正常人会有这种想法吗?
重生不该是只想着报仇吗?
腾蛇看着转过身的来的嬴抱月,看着她手上的布条,肩膀的剑伤。
腾蛇看着眼前的少女注意到自己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知道这个打算有点离谱。”
你也知道离谱啊……
腾蛇冷冷看着她。
如果是普通贵女,她会当成话本子看多了做梦,如果是普通世家子,大概是听游侠和策士胡说八道太多了犯傻。
但是她……
腾蛇竖瞳亮起,眼前这个少女曾是守卫边关的将士,是登临位阶的神女,更是亲历那场统一之战在战场中长大的孩子。
说白了就是。
这人的阅历足以她知道统一不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
嬴抱月看着腾蛇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即便这里是有修行者的世界,但统一不是金手指大开平推就结束的话本。
哪怕是她待过的那个世界的秦,都是奋六世之余烈积淀数百年,无数明君名将才鏖战出的伟业。
她一个小女子,一个等阶十的修行者,说这种话。
真的是痴人说梦。
然而。
嬴抱月看着腾蛇道,“我知道很可笑,所以我没和其他人说过。”
反正腾蛇又不是人,也没心情笑她。
而她也不在乎有人笑她。
一个等阶十说出这句话,简直滑稽的让人觉得可笑。
可是眼前站都站不稳的少女笑了笑。
“我刚醒的时候说想要成为修行者,也有人笑掉大牙。”
但她现在已经是修行者。
她和她的师父一路走来经历过无数嘲笑和踩踏。
死后笑声和诋毁依旧不曾停歇。
但那又怎么样。
她不会回头。
痴人妄想。
大逆不道。
牝鸡司晨。
这些嘲笑伴随着她和师父的人生,痴人说梦这个词早年间几乎成为了她和师父的专有形容词。
一个楚地少女说要养大一个天生等阶六的婴儿。
修行者们说她痴人说梦。
一个女子说想要封侯拜相,建功立业。
文武百官斥她痴人说梦。
一个没任何天赋的后天女修说她要成为世上最强的修行者,与天神并肩。
高阶修行者们笑出眼泪。
笑她痴心妄想!
嬴抱月看着腾蛇笑起来,“可是那个天生等阶六的婴儿长大了,师父成为了国师、关内侯和人神。”
秦帝国施行二十等爵制,最高的爵位就是十九级关内侯和二十级彻侯。
以师父的军功甚至能成为彻侯,但文武百官三公九卿百人下拜,说女子为侯已大逆不道,彻侯万万不可,逼得嬴帝收回了成命。
但师父的确实现了当年被无数修行者追杀时立下的誓言。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嬴抱月觉得女主一定是师父那样的人。
“你是个女子。”腾蛇看着嬴抱月沉沉道。
她不是对女子有偏见,实在是这人……如果要统一四海,那这人的志向是……
现世道女子修行都是大逆不道,别说为官更别说……
“在师父之前,也没人觉得女子能封侯。”嬴抱月看着腾蛇笑了笑道。
是,你说的没错,可是林书白是封侯,然而你是想……
腾蛇看着嬴抱月说不出话,这名才等阶十的少女,居然是想要成为王……甚至是帝吗?
“你是想成为……”腾蛇看着眼前少女,却实在无法将那个和她太遥远的字说出口。
“倒还没想好要成为什么,”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我打过仗,知道这是条多远多离谱的路,然而……”
丈夫能立鸿鹄之志,大丈夫当如是,女子就不给想?
这是大司命林书白封侯时辩群臣时说过的话。
师父曾告诉过她,有些事的格局就在敢想不敢想。但她和师父的想法也不是完全相同。
对她而言,倒不在敢想不敢想,而是她只是想这么想。
想怎么想,就怎么想,这就是她的自由。
眼前少女神情突然古怪起来,腾蛇只听她说道。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偷香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梦想总是要有的
这不光是梦想,更是还她师父公道最直接的一个方法。
直接到除她以往无人敢想。
谁能想到,一名寿命只剩一年的少女,居然有席卷天下,吞并山海之心?
腾蛇轻轻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女。
她从来都不是一名贵女郡主。
而是为一统天下的帝国守城的将军。
世人皆说,少司命比大司命更具天赋,却浪费才能。
不,腾蛇很清楚。
那名天赋异禀的少女,她只是甘愿守护那个人和那个人打下的天下。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当她守护的东西被人打碎之时,这个被压抑已久的女子,会做出什么?
那些人永远不知道。
她唤醒了沉睡的自己。
但真正苏醒的不是她这条蛇。
而是另外一个人。
……
……
洞窟外寒风阵阵,腾蛇站在洞窟内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荒谬之余却突然很想笑。
就像她当年在树林里听着某位抱着孩子东躲西藏的女子说她觉得某位不受宠的公子也许能统一四海,而她能助其一臂之力封侯拜相之时。
然而当时的情况和那时更不同。
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等阶十的少女,虽然嬴抱月不算遍体鳞伤,但真是她看着都觉得惨。
就算这人曾经是个天才少女,但这辈子她没有天赋,没有助力,连之前少司命最能引以为傲震慑世人的剑法都丢了。
正常人也好神也好,都会觉得这人是沉浸在对过去成就的不甘中,不甘到胡思乱想不知天高地厚了。
此处应该有嘲笑。
在长久的静默里,看着目光认真瞬也不瞬看着她的少女,腾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嬴抱月歪头无奈地看着抱着肚子笑起来的蛇。
然而只听腾蛇指着她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让你去当和亲公主的?”
腾蛇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也太有创意了吧!
谁能想到,一个被送去和亲的公主,脑子里想着的是复天下之仇,统一四海?
居然让这丫头去当和亲公主?
太强了哈哈哈哈……腾蛇现在真的都有点同情那位要娶这位和亲公主的南楚王子了……
“哈哈哈……”腾蛇一边笑一边抹去眼角眼泪看着神情愈发无奈的嬴抱月,“你说你等下要去和亲,你未来夫君是谁啊?姜良哪个儿子?”
姜是楚国的国姓,而姜良正是当年嬴帝率先任命但在姬墨的支持下最先宣布独立的南楚王。
看着眼前一怔的嬴抱月,腾蛇越发好奇有幸成为少司命林抱月的夫君,那位南楚第一倒霉蛋到底是谁。
“快说呀,你不会连你要嫁给姜家哪个人都不知道吧?”
爱看热闹的蛇兴致勃勃地说完,却只见眼前少女微笑着看她。
“我不是要嫁给姜家人,”嬴抱月看着睡太久情报跟不上的神灵微笑,“我是要嫁给姬家人。”
然后嬴抱月就看着眼前黑衣女子如她所料那般僵硬了。
“姬家?”腾蛇眨了眨竖瞳,“哪个姬家?”
嬴抱月继续微笑,“你觉得南楚境内敢娶公主的,还有哪个姬家?”
轰隆一声,外面澜沧海上突然下起了冰雹。
“停,停,”嬴抱月赶紧伸手,“你冷静一点,别把外面我的人砸死。”
外面的冰雹停了,但腾蛇的竖瞳却泛起了幽幽绿光,死死盯着嬴抱月,“你要嫁给姬墨?”
“你能别瞎猜吗?”嬴抱月头皮一炸,看着她多年以前的反姬墨同盟盟友,“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还好还好……”腾蛇摸着胸口,她和抱月当年最讨厌的男人,莫过于和书白纠缠十几年的那个男人。
既然不是姬墨的,那人选就很有限了。
腾蛇看着嬴抱月,神情复杂,“你能嫁给清远,倒也不是不行,安歌也会高兴的吧……”
姬清远。
姬安歌。
听到这两个名字,嬴抱月浑身一震,也就没顾得腾蛇误会了什么。
因为这个两个人虽然是她和腾蛇最讨厌的男人的子女,但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就是大司命林书白之子。
“清远……安歌……”听到这名字,嬴抱月也顾不得腾蛇说了些什么,看着她问道,“你既然这么思念师父,这些年你有去看过清远和安歌吗?”
听到嬴抱月的话,腾蛇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去。”腾蛇道,虽然南楚有朱雀镇守,但她以分身也能偷偷潜入,只不过……
“为什么不去?”嬴抱月有些愕然,毕竟那两人是师父的亲生子女,在血缘可比她这个徒弟要近的多,肯定也更像师父,腾蛇应该也……
“毕竟有另外一半是姬家小子的,”腾蛇皱着眉头道,随后叹了口气。
“其实我之前就一直希望你能和清远生个孩子,”嬴抱月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煞有介事道,“中和一下血缘,那吾也许就能接受了。”
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嬴抱月内心无语,看着这八卦蛇继续念叨,“没想到这次赶上了,如果你和清远生了孩子,我去看一眼倒也不是……”
“等等,”嬴抱月迫不得已叫停了这位的幻想。
“我要嫁的不是姬清远,”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腾蛇静静道,“这次和亲,我要嫁的是姬嘉树。”
“啥?”腾蛇眨了眨眼睛,“姬嘉树?那谁啊?”
可怜名扬四海的春华君在这个极度讨厌姬家人的神灵面前不允许拥有姓名……
“我也不知道,”嬴抱月摊手,“我怎么可能认识,听说是姬墨小儿子。”
“小儿子?”腾蛇愣了愣,“等等,你还真打算嫁给他?”
“起码要退婚也要在人家面前吧?”嬴抱月一笑,随后走过来拍了拍腾蛇肩膀。
“我境界太低,也不会用兵器,得去南楚打下基础。”
没有比拥有稷下学宫这一修行者第一学府和初阶大典这一厮杀地狱的南楚,更适合低阶修行者快速提升的了。
她再想急功近利,借助外力和其他势力,自己的力量都是最重要的。
哪怕她只能活一年,哪怕那个目标遥不可及,她要做的事永远没有改变。
而她身边也萦绕着无数谜团,跟随她一路往南。
“我走了。”嬴抱月站在黑衣女子面前,“我们有缘再见,如果有你翅膀的消息我会想法子联系你。”
腾蛇看着比她矮一个头的少女笑了笑。“真是拦不住你。”
这世上能拦住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但那人恐怕也不会拦她。
天不赐公道,她们自去寻找公道。
“路上小心。”腾蛇对嬴抱月说道。
她也不会拦她。
嬴抱月一笑,转身离开洞窟。
腾蛇看着前世一直为秦出征的少女的背影。
十二岁到十七岁,她在永夜长城上待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足够新兵成为老卒,更何况她永远在最前线。
长城外,世为永夜。
那是与黑暗比邻而居的地方。
她是贵阳内格格不入的暴发户贵女,是修行界无法隐藏的少年天才,然而她还有更多的故事。
不为人所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正如她要走的路。
看着她的背影,腾蛇突然轻声笑起来。
失忆吗?
她失去了翅膀,这女子失去了记忆和剑术,那些人以为这就能剥夺她的翅膀?
这小女孩自己从小看到她,她有一种能力,却是比她的天赋更利的剑。
至于这能力。
就让南楚人去消受吧。
就在这时,南楚国师府一名少年,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容
“公子?您怎么了?”
院中扫地的书童闻声猛地回头,看向坐在廊下捧着书卷的青衣公子。
姬嘉树合上典籍,抬起头,“没什么。”
少年揉了揉鼻头,“许是天气变凉了。”
“是吗?”顶着大太阳扫地的书童一头雾水,抬头望天,“可现在是八月啊。”
“是啊,”姬嘉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打喷嚏,“现在这时候估计渔夫小童们正在澜沧海上戏水。”
“那是,”书童看向院中的池塘,一脸憧憬,“这大热天湖边肯定很凉快。”
“你扫完这片也能去池子里泡一会儿,”姬嘉树看着满脸汗水的小童笑起来,“不过不许脱太光,我让你的那些好姐姐们不许进院子一刻钟。”
“真的?”小童喜出望外,忙给姬嘉树作揖,“王忠谢春华君!”
“好了,”姬嘉树被他滑稽的样子给惹笑了,“在家里别这么叫我。等下咳……”
姬嘉树再次打了个喷嚏。
“公子?”书童担忧地看着他,“您是不是受凉了?这些天早晚还是凉的,偏偏公子三更半夜老是往后山跑……”
书童一脸哀怨,“公子你老是夜里去后山到底是做什么?”
姬嘉树看着他笑了笑,“不过是去观星。”
“是吗?”书童王忠从小和名满天下的春华君一起长大,知道自己公子痴迷修行,但他以前从未见过公子一天不落都要往后山跑,不待到半夜都不回来。
府内下人都有些微言,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公子搞不好都以为是中邪了,但自己家以道心清明闻名的公子怎么可能呢?
看着姬嘉树眼皮下淡淡的青黑,王忠有一句话没敢和任何下人说。
正因他和主子一起长大相处时间最长,对于这位永远冷静自持情绪控制堪称完美的贵公子,这世上也许只有他能多少察觉到这位春华君的些许情绪。
还得是积累到一定程度的。
主子控制情绪的能力太强,如果不是积累到了现在,连他都难以察觉。
强到被他察觉,就证明已在主子心中盘桓已久。
而王忠察觉到那丝情绪,是失望。
王忠躬身低着头,用眼角看着手握书卷一成不变坐在廊下的少年。
自从公子被老爷禁足后,公子不曾有一点反抗,只是成日里待在廊下读书,让老爷离家闭关独守府邸的下人和护卫们都松了口气。
不过公子是全大陆有名的识大体又知书达礼的温润公子,没人担心春华君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公子事亲至孝,凡事以大局为重。
也正因如此,全南楚人看着都为他心疼。
心疼他们南楚的明珠美玉,要被前秦的灰尘所沾染。
王忠也是如此,然而就在他心疼之余却发现,本来心如止水的主子,似乎每天从后山回来,眼底都会有隐隐的失望。
他明明记得以前,尤其是六月的时候,公子从后山回来都有隐隐的兴奋,有时更是会钻入书房一通翻书,甚至会半夜练剑。
然而后来,每次回来都越来越失望。
即便如此公子依旧每夜去后山不误。
然而随着某个日子靠近,公子的神情也越来越隐忍……
而那个日子……就是前秦公子到来的日子。
烈日下,小书童紧紧握住扫帚,如同握住了真相。
王忠非常肯定,因为姬嘉树情绪开始变得失望的日子,和前秦公主找到的日子几乎是完全吻合的!
所以这就是公子失落的真相!
“公子……”王忠痛心地看着姬嘉树,“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姬嘉树看着莫名其妙悲悯地注视自己的书童,虽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但他也知道恐怕是他这些天一直没得到腾蛇的回应,失落都被这小子察觉了。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他还是不够稳重,一定要多加收敛。
只不过……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了呢?”被困于斗室目光却依旧清亮的少年静静抬起头,看着广阔的天空喃喃道。
“公子?”王忠声音再次传来。
“没什么,”姬嘉树回过神对他一笑,“话说最近有陈公子和许公子介绍旅途风光的来信吗?”
王忠一愣随后点头,公子明明要成亲了,但有两个好友最近却突然出门远游,好在会常寄些信来供公子解闷。
“那两人到哪了?”姬嘉树放下书卷,貌似不经意地开口。
“陈公子说是要到国境了,”王忠道,“陈公子还抱怨带着许公子太容易迷路了。”
“是吗?”姬嘉树哈哈笑起来,“不过好在还在预期时间内。”
信既然都送到了,陈子楚和许义山也许现在都到了澜沧海正在里面泡澡了呢。
纵然陈子楚带着许义山耽误了些行程,但毕竟是两个男子骑马,慢也慢不到哪里去,按照正常时间,应该能赶在那位前秦公主进入前秦南郡前接到她。
毕竟是那么庞大的送嫁车队,也许还会更慢些,大概……
“快!快把这封信送给刘仙官!”
“尉迟幕僚在哪里!国师大人让他去一趟!”
“出事了!那位醒了!”
就在这时,王忠看着正说话的姬嘉树声音一顿,耳朵动了动,不等他询问,连王忠也感受到外面突然响起了无数惊慌的脚步声。
南楚国师府,在一瞬间震动了起来。
姬嘉树眯起眼睛,从廊下站起。
“王忠。”原本神情温和的少年陡然严肃起来,“去门外打听下,出什么事了。”
王忠丢下扫帚匆匆往外跑,正好和往里跑另一个小厮一头撞上。
“嘶!”王忠瞪着对面也正哎哟的小子,“季四,你不长眼啊!”
名唤季四的小子爬起来,还没说话陡然瞪圆眼睛,“公子!”
原本还在廊下的姬嘉树瞬息而至,站在两人面前。
即便被禁足,但他依旧是南楚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
季四是姬嘉树安排在院外的耳朵,看着他如此急切地跑进来,姬嘉树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老爷传信回来了,召集了不少仙官和幕僚去紫华洞。”
紫华洞是南楚国师闭关之处,姬嘉树知道父亲正在挑战进阶等阶一,如无大事绝不可能召集下属。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南楚
“到底出什么事了?”姬嘉树皱眉看着地上的季四,季四惊慌地睁大眼睛正要开口,而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平静沉稳的男声。
“有神灵苏醒了。”
姬嘉树闻言一愣,但他先愣的不是为这惊人的消息,少年身侧宽大袖袍中的手指攥成拳,随后静静抬头看向院门不远处站在一棵树下的男人。
那是一位身着黑衣,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已经及冠,却连发冠都极不显眼,和喜爱赤色高冠的楚人相比显得极其低调。
然而就是这低调服饰却掩盖不住男人的风姿。他身材本就修长,目若明星,五官俊朗更有着楚人少见的坚毅气息,即便在树冠阴影下也如黑曜石一般灼灼生辉。
就像是传说中的,南楚国师年轻时的样子。
姬嘉树深吸一口气,对树下及冠的男子躬身行礼,少年低着头唤出那个称呼。
“大哥。”
姬嘉树躬身道,“你怎么来了。”
坐在地上的王忠和季四闻声僵在了原地,僵硬地转头,看清那人容貌后连滚带爬地俯身行礼。
“见过大公子。”
大公子。
姬嘉树行完礼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手扶树干站在阴影下的男人。
这位年长他五岁的青年,正是南楚国师姬墨的长子,他同父异母的长兄,姬清远。
然而比起姬清远的长子的身份,其地位正如他的衣服一般在国师府内极为尴尬。
姬嘉树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王忠季四,也就只有这些小童会如此恭敬地向他行礼。
看着姬清远身后无数视他于无物匆匆走过的仙官幕僚,姬嘉树静静看着姬清远道,“大哥刚刚说的是……”
“怎么?”树下面如冠玉的男子一声轻笑,“觉得我这个闲人的话不可信?”
姬嘉树闻言心头一跳。
这位长兄的声音很沉稳,但同时有着独特的味道,如淙淙泉水,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人的心田。
据一些南楚老人所说,这个特征来自于大公子那独一无二的母亲。
兄长的母亲……那些人每谈及那位时神情都极复杂,让姬嘉树看这位兄长的神情更加复杂。
“怎么会,”他连忙摇头,“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平时被府中人当做空气,也自觉待在院中极少出门的这位兄长,居然会走出院门,甚至告诉他这个消息,这消息……
等等,神灵苏醒?
这时姬嘉树才从与难得见一次的兄长会面的情况中醒过神来,意识到姬清远到底说了什么。
“反应过来了?”姬清远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目光悠远穿过国师府高高的围墙。
“这消息太大,所以连我这个闲人都有所耳闻。”
“大哥……你说的这个神灵是……”姬嘉树怔怔开口。
“当然是八兽神。”姬清远淡淡道。
“八兽神……苏醒?”姬嘉树如当头一棒,这消息如果是真的当然惊天动地,但既然苏醒就有沉睡,之前有可能沉睡的兽神……
不会吧……
姬嘉树看着自己的兄长,“请问大哥知道是哪位……”
不等姬嘉树将神灵尊称说出,树下的男人看着他,轻而易举地说出了他的猜测。
“是腾蛇神。”
其实姬清远能听到的情报不会具体到这种程度,但此时姬嘉树也无心去怀疑这位兄长了,只是宛如雷劈地站在原地。
腾蛇。
苏醒。
这次不再是树干中传来的虚无缥缈的称呼,而是真正的神灵苏醒的气息。
销声匿迹七年的神灵,居然苏醒了。
而就在他才从一个女子那听说她叫腾蛇之后不久,真正的神灵真身苏醒了。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偏偏就在腾蛇半个月不回应他的呼唤后,真身苏醒的消息居然传来了。
难道那名通过树和他联系的少女真的是神灵的分身吗?果然……
“嘉树?”姬清远的声音打断了姬嘉树的思绪,他怔怔看向兄长,却发现兄长正专注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心事吗?”姬清远淡淡开口。
“没……”姬嘉树本想掩饰,但看着兄长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他轻轻吸了口气,放弃了这般幼稚的想法。
姬清远和他的同胞妹妹是南楚国师府的空气,是南楚极为尴尬的存在,然而同时。
他们两人都是南楚甚至山海大陆活着的人中,天生等阶最高的修行者。
天生等阶七。
极为可怕的天赋,然而只要联系这两人的父母,也不会有任何修行者会感到惊讶。
姬清远和姬安歌是天底下最强的一对……未婚夫妻生下的孩子。
一个等阶一的人神,一个等阶二的神子,这简直是强大到逆天的结合,在两人出生前修行界甚至有人猜测也许这世上会有比那个少司命天赋更高的修行者诞生。
当然最后的结果虽然两人都没超过那位少司命,但这天赋也够逆天的了。
……
(防盗章,十五分钟后替换)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偏偏就在腾蛇半个月不回应他的呼唤后,真身苏醒的消息居然传来了。
难道那名通过树和他联系的少女真的是神灵的分身吗?果然……
“嘉树?”姬清远的声音打断了姬嘉树的思绪,他怔怔看向兄长,却发现兄长正专注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心事吗?”姬清远淡淡开口。
“没……”姬嘉树本想掩饰,但看着兄长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他轻轻吸了口气,放弃了这般幼稚的想法。
姬清远和他的同胞妹妹是南楚国师府的空气,是南楚极为尴尬的存在,然而同时。
他们两人都是南楚甚至山海大陆活着的人中,天生等阶最高的修行者。
天生等阶七。
极为可怕的天赋,然而只要联系这两人的父母,也不会有任何修行者会感到惊讶。
姬清远和姬安歌是天底下最强的一对……未婚夫妻生下的孩子。
一个等阶一的人神,一个等阶二的神子,这简直是强大到逆天的结合,在两人出生前修行界甚至有人猜测也许这世上会有比那个少司命天赋更高的修行者诞生。
当然最后的结果虽然两人都没超过那位少司命,但这天赋也够逆天的了。
……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偏偏就在腾蛇半个月不回应他的呼唤后,真身苏醒的消息居然传来了。
难道那名通过树和他联系的少女真的是神灵的分身吗?果然……
“嘉树?”姬清远的声音打断了姬嘉树的思绪,他怔怔看向兄长,却发现兄长正专注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心事吗?”姬清远淡淡开口。
“没……”姬嘉树本想掩饰,但看着兄长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他轻轻吸了口气,放弃了这般幼稚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远
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子在世家子中虽然罕见倒也不是没有,一般最多差个一两岁,但下人们的传言中,大公子当年的初恋对象似乎和他差的不只是一两岁。
姬嘉树思及此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兄长居然……
有传言说兄长甚至认那位年长的女子为义姐,只为能跟在她身边。
哪怕被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抓回来,当年才十岁左右的兄长依旧照跑不误,甚至想要靠自己小身板游过澜沧海差点淹死……
那时候姬嘉树大概四五岁,委实不是记事的年纪,以上内容均来他七八岁时听到的传言。但这几年府内人绝口不谈大公子相关之事,他也就无法搞清楚这些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看着树下身着黑衣的男人,姬嘉树实在无法将从他记事起就沉稳无比的大哥和传言中那个为爱疯狂的少年联系起来。
“大哥,你……”
姬嘉树第一次听兄长谈起自己的婚事,没想到之前听到的传言居然有迹可循,看着树下目光像是突然陷入梦境的男人,他正想开口,但日光下突然一震金光刺到了他的眼睛。
伴随着这道金光是一个女子强忍惊喜的声音。
“二哥哥?”
“你居然打开院门了?”
被女子头上金钗晃到眼睛的姬嘉树后退了一步,勉强看清了日光下的来人,同时看到了带着侍女的女子满脸受伤的神情。
姬清远站在树下,冷眼看着先惊喜后受伤地站在姬嘉树院门前的女子。
那是一位头戴赤金凤凰步摇的南楚少女,身着南楚女子最爱的赤色衣裙,但其精美的做工和暗绣,彰显出这名少女在这个府邸至少在这个府邸女主人心中的地位。
此时这位少女看着莫名退后一步的姬嘉树,正满脸委屈。
门槛后的姬嘉树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姬嘉树微微吸了口气礼貌地开口道。
“表妹。”
没错,表妹。
姬清远冷冷看着不等姬嘉树开口,就带着侍女就想往他院中闯的少女。
这名少女名唤叶静姝,是姬嘉树的母亲,南楚国师夫人弟弟的女儿。
同时她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她也是南楚第一贵族叶氏现任家主的嫡三女。
南楚叶氏。
姬清远在树下眯起眼睛,这是一个神奇的家族。
家族以男儿为传承,然而叶家的发迹,却起源于女子。
叶家是十分有名的外戚家族。
现任南楚王后,国君姜良的正妻就是叶家这一代的嫡次女,而要是提起叶家当年的嫡长女,就更可怕了。
姬清远眯起眼睛。
叶静姝的长姐,也就是叶家的嫡长女,就是当年太祖皇帝长子嬴苏之妻,也就是当年远嫁贵阳的皇长子妃。
如果不是皇长子妃早逝,叶家女甚至可能母仪天下。
虽然其最终死于难产,但拥有一位南楚王后,一位国师正妻的叶家,在南楚境内依然地位斐然。
叶静姝是叶家家主最小的女儿,今年将将十五岁尚未出阁,南楚境内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叶家三女会花落谁家。
而就在去年,叶静姝母亲去世,担心其在府内受委屈,只有一个儿子的南楚国师夫人就将这位侄女接到南楚国师府抚养。
就在叶静姝入府之时,原本对叶家女婚事猜测纷纷的丹阳城百姓突然恍然大悟。
难道叶家最终的打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也不难猜,随着大司命林书白的过世,大陆实力最强国师姬墨的地位水涨船高,俨然成为修行界之首。
当年叶氏上一辈家主的嫡女嫁他还算得上是下嫁,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姬家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叶家。
姬墨没有妾室庶子,姬家名义上能继承他地位的,就只有婚生子姬嘉树一人。
不论是家世、年龄、地位、容貌,亲疏两人都极为相配。
再说了,表哥表妹从各种意义上都是一段佳话不是吗?
佳话吗?
姬清远看着站在院子门槛后,苦笑着伸出一只手止住女主步伐的少年。
“表妹。”姬嘉树淡淡道,“你不能再往前了。父亲让我在此禁足,除了书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叶静姝美眸微眯,“可是我听说前几天陈子楚就来过。”
“子楚是我同窗,”姬嘉树静静道,“父亲允许我去学宫读书,自然也可以见同窗。”
“是吗?”叶静姝止住脚步,她是真正的世家贵女,不可能做出死缠烂打之事。只是看着站在门槛后眼神却不断往他背后那棵树看的少年,她微微咬住嘴唇。
“但是你不是在和毫不相干的人说话么。”
察觉到少女话中冷意,姬嘉树微微眯起眼睛,“表妹,你想说些什么?”
“表哥,你是叶氏女之子,和有些人说话是……”
和那种女人的儿子说话是自降身份……
看着姬嘉树越来越冷的目光,这句话叶静姝没说出口。
“罢了,”叶静姝闭了闭眼,看着站在门槛后对一切都毫不反抗地接受的少年,轻嗤一声,“是不是要等那个女人到了丹阳,我才能看到你从这道门槛中走出去?”
姬嘉树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静姝目光更加失望,但下一刻她凤眸中腾起一抹笑意,“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罢。”
“什么消息,”看着少女的笑容姬嘉树心底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想必表哥已经知道神灵苏醒的消息了,”叶静姝朝他得意一笑,“但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恐怕被这大消息抢了风头都没人注意呢!”
姬嘉树静静看着眼前少女,只听叶静姝用略带兴奋的语气开口,“就在神灵苏醒的三天前,前秦公主的车队在云梦泽遇袭,车队溃散……”
叶静姝看着姬嘉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前秦公主,下落不明。”
树下的姬清远,门槛后的姬嘉树闻言同时愣住了。
“果然表哥你还不知道呢,”看到收到预想效果的叶静姝掩嘴一笑,“据说现场十分惨烈,那位公主生死不知,不过就算活着。”
叶氏嫡女美眸眯起,拖长声音,“一个女子和那么多士兵杀手在芦苇荡中……”
就算活着,她也不能嫁人了吧?
……
……
人不该窥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必遭天谴。
叶静姝看着僵硬地站在门槛后的姬嘉树,轻轻笑了笑,却不再多说,带着侍女和世家女的骄傲转身离开。
见好就收,点到即止,这才是叶家女对男人心的把控,下一次再来,她的东西,应该就会乖乖回到她的手心。
叶静姝带着满足正要离开,下一刻一个冰冷的男声却在她耳边响起。
“站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叶氏
南楚国师府正陷入震动之时,远在澜沧海边的嬴抱月并不知道她人还没到丹阳,就成了姬家子弟和叶氏女之间的谈资,更不会想到千里之外居然还有人在担心她的死活。
她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
看着眼前冰块沉浮的大湖,嬴抱月包好肩膀上又一处箭伤,这一次用自己的脚走上了归辰归离和姚女官歇息山崖。
“明月!”
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终于从洞窟中走出,坐在地上歇息了半天的归辰一骨碌爬起来,下一刻身形一个摇晃。
“慢一点。”嬴抱月看着他笑道,“不然待会儿骑马可是要脚软。”
“骑马?”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归辰怔怔看着面前少女,同时注意到她的视线随她看向面前波澜壮阔的大泽。
她要
“明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看着似乎和老友叙完旧的少女,归辰迟疑地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接下来的打算。
嬴抱月低头看了一眼山崖下的洞窟,在那里一个年幼少女如戏言一般的痴人说梦似乎还响彻耳边,前方路途遥遥,庞大的世界仿佛能将她吞没,只有她知道那不是戏言,而是她心中的种子,就算被当成戏言也无妨,不管它将来会长成如何的参天大树,如今。
路就在脚下。
崇台九屡,起于累土。赫日之升,明夷为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嬴抱月举起从云梦泽中折下作为马鞭的芦苇,指向前方滔滔大泽。
“我们接下来,就要渡过这片海!”
“渡海?”归辰闻言一怔,看着眼前纤细的少女和她身上的箭伤,咬紧嘴唇。
之前湖面肆虐之景还历历在目,这女子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无数次,他实在想不出他们这四个已经筋疲力尽水性不佳的北方人到底要如何渡过这大泽。
“这丫头也太锲而不舍了吧?”
远处山崖上被李稷抗在肩膀上的赵光喃喃道,李稷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觉得你也够锲而不舍的。”
赵光抹了一把鼻头血,咳嗽了两声,“大哥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是没事了。李稷看着远方虽还有冰块浮沉但已不再下雪的湖面,脑海中关于之前灭世之景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他已记不清之前在湖面前看到的巨大黑影是什么了。
但这记忆的消退却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果然修行界的说法是正确的,非天阶的修行者保不住见到神灵的记忆。
李稷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无论如何必须要跨过那道门槛才行吗?
“大哥?”比他忘得更快的赵光已经毫无惧意,兴致勃勃看着远方单n匹马站在湖边的四人,“你说他们要怎么渡澜沧海?”
“恐怕”一边感受中脑海里记忆的消退,李稷看向波涛汹涌的大泽边。
而就在他想要开口之时,男人却突然怔住。
脑海中的震撼已然褪去,新的震撼却已经到来。
“大哥”
聒噪的赵光闭上嘴巴,睁大眼睛。
水泽丛林中,百鸟振翅而飞。
李稷怔怔看着远方震撼天地的那一幕。
如果他还模糊记得的那一幕是天地之威,而远方的那一幕却是一种别样的震撼。
一个纤细的少女的身影。
看着孤身站在庞大水域前的少女,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归辰站在嬴抱月身后,跟着她走到了澜沧海边,冲上岸边的潮水盖过少女的脚背,就在他问他们到底要如何渡海之时,那名少女说道。
“走过去。”
归辰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只见眼前的少女向巨大的湖面伸出手,然后轻声开口。
“麻烦你了。”
麻烦?麻烦谁?
归辰依然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他将要出口的话,被眼前的景象冻住了。
天地都被冻住了。
就在眼前少女说完那句话后,归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巨大翻涌的湖面,居然开始一寸寸结冰!
澜沧海再次冻结!
而这一次,只为她一人。
纤细少女面前庞大水面的迅速冻结,这剧烈的对比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李稷放下赵光,兄弟二人静静站在山巅,看着这宏大的一幕。
“二哥,”在百丈之外依然被这庞大的寒气吹卷的赵光静静看着远处的那个小黑点。
“她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大哥。”赵光再言。
“她能继续破境成为等阶九吗?”
就在几刻钟之前赵光也曾问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李稷回答了。
但这个时候李稷沉默了。
之前在前秦黎山上,他说她无法成为修行者。
她成为了修行者。
而上一次他说过她很难进阶等阶九,但这一次他却不想再说了。
这不是难回答的问题,任何有修行常识的人都可以断言,甚至会认为这女子大逆不道,但这一次,以后的许多次,李稷不想再断言这个女子。
“她”
下一刻,李稷发现他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
看着远方冰面上冲天而上的冰雪,男人漆黑的眼眸于宁静中流露明光。
“她已经是了。”
看着天边涌来的流云。站在冰面上的归辰怔怔看着环绕在那名少女身边的冰雪。
时值盛夏,她却如雪中精灵般纯粹而美好。
不,充满力量。
环绕在那名少女身上的,是更为庞大的天地元气,吹卷起冰雪,也吹卷起属于这女子的狂风。
第九阶,神兽!
这是归辰第一次看到其他人的破境,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破境。
他破境等阶十的风完全不能和其相比,少女身边的风甚至将原本平滑如镜的冰面化为雪雾!
而无数飞鸟居然不畏风雪在雪雾中盘旋飞舞,马儿嘶鸣,鱼跃破冰,潮水齐鸣,仿佛天地间的野兽都在庆祝新的人阶修行者的诞生。
归辰站在归离和姚女官身前为她们挡住风雪,看着这叹为观止的一幕。
“大哥,这是”
归离紧紧抓住归辰的衣摆,归辰回头对她一笑,“你的姐姐破境了。”
就在澜沧海结冰的冰面延伸到她的脚下的瞬间,归辰发现身边少女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
就在所有人没有料到的这个瞬间,如此惊险的境地,这名少女居然完成了破境。
“破境?”归离不懂其中关窍,闻言一喜和姚女官对视一眼欢呼起来。
归辰也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名虽九死却攀得更高的少女,心潮澎湃之余心底却有着浓浓的不解。
他不怀疑嬴抱月的能力,一切都只因为第九阶的特殊,他不明白的却是,她到底如何满足了破境第九阶神兽的条件?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安歌
男人声音冰冷,如泉水瞬间结冰。
正陷入震惊后悔和其他思绪的姬嘉树一怔,闻声看去。
却只见树下的姬清远正冷冷看向叶静姝。
被意想不到的人叫住,叶静姝顿住脚步,虽然她停下了,但却没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仿佛那里有什么脏东西。
“香草。”
伴随着叶静姝一声呼唤,她身边一个小丫头理直气壮地叉腰挡在了姬清远和叶静姝之间。
“你找我家小姐什么事?!”
姬嘉树看着眼前此景,微微握拳。
叶静姝从不愿直接和姬清远说话,她手下丫头也对其十分无礼。
然而这从叶静姝入住国师府就一直如此,让姬嘉树惊讶的却是一直对其退避三舍的兄长为何会突然叫住她。
难道是因为前秦公主的消息?大哥他怎么会……
“叶静姝。”
就在这时姬清远的声音打断姬嘉树思绪,虽然叶静姝摆足姿态不和他对话,但姬清远却越过那小丫头,直直地凝视着那个骄矜的少女,冰冷的话语从男人口中吐出。
“听说你的丫头昨天打了安歌的人。”
姬嘉树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为何今日大哥会破天荒出门,更出现在他院门口。
虽然姬嘉树不出门但他也知道叶静姝每天没事干就会带着侍女到他的院门外转一圈。也许她以为她的行为很不经意,姬嘉树对此也很无奈,但这不可能瞒得过洞察秋毫的大哥。
姬清远原本就准备在他的院门口堵叶静姝。
而要找这女人的原因也非常清楚。
姬嘉树看着树下目如寒冰的男人。这府中几乎所有人对他都傲慢无礼,但大哥对他们的冒犯永远是一笑置之,但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大哥动真火。
那就是涉及到大哥的妹妹,他的姐姐姬安歌的时候。
“安歌姐姐的人?”听到姬清远的质问,叶静姝终于纡尊降贵开口了。
少女看向神情严肃的男人,掩嘴一笑,“怎么,我们国师大人的大公子居然亲自为一个下人来讨公道?”
面对少女轻蔑的眼神,姬清远却面无表情,“谁动的手?”
“你一个大男人还真要为下人的口角较真?”叶静姝一声嗤笑,“还真是……”
上不了台面。
然而姬清远只是静静看着她,“是谁?”
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叶静姝皱起眉头,冷冷一笑,“告诉你又何妨?”
他又能把她怎么样?
她叶家下人的地位都比这个私生子尊贵!
“香草。”叶静姝冷笑,“告诉他。”
叶静姝身前的小丫头一脸神气毫无畏惧地大声开口,“是我的动的手,那又怎样?那小贱人扫地的灰尘脏了我家小姐的鞋子,打她几耳光都是轻的……”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天际,姬嘉树一只脚悬在门槛之上瞪大了眼睛。
看着他出现在日光下的兄长。
叶静姝同样僵在原地。
她身前的小丫头捂着脸愣愣站在原地。
姬嘉树收回脚,看着就在那个小丫头说完这句话,一步跨出树下阴影,干脆利落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的男人。
他是高阶修行者,就在兄长抬手的瞬间就已察觉,但他没想到平素对任何侮辱都一言不发,软弱可欺的兄长动起手来,居然会那么的快。
男人身上没有一丝真元波动,却干脆利落到如拔剑出鞘。
兄长他……
“你……”
这一巴掌如同甩在她脸上,打狗看主本来让下人动手就是为了折辱姬安歌,叶静姝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死死看着面前目光冷淡的男人。
她没想到这个地位尴尬的软弱男人会动手,不……她接受的任何教育都没告诉她居然会有世家子亲自动手教训下人……这人……
就在姬清远擦了擦手转身就要离开之时,叶静姝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抓过还在发愣的丫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居然敢……”
“你怎么对我没关系,”姬清远回头冷冷瞥她一眼,“但这家里的下人没告诉你什么人不能碰吗?”
没错,姬嘉树微微低下头来。
府中下人惯会捧高踩低,但除了新来的不懂事的,府里老人都知道一个道理。
那就是同属地位尴尬的私生子,大公子可以随意折辱,但如果不是嫌自己的命大,千万不要去动二小姐……和她的人。
因为大公子不管父亲会不会为自己撑腰,都会对其拼命。
而刚来这府里大半年的叶静姝显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以为这一对私生子真的和表面上和道理上那般柔弱可欺。
姬嘉树静静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叶静姝,只见她扬起手,那只手却有些颤抖,“我要告诉姑母,你和那个贱……”
对自己的称呼不理不睬,然而当叶静姝说到后面,姬清远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所以都说了哪怕是言语上都别动这人的妹妹……
姬嘉树扶额,正想开口,不远处墙角边却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大哥?”
姬嘉树闻声一怔,自己这院子门前今天可真热闹。
他闻声看去,看见墙角处站着一位和他兄长同样身着与年龄不符的深色衣裙的少女。
她身材高挑,只看身姿都十分美丽,然而最惹人注目的不是别的,却是她脸上的白色面纱。
姬嘉树微微收回视线。
这名脸上包裹着白色面纱,因为某种原因哪怕在亲人面前都不会露出容貌的少女,正是他的姐姐。
姬清远的同胞妹妹,姬安歌。
“大哥,你果然又骗我。”
姬安歌带着一个满脸布满红肿掌印的小丫头,走到姬清远身边,轻轻瞥了一眼叶静姝身边那个脸上同样带着掌印的小丫头,轻声开口。
“这是大哥你打的?”
姬清远面无表情地点头。
“大哥你的心意我很高兴,”姬安歌面纱下的眼睛有些无奈,“但我说过,何苦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我不在……”
“我小的时候,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然而面对妹妹息事宁人的正常话,姬清远却突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那个人告诉我,如果做错事的人在你手够得着的地方,”姬清远道,“直接动手即可,别说那么多废话。”
姬安歌闻言怔住了。
“大哥……这是谁说过的话?”
哪家世家子会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这次换姬清远一愣,随后苦涩一笑,“我忘了,你没见过她。”
第一百四十章 进阶
嬴抱月没想到自己第二次破境,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就在她按照原本打算麻烦那位将冰面冻结之时,伴随着冰面冻结之声,她听见了那个人别扭的声音。
“不要死。”
“我会的。”
她点了点头,随后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袭入了她的体内,在感受到那股气息之时她一愣,随后眼眶有些发热。
天道有常。
哪怕是兽神,都无法干预人类的修行进阶。
修行路上破境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满足破境的条件。
破境第九阶的方法她从归辰处有所耳闻,但并未曾多想。
从没想到,在许多年后,她的这位朋友会在这个时候,赠送给她如此珍重的礼物。
让神兽折服,而没有会想起,兽神也是神兽。
当冰雪消散,嬴抱月看着掌心融化的雪花,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之时,她身边传来少年的声音。
“明月,恭喜你进阶等阶九。”嬴抱月看去,只见归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已经我的前辈了。”
嬴抱月露出一个笑容,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在成为修行者一个月后,她再次进阶。
而现在,她已是等阶九的修行者了。
“不过,”归辰笑了笑,“你早就是了。”
嬴抱月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快也会是,你不需要着急。”
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归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点了点头,但随后少年抬头不解地凝视着嬴抱月的眼睛,“不过明月,我有个问题。”
“怎么了?”嬴抱月问道。
“唔,”归辰不知为何退后一步,绕着她看了一圈,确认的确没有什么东西跟在她身边,才继续看着她疑惑地开口。
“我记得第九阶必须要折服神兽才能进阶,可是明月你到底折服了什么神兽?怎么你身边什么都没看到?”
归辰以前没少见第九阶的修行者带着他们驯服的神兽招摇过市,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身边什么都没有的第九阶修行者。
要说有,最多也只有他们后面两匹马,但这明显不是神兽啊。
“这个啊”嬴抱月一愣。
“你到底折服了什么?”归辰急切地问道。
嬴抱月扶着下巴,她应该不算折服也不算驯服吧
看着眼前少年求知若渴的眼睛,嬴抱月说道,“兽神?”
哎?归辰浑身一震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下一刻才听眼前少女迅速改口,“哦不,是匹神兽。”
归辰舒了口气,背后冷汗差点冻成冰。
兽神。
神兽。
这两个字顺序一个颠倒意思的差距非常可怕好么。
不不,肯定是后者,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少女归辰脑袋如拨浪鼓般摇动。
看他这个样子嬴抱月笑起来,一边朝身后的马去,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道,“刚刚在湖里我被一条蛇咬了一口,但却毫发无损,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是吗?”归辰将信将疑道,但下一刻却发现一道极小的黑色花纹在那女子脖子靠锁骨处出现,像一条小小蛇,也像一处刺青。
但这图案一瞬即逝,下一刻却只有那女子雪白的肌肤。
“你看哪里呢?”
听着已经上马的少女的笑声,看着她身后女官冰冷的眼神,归辰陡然耳根滚烫忙带着归离也爬上马背。
嬴抱月笑了笑,系好了为包扎剑伤解开的衣带,但就在系好前,她摸了摸了自己锁骨笑道,“真是”
没人知道洞窟里此时有个黑衣女子正注视着冰面上众人磨牙,“吾才没有咬人!”
“驾!”
嬴抱月一挥马鞭,在璀璨的日光下,少年少女们的马飞驰而去。
腾起无数冰雾。
冰面上少年少女的马在飞驰而过,在一处密林中也有两匹马在无精打采地走。
两匹骏马一黑一白,膘肥体壮一看就是上等的良驹,马上坐着两少年,腰挎长剑轻衣简行,一看也是非常精神的打扮。
但就是马上人的精神不是特别好。
不过这个说法也许只限于骑白马的那位少年。
骑黑马的那位少年的神情,只能用面无表情来形容。
少年年纪不大,但坐在马背上分不动安稳如山,安静得就如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
而就在这时,原本静悄悄的南楚国境山林中却陡然响起一个少年尖利的男声。
“喂!许义山!”骑白马的少年向身边同伴大吼道,“你到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陈子楚抹了一把汗,看着这个和他一起上路快半个月却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的同伴,头大如斗。
许义山听到他的尖叫,也只是从马上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
陈子楚内心无比悲伤,心底将使唤人不偿命的姬嘉树骂了一遍又一遍,又把这个学宫里的闷葫芦骂了一遍又一遍,但看着许义山腰间的那柄深蓝色长剑,南楚大司马长子深吸一口气,呼出后叹道。
“大哥,你这一路不说话就算了,但我们必须要决定到底要不要往回走。”
许义山深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陈子楚内心悲鸣猛地驱马靠近,伸手抓住了身边黑马的马缰。
“前秦公主下落不明消息传来已经三天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在哪,我们到底还要不要往前走了?!”
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许义山,陈子楚嘴里发苦,在截获信鸽得知前秦送嫁车队出事的当年他就向许义山提议打道回府,毕竟虽然他答应了姬嘉树,但现在人都没了让他去哪接?
然而没想到面对他的提议,姬嘉树找来的第二位同窗许义山却拒不合作,只是沉默着驱马继续往澜沧海的方向走。
陈子楚倒是想一人回去,但南楚这片边境森林常有匪徒出没,许义山的战斗能力比他强,和他在一起远比一个人要安全,让他无法妄动。
因为许义山的沉默,时间就这么又过去了三天。
陈子楚今日已经忍无可忍,决定一定要和这个榆木疙瘩讲清楚。
“那前秦公主肯定是找不回来了,搞不好都埋在云梦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让嘉树节哀顺变才是正经,不要管”
然而就在陈子楚苦口婆心这时,无数羽箭刺破山林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哎?什么声音?”陈子楚大张着嘴,愣在当场。
而伴随着马蹄声,仿佛大群人马正在靠近。
“你说的那个前秦公主”
就在这时许义山突然开口。
黑马上的木讷少年静静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前方。
“是那个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雪
原本寂静的山林里,无数飞鸟扑簌簌冲上云霄。
陈子楚和许义山座下的一黑一白两匹马猛然嘶鸣起来!
无数羽箭吹箭,如同飞舞的落叶一般,渗入南楚边境茂盛的阔叶林中,看着不远处密林上空飞舞的羽箭叶雨,陈子楚瞳孔一缩,下一刻原本还在大声吵嚷的少年却陡然消失在了马背上。
原本撅蹄刨地的白马像是陡然有了灵性一般,不顾主人的消失往灌木丛中一钻。
而白马的身后,还跟着一匹同样背上无主的黑马。
“这到底是怎么了?匪徒?这么偏的地方有这么多人?”
林间原本并骑的两名少年几乎在一瞬间消失,但下一刻却有极细微人声从上方传来。
如果这时有人站在树底下抬头往上看,就能从微微摇曳的树冠上发现少许蛛丝马迹。
但片刻后连树冠的摇曳和人声都被修行者的屏障遮掩,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也无人过路,只有前方的树林里的追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你跑得还是那般快。”
树冠上修行者的屏障内,许义山看着不远处站在一根树枝上的陈子楚,难得说了一句话。
手扶树干让树冠不再摇晃的赤衣少年闻言脸却没红,瞥了一眼被他拎着领子才跟着上来的同窗,骄傲地昂起头。
“你懂什么,”陈子楚拨开眼前的枝叶,小心翼翼地看向远处沸反盈天的密林,“我这叫善用地利,有备无患!”
他鄙夷地看了许义山一眼,“不搞清楚情况就往上冲的,那叫匹夫之勇!”
就在刚刚,发现不远处生变之时,陈子楚没有像一般热血少年那般冲上去,而是瞬间发挥了自己特长,做了在山林河泽之间奔跑长大的楚地少年最擅长做的一件事。
上树!
没错,就是上树。原本嬉笑怒骂的少年站在高高的树上,面上却严肃起来,聚力于目,看向不远处的密林。
许义山刚刚问那前方是不是前秦公主,陈子楚根本没听进去,哪怕前面那群人呼号着“杀前秦公主”,他都不会往前冲,而是一定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南楚多山林。澜沧海前方这片和前秦交界的密林虽和南楚东吴交界的那片大名鼎鼎的云雾森林不可同日而语,但时值盛夏也足够茂密,人影交错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谁知道是什么人,搞不好是边境的匪徒!
“哪里可能是什么前秦公主”
熟读兵法的陈子楚摇晃着脑袋,虽然他察觉得晚,但哪怕只听声音都能听出前方密林中至少有近百人在追杀射箭。
在丛林中这可算得上大手笔了,更何况如此蓬勃的杀气和真气流动,居然都是杀手和修行者!
陈子楚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人数太重他都想立刻唤马往回狂奔向南楚边境守将报告敌情了!
就算初阶大典临近,修行者大量涌入,但哪里来的这么多杀手?
而观这些人脚步气息,居然像是长期追逐而至,这么多人到底在追杀什么?
不
感受着人数一边倒的追逐之气,陈子楚惊讶地瞪大眼睛。人影他还没看清,但通过等阶六修行者对真气的感知,他发现居然是有百名修行者在追着极小撮的人在跑!
偏偏那被追之人身上还没有什么强大的气息!
南楚大司马见多识广的长子张大嘴巴,比起南楚境内陡然出现如此多的杀手,他对另外一件事更难以置信。
“到底是什么人”
陈子楚看向许义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被这么多杀手追逐还不死?”
许义山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握住了腰边长剑的剑柄。
“一定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勇士,”陈子楚自问自答也不觉得无聊,眼中猛地腾起兴味。“听说前秦公主的和亲车队溃散了,那位莫不是帮公主引开杀手的护卫首领?!”
结合之前收到的情报,陈子楚越发觉得这推测靠谱,猛地一拍大腿,“听说前秦将军均身高尺,一定是位壮汉!”
“只可惜那前秦公主红颜薄命,却要这等壮士陪葬,”陈子楚感受着前方大波杀手来势汹汹,顿生英雄末路之感,“能一波带走如此多杀手,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壮士的脸。”
只不过他们这次只是来帮朋友忙接媳妇的,这么多杀手他们两小子也不敢轻易出手。只能怀着敬佩之情,瞻仰英雄事迹,看看
陈子楚内心悲壮瞪大眼睛望去,但下一刻,却僵在了树枝上。
“这”
许义山站在他身边,看着逐渐靠近的风暴中心,看着在箭雨中亮起的一抹月白身影,看向陈子楚,淡淡开口。
“那是壮士?”
陈子楚眨了眨眼睛,愣愣看着下方。
在漫天箭雨中,没什么身高尺的壮士,他们只看到两匹马,和一个骑在马上的小女子。
还有无数的鸟和野兽。
这大概是陈子楚看到的最神奇的拒敌画面。
无数手执利刃的杀手追逐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四人。
一黑马身披铠甲跑在前,上面骑着一个少年和一n,而另一匹枣红马却身无一物,骑着一个死死抱着马脖子的中年女子,和位于最后位置的白衣少女。
说是四人,然而就在这四人出现在视线里时,陈子楚目光却只能看见那位于最后位置的一人。
站在高高的树上,一切都一览无余。
而只是短短一瞥,陈子楚却发现这诡异的四人队伍,居然是最后一名看上去最为纤弱的少女为首!
她位于最后,却实为断后,最前面装备最精良的那匹战马在她声音的指挥下往前。
“归辰!左转!”
“跳!”
“别回头,往西!”
少女清亮的声音简短,前面那匹战马只管往前冲,而那女子没有缰绳居然也能驾驭那匹红马,前后左右跳蹿,在密林中居然让无数杀手撞树!
而那女子手中兵器,居然是根木棍!
这木棍撞不回羽箭却能将其撞偏,飞向其他杀手,而当高阶修行者连树一起击倒时,那女子诱导之处树一定会倒向更多的杀手。
但这还没完,那女子头顶居然还盘旋着无数飞鸟,为其击打羽箭,模糊射箭人的视线,所以才会出现这羽箭乱飞之景。
陈子楚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居然是等阶九神兽的修行者。
但即便是等阶九,他也没见过有如此大量鸟兽景从的修行者!
“善用地利,有备无患,”这是他刚刚说过的话,但他从没见过像这女子一般善用地利的人。
这女子,仿佛是生在森林中一般!
看着下面惊险的画面,陈子楚眼睛越睁越大,下一刻他突然呼吸一窒。
就算是这女子将山林利用到了极致,但赤手空拳四人,甚至其他三人都帮不上什么忙的情况下,面对如此大量修行者根本不可能抵抗多久。
“归辰!”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陈子楚眼睁睁看着,两个等阶七的修行者从鸟群中扑出,手中长剑一闪削向两匹马,那名少女瞬间闪过两剑,但前方少年却没有她的速度,一修行者的剑顺势扑向前方一少年,眼睛却看着后方少女。
另一修行者封住那女子手脚让其无法救援,寒锋削向少年脖颈,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陈子楚看见那女子居然赤手去抓剑刃!
这人想要干什么!
如此凶险的一幕下,陈子楚心就要跳出嗓子眼,而就在要血溅当场之时。
突然,一柄剑横空而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女王
那不是一柄剑,而是两柄。
但不是两人,而是一人。
连续多日的追逐,在那名白衣女子可怕的诱敌之策和地形利用下,追逐在后的大批杀手们也收起了骄矜,对这个久啃不下的硬骨头采取了各种攻势。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女子到底是如何带着没用的三人渡过澜沧海,但等他们意识到从渡口追上来时,这女子已经上岸,居然带着她的人又钻进了林子!
只见这女子进入山林又如之前在沼泽一般如鱼得水,甚至有无数鸟兽相助,虽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这样下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完成主子的任务!
是的,何时完成。
这些杀手们无人怀疑能彻底诛杀这个女子,毕竟两个普通人两个手无寸铁的低阶修行者,如果能在这么多杀手的追杀下逃出生天,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但之前一击不中,还被对方拖了这么多天生生拖入南楚境内,对于他们而言是奇耻大辱,主子已经勒令他们要在一日内诛杀这个女子,杀手们加快了步伐,在这数日猫追老鼠的追逐中,他们也找到了一些规律。
那就是,攻击那女子身边的人!
杀手原本从不攻击目标之外的人,那是对力量的浪费,但经过这几日,哪怕是人阶巅峰的修行者都不得不承认。
那个女子的战斗能力简直强的可怕。
尤其是在山林沼泽中,简直是有如神助。
当然,他们不觉得是这女子自己的力量,肯定是妖术或者有什么阴损招数在。
但无论如何,这女子对危险的敏锐简直如同本能,即便中箭受伤都能避开要害,久攻不下,这些杀手发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对她身边人下手。
双拳不敌四手,哪怕是这个女子,想要护下身边人都要以自己受伤为代价!
这样哪怕一点点磨,也能把这女子磨死!
杀手们已经不择手段,纵然这女子有古怪手段,但这女子一行人没有一人有回击的能力,在数日的追逐中他们的目的就要实现,感受着脖子边剑锋的凉意归辰死死咬紧嘴唇,护住归离双眼却担忧地看向嬴抱月。
他不后悔奔向她,但此时他后悔他是否拖了她的后腿,如果这样他……
就在生死的一瞬间,归辰看着嬴抱月赤手去握剑,目眦尽裂目露绝望,但下一刻在无尽的绝望中,他却听到铮的一声。
真正的肃杀之气袭来,如一阵狂风,原本杀向他们两匹马的两个等阶七修行者的剑居然被分别挡住,两柄重剑横空而出,下一刻伴随着剧烈的真气震荡,两个杀手手中长剑齐断被瞬间震开!
在男人庞大的真气下,原本疯狂追逐杀手们一顿,被瞬间逼退一瞬,第一次退后了三尺。
归辰看着正准备抓剑的嬴抱月眸光一怔,随后看向手持双剑的男人笑了笑。
“你在啊。”
两柄军中重剑被扎入土中,嬴抱月看着单膝跪地的男人身上破破烂烂的盔甲,唤出那个称呼。
“楼校尉。”
死里逃生的归辰看着地上逼退杀手的男人有些熟悉的脸,一阵恍惚。
只是短短几日,那个一脸不耐烦给他牵马的男人,却成为了出现在他们面前唯一的人。
这人正是在之前云梦泽爆炸中消失的,前秦和亲公主送嫁车队的统领,等阶六的修行者楼校尉。
面对突然出现的原护卫,嬴抱月的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有些惊讶。
“我不是让你们都解散了吗?”嬴抱月看着楼校尉道,“你怎么在这?”
树上的陈子楚一脸凝视着地上那位校尉身上有着秦地特征的铠甲,为自己的一个猜测感到心底发凉,听到这女子的话,简直是越来越凉了……
校尉?
解散?
不会吧……
面对那少女的提问,地上的中年男人只是仰起脸看着嬴抱月淡淡开口,“末将为和亲队伍的统领,即便有殿下承诺的免罪文书,未曾保护好公主,回去也会因失职之罪被处死,家人连坐。”
那个所谓的免罪文书的确不是特别靠谱,但嬴抱月很清楚,只要和亲公主按原计划到达丹阳,消息在那些护卫回去前送达,以嬴晗日对精兵强将的偏爱,那些人是不会有事的。
这就是她哪怕解散送嫁队伍也要以公主身份去南楚,之前挑人也尽量选宫中禁卫的原因。
禁卫尚且如此,更何况地阶的修行者。
“你是等阶六的修行者,”嬴抱月看着地上的校尉一笑,“哪怕没那个文书,王兄也不会杀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楼校尉默然。前秦王对高阶修行者极为珍爱,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公主在如此逆境会说出这样的话。
“末将已决定护送公主到南楚,”楼校尉深吸一口气,“下属们末将已经安排他们归去了,不会浪费公主苦心,此处只有末将一人。”
这位公主太过异常,甚至不愿护卫为她而死,楼校尉不解为何,但他私心里也不愿下属死伤太多,便顺水推舟让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护卫都回去。
世人皆畏死,如果上头允许,他不会逼自己下属去死。
然而。
他自己不在其列。
“完成任务,这是末将唯一的心愿。”楼校尉看着嬴抱月一字一顿道,“不管殿下愿不愿意,末将会一直跟着殿下。”
嬴抱月静静凝视着单枪匹马的校尉。
之前解散护卫,并不是她托大不怕死,而是多名护卫无法在山泽湖沼中自由来去,反而会白死人。
而之所以没有强留下高阶修行者……嬴抱月看了眼地上两柄重剑。
是因为,公主没有任何话语权。
和亲路本就是护卫带着公主跑,这世上还没公主带着护卫跑的。
当然,已经被她打破了一次。
不过之前普通行路就算了,一遇到危险别说听她指挥,护卫统领会管公主说什么?不打晕带走就不错了,真以为在编给不出门的闺阁小姐看的话本,以为你一个女子所谓语出不凡老兵们顿时被感动对你听之任之?
别扯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妄想利用比你强大的人,那要建立在相互绝对的信任上。
修行者永远是双刃剑。
所以嬴抱月当时只得放弃不熟悉的高阶修行者们。
但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追上来。
“你……”看着地上的双剑和男人固执的眼神,嬴抱月心底忽然浮现一丝熟悉之感。
“你难道曾在永夜长城上戍边吗?”嬴抱月问道。
楼校尉一怔,随后点头,但他戍边时才十几岁只是一个小兵,比不上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嬴抱月突然开口问道。
一直只以姓相称的楼校尉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但看着后方再次卷土重来的杀手,老兵握紧手中重剑,吞吐道。
“末将名叫……楼小楼。”
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校尉居然有这样一个名字,后面的归辰一愣,归离险些笑出来,然而下一刻,归辰却看见眼前的少女一怔猛地向地上的男人弯下腰去,看向他的眼睛,开口问道。
“你的兄长……难道叫楼大楼?”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重剑
“她到底是谁……”
鸡飞狗跳的林间,陈子楚怔怔开口。
这场漫长追逐的停顿只是短短一瞬,就在那些黑衣杀手再次冲杀而上时,树下处于绝对劣势的两匹马再次开始了逃亡之路。
然而这一次,这批“亡命之徒”中,却多了一人。
原本四人的逃亡队伍,现在变成了五人。
三女两男,倒是稍稍改变了下性别比,还有年龄构成。
看着那个中年校尉跟在枣红马后拼杀,陈子楚和许义山也一边随之移动。
不动不行,下面追逐之势再开,那两匹马居然一瞬间就冲过了陈子楚和许义山站着的那棵树。
树林底下羽箭鸟兽乱飞,无人知道在高高的树冠上,也有少年在跳跃。
看着下面林中的混乱,陈子楚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在树枝间跳跃对于高阶修行者而言都是极消耗真元的举动,但好在下面动静实在太大,陈子楚两人倒也不用太顾及动静,但不可能这么跟太久。
他们是人不是猴子。
那么他们现在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不跟要么跟,也就是要么救要么不救……
陈子楚看着身后沉默地跟着的许义山,嘴里发苦。
“你说的前秦公主……是那个吗?”
这个闷葫芦平常不说话,没想到一开口……
居然还能一语成谶!
看着下面从未见过的追逐之景和里面那抹月白色的身影,陈子楚额头青筋抽动。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他这个在杀手群中冲锋陷阵的少女是前秦公主,他绝对会一剑砍过去。
扯淡呢?
那是弱质女流,纤弱公主?
鬼才相信!
但在听完那女子和老兵对话,听那秦兵口呼殿下时陈子楚就心头一跳,而在奔袭中看清那女子耳边耳坠时……
陈子楚顿时扶额,内心绝望。
之前姬嘉树说有人会伏击前秦公主,在收到和亲车队被袭的情报时,他还惊讶于好友的料事如神。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诡异的拉锯局势,陈子楚只想磨牙。
他敢保证姬嘉树绝对想不到,那前秦公主居然能自己从那么多杀手中逃出来!
而听刚刚那女子和护卫的对话,这女子居然自己解散了护卫队?
看着地上那俯身纵马的少女,陈子楚的脸色很精彩。
而他现在也很期盼看到姬嘉树见到自己这未来媳妇时的脸色。
想当年喝醉时,他们一众学宫少年也曾畅想过自己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他们年幼时嬴氏帝国余威尚存,对于所谓的太祖皇帝血脉和真正的皇室帝姬,少年们也是有过憧憬的。
而在听完姬嘉树对那女子处境的叙述,陈子楚也以为自己这一趟的任务是来英雄救美,挽救一个楚楚可怜的公主……
楚楚可怜……
底下纵马的少女身形的确足够纤弱,但这纵马提棒的风采……和陈子楚幻想中的嬴氏公主可是半点都对不上……
不是……不光是嬴氏公主,看着那在杀手群中跃动的少女,陈子楚真是想不到任何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能做到这样的事。
好的,公主是找到了。而且还没死。
但是……看着下面凶险万分的追逐,陈子楚的头比来的时候还要大。
他虽受姬嘉树所托,但他也说过他可不会把自己的命都折进去,只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此时下方战局虽有一地阶修行者加入,但底下这场追逐,却依旧看不出任何胜算……
马只有两匹,而那个地阶修行者虽然加入了队伍,但只能跟着跑,虽然后面那些杀手修行者也多在用腿跑,毕竟在山林中纵马不熟悉地形反而累赘,但杀手多用轻剑。
那前秦老兵手里的两柄重剑,可都不轻啊……
“义山,我们……”陈子楚咬牙回头看向许义山正想问他意见,下一刻,却看见永远木然的同窗冰冷的灰眸,却第一次一怔。
而许义山看着的,正是那女子前奔的方向。
“小楼!”杀气磅礴中,陈子楚听见了那一声呼喊,也第一眼看到了那一幕。
那女子握剑的一幕。
“给我一把剑。”
没有什么花哨的仪式,没有什么心路历程,就在生死一线间,嬴抱月接剑从红马上一跃而下!
陈子楚的惊呼从嗓子中就要冲口而出,却憋在嗓子眼睁大眼睛。
就在那女子从马上跃下的那一刻,森林中居然响起一声厉啸!
下一刻,一匹黑白之兽从林中一跃而出!
“豹!”陈子楚失声,“南楚之林怎么会有豹!”
在颠簸的战马中,归辰回过头来,怔怔看着那一幕,看着身后那匹浑身黑亮的猛兽和碧绿的眼眸,少年浑身一震却不再感到害怕。
因为那双眼睛,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他曾经见到过一次。
就在捡到她的黎山上,那个女子对着地上的猎物,对着那匹送来无数野鸡的猎豹喊道“太多了,谢谢,”之时,他就见过这双眼睛。
归辰深吸一口气,下一刻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落入纯黑的猎豹之中,从他身后狂奔而出,而她的手上,握着一柄剑!
这只是最普通的军中重剑,而那女子握剑的手法也似乎非常生疏,但就在她握上剑的一瞬间,归辰还是觉得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看着山林中骑豹而出,成为冲开杀手的利剑的少女,树上的陈子楚深吸一口气,随后少年闭上眼睛,脑袋被血冲得发疼。
这个被学宫夫子称作最狡诈最稳重最没少年锐气从不会意气用事的楚地少年,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感动,他不知自己为何,最终把一切都归于自己的年龄。
“傻小子,傻小子……”陈子楚喃喃道,“不管我读再多兵书,听再多教诲,都还是个小子。”
既然是初生牛犊,既然是少年,看着底下冲杀的少女,陈子楚人生第一次,想舍弃盘算了十几年的利弊和胜算,做件“傻事。”
“我绝对是疯了……”树上的少年轻声开口,但下一刻他的眸光陡然亮起,哈哈一笑拔剑闭眼一跃。
“前秦公主!我是你夫君派来救你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狭路
无限的寂静中陡然响起阵阵蝉鸣,就在震耳蝉鸣声中,归辰看着陡然浮现在空气中的水珠,愕然睁大眼睛。
原本还充斥着飞箭和厮杀声的林子,在一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而他们所有人,都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异样的空间。
仿佛每一片树叶上的水珠,都被蒸腾。
仿佛每一个人的呼吸,都为之所慑。
这种感觉总觉得有些熟悉。
在艰难的呼吸中,归辰张开口仿佛呛出一口水,强烈的窒息感布满他整个胸腔,好像整个人都置身于深水之中。
水!
在窒息中归辰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陡然布满身边的水珠,归辰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身边仿佛被水所淹没!
“这是”归辰嘶哑着嗓子不知该如何形容,然而他身边的少女却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
“蒸腾。”
看着身边空气中的水珠,嬴抱月也十分震惊。
看着微但这却是极为壮观的场景,和澜沧海边的波澜壮阔不同,这是另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强大。
常言之,水生万物。
这世上鲜少有什么东西是不含有水份的,尤其是在湿润的南方。
而此时这些空气中叶片土壤中的水,居然在一瞬间汇聚成珠,只是因为一个人
拔了剑。
世之喧闹,与我无扰。
浊清自甚,生生不息。
蝉鸣散去,在一片寂静中,归辰仿佛听见这样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少年怔怔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孤身站在树上的那个身影。
在高高的树冠上,一个身着黑色布衣的少年,静静拔出腰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长剑。
除了深蓝色的剑鞘,他的剑平平无奇。
除了稳重的做派,他的起手式平平无奇。
而就在平平无奇的布衣少年平平无奇地抬起手,沉默地往下一挥之时,原本空气中悬浮的水珠却陡然汇聚,全部聚集少年手中长剑深蓝的剑刃之上。
水流从少年剑刃而出,行云流水斩向下方,在日光下如同一条璀璨的彩带,带着死亡的气息席卷了丛林之间!
被水流碰到的叶片纷纷坠落,点缀着林叶间盛开的花朵,而少年剑刃上的水流仿佛生命,连附着其上的花瓣都能切割大地。
饱满宏大的真元在林间炸开,而下一刻。
少年以一剑,掀起河流。
“水法第一式。”
伴随着那条瑰丽的河流坠落林间,平平无奇的寡言少年轻声开口。
“落花流水。”
“水法者?”
在南楚边境密林的边缘,站着一个身披黑色软甲的男人,此时男人听到狼狈逃窜而归跪在地上的下属的话,第一次转过身来。
男人眯起眼睛,“你们看清楚了?莫不是编造的吧?”
跪在地上的杀手满脸细小的划痕,眸中露出恐惧拼命摇头,脑海中回荡着方才那恐怖的一幕。
那少年手中的水剑落下,哗啦一声,大水冲了龙王庙,冲倒了所有空中的羽箭,而那随着水流陡然亮起的绚烂剑光,居然一瞬间伤到了二十多名杀手。
“那少年剑法诡异,变化速度极快,还有群伤的招式”地上的杀手心有余悸地开口。
“群伤?”身披黑甲的男人玩味地开口,随后看向密林之中,“所以,你们就这样又给那个女人逃了?”
地上杀手猛地一震,再次以头抢地。
“属下无能”
凭借着那黑衣少年的剑法,居然冲溃了杀手的围追堵截,而那前秦公主居然像是知道那剑法的走向,依靠地利与那少年配合指挥众人狂奔而出,而他们居然让前秦公主等人再次逃了。
“浪将军,都是我们无能”
越来越多的杀手跪地谢罪,而下一刻被唤作浪将军的男人静静抬起手。
所有杀手陡然一静。
“那女子的确有些古怪,”浪将军一笑,“毕竟朗将军之前不都没有得手么?”
地上的杀手们偷偷抬起头,看着面前大笑的男人。
一朗一浪,两大将军是主公从那位公子手里借来的两员大将,也是所谓的牛刀。
但现在两柄牛刀用来杀鸡,却都一前一后碰了壁。
“这一次也不全怪你们,”浪将军一笑,“是我想着之前沼泽那场b伤了太多人太不划算,这次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自己也没亲自上阵,违背了你们主公的意思。”
本来林间沼泽不适合多人围攻,投入太多人一个不小心还能自己人射到自己人。
之前那少女就利用这一点,让不少人吃了亏,之后他就缩减了追逐人数,没想到撞上三个等阶六。
听到男人的话其他杀手反而更惶恐,“是小人们”
“哎,”浪将军抬手,“你们不也说了,是那突然搅局的两个少年打乱了计划。”
尤其是那个使用诡异剑法的少年。
“三个等阶六,你们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是正常的,”浪将军摸着下巴看着地上杀手,“而且也是你们运气不好,居然还会遇到水法者。”
水法者。
听到这个词,地上年长些的杀手浑身一震,年轻些的修行者却一脸茫然。
“将军,这水法者到底是”
离浪将军较近的一个年轻杀手忍不住开口问道。
浪将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修行者中战斗能力最强的人,是什么人?”
年轻杀手一怔,随后看向自己手边的断剑,咬牙开口道,“是剑客。”
剑为百兵之首,尤其适合高端战力,所以修行者多用剑。
“剑客何以强大?”浪将军继续问。
“是因为剑客会剑术,”年轻杀手道。
“没错,”浪将军看着年轻杀手眯起眼睛,他声音轻柔却让地上众杀手不寒而栗。
“毕竟杀人,可是一门技术活。”
男人轻声笑道,随后他嘴角笑意一收,“有剑术,就自然有流派,那么这中原最大的修行流派,你们知道有几个?”
有年轻者道,“小人听说有三个!”
“你们知道什么!”有年长者听到笑出声,“是四个!”
“没错,是四个。”黑甲男人的目光冰冷起来,“天有四灵,而地上便有四大剑派。”
“世间所有修行之法都脱胎于兽神,而兽神中最强大的天之四灵,衍生出了四个流派的剑法。”
“风火水雷,四大流派。”
水之青龙,火之朱雀,风之白虎,雷之玄武。各得其所,各得其长。
浪将军看着地上下属们湿漉漉的衣裳,目光冰冷。
“而水法者,就是水之剑法的使用者。但同时”
男人讥诮一笑,“也是这世上,最没前途的剑客!”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逢
少年的大喝响彻林中,听起来十分豪气,然而刚落下去陈子楚就差点后悔了。
他借着从天而落之威,在半空中单手拔剑,当然另一只手还拉着根树藤,他不是天阶修行者这么高跳下来也会死的好吗?
趁着落下的出其不意,等阶六的他一下子砍倒四人,借助爆发的真气震翻十几人,但下一刻,无数羽箭就如雨般射来,让没站稳的陈子楚差点抱头鼠窜!
地阶修行者的确近身作战强,但一般用剑者剑气范围有限,至少一般地阶对于弓弩还是鞭长莫及!
意识到那逃亡小队不知为何又从天而降一位等阶六后,那些杀手居然止步,下一刻后方有低阶修行者端起了弓弩。
这公主到底得罪了些什么人啊!
看着密密麻麻射来的羽箭,陈子楚头皮发麻,低阶者射箭,等他们这几人哪怕不被射死也为挡剑累死时,近前的这些境界高些的便会再次上前围杀!
“你……你……这……”
不等陈子楚腹诽,伴随着他躲避羽箭的步伐,因他直接落在了被追逐的嬴抱月等人的正下方,下一刻,陈子楚就和他腹诽的对象打了照面。
黑豹一个横身,两人四目相对。
在看到少女的那双眼睛的瞬间,陈子楚微微一怔。
这让嬴抱月的反应比他快。
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红衣少年,嬴抱月来不及惊喜怀疑,只是一边笨拙地用挥舞重剑挡箭,一边问道,“你是谁?”
陈子楚大口喘气,把刚刚高喊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是你夫君派来救你的人!”
而下一刻只听眼前少女顿了顿,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陈子楚没听过但立刻理解的话。
“可是……我未婚啊。”
陈子楚猛地呛了口气。
如果不是此时丛林中羽箭穿梭,陈子楚真的是要大笑三声,为他们春华君的魅力感到担忧,但此时看着眼前神情认真的少女,这位南楚少年无语地发现这事好像无关他们春华君的魅力……
“是你未来的夫君!”一边抵挡羽箭,陈子楚一边大吼,“我是春华君的朋友!”
“这样,”嬴抱月点头,“这个有。”
这女人也太能让人无话可说了……
陈子楚脚下一个跌停,下一刻听见那名险境中依然冷静到可怕的少女开口道,“你是他让来救我的?”
“没错!”哪怕此时形容狼狈,陈子楚依然高昂起头,誓要为他好友将这场子找回来,让这女子对姬嘉树崇拜之至死心塌地,让……
“我是来救……”正说着陈子楚却突然脖子一紧,下一刻少年睁大眼睛,愕然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女的脸。
不等他说完那女子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拉向自己!
“你……”
然而不等他反应,陈子楚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脑门一凉一枝羽箭居然从他脑袋后唰的擦过,铮的一声扎在他身边的树上!
陈子楚脑门瞬间流下一滴死里逃生的冷汗。
他果然不适合干这个……
少年发髻散下,在飘荡的长发中,陈子楚怔怔看着少女近在迟尺的容颜,看着刚刚救自己于箭下的少女,心底只有一句话……
“嘉树啊,你这媳妇根本不需要救啊……”
起码不需要他救。
话说刚刚到底是他救她还是她救他……
看着近在咫尺从未见过的清澈双眸,陈子楚想到刚刚他大吼救她的话,真是又一滴汗从脑门滴下……
但下一刻那双清澈双眸离他远去,嬴抱月倏地松开这陌生少年的衣领,再次开始一边纵豹狂奔,指挥其他两匹马,陈子楚也只好继续跟上。
时间紧迫,谁都没法互相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否该互相信任,但不管这些,现在这形势再次一边倒,在羽箭的掩护下,其他杀手再次逼上。
哪怕已方已有两名地阶修行者,那名校尉神勇无双但双拳不敌四手,再加上敌众我寡,所有人的体力和真元都快到极限了。
“你真是来……救我的?”
在狂奔中嬴抱月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又跟着他们的红衣少年,这人出现得太突然险些被她当做敌人,但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敌意,现在也来不及确认这人身份了。
陈子楚听到这女子的话和在“救”字上的停顿,总觉得有些心虚,看着那名少女的视线在被箭射得上蹿下跳的他身上转了一圈,他更心虚了……
毕竟作为天降奇兵,他的战斗力在山林中显得有些不够看,和后面那个等阶六的校尉差远了。
但没办法,术业有专攻啊!
“那当然!”陈子楚少年头一昂,“我可是春华君身边朋友中的第一谋士!”
他擅长的是动脑可不是动手。
他虽然是等阶六,但他的强项可不是在对战上!
战斗能力这种东西不是口头说说,是要在血与火,无数次厮杀中才能锻炼磨砺出的杀器。
就算拥有等阶六相应的真元,但在对战经验和另一种技术上,他必须承认他远远不如一个人。
感受着身后蓬勃的杀气和无数凉飕飕的羽箭,不等陈子楚继续开口,又一只羽箭擦着他脑门飞过,把他吓了一跳,养尊处优的司马公子第一次经历如此险境,到了这个时候可就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陈子楚一边撒腿狂奔一边在心中大骂姬嘉树,但少年把剑一举最终还是大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许义山!救命啊!”
少年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响遍整个山林,连上空的鸟都被惊动了。
嬴抱月挡开一枝羽箭,被这一声一惊往身边一看,只见那红衣少年闭着眼睛继续仰头大喊。
“义山兄,江湖救急!”
“水院的大师兄,你再不出手我可撑不住了!”
伴随着少年的求救声,响起的居然是后方杀手修行者们零零散散的笑声。
他们追逐太久,而那女子怎么追都一声不吭不肯求饶,此刻听到这求救声这些杀手们第一次感到痛快和兴奋。
“你叫啊!叫破天也没人救的了你!”
“有本事叫个神舞境的来救你啊!”
原本最习惯沉默的杀手们憋了这么多天都开始大声嘲笑起来。
归辰无语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明明看上去也是个王公贵族,却大声求救的少年。
求救并不可耻,可问题是这情况连归辰都明白,除非有绝对力量优势的等阶五降临,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都杯水车薪。
可等阶五神舞境何等可贵,要是真存在并有拒敌之意感觉到那气息这些杀手都会退却。
此时大声嘲笑,这附近肯定是没有等阶五!
那么就算这红衣少年真有朋友在侧,就算和他同境界为等阶六,又能做些……
然而就在这时,归辰只见前方的嬴抱月突然抬起了头。
就在杀手们的嘲笑声中,落荒而逃的陈子楚嘴角边,突然腾起一丝笑意。
下一刻,原本喧闹的林间,陡然寂静了下来。
所有鸟兽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消失。
万籁俱寂中,所有人的耳边,传来一声拔剑出鞘声。
于极静中仿佛能攥住人心的清凌之声。
伴随着那清脆一声。
空气中突然,浮满水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水法者
听着黑甲男人的介绍,地上狼狈的杀手们逐渐懂了其中关窍,地上那个手执断剑的年轻杀手闻言更是眼前一亮。
“将军,你是说”
浪将军得意一笑,“修行者进入天阶必须要有兽神声音的指引,但现在谁都知道,水法者他们的兽神,可是丢了的!”
地上刚刚被那布衣少年压了一头的修行者们闻言精神一振,仿佛瞬间找回了面子。
没错,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兽神衍生出的流派,自然和一个兽神的强大有否息息相关。
黑甲男人眸光幽深,这些年轻人不知道,虽然水法者现在在这片大陆上饱受打击,但事实上水之流派,是修行者中诞生最早的一个流派。
青龙神当年被誉为天之四灵之首,最为强大,水法也曾是修习者最多的流派。
但一荣则荣一损俱损,青龙神销声匿迹,随着几个本就为数不多的等阶四水法者在晋升天阶中疯了之后,水法一派元气大伤,无数年轻人改弦易张,改为修习其他流派。
毕竟天阶虽然难登,但既然成了修行者,没有人会不想成为天阶。
新生修行者只要有理智,也不会选择这个注定无法成为天阶的流派。
年过去了,现在山海大陆,水法者的传承已经几乎断绝。故而听到下属们说居然遇到水法者,还是如此强大之时,浪将军比起任务失败的恼怒,更多的是惊讶。
这让他陡然想起了之前从阿朗那收到的消息,关于一个神秘的水法者的消息。
所以听到下属消息后,浪将军立刻给那位主公送去了传书。
“难道是那个李稷出手了?”
就在这时,贵阳城千金阁的包厢内,另一个身披黑甲的将军看到手上的传书,立刻浑身一震看向软塌上饮酒作乐的男人。
“李稷?”然而自顾自饮酒的黑衣男人闻言只是噗嗤一声笑了,把玩着手上酒杯。
“阿浪那边全军覆没了?”
朗将军瞪大眼睛,忙不迭摇头,“只是让那前秦公主暂时逃了,但很快应该就能再次追上。”
“那就不可能是他,”黑衣男人一声轻笑,“李稷如果拔剑,那就是不是落花流水,而是水漫金山。”
“等阶五都活不下来,更何况那群杀手。”
朗将军浑身一凛,却见眼前男人眯起眼睛。
“不过十几岁的水法者,能使出落花流水的长剑”黑衣男人的声音冷起来,也有了几分认真,“那信里有说那剑长什么样子吗?”
“剑?”朗将军闻言立刻瞪大眼睛看那传书,却发现真的有提到。无他,只是那柄剑也给众杀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别的没什么,就是据说剑鞘是深蓝色的”朗将军念道,下一刻却发现眼前男人倒酒的手一顿。
“主公?”
“深蓝的剑鞘?”
下一刻不等黑衣男子开口,之前一直在旁边老神在在的白发老头猛地跳了起来。
“难道是”
“陈大人知道是什么?”朗将军愕然。
却见那白发老头须发都要竖起,愕然开口说道。
“难道是断水剑!?”
断水剑?朗将军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跳,下一刻却只见黑衣男人倒完酒端起,端详着酒杯淡淡开口。
“居然是断水剑?有意思。”
白发老头显然没他淡定,大声开口,“稷下学宫的断水剑,为何出现在那丫头的身边?!”
“稷下学宫?断水剑?”朗将军一头雾水。
“阿夜果然恃才傲物,连这些东西都不告诉你,”黑衣男人一声轻笑,抿着杯中酒液。
“风火水雷四大流派你现在是知道了,而既然是剑派自然要有其山门名剑,你知道这四大剑派各自的名剑是什么吗?”
朗将军睁大眼睛,随后点头,“小人知道三把。”
“果然是年轻人,对其他三个流派还是够熟悉啊,”黑衣男子难得放下酒杯,看着桌上酒壶边的一把漆黑长剑,闲闲开口,“说说看。”。
“风之流派,最出名的当属风雪剑。”朗将军答道,“这剑据说现在在后辽雪山上,在后辽国师手中。”
黑衣男子点头,“北方的事你果然还挺清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如兽神有各自的区域,修行流派也随兽神有地域倾向。比如南楚修行者多修火法,北魏修行者多修雷法。后辽为白虎神镇守之地,风为白虎神的流派,雪风剑也就在那里。
不过这也大概也是唯一一把所处位置正常的名剑了。
“雷法暴烈,自然是北方强国,玄武神镇守的北魏修行者众,雷法剑本该也在那里,但雷法的师门被大司命林书白迁至稷下学宫内雷法剑也就流失在了南楚境内。”
而雷法剑有一个特点,就是每代主人不同,雷法剑也会有不同的名字,雷法也是众多修行流派中剑法最锐意进取的一派,会根据执剑者自创的剑法变化,当然,不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也没有自创剑法的能力。
这一代的雷法剑剑主不知是不是比较低调的缘故,雷法剑极少出现在修行者的对战场上,所以朗将军暂时还不知道具体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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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如兽神有各自的区域,修行流派也随兽神有地域倾向。比如南楚修行者多修火法,北魏修行者多修雷法。后辽为白虎神镇守之地,风为白虎神的流派,雪风剑也就在那里。
不过这也大概也是唯一一把所处位置正常的名剑了。
“雷法暴烈,自然是北方强国,玄武神镇守的北魏修行者众,雷法剑本该也在那里,但雷法的师门被大司命林书白迁至稷下学宫内雷法剑也就流失在了南楚境内。”
而雷法剑有一个特点,就是每代主人不同,雷法剑也会有不同的名字,雷法也是众多修行流派中剑法最锐意进取的一派,会根据执剑者自创的剑法变化,当然,不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也没有自创剑法的能力。
这一代的雷法剑剑主不知是不是比较低调的缘故,雷法剑极少出现在修行者的对战场上,所以朗将军暂时还不知道具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