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对上
他在寻找少司命林抱月。
这句话传进耳中之时,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楚彦当时的感觉。
偏偏淳于夜的目光洞若观火,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喂,楚彦,你没事吧?”
“没事,”楚彦略一恍神,脸上堆出笑容,“我只是觉得这人还真是有点古怪。”
“对吧,”淳于夜耸耸肩,“毕竟少司命都死了几年了,这人居然还想要找她报仇。”
“是啊……等等,你说他想干什么?”
楚彦刚刚调整好的心绪卡察一声又裂了,如果不是淳于夜杵在面前,他此时一定听得一脸呆滞。
那什么东方稷,要找少司命干什么?
“报仇啊,”淳于夜白了他一眼,“楚彦,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没什么,”楚彦低下头,“他要找少司命报仇?他们之间有什么仇?”
“我哪知道?”淳于夜没好气道,“八人神能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再加上那些人的亲朋好友,仇人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不过……”
“不过什么?”楚彦问道。
“只不过这位昭华君,在成为东方仪的义子之前的经历,一直不为人所知,”淳于夜眯起眼睛,“他自称姓李,但中原有名望的李氏修行世家里,没有一个说他是他们的子弟。”
“是吗?”
楚彦心头狂跳,“也许他是孤儿也说不定。”
然后在某个时间,被某个人捡到。
“有可能吧,”淳于夜打了个呵欠,“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下一次让我撞见他,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那在下祝翟王殿下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楚彦低下头,恭送淳于夜离开。
就在淳于夜离开后,他的腰依然长久地弯着,很长时间都没能直起来。
和他年纪一样大,东吴人,自称姓李,名为稷,在寻找少司命,虽然是把她当仇人。
这世间恐怕没有那么多巧合。
楚彦直起身,看向淳于夜离去的方向。
在那之后,他查遍了有关那名叫作李稷的修行者的所有情报。
有了新的方向,就好查多了。
楚彦之前之所以没有在卷宗中看见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当时查的都是和少司命活跃时期同年代的情报。
可李稷这名修行者的崛起,偏偏是在少司命死后的一两年里。
在改变了调查方向后,昭华君李稷的情报就大量地出现了。
在查到此人为了寻找少司命的下落,甚至跑去南楚质问东皇太一被对方打断全身筋脉之时,楚彦整个人都定住了。
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是深爱,就是深仇。
淳于夜并没有骗他,李稷的确对少司命林抱月怀有深仇大恨,甚至恨不得手刃她。
楚彦丢开卷宗,仰头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屋顶,眼前浮现出那团火小心翼翼唤着“阿稷”时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
那个时候他还没能回到地下密室里,此时站在暗室之中,亲眼看着地上的那堆火焰,亲耳听见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名字,楚彦真是百感交集。
“我似乎是找到你的阿稷了,”楚彦神情复杂地笑了笑,“或者说,我应该叫他师兄?”
虽然有点厚脸皮,但他觉得自己可以算是地上这团火的半个弟子。
他修行天赋平庸,之前在禅院一直都不起眼,是这团火开始指点他剑法后,他才逐渐脱颖而出的。
他能在诸多考验中活下来最终成为长老,和当初在这个地方这团火焰教给他的精准剑法脱不开关系。
所以楚彦自认为自己算是她的弟子,虽然少司命本人恐怕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
而那个李稷……
楚彦眯起眼睛,之前淳于夜含怒和他说起李稷将他赶出北寒阁时,提到此人的剑法精准得可怕,每一招每一式都一板一眼,好像有那个大病一样。
这个风格……他有点熟悉。
楚彦蹲下身,望着地上的那对火焰。
“你也教过他,对不对?”
所以之前他在这间暗室里练剑的时候,这团火才会出现反应。
“阿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剑不能抬那么高。”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阿稷这个名字时,这堆火焰里传来的声音。
火焰当时之所以会说那么多话,都是因为他的动作,和她记忆里残留的画面对上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是在指导她的阿稷练剑。
地上的火焰恢复了跳动,没有要对他的话进行反驳的意思,楚彦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还是记忆混乱到无法回答了。
师兄么?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现在正到处找你,想要杀了你呢。”
楚彦对着火堆轻声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要这么对你?”
“杀?”
火堆跳了跳,声音有些疑惑。
“是啊,你也不可能知道。”
楚彦苦笑着站起身。她要知道就有鬼了。
不管怎么说,虽然他现在还是不能出禅院,但他倒是有些期待亲眼见到那位昭华君的时候。
此人既然已经和淳于夜发生了冲突,那之后必然会和禅院对上。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会互相见面。
“水法者不能破境天阶么……”
楚彦喃喃自语,“那我可得早点破境才行。”
虽然在修行天赋上无法压过那人,但他至少在境界上有可能取得优势。
破境天阶风险太大,不少禅院长老都丧命在这一步,楚彦之前一直不敢想此事,可重新见到这团火焰后,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死灰复燃。
“天阶?”
这时地上的火焰闪烁了一下,“阿稷,你还没到……”
“还没到火候是吗?”
楚彦盯着地上的火堆,“你刚刚问我下一招去哪了,可下一招我不会了,你能教我吗?”
他之前练剑时已经练满全部的火法十二剑,可这个人却依旧在追问下一招。如果是其他人他会觉得这人有病,可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他知道她是真的有资格这么说。
火法十二剑之后的剑法,在这世上也只有她会了。
“教……”
这时有模湖不清的声音从火堆里传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师兄
女子的声音从火堆里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教……什么?”
楚彦蹲下身,循循善诱,“就是十二剑之后的六招火法剑,你还记得招式吗?”
火焰飘忽不定地摇晃了几下,“招式?”
完了,这人不会是忘记了吧?
楚彦后背发凉,但他第一时间感受到并非学不到剑招的失望,而是对这堆火焰身份进一步的担忧。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这堆火焰到底是什么。
人的记忆?真元的聚合体?还是说……神魂?
楚彦端详着眼前的火堆,就在他突破神舞境紧接着进阶等阶四,逐渐感受到修行者神魂之玄妙后,一个想法也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这堆火焰,恐怕是少司命的神魂。
但说实话,楚彦之前从未听说能把修行者的神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例子。退一万步就算真能剥离出来,神魂本身还能说话,还能带有本人一定的意志,听起来都匪夷所思。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的猜想没错,他眼前这堆火焰,恐怕还不是少司命神魂的全部。
楚彦眼前浮现出禅院主人从火焰中掏出一小片时的画面。
这名女子的神魂显然是可以分离的。
也不知禅院主人这些年来到底从这堆火焰中取走了多少,但五年前楚彦和火焰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像是在和失忆的人说话似的。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和模湖不清的记忆来看,一开始在这地下室的,就只是一缕残魂。
只是一缕残魂还能残留下这么强烈的意志……
真不知是少司命的魂魄太过强大,还是禅院主人的邪术太过逆天。
楚彦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他从没有出过禅院,也就没有见过那位最年轻的八人神的风采。但只是一缕魂魄,就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得以一窥那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火法者的力量。
“没关系。”
楚彦望着火焰轻声道,“如果你不记得了话,就算了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学剩下的几招火法剑,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强大,但对于一抹残魂而言,他提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过分。
一抹残魂能指导他剑法就已经够逆天了,和剩下六招火法剑有关的记忆,也许藏在散落在其他地方的神魂里?
楚彦若有所思。
不知道少司命剩下的神魂在何处?
哪怕强大如禅院主人,都没弄到那名女子的全部神魂吗?
楚彦望着火焰有些出神。
他既然调查了和少司命有关的情报,当然也去调查了她当年那不为人所知的死因。
只是很可惜,在他有权限调动的卷宗里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到此事。
不过既然这抹残魂在禅院的地下,可以说少司命的死和禅院必然脱不开干系。
楚彦望了一眼火堆后的黑泥池子,目光阴郁。
禅院主人,很可能就是谋害少司命的凶手……之一。
在他捋清这些关节之后,楚彦却没有多少为师报仇的欲望。
一是禅院主人实在太强,他连那个人一根汗毛都碰不到,二是随着他翻阅的卷宗越来越多,心中一个疑问也越来越深。
那就是禅院主人真的有本事杀得了少司命吗?
楚彦对禅院主人的底细没有多少了解,在他没有翻阅卷宗彻底了解外面的事之前,他也和其他禅院弟子一样,认为禅院主人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是西戎人心中的神。
可就在翻阅卷宗并向外出行走的弟子们打听后,一个新的位次渐渐在楚彦心中形成。
禅院主人,或者说西戎国师云中君,在八人神中并不是最强的。
八人神之中,云中君和山鬼是唯二没有参加过等阶二位阶之战的神子,其中山鬼自己认领了最下位的位置,故而云中君在八人神排序第六。
虽然西戎人普遍不愿承认这个位次,但楚彦发现,八人神的位阶排序自有其合理的地方。
哪怕是排名最下位的后辽国师山鬼,都自有其独特的本领。
禅院主人名义上是雷法者,实际上是风雷双修。这一点乍一听很厉害,但根据对过往神子间的一些对战的复演楚彦发现,单论雷法,云中君不是许沧海的对手,单论风法,他又不是山鬼的对手。
换言之,无论在哪一个剑派,禅院主人都不是最顶尖的。
无论是白虎神还是玄武神,最终都没有选择他。
恐怕也是因为如此,那个男人才最终独辟蹊径,投入了邪术的怀抱。
可至于西戎邪术……
楚彦望着池子里的黑泥,这些黑泥堪称禅院主人在西戎邪术上的最高杰作。这么多如果都放到外面去,足以让方圆十里的地界里生灵涂炭。
它们是禅院主人专门造出来捕杀神兽和高阶修行者的,且一旦攻击起来就不分敌我,禅院弟子们也普遍很害怕这玩意,但他从一开始就不怕。
因为他是火法者。
这些黑泥在外面所向披靡,刀砍不断,雷噼不散,唯有火法是其克星。
不过对境界不高的火法者而言,这些黑泥的量围攻起来大了也禁不住,可少司命可不是一般的火法者啊。
少司命林抱月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些黑泥最大的克星。
这些黑泥历来神出鬼没,楚彦和其他禅院弟子私底下偷偷猜测过禅院主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储存这些黑泥,但一直猜不出来,直到他在地下看到这个池子。
这个池子,就是这些黑泥的储存之所。
如果楚彦没有猜错,禅院主人在地底下造一个这么大的池子并把这堆火焰放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困住这抹残魂。
恰恰相反,禅院主人是用这抹残魂来镇住这些黑泥,让它们不得乱跑。
楚彦眼前浮现起他第一次看见那名白衣女子下半身浸泡在血池中,上臂捆着锁链的画面。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这个血池困住了她,却没想到她才是这个池子里的定海神针。
楚彦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口泥池。
这口池子的存在,也很可能就是禅院主人一直养着这堆火,没有将她彻底剥离殆尽的原因。
如果这堆火焰离开或者消失了,这个池子里存放的这些黑泥恐怕就会立即奔涌而出,贻害无穷。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镇海
女子的声音从火堆里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教……什么?”
楚彦蹲下身,循循善诱,“就是十二剑之后的六招火法剑,你还记得招式吗?”
火焰飘忽不定地摇晃了几下,“招式?”
完了,这人不会是忘记了吧?
楚彦后背发凉,但他第一时间感受到并非学不到剑招的失望,而是对这堆火焰身份进一步的担忧。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这堆火焰到底是什么。
人的记忆?真元的聚合体?还是说……神魂?
楚彦端详着眼前的火堆,就在他突破神舞境紧接着进阶等阶四,逐渐感受到修行者神魂之玄妙后,一个想法也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这堆火焰,恐怕是少司命的神魂。
但说实话,楚彦之前从未听说能把修行者的神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例子。退一万步就算真能剥离出来,神魂本身还能说话,还能带有本人一定的意志,听起来都匪夷所思。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的猜想没错,他眼前这堆火焰,恐怕还不是少司命神魂的全部。
楚彦眼前浮现出禅院主人从火焰中掏出一小片时的画面。
这名女子的神魂显然是可以分离的。
也不知禅院主人这些年来到底从这堆火焰中取走了多少,但五年前楚彦和火焰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像是在和失忆的人说话似的。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和模湖不清的记忆来看,一开始在这地下室的,就只是一缕残魂。
只是一缕残魂还能残留下这么强烈的意志……
真不知是少司命的魂魄太过强大,还是禅院主人的邪术太过逆天。
楚彦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他从没有出过禅院,也就没有见过那位最年轻的八人神的风采。但只是一缕魂魄,就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得以一窥那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强火法者的力量。
“没关系。”
楚彦望着火焰轻声道,“如果你不记得了话,就算了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学剩下的几招火法剑,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强大,但对于一抹残魂而言,他提的这个要求着实有些过分。
一抹残魂能指导他剑法就已经够逆天了,和剩下六招火法剑有关的记忆,也许藏在散落在其他地方的神魂里?
楚彦若有所思。
不知道少司命剩下的神魂在何处?
哪怕强大如禅院主人,都没弄到那名女子的全部神魂吗?
楚彦望着火焰有些出神。
他既然调查了和少司命有关的情报,当然也去调查了她当年那不为人所知的死因。
只是很可惜,在他有权限调动的卷宗里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到此事。
不过既然这抹残魂在禅院的地下,可以说少司命的死和禅院必然脱不开干系。
楚彦望了一眼火堆后的黑泥池子,目光阴郁。
禅院主人,很可能就是谋害少司命的凶手……之一。
在他捋清这些关节之后,楚彦却没有多少为师报仇的欲望。
一是禅院主人实在太强,他连那个人一根汗毛都碰不到,二是随着他翻阅的卷宗越来越多,心中一个疑问也越来越深。
那就是禅院主人真的有本事杀得了少司命吗?
楚彦对禅院主人的底细没有多少了解,在他没有翻阅卷宗彻底了解外面的事之前,他也和其他禅院弟子一样,认为禅院主人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是西戎人心中的神。
可就在翻阅卷宗并向外出行走的弟子们打听后,一个新的位次渐渐在楚彦心中形成。
禅院主人,或者说西戎国师云中君,在八人神中并不是最强的。
八人神之中,云中君和山鬼是唯二没有参加过等阶二位阶之战的神子,其中山鬼自己认领了最下位的位置,故而云中君在八人神排序第六。
虽然西戎人普遍不愿承认这个位次,但楚彦发现,八人神的位阶排序自有其合理的地方。
哪怕是排名最下位的后辽国师山鬼,都自有其独特的本领。
禅院主人名义上是雷法者,实际上是风雷双修。这一点乍一听很厉害,但根据对过往神子间的一些对战的复演楚彦发现,单论雷法,云中君不是许沧海的对手,单论风法,他又不是山鬼的对手。
换言之,无论在哪一个剑派,禅院主人都不是最顶尖的。
无论是白虎神还是玄武神,最终都没有选择他。
恐怕也是因为如此,那个男人才最终独辟蹊径,投入了邪术的怀抱。
可至于西戎邪术……
楚彦望着池子里的黑泥,这些黑泥堪称禅院主人在西戎邪术上的最高杰作。这么多如果都放到外面去,足以让方圆十里的地界里生灵涂炭。
它们是禅院主人专门造出来捕杀神兽和高阶修行者的,且一旦攻击起来就不分敌我,禅院弟子们也普遍很害怕这玩意,但他从一开始就不怕。
因为他是火法者。
这些黑泥在外面所向披靡,刀砍不断,雷噼不散,唯有火法是其克星。
不过对境界不高的火法者而言,这些黑泥的量围攻起来大了也禁不住,可少司命可不是一般的火法者啊。
少司命林抱月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些黑泥最大的克星。
这些黑泥历来神出鬼没,楚彦和其他禅院弟子私底下偷偷猜测过禅院主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储存这些黑泥,但一直猜不出来,直到他在地下看到这个池子。
这个池子,就是这些黑泥的储存之所。
如果楚彦没有猜错,禅院主人在地底下造一个这么大的池子并把这堆火焰放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困住这抹残魂。
恰恰相反,禅院主人是用这抹残魂来镇住这些黑泥,让它们不得乱跑。
楚彦眼前浮现起他第一次看见那名白衣女子下半身浸泡在血池中,上臂捆着锁链的画面。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这个血池困住了她,却没想到她才是这个池子里的定海神针。
楚彦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口泥池。
这口池子的存在,也很可能就是禅院主人一直养着这堆火,没有将她彻底剥离殆尽的原因。
如果这堆火焰离开或者消失了,这个池子里存放的这些黑泥恐怕就会立即奔涌而出,贻害无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忆起
楚彦注视着眼前的火焰,眼神越来越阴郁,他的童仁中浮起一个小黑点,逐渐扩大化为一个黑潭。
然而下一刻,池边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微弱的女声传来。
“楚……彦?”
楚彦浑身一震,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梦境中惊醒,大汗淋漓。
他呆呆望着面前的火堆。
“你刚刚叫什么,再叫一遍!”
刚刚那一声是他的错觉吗?
不,不是。
火堆又摇曳了一下,细细的火苗从中伸出,在他的头上抚摸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
“楚……彦,楚国的楚,俊彦的……彦。”
楚彦蹲在地上,鼻头发酸。
“你还记得。”
那一年他对她的自我介绍,她居然还记得。
“你终于记起我了。”
楚彦抬起头来,童孔中的黑点消失无踪。
火焰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
楚彦望着它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问道,“你想出去吗?”
“出……去?”
火焰的语气疑惑。
“是啊,出去,”楚彦神情复杂起来,一字一顿道,“离开这个鬼地方,到外面去,去看一看外面的地方,去晒一晒太阳,去见你……”
楚彦声音停顿了一下,片刻后继续道,“去见你的阿稷。”
火焰再次摇曳了一下。
“出去……”
不知为何,楚彦总觉得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呆呆的,她不会忘记出去是什么意思了吧?
然而下一刻,火焰跳动了一下,模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不能走。”
不能走?
楚彦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火堆后的泥池,脑袋发涨,“为什么不能走?”
火焰没有回答他,楚彦的脑袋逐渐涨得发痛。
他不希望是他猜的那个理由。
他宁肯她是被什么阵法或是诅咒困在这里走不了,也不想是因为他猜的那个理由。
过去五年,他为禅院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早已不算是一个好人,身体内外早已爬满了污泥。
他见过太多表面光鲜但内里污秽得见不得人的修行者,修行界并非一个大染缸,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泥潭和臭水沟。
至少在西戎是如此。
他虽然没有去过中原,但楚彦相信中原修行界也必定藏污纳垢。
他已经不是孩子,而大人都是肮脏的。
楚彦对此深信不疑,外面的世界也不辜负他的期望,总是不断刷新他心中的下限。
世事本该如此。
可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的这堆火焰,楚彦浑身前所未有的冰冷。
之前在梦中那名白衣少女将他送出铁门的时候,他就质问过她,她明明有能力将别人都送出去,为什么她自己不出去?
那个时候她就没有回答。
五年过去了她还是呆在这里,虽然衰弱了很多,但依旧能和他对话。这证明她关键的那一抹神魂还没有散,她还是保有相当程度的力量。
可是她还是没有离开。
为什么?
楚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果他之前的推测没错,这抹残魂离开后这池子里的黑泥就会外溢并对外界造成巨大危害,那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到底是没有能力离开,还是她本身不想离开?
这口泥池的存在,是否就是她无法离开的理由?
池边的火焰静静燃烧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她的沉默似乎已经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
楚彦双臂撑在地上,五指在砖面上抠出十道深深的痕迹。
“那个人……”
楚彦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仇恨。
“他难道就是利用这一点,把你困在这里的么?”
这已经不是细思极恐的程度。
禅院的主人也许不是八人神中最强大的,但恐怕是所有神子当中最会利用人心的。
如果一切都不是偶然,如果禅院主人是故意在这堆火的身后修建了泥池……
楚彦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那个人,是利用了少司命的性格,将她困在了这里。
他将她本身的善心化为了枷锁,将她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楚彦心中忽然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破坏的冲动,眼底的暗色浓郁得快要压抑不住。
“楚……彦?”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火堆中再次传来那个女声。
“抱歉,我没事。”
楚彦回过神来,这个声音似乎有平静他情绪的能力,脑子里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他察觉到了此事的不对劲之处。
楚彦盯着眼前的火焰,“他是不是还对你做过其他的事?”
“他?”
“其他的事?”
火焰疑惑地反问。
“就是曾经从你体内取走神魂的那个人,也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楚彦咬牙道,“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火焰再次沉默了。
楚彦长长吐出一口气,正如他所想的,这抹残魂恐怕不记得自己死前时发生的事,甚至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但他之前的疑惑也正是发于此。
少司命应该不是愚善之人。
不然以她树敌之众多,她根本活不到破境天阶的时候。
在翻阅卷宗的时候,他当然也看到了她曾经在边关当守将时的经历,此人足智多谋,且极有阅历,从小被人追杀长大后又活在尔虞我诈的宫中,那名女子应当充分具备识别恶人的能力。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会被人花言巧语骗到这里,随后被一口泥池困在此处出不去。
禅院主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又是如何将这一抹神魂带到这里的?
楚彦环视了一下四周,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个地下室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分离神魂的地方,那么少司命的神魂是在什么地方被分离的?
云中君实力本身不如少司命,就算再擅长邪术,但修行者真的能将一个比自己强不少的对手剥骨剔魂吗?
恐怕当年的事还有别的隐情。
楚彦眯起眼睛,以他对禅院主人的了解,云中君应该是先通过什么手段削弱了少司命的实力,再借机将其残魂诱至此处,用这座泥池困住了她。
只是云中君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呢?
这时火堆中传来模模湖湖的声响,楚彦浑身一震,难道这抹残魂记起了什么?
“你想起来被做过什么了吗?”
他急切地问。
下一刻,火焰居然真的开口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本体
“我不知道……”
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火堆中传来,“只是另一个我……也许知道……”
楚彦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说什么,另一个你?”
这是在说她剩下的那些神魂?这些神魂之间是可以互相感应的么?
“你等一下,你说清楚!”
楚彦的脸几乎要贴到燃烧的火焰之上,“另一个你是什么?是神魂吗?你知道她在哪吗?”
他的心怦怦直跳,以现在的形势来看,他想要解救这一抹在地下室内的神魂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知道了其他神魂的位置,他也许能够先将其他的神魂救出来。
“我……”
听见火堆居然再次开口,楚彦顿时紧张起来。
“神魂的位置……我不知道。”
听见火焰的回答,楚彦不禁傻眼。
“那你说的另一个我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神魂……”
火焰的声音有些虚浮,“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
楚彦越听越迷糊了,这一抹留在地下的残魂虽然只是神魂,但保有少司命属于火法者的力量,怎么说也算是真正的她,为什么这团火焰会认为不是真正的她?
对修行者而言,最重要的不就是神魂吗?
楚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每一个普通的人自然都有自己的肉体和魂魄,但修行者突破神舞境之后会渐渐形成神魂,可以说神魂是独属于高阶修行者的另一个魂魄,里面蕴藏着对修行者而言最重要的记忆、真元、境界以及剑招的体悟,还有……等等。
楚彦心头蓦得一跳。
“你说的另一个你,是不是指你的身体?”
他紧盯着地上的火焰,缓缓开口。
这话虽然是他想的,但就在说出来的瞬间,楚彦都觉得心慌的不行。
火堆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就是那个……本来的我。”
楚彦闭了闭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居然还给他猜对了。
这团火焰口中的本来的自己,恐怕是一个没有修行者的力量和记忆的,普普通通的自己。
修行者普遍都更看重自己的神魂,楚彦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天下最强的火法者,却将那个普通的自己视为真正的自己。
但先不管什么本我真我,火焰刚刚的话以及透露了一个更惊人的情报。
少司命林抱月的肉体,居然在她死了五年后,还存在于人世。
楚彦咕咚吞咽了一口口水,虽然知道自己恐怕得不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身体,在哪里?”
果不其然,火焰蓬的一声炸起,火苗之间相互纠缠,显得十分痛苦,“我不知道……”
“她……丢下了我……”
“行了行了,”楚彦连忙伸手环住眼前的火焰,“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在他空悬的臂弯里,火焰渐渐恢复了平静。
楚彦望着它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又有些心惊。
如果他没有猜错,少司命林抱月身体所在位置,应该就是他之前想知道的那个分离其神魂和肉体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肯定是比神魂的藏匿之地要更加隐秘,也更加固若金汤,以他现在的力量,就算知道了也攻克不了。
只不过明明神魂对修行者更重要,但这位少司命的神魂却心心念念着那个普通的自己。
楚彦出神地望着地上的火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
“本体。”
没错,就是本体。
楚彦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这种说法,但他觉得大概只有这样的词语,能够形容这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那个有着普通人魂魄的林抱月的身体是本体,而这些散落在各地的神魂则像是她的分身。
一般而言,残魂是没有行动能力了,但因为少司命的神魂实在是太强大了,连神魂的碎片都保有一定的意志。
楚彦眯起眼睛,连一抹残魂都如此特别,普通的,没有等阶二修行者力量的她,又会是什么模样?
“楚……彦?”
察觉到了他的沉默,火堆再一次开口。
“没什么,”楚彦回过神来,微笑着看向它。
他闭了闭眼睛,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清理了出去。
他有好感的是这一抹地下室的残魂,是这个手把手指导他剑法,捡起地上那一束剑兰的她。
其他的本体也好,分身也好,都与他无关。
“你好好休息吧,禅院主人已经答应我了,接下来还是由我给你送柴。”
楚彦望着火焰轻声道。
“我明天再来看你。”
……
……
时隔五年,楚彦再一次恢复每天送柴的日子。
当他单手就拎起当年双手背都吃力的柴筐的时候,他有种奇妙的返老还童的感觉。
只是他已经就搬出了简陋的弟子小屋,在地宫上层拥有了一间属于长老的院子,位置虽然离大柴房远了,但每日清晨会有专人将柴送到他的小柴房里,码放整齐。
楚彦拎着已经装好的柴筐,没多久就闪现到甬道之中,出现在铁门之前。
“我来了。”
他又长高了一些,进入山洞的时候,已经需要弯腰了。
因为此时离他再次获得进入此地的机会时,已经又过去了三年。
楚彦望着地上的那团火焰,距离他第一次进入这间暗室,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八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
和三年前比起来,地上的火焰又缩小了一点。
虽然天天都能见到它,但楚彦却依旧未曾找到能解救它出去的方法。
楚彦定定看了地上一眼,提着柴筐走过去,将木柴倒到火焰之上。
火焰变旺了一些,他在一边盘腿坐下,轻声开口,“我准备下个月破境天阶了。”
火焰闪烁了一下,模糊的声音从其中传出,“下一月?”
“嗯,”楚彦目光停在火焰后的那口泥池上,“不要阻止我。我知道我火候不够,但我已经火候不够三年了。”
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年年都说自己准备不足,又能解决的了什么问题?估计就只能像大长老一样,等到七老八十了还是准备不足,与其到了那个时候硬着头皮上,还不如现在趁年轻放手一搏。
“太早了……你不用……”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火堆里传来,和三年前相比声音更小了。
楚彦目光阴沉下来。
二十一岁破境天阶的确太早了,可再这么等下去,他总是害怕那一天进来他就听不见这个声音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团火焰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他却无能为力,楚彦想不到比这更折磨人的事。
“不早了,我……”
他刚想开口,但下一刻,那个异变就发生了。
“砰”的一声,之前只有拳头大小的火焰忽然膨胀起来,下一刻炸裂了开来。
楚彦呆呆地看着火星从眼前飞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这团火发生这么激烈的反应了。
这时那个微弱的声音从火花中浮现。
“回来了……”
回来?
楚彦瞳孔收缩,什么回来了?
------题外话------
第三次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归来
“是么?居然回来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彦如遭雷击,缓缓回过头。
铁门边伫立着一个黑影,脸孔掩在黑暗里,正望向他身前的那团火焰。
那是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消瘦身影,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窒息感就从楚彦胸口升起。
八年过去了,即便他已经长得比此人都要高,但这个身影看在他眼中还是如幼年记忆里那般高大,就像佛堂中那尊高高在上的金身,永远压在他的头顶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云中君的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只是目光沉沉盯着地上的那团火焰,楚彦注视着这一切牙关打起战来。
这人在看什么?
他明白了什么?
楚彦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向站在门边的男人躬身行礼,僵硬地唤道,“禅主。”
云中君这才看了他一眼,“你在啊。”
楚彦的心缓缓往下沉去,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地上平息了一些但依旧活跃地跳动着的火焰,舌尖发涩,“抱歉,禅主,是我没照顾好这火,它……”
他也不知道这团火到底是怎么了。
回来是什么意思?
到底又是什么回来了?
为什么禅院主人好像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盘旋在楚彦的脑子里。
下一刻禅院主人的表现让楚彦愈发心惊。
“不,你照顾得很好,”男人一步步向地上的那团火焰走来。
云中君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但楚彦却察觉到他在笑。
禅院主人居然在笑。
楚彦被瘆得浑身冰凉,在禅院呆了这么久,当上长老后也经常和此人打交道,但他却很少听见这个人笑。
上一次还是……
对了,上一次他听见禅院主人的笑声,还是淳于夜弑兄的时候。
那一天碰巧在开斗兽大会,禅院主人难得在场。就在快要比完的时候,有个长老闯进斗兽场内,一脸惊惶地说白狼王庭出事了。
禅院主人示意他说清楚,那名长老就颤抖着将白狼王的小儿子杀了白狼王最喜爱的长子淳于牙,稚云公主当场晕了过去等事一一道来。
这的确是件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惶恐的大事,也怪不得会由长老来汇报。可就在楚彦一脸呆滞地听着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上首传来了笑声。
那个场景相当惊悚。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上首的禅院主人在面具下笑了一声。
“是吗?不错,那小子终于长本事了。”
楚彦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听见那一声笑时的震惊。
白狼王死了一个儿子,西戎死了一个翟王,作为西戎国师,云中君怎么都不该是那样一个反应,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反应。
可云中君就是这么做了,之后淳于夜成为了十二翟王,身份水涨船高,自然也就没有人会追究西戎国师在听见淳于牙讣告时的反应。
楚彦看着云中君一步步走向地上的火焰,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他听见的,云中君第二次的笑声。
这人笑的第一次,淳于夜成为了翟王,那么这第二次,会发生什么?
说到底,这个人到底是在为什么感到高兴?高兴到都不避着人的程度。
“没想到啊,那般绝路下,居然还有本事回来。”
云中君在泥池边蹲下,含笑望着激烈跳动的火焰,“你真是一直能给我惊喜。”
“不对,”下一刻,他又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火焰,“光靠你一个人大概没这样的本事,是林书白当年做了什么吗?”
“不愧是那个女人,临死之前,还能埋这么一手伏笔呢。”
惊喜?本事?大司命?伏笔?
什么意思?
楚彦站在一边,听得魂不守舍胆战心惊。
云中君只说了只言片语,但话语里透露出来的隐秘实在是太多了。
这时,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楚彦顿时浑身如冻结了一般。
“禅主,我……”
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
要是放在寻常的场合,以楚彦这八年来修炼出的圆滑,他早就识相地闪人了。可现在他杵在地上,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果然啊,你碰到她的事还是上心啊,楚彦。”
“我……”
楚彦僵着舌头说不出话,他知道面对这只老狐狸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极为危险,但他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你也不用掩饰什么,我知道你早就猜了出来这团火是什么。”
云中君瞥了一眼地上的火焰,闲闲道,“放心吧,我不会赶你出去。你之前完成甲级任务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满足你一个愿望,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在禅院,任务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丁级为普通任务,一般就是暗杀个地阶修行者什么的,乙级和丙级分别涉及到了长城外六国的高官贵族和高阶修行者,要拼上命去干。
甲级任务,则基本上是九死一生才能完成。也就是十个弟子接了,至少要死上九个。
楚彦双拳攥紧,盯着地面。
他之前之所以会接甲级的任务,不光是因为完成甲级任务能让禅院主人满足自己一个愿望,还因为甲级任务,一般不用杀人。
只是杀个人而已,不至于要九死一生。
毕竟禅院也不会安排区区弟子去暗杀神子这样的人物。
甲级任务一般要面对的都是凶兽、诅咒和不可知之地。
楚彦望着地上的火焰,他虽不是个好人,但他不想杀太多的人,那会让他无法回到这个地方,无法再面对这团火。
三年前,就在他完成甲级任务之后,面对佛堂里佛像的询问,他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心愿就是再去地下暗室照顾那团火焰。
当时佛像沉默了一会儿,楚彦还以为事情要糟,却没想到禅院主人竟然答应了。
“楚彦啊,我既然当初同意让你再进来,也就不怕你能跳出天去。”
禅院主人微笑着望着他,楚彦顿时全身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很好奇,是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当然好奇,但面对这明显带有诱导性的讯问,楚彦僵立在地上没有说话。
“哼,你想装就装吧。”
禅院主人今天显然心情大好,不想和小角色计较,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焰,声音恢复了冰冷。
“去给我把乌禅闾叫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叫人
这个叫来显然不是指叫到这个地方,而是叫到地面上的佛堂。
说完这句话,云中君就踱步离开了,不再管暗室里的这团火焰。
这人是什么意思?
楚彦望着云中君离开的身影,心不在焉地蹲下身。
他不能在这里待多久,马上要上去叫人了。
但云中君没有继续为难这团火焰,而是选择召见禅院弟子,这点让他十分意外。
乌禅闾在禅院中是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境界虽高,但纯粹是靠喂药提上去的。境界高点的弟子都知道,那家伙只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不足以忌惮。
然而……
谈到乌禅闾,就不得不提他那个名声在外的兄长。
乌禅胥。
楚彦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起身走到铁门边。
云中君的气息已经离开了甬道,应该是回到了地面上的佛堂里,楚彦心道他也要抓紧才行。
楚彦伸手关上铁门,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平息下来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团火比往日里看上去更加生机勃勃了一些。
但它越是表现得不同以往,楚彦就越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去给禅主办事了,明天再来看你。”
楚彦深吸了一口气,向身后的火焰道别,关上了铁门。
独自一人走在黑暗的甬道里,禅院主人刚刚那些异常的反应一遍遍在他眼前重现。
云中君找乌禅闾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说,他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乌禅闾,而是那个人的兄长乌禅胥。
楚彦眯起眼睛,乌禅胥是禅院在外面分堂的堂主,年纪比他要大,在他进入禅院前就已经是禅院力道风云人物。
在他跻身十八长老之后,经常有其他长老用带着惋惜的语气提起此人,在他成为长老前其他长老似乎都默认乌禅胥会成为下一任长老。
结果没想到最终成为长老的却是他这个“走后门”的无名小卒。
不过乌禅胥没能成为长老,倒也是不是因为被他抢了位置。
楚彦伸手扶住甬道内冰冷的墙壁。
乌禅胥的成长经历和他截然相反。
此人虽然是孤儿出身,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和后盾,但修行天赋却极高,简直就像将弟弟的天赋都吸到了自己身上一般,刚进入禅院不久就在普通弟子中间脱颖而出,引起了禅院主人的注意,直接被收为了直系弟子。
禅院弟子虽然名义上都是禅院主人的弟子,但大部分都是由长老教导,分别属于各位长老的直系弟子,禅院主人云中君则极少收徒。
故而禅院主人的直系弟子在禅院中一直拥有极为特殊的地位。譬如淳于夜,在没有成为翟王之前他就能在禅院里横着走,每名弟子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夜公子。
当然,淳于夜受到敬畏有他是王族血统的原因,可乌禅胥被人忌惮,就纯粹是因为他的能力和禅院主人对他的宠爱。
楚彦爬完甬道,走出阵法,望着眼前的地宫。
他和乌禅胥其实没有直接见过面,八年前,就在他还背着柴筐吭哧吭哧地送柴并在斗兽场受尽屈辱的时候,乌禅胥就已经离开了禅院,成为禅院前秦分堂的堂主,当了雄踞一方的土皇帝。
关于乌禅胥的事迹,楚彦大多是从乌禅闾的吹嘘和其他弟子长老们的讲述中听来的。
楚彦在高阶弟子们的住处前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望向不愿一间挂着“乌禅”二字的牌子。
“十八长老。”
有往来的其他弟子看到他,纷纷惶恐地跪下想向他行礼。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楚彦看着跪在路边的年轻弟子,莫名想起了八年前跪在路边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估计怎么都没想到,他之后会成为被人跪拜的那个人。
楚彦定了定神,向地上的其他小弟子问道,“乌禅闾从外面回来了么?”
“回来了回来了,他这几天都在,弟子刚刚还看见他进房间里了。”
有小弟子忙不迭回答道。
楚彦点了点头,上前敲门。
门打开了,乌禅闾从中走出。
在对方抬眼看向他的一瞬间,楚彦敏锐地从此人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看来果然是很讨厌他呢。
但乌禅闾很快就换了一幅面孔,向他夸张一笑,“什么风把我们十八长老吹来了?难道是……”
“行了,”楚彦打断这人的废话,“禅主叫你去一趟佛堂,现在就去。”
楚彦眼瞅着乌禅闾的脸色变了又变,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
乌禅闾将房门一锁,抬脚就要走,楚彦从后面追上。
“我送你过去。”
虽然禅院主人只是让他喊乌禅闾一声,但楚彦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万一能听见只言片语呢?
乌禅闾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敢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那座小佛堂前,乌禅闾手有点抖,但还是一步跨过了门槛。
楚彦跟着想要进去,却察觉到门口已经覆盖了一层强力的屏障。
他的脚悬在半空中,有些僵硬。
“楚彦。”
佛像的声音从里澹澹传出,“你就不用进来了,继续去照顾你要照顾的那堆玩意去吧。”
楚彦缓缓转身,走出佛堂的范围。
他虽然没能进去,却因此又得到了一个情报。
云中君果然不是找乌禅闾有事。
从佛像刚刚的用词来看,乌禅闾并不知晓地下暗室里那团火的存在,云中君显然也不想让他知道。
由此可见,乌禅闾有资格得知的禅院隐秘很有限,充其量只能跑跑腿当当传声筒。
云中君真正要找的人,是前秦堂主乌禅胥。
禅院主人在看到了那团火焰的异变之后,要找前秦堂主。
这意味着什么?
楚彦重新下了甬道,一步步走到铁门之前。
他摸上门上的铁锁,目光沉沉。
前秦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神子国师,高官重臣也被前秦王本人灭的差不多了的地方。
乌禅胥待在那个地方,甚至没多少活计能干。
楚彦之前就听过其他回来的外院堂主抱怨自己没乌禅胥好命,天天累死累活还得不到嘉奖,乌禅胥却在前秦都城喝着酒抱着美人,每天过得赛神仙。
第二百三十八章 分歧
这个叫来显然不是指叫到这个地方,而是叫到地面上的佛堂。
说完这句话,云中君就踱步离开了,不再管暗室里的这团火焰。
这人是什么意思?
楚彦望着云中君离开的身影,心不在焉地蹲下身。
他不能在这里待多久,马上要上去叫人了。
但云中君没有继续为难这团火焰,而是选择召见禅院弟子,这点让他十分意外。
乌禅闾在禅院中是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境界虽高,但纯粹是靠喂药提上去的。境界高点的弟子都知道,那家伙只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不足以忌惮。
然而……
谈到乌禅闾,就不得不提他那个名声在外的兄长。
乌禅胥。
楚彦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起身走到铁门边。
云中君的气息已经离开了甬道,应该是回到了地面上的佛堂里,楚彦心道他也要抓紧才行。
楚彦伸手关上铁门,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平息下来的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团火比往日里看上去更加生机勃勃了一些。
但它越是表现得不同以往,楚彦就越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去给禅主办事了,明天再来看你。”
楚彦深吸了一口气,向身后的火焰道别,关上了铁门。
独自一人走在黑暗的甬道里,禅院主人刚刚那些异常的反应一遍遍在他眼前重现。
云中君找乌禅闾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说,他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乌禅闾,而是那个人的兄长乌禅胥。
楚彦眯起眼睛,乌禅胥是禅院在外面分堂的堂主,年纪比他要大,在他进入禅院前就已经是禅院力道风云人物。
在他跻身十八长老之后,经常有其他长老用带着惋惜的语气提起此人,在他成为长老前其他长老似乎都默认乌禅胥会成为下一任长老。
结果没想到最终成为长老的却是他这个“走后门”的无名小卒。
不过乌禅胥没能成为长老,倒也是不是因为被他抢了位置。
楚彦伸手扶住甬道内冰冷的墙壁。
乌禅胥的成长经历和他截然相反。
此人虽然是孤儿出身,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和后盾,但修行天赋却极高,简直就像将弟弟的天赋都吸到了自己身上一般,刚进入禅院不久就在普通弟子中间脱颖而出,引起了禅院主人的注意,直接被收为了直系弟子。
禅院弟子虽然名义上都是禅院主人的弟子,但大部分都是由长老教导,分别属于各位长老的直系弟子,禅院主人云中君则极少收徒。
故而禅院主人的直系弟子在禅院中一直拥有极为特殊的地位。譬如淳于夜,在没有成为翟王之前他就能在禅院里横着走,每名弟子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夜公子。
当然,淳于夜受到敬畏有他是王族血统的原因,可乌禅胥被人忌惮,就纯粹是因为他的能力和禅院主人对他的宠爱。
楚彦爬完甬道,走出阵法,望着眼前的地宫。
他和乌禅胥其实没有直接见过面,八年前,就在他还背着柴筐吭哧吭哧地送柴并在斗兽场受尽屈辱的时候,乌禅胥就已经离开了禅院,成为禅院前秦分堂的堂主,当了雄踞一方的土皇帝。
关于乌禅胥的事迹,楚彦大多是从乌禅闾的吹嘘和其他弟子长老们的讲述中听来的。
楚彦在高阶弟子们的住处前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望向不愿一间挂着“乌禅”二字的牌子。
“十八长老。”
有往来的其他弟子看到他,纷纷惶恐地跪下想向他行礼。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楚彦看着跪在路边的年轻弟子,莫名想起了八年前跪在路边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估计怎么都没想到,他之后会成为被人跪拜的那个人。
楚彦定了定神,向地上的其他小弟子问道,“乌禅闾从外面回来了么?”
“回来了回来了,他这几天都在,弟子刚刚还看见他进房间里了。”
有小弟子忙不迭回答道。
楚彦点了点头,上前敲门。
门打开了,乌禅闾从中走出。
在对方抬眼看向他的一瞬间,楚彦敏锐地从此人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看来果然是很讨厌他呢。
但乌禅闾很快就换了一幅面孔,向他夸张一笑,“什么风把我们十八长老吹来了?难道是……”
“行了,”楚彦打断这人的废话,“禅主叫你去一趟佛堂,现在就去。”
楚彦眼瞅着乌禅闾的脸色变了又变,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
乌禅闾将房门一锁,抬脚就要走,楚彦从后面追上。
“我送你过去。”
虽然禅院主人只是让他喊乌禅闾一声,但楚彦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万一能听见只言片语呢?
乌禅闾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敢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那座小佛堂前,乌禅闾手有点抖,但还是一步跨过了门槛。
楚彦跟着想要进去,却察觉到门口已经覆盖了一层强力的屏障。
他的脚悬在半空中,有些僵硬。
“楚彦。”
佛像的声音从里澹澹传出,“你就不用进来了,继续去照顾你要照顾的那堆玩意去吧。”
楚彦缓缓转身,走出佛堂的范围。
他虽然没能进去,却因此又得到了一个情报。
云中君果然不是找乌禅闾有事。
从佛像刚刚的用词来看,乌禅闾并不知晓地下暗室里那团火的存在,云中君显然也不想让他知道。
由此可见,乌禅闾有资格得知的禅院隐秘很有限,充其量只能跑跑腿当当传声筒。
云中君真正要找的人,是前秦堂主乌禅胥。
禅院主人在看到了那团火焰的异变之后,要找前秦堂主。
这意味着什么?
楚彦重新下了甬道,一步步走到铁门之前。
他摸上门上的铁锁,目光沉沉。
前秦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神子国师,高官重臣也被前秦王本人灭的差不多了的地方。
乌禅胥待在那个地方,甚至没多少活计能干。
楚彦之前就听过其他回来的外院堂主抱怨自己没乌禅胥好命,天天累死累活还得不到嘉奖,乌禅胥却在前秦都城喝着酒抱着美人,每天过得赛神仙。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去找
地上的火焰摇摇晃晃,楚彦的心也随之左右摇摆。
担心火焰再出现异状,他不敢刺激它,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尽量平静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我……”
火焰的声音还是有些迷蒙,就像刚睡醒一样。
“没关系,不管你想起什么,尽管说就好,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楚彦耐心地哄着,“想不起完整的事情也无妨,哪怕只是些片段,你全都说出来就好。”
虽然眼前的火焰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像是有记忆苏醒了一般,可楚彦没有忘记,这团火在这地下暗室里关了八年,本身已经虚弱至极。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一直都只是这团火焰的安危。
听到他的安抚,火焰似乎变得平静了一些,微弱的女声从里传出。
“我想起了……剑招。”
剑招?
楚彦睁大双眼。
虽然这和他以为她想起来的事不一样,但剑招是他之前和这团火焰提起过的事,是他渴望的东西。
“你想起了剑招?”
楚彦紧张起来,“是火法剑后六剑禁剑的剑招吗?”
“嗯,”火焰轻声应道,“应该是。”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楚彦瞬间激动起来,但下一刻想到自己的身份却又忐忑起来。
“你……”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愿意教我吗?”
虽然他自诩自己是这团火焰的弟子,但之前只是他的自作多情而已。这团火焰只是指导过他以前自己学过的剑法,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教过他。
可现在他想要学她独创的剑招,从师门的角度而言,这等于就是要亲传弟子的待遇了。
火焰沉默了下来,楚彦心中发凉,“果然不行么?”
“你……想学?”
楚彦忙不迭点头,“想学!”
火焰跳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应。
“不行么?”
火焰没有一口拒绝,火苗继续跳动了几下,女声从中断断续续传出,“我只是想起了个大概……”
“没关系,”楚彦连忙道,“我们可以一起试,你告诉我大致的招式,我来练,你来指点。”
火焰再次沉默了下来,就在楚彦都要彻底失去信心准备放弃之时,微弱的女声响起。
“好。”
楚彦瞪大双眼,“你答应了?”
火焰真的答应了,他反而被吓了一跳。
楚彦眼前浮现出那名白衣少女的容颜,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她居然真的愿意将这么重要的剑招教给一个外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
楚彦想起自己的身份,舌尖有些苦涩。
“真的可以吗?”他口吃着道,“我毕竟是个……禅院弟子。”
他已经知道了这团火焰是少司命的神魂,而少司命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和禅院脱不开关系,禅院弟子的名声在外面又是那么不堪。
她居然愿意将那么重要又强大的剑招教给他一个禅院弟子。
楚彦压制住内心的渴望,他的确很想学火法禁剑,但他不想看着她在刚刚苏醒神志不清时做下将来会让她后悔的决定。
“你……”
楚彦忍着心中的酸涩,问出了他五年前就应该问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我是禅院弟子吗?”
火焰沉默了一瞬,下一刻声音从里面模模湖湖地传出,“我……知道。”
她知道。
楚彦心跳停跳了一拍。
她真的早就知道。
楚彦咬紧牙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我不是白白教给你。”
火堆里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楚彦原本纠结的心事顿时被抛到了一边。
有条件就好,他就怕她不提条件。
只要他愿意教她,让他给她跪下行全套拜师礼都行,当然了,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第一,我需要你发个誓。”
火焰里的女声断断续续道。
“什么誓言?”
楚彦一掀袍子直接在火堆前跪了下来,“你说。”
师父让弟子发誓什么的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不如说绝大多数的禅院长老甚至都不相信口头的誓言,选择用诅咒来控制弟子。楚彦之前就看见过有小弟子因为泄露了剑法的口诀就被噬心咒折磨至死。
和那些毒咒比起来,区区毒誓根本算不了什么。
火堆反而像是被他的动作给吓到了,火苗在半空中往后退了退,“你先起来,站着……就可以。”
“哪有站着发誓的?”
楚彦不解,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到底是什么誓言?你尽管说。”
火焰跳了跳,似乎有些无奈,“第一,剑招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得……外传。”
“嗯,不外传,”楚彦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这要求简直再普通不过。
“第二,不得用此剑招……滥杀无辜。”
楚彦沉默了一瞬,也重复了一遍。
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还能用其他剑招。
“没有了。”
“这就没有了?”楚彦傻眼,他不是嫌弃火焰说的那些要求,只是没想到这要她发的誓言会如此简单。
甚至都没说如果他违背誓言会落得什么下场。
既然火焰没说,那就只好他自己来了。
楚彦举起一只手,将刚刚誓言的内容重复了一遍,随后大声道,“我楚彦若违背这条誓言,之后必然神魂俱灭、众叛亲离、五马分尸……”
“好了好了,可以了。”
火焰里的声音出来制止。
“你若违背了誓言,不用老天惩罚你,我自会来惩罚你。”
楚彦浑身一凛。乍一看他们两人此时的处境,火焰说出这话显得自不量力,但他却心知肚明,她是真的能做到。
她的惩罚方式,也许比老天更加特别。
他心甘情愿领受。
“誓言结束了,那第二件事呢?”
楚彦没有忘记之前这团火焰说过要他做的事是两件。
“第二件……”
火堆燃烧的形状似乎变大了一些,楚彦注视着明明暗暗的火焰,听见那个模湖的女声开口道。
“第二件,去找到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
楚彦整个人像是被砸了一棍子,愣愣注视着眼前的火焰。
这才是她传授他剑招的真正目的吗?
楚彦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地面心情复杂。
找到真正的少司命林抱月。
这一抹留在地下的残魂,是希望他能帮她找到她本来的身体。
第二百四十章 来了
“我……”
望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楚彦有些语塞。
“怎么?”
女声轻声问道,“你……不愿意?”
楚彦现在发现本体的苏醒的确是给这团火带了不小的影响,这团火焰的思考能力以及和他对话的能力都有所上升。
只是相隔千里之外的苏醒就能给这团火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那如果林抱月这个人来到这间地下室了呢?
楚彦的心脏砰砰砰跳动起来。
“你让我帮你去找真正的你,”他望着画面轻声问道,“是希望我把她也带到这里来是吗?”
“嗯,带来,”火焰道。
楚彦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抬眼看向火堆后的那口泥池,觉得好像意识到了这团火的目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神魂和林抱月真正的身体的结合,会大幅度提升她的力量。
这一抹残魂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走了之后,这口池子里的黑泥就会外泄祸害世间。
但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一抹残魂本身的力量不够强大。
事实上,只要有力量强悍到能一击解决这池子里黑泥,那就根本不用在乎黑泥会外溢的问题。
而到了那个时候,地下室里的这一抹残魂,将会得到真正的解放。
楚彦注视着地上的那抹残魂,这抹残魂是想通过和本体的合二为一来提升自己的力量,然后逃脱这个牢笼。
它能有这样的想法,他原本应该是感到既欣慰又激动才对。
然而……
察觉到他久久不说话,女声担忧地问道,“楚……彦?”
“我没事,”楚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师父,不是我不想为你办这件事,而是我恐怕办不到。”
“师父?办不到?”
火焰似乎是被她的回答和称呼同时吓了一跳。
“既然我连誓都发了,自然是你的徒弟了,”楚彦理直气壮道。
虽然他这个徒弟有点强买强卖。
“好吧……”
火焰似乎是勉强答应了,轻声问道,“做不到……是怎么回事?”
楚彦站起身来,目光阴沉起来。
00:30后观看
“我……”
望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楚彦有些语塞。
“怎么?”
女声轻声问道,“你……不愿意?”
楚彦现在发现本体的苏醒的确是给这团火带了不小的影响,这团火焰的思考能力以及和他对话的能力都有所上升。
只是相隔千里之外的苏醒就能给这团火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那如果林抱月这个人来到这间地下室了呢?
楚彦的心脏砰砰砰跳动起来。
“你让我帮你去找真正的你,”他望着画面轻声问道,“是希望我把她也带到这里来是吗?”
“嗯,带来,”火焰道。
楚彦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抬眼看向火堆后的那口泥池,觉得好像意识到了这团火的目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神魂和林抱月真正的身体的结合,会大幅度提升她的力量。
这一抹残魂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走了之后,这口池子里的黑泥就会外泄祸害世间。
但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一抹残魂本身的力量不够强大。
事实上,只要有力量强悍到能一击解决这池子里黑泥,那就根本不用在乎黑泥会外溢的问题。
而到了那个时候,地下室里的这一抹残魂,将会得到真正的解放。
楚彦注视着地上的那抹残魂,这抹残魂是想通过和本体的合二为一来提升自己的力量,然后逃脱这个牢笼。
它能有这样的想法,他原本应该是感到既欣慰又激动才对。
然而……
察觉到他久久不说话,女声担忧地问道,“楚……彦?”“我……”
望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楚彦有些语塞。
“怎么?”
女声轻声问道,“你……不愿意?”
楚彦现在发现本体的苏醒的确是给这团火带了不小的影响,这团火焰的思考能力以及和他对话的能力都有所上升。
只是相隔千里之外的苏醒就能给这团火带来这么大的影响,那如果林抱月这个人来到这间地下室了呢?
楚彦的心脏砰砰砰跳动起来。
“你让我帮你去找真正的你,”他望着画面轻声问道,“是希望我把她也带到这里来是吗?”
“嗯,带来,”火焰道。
楚彦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抬眼看向火堆后的那口泥池,觉得好像意识到了这团火的目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神魂和林抱月真正的身体的结合,会大幅度提升她的力量。
这一抹残魂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走了之后,这口池子里的黑泥就会外泄祸害世间。
但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一抹残魂本身的力量不够强大。
事实上,只要有力量强悍到能一击解决这池子里黑泥,那就根本不用在乎黑泥会外溢的问题。
而到了那个时候,地下室里的这一抹残魂,将会得到真正的解放。
楚彦注视着地上的那抹残魂,这抹残魂是想通过和本体的合二为一来提升自己的力量,然后逃脱这个牢笼。
它能有这样的想法,他原本应该是感到既欣慰又激动才对。
然而……
察觉到他久久不说话,女声担忧地问道,“楚……彦?”
“我没事,”楚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师父,不是我不想为你办这件事,而是我恐怕办不到。”
“师父?办不到?”
火焰似乎是被她的回答和称呼同时吓了一跳。
“既然我连誓都发了,自然是你的徒弟了,”楚彦理直气壮道。
虽然他这个徒弟有点强买强卖。
“好吧……”
火焰似乎是勉强答应了,轻声问道,“做不到……是怎么回事?”
楚彦站起身来,目光阴沉起来。
“我没事,”楚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师父,不是我不想为你办这件事,而是我恐怕办不到。”
“师父?办不到?”
火焰似乎是被她的回答和称呼同时吓了一跳。
“既然我连誓都发了,自然是你的徒弟了,”楚彦理直气壮道。
虽然他这个徒弟有点强买强卖。
“好吧……”
火焰似乎是勉强答应了,轻声问道,“做不到……是怎么回事?”
楚彦站起身来,目光阴沉起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热闹
她来了。
谁来了?
楚彦站在地下暗室里,怔怔注视着池边的火堆,“师父,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地上的一个传声阵法忽然起了反应。
“师、师父!”
一个怯生生的孩童的声音从阵法中响起。
楚彦皱了皱眉,伸脚在地上阵法的一个位置上点了点,声音变得威严起来,冷声道,“什么事?”
自从开始修习火法后六剑后,楚彦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地下这间暗室里。但他到底已经是禅院的长老,每日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于是就在地下和自己的房间内各自设了一个传音阵法。
如果外面发生了什么急事,就会有他的弟子去他房间用阵法通知他,声音就会传到地下暗室里。
不过这个阵法是单向的,如果他不改变暗室内这个阵法的布局,就只有外面声音能传进来,暗室内的其他声响不会传出去。
此时楚彦用脚调整了一下地下的阵法,他的声音也就传了出去。
阵法那头的小弟子听见他的声音,险些喜极而泣,“师父,您在啊!”
他一直都在……
楚彦有些不耐烦,“牧仁,到底怎么了?”
阵法那头的是他大半年前收的一名小弟子,名唤牧仁,今年刚满八岁。
在禅院内,长老一般都会收不少直系弟子。这些弟子是他们的势力,也是办事的助力。
楚彦原本对收弟子一事毫无兴趣,他在禅院内名声不好,有天赋和出身不错的弟子也不愿投到他的门下,且因为他经常下密室,如果收了弟子,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但自从要长时间地留在地下暗室时开始,楚彦发现没有弟子的确不方便,至少他需要一个地上的跑腿,来帮他解决一些禅院内部的问题,毕竟很多内部事务是奴隶们办不了的。
碰巧就在他起了收徒念头的时候,有一天经过柴房,发现一群半大孩子聚在柴房边正在撕打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个小孩跌在泥地里,护头不护尾,不肯服软,只在泥地里滚来滚去,看上去脑袋不太灵光。
楚彦看着那个身影觉得有些眼熟,喝止那群混小子之后,其他小弟子看见他的长老服饰顿时如鸟兽散。他蹲下身,发现泥里那个小孩有点眼熟,是之前给他送给两次柴的柴房外门弟子。
禅院弟子有内门和外门之分,一般所有弟子刚进门都是外门弟子,被集体教了一些简单的心法口诀之后,就分配到各个地方干活。
在禅院只有被长老或者长老的弟子收徒之后才算是成为了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不用再干杂活,地位比外门弟子高得多。
在外门弟子之中,分配到的干杂活的地方,也很有讲究。
就像他自己,虽然幼时不受待见,但他母亲花了大代价,让他在当外门弟子的时候分到了藏书阁当看守。
这在外门弟子能去的地方里,算是相当不错的地方。
可至于柴房……
在外门弟子干杂务的地点里,这是倒数第二的糟糕地方,仅次于净房。
一般只有毫无势力根基天赋的小弟子,才会被分到这个地方。
楚彦打量着地上泥地里打滚的小子,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长老……”
地上的小孩头晕眼花地爬起来,半晌才蚊子哼一般道。
“我,不,弟子叫牧、牧仁。”
连话都说不利索,人也不够机灵,不怪会被欺凌成那般模样。
楚彦定定望了他一眼,澹澹道,“牧仁,可愿做我的弟子?”
……
……
地下暗室里,牧仁的声音从阵法中传出,极为惊恐。
“师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楚彦皱眉,“我不是告诉过你,其他长老能解决的事就不要来通知我了么?”
其他长老的弟子都是积极在院里折腾,积极帮自己恩师站队,但楚彦很早就告诉牧仁,只要是其他长老能干的事,就不用通知他。
升上长老后,他已经失去了主动干活的欲望。
“兰、兰长老已经过去了,只是……”
牧仁的声音抖了起来。
“只是什么?”
楚彦皱眉,“话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说事至少从头开始。”
牧仁咽了口口水,“师父,是有外人闯了进来,在马棚那边闹起来了。”
外人?
楚彦眯了眯眼睛,“是有其他人领着的外人吧?”
以禅院位置的隐秘和门口机关的复杂,外人很难找到并进入,十有八九是有内鬼引路。
只是不知道,那位内鬼是谁?
“闯进来的人境界如何?”
虽然牧仁在阵法那头似乎吓得快要晕过去,但楚彦却不紧不慢。虽然不知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夜闯禅院,但禅院上面都是空房子,根本没什么重要的所在,外人来翻就翻了,至于真正重要的东西……
楚彦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焰,真正重要的东西在他这呢。
来人估计是事先调查过,专门趁着云中君不在的时候来夜闯。可即便禅院主人不在还有十八长老,来人只要不是天阶修行者,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听马棚那边的动静,似乎看不出境界……”
牧仁磕巴着道。
“看不出境界?”
楚彦目光闪了闪,那此人是天阶的可能性反而进一步降低,天阶修行者想要彻底隐藏自己的境界很困难。
“来的只有一个人么?”
“嗯,目前只有一位。”
给那个人引路的内门弟子估计是已经事先脱身了,不过……
不是天阶修行者,却还敢来夜探禅院,这样胆大包天的狂徒楚彦还是第一次遇见。
“既然只有一个人,那抓住不就是时间问题么?”
听明了情况,楚彦松了口气。云中君不在的这段时间,禅院看似群龙无首,但事实上禅院内出了什么事,都有一套解决的章程。如果解决的不好,最终十八长老都要担责任。
“不过是一个地阶修行者,既然兰长老已经去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这形势应该不需要人插手才对。
兰长老那人虽然惹他厌恶,但毕竟是个天阶修行者,对付个把地阶修行者简直绰绰有余。
楚彦望向地上的那堆篝火,比起外面那无关痛痒的事,他更关心这团火的异变。
对于外人的声音这团火表现得十分敏锐,平常只要牧仁和他说话,这团火焰就绝对不会出声。
他刚刚最关心的问题,这团火还没回答他呢。
“不是,师父……”
然而牧仁颤抖的声音从阵法里传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硬茬
“师父……”
牧仁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阵法里传来,“兰长老他,似乎解决不了那个外人。”
解决不了?
楚彦眉头一皱,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又是兰长老针对他设的陷阱。
禅院凶名在外,这么多年都没被人闯入过,突然闯进来个外人已经够不正常。结果入侵者只有一个人,那人还不是天阶修行者,已是天阶的兰长老居然制服不了?
楚彦眯起眼睛,这莫不是兰长老一人在自导自演,只等着他上钩吧?
“牧仁,”他澹澹道,“谁让你来找我的?是兰长老的弟子吗?”
以他对兰长老的理解,那个老东西就算是走投无路,也绝不会向他求救。
可兰长老如此,他底下的人并非都如此。
“没错,”牧仁急切着道,“兰长老的弟子来求我,然后我去马棚边看了。师父,的确不太对劲。”
还能知道自己去看看,这小子他倒也没白教大半年。
只是这小鬼能看出的不对劲,未必不是兰长老演的。
不过……马棚?
楚彦心头一动,“对了,今晚是不是有斗兽场出来的凶兽关在那里?”
“是!”
牧仁激动起来,“长得像个豹子,特别凶!”
那就对了。
楚彦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心里有数了。
一个孤身闯入的修行者也许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那匹长得像豹子的凶兽他有印象,之前为了捉那只野兽,差点折了好几个高阶修行者。
估计那位入侵者是将那匹凶兽给放了出来,这才让兰长老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凶兽逞凶性也就只是一时,想必没过多久就会没了力气被兰长老给解决掉,毕竟那匹凶兽他记得也不过是等阶四而已。
但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声响从楚彦头顶传来。
楚彦愣了一愣。
这个声音并非从阵法里传出,而是切切实实穿透了厚实的地层,直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师父,这是……”
牧仁显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愣愣问道。
楚彦阴郁了下来,“居然是真的?”
这个声音是长老在遇见危难时期才会发出的求救信号,其穿透力足以传遍整个禅院。
之前大长老死了后,二长老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成了废人,原本排行第三的兰长老趁机上位,成了禅院内的大长老。
做大长老的人,就会非常看重脸面。
楚彦眯起眼睛,兰长老如果只是想针对他,绝不会发出这种传遍整个禅院的警示。
也就是说,外面真出事了。
这时牧仁听见门外其他兰长老弟子慌乱的声音,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问道,“师父,那这……”
楚彦闭了闭眼睛。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禅院十八长老人数虽多,但这种需要出头却又没有油水的活,一般就只有头尾的几位长老去办,渐渐地都形成了惯例。
毕竟中间的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没有好处或者没有禅院主人的发话,这些人里没有人愿意出力更别提帮忙了。
兰长老的弟子会第一时间来找他,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在过去两年,他在禅院内干的事一直都像是救火队一般,这边解决一场,那边又有了一出。
“行,师父,徒儿在上面等着你!”
牧仁的声音从阵法里传来。
“行了,你就在房间里呆着吧,我再去找两位长老同去,你小子别乱跑。”
能让兰长老都控制不住的场面,带这小鬼过去,基本就是送命的下场。
呵斥完徒弟,楚彦将阵法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看向地上的火焰。
室内一片安静,火焰的异变也消失了。
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问道,“那是你吗?”
牧仁一开始说的时候他还没有察觉,只是记挂着火焰说的话,但话听到一半,楚彦却发现他已经明白了她所说的那三个字的意思。
孤身一人夜闯禅院的人。
境界不高却能抵挡住禅院长老的人。
最重点的是,她来了。
谁来了?
楚彦蹲下身,注视着火焰,“她是不是来找你了?”
火焰摇曳了一下,居然像是在摇头。
什么意思?
楚彦一怔。
事情和他所想的好像不一样。但现在他已经耽搁不得,晚一步都有可能耽误时机,既然兰长老已经发出了讯息,他如果赶去的晚了,导致最后出了大事,禅院主人回来之后,他必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抱歉,我得走了。”
楚彦拿好剑,转身离开。
在跨过铁门的瞬间,他目光复杂。
他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让他只能毫无准备地去见她。
当然,他还不知道外面那个入侵者,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她。
……
……
凝望着远处满是剑光的马棚,身处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楚彦伸出了手。
一个火球远远地冲向马棚,但楚彦此举的目的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让远处的那个女子转身,好让他看清她的脸。
果不其然,在受到自己的火球攻击之后,那名少女果然向他这边抬起了头。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楚彦忽然屏住了呼吸。
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画像。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之前在地下室的血池里,那名白衣少女抬起头的时候,楚彦还记得他对她那双迷蒙的、失去光彩的眼睛的惋惜。
就像是美玉之上唯一的瑕疵。
可现在,这个瑕疵已经没有了。
隔着汹涌的人群,楚彦静静望着那个上下腾挪的少女。
原来她的眼睛,是这么的美。
真的是看见眼睛就明白了。
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当时在他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有兰长老那个老狐狸在,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但好在他的目的是没有变的。
那就是抓住她。
“楚长老?”
这时身边有其他长老向他看了过来。
“没什么,还不快抓人,”他澹澹道,“抓活的。”
不管是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只要抓到她就行了。
现在禅院主人不在,他可以争取到这个女子的处理权。
只要他将这个女人抓到手,也没人会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她,望着那个拼命反抗以至于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女,楚彦咬紧牙关。
只能下重手了吗?
不管怎么样,先打晕了再说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纠结
前秦公主,嬴抱月。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楚彦一直都只是在禅院的密报里看见这名少女的名字。
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见居然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禅院的密报里是有附这位前秦公主的画像的,自从中阶大典结束后,修行界中就没人不认识她了。但楚彦不知道是出于何等心理,他有嬴抱月的画像,却一次都没打开过。
他原本打算等他之后有机会出禅院寻找她的时候再打开她的画像,却没想到世事难料,他们今晚就这么遇见了。
面对她,他果然是不需要画像的。
在见到真人后,楚彦发现和他之前猜想的一样,嬴抱月和他梦境中的那名白衣少女长得并不相像,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能让他感觉到相同的韵味。
画虎画皮难画骨,她和白衣少女之间,相像的不是容貌,而是骨相。
以及,用剑的精准。
看着嬴抱月手中拔出的那柄剑,楚彦面上不显,实则心中狂跳。
他没想到,他今晚实际遇上的,是在过去八年里萦绕在他人生里的两个人。
那柄剑他是第一次见,但每个禅院弟子都认识它的模样。
禅院曾经搜罗全天下名剑的图谱,制成书册后发给全院弟子嬴抱月此时握在手中的那柄,在禅院剑器谱中排在第三页,仅次于太阿剑和越王勾践剑之后。
东吴第一名剑,巨阙剑。
同时在东吴中阶大典中,这柄剑作为东吴国师东方仪义子李稷的佩剑,被广为人知。
李稷。
阿稷。
昭华君李稷的佩剑,在前秦公主嬴抱月的手上。
楚彦闭了闭眼睛,他怎么就会一腔情愿地觉得,那两个人今生不会再遇见呢?
他想起地下孤独燃烧着的那一抹幽魂,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心中一瞬间翻涌起太多想法,但楚彦面上却是一派云澹风轻,他不敢多打量嬴抱月,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虽然他和地下那团火焰很熟,但嬴抱月却是他并不熟悉的存在,他还没蠢到将两者混为一团。
远处浑身流血持剑站在马棚里的女子身上杀气纵横,看着他的目光极为警惕。
楚彦眯了眯眼睛,他心里清楚,如果她有那个本事,他又威胁到了她的安全,她会毫不犹豫地手刃他。
楚彦的脸上露出笑容,重新戴起那张微笑的面具。
在这张面具下,没人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在众弟子的注视下,他走到气急败坏的兰长老身边,微微一笑,“晚辈还是第一次看到您如此狼狈呢。”
兰长老还是一幅想要弄死他的状态,对他恶言相向,虽然明明之前是他发信号向其他人求助的。
楚彦懒得和这个老东西计较,只是挥挥手,收拾残局,示意其他弟子们去抓嬴抱月。
“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好了,一切到此结束。”
楚彦不知道自己当时看上去是个什么表情,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澹和懒得动手,只站在一边发号施令。
这很符合他平常在其他禅院弟子眼中的形象,但唯有楚彦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想和嬴抱月直接动手。
即便他动手能更快地抓住她,但他和她动手,他晚上大概会做噩梦。
只可惜有人看不下去他在一边干站着。
“喂,你不动手么?”
兰长老刺耳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澹澹道。
“兰长老不会是忘了,禅主说过,要活捉这个女人吧?”
事到如今只能拿云中君的话来堵这老家伙。
就在高阶大典开始前,禅院内部就发过禁令,禁止对前秦公主嬴抱月下死手。
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个禁令是在高阶大典前才发出的。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是没有只活捉这条命令。
楚彦眸光闪了闪,他虽然一直呆在禅院内,但外面消息他都知道,这条禁令大概率和之前淳于夜在穆家迷雾岭刺杀嬴抱月未成一事有关。
禅院主人对嬴抱月的态度变过不少次,有时候想她生,有时候却又想她死。在那一次之后,禅院主人再一次改变了对嬴抱月的态度。
活捉么?
楚彦目光暗下来。
他也不知道,对这名女子而言,活捉和毙命,到底哪一个更残忍。
他也不知道,此时他选择在这里捉住她,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楚彦心中其实一直有一股隐秘的恐惧。
那就是,为什么禅院主人会默许他一直接触地下暗室里的那抹神魂?
楚彦很清楚在暗室里发生的事瞒不过禅院主人,即便他再怎么为禅院卖命,但云中君那只老狐狸不可能看不出他对那团火焰的心思。
那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放任他继续和火焰接触?
是真的不怕他做出对禅院不利的事来么?
还是说……
楚彦胸口一片窒息。
还是说云中君早就事先料到了一切,想利用他的手,抓住嬴抱月这个人呢?
看似今晚云中君不在禅院内,兰长老又被抹了面子,以他对禅院内局势的掌控力,如果抓住这名少女,他能够率先审问,今晚正是他抓她的好时机。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是否正称了云中君的意,成为了云中君的帮凶?
望着那名让兰长老都觉得棘手的少女,楚彦心缓缓往下沉去,区区等阶四却能惹出这么大动静,她的确很了不起,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此女已经是强弩之末。
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她不可能逃出禅院。
就算他想放水,周围那么多弟子注视着,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放跑了她。
抓,还是不抓?
如果抓住,他也许就能永远留下她,把她带到地下暗室里,让她和那抹残魂融合,那么他就能见到……
楚彦闭了闭眼睛,白衣少女那双蒙着白翳的无神双眼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楚彦睁开双眼,做出了决定。
他轻笑一声,一挥手。
“笼子还没来,既然你这么不安分,就和我们其他弟子玩玩吧。”
楚彦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密密麻麻的弟子们向那名少女一拥而上。
他不动手。
但如果她无法逃脱落入禅院弟子之手,这大概就是天意了吧,是老天让她……
下一刻,楚彦的目光凝住了。
老天有没有帮她他不知道。
他看见了一只鬼。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目送
准确得来说,应该只有他知道,那是一只鬼。
楚彦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就在嬴抱月即将被大量禅院弟子围攻之际,一个打扮得有些潦草的矮胖弟子出现在了她身后。
“格仁!”
有弟子在一边大呼小叫,无比配合地将此人的身份叫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内鬼。
这名矮胖弟子看似是拿刀从后挟持了嬴抱月,但只要是长老都能看出来,这人恐怕就是将嬴抱月带入禅院的那位奸细。
“好,格仁是吧?”
楚彦面无表情地陪这位演戏。
“格仁,你这次立功了。将这女人带到这里来,我会将此事报给禅主给你请功。”
这名矮胖弟子果然“激动”到浑身颤抖,“这女人害死了我师兄,我要亲手杀了她!”
就算想要带走她,可有必要演得这名浮夸么?
眼瞅着身边的兰长老等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楚彦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虽然他从小就见识此人的演技,但他从没想到,这个人有朝一日为了长城外的一个女人,使用他那从小修炼到大的演技。
从小到大,他陪这个人演了很多场戏,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一次,这个人恐怕不知道,他会故意配合他。
楚彦静静注视着挟持着嬴抱月的矮胖弟子,笑了笑,示意身边弟子停手,自己一边靠近一边诱哄着道。
“杀死你师兄的是你身边那匹人面兽,和这女人可没什么关系。”
“你把这个女人交给我,我等下捉住那匹人面兽捆住给你……”
应该差不多了吧。
果然下一刻雷鸣响起,在漫天的烟尘和狂暴的真元风暴里,楚彦站在灰尘之中,注视着淳于夜带着嬴抱月逃之夭夭,甚至还没忘记放走那匹人面兽。
这个家伙。
楚彦清楚地看见了淳于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在他最后转身之际,他们的眼神有一瞬的相交。
淳于夜眼中极快地划过了一抹惊疑。
他是该惊疑,楚彦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泊,果然看见自己脸上还是挂着不落的笑容。
淳于夜最讨厌他笑,估计今晚会被他恶心得睡不着觉。
不过也是应该让这小子担惊受怕一阵子。
毕竟他自己逃出去就罢了,还贪心地想带着一人一兽一起跑,真当禅院是他家么?
楚彦心中冷笑,如果不是他刚刚假装被格仁骗,让其他弟子停手,就这家伙那一身拙劣的伪装,他以为他能骗到几个人?
不过……倒也不能说是淳于夜变蠢了。
楚彦目光微深,以淳于夜的精明和谨慎,哪怕倒退十岁,原本也干不出这种临时伪装一下就跑来和禅院长老硬刚的事来。
只能说他今晚是真的被逼急了。
而逼急了他的人……
楚彦眯了眯眼睛,眼中再次浮现出淳于夜出现在嬴抱月身后时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淳于夜露出那样的眼神。
但是在镜子里,他见过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
楚彦闭了闭眼睛,心中难得有些唏嘘。
只能说那名女子的身上也许真的有一股魔力,居然能让魔王转性。
说实话和淳于夜比起来,楚彦觉得自己都算是个正常人。
毕竟他没有那样的爹那样的娘那样的哥还有那样的亚父。
只是没想到那个淳于夜居然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云中君是否也预料到了呢?
“楚彦!”
“我要上禀禅主,你居然故意放走那两人?”
兰长老刺耳的怒吼打断了楚彦的思绪,他瞥了一眼身边气急败坏的老者。
虽然这老家伙难得说对了一次,但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我没有故意放走。”
楚彦将手拢在袖子里,神情严肃。
唔,他怎么样才能不露痕迹地放走那两个人呢?
还得不引起淳于夜的怀疑,让他有种是自己带嬴抱月逃出去的成就感。
楚彦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两人跑不了多远,封锁所有出口,给我搜!”
出口肯定是要堵的,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到的嘛。
这几年随着禅院内的长老不断死亡更迭,他已经从最初的十八长老干到了十三长老,该拿主意的时候还是能拿主意的。
“传我的命令,”年轻人看向身后不听话跑出来的牧仁,面无表情道,“通知院内所有的奴隶和杂役,一个打杂的都不要放过。”
“就说是十三长老说的,谁提供这两人的线索,赏百金!”
嗯,他付赏钱,那有线索肯定都会给到他,没人会去汇报给其他长老。
“你们也一样,”他向其他弟子道,“你们找到,我也赏这么多金子。”
周围弟子争相恐后地散开,向院内各个地方拼命跑去。
“势头不错。”
看着众人纷纷散开,楚彦心情愉快了一些。
所有弟子都忙着去那些明面上的出口附近堵人,就没人会注意到从别的出口逃走的淳于夜和嬴抱月。
关门放狗,他就不怕放不走那两个人。
……
……
那一晚,之后发生的事几乎都在楚彦的预料之中。
他将身形隐蔽在墓园的一棵巨树上,看着淳于夜带着嬴抱月小心翼翼地从远处走来。
嗯,楚彦在树上满意地点点头。
淳于夜的脑子果然没出问题,不枉他当初告诉了这家伙这个秘密出口。
只不过……
这个出口并非无人把守。
楚彦居高临下地望着淳于夜靠近那口流淌着黑泥的坟包,握紧了腰边的剑柄。
这个出口其实是禅院内最危险的出口,这片乱坟岗的地下和暗室离得很近,有口子和泥池相连,口子就在那座流淌着黑泥的坟包的下面。
平常这个口子是关闭的。
而这个口子,是有关禅院灭亡的一把钥匙。
楚彦神情凝重。
禅院主人当初之所以将这个出口告诉他,就是将这把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出口的存在和地下暗室是一体的。
这道距离地下暗室最近的出口,是禅院存亡的最后一道阀门。
如果禅院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外敌入侵即将攻占整个禅院之时,按照禅院主人的嘱托,他就会将所有敌人引到这个地方,打开泥池和出口的接口。
黑泥将奔涌而出,吞没整个禅院,也吞没所有的敌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离开
楚彦站在树上,静静盯着在乱坟岗中分头搜寻出口的淳于夜和嬴抱月。
这时淳于夜发现了那座流淌着黑泥的坟包,看到他呼叫嬴抱月过来,嬴抱月一步步靠近,楚彦浑身的筋肉不由得绷紧了。
即便坟包和泥池之间的接口现在是封闭着的,但只要嬴抱月走到那里,接下来就将是她和地下暗室中那一抹残魂最接近的时刻。
楚彦闭了闭眼睛,屏住呼吸。
他虽然已经决定这一次要放走这两人,但想到地下那抹残魂的心愿,他就又开始举棋不定。
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他应该很难再捉到嬴抱月这个人了。
楚彦深吸一口气,他是禅院的长老,和嬴抱月这位前秦公主在立场上完全对立。
和与他相处了很久,且相遇之初还意识不清的那抹残魂不同,已经身为禅院长老的他不可能取得嬴抱月的信任,日后想要他想要将嬴抱月带到地下暗室,恐怕只能靠武力。
可问题是嬴抱月境界上升速度太快,楚彦真的很担心,这一次他放过她,下一次他很可能就不是她的对手了。
他到底该如何是好?
另外如果他今日真的放走嬴抱月,地下的那个“她”,又会怎么想?
楚彦目光低沉下来,那个“她”已经在地下等的太久了。
“她”受缚于自己的善心,在地下一呆就是八年。
此时面对自己身体的靠近,“她”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楚彦握着剑柄的五指一根根收紧,当初嬴抱月距离地下暗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地下的神魂就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此时此刻离得这么近,他不信“她”会察觉不到。
楚彦紧紧注视着靠近的嬴抱月,心提了起来。
当这两个存在互相靠近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
嬴抱月会发现地下的神魂吗?还是地下的神魂会呼唤她?
然而一切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淳于夜把嬴抱月叫了过来,二人靠近坟包后,坟包内用来防御的黑泥一下子就奔涌而出。然而就在这些黑泥靠近嬴抱月脚下时,顿时瞬间退去。
楚彦直起身体,注视着这一幕目光微深。
果然和地下的神魂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嬴抱月,也是黑泥的克星。
也不怪淳于夜敢带她来禅院,她不但不会拖累他,反而能成为他的盾牌。
眼看着那些黑泥碰见嬴抱月就退却,嬴抱月开始用剑检查这座坟头之时,楚彦神情凝重起来。
他藏于暗处自然是不愿意被这两人发现,可如果嬴抱月碰到了地下的那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他就必须要出手了。
只是……
楚彦定定望着远处嬴抱月一点点用剑探查这座坟包。
她脸上的神情十分镇定,检查的动作也很认真,不像是有被人呼唤过的模样。
地下的那抹神魂,在这个时刻,居然保持了沉默。
楚彦缓缓握紧拳头,不知道“她”到底是作何打算。
之前明明那么急切地希望他能把自己的身体带来,可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却偏偏没动静了。
难道说,她是在等他动手吗?
楚彦咬紧牙关,从嘴里感受到了血腥味。
他闭了闭眼睛,手中入鞘的长剑脱出了吞口,但下一刻,他的手顿住了。
楚彦童孔微微收缩,惊愕地注视着出现在嬴抱月身边的丑陋老头。
守墓人?
他知道这个出口附近是有守墓人的,但他这么多年了,也就只见过此人三次。
这个老头与其说是守墓,不如说是惧怕人的存在,看见人基本上都躲着走。
楚彦并不知道禅院主人为什么会放这样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但因为此人从不靠近,并不怎么碍事,他也就一直没放在心上。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印象里是个人都害怕的丑老头,居然会主动靠近嬴抱月这样的外人。
楚彦看着嬴抱月和老头说了几句话,似乎盯着嬴抱月胸前什么东西看了看,然后那个丑老头就往前走,嬴抱月和淳于夜两人就在后面跟着。
这是闹得哪一出?
这人想干什么?
楚彦一头雾水,但望着丑老头走向的地方,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个位置,就是出口所在的位置。
楚彦原本是打算等淳于夜和嬴抱月两人找的差不多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就隔空给一点暗示,引导两人找到出口的所在。
可没想到,这个丑老头居然带他们找到了出口。
这个老头到底是……
楚彦的目光集中在带路的丑老头身上,神情微凝。
以打扮来看,这人是在禅院内地位最低下的马奴。奴隶守坟场并不稀奇,可奴隶为什么会知道出禅院的秘密出口?
况且这个出口的位置还关系到禅院的存亡,云中君真的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奴隶吗?
楚彦心中浮起多重疑惑,但不等他细想,淳于夜已经伸手打开了隐藏着出口的棺材盖子。
这两个人就要离开了。
楚彦看着淳于夜抱着嬴抱月跳入棺材中,还不忘扭头举剑准备将给他们带路的老头灭口,握紧腰边剑柄眯了眯眼睛。
只能说不愧是淳于夜。
但不等他阻止淳于夜下杀手,棺材内像是有一股大力,勐地将淳于夜拽了下去。
噗通一声,淳于夜勐地被拖入棺材里,消失不见。
楚彦松开剑柄,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远处那口棺材。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最后时刻将淳于夜拖下去的,只可能是嬴抱月。
楚彦的眼前浮现出当初站在铁门前拾起地上花束的白衣少女。
只能说,她们也许真的是同一个人。
淳于夜和嬴抱月,终究还是走了。
但楚彦心情并未完全轻松,他定定注视着那个站在棺材边的丑老头。
淳于夜掉下去前曾举剑想割掉他的脑袋,但这个老者站在棺材前一动不动,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也不知他是真的不怕,还是老了反应太迟钝了。
此时淳于夜等人消失了,那老头还是那么一幅木讷的模样,伸出满是皱纹和瘤子的手,缓缓将棺材盖盖上。
随后他蹒跚地走向密密麻麻的坟包中,身影消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