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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树叶     大月谣txt下载     大月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六章 呓语

    冰冷的铁门在眼前紧闭,好像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楚彦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扇门。

    那是……梦吗?

    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裤子。

    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可他体内因为真元耗尽的虚空之感依旧,他的伤口不可能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愈合的。

    那又是因为谁呢?

    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楚彦又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铁门。

    一道冰冷的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将所有的隐秘,都隐藏在其中。

    他注视着这道门缓缓站起。

    他向眼前的铁门伸出手,但下一刻,他的手掌停留在铁锁之前,一动不动。

    他系在脖子上的钥匙从他脖颈下滑落下来,但楚彦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如同一截枯枝。

    下一刻,他脚步沉重地转身,沿着潮湿的石阶开始往回爬。

    灯笼和背篓都丢在了暗室里,出来的只有他,甬道里黑暗里几乎一片漆黑,楚彦摸索着岩壁往上爬,脚步越来越快,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不,是真的在逃命。

    眼前逐渐出现光亮,他打开出去的阵法,向眼前的光亮一头冲了上去。

    “呼、呼……”

    脚掌重新踏上地面,楚彦绕过墙角,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地宫。

    直到此时,他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有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感觉。

    楚彦扶着墙壁,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楚弟?”

    十三岁的楚彦一个激灵,勐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小男孩站在墙角的另一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楚彦眯起眼睛。

    这个少年比他还矮一个头,只有十岁左右。

    少年脸上的修罗面具足足有他脸两个大,但从面具中透出那双碧童却闪闪发亮,摄人心魄,很难让人想到这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禅院地宫深处,只有达到一定身份的弟子才能进来。而这名少年则是能在禅院地宫深处行走的,年纪最小的禅院弟子。

    不,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算是正式的禅院弟子,就在几年之后,这个孩子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成为更加位高权重的人。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还各自处于各自人生的转折中。

    楚彦扶着墙壁站起身,叉着手向眼前的男童行礼,“舅舅。”

    没错,这个男孩虽然比他小,但在辈分上却是他的表舅,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个比他的母族还要尊贵的姓氏,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孩子毕恭毕敬。

    “唔,不用多礼。”

    当年才十岁的淳于夜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楚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孩童一样天真,但楚彦心知肚明,这个小孩的城府完全不逊色于任何大人。

    “没什么,”他扬起笑脸,“就是走到一半脚软了,让舅舅你担心了。”

    “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和淳于夜说话,那就是多说多错,不如少接触。在他进入禅院,他母亲就仔细叮嘱过他,让他记得要小心淳于家的男人。

    淳于夜是直接由禅院主人带入禅院的人,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这样的人,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惹得起的。

    “舅舅,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楚彦闭了闭眼睛,讨好地又向淳于夜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但直到他走出去很远,他都能感觉到淳于夜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后面注视着他。

    ……

    ……

    “你在地下看到的一切,如果被其他人知晓,你就永远留在地底下吧。”

    直到楚彦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死死锁上之时,那句话都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后背抵着门板滑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他大约清晨进去的地底,此时回来已是黄昏日暮。

    只是一天的时间,却如同一年那般漫长。

    楚彦起身脱下身上汗湿的衣物,如婴儿初生一般站到了铜镜之前。

    他定定望着自己挂在胸口的钥匙,和大腿根处的伤口。

    就在这时,铜镜深处出现了那名少女的脸。

    不,他在想什么呢!

    楚彦勐地摇头,魂不守舍地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他这一趟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幸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他难道还想下去送死不成?

    禅院主人要他下去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那道铁门会自己从外面合上,他如果不下去,等禅院主人回来也许会迁怒于他,但靠他母族在其中斡旋,他未必不能捡回一条命。

    可如果他明天再去……

    他很可能明天就死了。

    不,不行,他不能再去了。

    楚彦捡起床上干净的衣物换到身上,但他一边穿衣服一个念头却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旋。

    那些木柴,只够烧一天。

    如果他不去添柴,那堆火焰会不会就此熄灭?那名少女,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不,不对,他出来前做的那个梦里,那堆火根本就不存在,那名少女他也没用肉眼亲眼看见,恐怕也只是一个幻影。

    他难道要为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豁出一条命去不成?

    那他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不去了!

    楚彦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到头顶。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不再下去了。

    那么可怕的地底,他这辈子都不要再下去。

    ……

    ……

    第二天。

    楚彦背着一筐木柴,沉默地站在禅院地宫的墙角。

    四周静悄悄,因为时间尚早,大部分的禅院弟子都还在睡梦之中。

    楚彦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角,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嗯……

    谁能告诉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倒是无比希望淳于夜那个小鬼能在墙角出现,质问他要去什么地方,把他从这诡异的行径中打醒,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而不是像个大傻子一样,大清早背着一筐柴站在门口。

    但淳于夜没有出现,他昨日回白狼王庭去了。

    楚彦背着一筐柴面壁良久,下一刻他抬起手,在墙壁上画了几道。

    轻微的一声卡察声,眼前的砖块移动分开。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百一十七章 着魔

    冰冷的铁门在眼前紧闭,好像从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楚彦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扇门。

    那是……梦吗?

    他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地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裤子。

    大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可他体内因为真元耗尽的虚空之感依旧,他的伤口不可能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愈合的。

    那又是因为谁呢?

    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楚彦又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铁门。

    一道冰冷的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将所有的隐秘,都隐藏在其中。

    他注视着这道门缓缓站起。

    他向眼前的铁门伸出手,但下一刻,他的手掌停留在铁锁之前,一动不动。

    他系在脖子上的钥匙从他脖颈下滑落下来,但楚彦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如同一截枯枝。

    下一刻,他脚步沉重地转身,沿着潮湿的石阶开始往回爬。

    灯笼和背篓都丢在了暗室里,出来的只有他,甬道里黑暗里几乎一片漆黑,楚彦摸索着岩壁往上爬,脚步越来越快,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不,是真的在逃命。

    眼前逐渐出现光亮,他打开出去的阵法,向眼前的光亮一头冲了上去。

    “呼、呼……”

    脚掌重新踏上地面,楚彦绕过墙角,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呆呆地望着眼前熟悉的地宫。

    直到此时,他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又累又饿,更重要的是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有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感觉。

    楚彦扶着墙壁,虚弱地坐到了地上。

    但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楚弟?”

    十三岁的楚彦一个激灵,勐地回头,看见一个戴着修罗面具的小男孩站在墙角的另一边,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楚彦眯起眼睛。

    这个少年比他还矮一个头,只有十岁左右。

    少年脸上的修罗面具足足有他脸两个大,但从面具中透出那双碧童却闪闪发亮,摄人心魄,很难让人想到这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眼睛。

    禅院地宫深处,只有达到一定身份的弟子才能进来。而这名少年则是能在禅院地宫深处行走的,年纪最小的禅院弟子。

    不,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算是正式的禅院弟子,就在几年之后,这个孩子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成为更加位高权重的人。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还各自处于各自人生的转折中。

    楚彦扶着墙壁站起身,叉着手向眼前的男童行礼,“舅舅。”

    没错,这个男孩虽然比他小,但在辈分上却是他的表舅,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个比他的母族还要尊贵的姓氏,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孩子毕恭毕敬。

    “唔,不用多礼。”

    当年才十岁的淳于夜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好奇地问道,“楚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孩童一样天真,但楚彦心知肚明,这个小孩的城府完全不逊色于任何大人。

    “没什么,”他扬起笑脸,“就是走到一半脚软了,让舅舅你担心了。”

    “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和淳于夜说话,那就是多说多错,不如少接触。在他进入禅院,他母亲就仔细叮嘱过他,让他记得要小心淳于家的男人。

    淳于夜是直接由禅院主人带入禅院的人,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这样的人,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惹得起的。

    “舅舅,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楚彦闭了闭眼睛,讨好地又向淳于夜行了个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开。

    但直到他走出去很远,他都能感觉到淳于夜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后面注视着他。

    ……

    ……

    “你在地下看到的一切,如果被其他人知晓,你就永远留在地底下吧。”

    直到楚彦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死死锁上之时,那句话都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

    他后背抵着门板滑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他大约清晨进去的地底,此时回来已是黄昏日暮。

    只是一天的时间,却如同一年那般漫长。

    楚彦起身脱下身上汗湿的衣物,如婴儿初生一般站到了铜镜之前。

    他定定望着自己挂在胸口的钥匙,和大腿根处的伤口。

    就在这时,铜镜深处出现了那名少女的脸。

    不,他在想什么呢!

    楚彦勐地摇头,魂不守舍地望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他这一趟能够捡回一条命实属万幸,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幸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他难道还想下去送死不成?

    禅院主人要他下去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那道铁门会自己从外面合上,他如果不下去,等禅院主人回来也许会迁怒于他,但靠他母族在其中斡旋,他未必不能捡回一条命。

    可如果他明天再去……

    他很可能明天就死了。

    不,不行,他不能再去了。

    楚彦捡起床上干净的衣物换到身上,但他一边穿衣服一个念头却在他脑子里不断盘旋。

    那些木柴,只够烧一天。

    如果他不去添柴,那堆火焰会不会就此熄灭?那名少女,会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不,不对,他出来前做的那个梦里,那堆火根本就不存在,那名少女他也没用肉眼亲眼看见,恐怕也只是一个幻影。

    他难道要为一个根本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豁出一条命去不成?

    那他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不去了!

    楚彦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拉起被子盖到头顶。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不再下去了。

    那么可怕的地底,他这辈子都不要再下去。

    ……

    ……

    第二天。

    楚彦背着一筐木柴,沉默地站在禅院地宫的墙角。

    四周静悄悄,因为时间尚早,大部分的禅院弟子都还在睡梦之中。

    楚彦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墙角,眼神像是死了一样。

    嗯……

    谁能告诉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倒是无比希望淳于夜那个小鬼能在墙角出现,质问他要去什么地方,把他从这诡异的行径中打醒,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而不是像个大傻子一样,大清早背着一筐柴站在门口。

    但淳于夜没有出现,他昨日回白狼王庭去了。

    楚彦背着一筐柴面壁良久,下一刻他抬起手,在墙壁上画了几道。

    轻微的一声卡察声,眼前的砖块移动分开。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生存

    给地下那堆火送柴这桩活计,楚彦已经干了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之前他总是清晨就将柴送去,那一天却晚了。

    楚彦是清晨送完柴之后再答应高阶弟子对战的,但就在和那人打完之后,他就在斗兽场昏死了过去。

    禅院斗兽场有专门收容被打得半死的弟子的地方,但仅仅是放置,不会有人给你叫大夫,更不会有人来照顾你。

    禅院也压根没有大夫这种人存在。

    在禅院,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保。

    除非你是长老或者大师兄这样的人物,那倒是会有徒弟和师弟管你。

    当然了,这一切和当时位卑言轻的楚彦都无缘。

    倒下之后,就有小弟子抬起他丢到了一边,和其他半死不活血肉模湖的弟子堆放在了一起。

    等楚彦昏昏沉沉地从半死人堆里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地底下见不到日光,全靠滴漏看时间,等楚彦模湖的视野看清滴漏上的时间之时,脑子瞬间清醒了。

    居然已经是傍晚了!

    距离他上次送柴已经过去了快两天,按照之前的规律,柴火应该是早就烧完了,那么那堆火怎么样了?

    楚彦心中一凉,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带动了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体内断裂的骨头茬子扎进腹腔,楚彦一声闷哼,满头冒冷汗。

    这一次他实在是被打得太惨了一些,以他的境界,这样的伤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周才能勉强行走。

    要是放在以前,他会一点点爬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慢慢在自己的狗窝里舔自己的伤口。

    可这一次,他却没这个余裕来慢慢养伤。

    “柴火……”

    楚彦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哪来的那个潜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捂着肚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肚子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也分不清是内出血,还是真元在涌动。

    “哟,行啊,楚彦,这么重的伤居然一天就爬起来了?你是不是要破境了?”

    周围有其他刚从斗兽场上下来的弟子围在一边看热闹,神情有些惊奇。

    虽然他们也只是在一边看着,没一人上前来扶他,但他们的眼神让楚彦觉得十分新奇,这群人鲜少这么看他。

    破境吗?

    虽然这是他直起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但当时他脑子却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得将柴送到地下去才行。

    他在禅院里混日子的这五年里,他大概还是第一次产生出这样的执念,以至于连他都很难理解当初十三岁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楚彦就这样摇摇晃晃,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出了斗兽场,将无数弟子惊奇的目光甩在了后面。

    这原本是他渴望了很多年的目光,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却压根没有心思顾及。

    等到他背着一筐柴,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底铁门前的时候,楚彦甚至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如何拖着这副身体取来柴,又爬到这个地方的。

    他的记忆就跟断片了似的。

    人,或者说修行者的潜能原来这么大来着吗?

    总之他好歹是到了。

    那堆火可千万别出事啊。

    “咳咳咳。”

    楚彦挣扎着打开铁门,冲了进去。

    在看到那堆只剩几颗火星的火堆之时,他肩上的背篓啪的一声就滚落了下来,柴火滚落一地。

    “喂喂喂喂喂,你还好吧?”

    楚彦顾不得浑身疼痛,拼命揽起满怀柴火捧到火堆面前,他既想往上堆,却又怕把这几颗火星给压灭了,手抖得和筛子似的。

    但就在这时,一颗火星从灰尽里缓缓浮起,飘到他臂弯里的一根木柴,随后砰的一声燃起来。

    楚彦瞪大眼看着那一束小火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他长长舒了口气,跪下来将怀里燃着的木柴都堆回了灰尽之上。

    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看着那堆火,楚彦整个人如释重负,自言自语道。

    “你的生命力,还挺强的。”

    火堆当然没有答话,楚彦也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这行为有够可笑的。大概是在禅院压抑的时间久了,居然对着一堆火都能说起话来。

    这时因为放松下来,他浑身的剧痛也顿时如潮水般袭来。

    “嘶……”

    楚彦痛叫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躺在滚烫的地面上,楚彦偏过头,漠然地看着自己抽筋的手脚。

    若是他娘看见了,大概会心疼?

    也许也不会。

    他母亲虽然疼他,但送他进禅院的时候却是眼都没眨,大概是知道,他也只能去这个地方了。

    他这样的身份,待在部落里,虽然有母亲护着,但照样会被人瞧不起,连孩子都会背地里趁着他娘看不见的时候死命欺负他,更别提大人们了。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亲戚”,甜言蜜语地靠近他,随后就想带他去水边,或者去大漠深处。

    他很清楚,那是想找个地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

    就算小时候他能靠机敏躲过这些,等他长大了,他想顶着母族的姓氏,那么他就一定要为自己的部落上战场。

    在战场,想弄死一个人的法子可就多了。

    所以他注定无法在母亲身边待下去。他是个男人,总不能一直没断奶地藏在阿娘的帐篷里。

    他不是西戎人,也不是中原人,不为任何一个世界所容。

    也只有这个全是怪物、光怪陆离的地方,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

    浑身抽搐够了,楚彦缓缓从地上爬起,抱膝注视着眼前的火堆。

    血干了将衣服粘在身上,硬邦邦的,他心中厌烦,将上衣撕去,光着膀子坐在火堆前。

    火光照亮他身上一道道的疤痕。

    楚彦静静望着眼前的火焰,眼中不知为何渐渐潮了起来。

    “呸,你这个没出息的!”

    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然而大颗的泪珠还是从他眼眶里涌出,一颗颗砸在地上。

    算了。

    反正这里也没人。

    楚彦深吸一口气,他其实不算是个爱哭鬼,他母亲认为一个堂堂西戎男儿当流血不流泪,所以他极少流泪。

    但也许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又太隐秘,他才会忍不住。

    外面都说禅院是怪物的容身之处,但等进了里面楚彦发现,怪物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被看不起。

    楚彦望着眼前的这堆火焰,也许这个无人的地底,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望着空荡荡的山洞,楚彦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气,既然这里没人,他今天干脆就让自己爽快一番。

    楚彦深吸一口气,朝着水池放声大哭起来。

    山洞中回荡着酣畅淋漓的哭声,楚彦觉得痛快极了。

    然而就在他哭了个痛快之时,一抹柔软的触感,忽然碰上了他的脸颊。

第二百一十九章 酣畅

    呃……

    正哭得满脸花的楚彦整个人僵住了,他呆呆抬起头,看着从面前火堆里探出来的火苗。

    这一抹火苗细长细长的,真的就像是人的手一般,一点点从他脸上拂过,他脸上残存的泪珠瞬间被蒸发。

    楚彦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虽然这火苗的动作很温柔,如果他不是个火法者,脸现在估计已经烧焦了。

    说起来,上一次也是他哭得挺惨的时候这只火手就出现了,所以说这东西原来是会对孩子的哭声产生反应吗?

    楚彦挂着泪珠凝望着这时隔半个月又有了动静的火堆,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火没动静的时候,他跟个话痨一般对着它不停讲话,但它有了动静,他整个人却彷佛被冻住了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这一次这只手没有像之前一样,摸了一把就收了回去,火焰一点点在他脸上仔细地擦拭着,直到他脸上的泪珠全部消失。

    楚彦望着跳动着的火苗,心中那股酸涩感再次泛起。

    它这是在……安慰他吗?

    火堆里这一次没有传来声音,但楚彦站在火堆前,百感交集。

    他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团火给安慰。

    那只火手擦完了他脸上的眼泪,微微扬起,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摸他的头啊……

    楚彦搔了搔脑袋,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觉得火手的这个动作像是源于某种身体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身高恐怕和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很相近,高度上差不多。

    这么看来,对方也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楚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时火手从他的脑袋上离开,探到地上摸索起来。

    “嗯?你找什么呢?”

    这个动作是上次没有的,楚彦低头好奇地看着它的动作。

    只听卡察一声,火手摸到了他之前丢在地上的长剑,长长的火焰卷起了剑柄,将剑举起,递到他的面前。

    “你……”

    楚彦呆滞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火手是要拿剑攻击他,结果这火手贴心地将剑柄朝向他,就差将剑塞到他手里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火手将剑又往前递了递。

    “你是让我拿的意思?”

    楚彦犹疑地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剑。

    它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接过剑后,火手倏的一下缩回火堆,和其他火焰化为一体。

    “喂?然后呢?”

    楚彦等了半天,却发现那火堆又没了反应,所以说它就只是把剑递给他?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楚彦望着眼前重新安静下来的火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不再做点什么?吱个声也行啊?”

    火堆抱元守一,专注燃烧。

    “好吧……”

    楚彦无奈至极,如果这团火真的成了精,那这家伙恐怕是又陷入了沉眠。

    他看向握在手里的剑,静静看了一会儿。

    下一刻,寂静的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破空声。

    “嗬!”

    楚彦一咬舌尖,执剑跃起,长剑唰的一声绷直,黑暗的山洞里,亮起雪亮的剑光。

    削砍噼拨,手起风生,剑光就像一条条银白的道子将他包裹起来,漆黑的地下室里,只看见少年斗转腾挪的身影。

    有血珠从他嵴梁上滴滴点点的洒下,但楚彦浑身发热,剑路反而越来越快。

    就在他开始练剑,真元流淌在全身经脉之中的那个瞬间,楚彦忽然就明白了这团火的意思。

    难熬的时候,比起痛哭,更应该练剑。

    之前奔到地下室时,楚彦本以为他全身无论是筋肉还是真元都达到了极限,可就在突破极限的那个瞬间,他身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打通了,真元再一次从干涸的丹田涌出,甚至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实,勐烈。

    “这是……”

    楚彦模模湖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门槛。

    之前一直没能突破的等阶五的大门,他似乎能看见了。

    他以前听外出的弟子提起过,遇上生死关头,如果能撑过去,境界就会很容易提升。

    楚彦以前听不懂,可却隐隐有些明白。

    原来修行者的实力,在把自己逼到绝境之中才会提升得更快吗?

    楚彦加快了挥剑的速度,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伤口愈合的痛痒也从他全身一点点泛起,两股力量同时在他身体里拉锯,一股是毁灭,一股是新生。

    他整个人也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楚彦手中剑的越来越快,山洞里全是他的身影,雪白的剑刃上渐渐泛起火光。

    火法,剑道,修行者。

    这些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楚彦脑海中浮起他已经离开的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只觉得自己状态快要达到巅峰,他跨出一个弓步,忘我地向前挥出一剑。

    “不对。”

    然而就在这时,山洞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楚彦砰的一声向前栽倒,摔了个大马趴。

    啪!手中的剑从他掌心脱落,滑出老远。

    “哎?”

    楚彦呆呆趴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剑,眼前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的那一团火焰。

    就在他刚刚挥出那得意一剑之时,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那只火手忽然从火堆里探出,在他剑上的某个位置上点了一下。

    然而他就摔出去了。

    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楚彦呆滞地看着火堆和地上的剑。

    怎么回事?

    他怎么就摔了呢?

    等等,比起这个,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堆火,又说话了?

    刚刚那一声“不对”虽然声量微弱,但却确确实实是在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声音。

    属于一个白衣少女的声音。

    虽然摔得无比狼狈,但楚彦心跳加速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喂。”

    他爬到火堆边,出神地望着这团火,“你刚刚说什么不对?你再说一遍?”

    “是我的剑法不对吗?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摔出去了呢?”

    楚彦连珠炮地问,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他也没指望这哑巴火会回他。

    可下一刻,火堆跳了跳,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从中传出。

    这一次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宠溺和无奈。

    “阿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剑不能抬那么高。”

    “你看,只要我点这个地方,你果然又摔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指导

    呃……

    正哭得满脸花的楚彦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呆呆抬起头,看着从面前火堆里探出来的火苗。

    这一抹火苗细长细长的,真的就像是人的手一般,一点点从他脸上拂过,他脸上残存的泪珠瞬间被蒸发。

    楚彦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虽然这火苗的动作很温柔,但如果他不是个火法者,脸现在估计已经烧焦了。

    说起来,上一次也是他哭得挺惨的时候这只火手就出现了,所以说这东西原来是会对孩子的哭声产生反应吗?

    楚彦挂着泪珠凝望着这时隔半个月又有了动静的火堆,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火没动静的时候,他跟个话痨一般对着它不停讲话,但它有了动静,他整个人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这一次这只手没有像之前一样,摸了一把就收了回去,火焰一点点在他脸上仔细地擦拭着,直到他脸上的泪珠全部消失。

    楚彦望着跳动着的火苗,心中那股酸涩感再次泛起。

    它这是在……安慰他吗?

    火堆里这一次没有传来声音,但楚彦站在火堆前,百感交集。

    他真是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团火给安慰。

    那只火手擦完了他脸上的眼泪,微微扬起,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摸他的头啊……

    楚彦搔了搔脑袋,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他觉得火手的这个动作像是源于某种身体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身高恐怕和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很相近,高度上差不多。

    这么看来,对方也是个小孩?

    想到这里,楚彦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时火手从他的脑袋上离开,探到地上摸索起来。

    “嗯?你找什么呢?”

    这个动作是上次没有的,楚彦低头好奇地看着它的动作。

    只听咔嚓一声,火手摸到了他之前丢在地上的长剑,长长的火焰卷起了剑柄,将剑举起,递到他的面前。

    “你……”

    楚彦呆滞地望着悬在半空中的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火手是要拿剑攻击他,结果这火手贴心地将剑柄朝向他,就差将剑塞到他手里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火手将剑又往前递了递。

    “你是让我拿的意思?”

    楚彦犹疑地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剑。

    它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接过剑后,火手倏的一下缩回火堆,和其他火焰化为一体。

    “喂?然后呢?”

    楚彦等了半天,却发现那火堆又没了反应,所以说它就只是把剑递给他?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

    楚彦望着眼前重新安静下来的火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你不再做点什么?吱个声也行啊?”

    火堆抱元守一,专注燃烧。

    “好吧……”

    楚彦无奈至极,如果这团火真的成了精,那这家伙恐怕是又陷入了沉眠。

    他看向握在手里的剑,静静看了一会儿。

    下一刻,寂静的地下室里,忽然响起了破空声。

    “嗬!”

    楚彦一咬舌尖,执剑跃起,

    长剑唰的一声绷直,黑暗的山洞里,亮起雪亮的剑光。

    削砍劈拨,手起风生,剑光就像一条条银白的道子将他包裹起来,漆黑的地下室里,只看见少年斗转腾挪的身影。

    有血珠从他脊梁上滴滴点点的洒下,但楚彦浑身发热,剑路反而越来越快。

    就在他开始练剑,真元流淌在全身经脉之中的那个瞬间,楚彦忽然就明白了这团火的意思。

    难熬的时候,比起痛哭,更应该练剑。

    之前奔到地下室时,楚彦本以为他全身无论是筋肉还是真元都达到了极限,可就在突破极限的那个瞬间,他身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打通了,真元再一次从干涸的丹田涌出,甚至比他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实,猛烈。

    “这是……”

    楚彦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门槛。

    之前一直没能突破的等阶五的大门,他似乎能看见了。

    他以前听外出的弟子提起过,遇上生死关头,如果能撑过去,境界就会很容易提升。

    楚彦以前听不懂,可却隐隐有些明白。

    原来修行者的实力,在把自己逼到绝境之中才会提升的更快吗?

    楚彦加快了挥剑的速度,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撕裂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伤口愈合的痛痒也从他全身一点点泛起,两股力量同时在他身体里拉锯,一股是毁灭,一股是新生。

    他整个人也有了一种新生的感觉。

    楚彦手中剑的越来越快,山洞里全是他的身影,雪白的剑刃上渐渐泛起火光。

    火法,剑道,修行者。

    这些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楚彦脑海中浮起他已经离开的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只觉得自己状态快要达到巅峰,他跨出一个弓步,忘我地向前挥出一剑。

    “不对。”

    然而下一刻,山洞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楚彦砰的一声向前栽倒,摔了个大马趴。

    啪!他手中的剑从他掌心脱落,滑出老远。

    “哎?”

    楚彦呆呆趴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剑,眼前回放着刚刚的那一幕。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的那一团火焰。

    就在他刚刚挥出那得意一剑之时,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那只火手忽然从火堆里探出,在他剑上的某个位置上点了一下。

    然而他就摔出去了。

    楚彦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呆滞地看着火堆和他地上的剑。

    怎么回事?

    他怎么就摔了呢?

    等等,比起这个,刚刚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堆火,又说话了?

    刚刚那一声“不对”虽然声量微弱,但却确确实实是在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那个声音。

    属于一个白衣少女的声音。

    虽然摔得无比狼狈,但楚彦心跳加速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喂。”

    他爬到火堆边,出神地望着这团火,“你刚刚说什么不对?你再说一遍?”

    “是我的剑法不对吗?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摔出去了呢?”

    楚彦连珠炮地问,但因为之前的经历,他也没指望这哑巴火会回他。

    可下一刻,火堆跳了跳,少女的声音再一次从中传出。

    这一次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宠溺和无奈。

    “阿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剑不能抬那么高。”

    “你看,只要我点这个地方,你果然又摔了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催命

    又是那个阿稷?

    楚彦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一边捡起剑。

    浑身的骨头就像要散架一般,但他绷直剑身,指向燃烧的火堆,喘着气道,“我不是阿稷。”

    火苗摇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反应。

    这家伙……

    楚彦咬牙,不过他之前也有所猜测,这团火恐怕只是一个人残存的些许记忆和意志,无法和人正常的对话,也无法接受外界的讯息。

    应该是他的些许举动正好和这团火的记忆有所重合,才引起了它这不寻常的动作。

    毕竟一个人,就算脑子里的记忆可以忘却,但身体的记忆却无法忘记。

    这时那个女声再次从火堆里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

    “阿稷?怎么不练了?是摔疼了吗?”

    哟,这还心疼上了?

    楚彦嘴角发酸,噘起嘴冷哼了一声,恶声恶气道,“是啊,摔疼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团火会继续对那位“小阿稷”嘘寒问暖之时,火堆里却传来平静的女声。

    “没死的话就爬起来,是你说要练的,那练不到家就不许停,否则今晚你就别吃饭了。”

    呃……

    楚彦握着剑愣愣望着火堆。

    他眼前浮现出之前在梦境中看见的那名白衣少女,嘴角微微抽搐。

    如果这火堆里的真是他之前在梦里看见的人,那这人还真是用那么一张好看的脸,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呢。

    没死的话就爬起来……

    这是什么魔鬼……

    “阿稷?”

    火堆里传来的女声依然轻柔,但不知为何,楚彦总觉得比之前教过他的老师父还要威严。

    他头皮发麻,握紧手中的剑。

    “好啦,好啦,我练就是了!”

    剑光起的瞬间,一个念头在楚彦脑中闪过。

    他今天不会累死在这地底下吧?

    ……

    ……

    “呼、呼、呼。”

    山中不知岁月,地下不知千年。

    但不用千年,大概只过了几个时辰,人就不行了。

    楚彦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地砖上,勉强仰起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腕。

    “不,不行,我不行了。”

    原本他还凭着一股少年的倔气想要在这团火面前表现一下,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他简直不要太天真。

    原本在身体完好的时候,他能够连着练上五个时辰的剑,连他那个正牌师父都一直夸他虽然天赋不佳,但耐力出众。

    这一次虽然身体里外都破破烂烂,但他憋着一口气,想着至少要练个三时辰,让这团火对他刮目相看才行。

    但很快,楚彦就悲催地发现,在这团火的手下,别说三时辰了,练一个时辰都要人小命。

    “嗯?不行了?”

    轻柔的女声从火堆中响起。

    “是啊,不行了,”楚彦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

    在这么可能相当美的女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了的确很丢脸,但是再练下去,他就没有脸了。

    楚彦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肿胀的头脸,拄着剑缓缓从地上爬起,向泥池里看去。

    水面上缓缓倒映出一个“猪头”。

    不,是鼻青脸肿的他。

    “唉。”

    楚彦深深叹了口气。

    他之前被那高阶弟子已经揍得够惨了,却还比不上现在他这一身的惨状。

    楚彦怎么都没想到,这世上除了禅主之外,还有能让他变得更惨的人存在。

    这人……如果这火堆真的是一个人的话,这下手可真的比那个高阶弟子还要狠。

    但这个狠,不是说她出手狠辣。

    楚彦看向自己摔得青紫的身体,他这一身的伤,几乎都是他自己摔出来。

    楚彦闭上双眼,眼前一遍遍浮现出之前的画面。

    这一团火并不是在和他对战,只是在一边看着他练剑,偶尔在他的剑刃上点几下,将他的剑刃往下压一压,或者往下抬一抬。

    但也不知道她怎么找的位置,看上去没花多大力气,空气中没有什么真元流动的迹象,但只要她点中他的剑刃,他必然要摔跟头。

    楚彦睁开双眼,若有所思。

    他忍着疼重新举起剑,在空中缓缓比划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真元,放慢了速度,只是将剑招做到位。

    他一招一式地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认真。

    望着自己的动作,楚彦目光有些恍忽,他彷佛回到了启蒙之时,五岁的他拿着木剑刚开始练剑的时候。

    这一次,直到第一套剑招比划完,他身边的火焰都没有什么动静,但就在他开始第二剑时,不到片刻,那一抹火焰再次从火堆中探出。

    楚彦顿时浑身发麻。

    但这一次因为他没有动用真元,动作不大,火焰的动作并没有让他栽倒。

    那一抹火焰轻轻在他的剑面按了一下,轻声道,“高了一寸。”

    “噢、噢。”

    楚彦拿稳剑,全神贯注地望着的剑尖。

    他这下完全明白了,这一抹火焰是在一点点纠正他的剑招。

    但他之前因为无人和他对战,每天能干的事就是反反复复练那几招火法剑,楚彦自恃自己已经将剑招抠得无比精准,毫厘不差,连他的师父都挑不出错处。

    可在这团火的“火眼金睛”下,楚彦才第一次发现他的剑招居然还有那么多漏洞。

    不……

    也许不是他的剑法练得差劲……

    楚彦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燃烧着的火焰,心情有些复杂,是这人的要求太高了。

    她对剑法要求和对精准度的把握都高得可怕。

    实战之中,人的姿势和位置都会瞬息而变,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和剑谱上的那样保持得分毫不差?

    连他师父都和他说过,在实战中是可以自由发挥的。

    这团火虽然没有说话,但楚彦隐隐觉得她应当和他师父持不同的观点。

    如果说一抹火焰是她的手的话,那她的手简直精准得可怕。

    他的剑的位置根本没有差一寸那么多,这人分明是连头发丝大小的差距都不允许有……

    “继续。”

    察觉到他的手停了,火堆中再一次传来那声轻柔的女声,可这声音听在楚彦耳中已经没那么悦耳了,反而更像是催命的晨钟。

    “阿稷,继续啊。”

    那个女声平静地响起,楚彦认命地继续向前挥剑。

    他忽然觉得,那个叫阿稷的家伙,好像也没那么值得羡慕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光

    火法剑前十剑练完,楚彦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整个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如果不是他之前做过那个梦,怀疑那名白衣少女和这堆火有关系,呆在这空荡无人的密室,他大概已经连裤子都脱了。

    毕竟火法者只是不怕火,不是不怕热。

    “这下行、行了吧?”

    练完第十剑,楚彦是真拿不住剑了,将剑插在地上,跪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

    “嗯?”

    那个轻柔的女声从火堆里传来,似乎还想继续。

    楚彦头皮一炸,“我只会这十招!”

    火法剑虽然号称有十八剑,是四剑派里最多的,但后六剑是禁剑,他连叫什么都没听讲过,十一剑和十二剑又是神舞境之前的修行者无力掌握的,练到第十剑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是吗?只会十招?”

    女声低低从火焰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失望。

    楚彦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失望也没办法了。他毕竟就是个平庸修行者,不是这位前辈的对手,恐怕也压根赶不上这个人藏在心里的那个阿稷。

    他反正今天是已经尽力,不,超水平发挥了。

    楚彦拄着剑站起,注视着倒映在水池里的自己。

    水池里的少年光着上身,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伤痕大部分已经愈合了,但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一块好皮,乍一看十分凄惨。

    但最凄惨的还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脸。

    楚彦望着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你把我折腾成这样,你负责吗?”

    他小声滴咕道,倒也不敢大声。

    他好歹也已经十三岁了,如果还留在原来的部落,他母亲大概这个时候就会开始给他张罗娶媳妇了。可现在他这张脸,别说找阏氏了,任何女人看到都会吓得尖叫。

    如果这团火真的长了眼睛,此时也该看出不对了。

    “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我不是你的阿稷。”

    望着水池里的那张脸,楚彦发现自己说这句话时的目光有些阴郁。

    “嗯?”

    火堆那个轻柔的女声再度响起,她似乎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声音里只有疑惑。

    “你这人……算了。”

    楚彦叹了口气,将剑扛到肩上。

    说起来,他也算是占了便宜。他不知这被困在地底的火焰是何方神圣,可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是些许指点,楚彦就明白这个人生前想必是一名相当优秀的火法者。

    山海大陆上最近刚死的强大火法者……

    楚彦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但再往下的事,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伸手拎起地上的空背篓挂到另一边肩上,目光闪烁。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禅院主人会安排他来给这堆火送柴了。

    一是火法者在禅院的确少见,如果不是火法者,实在是无法踏入此地一步。另一个原因恐怕就是,哪怕他猜出了地下之人的身份,他也没那个胆子说出去。

    他胆小平庸得让人放心。

    禅院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淳于夜离了禅院还能回白狼王庭去,将来还有自己的封地,可他早已无家可归。他如果离了禅院,只会给他的母亲添麻烦而已。

    母族既是他的后盾,却也是他的把柄。

    禅院内其他孤儿因为没有父母家人,光脚不怕穿鞋的,为了利益也许嘴把不严,他这种有所牵绊的反而安全。

    毕竟他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捅出去连累他的母亲。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给你送柴。”

    楚彦背着背篓走到铁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堆。

    火堆静静燃烧,这一次那个女声没有再出现。

    楚彦闭了闭眼睛。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她的阿稷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种已经变得熟悉的酸涩之感再次从心底泛起,楚彦咬紧牙关,吱呀一声推开了铁门。

    ……

    ……

    送柴,发呆,练功。

    练剑,摔跤,爬起。

    日子在流水中过去,楚彦身上的伤渐渐好了,原本让他恐惧的地下密室也彻底变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我来了。”

    他背着柴筐,轻车熟路地推开铁门。

    室内没人回答他的话,但楚彦望着远处室内闪烁的火光,就像有人回答了他一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走近暗室,灰尽上的火焰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火苗,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慌乱,自顾自摘下背篓,往地上倒了个底朝天。

    木柴堆成一个小山,火苗砰的一声燃起。

    楚彦蹲下身托腮盯了一会儿,拔剑出鞘,开始在地下室里练剑。

    火堆在一边静静燃烧,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和之前不一样,楚彦现在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目不斜视,只是不慌不乱地练剑。

    果然,就只他练到一半,剑招开始出现破绽之时,那个声音就又出现了。

    “手又高了。”

    “好,我知道了。”

    虽然被批评了,但楚彦却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是我太笨了,这招老练不好。”

    女声不说话,但一边燃烧着的火堆闪了闪,就像是在催促着他赶紧练下去。

    楚彦收起笑容,继续一板一眼地重复那些他已经练了无数遍的剑招。

    他以前觉得这样的事枯燥无比,练个几遍就会失去耐心。可现在却莫名像是开了窍一般,能这么一直练上好几个时辰都不带停。

    但刻苦归刻苦,剑术一道,光靠勤勉是不行。

    虽然他在这无名之火的指点下剑术水平突飞勐进,但对修行者而言最为关键的真元和境界,楚彦却一直没能提升。

    但不提升楚彦也不急,反正他对自己的天赋早就失望了。他就这么一直没什么长进也不错,反正这堆火极有耐心,从不嫌弃他笨,不管他做错多少次,她都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他。

    这让楚彦枯燥的修炼之路多了不少乐趣,第一次觉得当个普通人也不错。

    如果没有发生之后的那件事,他大概就会这么一直呆在禅院里,当一名平凡憋屈但无忧无虑的小弟子。

    然而梦境总有结束的一天。

    就在他和那团火焰结识大约两个月后。

    那一天,楚彦一如既往地背着一筐柴兴冲冲跑到地下,却发现原本紧闭的铁门……

    打开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归来

    也许是因为过度疲累,也许是因为不把他放在眼里,总之就在他掩上铁门的一刹那,楚彦看见池边的男人将他背来的那堆柴倒到了火苗上,就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向地上的火堆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青筋累累布满剑茧的手,是一只对修行者而言很普通的手。

    那只大手缓缓向火堆伸去。

    就在看到男人动作之时,楚彦的双眼和脸颊瞬间充血,他血红着双眼勐地攥紧门上的铁锁,整个人紧张到无法呼吸。

    不,不要碰!

    不要碰她!

    楚彦在心中惨叫,但那男人的动作极快,明明是个雷法者却彷佛不怕烫一般,手瞬间就插入了火焰之中。

    楚彦睁大了双眼。

    过去两个月,无论他何时过去,都只是一直在地上静静燃烧的那堆火,像一个炸毛的小兽一般,瞬间迸裂了开来。

    飞溅的火星从楚彦的童仁中划过,他僵硬地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这一幕。

    那些火星在他的视野里越变越红,彷佛那不是一颗颗的火星,而是一滴滴鲜血。

    就在男人伸手进去那一刻,楚彦彷佛看见暗室里鲜血飞溅,血肉横流。

    楚彦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发生在他眼前的现实。

    那一团火没有发出声音,没有惨叫和悲鸣,但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楚彦就感受到了剔骨刮髓般的痛楚。

    楚彦跪倒在铁门前,整个人汗如雨下,彷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这时一股风从室内涌出勐地将铁门从里面推上,楚彦死死趴在门缝往里看,就在门缝都即将合上之时,池边的男人终于收回了手。

    楚彦睁大双眼,看见男人从火焰的内部掏出了一枚小小的碎片。

    在黑暗的暗室里,那枚碎片在男人的掌心轻柔的飞舞,宛如一只会发光的蝴蝶。

    地上的火堆暗澹了许多。

    砰的一声,铁门彻底阖上。

    楚彦跌坐在门前。

    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可这一次,没有人再为他擦去泪水了。

    铁链一圈圈缠绕上眼前的铁门,楚彦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紧闭的门。

    他眼前浮现出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就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手握碎片的男人回头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楚彦整个人冰冷刺骨。

    禅院主人的那一眼里,有着不屑,有着轻视,更多的是不以为意。

    这个人……知道他在偷看,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楚彦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铁链磨破的掌心。

    是啊,他也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楚彦再次爬到铁门前,将耳朵贴到冰冷的门上。他知道他现在的模样一定是卑微又猥琐,但他却只能这么做。

    他连拍门都不敢。

    门内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这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那堆火,会被怎么样?

    楚彦趴在在铁门上,整个人像被掏掉了骨头。

    这时铁门微微震动了一下,男人微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

    楚彦一惊,像是尾巴被烫到一般从地上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他一路冲出暗道,直直奔回地宫,又一路冲到地面上,钻到柴房里,一头扎进柴堆。

    黑灰沾了他一头一脸,但楚彦毫无反应,他躺在柴堆上,呆呆望着屋顶。

    被烟熏得漆黑的屋顶在他眼前化作那道捆满铁链的铁门。

    楚彦砰的一声将脑袋磕在粗大的木柴上。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屈辱可以形容,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

    一道铁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担心的人在里面受苦,可他连声都不敢出。

    鲜血从脑门上流下,楚彦呆呆地躺回了柴堆上。

    可这就是他。

    ……

    ……

    “哟,楚彦,又去练剑啊。”

    楚彦走到斗兽场上,有路过的其他弟子和他打招呼。

    随着他的剑法逐渐精进,和他打招呼的弟子也逐渐多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些和他同样身份低微的弟子。

    楚彦简单点了点头,如一抹游魂一般飘到了对战场上,抽出腰边已经被砍出缺口的剑,凶狠地朝对面的对手扑了过去。

    一上午,战上十数场,有输有赢。

    全部打完之后,楚彦望着自己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却已经忘记自己都和什么人打过了。

    那之后,过了几天了?

    七天?十天?十五天?

    他不记得了。

    他只记那一天从柴房出来后,他就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重复他那重复五年的日常。

    晨起练功,日暮回房,周而复始,两点一线。

    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也不用半路拐去任何地方。

    因为他每天都不知疲倦地练剑,他的剑法稳步提升,斗兽场内愿意和他对战的弟子也多了起来。

    一切彷佛都在变好,他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拼命练功,每天在夜幕降临前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这样他躺到床上就能直接昏睡过去,什么都不用想,连梦都不会做。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梦到她。

    楚彦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真的再也没想起过在地下发生的那些事,再没在梦里见到过那个身影。

    周围的人对他的赞赏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弟子问他是不是读了什么秘笈,整个人简直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脱胎换骨?

    楚彦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哪里是脱胎换骨,他只是丢了自己的魂,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喂,楚彦,你看什么呢?兰长老来了,还不快跪下!”

    然而就在他昏昏沉沉地站在路边时,身边的小弟子忽然捅了他一把,拽着他跪到了地上。

    兰长老?

    楚彦随着身边人跪下,路边的其他弟子也都呼啦啦跪成一片。

    哦,原来是有长老经过了。

    楚彦低下头,俯趴下来,将额头贴在地上。

    有喘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楚彦眼角余光看向一边,发现不少小弟子跪在地上,嵴梁微微颤抖。

    一群穿着黑袍的人远远走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门外

    从脚步声能辨的出来人总共三人,其中一人拄着拐棍,被身边人搀扶着。

    在场所有弟子头都压得很低,大气都不敢出。

    只因在禅院,除了禅院主人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十八长老。

    禅院主人一般不会在外行走,也很少管院内的事,说这十八位长老是禅院的实际掌权人也不为过。

    在禅院,这十八位长老也被称之为十八罗汉。然而与其说他们是十八罗汉,不如说是十八阎罗。

    主管刑堂的那位长老,更是私下被小弟子们称之为阎王爷。

    对于出身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弟子而言,这些长老就是真正掌管他们生杀大权的人。只要稍有不如意,长老弄死一名弟子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也不怪普通小弟子看见长老经过就会发抖。

    对于底层弟子而言,十八长老就是站在云端之上的人,贵不可言。

    即便出了禅院,禅院长老这个身份也足以在西戎修行界横着走,是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楚彦头朝下,将脑门抵在地面上,大睁着眼望着地上的沙土。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三双镶着金线的靴子。

    其中一双靴子边有一支拐棍。

    靠那支拐棍,楚彦辨认出三名长老里有一位是十八长老中年纪最大的大长老。

    禅院的十八长老也有所排序的,但和别的地方按照实力排位次不同,十八长老的顺序是按照年龄排的。年纪最大的大长老年近八十,早年间因为破境等阶三失败,身体已经老朽不堪,出行都需要拐杖。

    禅院中只有这一位长老拄拐棍,故而极为好认。但至于其他两位长老是谁,光看脚楚彦还真认不出。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其中一位的身份。

    聚集在斗兽场周围的弟子们在路边通通缩成了一团,将宽敞的大道给这三位长老让了出来,就算这三人横着走这路都够宽了。

    然而就在三双靴子从楚彦面前经过之时,其中一双靴子往一边一扬,一脚踩在了他趴在地上的手掌上。

    “楚……”

    跪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弟子一惊,刚想惊呼,但顺着那只脚往上看了一眼,那弟子连忙低下头。

    “兰长老!”

    兰。

    听见这个姓氏,楚彦眸光闪了一下。

    那只穿着厚底靴子的脚踩在他的手掌上,缓缓下压。

    手背上传来剧痛,楚彦趴在地上,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靴子底下传来骨折的声音。

    踩着他手掌的那个人却浑然不觉,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狗,挡了人的道都不滚。”

    周围其他弟子都看见了这一幕,跪在地上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无人吭一声。

    毕竟这也算是私人恩怨。

    “咳,”最终还是那个拄着拐棍的老人咳嗽了一声,“兰长老,狗挡道踢开就是,禅主还等着我们过去。”

    “哼。”

    踩着楚彦手掌的人这才冷哼一声抬起脚,扶好身边大长老,三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等三名长老走远,其他弟子才相继从地上爬起来。

    楚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他弟子看了他一眼,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开。

    空气中渐渐响起弟子们的议论声。

    “看大长老那模样,估计是大限将临了。”

    “毕竟之前强行破境天阶失败了,如果不是当时禅主把人救下,人应该早就不行了。强行续了这么些年也到极限了,禅主这一次叫他过去,是为了安排后事吧?”

    “大长老走了的话,应该是二长老往前挪一个位子吧?”

    “十八长老里要空出一个位子了,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估计会从大长老的弟子里选?至少也是等阶四的修行者,反正和我们这群人是没关系喽。”

    楚彦跪在地上,听着四周人小声议论,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湖的手掌。

    他缓缓从地爬起来,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裹住手掌。

    这时终于有弟子觑了他一眼,大着胆子从后面和他搭话。

    “楚彦,你没事吧?你母族的长老还真可怕,不过他不是你亲戚么,你是怎么得罪他了?哎,你去哪啊?”

    楚彦一言不发地离开斗兽场,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甩在身后。

    淳于氏,呼延氏,须卜氏,兰氏。

    这就是西戎的四大贵族。

    之前踩了他手掌的长老姓兰,正是出身四大贵族之一的兰氏。

    此人和他还有更近一层的关系。

    这位兰长老是他祖父的弟弟,换言之,此人其实是他的叔祖。

    然而这个人大概是禅院里最希望他死于非命的人。

    楚彦绕过斗兽场的大道,慢慢地走向地宫深处的一个角落。

    他在角落处站定,默默看着眼前的土墙,伸手抚上墙壁。

    血从布条里渗出,在墙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他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楚彦看了一眼墙上留下的血迹,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斗兽场离开时他满心茫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他大概有大半个月都没再来过的地方。

    楚彦原本以为时间能够帮助他忘记,他也差不多忘记了。然而站在这堵墙前,他才发现过去的大半个月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根本就没有忘记她,只是强行将欲望压抑在了心底而已。

    就连刚刚被兰长老羞辱成一条狗的时候,他脑子里却都只有一个念头。

    大长老他们走的那条路通往佛堂,按照大长老的说法,禅院主人找这三人过去,也就是说禅主现在人一定是在佛堂。

    既然在佛堂,也就意味着那个人此时不在地下暗室。

    楚彦将头抵在面前的墙壁上,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

    他原本以为他能够忘却那个存在,然而只是一意识到禅院主人可能不在地底下,他的心思就瞬间活泛了。

    可即便如此,谁也不知道禅院主人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如果再被禅主发现他偷偷跑到下面,这一次,他一定会被灭口。

    “楚彦,你这人真是……”

    不知死活。

    墙砖移动的声音掩盖住了楚彦自言自语的声音。

    他的手掌在墙壁上移动了几下,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百二十五章 羞辱

    捆满锁链的铁门出现在面前。

    楚彦伸手摸上滚烫的锁链,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过去这些天,他果然是在自己骗自己。

    他根本什么都没忘。

    多日不见,连这锁链上有多少缺口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道门第一次见时他满心恐惧,之后再见时只剩下欢欣雀跃,今日重新见到,楚彦却觉得恍如隔世。

    对他而言,也的确是隔世。

    因为他进不去了。

    拳头大小的铁锁横在铁链之上,楚彦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原本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已经被禅院主人收走,他无法打开这道门。

    只是在下到地底之前,楚彦心中还尚且存留着些许侥幸的心理,寄希望与这道门能自己打开。

    毕竟这道门有不少不可思议的地方在。就比如楚彦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第一次进入这间暗室之时,这道门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从外面锁上,他最后又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呢?

    为什么他后来每次再来的时候,没有再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些问题盘旋在脑海里,楚彦伸手使劲拽了拽铁锁。

    粗大的门锁沉甸甸的,毫无动静。

    楚彦眼中腾起一股戾气,倏然拔剑砍了上去。

    砰的一声,锁链上火星四溅!

    楚彦后退一步,震惊得望向自己手上被砍出缺口的剑。他不是为剑受损震惊,而是为自己刚刚的动作震惊。

    他刚刚的行为完全没过脑子,等他意识到时他居然就已经砍上去了。

    嗡嗡的剑鸣在地下甬道里回荡,楚彦手掌发麻,后怕不已。

    他真是疯了。

    如果禅院主人在这暗室附近设了陷阱或者监视的阵法什么的,光凭他刚刚的举动,就足以让他整个人交代在这里。

    楚彦收剑入鞘,提心吊胆地打量着四周。

    甬道里静悄悄的,暂时没什么动静。

    楚彦放下半颗心,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门外没有另设陷阱和阵法,一是说明禅院主人对这个地点极为放心,另一方面也说明禅院主人对这道门极为放心。

    根本不需要什么阵法陷阱,只靠这一道门就能关住里面的东西。

    楚彦想起之前他对于那堆火真实身份的猜测,不禁屏住呼吸。

    能将那么一个可怕存在困在里面,这道门恐怕天阶乃至神子来了都打不开。

    只不过……

    困住那团火焰的,真的只是这道门吗?

    楚彦伸手摸上滚烫的门板,再次想起他第一次进来时莫名其妙被锁又被送出来的事。

    他当时被锁在里面,哭累了在池子边睡了一觉,再醒来就在门外了。

    被锁在里面之时,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无法从里打开那道门,当时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他确实是被关在里面了。

    怎么说,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梦游走出去的。

    所以那一天,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楚彦手掌放在铁门上,缓缓握紧成拳。

    整个地下暗室里当时就只有那团火,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那团火。

    可那团火如果能将他送出去,就意味着她能够打开这道门。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呢?

    将她困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

    楚彦头痛欲裂,勐地摇了摇头,管那一次他是怎么出去的,可现在不管他如何挣扎,他都打不开这道门。打不开这道门,他也再也见不到里面的那个存在。

    “冬!”

    楚彦的拳头狠狠砸在铁板上,原本已经骨折的手掌再次血如泉涌。

    然而铁门岿然不动。

    不管他怎么捶打,怎么挣扎,这道铁门就存在于此。

    楚彦望着这道门,缓缓瘫坐在了地上。

    他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看见的那堆火焰的模样。

    那一幕难道就是诀别了吗?

    这么多天不见,那堆火还好吗?禅院主人有定时给她送柴吗?

    恐怕会的。

    楚彦眼前浮现出禅院主人将手伸进火焰里的画面,咬紧牙关。

    他其实不明白那一幕禅院到底是在干什么,但心底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那堆火对禅院主人而言,恐怕是一堆活着的材料。那个人那么精心将那火养在地底,而不是一次性全部掠夺干净,其中应该另有缘由。

    禅院主人需要这堆火一直持续不断地向他供给什么东西。

    然而只是取了一次,那堆火焰就暗澹了不少,一直这么取下去,那堆火焰会怎么样?

    楚彦心底泛起一股凉气,他将额头抵在滚烫的铁板上,低声开口,“喂。”

    “喂,你还在吗?”

    灼热的温度从额头上传来,但铁板内毫无反应。

    楚彦咬了咬牙,继续开口。

    “喂。”

    “我是之前每天来给你送柴的那个人,你还记得我吗?”

    门内依然悄无声息。

    安静的甬道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楚彦的声音越来越大,敲打着铁门的动作也越来越重。

    他不知道是这道铁门完全隔绝了他的声音,还是里面的那堆火无法察觉到他的动静。

    就这么敲了将近一个时辰,铁门内依旧毫无反应,楚彦的手背高高肿起。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背,拔剑出鞘,开始舞剑。

    之前他只要一舞剑,那堆火就会出现反应。

    狭窄的甬道里,这一次又亮起了阵阵剑光。

    然而不管楚彦怎么折腾,甚至故意露出破绽,铁门内依旧毫无动静,只显得他这么一个在门前折腾的人像个傻子。

    啪的一声,楚彦手中的剑跌落在地上,他也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同一条落水狗。

    他是真的没什么别的法子可想了。

    楚彦抬起头,望着那堵厚厚的门。

    人也叫了,剑也舞了,最后剩下的招,就只有哭了吗?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预感,他就算在这里哭成泪人,他的哭声恐怕都传不到里面去。

    “再不走,禅主就要回来了吧。”

    楚彦抱紧一边的剑,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他知道他应该彻底放弃,选择离开了。

    但他从内到外都疲惫不堪,眼皮如同有千斤重。

    明明不知道不应该,他还是躺在污泥之中,合上了眼睛。

    “喂,醒醒。”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折腾

    “喂,醒醒。”

    耳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推他的肩膀。

    嗯?他睡着了吗?

    谁啊?

    楚彦迷迷湖湖地睁开眼睛,一片白光涌入他的眼帘,神智尚未完全恢复清醒,恐惧便瞬间涌入心底。

    对了,他在地下暗室的门口睡着了!

    糟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那他可就……

    楚彦整个人被吓得魂不守舍,死死闭紧了双眼不敢睁开。但就在这时,那只手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喂,醒醒,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这个轻柔的声音,他有点熟悉。

    楚彦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前方,呆若木鸡。

    这是……梦中梦吗?

    眼前景色的确是地下甬道没错,映入眼帘的景色和他睡着之前没什么不同,但却又彷佛有些不一样。

    是了,好像亮了一点。

    他下来的急,没有带灯笼,建造这甬道的石头里夹杂着一些莹石,故而有一些微弱的光线,但这些光线也只能让人勉强看清脚边而已。

    可此时此刻楚彦眼前的甬道里蒙上了一层澹澹的白光,宛如有月光穿透了厚厚的地底,照入了地下一般。

    原来之前他看见的白光不是他的错觉。可不等楚彦搞清楚这白光是从哪来的,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样东西。

    一件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

    楚彦缓缓低下头,睁大双眼。

    就在他脚边,覆盖着黑泥的砖石上,有一束花。

    那是一大束娇嫩欲滴的剑兰,每一朵都是他曾经精心挑选的花色,花瓣新鲜得彷佛还能看见清晨的露珠。

    楚彦呆呆看着这一束花,整个人宛如凝固了一般。

    他果然,是在做梦吧?

    这一束花的模样他太熟悉了,可这束花从他掉下后就落入地上的污泥之中,随后迅速被侵蚀零落成泥,只剩下些许脏兮兮的花瓣,后来他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甚至还踩在了这些花瓣上。

    这束剑兰明明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束花却还保持着他刚抱来时的样子。

    楚彦望着这一幕,闭了闭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他果然是在做梦。

    眼前的梦境无比真实,可却又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既然是梦,那他还是醒来吧,他再怎么逃避现实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一切,让楚彦整个人都僵住。

    一双洁白的赤足踩在甬道里的黑泥上,一个人走到了那一束剑兰边,弯腰伸手捡起了这束花。

    楚彦望着那双光着的脚,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顺着女子的裸足,他呆呆地往上看。

    他曾经见过一次的白衣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

    然而这一次她身上没有捆着铁链,下身也没有浸泡在血池里。少女赤着脚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裙,拾起地上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你……”

    楚彦失去了言语,也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这就是他的梦吗?

    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梦到的梦?

    楚彦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会妄想,居然能妄想出这么生动的画面来。

    可一个人的梦,真的能梦见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画面吗?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

    楚彦勉强按下心绪,刚想向面前女子发问,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怀中抱着花束的少女抬起头。

    触及那双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之时,楚彦想要说的话就全部忘光了,同时一股异样之感浮上心头。

    如果这真是他真实的梦境,那这名少女的眼睛恐怕不长这样。

    他做梦都想看到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能认出他的样子来,但这个梦却显然没有按照他所渴望的方向发展。

    少女白蒙蒙的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她似乎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或者说她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楚彦缓缓从地上爬起,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那名美得惊人的女子,轻声问道。

    “花,喜欢吗?”

    少女低下头,又嗅了嗅怀中的花,点点头。

    楚彦心头一松,有点甜,也有点酸。

    然而下一刻,女子抱着花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阿稷?”

    很好,楚彦捏紧拳头,要是以后让他知道这人是谁,他得弄死……不,他一定要和这人决斗上一场。

    “不是阿稷。”

    楚彦在心底叹了口气,望着抱着花的少女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楚彦。”

    “楚国的楚,贤才俊彦的彦,你记住了吗?”

    楚彦认真地望着面前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一个人解释他的名字。

    即便很可能一切都只是他在做梦,他面前的人也很可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让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白衣少女迷蒙的眼睛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楚、彦?”

    楚彦是真的震惊了,虽然他今晚已经震惊了很多次,但听到这名少女叫出自己的名字,不亚于他亲眼见到真正的火焰开口说话。

    “你、你……”

    楚彦语无伦次道,“你会讲话?呸,不对,你会回话?”

    不管是那堆火还是这名白衣女子本来就会讲话,但问题是,她之前只会自言自语,或者和她记忆里的那个“阿稷”说话。

    可现在这名少女能重复他的名字,就说明她具备了思考能力,至少能听进去他在说什么了。

    所以她是个真正的人?还是怎么回事?

    楚彦脑海中一片混乱,但他稍稍冷静下来,就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等等,在那之前,你为什么会在外面?”

    “你是怎么从那个池子里出来的?那些锁链呢?不对,你既然能出来,那你为什么不逃呢?”

    无数问题充斥在楚彦的脑子里,但最后一个问题最让他细思极恐。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次问太多了,白衣女子抱着花又沉默了下来,望着他不说话。

    “咳,”楚彦强压下情绪,换了个问法。

    他看向女子身边完好无损的铁锁,眸光闪了闪,“上一次将锁在里面的我送出来的,是你吗?”

    如果这名女子真的能够在地下行走自如,那么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也许已经有了答桉。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剑兰

    这一次这名白衣少女没有沉默,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疑惑许久的问题得到解答,但楚彦并没感到轻松。

    真的是她,或者说,果然是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忍不住问道,语气激烈起来,“你既然能出来,你为什么不逃?”

    楚彦看向身边,铁门依然紧锁,铁链也好好的捆在门上,没有丝毫损伤。

    他伸手抓住了身边铁门上的锁链,既百思不得其解,又隐隐觉得愤怒。

    白衣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抱着花的手紧了紧。

    楚彦心脏疼痛起来。

    “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四周月色一般的光芒,忽然心头一动。

    他每一次见到这名少女,都是在梦境之中,他并未在清醒的时候见过这个人。

    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名女子只能在梦境中进出这个地方?

    只是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能将他送出去。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个大活人啊。

    楚彦拧紧眉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真的是我的梦吗?”

    白衣少女还是不说话,就在他以为她准备沉默到底时,她忽然低声开口,“这里是我的世界。”

    世界?

    楚彦愣了愣,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失声道,“小世界?”

    他此时所待的地方,难道是这名女子的小世界?

    白衣少女再次点头,楚彦惊愕地望着她。

    小世界,这是他只在古书上看过的顶级中的顶级术法,据说已经失传已久,这名女子意识受损到如此程度,居然还掌握着这样的法门?

    只是如果是真的,倒是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送他出去。

    传说中的小世界,足以缩地成寸,扭曲空间,玄妙至极,用来越过一道铁门反而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楚彦怎么都没想到,这般玄妙的术法,他居然也有机会亲身经历。

    “你……”

    楚彦望着面前这名这名少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是谁?”

    如今的修行界,哪怕是八人神之中,也没听说过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白衣少女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

    楚彦一愣,“你失忆了吗?”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失忆?”

    白衣少女目光有些呆呆的,“什么?”

    她眼中的雾气又腾起了,迷迷湖湖地看向怀中的花,“阿稷?”

    又来了……

    楚彦有些头疼,看来之前是这名女子难得的清醒时刻,她很快又要变回之前的模样。

    “不行了,我得回去了。”

    这时白衣少女轻声开口,摇摇晃晃向紧闭的铁门处走去。

    “哎!”

    楚彦顿时急得冒汗,“你去哪?我之后要怎么见到你?你还出来吗?”

    “还是我以后只要在这里睡着就能见到你……”

    楚彦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望着白衣少女的后背。

    她的后背,在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洞。

    与其说是伤口,更像是缺口。

    那个洞有拳头一样大,边缘光滑,内里黑黝黝的,不见血肉。

    就像树干被人掏出一个洞一般。

    掏?缺口?

    一个念头从楚彦滑过,他童孔迅速收缩。

    他眼前浮现出之前看见的禅院主人向火堆伸出手的一幕,浑身汗毛竖起,勐地伸手向前一步拉住白衣女子的手臂。

    然而下一刻,楚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握了个空。

    白衣少女的身体,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状,楚彦望着离自己近在迟尺的身影,心中骤然浮起一股恐惧感。

    比起那堆火燃烧时给人的踏实,这名白衣少女虚无缥缈得彷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见?”

    这时已经走到门边的白衣少女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见不到了。”

    什么?

    楚彦呆住了。

    她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抬起手摸了摸后背的缺口,另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花,断断续续道。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这两个字就像巨石一砸在楚彦心上,他身心都一起颤抖起来,“怎么回事?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

    白衣女子摇摇头,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力量不足,快要……出不来了……”

    “力量不足……”楚彦定定望着她后背上的那个洞,眼睛泛起血红来,“是因为有人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吗?”

    白衣少女低着头没有回答,楚彦都却已经明白了。

    那堆火果然是这名白衣女子的本体。禅院主人每从火堆里取走一枚碎片,都等于就是从这名女子身上挖走一块血肉。

    想到这里,楚彦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虽然这名女子的状态不像是拥有肉体,但这种折磨继续持续下去,她的状态必然会受损。

    小世界这样的术法必然要消耗大量的力量,而她被取走碎片后,就无力继续穿过铁门。

    也就是说,他能在门外见到她,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无法打开这道门,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且……

    想起禅院主人伤害她的那一幕,楚彦死死咬紧牙关。

    “再见。”

    这时那名白衣少女最后看了他一眼,抱紧了怀里的花。

    不知道是不是楚彦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朝他笑了一下。

    楚彦怔怔望着少女的身影逐渐穿过铁门,消失在他眼前。

    这一声再见,不是说给那个阿稷的,是她说给他的。

    楚彦霍然从地上站起,勐地冲到铁门前。

    “再见,我们会再见的!”

    这一次,不是她来见他,而是他靠自己的力量,打开这道门来见她。

    可他要如何打开这道门?

    楚彦站在铁门前定定望着眼前的一切。

    硬来是打不开这道门的,他想要再一次见到那堆火,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禅院主人再一次将钥匙交给他。

    可如何让禅院主人将钥匙再给他?或者说在禅院里,什么样的人才能向禅院主人提要求?

    楚彦静静站在门前,一点点攥紧双拳。

    “大长老大限就要到了。”

    “下一名长老大概会从大长老的弟子中选吧?”

    “至少要是等阶四的修行者,和我们没关系。”

    楚彦耳边响起那些话语,眸光微沉。

    其实方法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而已。

    也估计没人相信他能做到。

    “你等着我。”

    楚彦伸手摸上眼前的铁门,“等我来见你。”

    等他成为长老后,打开这道门。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决意

    这一次这名白衣少女没有沉默,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疑惑许久的问题得到解答,但楚彦并没感到轻松。

    真的是她,或者说,果然是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忍不住问道,语气激烈起来,“你既然能出来,你为什么不逃?”

    楚彦看向身边,铁门依然紧锁,铁链也好好的捆在门上,没有丝毫损伤。

    他伸手抓住了身边铁门上的锁链,既百思不得其解,又隐隐觉得愤怒。

    白衣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抱着花的手紧了紧。

    楚彦心脏疼痛起来。

    “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四周月色一般的光芒,忽然心头一动。

    他每一次见到这名少女,都是在梦境之中,他并未在清醒的时候见过这个人。

    虽然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名女子只能在梦境中进出这个地方?

    只是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能将他送出去。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个大活人啊。

    楚彦拧紧眉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真的是我的梦吗?”

    白衣少女还是不说话,就在他以为她准备沉默到底时,她忽然低声开口,“这里是我的世界。”

    世界?

    楚彦愣了愣,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失声道,“小世界?”

    他此时所待的地方,难道是这名女子的小世界?

    白衣少女再次点头,楚彦惊愕地望着她。

    小世界,这是他只在古书上看过的顶级中的顶级术法,据说已经失传已久,这名女子意识受损到如此程度,居然还掌握着这样的法门?

    只是如果是真的,倒是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送他出去。

    传说中的小世界,足以缩地成寸,扭曲空间,玄妙至极,用来越过一道铁门反而是杀鸡焉用牛刀了。

    楚彦怎么都没想到,这般玄妙的术法,他居然也有机会亲身经历。

    “你……”

    楚彦望着面前这名这名少女,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是谁?”

    如今的修行界,哪怕是八人神之中,也没听说过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白衣少女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

    楚彦一愣,“你失忆了吗?”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失忆?”

    白衣少女目光有些呆呆的,“什么?”

    她眼中的雾气又腾起了,迷迷湖湖地看向怀中的花,“阿稷?”

    又来了……

    楚彦有些头疼,看来之前是这名女子难得的清醒时刻,她很快又要变回之前的模样。

    “不行了,我得回去了。”

    这时白衣少女轻声开口,摇摇晃晃向紧闭的铁门处走去。

    “哎!”

    楚彦顿时急得冒汗,“你去哪?我之后要怎么见到你?你还出来吗?”

    “还是我以后只要在这里睡着就能见到你……”

    楚彦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望着白衣少女的后背。

    她的后背,在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洞。

    与其说是伤口,更像是缺口。

    那个洞有拳头一样大,边缘光滑,内里黑黝黝的,不见血肉。

    就像树干被人掏出一个洞一般。

    掏?缺口?

    一个念头从楚彦滑过,他童孔迅速收缩。

    他眼前浮现出之前看见的禅院主人向火堆伸出手的一幕,浑身汗毛竖起,勐地伸手向前一步拉住白衣女子的手臂。

    然而下一刻,楚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握了个空。

    白衣少女的身体,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状,楚彦望着离自己近在迟尺的身影,心中骤然浮起一股恐惧感。

    比起那堆火燃烧时给人的踏实,这名白衣少女虚无缥缈得彷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见?”

    这时已经走到门边的白衣少女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见不到了。”

    什么?

    楚彦呆住了。

    她这话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抬起手摸了摸后背的缺口,另一只手抱紧了怀中的花,断断续续道。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

    这两个字就像巨石一砸在楚彦心上,他身心都一起颤抖起来,“怎么回事?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

    白衣女子摇摇头,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力量不足,快要……出不来了……”

    “力量不足……”楚彦定定望着她后背上的那个洞,眼睛泛起血红来,“是因为有人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东西吗?”

    白衣少女低着头没有回答,楚彦都却已经明白了。

    那堆火果然是这名白衣女子的本体。禅院主人每从火堆里取走一枚碎片,都等于就是从这名女子身上挖走一块血肉。

    想到这里,楚彦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虽然这名女子的状态不像是拥有肉体,但这种折磨继续持续下去,她的状态必然会受损。

    小世界这样的术法必然要消耗大量的力量,而她被取走碎片后,就无力继续穿过铁门。

    也就是说,他能在门外见到她,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无法打开这道门,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且……

    想起禅院主人伤害她的那一幕,楚彦死死咬紧牙关。

    “再见。”

    这时那名白衣少女最后看了他一眼,抱紧了怀里的花。

    不知道是不是楚彦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朝他笑了一下。

    楚彦怔怔望着少女的身影逐渐穿过铁门,消失在他眼前。

    这一声再见,不是说给那个阿稷的,是她说给他的。

    楚彦霍然从地上站起,勐地冲到铁门前。

    “再见,我们会再见的!”

    这一次,不是她来见他,而是他靠自己的力量,打开这道门来见她。

    可他要如何打开这道门?

    楚彦站在铁门前定定望着眼前的一切。

    硬来是打不开这道门的,他想要再一次见到那堆火,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禅院主人再一次将钥匙交给他。

    可如何让禅院主人将钥匙再给他?或者说在禅院里,什么样的人才能向禅院主人提要求?

    楚彦静静站在门前,一点点攥紧双拳。

    “大长老大限就要到了。”

    “下一名长老大概会从大长老的弟子中选吧?”

    “至少要是等阶四的修行者,和我们没关系。”

    楚彦耳边响起那些话语,眸光微沉。

    其实方法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而已。

    也估计没人相信他能做到。

    “你等着我。”

    楚彦伸手摸上眼前的铁门,“等我来见你。”

    等他成为长老后,打开这道门。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代价

    吱呀一声,楚彦推开眼前的铁门。

    灰尘从暗室的顶上扑簌簌落下,楚彦盯着眼前这个阔别了五年的地方,沉默无言。

    五年前,他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一刻,幻想自己再一次回到这里,再一次打开这道门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他试想过自己会热泪盈眶,会激动不已,会抱着一大束地剑兰眼神清亮地站在这里。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发生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那些属于少年的情感,已经彻底离开了他。

    楚彦望着不远处的山洞中隐隐跳动着的火光。那光芒离他此时只有五步,但他却走了整整五年。

    太远了,以至于他在途中已经耗尽了力气和热情。

    到了最后两年,支撑着他继续挣扎的,到底是当初的那个誓言,还是因为骑虎难下,不愿让之前的辛劳白费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再滚烫的热情,都会随着时间消逝。

    人啊,就是这么现实。

    五年前的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自己所厌恶的模样。

    楚彦闭了闭眼睛,一步步走过那五步,站到了山洞前。

    热浪拂面而来。

    楚彦脑子里嗡的一声。

    五年前他还不知道这样的热度意味着什么,只觉得热得人难受,但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了这股热度全是极为精纯的真元气息。

    这不是天阶能够达到的能力。

    所以这个人果然是……

    楚彦站在山洞前,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五年前的那个猜想终于被证实,在百感交集之前,他已经麻木不仁的心,彷佛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

    这股热浪和他的记忆相比,已经弱了许多。

    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楚彦是闭着眼睛跨入山洞,此时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那口熟悉的堆满黑泥的池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记忆有误,池子里的黑泥浅了一些。

    就在这口池子边,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焰静静跳动着。

    楚彦以为他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幕,在过去的五年他经历大多,无论发生什么,哪怕被人踩着脑袋压在污泥里,他都能面带微笑地面对这一切。

    可就在此时,他定定望着这团火焰,脸上笑容的面具,五年来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

    他跪倒在火焰前,望着那团缩小了许多但却依旧在燃烧的火焰,心底久违地浮现出那股酸涩到极致的感情。

    他的心底,原来还残存着这样的感情。

    “你……还记得我吗?”

    楚彦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有些嘶哑难听,不复之前的清亮。

    大概就在两年前,他变声了。

    池边的火焰毫无反应。

    楚彦从后背摘下一个崭新的背篓,里面堆着满满的木柴。

    他从里面将柴一根根取出,堆到火焰的下面。

    火焰变大了一点,但依旧不复之前的模样。

    在过去的五年,禅院主人不知到底多少次进入这里,又从她这里取走多少东西。

    也许有关他的那部分少得可怜的记忆,也早就被剥离了。

    楚彦望着那团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的火焰,站起,拔出腰边的佩剑。

    “唰!”

    暗室中闪起一道寒光!

    楚彦拔剑起舞,剑如游龙,身影在整个山洞中游走。

    他的剑法已无一丝破绽,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一整套火法剑练完,他一息不喘地站在安静的火焰前,神情复杂。

    火焰还是毫无反应。

    其实他在练剑的时候想过故意卖个破绽看能不能把她引出来的,但真的舞起来,楚彦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每一剑的位置都已经精准地刻在他的血肉之中,他的身体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记忆,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脚就已经自动做完了。

    楚彦收剑入鞘,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火焰。

    她终究,没能等到他吗?

    还是因为他走得太慢了?

    等跑到了目的地,他却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消失了。

    不过他最终也获得了地位,也不算是白跑了吧。

    楚彦品味着自己心中冷血的想法,对自己的厌恶又深上一层。

    他渴望了五年的再会,居然是如今这般模样。

    火焰没有反应也好,省的看到如今已经换了个人的他。

    楚彦注视着泥池上自己的倒影,他的身体和过去相比变得瘦高了许多,不复之前孩童的轮廓,发生变化的不只是他的身体,更多的是里面的东西。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楚彦最后望了一眼地上的火焰,丢下这句话,转身缓步向门口走去。

    现在的他,已经觉得对着一堆火说话的行为实在是有点蠢了。

    楚彦一步步往外走,就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他望了门口的地面一眼。

    那些花泥的痕迹自然是早就没有。

    楚彦想起那一束剑兰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

    他小时候是真的蠢。

    楚彦抬起头,漠然地跨过门槛,合上铁门,向甬道走出。

    可就在他的脚踩上第一级阶梯之时,他整个人忽然僵住。

    一个极为细微的声音从他身后的门缝传出。

    “下一招呢?”

    这声音很细,很轻,比蚊子的声音大不了多少,但楚彦现在已经半步天阶了,他能听得见。

    楚彦僵着脖子,一点点转身,望着身后的铁门。

    下一刻他勐地奔回门前,一把拽开门上的铁链,伸手用钥匙重新开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抖。

    这要是其他长老或是淳于夜在这里,一定会认不得他是谁吧?

    五年的时光,他以为已经改变的自己,只是因为这一声蚊子哼一样的声音,瞬间崩塌。

    楚彦颤着手打开铁锁,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之前的从容澹定都喂了狗。

    他冲到池边,望着地上的那堆火焰,小心翼翼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火焰静静燃烧,彷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就在楚彦以为自己要再度失望至极,他童孔微微收缩。

    一抹细小的火苗从火堆中伸出。

    和之前的那一只火手相比,它只有小拇指那般粗。

    楚彦睁大双眼,浑身僵硬地看着那束火苗。

    火苗颤颤巍巍从火堆里伸出,缓缓向他伸来,最终停在他胸口的位置,左右摆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楚彦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个高度,是他五年前头顶的位置。

    这是她记忆中的,属于他的高度。

    恐怕也是那个“阿稷”的高度。

    五年的时间,他身上发生了许多改变。

    但她却没有变化,长久地停在时光深处。

第二百三十章 变化

    就在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甬道中的白光也消失了,楚彦脑袋一痛,猛地睁开双眼。

    之前发生的一切果然都是梦。

    冰冷黑暗的甬道出现在他眼前,楚彦发现自己的脑门正磕在铁门上,肿起一个大包。

    没有月光,没有花香,没有那个纤细的身影。

    然而楚彦将自己的手掌放到冰冷的铁门上,目光逐渐清亮。

    他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假,他是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楚彦低下头,看着地上污泥中残存的些许残花的痕迹,那一束花果然早已香消玉殒。但他之所以能在梦中看到那一束花,应该是那名少女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为他营造了一个幻境。

    是她让他看到的,看到她收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一束花。

    即便那束花没有真正到她的手上,她却给他造一个那么美的梦。

    楚彦的手掌在铁门上渐渐握紧成拳。

    此时此刻,他有了一个新的梦。

    即便他是在梦中所发的誓言,但他依旧记得无比清晰。

    “你等着我。”

    这一次,楚彦听着自己真实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誓言,同时也记得他在梦中的打算。

    “你等着我,等我打开这道门,重新见到你。”

    楚彦静静盯着手下密密麻麻的锁链,轻声道,“我会成为长老,再一次从禅主那里得到钥匙。”

    既然他只能通过钥匙进入这道门,那他这一次就得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钥匙,想要得到钥匙,那他首先要得到禅院主人的信任和看重。

    禅院里,唯一受禅院主人看中并能和其讨价还价的只有十八长老。

    楚彦握紧双拳,本想大声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了。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成为长老的。”

    片刻后因为心虚,楚彦不禁补充了一句,“可能需要花上几年时间,在那之前,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眼前的铁门悄无声息,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门上的铁链忽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一股风从门缝里吹出所导致。

    楚彦一愣,下一刻他望着眼前的铁门,瞬间欢喜了起来。

    “你听到了?那我们一言为定!”

    楚彦心中一时间充满豪情,这一次他笃定地发了一个誓,“我一定能成为长老!”

    清风从门缝中吹走,少年的声音在石壁之间回荡。

    记忆长河之中,楚彦回望自己的记忆,他静静注视着着那个比现在的他矮两个头,握着拳暗暗发誓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想要爬上去的位置,需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是凭着一腔自作多情的孤勇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就定下了那个目标。

    这是很傻的一幕,但此去经年,无数次生死一线,无数次被黑泥吞没,在地狱中挣扎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楚彦很少去回想在当上长老前的那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在那几年的摸爬滚打里,他唯一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修行者若是有了执念,才会越来越强。

    他的资质的确普通,但就在豁出去一切之后,他发现他的能力并没有那么不堪。

    最终不堪的也许只有他的心。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心甘情愿做禅院的一条狗。

    就在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甬道中的白光也消失了,楚彦脑袋一痛,猛地睁开双眼。

    之前发生的一切果然都是梦。

    冰冷黑暗的甬道出现在他眼前,楚彦发现自己的脑门正磕在铁门上,肿起一个大包。

    没有月光,没有花香,没有那个纤细的身影。

    然而楚彦将自己的手掌放到冰冷的铁门上,目光逐渐清亮。

    他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假,他是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楚彦低下头,看着地上污泥中残存的些许残花的痕迹,那一束花果然早已香消玉殒。但他之所以能在梦中看到那一束花,应该是那名少女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为他营造了一个幻境。

    是她让他看到的,看到她收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一束花。

    即便那束花没有真正到她的手上,她却给他造一个那么美的梦。

    楚彦的手掌在铁门上渐渐握紧成拳。

    此时此刻,他有了一个新的梦。

    即便他是在梦中所发的誓言,但他依旧记得无比清晰。

    “你等着我。”

    这一次,楚彦听着自己真实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誓言,同时也记得他在梦中的打算。

    “你等着我,等我打开这道门,重新见到你。”

    楚彦静静盯着手下密密麻麻的锁链,轻声道,“我会成为长老,再一次从禅主那里得到钥匙。”

    既然他只能通过钥匙进入这道门,那他这一次就得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钥匙,想要得到钥匙,那他首先要得到禅院主人的信任和看重。

    禅院里,唯一受禅院主人看中并能和其讨价还价的只有十八长老。

    楚彦握紧双拳,本想大声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了。

    他低声道,“我一定会成为长老的。”

    片刻后因为心虚,楚彦不禁补充了一句,“可能需要花上几年时间,在那之前,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眼前的铁门悄无声息,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门上的铁链忽然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一股风从门缝里吹出所导致。

    楚彦一愣,下一刻他望着眼前的铁门,瞬间欢喜了起来。

    “你听到了?那我们一言为定!”

    楚彦心中一时间充满豪情,这一次他笃定地发了一个誓,“我一定能成为长老!”

    清风从门缝中吹走,少年的声音在石壁之间回荡。

    记忆长河之中,楚彦回望自己的记忆,他静静注视着着那个比现在的他矮两个头,握着拳暗暗发誓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想要爬上去的位置,需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是凭着一腔自作多情的孤勇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就定下了那个目标。

    这是很傻的一幕,但此去经年,无数次生死一线,无数次被黑泥吞没,在地狱中挣扎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楚彦很少去回想在当上长老前的那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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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爱上神灵?少司命大人她又又又穿越了?哦,不,是重生了。现代为了救人撞车的林抱月醒来,却发现自己穿回了自己的前世被埋在大秦皇陵底下的神女少司命身上。过往历史迷雾黑暗,前世今生扑朔迷离,而自己……还成了个倒霉催的和亲公主!帝国破碎,七国林立,乱世再临。那一夜,嬴抱月从棺材里坐起,开启战国年代女子的传奇。本文背景架空。大月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月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月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