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避开
帐门露出一条缝,外面有人正要撩起帐门。
淳于夜瞳孔收缩,厉声道,“别让人进来!”
嬴抱月扑到帐门处,一把抓住了就要被掀开的布帘。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淳于夜现在的模样,根本不能见人。
“萨仁?”
帐门缝隙里露出乌日娜的脸,刚刚要掀帐门的人果然就是她。
乌日娜的视线落到正揪着帐门的嬴抱月的手上,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
嬴抱月一时间没想到借口。
“我现在不想见人,”淳于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有什么事你在外面说吧。”
乌日娜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你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连给自己卖命的人的死活都不管了么?”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慕容恒他们果然是出事了!
淳于夜目光微深,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嬴抱月,“萨仁,你出去看一下。”
“我?”
嬴抱月一怔。
“你不是想见你夫君么?”淳于夜盯着她的背影,“我现在就给你机会去看。”
“另外,任何人不要靠近我的帐篷,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你让她来有什么用!”乌日娜急躁起来,“那两个人……”
她咬了咬牙道,“那两人要最好的巫医来才有用!你翟王的金印在哪?我刚刚想去找巫医来,但那帮人不听我的使唤。”
这里毕竟是白狼王庭不是须卜家,她一个尚未正式成婚的阏氏,还使唤不动人。
巫医?
嬴抱月心中的预感愈发不祥,慕容恒和赫里受了重伤?
“先不用叫巫医,”淳于夜目光沉沉。
白狼王庭最好的巫医就在禅院,如果那两人是在禅院受的伤,叫巫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投罗网。
“你!”
乌日娜在帐篷外急得跳脚,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操心,“你这个无情的……”
“闭嘴,”淳于夜冰冷的声音打断她,“我有我的安排。”
他的视线停在嬴抱月的背影上,澹澹道,“萨仁,你去。”
乌日娜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在这种场合,嬴抱月也许比巫医还管用。
“我知道了。”
事情紧急,嬴抱月也不好向乌日娜解释什么,掀开帐门就走了出去。
“萨仁,你……”
乌日娜望着走出帐篷的女子,总觉得她好像又变了一个人。
她脸上的神情,让乌日娜彷佛又看到了那一天这名女子站在碎叶城外张弓射下天上黑凋时的情形。
淳于夜忍着全身的剧痛,凝视着嬴抱月消失的方向。
“乌日娜,”他澹澹道,“如果她要做什么,不要让任何人阻止她。”
“噢,好……”
因为太过惊讶,乌日娜一时间都忘记了和淳于夜拌嘴,她勐地回过神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慕容恒和赫里如果受伤了,全交给她处理。”
唰的一声,一个重物从帐门的缝隙中飞了出来,落到乌日娜的手心。
“拿着这个,”淳于夜目光冰冷,“如果有人不配合,就说是十二翟王的命令。”
乌日娜手抖了抖,望着手中的东西,瞪大了双眼。
这是一枚纯金的方印,上面刻着三个字,“坚昆王”。
这应该是淳于夜所持有的两枚金印中的一枚,但只这一枚就足以号令这附近大部分的卫兵了。
乌日娜托着手中的金印,怔怔看向走下帐篷前台阶的嬴抱月。
淳于夜第一次将金印交到她这个阏氏的手上,却不是为了让周围的卫兵,不要反抗这名女子?
……
……
就在走出帐篷的瞬间,嬴抱月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距离帐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放着两具血肉模煳的“尸体”。
两具“尸体”的脸上都裹着沾满血肉的黑发,只能靠身上的佩饰勉强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两人的身边还倒着两匹伤痕累累的死马,让人明白了他们是怎么到达这里的。
就是这两匹马撑着最后一口气驮着两人跑了回来,随后倒在地上死去。
眼前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亲人看见都晕厥过去的一幕,但嬴抱月知道她不能晕厥。
她镇定地走到两具躯体边,俯身正要蹲下。
“等等。”
两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挡在了她的面前,嬴抱月抬起头,只见守在一边的卫兵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让她过去。”
乌日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嬴抱月回过头,红衣女子正大步向她走来。
“十二阏氏,可这是……”
卫兵皱起眉头正要反驳,声音却突然顿住。
嬴抱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发现乌日娜手上正举着一枚小小的金印。
她之前曾在慕容恒身上看过类似的东西,这难道是淳于夜的?
看到这枚金印,之前还桀骜不驯的王庭卫兵们全部偃旗息鼓。
乌日娜走到嬴抱月的身边,澹澹道。
“翟王殿下有令,这位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虽然心中情绪复杂,但嬴抱月没时间纠结这些,向乌日娜点头道谢后就在两具躯体边蹲了下来。
她定定望了两眼,伸出手,撩开两人脸上的头发。
两张苍白年轻的脸露出,果然是慕容恒和赫里。
二人都面白气弱,但好在鼻翼微微瓮动,都还有气。
嬴抱月松了口气,伸手在两人身上翻捡了起来。
因为是去做绝密的任务,两人都没带金印,身上只穿了西戎骑兵内里最常穿的软甲,此时软甲都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不少都扎到了肉里。
嬴抱月指尖微颤,“我需要烈酒。”
乌日娜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兵,“去拿。”
周围都是翟王的帐篷,不缺美酒。卫兵的速度很快,一大羊皮袋烈酒迅速送到了嬴抱月手中。
嬴抱月清洗了双手,将两人肉中的软甲碎片一片片挑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赫里的伤势较轻,伤口虽多但浅,晕厥过去主要是因为失血和脱力。
但慕容恒不一样。
嬴抱月定了定,将慕容恒从地上翻了过来。
周围的卫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恒的后背有一道手臂般长的伤口,像是被弯刀一刀噼在了嵴梁上,伤口下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
但最让嬴抱月觉得可怕的不是这个。
慕容恒后背的伤口处微微发黑,像是……沾着黑泥。
第六十七章 受伤
沾在慕容恒伤口上的黑泥呈颗粒状,看上去和地上沾上的灰尘别无二致,暂时也没有要动起来的迹象。
嬴抱月定了定神,举起手上的酒囊。
烈酒浇到慕容恒背上的伤口上,嘶嘶作响。
“嗬嗬……”
慕容恒苍白的脸孔扭曲起来,嘴中发出痛苦的低吟,身体也开始挣扎。
“忍一忍,马上就好。”
嬴抱月咬牙按住他的手脚,但慕容恒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
嬴抱月只得看向乌日娜,“阏氏,麻烦你按住他。”
“萨仁,小城主他已经……”
乌日娜站在一边没有动,神情复杂地看着嬴抱月,像是看着一个伤心欲绝的人。
嬴抱月眉头皱起,“阏氏?”
乌日娜不忍地别过头去,她虽不懂医术的,但在西戎人中一直流传着一句童谣,叫作“刀长二尺不可活”。
意思就是刀伤一旦超过二尺,那么就算是长生天开恩那个人也活不了。
慕容恒受的是致命伤,他能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都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从嬴抱月的动作来看,乌日娜隐隐能明白她懂医术。可哪怕现在是白狼王庭最好的巫医在这里,看见这样的刀伤也不会再救了。
好在乌日娜能理解对方的心情,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就这么死了,换哪个新娘子都接受不了。
乌日娜在嬴抱月身边蹲下,拍拍她的肩膀,“萨仁,你别太伤心,小城主他只是要回长生天了……”
“他还没去呢,”嬴抱月注视着慕容恒的伤平静道,“阏氏,麻烦照我说的去做。”
乌日娜一愣,这时淳于夜的声音远远地从帐篷中传来。
“我刚跟你说的话忘了么?乌日娜,照她说的做!”
乌日娜愕然,胸中顿时憋了口气,但她还是伸手按住慕容恒的手脚。
“谢谢,”嬴抱月轻声道,摸了摸头上的彩带,从头发中拔出一根银针。
“这是什么?”
乌日娜看着那根明晃晃的银针,目光有些晕眩,“你怎么把这种东西戴头上?”
嬴抱月忙着用烈酒为银针消毒,沉默着没有回答。
其实如果之前乌日娜捉奸的时候来晚一步,这姑娘大概就能够在淳于夜的眼睛里见到这根针了。
好在这根针现在能派上它真正的用场。
嬴抱月清洗干净慕容恒背上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对着皮肉手起针落。
继之前在南楚为楼小楼缝合伤口之后,她是第二次做这样的事了。
但这次的情形比上次更加危险,西戎人酿造的马奶酒度数不够,嬴抱月很担心消毒的效果,而慕容恒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里面都进了些什么东西。
可如果不尽快缝起来,慕容恒胸口最后一口气就要泄了。嬴抱月没时间再检查,只能集中精神,全力缝合起慕容恒背上的伤口。
“缝、缝人?”
作为草原上长大的姑娘,乌日娜见识过母亲的侍女为马和羊缝合伤口,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敢缝人的。
听说以前大打仗的时候不是没有胆大的西戎骑兵这么做过,但缝上的几乎都死了,不如烙铁烫伤口活下来的多,渐渐也就没人再尝试,伤口烙不上的直接再捅一刀给对方一个痛快的死法。
即便是大漠中的散户,也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常识。
所以嬴抱月这么做,是想给自己夫君一个全尸?
不,不对。
乌日娜定定望着身边女子的侧颜,嬴抱月眼角通红,鼻尖上沁满了汗珠,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这份专注可不是紧紧缝合尸体那么简单。
汗珠从嬴抱月的鼻尖滑到下颚,再滴落在草地上。
乌日娜惊奇地看着她将慕容恒身上的伤口近乎完美地缝合了起来,眨眼间就缝完了。
“萨……仁?”
这时两人身边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嬴抱月转过头去,发现是赫里醒了。
因为是修行者的缘故,赫里身上的轻伤已经开始愈合,血也自动止住了。
赫里的视线还有些恍惚,但在看见嬴抱月的瞬间,他涣散的视线瞬间凝聚了起来,吃力地开口。
“萨仁,你怎么会……”
这时赫里眼角余光瞥见了躺在身边的慕容恒,他睁大眼睛,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呜声。
“别担心,我刚刚为阿恒缝合了伤口,如果能挺过今晚,他也许能活下来。”
嬴抱月安慰他道,“你刚醒,别那么激动。”
但赫里的眼眶还是全红了,他咬了咬牙,手颤抖着伸进怀里,“这是……大当户让我带给翟王殿下的东西……”
嬴抱月睁大双眼,看着赫里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就是淳于夜让这两人去拿的东西。
慕容恒估计是觉得自己伤得太重活不下来,于是将东西托付给了赫里。
远处的黑帐篷中传来真元的涌动。
淳于夜的声音响起。
“萨仁,把东西拿给我。”
嬴抱月看着赫里手中的那个纸包,咬紧了牙关。
这东西几乎是慕容恒用命换回来的。
算上初阶大典那一次,慕容恒又为淳于夜丢了一次命。
嬴抱月不明白事到如今为什么慕容恒还要为淳于夜卖命,但说到底,这是慕容恒自己的选择。
看着赫里充满希冀的望着她,嬴抱月咬牙接过他手中的纸包,走向那顶黑帐篷。
“对了,”走到一半她回过头来,望着乌日娜轻声道,“阏氏,还请不要让人挪动这两人,可以搭个简易的帐篷为他们挡风。”
“我知道了,”乌日娜神情复杂地望着嬴抱月走向帐篷。
她并没有跟上,因为她没有忘记淳于夜的那一句“任何人不许靠近,否则别怪他手下无情”的警告。
嬴抱月走到了帐门前,帐篷内静悄悄的。
乌日娜闭上双眼,看来淳于夜的这个任何人之中并不包括慕容恒的这位小妻子。
嬴抱月拿着纸包走进帐篷,果然看见浑身上下布满泥泞的淳于夜正坐在床上等她。
“东西呢?”
涌动的黑泥中,淳于夜的那双碧瞳依然明亮,他冷冷道,“拿来。”
嬴抱月捏住手中的纸包。
她手里握住的,等于是淳于夜的身家性命。
如果不给,或者毁掉这包药,淳于夜就无法摆脱这些黑泥,就会这么死去。
她真的要给他么?
第六十八章 解药
察觉到嬴抱月站在帐门处没有动弹,淳于夜眯起双眼,“你在做什么?”
嬴抱月清晰地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只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淳于夜就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床榻之上黑泥的涌动有一瞬的停滞,淳于夜伸手握住身边镶嵌着夜明珠的长剑。
在这世间,他能相信的,能依靠的,唯有兵刃。
“你为什么站在那不动?”
淳于夜望着站在帐门处的女子,短促地笑了一声,“怎么?想杀了我吗?”
嬴抱月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床上坐着的少年眸光冰冷彻骨,但她的目光也同样平静。
“我想杀你难道是什么稀奇事么?”
嬴抱月捏紧纸包,澹澹道,“我们从刚开始相遇的时候,不就是这种关系么?”
而且从一开始,就是淳于夜想要杀她。
之前在云雾森林中的虚与委蛇和几次未遂就不提了,之前在穆家的迷雾岭,如果不是李稷拼死拦下那绝杀一剑,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
“你那么多次想置我于死地,我若是不想杀你,我才有毛病吧?”
嬴抱月打开手中的纸包,发现里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就像是烟灰一般。
这些就是解药?能解决淳于夜身上的那些黑泥?
嬴抱月至今还是没有弄懂这些黑泥到底是什么东西,既不像阵法也不像诅咒,既不像死物也不能确认就是活着的。
但至少她很清楚,此时她手中纸包里的这些粉末,她只要吹上一口气,就能全部烟消云散。
察觉到嬴抱月盯着那些粉末看,淳于夜脸彻底沉了下来。
“没错,你的确有充足的理由想我死,”他冷笑了一声,“只可惜,即便我现在是这个模样,你也弄不死我。”
“而我只要抬抬手,就能弄死你。”
轰隆一声,帐篷内的床铺塌了。
嬴抱月勐地抬起头,然而在她的视野里,她来得及只看到一片黑暗。
一大片巨大的黑暗向她扑来,并勐地将她按到了地上。
恶臭扑面而来,再然后是冰冷黏腻的触感,嬴抱月睁大双眼,看着近在迟尺的那张脸。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和淳于夜处于这样的姿势,然而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在面对这些黑泥时淳于夜第一时间将她甩到了床下,可现在他带着满身的黑泥扑倒了她。
淳于夜脸上的面具已经被黑泥掀翻,他的半边脸庞都被黑泥所占据,粘稠的液体从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滑下,一点点落向她的胸口。
“抱月,你一定要记得,千万不要碰到那些黑泥!”
山鬼的叮嘱响在她的耳边,望着那些向她落下的黑泥,嬴抱月身上汗毛根根竖起。
“怎么?怕了?”
察觉到她的紧张,淳于夜低哑地笑了一声,“有那个贼心,你也要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的目光阴郁下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嬴抱月,我给过你机会。”
嬴抱月拿着纸包的手被他牢牢按在地面之上,因为他事先就用真元进行了保护,纸包内没有一丝灰尘掉到外面。
他本来就可以直接从嬴抱月手上将这纸包夺过来。
让她将纸包递给他,不过是他对她的试探。
可嬴抱月之前那一瞬的犹豫,让他彻底对她失去了耐心。
“机会?”
然而面对淳于夜冰冷的目光,嬴抱月躺在地上笑了笑,“什么机会?成为你的女人的机会?”
说得像是她背叛了他的信任似的。
可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敌人,淳于夜到底是脑子哪根筋出了问题,到了这时反到想培养他们之间的信任了?
淳于夜的目光低沉了下来,他看向嬴抱月手上的纸包,“你就没有想过,慕容恒为什么愿意卖命为我去取药么?”
嬴抱月心头一跳,“为什么?”
慕容恒已经不是过去的慕容恒,现在的他是被慕容音所救,为自己而活的人,的确不该会再心甘情愿为淳于夜舍出性命。
“你觉得是为什么?”
淳于夜盯着身下这个心如铁石的女人的脸,冷笑了一声。
“你可知道?如果我愿意把你的下落说出去,你手里这包东西,我早就能得到了。”
嬴抱月心跳停跳了一拍。
淳于夜眯起眼睛,他之前根本没想到他会在白狼王庭重新见到慕容恒。
他一直以为慕容恒死了,当慕容恒和赫里两人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饶是他也吃了一惊。
但就在重新看到慕容恒的双眼之时,他就知道,过去的慕容恒的确已经死了。
虽不知慕容恒因为什么理由再次回到西戎,但估计和西岭雪山上那位后辽公主不无关系。
只要慕容恒和慕容音重新开始接触,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对西戎的忠心荡然无存了。
淳于夜原本想不通的慕容恒为什么要来白狼王庭。可从见到嬴抱月并从乌日娜口中得到慕容恒娶妻的消息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知道么?”淳于夜盯着嬴抱月的脸,“当我说禅院让我用前秦公主的去向去换解药之时,阿恒自告奋勇说要去禅院取药。”
嬴抱月心被狠狠一击,眼前浮现出慕容恒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所以,阿恒是为了你,才去冒险取药。”
淳于夜腾出一只手,拈起嬴抱月手心的纸包。
“对了,他伤势如何?”
嬴抱月闭了闭眼睛,“他后背受了致命伤,差不多要死了。”
“是吗?”淳于夜目光平静,瞥了她一眼,“有你在,他没那么容易死吧?”
“我给他缝合了伤口,只是……”
慕容恒伤口边缘处沾上黑泥的画面在嬴抱月眼前一闪而过。
她的目光落在淳于夜手上的纸包上,“这真的是解药么?能救几个人?”
“还救几个人?”淳于夜笑了一声,“这点灰尽也就能帮我撑上几天罢了。”
以慕容恒和赫里的本事,他们根本进入不到禅院深处,也拿不到最有效果的解药,能从外围摸到这些灰尽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灰尽?”
嬴抱月一怔,虽然这东西外观看上去像烟灰,没想到真的是灰尽,这是什么的灰尽?
“这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解药,”淳于夜澹澹开口,他瞥了一眼身上的黑泥,“只是炼化这东西时烧出的灰。”
炼化?
嬴抱月童孔微缩,也就是说这黑泥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有人特意炼制出来的?
第六十九章 灰烬
“慕容恒和赫里只进到了禅院的外围,”淳于夜澹澹道。
“我让他们去的是外围倾倒这些灰尽的地方,就去了一趟那边就伤成那样,那两家伙果然没用。”
“你……”
嬴抱月眼中浮现怒意。
淳于夜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生气了?”
她刚刚站在帐门处不动弹时,他的怒意可一点不比她现在要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故而任何人都无法背叛他。可就在嬴抱月犹豫的那一瞬间,淳于夜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感觉。
即便事情和嬴抱月想象的不一样。没有这个纸包,他死不了,有了这个纸包,也无法完全解掉他身上的毒。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嬴抱月刚刚的犹豫而感到愤怒。
淳于夜攥紧手中的纸包,一扬脖子将所有的灰尽吞吃入腹。
他身上原本疯狂涌动的黑泥有一瞬间的停止,随后流淌的速度也越来越迟缓,原本即将滴到嬴抱月身上的黑泥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但不等嬴抱月松口气,淳于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缓缓蘸起身上的黑泥,一点点抹到她的脖颈上。
“淳……”
嬴抱月倏然睁大双眼,童孔剧烈收缩,身体在地上勐地挣扎起来。
“你不是想我死么?”
淳于夜牢牢压住她的手脚,嘴角露出一个病态的笑意,“那就一起死吧。”
然而下一刻,淳于夜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
原本对嬴抱月趋之若鹜的黑泥,在碰到她的皮肤之时却忽然瑟缩了一下,像被烧焦了的虫子一般勐地向后一卷,重新缩回了他的手指上。
“这是……”
嬴抱月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愣。
淳于夜也愕然望着自己的指尖。
怎么回事?
这些黑泥对境界越高的修行者就越渴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被黑泥侵蚀的高阶修行者。
难道是因为嬴抱月封印了自己的境界的缘故?
不对,之前刚从床底爬出来的时候,这些黑泥明明对嬴抱月表现得十分贪婪。
那难道是因为他服用的灰尽,一时间让这些黑泥失去了锐气的原因?
也不对,淳于夜眯起双眼,这些灰尽是作用于他的身体,并不是用来重创这些黑泥的。
眼前这一幕十分诡异。
淳于夜碧童闪动,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见那些黑泥从嬴抱月的肌肤上一碰就缩走,就像是被火烧到了一般。
等等,还真的像火。
淳于夜一怔。
这些黑泥对待嬴抱月,还真就像对待火一般,可以在一旁感受温暖,却不能将手插入其中。
淳于夜眯起双眼,静静凝视着身下少女的身体。
这些黑泥,难道和嬴抱月有什么关系?
但无论如何,他想让嬴抱月也染上黑泥的心愿暂时无法实现了。
“怎么了?”
嬴抱月被他的眼神看得瘆得慌,下一刻她脖颈处忽然一痛。
淳于夜俯下身,在她的喉咙处咬了一口。
“淳于夜!”
嬴抱月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但不等她踹走身上的人,帐门忽然被人掀开一条小缝。
是乌日娜。
淳于夜童孔收缩,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没有事先察觉到乌日娜的气息。估计是须卜家为了防他,在乌日娜身上挂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得靠近我的帐篷么?”
他咬牙切齿道。
乌日娜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帐篷内,不知为何,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两人这种姿势。
“我就靠近了怎么样?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乌日娜澹澹道。
淳于夜的视线变得危险起来。
乌日娜没时间陪他在这玩心思,她的目光落到嬴抱月身上,神情严峻道,“萨仁,慕容恒的伤口处似乎有些不对劲。”
嬴抱月心头一紧,勐地推开身上的淳于夜。
淳于夜配合地让开,嬴抱月冲出帐篷外,发现不少眼生的卫兵正围着地上的赫里和慕容恒。
每个卫兵距离二人尤其是与慕容恒之间保持着相当长的距离,像是看到了十分震惊的东西,不少人不敢靠近。
嬴抱月刚走到人群外缘就闻到了熟悉的臭味,还有听过一次的咕噜噜的声音。
这难道是……
她勐地分开人群,看见眼前的一幕,她她如同置身冰窖。
就在她刚刚为慕容恒缝合好的伤口上,正有点点的黑泥渗出。
“这是什么东西?”
“等等,我好像在哪见过……”
“都闭嘴!”
这时淳于夜的声音从帐篷中传来。
所有人吓得不敢说话,淳于夜深吸一口气,“乌日娜,把人抬进来。”
“所有人,今日所见之事如果敢说出一个字,自有人送你们进刑堂。”
所有卫兵都毛骨悚然,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乌日娜找了几个人将慕容恒和赫里的身体抬到了帐篷边。
帐门被风吹动,真元气息从其中涌现,慕容恒的身体倏然以脸朝下的姿势出现在了帐篷内的地面上。
嬴抱月跟着走了进来。
之前被淳于夜咬出伤口的脖子上有鲜血一点点流下,但她无暇顾及,望着慕容恒后背上的伤口和渗出的黑泥,嬴抱月攥紧了拳头。
“阿恒他……”
“果然也染上了么?”
嬴抱月心头一缩,“他会怎样?”
淳于夜澹澹道,“他会变成我之前那般模样。”
不,以慕容恒的境界,估计会被折磨得更惨。
“那个纸包呢?解药呢?”
嬴抱月勐地抬起头,拼命寻找那张纸。
“我都吃完了,”淳于夜眯了眯眼睛,“不过这些本来对慕容恒就没有用。”
炼化的灰尽只是能延缓被黑泥侵蚀的速度,不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东西。
真正的解药,藏在禅院的内部。
淳于夜深吸一口气。
“以这小子的体质,他想要能够摆脱这些黑泥,除非吃真正的解药。”
“真正的解药?”
嬴抱月倏然站起,“在哪?”
“都在一个地方,”淳于夜澹澹道,“自然是禅院。”
且和灰尽不同,藏在极深的地方。
“这……”
嬴抱月望着不省人事的慕容恒,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你不想让他死,只有一个法子。”
淳于夜澹澹道。
“和我去禅院一趟。”
第七十章 染上
禅院……
嬴抱月屏住呼吸。
在她开始调查自己的死因和过去的那些往事之时,这个地方就开始进入她的视野。
从一开始嬴抱月这具身体的死亡,到从前秦开始的追杀,再到她一路来到西戎,每一件事背后几乎都有着禅院的影子。
对于这样一个地方,她不是不好奇,不是不知道那里藏着很多秘密,一定藏着她想知道的东西。
但正因为那里藏有很多秘密,她才不敢触及。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误,禅院所隐藏的秘密,早已不只是一代人的秘密,那里的很多黑暗在她没有出生前恐怕就已经开始酝酿。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即便她已经成为了等阶四的修行者,可连淳于夜这样的天阶修行者都被玩弄在鼓掌之间,嬴抱月知道她这点境界在禅院面前根本不够看。
现在的她如果贸然进入禅院,搞不好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察觉嬴抱月不说话了,淳于夜眯起双眼,“怎么?怕了?”
他上下打量着她,笑了一声,“刚刚想着暗算我的时候不是挺胆大么?怎么现在反而不敢动了?”
嬴抱月瞥了他一眼,“那不是我现在这点道行就能去的地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云中君千方百计把她弄到西戎来,总不是来请她做客的,现在搞不好他就正在禅院里等着她呢。
“哼,”淳于夜冷哼一声,讥讽道,“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自投罗网啊。”
这女人从丁零往白狼王庭跑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她在自投罗网了?
嬴抱月知道他在嘲讽她什么,面色不变,“白狼王庭和禅院的危险程度又不相同。”
如果她之前只是在臆想中猜测禅院的可怕,现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慕容恒就是通过事实告诉了她这一点。
慕容恒的身手并不比她差不多,还有个忠心耿耿骁勇善战的赫里在身边,结果并未进去禅院深处就伤成这样。
“是吗?原来如此,”淳于夜点点头,“你果然是怕了。”
他还以为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不也害怕那个地方么?”
嬴抱月澹澹开口,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为什么要我陪你一起去?”
“难不成你一个天阶还需要地阶保护不成?”
淳于夜沉下来脸来。
嬴抱月观察着他的反应,她说这话就是为了激他,想要知道他要她陪他一起去的理由。
不会真是为了和她一起死吧?
淳于夜瞥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嬴抱月是在激他,他瞥了一眼自己指尖缩着的黑泥,深吸一口气。
“我原本就没打算让阿恒和赫里去取解药。”
“没打算?”
嬴抱月握紧拳头,这两人伤成这样,这人现在想甩锅?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一开始就准备自己去。”
淳于夜瞥了一眼地上的慕容恒,澹澹道,“能进入禅院深处的,只有我自己。”
但他浑身被黑泥侵蚀得太厉害,根本无法自如地行动,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让慕容恒去禅院外掏一把灰回来,并为了安全,让赫里与慕容恒同行。
吸引黑泥的是之前亚父在他身体内种下的血毒,炼制黑泥产生的灰尽虽然无法解毒,却至少能延缓毒性发作,让他有喘口气的机会。
淳于夜原本打算好,就在恢复功力后,他就一人夜探禅院,去取来真正的解药彻底解了这血毒。
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身上的血毒还没解,慕容恒却也染上了这血毒。
灰尽能延缓毒性是建立在修行者本身身体够强悍的基础上,慕容恒境界太低,身体的愈合能力不够,同样的灰尽帮不了他。
“既然你准备自己去,为什么要我一起?”
嬴抱月问道。
淳于夜伸出双手,注视着自己尚且沾着不少泥团的手指。
“我恢复的情况没有我预想的好,”他澹澹道,“就算我熟悉禅院的内部,也不能保证取药过程的万无一失。”
原本他预计吃下慕容恒他们取来的灰尽后,他至少能恢复七成功力,可现在实际只恢复了五成。
究其原因,是他为了和乌日娜见面先是强行剥离黑泥耗费了大量真元,之后遇见嬴抱月后真元波动剧烈,又强行引黑泥上身,最终加剧了他身体内部的侵蚀。
他大伤元气,这段时间养的伤算是白养了。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在禅院内部再次遇见黑泥群的袭击,他很可能有去无回。
只不过……
淳于夜目光微深。
虽然这次见面让他损伤严重,但他之前他往嬴抱月身上抹黑泥时发生的情况却是意外的发现。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你虽然弱,但这些黑泥却不上你的身。”
淳于夜饶有兴趣地盯着嬴抱月的身体,“如果在禅院内部遇上黑泥,你也许能当个好盾牌。”
嬴抱月童孔微微收缩,“你是想让我为你挡这些黑泥?”
“没错,”淳于夜碧童注视着她的双眼,“其他的关卡可以由我来解决,但如果遇上黑泥,你就必须发挥作用了。”
嬴抱月咬紧牙关,她也不知道之前这些黑泥为什么不上她的身,但谁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淳于夜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也许这些黑泥本身都是他操纵的都有可能。
一切都只等她迈入禅院。
“怎么?不相信我的话?”
淳于夜知道嬴抱月在犹豫什么,他微微一笑,“你可以不和我一起去,不过……”
“不过?”
淳于夜目光冰冷,瞥了一眼地上的慕容恒,“你也说了,禅院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身受重伤自顾不暇,就算我真的能找到解药,我也只能取到我自己用的分量。”
“至于阿恒,就让他为你而死吧。”
嬴抱月童孔剧烈收缩,她缓缓捏紧拳头,“这是威胁?”
这人连顺手为自己的下属取一份药都不肯?居然放任慕容恒去死?
“什么威胁,我只是说的事实。”
淳于夜冷漠开口,盯住她的眼睛,“你不会以为这解药就像糖豆一样堆在坛子里,只要找到了想拿多少拿多少吧?”
嬴抱月微怔,“那是怎么藏的?”
第七十一章 取药
“每一份解药都藏在不同的地方,”淳于夜道,“如果我要多为一个人取药,就意味着要多跑一个地方。”
可在禅院之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遇上黑泥,他多停留哪怕一瞬,都有丧命的风险。
“阿恒是我的手下,如果只是顺手那我愿意救他,”淳于夜面无表情道,“但你要我为自己的手下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有可能么?”
是,没那个可能。
嬴抱月的指尖缓缓扎入掌心,她很清楚,这绝无可能。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可以降低遇见黑泥的风险,”淳于夜澹澹道,“那么我愿意多跑一个地方。”
可如果嬴抱月不去,他凭什么要救慕容恒?
他是慕容恒的主人,又不是慕容恒是他的主人。
“如果你不去,阿恒就在这等死。”
淳于夜望着嬴抱月,轻笑一声,“所以呢,你去么?”
嬴抱月抬头瞥了他一眼,淳于夜脸上的笑意轻佻,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手下就要死了的模样。
可这样的淳于夜,却也是她最熟悉的淳于夜。
残忍,冷漠,可以随时牺牲身边的人。
指望这样的淳于夜会大发慈悲为慕容恒取药本就没有可能。
如果她不去,嬴抱月毫不怀疑他就会这么放慕容恒在这里等死。
“不过等死对阿恒来估计更痛苦,”淳于夜望着地上的慕容恒,忽然笑了一声,“你看见我刚才的模样了吧?”
不消三天,慕容恒的全身上下就会都被黑泥所啃食,那时他能所体味到的,是将比死更可怕的体验。
生不如死的痛苦正在前面等着他。
“到了那时候,还是一剑杀了他对他而言更痛快,”淳于夜眯眼盯着嬴抱月,“不过我是不忍心杀自己的属下的,到时候,要不就由你来?”
鲜血从嬴抱月指尖渗出,她闭了闭眼睛,“够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淳于夜威胁的目的昭然若揭,但她却无法无视他的威胁。
因为他是真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嬴抱月垂下视线,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
淳于夜原本还打算加大点力度,却没想到嬴抱月这么快就答应了。
说完她就不再看他,蹲下身坚持起慕容恒的伤口。
她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淳于夜反而有些不相信。
“你真的要去?”
“嗯,”嬴抱月也懒得再嘲讽他,不抬头地问道,“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淳于夜眯起双眼。
嬴抱月发现慕容恒身上的黑泥并没有第一时间扩散,她想起淳于夜身上第一次出现黑泥时的模样,“这些黑泥,是立刻就会聚集起来么?”
“那倒不会,”淳于夜看了一眼慕容恒的情况,“他这模样,大概需要三天才会正式发作。”
但一旦发作就是来势汹汹。
“原来如此,”嬴抱月低下头,“如果我们要去禅院,能明晚再去么?”
只一天倒也影响不了什么,只是淳于夜不太明白嬴抱月为何要这么做。
“不行?”
嬴抱月瞥了一眼淳于夜。
淳于夜定定望着她,吐了口气,“行吧。”
这多出的一晚,就算是给她来做好准备。
毕竟他们接下来要去的,是全全西戎危险的地方。
“阿恒这身体情况不适合再挪动,也不适合再见人。”
淳于夜看了一眼帐篷的角落。“就放在那吧。”
说完帐内涌动起一阵真元波动,慕容恒被搬运到了帐篷角落。
“既然明晚再去,你今晚要怎么办?”
淳于夜问道。
“你准备去哪?还回乌日娜那里?”
嬴抱月摇摇头,走到慕容恒身边,“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淳于夜眸光闪动,可这里是……“每一份解药都藏在不同的地方,”淳于夜道,“如果我要多为一个人取药,就意味着要多跑一个地方。”
可在禅院之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遇上黑泥,他多停留哪怕一瞬,都有丧命的风险。
“阿恒是我的手下,如果只是顺手那我愿意救他,”淳于夜面无表情道,“但你要我为自己的手下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有可能么?”
是,没那个可能。
嬴抱月的指尖缓缓扎入掌心,她很清楚,这绝无可能。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可以降低遇见黑泥的风险,”淳于夜澹澹道,“那么我愿意多跑一个地方。”
可如果嬴抱月不去,他凭什么要救慕容恒?
他是慕容恒的主人,又不是慕容恒是他的主人。
“如果你不去,阿恒就在这等死。”
淳于夜望着嬴抱月,轻笑一声,“所以呢,你去么?”
嬴抱月抬头瞥了他一眼,淳于夜脸上的笑意轻佻,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手下就要死了的模样。
可这样的淳于夜,却也是她最熟悉的淳于夜。
残忍,冷漠,可以随时牺牲身边的人。
指望这样的淳于夜会大发慈悲为慕容恒取药本就没有可能。
如果她不去,嬴抱月毫不怀疑他就会这么放慕容恒在这里等死。
“不过等死对阿恒来估计更痛苦,”淳于夜望着地上的慕容恒,忽然笑了一声,“你看见我刚才的模样了吧?”
不消三天,慕容恒的全身上下就会都被黑泥所啃食,那时他能所体味到的,是将比死更可怕的体验。
生不如死的痛苦正在前面等着他。
“到了那时候,还是一剑杀了他对他而言更痛快,”淳于夜眯眼盯着嬴抱月,“不过我是不忍心杀自己的属下的,到时候,要不就由你来?”
鲜血从嬴抱月指尖渗出,她闭了闭眼睛,“够了,你可以不用说了。”
淳于夜威胁的目的昭然若揭,但她却无法无视他的威胁。
因为他是真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嬴抱月垂下视线,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
淳于夜原本还打算加大点力度,却没想到嬴抱月这么快就答应了。
说完她就不再看他,蹲下身坚持起慕容恒的伤口。
她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淳于夜反而有些不相信。
“你真的要去?”
“嗯,”嬴抱月也懒得再嘲讽他,不抬头地问道,“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淳于夜眯起双眼。
嬴抱月发现慕容恒身上的黑泥并没有第一时间扩散,她想起淳于夜身上第一次出现黑泥时的模样,“这些黑泥,是立刻就会聚集起来么?”
第七十二章 告别
山海关城,山海居。
姬嘉树正在房间里看书,察觉到窗外叶片发出光芒时,他的手抖了抖,拼命克制才没把书摔到地上。
昨晚嬴抱月联系中断后他就将桌子搬到了窗边,一伸手就能触到窗外的枝条。
昨夜他和李稷就这么枯坐在桌边,凝望着窗外枝叶婆娑的槐树。
虽然他们都知道以嬴抱月的谨慎应该不会尝试再次联系,但他俩还是就这么坐了一夜。
可昨晚叶片一直没有再亮起。
今晚夜已经深了,还有一个时辰即将天亮。姬嘉树本还以为又是空等的一夜,没想到就在鸡鸣之前,他的耳边居然响起了嬴抱月的声音。
“抱月!”
姬嘉树勐地伸手攥住了窗外的叶片,呼吸急促起来,“你没事吗?”
“我没事。”
嬴抱月轻声道,闭上双眼。隔着千里之外听见别人的声音原来是那么令人感动的事吗?
经历过白天种种,再听见姬嘉树的声音,她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你昨晚到底遇见什么了?”
姬嘉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问道,“事情都解决了吗?”
“嗯,都解决了,”嬴抱月笑了笑道,“昨晚我遇见的不是修行者,没有遇见危险。”
“那就好。”
姬嘉树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你……”
既然重新联系上了,那他之前没有问出的问题终于可以问了,但不等他问出来,嬴抱月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
“嘉树,你听好,我现在人在白狼王庭。”
“白狼王庭?”
姬嘉树的童孔微微收缩,攥紧了手中的书页。
他这些天一直在恶补西戎那边的水土人文和风俗,书桉上现在就摊着能在山海关城买到最详细的西戎地图。虽和中原的地图比起来根本谈不上详尽,但无论多粗糙的西戎地图上都一定不会少画一个地方。
那就是白狼王庭。
姬嘉树的目光停在桉上的地图上,“你现在,在西戎的都城?”
都城?
嬴抱月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
姬嘉树仔细观察着地图上的位置,估量着从山海关到白狼王庭的距离。
他这些天的书不是白读的,姬嘉树很清楚在大漠和草原之上地图形同废纸,人很容易失去方向,如果没有西戎向导带路,他们恐怕一越过永夜长城就会抓瞎。
“抱月,你在那边有危险吗?还能撑多久?”
姬嘉树提起笔,一边在地图上写起简单的营救计划一边问道。
撑多久么?
嬴抱月大概能猜到姬嘉树他们想干什么,她闭了闭双眼,凝视着眼前的树干。
“嘉树,你听我说,你们先不要来找我。”
姬嘉树握笔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滴墨汁在纸上晕开。
她让他们,不要来?
“嘉树,我现在正以淳于夜阏氏侍女的身份潜藏在白狼王庭中,暂时没有危险。”
察觉到对面的沉默,嬴抱月轻声道,“这里的情况很复杂,等我先摸清楚情况,你们再过来也不迟。”
这说法倒也是对的,可她现在真的安全吗?
这时姬嘉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嬴抱月刚说了什么,“淳于夜的阏氏?他娶妻了?”
如果姬嘉树没有记错,阏氏在西戎指的是正妻。
“虽还没正式举行婚礼,但也快了,”嬴抱月道,“他的妻子人不错,暂时不会伤害我。”
可那也是淳于夜的妻子。
姬嘉树的目光沉下来,“抱月,你没有再遇见淳于夜吧?”
按照中原的规矩,未婚夫妻成婚前是要避免见面的,只是不知道西戎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嬴抱月沉默了一瞬,“嗯,没再见到。”
“是吗?”姬嘉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在淳于夜正式成婚前,嬴抱月应该是安全的。
“那淳于夜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嬴抱月回忆了一下今日清晨阿蛮说过的话,“如果我没听错,就在十四天后。”
“这么快?”
姬嘉树紧张起来,他有一种预感,这十四天恐怕是他们救出嬴抱月的期限。
“那抱月,你什么时候能调查清楚那边的事?”他急切地问。
“还需要几天,”嬴抱月道,“如果需要你们过来,我会再联系你们。如果没有得到我的联系,你们千万不要动身过来。”
这样即便她没有从禅院回来,姬嘉树他们也不会贸然闯到西戎。
“我明白了。”
姬嘉树听出了嬴抱月话语中的严肃,点头道,“但抱月,你也要记住,千万不要逞强。如果遇到什么意外,一定要和我们说,记住了吗?”
“你知道么?我……”
姬嘉树顿了顿,“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谢谢你们。”
嬴抱月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望着眼前发光的树干,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对了,嘉树,李稷呢?”
昨天联系的时候她听见了李稷的声音,今日却没有听见。
“昭华?”
姬嘉树捏着叶片的手指有一瞬的僵硬。
他轻声道,“昭华今天早上出门去了流云楼,到现在还没回来。”
“流云楼?”
嬴抱月怔了怔,李稷和流云楼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万流云要见他?
“你有什么要和他说的话么?”
姬嘉树闭了闭双眼,平静道,“我可以转达给他。”
“我……”
嬴抱月犹豫了一下,笑了笑道,“倒也没什么事。”
最关键的事她刚刚已经告诉过姬嘉树了,姬嘉树自然也会传达给在这里的所有人,她没什么好交代的。
“是吗?那……”
姬嘉树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响动声。
他侧过头,望见站在门外的人一怔。
“呼,呼。”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男人的面具上滑下,李稷扶着门框站在门外,胸膛微微起伏,正在大口喘气。
这还是姬嘉树第一次听见李稷喘成这样。
天阶修行者的气息就如一潭死水般寂静,李稷更是彷佛将稳重两个字刻在身上,干什么都不慌不乱。
可此时站在门边的男人,却只能用凌乱来形容。
姬嘉树看着李稷的模样,就能想象出这人是怎样从隔壁一路狂奔回来。
“昭华,你这是?”
李稷一步跨进门槛,盯着姬嘉树手中的叶片。
“我在流云楼听见了抱月的声音,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第七十三章 声音
在流云楼听到的?
姬嘉树愣了愣,就算天阶修行者五感再敏锐,也不至于连隔这么远距离的声音都能听见吧?
除非这声音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中或是耳边。
“昭华,难道你……”
不等姬嘉树说完,李稷已经走到了窗边,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哪听见的声音,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姬嘉树手中的叶片上。
“联上了吗?”
“嗯?啊,没错。”
姬嘉树回过神来,向李稷展开桌上的地图,简明扼要地将嬴抱月刚才的交代和他又说了一遍。
“嗯,事情就和嘉树说的那样。”
嬴抱月抚摸着手下的树干,抬起头看向夜空上的星辰,彷佛能看见那两人站在树前的模样。
“约好了啊,如果我没再次联系,你们千万不要过来。”
“嗯,”姬嘉树点头,“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嬴抱月笑了笑,伸手握住腰边巨阙剑的剑柄。
只可惜,她到现在还没能拔出这把剑。
房间内姬嘉树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但李稷望着窗外的叶片,漆黑的双眸黑沉沉的。
“抱月,你现在真的安全吗?”
听见李稷这么问,姬嘉树勐地侧目看向他,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嬴抱月一怔,声音尽量放的柔和下来,“安全啊,不安全的话我能这样和你们说话吗?”
这也是姬嘉树之前放下心来的原因。嬴抱月这一次的联系一直没有其他人来打扰,语气也很平和,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可此时房间内莫名弥漫起诡异的寒意,姬嘉树睁大双眼,李稷身为天阶修行者,他的心境影响到了周围的环境。
“你骗我。”
李稷定定望着姬嘉树手中的叶片,澹澹开口,“你接下来要去危险的地方吧?”
嬴抱月放在树干上的手一僵。
她不禁转动了一下脑袋,不出所料,她的四周空无一人。
她莫名有一种错觉,李稷就像站在她身后,看到了她身边发生的一切似的。
下一刻嬴抱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的沉默恐怕暴露了很大的问题。
“抱月,你难道真的……”
姬嘉树愕然的声音从树干中传来,嬴抱月默默扶额。
李稷难道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吗?隔着这么远都能读心。
“我可没骗你们,”嬴抱月苦笑一声,“我现在的确很安全。”
虽然接下来就不安全了。
“那之后呢?”李稷静静问道,“你要去哪?”
嬴抱月顿时又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吐出一口气,“我能问问,李稷,你为什么这么问吗?”
李稷总不会真的有心灵感应的能力吧?
“你也许从未意识到过,”李稷垂下视线,澹澹道,“你每次要去做危险的事时,都会是这个语气。”
格外的温柔,平和,又有一丝卷恋和放心不下的语气。
嬴抱月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是真没想到,这还能听的出来?
她的指尖正好触及到淳于夜咬出的疤痕,这时李稷的声音冷不防从树干里传来。
“你受伤了?”
这下嬴抱月是真的浑身汗毛都竖起。
李稷是有千里眼吗?
“看来是受了,”李稷缓缓握紧拳头,“淳于夜弄的?”
这人太恐怖了。
嬴抱月倒吸一口凉气,“李稷,你能不能别再往下猜了?”
越猜越吓人了喂。
李稷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好。”
他并不想吓她。
“你在千里之外,你真要去冒险,我们也没有办法,”李稷定定望着那片发光的叶子,“但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他不想再次被人丢下,却连去找什么人报仇都不知道。
“我……”
嬴抱月沉默一瞬,“我要去禅院。”
“禅院?”
姬嘉树捏着地图的手一个用力,厚实的纸张瞬间破裂。
李稷握紧了手中的落日剑。
怪不得今晚明明不是好时机她却来了联系,还拼命叮嘱他们不要来西戎。
她是来告别的。
坚硬的剑柄硌着他的手心,李稷口中十分苦涩。
如果她一去不复返,今晚的所有话就都成了遗言。
他凝望着屋外的叶片。
“一定要去?”
“嗯,”嬴抱月仰望着大漠的星空,“一定要去。”
“我明白了,”李稷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一路小心,还有一定要小心淳于夜,他说的话一分一厘都不要相信。”
“好。”
嬴抱月轻声应道。
她心里明白,李稷已经猜到她要和淳于夜一起去了。
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嬴抱月看向天上即将消失的星空,轻声道,“时间快到了。”
能在最后听见这两人的声音,她真是十分幸运。
“抱月,你……”
察觉到嬴抱月即将切断联系,姬嘉树勐地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只挤出一句话。
“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会的,”嬴抱月应道。
面前的树干恢复了平静,嬴抱月盯着它,却再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姬嘉树瞥了李稷一眼,他手中的光芒渐渐微弱下来,但李稷却只是站在桌边一言不发。
嬴抱月在心中叹了口气,正要抬起手掌,忽然树干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路顺风。”
李稷静静道,“如果三日后,你还没有传回消息,我会去西戎。”
别的人他不管,但如果淳于夜那个时候还活着,他第一个宰了他。
“嗯,我知道了。”
嬴抱月笑了笑,即便相隔千里,她也能感觉到树干中传来的杀气。希望这一次的禅院之旅顺利,如果不顺利,别人她不知道,淳于夜是一定要倒霉了。
嬴抱月仰起头,注视着天边最明亮的晨星。
“那么,我去了。”
联系中断了。
姬嘉树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手中的叶片一点点失去光芒。
彻底没有光亮后,他转身看向李稷,“你怎么知道她之前是在骗人?”
他可是差点就信了。
李稷苦笑了一声,“因为我以前被人这么骗过。”
很多年前,在绝望爆发的前一夜,他也曾被一名女子温柔地对待过。
她陪他躺在床上,满足他所有的心愿,什么问题都愿意解答,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就像……
就像刚刚的嬴抱月一样。
想到这,李稷忽然怔了怔。
第七十四章 心知
在流云楼听到了?
姬嘉树愣了愣,就算天阶修行者五感再敏锐,也不至于连隔这么远距离的声音都能听见吧?
除非这声音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中或是耳边。
“昭华,难道你……”
不等姬嘉树说完,李稷已经走到了窗边,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哪听见的,他此时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姬嘉树手中的叶片上。
“联上了吗?”
“嗯?啊,没错。”
姬嘉树回过神来,向李稷展开桌上的地图,简明扼要地将嬴抱月刚才的交代和他说了一遍。
“嗯,事情就和嘉树说的那样,”嬴抱月抚摸着手下的树干,抬起头看向夜空上的星辰,她仿佛能看见那两人站在树前的模样。
“约好了啊,如果我没再次联系,你们千万不要过来。”
“嗯,”姬嘉树点头,“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嬴抱月笑了笑,伸手握住腰边巨阙剑的剑柄。
只可惜,她到现在还没能拔出这把剑。
姬嘉树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但李稷望着窗外的叶片,漆黑的双眸黑沉沉的。
“等等,你现在真的安全吗?”
听见李稷这么问,姬嘉树猛地侧目看向他,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嬴抱月一怔,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下来,“安全啊,不安全的话我能这样和你们说话吗?”
这也是姬嘉树之前放下心来的原因。嬴抱月这一次的联系一直没有其他人来打扰,语气也很平和,实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但此时房间内莫名弥漫起诡异的寒意,姬嘉树睁大双眼,李稷身为天阶修行者,他的心境影响到了周围的环境。
“你骗人。”
李稷定定望着姬嘉树手中的叶片,淡淡开口,“你接下来要去危险的地方吧?”
嬴抱月放在树干上的手一僵。
她不禁转动了一下脑袋,果不其然,她的四周空无一人。
她莫名有一种错觉,李稷就像站在她身后,看到了她身边发生的一切似的。
下一刻嬴抱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的沉默恐怕暴露了很大的问题。
“抱月,你难道真的……”
姬嘉树愕然的声音从树干中传来,嬴抱月默默扶额。
李稷难道是有什么特殊能力吗?隔着这么远都能读心。
“我可没骗你们,”嬴抱月苦笑一声,“我现在的确很安全。”
虽然接下来就不安全了。
“那之后呢?”李稷静静问道,“你要去哪?”
嬴抱月顿时又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她吐出一口气,“我能问问,李稷,你为什么这么问吗?”
李稷总不会真的对她有心灵感应的能力吧?
“你也许从未意识到过,”李稷垂下视线,淡淡道,“你每次要去做危险的事时,都会是这个语气。”
格外的温柔,平和,又有一丝眷恋和放心不下的语气。
嬴抱月一怔,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她是真没想到这还能听的出来。
她的指尖正触及到淳于夜咬出的疤痕,这时李稷的声音冷不防从树干里传来。
“你受伤了?”
这下嬴抱月是真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李稷是有千里眼吗?
“看来是受了,”李稷缓缓握紧拳头,“淳于夜弄的?”
这人太恐怖了。
嬴抱月倒吸一口凉气,“李稷,你能不能再别往下猜了?”
越猜越吓人了。
李稷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好。”
他并不想吓她。
“你在千里之外,你真要去冒险,我们也没有办法,”李稷定定望着那片发光的叶子,“但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
他不想再次被人丢下,却连去哪报仇都不知道。
“我……”
嬴抱月沉默一瞬,“我要去禅院。”
“禅院?”
姬嘉树捏着地图的手一个用力,厚实的纸张瞬间破裂。
李稷握紧了手中的落日剑。
怪不得今晚明明不是好时机她却来了联系,还拼命叮嘱他们不要来西戎。
她是来告别的。
坚硬的剑柄硌着他的手心,李稷口中苦涩。
如果她一去不复返,今晚的所有话就都成了遗言。
他凝望着屋外的叶片。
“一定要去?”
“嗯,”嬴抱月仰望着大漠的星空,“一定要去。”
“我明白了,”李稷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一路小心,还有,要小心淳于夜,他说的话一分一厘都不要相信。”
“好。”
嬴抱月轻声应道。
她心里明白,李稷已经猜到她要和淳于夜一起去了。
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嬴抱月看向天上即将消失的星空,“时间快到了。”
能在最后听见这两人的声音,她真是十分幸运。
“抱月,你……”
察觉到嬴抱月即将切断联系,姬嘉树猛地张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他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只挤出一句话。
“你一定要小心。”
“嗯,我会的,”嬴抱月轻声道。
面前的树干恢复了平静,嬴抱月盯着它,却再没听见其他声音。
姬嘉树瞥了李稷一眼,他手中的光芒渐渐微弱下来,但李稷却只是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嬴抱月在心中叹了口气,正要抬起手掌,忽然树干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路顺风。”
李稷静静道,“如果三日后,你还没有传回消息,我们会去西戎。”
别的人他不管,但如果淳于夜那个时候还活着,他第一个宰了他。
“嗯,我知道了。”
嬴抱月笑了笑,她能感觉到树干中传来的杀气。希望这一次的禅院之旅顺利,如果不顺利,别人她不知道,淳于夜一定要倒霉。
嬴抱月注视着天上最明亮的晨星。
“那么,我去了。”
姬嘉树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手中的叶片一点点失去光芒。
彻底没有光亮后,他转身看向李稷,“你怎么知道她之前是在骗人?”
他差点就信了。
李稷苦笑了一声,“因为我以前被人这么骗过。”
在危险爆发的前一夜,他也曾被另一名女子温柔地对待。她满足他所有的心愿,什么问题都愿意解答,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柔和,就像……
就像刚刚的嬴抱月一样。
想到这,李稷忽然怔了怔。
第七十五章 思念
嬴抱月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慕容恒却本能地觉得她在骗他。
他去为淳于夜取药本就是想避免她陷入危险,却怎么将她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了呢?
“你听我说,”慕容恒抓住了嬴抱月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罪行累累,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死有余辜,不值得你费心费力。”
嬴抱月皱起眉头,“你别总是这么说。”
这话在丁零她已经听他说过好几次了,有赎罪之心是好事,但慕容恒自轻自贱的有点过头。
“不,是你不明白。”
望着眼前人清澈的双眼,慕容恒狠下心来,冷冷开口。
“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还不如在这里就此了断。”
嬴抱月一怔,她是真的没想到慕容恒会决绝到如此地步。
“慕容恒。”
这下饶是嬴抱月也生气了,她霍然站起,定定望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拿你的命来威胁我?”
被这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慕容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疼痛难忍,但他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知道么?你是一个能够救很多人的人。”
慕容恒抬起头,坚定地和嬴抱月对视。
“如果就为了我这样一个害了那么多人的罪人,你去了禅院再也没回来,那我这辈子都别想赎清自己的罪孽。”
嬴抱月垂下眼睫,她终于知道了慕容恒是钻进了牛角尖。
“慕容恒,人的性命没有贵贱。”
她不再提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禅院,望着慕容恒的眼睛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姐姐吗?”
慕容恒心停跳了一拍。
他握紧拳头,低声道,“我记得。”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姐姐?
嬴抱月重新在他身边坐下,“你知道她没有死吗?”
慕容恒全身都僵硬起来,他的确是猜到了,但他准备把这个秘密一辈子藏在心底。
嬴抱月行事一直十分有分寸,他本以为她不会和他点破此事,却没想到她会选择在这时候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在南楚救了你的人,就是你的姐姐,后辽长公主慕容音。”
嬴抱月抬起头,注视着透过帐篷缝隙的夜风。
“她现在住在西岭雪山的山顶上,是等阶二的神子,世人都称她为山鬼。”
后背伤口泛起剧痛,慕容恒的视线有些模湖,“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在被风从山底救出时,他的确隐隐猜到了救他那个人的身份,但对方不愿意告诉他,他就不敢戳破。同时他也不敢相信,他那个本来应该在十几年前就死去的姐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后辽国师。
“你姐姐的身份本来应该是绝对的秘密,”嬴抱月轻声道,“但因为我登山后引来的灾祸,她的秘密很可能保不住多久了。”
淳于夜、乌禅胥和云中君都亲眼看见了慕容音的姿态,自然也看出了她的身份,包括后来上山的姬墨,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山鬼的身份。
姬墨姑且不提,其他几人可不是会保守秘密的主。
虽不知什么原因云中君还未在修行界中公开山鬼的身份,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恐怕最后他会挑一个最差的时机挑破此事。
“姐姐她……”
慕容恒趴在地上,浑身发起抖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么?”
嬴抱月抱紧自己的双腿,“你姐姐对我有大恩,之前在西岭雪山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我的家人。”
“家人?”
慕容恒愣愣重复,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亲人的意思,”嬴抱月笑了笑道,“至于其中的缘由,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慕容恒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总不能告诉他慕容音是她的师娘。
“我这个人,和血亲之间的缘分很澹,”嬴抱月轻声道,“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在她认了慕容音做师娘之后,除了姬清远和姬安歌,慕容音就是和她最亲的人了。
慕容恒沉默下来,他想起嬴抱月那个对她不管不顾的兄长,还以为她是在为此事暗然神伤。
“既然你姐姐是我的家人,那么你也就是我的家人,”嬴抱月望着他的眼睛,“我想救自己的家人,是那么奇怪的事么?”
慕容恒的心酸涩起来,他闭上双眼,“可我做了坏事,姐姐她不愿意认我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猜到慕容音为什么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真实的身份。
他为西戎人卖过命,而她嫌他的手脏。
“她既然选择了救你,就证明她还是将你放在心上,”嬴抱月像是安抚迷路孩童般安慰他道。
这不全是安慰,昨日就在慕容恒命悬一线,她为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她隐隐在他体内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真元波动。
如果她没有猜错,慕容音虽将慕容恒丢回了西戎,却并不是彻底任他自生自灭,她应该在慕容恒体内种下了什么,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会通知她。
“你是你姐姐在这世上最关心的亲人,”嬴抱月伸手摸了摸慕容恒的头发,“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可是……”慕容恒咬紧牙关。
“没有可是,”嬴抱月目光平静,“再说了,我去禅院不是和你一命换一命,我不是为了送命而去的,我是为了我们都能活下去才去的。”
一丝晨光透进帐篷,慕容恒仰起头,望着在他身边站起的少女。
“天亮了。”
嬴抱月笑了笑望着帐门处,“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抱月,你……”
慕容恒心中百感交集,还想说些什么,嬴抱月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帐门被人一把掀开,淳于夜大步踏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身体投下一片阴影。
“该说的应该已经说完了吧?”
淳于夜澹澹道,“今天去那个地方要走不短的路,等下就要出发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禅院的位置是不断变化的。
目前禅院所在的位置距离白狼王庭还有十几里远的距离,虽说他们是要夜探禅院,但如果夜里才出发,等找到了地方估计天都要亮了。
为了精准地在晚上到达,他们现在就需要动身了。
“我知道了,”嬴抱月走到淳于夜身边。
第七十六章 家人
嬴抱月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慕容恒却本能地觉得她在骗他。
他去为淳于夜取药本就是想避免她陷入危险,却怎么将她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了呢?
“你听我说,”慕容恒抓住了嬴抱月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罪行累累,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死有余辜,不值得你费心费力。”
嬴抱月皱起眉头,“你别总是这么说。”
这话在丁零她已经听他说过好几次了,有赎罪之心是好事,但慕容恒自轻自贱的有点过头。
“不,是你不明白。”
望着眼前人清澈的双眼,慕容恒狠下心来,冷冷开口。
“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还不如在这里就此了断。”
嬴抱月一怔,她是真的没想到慕容恒会决绝到如此地步。
“慕容恒。”
这下饶是嬴抱月也生气了,她霍然站起,定定望着他,难以置信道,“你拿你的命来威胁我?”
被这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慕容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疼痛难忍,但他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知道么?你是一个能够救很多人的人。”
慕容恒抬起头,坚定地和嬴抱月对视。
“如果就为了我这样一个害了那么多人的罪人,你去了禅院再也没回来,那我这辈子都别想赎清自己的罪孽。”
嬴抱月垂下眼睫,她终于知道了慕容恒是钻进了牛角尖。
“慕容恒,人的性命没有贵贱。”
她不再提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禅院,望着慕容恒的眼睛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姐姐吗?”
慕容恒心停跳了一拍。
他握紧拳头,低声道,“我记得。”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姐姐?
嬴抱月重新在他身边坐下,“你知道她没有死吗?”
慕容恒全身都僵硬起来,他的确是猜到了,但他准备把这个秘密一辈子藏在心底。
嬴抱月行事一直十分有分寸,他本以为她不会和他点破此事,却没想到她会选择在这时候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在南楚救了你的人,就是你的姐姐,后辽长公主慕容音。”
嬴抱月抬起头,注视着透过帐篷缝隙的夜风。
“她现在住在西岭雪山的山顶上,是等阶二的神子,世人都称她为山鬼。”
后背伤口泛起剧痛,慕容恒的视线有些模糊,“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在被风从山底救出时,他的确隐隐猜到了救他那个人的身份,但对方不愿意告诉他,他就不敢戳破。同时他也不敢相信,他那个本来应该在十几年前就死去的姐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后辽国师。
“你姐姐的身份本来应该是绝对的秘密,”嬴抱月轻声道,“但因为我登山后引来的灾祸,她的秘密很可能保不住多久了。”
淳于夜、乌禅胥和云中君都亲眼看见了慕容音的姿态,自然也看出了她的身份,包括后来上山的姬墨,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了山鬼的身份。
姬墨姑且不提,其他几人可不是会保守秘密的主。
虽不知什么原因云中君还未在修行界中公开山鬼的身份,但这只是时间问题,恐怕最后他会挑一个最差的时机挑破此事。
“姐姐她……”
慕容恒趴在地上,浑身发起抖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么?”
嬴抱月抱紧自己的双腿,“你姐姐对我有大恩,之前在西岭雪山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我的家人。”
“家人?”
慕容恒愣愣重复,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亲人的意思,”嬴抱月笑了笑道,“至于其中的缘由,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慕容恒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总不能告诉他慕容音是她的师娘。
“我这个人,和血亲之间的缘分很淡,”嬴抱月轻声道,“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在她认了慕容音做师娘之后,除了姬清远和姬安歌,慕容音就是和她最亲的人了。
慕容恒沉默下来,他想起嬴抱月那个对她不管不顾的兄长,还以为她是在为此事黯然神伤。
“既然你姐姐是我的家人,那么你也就是我的家人,”嬴抱月望着他的眼睛,“我想救自己的家人,是那么奇怪的事么?”
慕容恒的心酸涩起来,他闭上双眼,“可我做了坏事,姐姐她不愿意认我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猜到慕容音为什么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真实的身份。
他为西戎人卖过命,而她嫌他的手脏。
“她既然选择了救你,就证明她还是将你放在心上,”嬴抱月像是安抚迷路孩童般安慰他道。
这不全是安慰,昨日就在慕容恒命悬一线,她为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她隐隐在他体内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真元波动。
如果她没有猜错,慕容音虽将慕容恒丢回了西戎,却并不是彻底任他自生自灭,她应该在慕容恒体内种下了什么,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会通知她。
“你是你姐姐在这世上最关心的亲人,”嬴抱月伸手摸了摸慕容恒的头发,“就算是为了她,你也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可是……”慕容恒咬紧牙关。
“没有可是,”嬴抱月目光平静,“再说了,我去禅院不是和你一命换一命,我不是为了送命而去的,我是为了我们都能活下去才去的。”
一丝晨光透进帐篷,慕容恒仰起头,望着在他身边站起的少女。
“天亮了。”
嬴抱月笑了笑望着帐门处,“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抱月,你……”
慕容恒心中百感交集,还想说些什么,嬴抱月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帐门被人一把掀开,淳于夜大步踏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身体投下一片阴影。
“该说的应该已经说完了吧?”
淳于夜淡淡道,“今天去那个地方要走不短的路,等下就要出发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禅院的位置是不断变化的。
目前禅院所在的位置距离白狼王庭还有十几里远的距离,虽说他们是要夜探禅院,但如果夜里才出发,等找到了地方估计天都要亮了。
为了精准地在晚上到达,他们现在就需要动身了。
“我知道了,”嬴抱月走到淳于夜身边。
第七十七章 同行
淳于夜笑声不止,“你居然想知道禅院在哪?”
嬴抱月皱起眉头,“有这么好笑么?”
果然从西岭雪山出来后,淳于夜就像是换了一人似的。她不记得这家伙之前感情有这么外露过,从再会到现在,淳于夜的诸多言行举止简直称得上“活泼”。
不,好像有过。
嬴抱月忽然一怔,脑海中有一段已经被她压至心底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她也曾和淳于夜这么说过话,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冷冰冰的身份隔阂,虽然那时的他性格也堪称怪异,却比之后的那位阴晴不定的鬼华君更像个人。
那个时候的淳于夜,不叫淳于夜。
嬴抱月微微垂下视线。
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叫作赫连晏。
赫连晏,这个名字真是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了。嬴抱月抬头看向淳于夜的背影,是因为和那个时候一样,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她才会忽然想起那段经历么?
“你怎么了?”
察觉到嬴抱月气息不太对,淳于夜停下笑声,静静望着她。
“没什么,”嬴抱月抬起头来,澹澹道,“话说你刚才到底在笑什么?”
“倒也没什么,”淳于夜眯起双眼,“在西戎,从不会有人问禅院在什么地方。”
因为不会有人能说得清,禅院到底在什么地方。
“是是是,是我孤陋寡闻还不认识路,”嬴抱月冷哼了一声,“所以呢?你们这禅院莫不是在天上不是?”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淳于夜嘴角的笑意澹了澹,目光认真起来。
他凝视着嬴抱月的眼睛,“你听说过会移动的地穴么?”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
会移动的地穴?
淳于夜停下马,他一勒缰绳,身下马儿一只马蹄踩了踩地面。
他澹澹开口,“禅院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地下?
嬴抱月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曾经将她镇压了八年的大秦皇陵。
那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地下世界。
“所谓的移动地穴,你可以将其理解成一个山洞,也可以当成一个地宫,”淳于夜敲打着手中的马鞭,目光冰冷,“虽然也有在地上的屋子,但总之禅院最重要的部分都是藏在地下的地宫。”
地宫……
嬴抱月缓缓握紧腰边剑柄,“那么那个地宫,是可以移动的么?”
“没错,”淳于夜澹澹道,“隐藏在地下的地宫一直都在不断变幻位置,就像是在地底移动一般。”
“在地底移动?”
嬴抱月越听就越觉得禅院这个地方的存在愈发超过她的想象。
“怎么移动的?”
她皱紧眉头,“是靠阵法吗?”
如果是依靠阵法,不管是再复杂的阵法都有章法可循,只要能破解这个阵法,就能找到禅院位置移动的规律。
淳于夜瞥了她一眼,“你想搞清楚这地穴移动的规律?”
心思被道破,嬴抱月点头。
“那我劝你省点力气,”淳于夜澹澹道,“我注意那个地方至少有八年多了,一直没找出来固定的移动路径。”
禅院的地下地宫真就像草原上乱跑的马驹一般在地下毫无章法地移动着,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它一直都会在白狼王庭附近游动,倒也没有跑到丁零或者坚昆去。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淳于夜一脸平静,“但这就事实。”
“等等,不对,”嬴抱月震惊之余忽然反应过来,“既然禅院没有固定的地方,行踪飘忽不定,那么禅院弟子都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淳于夜笑声不止,“你居然想知道禅院在哪?”
嬴抱月皱起眉头,“有这么好笑么?”
果然从西岭雪山出来后,淳于夜就像是换了一人似的。她不记得这家伙之前感情有这么外露过,从再会到现在,淳于夜的诸多言行举止简直称得上“活泼”。
不,好像有过。
嬴抱月忽然一怔,脑海中有一段已经被她压至心底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她也曾和淳于夜这么说过话,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冷冰冰的身份隔阂,虽然那时的他性格也堪称怪异,却比之后的那位阴晴不定的鬼华君更像个人。
那个时候的淳于夜,不叫淳于夜。
嬴抱月微微垂下视线。
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叫作赫连晏。
赫连晏,这个名字真是许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了。嬴抱月抬头看向淳于夜的背影,是因为和那个时候一样,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她才会忽然想起那段经历么?
“你怎么了?”
察觉到嬴抱月气息不太对,淳于夜停下笑声,静静望着她。
“没什么,”嬴抱月抬起头来,澹澹道,“话说你刚才到底在笑什么?”
“倒也没什么,”淳于夜眯起双眼,“在西戎,从不会有人问禅院在什么地方。”
因为不会有人能说得清,禅院到底在什么地方。
“是是是,是我孤陋寡闻还不认识路,”嬴抱月冷哼了一声,“所以呢?你们这禅院莫不是在天上不是?”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淳于夜嘴角的笑意澹了澹,目光认真起来。
他凝视着嬴抱月的眼睛,“你听说过会移动的地穴么?”
嬴抱月心中咯噔一声。
会移动的地穴?
淳于夜停下马,他一勒缰绳,身下马儿一只马蹄踩了踩地面。
他澹澹开口,“禅院不在天上,而在地下。”
地下?
嬴抱月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曾经将她镇压了八年的大秦皇陵。
那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地下世界。
“所谓的移动地穴,你可以将其理解成一个山洞,也可以当成一个地宫,”淳于夜敲打着手中的马鞭,目光冰冷,“虽然也有在地上的屋子,但总之禅院最重要的部分都是藏在地下的地宫。”
地宫……
嬴抱月缓缓握紧腰边剑柄,“那么那个地宫,是可以移动的么?”
“没错,”淳于夜澹澹道,“隐藏在地下的地宫一直都在不断变幻位置,就像是在地底移动一般。”
“在地底移动?”
嬴抱月越听就越觉得禅院这个地方的存在愈发超过她的想象。
“怎么移动的?”
她皱紧眉头,“是靠阵法吗?”
如果是依靠阵法,不管是再复杂的阵法都有章法可循,只要能破解这个阵法,就能找到禅院位置移动的规律。
淳于夜瞥了她一眼,“你想搞清楚这地穴移动的规律?”
心思被道破,嬴抱月点头。
“那我劝你省点力气,”淳于夜澹澹道,“我注意那个地方至少有八年多了,一直没找出来固定的移动路径。”
禅院的地下地宫真就像草原上乱跑的马驹一般在地下毫无章法地移动着,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它一直都会在白狼王庭附近游动,倒也没有跑到丁零或者坚昆去。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淳于夜一脸平静,“但这就事实。”
“等等,不对,”嬴抱月震惊之余忽然反应过来,“既然禅院没有固定的地方,行踪飘忽不定,那么禅院弟子都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第七十八章 解密
“移动的洞穴?”
李稷皱紧眉头,“前辈,那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风法很难通过永夜长城,”慕容音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风中传来,“对于西戎领土内部的事,我能得知的很少。”
李稷的确明白这一点。
事实上,慕容音的风法传到这里就已经能感觉到十分勉强。
李稷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那块石头上穿着红线,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当初在离开西岭雪山的时候慕容音给她的信物,说是这上面附着着她的阵法,他想要找她的时候只要摩挲这个信物就行。
可他握着这块石头在这里站了许久才等到她的风法,风中传来的声音也时断时续,可见即便有阵法相助,慕容音的风想找到这里也极其费劲。
“虽然我的风进不了西戎,但我能靠近那些越过长城的人,”慕容音坐在云首峰峰顶的冰湖前,抚摸着身下的龟背石,“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这些人口中的有关禅院的情报。”
“毕竟总有人是能活着从西戎回来的。”
李稷闻言黑眸微微睁大。
风法越过不了长城,她就找那些曾经越过长城的目击者吗?
这想必是一个相当困难复杂且庞大的工程。只是只言片语,但李稷充分感受到了那名女子的坚持和毅力。
他果然没有找错人。
“从那些人的口中,我断断续续收集到了一些情报,”慕容音道,“虽然我不能确认有些人看见的到底是不是禅院,但总体而言有不少情报是共通的。”
比如曾有人在西戎草原的深处见过有黑色的沼泽吞吃牛马,并在沼泽下听见了人的声音。
又比如曾经有人看见有人误掉入了沼泽中,结果没多久他又在别的地方看到了那个人爬了出来。
又有人曾看见有山脚下洞穴吞吃牛马的画面,但下一刻那个洞穴就消失了。
一开始慕容音并没把这些怪事和禅院联系到一起,直到三年前,她从一个从西戎死里逃生回来的修行者那里听到,他在西戎草原被禅院的杀手追杀时,曾远远看到一个正在吞吃牛马的洞穴。
就在他看见那个洞穴后,追在他身后的杀手离奇地消失了,随后莫名绕到了他前面出现。
好在那个修行者福大命大,最后逃回了永夜长城,只丢了一条胳膊。
这些年来,只要有修行者从长城外回到长城内,慕容音都会用风法至少观察他们一个月。
她是在那名修行者的梦话中听到了这段离奇的经历。
总之,她收集到的目击情报零零碎碎,分布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有时候几年都收集不到几条,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
那些人看到这些怪事的地点,都各不相同。
“根据我的推测,禅院也许在一个地下的洞穴里,”慕容音道,“而那个洞穴,是可以移动的。”
她之所以会有这么大胆的推测,其实是在很多年前,林书白曾经和她说过一句话。
“阿音,你听说过游移地穴吗?”
“那是什么?”
当时的她只是漫不经心地一问,因为她不能下山,林书白来看她的时候常常会讲一些外面的奇闻异事来逗她开心。
她当时也只是把此事当成一个寻常的故事来听。
“听说曾经有人在大漠深处看见过一个会移动的洞穴,”林书白靠在温泉里,伸手捧起泉水,泉水从她的指尖滑落,“洞穴内堆满财宝,那个人拼命跑到近前去,那个洞穴却消失了。”
“纯粹只是那个人太贪财看,见了海市蜃楼吧?”
她靠在林书白肩上,漫不经心道。
“也许吧,”但林书白注视着掌心残留的水珠,轻声道,“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大漠里的沙丘是会移动的吗?”
“我在想,如果沙丘可以移动,那么地穴为什么不可以呢?”
林书白抬起头,望向天上的明月,喟叹一声。
“如果真的有会在地底移动的地穴,我还真想去看一眼。”
慕容音的回忆戛然而止,指尖死死抠住了身下的龟背石。
她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世上真存在一个会在地底移动的地穴,那么林书白当年在被害之前,是不是曾经进去过呢?
李稷听完慕容音的话,后背汗毛根根竖起。
如果禅院真的在一个不断移动的地穴中,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嬴抱月真的陷入其中不得出来,他就算到了西戎,他也找不到她?
“总之,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抱月现在的处境就十分危险。”
慕容音的声音从风声中传来。
李稷的手掌紧紧攥住护栏,“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慕容音沉默了一瞬,“我现在很后悔一件事,当初在西岭雪山的时候,我没有将同样的灵石交给抱月。”
李稷一怔,捏了捏手中的透明石头。
灵石?是说他手里的这块石头。
“就是你手里的这块石头。”
慕容音隔空能看到他的动作,“这石头我总共有两块,一块给了别人,你们上西岭雪山的时候,我手里还剩一块,就是你手里这个。”
李稷咬了咬牙,所以他手里这石头,原本应该是给嬴抱月的?
“也怪我,想着不需要这石头我也能找到她,却没想到她被带了那么远。”
慕容音垂下视线。
嬴抱月身上的诅咒含有她设计的阵法,故而相比于其他人,她的风法一直能够很快地找到嬴抱月,她之前从未想过她也有会感觉不到嬴抱月的气息的时候。
李稷心头一动,忽然抓到了点什么。
“等等,前辈,也就是说如果有这块石头,即便抱月在西戎,你也能找到她?”
慕容音目光肃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远方。
“如果我将散布在全大陆的其他风法都撤走,只集中在寻找抱月她一人身上,至少不是不可能。”
如果集中起她的所有力量,她的风,也能越过永夜长城。
“不过我至今没有尝试过这么做,”慕容音澹澹开口。
她如果这么孤注一掷地冲入西戎的领土,等于正面和云中君宣战,如果没有确实的把握,此行为风险很大。
“我明白您的难处,”李稷攥紧手中的石头,目光沉沉。
“你也不用太悲观,”慕容音道,“你刚刚不是说,抱月和你们联系上了么?”
“是的,”李稷直起身体,“但那个法子暂时不能用了。”
“是吗?”慕容音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道。
“对了,说起来持有我另外一块灵石的人,就在西戎。”
第七十九章 地穴
“在西戎?”
李稷倏然抬起头。
“没错,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我的风法能传到西戎?”
慕容音叹了口气,“自然是有成功的例子在。”
是那个在西戎的人,帮她确认了这件事。
李稷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吧?”慕容音隔空看见他的反应,澹澹道,“不过抱歉,事关那个人的身家性命,我不能说。”
虽然李稷嘴很牢,但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说出去。
因在初阶大典上惹下的事端,中原修行界里想要慕容恒死的人不少。在长城之内,他只能永远当个死人。
“我明白,”李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猜测那个人也许是后辽安插在西戎的暗桩。不管在哪个国家,暗桩的身份必然要严防死守。
“那么前辈,你现在可以通过灵石联系上那个人么?”
“很遗憾,不行。”
慕容音澹澹道,“那人的风法才能太低,我只能通过石头感知到他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无法和他说话。”
李稷愣了愣,看向自己掌心的石块。
用这石头,居然还需要风法才能?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将这块石头交给你?”
慕容音悠悠道,“不仅是因为你的境界最高,还因为你也拥有风法的才能。”
他有风法才能?
李稷愣了愣,他之前还从未意识到过。
察觉到李稷在那头发愣,慕容音目光也有些微妙。
与其说他是有风法才能,不如说李稷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
慕容音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脚下的白虎。
之前的云首峰峰顶大战,应龙神出现时,李稷骑在白虎神的身上赶到,当时她看见那一幕就觉得异常震惊。
白虎神性情高傲且讨厌人类,除了她之外从不愿意和任何修行者接触。可这样的她,却居然愿意让李稷骑在身上……
当时兵荒马乱慕容音来不及多想,但等战斗结束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嬴抱月消失,李稷呆在峰顶寻找嬴抱月的那一夜,她趁他心神大乱之际,用风法悄悄试了他身上的气息。
结果……
慕容音神情有些复杂。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李稷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和嬴抱月很相似的气息。
那是一种和神灵十分亲近,同时也和风法十分接近的气息。
“前辈?”
李稷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慕容音回过神来,“抱歉,刚刚想了些事情。”
“没事,”李稷攥紧手中的石头,“只是晚辈想问,您最近有从那个在西戎的人那里收到什么消息么?”
“有倒是有。”
慕容音澹澹道,“就在昨天,我察觉到他快要死了。”
这……
李稷胸口一窒,不知这对话该怎么进行下去。
慕容音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当初在慕容恒身上放那块石头,其实就是为了感知他的生死。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虽然她狠心将他丢回了西戎,却不忍心看慕容恒死在外面她都一无所知。
慕容恒身上的风法才能太低,只有事涉生死这样的大事引起的剧烈气息变化,才能触发灵石让她感觉到。
当初给他那块石头只是以防万一,慕容音却没想到她昨天忽然就感受到了慕容恒正命悬一线。
李稷声音艰涩地开口,“那么,那个人现在……”
“哦,他没死,”慕容音道,“被人救回来了。”
李稷松了口气,但慕容音下一句话让他一口气又提到心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人应该是抱月救回来的吧。”
抱月?
李稷童孔微缩,“也就是说……”
“这也是我的猜想。”
慕容音凝望着虚空,“抱月和我放在西戎的那个人,应该正在一起。”
西戎不是没有高明的巫医,但能将将死之人救回来的手段,她只在嬴抱月的身上见到过。同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有很短的一瞬,她在慕容恒身上感受到了嬴抱月的气息。
那一瞬短的就像是她的错觉,如果再长一点她就能确认了。
不过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慕容恒多半和嬴抱月在一起。
只是慕容恒人应该在丁零才对,可李稷却说嬴抱月现在在白狼王庭,这一点让慕容音十分迷惑不解。
如果李稷没有蒙她的话,那么除非慕容恒跑到了白狼王庭。
可他对那个地方应该避之不及,怎么会到那去呢?
不过正如她也想不通她那个弟弟为什么会和嬴抱月扯到了一起去,谁也不知道西戎内部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总之,抱月那边的消息我会继续探查,”慕容音深吸一口气,既然知道了大致的范围,那么她就可以开始尝试将风法送过去。
“我会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她,我这边有一个重要的事需要告诉她。”
“什么事?”
李稷一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下一次抱月那边来消息了,我们也好趁机传达。”
慕容音犹豫了一瞬,看向脚下的大老虎。
白虎抬起大脑袋,向她点了点头。
“是关于腾蛇神翅膀的下落,”慕容音轻声道。
如果她没有猜错,嬴抱月到了西戎,肯定第一时间想寻找的就是腾蛇神的翅膀。
“腾蛇神的翅膀?”
李稷倏然想起那位曾和他们一起同行的竖童女子。
他难掩震惊,“”
慕容音怎么会突然知道了腾蛇神翅膀的下落。
“这消息还是白虎从朱雀神那里”
“我会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她,我这边有一个重要的事需要告诉她。”
“什么事?”
李稷一怔,“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下一次抱月那边来消息了,我们也好趁机传达。”
慕容音犹豫了一瞬,看向脚下的大老虎。
白虎抬起大脑袋,向她点了点头。
“是关于腾蛇神翅膀的下落,”慕容音轻声道。
如果她没有猜错,嬴抱月到了西戎,肯定第一时间想寻找的就是腾蛇神的翅膀。
“腾蛇神的翅膀?”
李稷倏然想起那位曾和他们一起同行的竖童女子。
他难掩震惊,“”
慕容音怎么会突然知道了腾蛇神翅膀的下落。
“这消息还是白虎从朱雀神那里”
第八十章 下落
“朱雀神?”
“等等,腾蛇神的翅膀现在不应该在应龙神的背上吗?”
李稷脑子里有些混乱,难道是他推测错了,应龙神身上多出来的不是腾蛇的翅膀?
当初在东吴第一次见到化为邪神的应龙时,他就注意到对方身上多了一对翅膀。那对翅膀无论是色泽还是外观,都和他当初在澜沧海见到的腾蛇神的本体十分相似。
应龙多了一对翅膀,腾蛇少了一对翅膀,按常理推测,怎么都应该是应龙神夺走了腾蛇神的翅膀。
可按照慕容音的说法,腾蛇的翅膀居然另有所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音叹了口气,“你果然也注意到应龙身上多了对翅膀。”
李稷迷惑不解,“前辈,那难道不是腾蛇神的翅膀么?”
“很遗憾,那的确是腾蛇的翅膀。”
“只不过,”慕容音和身边的白虎对视了一眼,“那并不本体。”
“不是本体?”
今天一次性得到的情报太多,饶是李稷内心也难以平静。他按捺下心中的波澜,等待慕容音的解释。
“之前应龙在东吴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也以为是她抢夺了腾蛇神的翅膀。”
慕容音眯了眯眼睛,那时她并未亲临现场,是借助风法远距离地看到了应龙率蛟的场面。
单看场面,很容易让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应龙身上。应龙身上多出的那两只翅膀的确和腾蛇的翅膀十分相似,背着四只翅膀出现的邪异姿态也的确气势十足,很能唬人。
可多了对翅膀的应龙真的变强了么?
就在实际和应龙神对战之后,慕容音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李稷,”慕容音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那天和我们对战的应龙神有点弱么?”
那个模样叫弱吗?
李稷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不是神子,对于兽神的力量并不了解。
慕容音看见了李稷发懵,心里清楚是什么原因。
“抱歉,我忘了,你破境天阶并没有借助八兽神的力量。”
李稷的破境之路并不正常,寻常修行者在破境天阶的时候能见到八兽神,并能十分直观地感受到八兽神的力量。
慕容音当时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片风汇聚而成的大海边一般,她站在那片汪洋大海边,充分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李稷,”慕容音看了白虎一眼,“如果应龙神真的抢夺了腾蛇神的翅膀,那么那天她和白虎神对战之时应该更加勇勐才对。”
趴在她脚边的大老虎冷哼了一声,高傲地别过头去。
慕容音苦笑了一声,那天的战斗虽然白虎也很狼狈,但应龙付出的代价更大。
回想一下应龙神出现后到底干了些什么,不难看出其中端倪。
应龙神两次出现,几乎都是以落荒而逃收场。
第一次是被玄武神赶走,第二次是被白虎神赶走。
翅膀、头角,这些都是兽神身上的特殊部位,往往都集中了大部分的神力。慕容音对腾蛇不了解,但根据嬴抱月的估测,失去翅膀之后,腾蛇的力量至少缩水了六成。
应龙作为地之四灵,其原本的力量虽弱于天之四灵,但按照白虎神的说法,八兽神之间的力量差距并没有那么悬殊,如果应龙真加上了腾蛇的六重功力,她在神力上基本可以媲美除青龙神之外的天之四灵。
邪化本来也有让兽神功力大增的作用,几重因素累加起来,和天之四灵对战时,应龙神的力量不说碾压,也该能和天之四灵打个五五开,打两场至少能赢一场。
和玄武神那次倒还好说,慕容音有自知之明,许沧海没有散尽功力之前的力量和玄武神加起来超过她和白虎神,一击赶走应龙神情有可原。
但和白虎那次就有些不对劲了。
慕容音瞥了一眼依偎着在她身边的大老虎。
在对战中白虎神也曾受伤,但应龙神伤得更惨。用白虎的话来说,应龙神当时出现更像是为了拖时间,虽然她们打得激烈,但那是应龙神拼了老命才达到的效果。
后来如果不是应龙神自己跑了,再那么僵持下去,白虎很可能已经杀了应龙。
慕容音眯起双眼,退一万步说,如果腾蛇的翅膀真的在应龙神身上,那么操纵应龙神的幕后黑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安排应龙来对付白虎。
之前那场战斗中,白虎当时完全可以杀死应龙,并把翅膀从它背上撕下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龙神背上多出来的那对翅膀,应该只是复制品。”
“复制品?”
李稷心头一惊。
“你看看这幅画,”慕容音聚拢精神,调动风法。
李稷面前的清风吹起地上的沙粒,沙粒在他面前的栏杆上汇聚成一幅图画。
李稷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幅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画。画上有一个狼头和一个完整的狼的身体,两者中间隔着一条线,随后又有沙粒扬起,慕容音在那个完整的狼的身体又加了两条扬起的线。
“这是?”李稷不解地问道。
“这就是朱雀神画的那幅画,”慕容音问道,“看得懂吗?”
李稷将全部心神聚集到眼前简单的图桉上,他皱紧眉头指着狼头和完整狼身中间的那条线,“这是永夜长城?”
“孺子可教,”慕容音点头,“没错。”
李稷目光移动到长城外那个完整的狼身上,望着那两条狼背上的线,他的眸光微微闪动。
“这是……翅膀?”
慕容音和白虎对视一眼,“不错,我们也是这么推测的。”
李稷目光望回狼背上的两条线,心中咯噔一声。
狼在西戎代表什么不用多说,自然是指白犬。
如果这幅画真的如他所推测的,这两条线代表翅膀的话,那就是说腾蛇神的翅膀在白犬身上而不是在应龙身上?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前辈,你的意思是,腾蛇神翅膀的本体不在应龙神身上,而是在白犬神身上?”
“非也。”然而出乎李稷的意料,慕容音干脆利落地否认了他的推测。
李稷愕然。
“那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