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坦白
“师父这么和你说了?”
嬴抱月实在忍不住了,愕然抬起头。
“怎么?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慕容音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怀中的嬴抱月,对方神情十分震惊但算不上大惊失色。
她第一次听到林书白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时候可没这么淡定,这足以证明嬴抱月早就知道林书白的这个秘密。
虽然早就猜到这么重要的事林书白必然不会瞒着她那个宝贝徒弟,但慕容音心中还是有着淡淡的酸意。
然而出乎慕容音的预料,嬴抱月皱着眉头望着她,眼中的神情居然有点……嫉妒?
不会吧?
慕容音眨眨眼睛,还以为还是自己看错了。
“我知道是知道,只不过……”
嬴抱月揪住慕容音的衣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师父从来没有亲口和我说过。”
哎?
慕容音睁大眼睛,“那你怎么知道的?”
嬴抱月总不能说她是死过一次又穿过一次后推测出的,只能闪烁其词,“我猜到的。”
“毕竟我师父她经常有惊人之举不是吗?”
“经常有人说她不像是丹阳林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这的确是。
但正常人会往那种方向猜吗?慕容音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就算当初林书白亲口告诉她,她还半信半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相信。
“那你相信吗?”
慕容音盯着嬴抱月的脸,“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当然相信了,毕竟她去过。
“我也就是这么一猜,”嬴抱月心情有些复杂,“可既然师父都亲口告诉你了,那你应该相信了吧?”
对于穿越者而言,过去的身份就是最大的秘密,即便是对父母丈夫,也一生都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可这样的秘密,林书白却告诉了慕容音。
这又怎么能让她不嫉妒呢?
“相信么?”
慕容音苦笑一声,“我当时以为她是累傻了。”
……
……
就在林书白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后,慕容音辛苦摘了一上午的雪莲就全都喂了雪。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惊讶了。”
林书白淡定地蹲下去,为她拾起满地的雪莲,一支支重新码放到花篮里。
“不是,这是你让我不惊讶我就能不惊讶的吗?”
慕容音咬牙,抓起地上的花篮一篮子砸到林书白的后背上,“你刚刚说什么?不是这世界的人?这么紧张的时候,你拿我寻开心呢?”
“疼疼疼,你不是刚刚答应不怀疑我在胡说八道吗?”
肉体坚不可摧的人神装模作样地喊着疼,跌坐到了雪地里,一脸委屈地望着她。
“我……”
她捏着篮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定定望着坐在雪里的女人。
林书白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凝视着她的目光却柔和又认真。
她眼中布满血丝,不知道熬了多少晚了。
慕容音的手缓缓垂下,“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是哪里的人?”
想起林书白之前歉疚的语气,她往最糟糕的可能想去,心头一跳,“难道说,你是西戎人?”
“那到不是,”林书白立即摆手。
慕容音松了口气,走到林书白身边坐下。
“那你刚刚语气那么可怕做什么,”她笑了笑,“只要你不是西戎人,从别的地方来又有什么打紧。”
她猜林书白大概是出身于偏远的地方小族,又或者是什么蛮夷之地,觉得至今隐瞒了自己的身世,才对她感到抱歉。
可问题是林书白又靠着身世发家的,就算不是丹阳林氏出身有何妨呢?
“不是别的地方,”林书白苦笑一声,“阿音,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真正的故乡,不在山海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那是另一个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慕容音听的呆住。
“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嗯,”林书白在雪地上勾画起来,“那里有很多人,没有修行者,但有很多汽车和高楼大厦。对了,你不知道汽车和高楼大厦是什么吧?汽车比马车跑得快多了,就像风一样,至于高楼大厦,我们那边最高的楼比阿房宫的御祷省还要高,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对了,还有手机和网络……”
林书白从未如此滔滔不绝,慕容音好奇地听着,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但听着听着她却忽然害怕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林书白所说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没有兽神,没有修行者,却有着比修行者更强大的武器,有着比风更快地传递消息的手段的地方。
那是一个她无法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你……”
“林书白,”她身影艰涩地开口,“你是要回去吗?”
林书白的讲述戛然而止,脸上泛起的红晕也褪去。
“那倒不是,”林书白转过头来,望着她笑了笑,“我并不知道回去的方法。”
“我以前以为成为人神就能回去,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林书白低头嘀咕了一声,“什么破碎虚空都是骗人的。”
“你说什么?”慕容音蹙眉。
“没什么,”林书白摇了摇头,“总之,我还未找到回去的方法。”
慕容音顿时心惊胆战,一把攥住她的手臂,“那你找到了,你会走吗?”
话一说出口,慕容音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林书白怔了怔,随后笑起来。
“傻姑娘,”林书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算找到了回去的路,我又怎么舍得走呢?”
“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在南楚呢,你还有,还有……”
慕容音的声音哽咽起来,她很想说还有她在这里,但她却很清楚,她不够那个分量。
如果林抱月还在就好了。
慕容音心痛至极。
如果那名少女还在,一定能够留住林书白。
“我还有你不是吗?”
林书白笑了笑,手掌从她的头顶上滑下来托住她的脸颊,“我还有个拜过天地的夫君在这里,我怎么能抛夫弃子呢?对不对?”
她算哪门子的夫君?
慕容音悲哀地想到,林书白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但此时这层虚假的婚约关系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将手覆上林书白的手背,“没错,你还没有正式迎娶我呢!你还记得吧?”
第五百零四章 异世
当初太祖皇帝将她们之间的关系定为只订婚未成婚,原本去年她们就应该正式成婚。但后来为了给林抱月和嬴苏的婚事让路,她们的婚期被推迟,之后遇上国丧又彻底耽搁了下来。
本来她们这桩“婚事”就只是为了堵世人悠悠之口,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现在大秦风雨飘摇,内外危机交加,慕容音原本没想着催促着林书白完成这桩子虚乌有的婚事,但此时此刻她连这个名都不想放过了,有一点什么就想抓住什么。
林书白闻言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慕容音心中一凉,松开手,怔怔退后了一步。
“你……忘记了吗?”
“不是的,阿音!”
林书白急切地否认,“只是……”
“只是什么?”
慕容音声音冰冷,等着看这人如何推脱。
“只是阿音,你真的愿意吗?”
林书白抬起头望着她,目光莫名有些哀伤,“你真的愿意和成为名义上的夫妻吗?”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慕容音一怔,“我们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
“可是阿音,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林书白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脸色,“你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是个怪物吗?”
慕容音愣住,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在担心这个。
“你有什么地方和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长得不一样么?”
“那到不是,我想应该是一个品种,”林书白苦笑,“除了我不是个男人。”
“为什么你要是个男人?”
慕容音蹙眉,“无论是嫁还是娶,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想要的人只是林书白,从始至终只有你而已。”
林书白听完这句话呆住了,站在雪地上愣愣看着她。
慕容音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慌起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么?”
“没什么,”林书白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是直直望着她。
“阿音,我有的时候会想,我真舍不得让你下山啊。”
“你都在说些什么?”
慕容音觉得今天的林书白实在是有些怪怪的,“我又没打算下山。”
“可我不是答应过你,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你争取到下山的机会么?”
林书白望着她,眼神复杂缱绻得让人看不明白,“等到你下山了,看见了这个世界,认识了更多的人,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如果你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对我说出这句话,我会很高兴的。”
“我不下山我也能看见这个世界,”慕容音眉头打结,“林书白,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抱歉抱歉,”林书白笑着摇头,眼神却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又固执。
“隔着风和书看到的东西,终究和面对面是不同的。我现在站在这里,你能和我说话,能感受到我的温度,所以你会偏爱我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音,你还是需要下山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慕容音快被她绕晕了,点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让我下山,我自然愿意跟你一起去山下看看。”
“一言为定。”
林书白笑起来,“那个时候你如果还愿意娶我的话,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在山下举办。”
“我什么时候都会愿意,”慕容音脸孔发烧,别过头去,“我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安排,只等你有空把事办了就行。”
“那是不是有些太委屈你了?”林书白犹豫道。
“我们既然已经拜过天地和兽神,本来就已经是夫妻了,”慕容音瞥了她一眼,脱口而出,“若是林抱月还在,她都应该叫我师娘呢!”
“抱月……”
林书白一下子僵住了。
慕容音也愣住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居然敢在林书白面前提起林抱月。
看着满眼懊悔的她,林书白回过神来,牵过她的手走到龟背石边坐下。
“别放在心上,你说的没错。”
林书白缓缓道,“若是抱月在,她的确应该叫你师娘。”
她笑着道,“不过那孩子性子倔强,可没那么容易改口,你搞不好还得想想法子收买她才行。”
林书白在笑,慕容音却不敢看她,这个假设听起来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不过为什么今日林书白终于愿意提起林抱月了。
“阿音,三日后,是抱月的忌日。”
林书白轻声道,慕容音一个激灵。
林抱月,原来已经死了快整整一年了吗?
然而林书白的下一句话更让慕容音浑身绷紧。
“对于抱月的下落,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什么?你找到她了吗?”
慕容音愕然不已,其实过了整整一年,对于能找到林抱月这件事她已经不抱希望了。
若是人还活着,不可能一年都不和林书白联系,若是人已经死了……
一年的时间都足以化为尘土了。
林书白,到底找到了什么?
慕容音僵硬地转动脖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抱月她人在哪?”
“我现在还不确定,”林书白轻声道,“但有朝一日,她会回来的。”
回来?怎么回来?
慕容音还想再问,双手却忽然被人握住。
“阿音,”林书白握着她的手,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你能答应我,如果抱月回到了大秦,你能找到她,并帮我保护她吗?”
“我自然是会保护她……”
慕容音呆呆应道,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那你呢?”
为什么要她来保护林抱月?林书白她自己呢?
“我……我当然也会保护抱月,”林书白目光闪烁了一下,“但我失败过一次,发现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原来如此。
慕容音松了口气。
“嗯,我答应你。”
林书白像是卸去了身上的重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抱月是遇强则强的性子,你不可以太宠她,遇到困难要让她自己解决,只有让她磨砺出属于她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地在保护她。”
“等等,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慕容音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再次不安起来,为什么林书白的口气那么像是在交代后事?
为什么她那么笃定林抱月能回来?
不是她亲口说林抱月已经死了吗?
“啊,没什么,只是我好久没和人说抱月的事了,我有点激动,太啰嗦了吗?”
林书白笑了笑,“对了,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帮帮我。”
第五百零五章 求助
“什么事?”
慕容音有些惊奇,林书白很难得会有如此频繁向人求助的时候,她戏谑道,“你那么神通广大,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不会做的事可就多了,”林书白苦笑,“只是以前有人帮我做罢了。”
“阿音,之前抱月写的那本药典你是不是全看完了?”
慕容音一愣,忽然明白了林书白之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林书白的确有很多事不擅长,但大到医毒阵法,小到做饭缝补,林书白不擅长什么,林抱月就擅长什么。
可如今,林书白已经没有了这个事事贴心的徒弟。
慕容音莫名悲伤起来,微微垂下头,“书我是都读完了,只是你不要指望我的医术能和少司命相比。”
因为她曾暗地里和林抱月较劲,对于林抱月擅长的领域她都下了很多功夫。
但就在学习的过程中,慕容音深刻地认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下功夫就能做到的。
就比如林抱月最擅长的医毒和阵法,慕容音发现自己在阵法诅咒一道上颇有天赋,不但很快读完了林抱月的笔记,随后又读通了太祖手札,最近更是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诅咒。可以说在阵法诅咒一道上她的造诣已经绝不输林抱月,但到了医毒一道上,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
她至今只是勉强读完了林抱月写的的药典,可也只是读完了,根本无法融会贯通,没有什么创见,更别提超越对方了。
慕容音有自知之明,在医术一道上,她和林抱月没法比。
偏偏林抱月擅长的还不只这两个领域,想起她擅长可自己根本一窍不通的兵法,慕容音深深觉得那名少女简直是个小怪物。
这样的女子居然英年早逝,只能说是天妒英才。
“没事,读完了就行了,”林书白苦笑了一声,“我连那孩子写的书都没看完。”
“药典之后还有毒典,那书可厚了呢,”慕容音耸耸肩,“你日理万机,看不完也正常。”
“没错,毒典,我正是想问你这个。”
林书白目光严肃起来,“阿音,抱月的书里有提到可以药倒神灵的迷药吗?”
“什么?”
慕容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你说什么药?”
“就是对兽神也能起作用的迷药,”林书白一脸认真,“能药倒能迷昏,啊,但不要伤到对方的性命。”
那当然是不能伤到了!
慕容音霍然站起,愕然看着身边的女子,“林书白,你想干什么?”
正常人都会被她这个要求吓得半死。
这人不会是想弑神吧?!
“你想问这药要用在哪吗?”
林书白目光微闪,笑了笑道,“自然是用来对付西戎了。”
“最近西戎人陈兵永夜长城外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没错,我知道,”慕容音放下一半心,毕竟对付西戎这是个正当理由,“难道说你要用这药……”
“黑虎军收到消息,西戎草原上有不寻常的动静,”林书白目光微深,“你听说过禅院吗?”
慕容音心头一跳,“倒是听说过一两次。”
七年前,西戎禅院就像当时的北寒阁一般,都还在黑暗中潜伏,尚未露出锋芒,直到在林书白去世后,才渐渐露出爪牙来。
那时还没人注意到那个地方的可怕。
“之前我有部下在追踪禅院的探子时,于西戎草原深处发现了白犬神的踪迹。”
“白犬神!?”
慕容音一惊,“祂不是在和青龙神的大战中陨落了吗?”
“祂只是陨落了,肉体毁灭,但并没有死绝,”林书白摇摇头,“我听腾蛇提起过,八兽神为了求生往往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没那么容易死。”
“各种各样的手段是指……”
林书白深深看了她一眼,“比如说,寄生在人的身上。”
慕容音的牙关打起战来。
“当然,我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证明白犬神已经复活了。但不管怎么说,西戎人这一次战意明显,似乎胸有成竹,我怀疑有神灵参战。”
“西戎人虽然如野草般难以灭绝,但我和陛下九年前打的那场仗,是算好了至少能让西戎二十年再起不能的。”
林书白神情凝重。
慕容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九年前大秦与西戎之间的那场大战胜得惨烈,不光前方战士死伤无数,后方皇长子妃难产而亡,连青龙神都元气大伤最终一蹶不振。大秦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自然不是为了让西戎人几年后就卷土重来。
让西戎人二十年不得进犯大秦,这才是最合理的结果。
可如今才过了九年,西戎人的元气恢复得实在是太快了。
慕容音相信以林书白和嬴帝的雄才大略,是不会计算失误的。
那么只能证明西戎人内部出现了什么人都算不到的怪东西。
比如说,邪神。
“你问这药,是为了对付邪神?”
林书白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白犬神,总之有备无患。”
“毕竟……”
林书白声音有些沉重,“青龙神已经不在了。”
慕容音也难掩担忧。
她听白虎神提起过,邪神的战力不是一般的兽神能够抵挡的,可当初那个义无反顾愿意为了保护弱小生灵而挺身而出的最强神灵,已经不在了。
“所以阿音,那种药到底有没有?”
林书白若有所思道,“我以前好像听抱月提起她尝试着做过。”
不得不说这对师徒真的是胆大包天……
慕容音有些无语,给神灵下药这种事,也就她们这两个家伙一个敢想一个敢做……
“毒典之中的确提过一个方子,”她努力地回忆道,“但我记得那里面写这个方子的药材非常难得,需要……”
慕容音的目光落到地上的花篮上,缓缓睁大眼睛。
“雪莲。”
林书白也有些惊讶,笑了一声,“那的确是非常难得。”
白虎神严禁将雪莲带出西岭雪山的范围,况且唯一生长着雪莲的飞仙峰上还有着一位十分尽职的看守。
那位看守可是连人神的面子都不给,拒绝将雪莲交给任何修行者。
“当初也就抱月只拿到过一朵雪莲,还都给我用光了,怪不得抱月没能做出成药来。”
但当时偶然得到的那朵雪莲,却让林抱月摸清了其药性。
“怎么样,阿音?”
林书白注视着慕容音的眼睛,“你能制出来这药吗?”
第五百零六章 神药
“等等,你把安神丸制出来了?”
嬴抱月窝在慕容音怀中,惊奇地问道。
“嗯,”慕容音低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妙,“真亏你还记得这味药的名字。”
虽然这名字起得也的确很有水平。
安神丸,此神非彼神。
这味药记载在毒典的最后一页,如果不是看得仔细,恐怕就当成普通的安神药翻过去了。
只有仔细阅读记载在这药名下的小字,才能发现这味药的作用根本不是帮人安神助眠,而是用来……放倒神灵。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
慕容音无语地看了一眼嬴抱月,“你当初为什么想要做这种药?”
这丫头好端端地一天到晚想着迷倒神灵做什么?
“具体的缘由我其实不记得了,”嬴抱月沉吟道,“也不知道和我失忆有没有关系。”
“失忆啊……”
慕容音观察嬴抱月这么久,自然知道她丢了死前一年的记忆,也把当初的少司命之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那这药当初你有试过效果么?”
慕容音叹了口气,不会真有哪个倒霉神灵被她试了药吧?
“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没有吧?”
嬴抱月道,“我当初将这个方子写上毒典,也是因为这个方子并不会危及神灵性命,一般也不会有人能制出来。”
谁知道林书白居然托慕容音给造了出来。
嬴抱月苦笑一声。
“如果我没猜错,这药……最终并不是用在了白犬神身上吧?”
“没错,”慕容音目光微寒,“你师父那个大骗子,又骗了我一次。”
嬴抱月叹了口气,心情复杂,慕容音提到的这件事帮她解决了一个大疑惑。
那就是七年前,腾蛇为什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地被搬到了澜沧海里。
当初她调制安神丸的药方时,就推测这个药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但多少有点副作用。
副作用就是……会让吃了这药的生灵,在昏睡后忘记吃药前发生的一些事。
吃得越多,睡得越久,忘得越多。
“当时我造出了三粒丹药,”慕容音淡淡道,“只给了你师父一粒,我自己留了两粒。”
“只给了一粒?”
嬴抱月愣了愣,“您还真是谨慎。”
“毕竟你师父她胆子太大了,”慕容音叹了口气,“和白虎神也一直不对付,我当时实在很担心她对神灵出手会闯出什么大祸,就告诉她我只制成了一粒,其他的都失败了。”
虽然林书白表现得很正常,但她当时就隐隐觉得对方有些不对劲。
最后,她的预感也应验了。
“真的很感谢您,”嬴抱月诚心实意地道谢。
如果当时慕容音真的把三粒丹药都给了她师父,估计腾蛇睡醒后恐怕把她的事都会给忘了。
她的那个药方本来就不对精神本就不正常的邪神起作用,她师父说的什么要用来对付白犬神的理由,都是鬼扯。
“你不用谢我。”
慕容音长叹了一口气。
“我虽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唯一的那粒丹药,应该进了腾蛇神的肚子吧?”
“应该是,”嬴抱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真亏您能猜到呢。”
林书白求慕容音制这丹药,一开始就是为了迷晕腾蛇。
腾蛇的确是被她师父迷晕的。
而且还是在帮她师父解开了必死禁制后被喂下了那枚丹药。
如果嬴抱月没猜错,林书白这么做,都是为了减轻腾蛇的负罪感。
天阶修行者不靠八兽神解开禁制就不能拼死一搏,但如果林书白真的身亡,那么为她解开禁制的腾蛇事后无疑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林书白。
这对腾蛇而言,将是痛彻心扉的打击。
好在慕容音制出的这枚丹药解决了这个问题。
腾蛇香香地睡了一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为林书白解开禁制后就被送回了澜沧海中,避开了最惨烈的那一幕,一直睡到半年前她经过澜沧海的时候,才被重新唤醒。
“我不是猜出来的,而是后知后觉,”慕容音苦笑一声,“在我将那枚丹药交给你师父时,她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对了,阿音,当初你想投湖的时候,是怎么让白虎神为你解开禁制的?”
林书白如此问道,她愣了愣。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林书白一脸不经意地道,“白虎那么喜欢你,还真亏你说得动祂。”
慕容音没多想,“我骗祂说我想要破境等阶一,然后需要解开禁制,祂就答应了。”
林书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听完慕容音这段叙述,嬴抱月只能苦笑。
“抱歉,”慕容音咬紧牙关,“是我给了你师父启发。”
“不,这不怪您,”嬴抱月摇头,“谁又能想得到呢?再说了,就算您不告诉她,那个人也有一百个法子哄骗腾蛇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林书白自己想要这么做。
只是……
不惜迷晕神灵都要解开禁制……
师父,那个时候,您到底知道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另外,我还有一件必须告诉你的事。”
慕容音幽幽道。
“除了那个丹药,我当时还做了另外一样东西。”
慕容音的声音忽然干涩起来。
“什么东西?”
嬴抱月一怔。
难道还有什么比能放倒神灵的丹药还要严重的东西吗?
慕容音抱着嬴抱月的手忽然有些颤抖,“婚书。”
“是我和书白的婚书。”
婚书?
“嗯?”嬴抱月愣了愣,“这东西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式样的婚书,但只要慕容音和她师父愿意,她尊重这两个人的选择。
况且这也是这两个人之间的私密之物,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嬴抱月不明白为什么慕容音提到此物的反应比安神丸还要大。
“那不是普通的婚书,”慕容音神情有些复杂,“是我根据你师父的说法,按照你师父家乡的样式做出来的。”
家乡的样式……
嬴抱月反应慢了一拍,忽然恍然大悟。
“您是说结婚证书?”
“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慕容音苦笑了一声,“我问你师父,在她的故乡,如若两人要成婚的话,需要什么信物。你师父说,这个东西最重要。”
虽然这个回答不够浪漫,但说起来的确没错。
慕容音的双手忽然变得冰冷无比,轻声道。
“我当时非常想和你师父拥有一个信物,一时糊涂,按照你师父的说法,做了一个。”
这很合情合理啊。
“您怎么能说是一时糊涂呢?”
嬴抱月更加迷惑了。
为什么慕容音的说法那么有负罪感呢?
“你不知道,”慕容音深吸一口气,“我当时在那封婚书里,加了点东西。”
第五百零七章 婚书
“加了东西?”
嬴抱月疑惑道,“加了什么?”
婚书再怎么特别不就只是张纸吗?
慕容音沉默了一瞬,“我在里面加了个阵法。”
阵法?
嬴抱月一怔。
阵法主要是由图案和灌入其中的真元或者神魂组成,故而任何可以画上图案的地方的确都可以加上阵法。
另外将阵法画在纸上也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携带方式,只不过这种画在纸上的阵法远不如在其他媒介上稳定,需要阵师在阵法一道上具备极高的水准,普通的阵师是造不出来的。
这种画有阵法且能发挥出阵法威力的纸通常被称之为阵纸,高明的阵师所制出的阵纸就像是精密设计好的程序,只要遵循一定的发动步骤,即便是不懂阵法的普通人也能通过阵纸使用极为强力的阵法。
也因为这样的特性,阵纸经常会被当作某种“杀伤性武器”使用。会被固定在纸上的阵法往往都是凶阵,被发动之后要么击杀对方,要么化为诅咒。
嬴抱月后背上汗毛忽然一根根竖起。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段有记忆些久远的对话。
隔着棺材,一个尖声人,一个粗声人,两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嗡嗡的。
“如果不是那个妖女在嬴氏子孙身上下了守护,我们哪里要冒如此大风险!”
“这毕竟是太祖陛下的血脉,在这里施展这阵法真……真的能杀了她吗?”
“只有在这里可以一试,这里是传说中唯一能隔绝人神守护嬴氏子孙护身之术的地方。”
在她被镇压的大秦皇陵内,两个陌生的男人,曾一起密谋杀害公主。
而他们当时使用的法子,至今还铭刻在嬴抱月的脑海中。
“这阵纸是那个妖女留下的,过了七年能不能杀了嬴晗日我不知道,”尖声人在棺材外得意地开口,“但杀掉陛下这位妹妹……”
“杀掉嬴抱月,绰绰有余。”
杀掉嬴抱月,绰绰有余。
嬴抱月缩在慕容音的怀中,浑身发凉。
在她穿回来的那一天,真正的前秦公主嬴抱月在她所处的棺材外被人所杀。
那两个绑架并杀害前秦公主的凶手当时所用的杀人手段,正是阵纸。
一张七年前,由一个“妖女”留下来的阵纸。
而现在,后辽国师山鬼告诉她,在七年前,自己曾经制作过一张阵纸。
这是巧合吗?
嬴抱月僵硬地抬起头,月光下,慕容音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慕容音,”嬴抱月轻声问道,“你在那张婚书上,加了什么阵法?”
慕容音凝视着洒在枕头上的月光,目光满是痛意。
“我当初加上的,并不是什么凶阵。”
她又怎么会在她和林书白的婚书上加上不祥之物呢?
“说是阵法,其实只是一个小把戏,”慕容音轻声道,“书白说,在她家乡新人成婚时,除了婚书,还会准备一种叫作戒指的信物。”
“我问书白戒指是什么,她说是一种可以将一对有情人套住的东西。”
嬴抱月听得呆住,戒指是将有情人套住……这说法好像也没错。
“我当时给婚书加上阵法,只是想将这两者结合。”
慕容音轻声道,“婚书一式两份,持有者需要时刻将其带在身上,如果丢弃到地上或者烧毁,那个婚书就会化为锁环,紧紧套在离得最近的一个人身上,如果不及时用特殊的方法解开,锁环就会越收越紧,让对方疼痛不已,吃尽苦头。”
锁环,套住,越收越紧,让人疼痛不已。
一切要素都齐全了。
嬴抱月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声音干涩起来,“如果一直不解咒,会怎么样?”
慕容音咬紧了唇,“不会怎么样。”
她低头深深看了嬴抱月一眼,“那本来就不是诅咒。”
“就算不解开,也不会把人的手给勒断,更不会危及性命。”
嬴抱月心头一跳,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连李稷都觉得束手无策,这世上根本就没几个人能造的出来的红玉诅咒,山鬼只看了一眼就说能够解开。
因为那个诅咒,很可能本就出自慕容音之手。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缓缓抓住山鬼的袖口。
“你说的那两封婚书,都在哪?”
“一封还在我这里,”慕容音轻声道,“还有一封给了书白,最后不知所踪。”
嬴抱月闭了闭眼睛,“那婚书,是什么模样?如果点燃的话,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外表上看,是一张红纸。”
慕容音道,“如果点燃的话,会化作红色的锁链。”
红纸。
嬴抱月苦笑了一声,没错,她见过。
之前在皇陵中,那两个黑衣人杀害前秦公主的时候,她的魂魄撞出了棺材,亲眼看见了他们点燃了一张红纸。
那张红纸瞬间化作了红色的锁链,夺走了前秦公主的性命。
没错,这一切她都看见了,并亲身感受到那种被火焰锁链灼烧撕裂的疼痛。那种疼痛至今也都留在了她身上,并不断蚕食着她的生命。
左手手腕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嬴抱月感到一阵窒息,“那张纸,那张阵纸是……”
“对不起。”
慕容音声音干涩无比,“我不是……”
她很想说她并不是故意的,但语言此时此刻显得无比苍白,面对着这位至今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的少女,她实在无法厚着脸皮说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没错。”
慕容音闭上眼睛,“你身上的那个诅咒,罪魁祸首是我。”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你想让我如何赎罪都不为过。”
“不对。”
嬴抱月却忽然回过神来,原本冰冷的手脚恢复温度。
“并不是这样的吧?”
她伸手静静抓住慕容音的手腕,“你当初做出的那张阵纸,并没有恶意不是吗?”
如果慕容音没有说谎,那么她做出的那封婚书和自己手上的那个诅咒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慕容音制作的婚书所带来的惩罚只能说是情人之间的一点小情趣,不管设计的阵法多么精妙,都不会伤人性命,最大的问题就只有她在阵法一道上的造诣实在太高了,做出的东西达到了极高的水平,给了人可乘之机。
那封婚书,被人利用了。
没错,是有人在慕容音设计的阵法的基础上,将原本无害的阵法扭转成了杀人的诅咒。
第五百零八章 阵纸
嬴抱月握紧自己的手腕。
如果说慕容音当初设计的那个阵法好比是强大的“兽神”,那么将真正的嬴抱月置于死地的,则是由正常的兽神所转变而成的“邪神。”
杀人的兵刃并没有罪过,有罪过的是使用这兵刃的人。
罪魁祸首并不是慕容音,而是恶意篡改了她阵法的那个人。
嬴抱月看向慕容音,“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上的诅咒是来自于那封婚书的?”
“我一开始没有发现,”慕容音苦笑一声,“你将那个诅咒藏得太好了一些。”
她虽然察觉到嬴抱月身上有诅咒,但最初并不能肯定那就是最高级别的诅咒。
红玉级的诅咒上身,正常人不到三个月就会被那样的疼痛给折磨至疯,但嬴抱月却不声不响地忍住了。
虽然李稷对嬴抱月身上的诅咒一开始下了定论,但慕容音当时并不相信一个连天阶都不是的毛头小子的判断。
她作为神子,当时都没有感觉到嬴抱月身上的诅咒有那么强大,更无法准确判断出嬴抱月的死期,李稷却一口咬死了这件事,反而让慕容音觉得莫名其妙。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李稷一开始的判断居然就是正确的。
“说起来,我一开始的判断还不如你身边那个东吴男人,”慕容音吐出一口气,“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一眼看出来。”
嬴抱月一愣。
也就是说,李稷在等阶四时,他的眼力就胜过了慕容音?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看出来,”嬴抱月怔了怔道,“阿稷说的是对的么?”
“是对的,”慕容音神情复杂,“按照你当时的状态,的确只能活一年。”
“是吗?”
嬴抱月苦笑一声,“那我运气还不错,一开始就遇见了他。”
如果不是李稷,她不会在一开始就那么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看着笑着说着自己运气好的少女,慕容音百感交集。
“我虽然一开始没看清楚,但随着你境界越来越高,我也就看出来了。”
慕容音缓缓握紧双拳,指尖扎入掌心。
那毕竟是她一笔一划画出的阵法,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痕迹,她都清清楚楚。
红玉级的诅咒本就少见,而随着嬴抱月境界提高,身上的诅咒不断加深,如果那个时候慕容音还看不出来,她就是瞎子了。
“可你真的能看出来么?”
嬴抱月望着咬着嘴唇脸色煞白的慕容音,伸出手,轻轻掰开对方紧握的拳头。
“我身上的诅咒和你当初设计的阵法应该差距很大吧?”
诅咒是对阵法的扭曲,能将慕容音原本没什么恶意的阵法扭曲成如此恶毒的诅咒,恐怕改动了不少东西。
“你啊……”
林书白的这个徒弟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慕容音苦笑,“是不太一样,但很多细节我能看出我当初留下的痕迹。”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即便学坏了,但她还是可悲地能认出来。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有她设计的阵法当底子,如此恶毒的高阶诅咒,应该是很难造出来的。
慕容音咬紧嘴唇,心中泛起深深的恨意。
这一瞬间,她恨不得将篡改她阵法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正所谓借刀杀人,她居然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这把刀,最终还扎入了林书白最心爱的徒弟身上。
林书白明明在离开前托她好好保护林抱月,可最终算来,给林抱月带来最大痛苦的,居然是她自己。
如果林书白现在还在世,她又该如何向她的妻子交代呢?
“慕容音,你别这样。”
嬴抱月握住慕容音的手,轻声道,“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叹了口气,“你的那封婚书不是还在你手上么?”
“我身上的这个诅咒,并不是来自于你保存的那封婚书啊。”
慕容音闻言僵住了。
嬴抱月心情也无比复杂。
比起慕容音做出来的婚书为什么会被改成恶毒的阵法,她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那就是,另外那封婚书,为什么会落入恶人之手?
失踪的那封婚书,原本属于林书白。
慕容音低声道,“书白……”
“书白她,不会将那封婚书交给别人的。”
“我知道。”
嬴抱月心中一痛。
慕容音之所以敢在婚书上设计这么复杂的阵法,不担心会危害到其他人,就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这封婚书会落入他人之手。
这封婚书是慕容音和她师父之间的信物,是她们之间的戒指,是慕容音送给她师父的新婚礼物。
嬴抱月可以想象林书白会多么珍爱这份特殊的礼物,一定会贴身携带,死也不会交给其他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有人在她师父登上永夜长城进行最终决战之前,就从林书白那里夺走了这封婚书。
“有人抢走了这封婚书,”嬴抱月轻声道,“可是,是谁抢走的?”
有人能从她师父手里抢走东西?
不光是抢走,扭曲慕容音设计的阵法,将其改造成诅咒,这一切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般而言,想改别人的诅咒,至少需要比对方更高超的本领。
可这世上,真的还有如此强大的阵师吗?
慕容音脸色苍白起来,“被夺走的,不光是那封婚书。”
“什么?”
嬴抱月一惊,“还有什么?”
慕容音喉中泛起一股腥甜,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太阿剑去哪了么?”
难道说……
嬴抱月心头一窒。
“我知道你对我寄予厚望,”慕容音轻声道,“书白在临走前,曾将剑鞘和太阿剑都托付给了我。”
然而,是她没用。
“对不起。”
慕容音嘴角缓缓渗出一抹血丝,她伸手将其抹掉。
“对不起。”
“我没能保住太阿剑。”
她最终留下的,就只有太阿剑的剑鞘。
最重要的那把王者之剑,却落入了别的势力之手。
“你师父原本是希望通过我,将太阿剑交到你的手上。”
“可我没能完成你师父的这个心愿。”
这也是林书白最后交代给她的那些事中,她唯一一个没能完成的。
“我也不知道太阿剑在哪里。”
“都是我没用。”
慕容音缓缓将额头抵在嬴抱月的肩上,“太阿剑被人夺走了。”
第五百零九章 夺走
太阿剑被人夺走了。
嬴抱月呆了一呆,但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之前已经猜到了。
在永夜长城见完灵壁之后,万流云就将自己所见到的大司命林化身为灵壁时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在化为灵壁前,林书白用太阿剑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脉门,喷出的鲜血化为了玉璧,也就是说直到那个时刻太阿剑都还在她手上。可就在她化为灵壁之后,掉落在城墙外的就只剩下了太阿剑的剑鞘,关键的剑身却不知所踪。
就在灵壁立起后,姬墨和许沧海几乎同时赶到,山鬼用风法卷走了剑鞘,姬墨对此还曾大发雷霆,想用武力追回。
在那个时间点上,可以确认太阿剑不在这三人任何一人手上。
之后在许沧海的阻拦下,姬墨没再向山鬼追回剑鞘。
太阿剑就此不知所踪。
按照万流云所说,她当时根本没看到太阿剑是如何消失的,只看见灵壁耸立而起,剑鞘从城墙上落下。
万流云说她当时以为太阿剑也化为了灵壁的一部分,就没有多想。但嬴抱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太阿剑本身就是天下至利之物,不可能那么简单就融入玉璧还不被人发现,她师父也不会在城墙明明能被堵上的情况下轻易毁掉这如此珍贵的剑。
太阿剑不是凡剑,而是有灵性会挑选主人的名剑。世间能斩断太阿剑的剑还没有出现,故而太阿剑不可能被毁,既然不可能被毁,它就一定还存在于这世间。
此剑就算是遗落在了战场上被普通兵士捡到,一般修行者也压不住它,没有剑主的压制,太阿剑会释放出自己的气息来吸引强者来抢夺。
可当时在场的姬墨许沧海和山鬼都没感觉到太阿剑的气息。
这说明太阿剑并不是无缘无故地丢失。
从它莫名其妙不见踪影时起,就被人所夺了。
太阿剑一定是落入了他人之手,而且那个人,还有压制太阿剑气息的能力。
但也就证明……不,已经不用推测了。
当时在场的除了姬墨、许沧海和林书白外,还有至少另外一名高手在。
按照万流云的说法,大司命登上长城时就已经元气大伤,像是刚和什么人激战过一般,再联想起慕容音所制的婚书被人所抢……
当年发生的事在嬴抱月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抓住山鬼的衣襟,“慕容音,师父她在登上长城前,和什么人战斗过?”
“登上长城前?”
慕容音一愣,她们俩不是正在说太阿剑的事么?
即便如此,嬴抱月的话语还是将她带回了那心碎的一天。
“抱歉,我不知道。”
现如今,修行界的每一位修行者都知道,七年前大司命陨落和二世皇帝驾崩那天,西戎人用三十条高阶修行者的命炸开了城墙。
可只有很少人知道,那一天西戎人的进攻十分突然。谁都不知道那么多高阶死士是如何被布置到城墙边的,西戎人又是怎么决定进攻的时机的。大秦原本在西戎也安插有暗桩和细作,西戎人如此孤注一掷,长城内却没有任何一条情报网事先收到消息。
但即便如此,即便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踪迹,她本来,是应该要发现踪迹的。
她是全大陆的观测者啊。
慕容音咬了咬舌尖,抑制住喉咙中的腥甜,轻声开口道,“你师父在那一天,刻意让我的风法避开了。”
“什么?”
嬴抱月愣住了。
“抱歉,我不是在刻意回避责任,”慕容音咬紧嘴唇。
“就在出事那天前的晚上,你师父事先联系我,让我在第二天上午千万不要用风法不要靠近现在灵壁所在位置的那段城墙,同时也不要用风法和她接触。”
城破是在下午,出事也在下午。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天上午林书白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嬴抱月闻言呆住了。
也就是说,在城墙被冲破之前,她师父专门支开了慕容音?
事后看来,这的确很刻意。
一切都有迹可循。
“慕容音,你……你当时怎么会答应她呢?”
虽然嬴抱月知道事后再来责备当事人十分卑鄙,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林书白的表现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她当时的所作所为和骗兽神解开避死禁制有什么不同?
明明慕容音有着观测万物的能力,却偏偏不让她去看,明显事有蹊跷。
可慕容音居然同意了林书白的要求,还一点都没有怀疑?
“对不起,我……”
慕容音声音干涩,“书白说,当时秦军有安排,西戎那边有着很高明的风法者,我的风法如果绕着那段长城打转,可能会暴露秦军的位置……”
“同时不让我用风法和她接触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书白说她那天上午要去见秦军安插在西戎人里的暗桩,如果我的风法被人发现,暗桩的位置就会被暴露然后被西戎人清除,大秦的情报网也会被重创。”
暗桩?
嬴抱月心头一跳。
在西戎被大秦重创后,为了从内部分裂和瓦解西戎,时时了解西戎内部的动向,大秦的确趁机往西戎王庭内安插了许多细作。
比较常见的法子就是利用俘虏。
既然双方交战,就难免留下俘虏。当时大秦就安排有兵士故意成为俘虏后变节,假意投降西戎,自此成为大秦埋在西戎中的暗桩。
这些假降兵士的名单是大秦朝廷内部最大的机密,除了大秦皇帝之外,就只有国师知晓。
嬴抱月记得她当时明明是边境军衔最高的守将,却都不知道那些人具体都是谁。
暗桩从长城外送来的情报,都是先到林书白手上,然后再由林书白通知她。
但大秦国师也不可能次次都亲自去见暗桩,如果嬴抱月没有猜错,暗桩送来的情报应该是由黑虎军负责传递。
黑虎军是她师父的亲卫,和银蝉卫各自独立,嬴抱月本身和黑虎军内部也不熟悉。
为了避免信息泄露,黑虎军内部传递消息也都是单线传递,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的上线,不知道其他传递者是谁,只要一个人出事,整条情报线就会断。
可她师父出事前,黑虎军的情报线应该还没断。到底是什么样的暗桩,需要她师父亲自去见?
那个暗桩,在她师父的死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五百一十章 暗桩
除了那个暗桩可疑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林书白所说的“去见暗桩”这件事本身就全都是骗人的。
她根本没有去见暗桩,而是去见了另一个身份成谜的人。
暗桩一事都只是林书白用来哄骗慕容音的借口。
可林书白又去见了谁呢?
嬴抱月正想得出神,脸颊却忽然感觉到一丝湿润。
她一愣,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慕容音闭目躺在枕头上,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是我的错。”
嬴抱月一下子慌乱起来,望着默默哭泣的美丽女子,手足无措。
慕容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在她怀中不安地拱来拱去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
嬴抱月呆滞地望着面前眼眶含泪脸上却在笑的女子。
“你啊,和你师父一个样。”
慕容音指尖在嬴抱月额头上点了一下,“什么事都喜欢揽到自己身上。”
“刚刚的确是我错了,”嬴抱月懊悔道,“我不该怪你答应我师父。”
“可这事的确怪我,”慕容音咬了咬唇,“是我轻率地答应了你师父的要求。”
她当时哪怕多想一下呢?事情会不会有所转机?
慕容音苦涩道,“我要当时是多问两句你师父编的那个理由就好了。”
看来慕容音也觉得她师父的那个理由是编的。
嬴抱月苦笑一声,“没用的,就算你真的戳破了那个理由是假的,师父她还能编出别的来。”
说到底,慕容音怎么可能敌得过她师父那个大忽悠?
嬴抱月很清楚林书白的脑袋转得有多快,只要她有那个意,像慕容音这般单纯的后辽公主,轻易就会被骗得团团转。
不过她也不想打击她师父在慕容音心中的形象,看见对方依旧那么在意,嬴抱月大着胆子摸了摸慕容音的头顶,苦笑道。
“师父她毕竟是等阶一的人神,如果连等阶二都瞒不过去,算什么人神?”
“所以这一切真的不是您的错。”
慕容音被嬴抱月的动作弄得呆住了。
她缓缓伸出手,摸上自己的头顶。
嬴抱月一愣。
“抱歉,我冒犯到您了吗?”
“没有,”慕容音摇了摇头。
只是在很多年前,林书白经常对她做这个动作。
当然这句话,她不会向嬴抱月说出口。
看着对方一脸专注思索的眼神,慕容音目光深了深,“你在想什么?”
嬴抱月轻声道,“我在想,师父在登上长城前到底见了谁?那个人和夺走太阿剑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慕容音一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在谈太阿剑嬴抱月却忽然提起了林书白登长城前的事。
嬴抱月想问题的速度远比她想象得要快,也比她更敏锐。
“如果当时……”
慕容音苦笑一声,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如果当时你在就好了。”
如果活下来的人是林抱月,而不是她这个迟钝的山鬼,以林抱月的敏锐,林书白的目的也许早就会被察觉到,林书白不至于孤身一人奋战冒险,那个最坏的结局也许也不会到来。
“您别这么想,”嬴抱月笑了笑道,“我死在了前面,反而更没用好不好?”
换个位置,谁也不一定能做得比慕容音更好。
嬴抱月耸耸肩,“像我这种死得早的,什么忙都没帮上,才是最没本事的。”
慕容音苦笑不得,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师……”
嬴抱月张了张口,还是噎住。
“什么?”
慕容音低头轻声问。
“慕容音,”嬴抱月定了定神道,“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如果你觉得你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告诉我,让我来想。”
“不要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担。”
慕容音一怔,笑了笑,“怎么,觉得我在故意瞒着你?”
嬴抱月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慕容音虽然表现得自己很没用,但林书白死去已经整整七年,嬴抱月不相信她什么都没查到。
能得她师父托付的人,绝不是只有那么简单。
“慕容音,我师父去世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万流云告诉了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嬴抱月知道天阶修行者尤其是神子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万流云没看清太阿剑是怎么消失的,但不代表慕容音没有看见。
如果当时有人能看清一切,就只有她和姬墨许沧海这三个神子。但姬墨和许沧海很显然晚来了一步,最有可能看到凶手蛛丝马迹的就只剩下了慕容音。
“哪怕只是一鳞半爪也无妨。”
嬴抱月急切地问道。
“你看见拿走太阿剑的那个人了么?”
慕容音沉默了一瞬,忽然别过头去,“嬴抱月,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当时为什么刻意支开我,不让我用风法探查?”
嬴抱月一愣。
慕容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双眸在黑夜中如宝石一般。
“还有,你师父明明在登上长城前就察觉到了危险,她为什么没有向其他兽神和神子求助?”
嬴抱月呼吸一窒。
没错,种种迹象表明,她师父很可能在西戎人大举进攻之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却几乎是自己隔绝了所有能保护自己的人和神灵,孤身一人去面对这一切。
林书白先是在上午去见了一个神秘人,很可能发生了一场战斗,之后又在未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追着二世皇帝登上了长城。
在这过程中,她未曾呼唤山鬼等人。
但问题,林书白并不是不理智的孤勇之人,最先提出让习惯单打独斗的修行者组成军队的就是她,懂兵法的人,不可能不明白后援的重要性。
更何况永夜长城一旦没守住,长城内无数民众都会被屠戮,师父就算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也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除非……
嬴抱月忽然僵住。
除非她师父判断,如果自己叫外援,反而会对百姓和山海大陆的局势造成更大的危害。
可什么是更大的危害?
有什么会比人神和皇帝同时身亡还要糟糕的事?
想到这里,嬴抱月心脏忽然停跳了一拍。
的确有。
比一个人神逝去更加可怕的是……
其他的神子,全部陨落。
第五百一十一章 去向
为什么师父不找其他八人神商量?为什么不向其他神子求助?
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人承担一切吗?
不,绝对不是如此。
每个天阶修行者的生命都并不只属于自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每个天阶修行者都已经戴上了王冠,天阶所处的位置让每个人都身负着巨大的责任,轻易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虽然嬴抱月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但她相信她在死之前一定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没有枉顾自己的性命。
她能如此,养育她长大的林书白更是如此。
林书白绝不会选择浪费自己的性命,她如果不向其他神子求助,除非会发生比她一个人身陷危险更可怕的事。
什么事,会更可怕?
嬴抱月缩在柔软的绒被之中,忽然浑身发起抖来。
比死一个更可怕的,是死八个。
她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我的小阿月,快快长大吧,等你成为神子,就可以守护一方了。”
“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女子温暖的声音响在嬴抱月耳边。
等她真的长大后,已经成为人神的女子抚摸着她的头。
“阿月,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墨和沧海,但那两人对南北方而言都是必须的,答应我,不要太为难他们好吗?”
人神是最强大的,但人神只有一个。
许多高阶修行者都会排除异己,打击新的有天赋的年轻人的出现,但林书白与之相反,她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天阶修行者,更重视对其他神子的扶植。
嬴抱月伏在被子中,忽然哽住。
“我的小阿月,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的哄她睡觉的话,此时此刻深深击打着嬴抱月的心。
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只有一个最强的人无法守护过来,需要许多的强者一起守护四方。
对于林书白而言,多名强者的存在远比只有一名最强者的存在重要。
一直都是如此。
事实证明也的确是如此,人神陨落之后,这七年来整个大秦帝国虽然崩裂,但各国尚且安然无恙的神子们都守住了各自的国家。
能让林书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坚持不向其他神子求助,嬴抱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书白判断,她如果向其他神子求助,会给其他神子也带来危险。
如果八人神中的大部分神子都出事,那么整个山海大陆修行界才是彻底完了。
可是……
嬴抱月死死攥紧双拳,她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林书白不愿让其他修行者接触到任何真相?为什么要将所有消息都牢牢捂住?
如果是担心姬墨和许沧海等人直接插手陷入战斗发生危险,可慕容音藏身于云首峰上,本身所处的环境十分安全,她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参与战斗,为什么就不能透露蛛丝马迹让她知道呢?
从慕容音之前的叙述中,嬴抱月隐约察觉到她师父居然好像有些恐惧。
言语中连用两个绝对,生怕慕容音的风法靠近。
可就算慕容音的风法被人察觉,也很难被人追查到她的位置。
慕容音本来是最后一个可能得知真相,让后人抓住凶手把柄的人,
她的师父到底在害怕什么?
看着被子下嬴抱月颤抖的肩头,慕容音在心中叹了口气。
“抱月,我原本也不理解你师父的做法,”慕容音轻声道,“我也恨过她。”
恨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固执地非要一个人承担。
但就在默默守护嬴抱月的这半年内,慕容音却渐渐发现,自己好像能够明白林书白当年为什么这么做了。
“嬴抱月,你师父曾和我说过一句话。”
慕容音轻声道,“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嬴抱月怔怔抬起头。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因为这是她穿越过的世界里流传的一句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句话的上一句是“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意思是与邪恶的敌人战斗的时间长了,必定因为过多的关注和了解,让自己也成为像对方那样的人。
可不知为何,嬴抱月隐隐觉得山鬼在这里提起这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你明白,”慕容音笑了笑,“这句话原本是说与恶人战斗自己也容易堕落,但这七年来,我却渐渐察觉到书白当年和我提起的这句话,还有另一种理解。”
嬴抱月忽然心跳加速。
慕容音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轻声道。
“当你注视着恶人之时,恶人也会看向你。”
嬴抱月心中一震。
“不知道,就不会被注视。”
慕容音轻声道,“如果知道,就会被发现。”
嬴抱月的手臂也颤抖起来,慕容音抓住她的手臂,指尖同样微微颤抖。
“抱月。”
慕容音轻声道。
“你师父当年,是在保护我。”
“从一股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力量中保护我。”
在这七年的追查中,她渐渐发现林书白当年面对的是一个多么神秘莫测又可怕的对手。
危险到那个对手,一旦被人察觉其存在,察觉到的人就会有危险。
那个人就和她一样,有着可以观测整个世界的能力。
“那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股专门针对修行者的势力,暂且将其称之为‘他’。”
谁也不知道他在策划着什么,但那个人显然很自信,很享受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快感,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棋子在没有自我苏醒前是安全的,不管境界多高在他眼中都一概没有威胁,可一旦有棋子察觉到他的存在,就会视作威胁,然后被抹杀。
凡得知,必有危险。
这就是她的师父当年面对的对手。
嬴抱月躺在黑暗之中,只觉眼前仿佛真的展开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只巨大黑手在其中扭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艰难地开口,“是我师父当年第一个发现了那个‘他’,然后就被抹杀了?”
“不。”
慕容音忽然摇了摇头,“我认为第一个发现那个存在的人并不是书白。”
注视着怀中少女的眼睛,她轻声道。
“林抱月。”
“第一个发现那个人的,应该是你。”
第五百一十二章 保护
为什么师父不找其他八人神商量?为什么不向其他神子求助?
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人承担一切吗?
不,绝对不是如此。
每个天阶修行者的生命都并不只属于自己。
嬴抱月咬紧牙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每个天阶修行者都已经戴上了王冠,天阶所处的位置让每个人都身负着巨大的责任,轻易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虽然嬴抱月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但她相信她在死之前一定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没有枉顾自己的性命。
她能如此,养育她长大的林书白更是如此。
林书白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性命,她选择不向其他神子求助,除非会发生比她一个人身陷危险更可怕的事。
什么事,会更可怕?
嬴抱月缩在柔软的绒被之中,忽然浑身发起抖来。
比死一个更可怕的,是死八个。
她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我的小阿月,快快长大吧,等你成为神子,就可以守护一方了。”
“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女子温暖的声音响在嬴抱月耳边。
等她真的长大后,已经成为人神的女子抚摸着她的头。
“阿月,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墨和沧海,但那两人对南北方而言都是必须的,答应我,不要太为难他们好吗?”
人神是最强大的,但人神只有一个。为什么师父不找其他八人神商量?为什么不向其他神子求助?
只是因为她想要一个人承担一切吗?
不,绝对不是如此。
每个天阶修行者的生命都并不只属于自己。
嬴抱月咬紧牙关。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每个天阶修行者都已经戴上了王冠,天阶所处的位置让每个人都身负着巨大的责任,轻易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虽然嬴抱月不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但她相信她在死之前一定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没有枉顾自己的性命。
她能如此,养育她长大的林书白更是如此。
林书白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性命,她选择不向其他神子求助,除非会发生比她一个人身陷危险更可怕的事。
什么事,会更可怕?
嬴抱月缩在柔软的绒被之中,忽然浑身发起抖来。
比死一个更可怕的,是死八个。
她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我的小阿月,快快长大吧,等你成为神子,就可以守护一方了。”
“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女子温暖的声音响在嬴抱月耳边。
等她真的长大后,已经成为人神的女子抚摸着她的头。
“阿月,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墨和沧海,但那两人对南北方而言都是必须的,答应我,不要太为难他们好吗?”
人神是最强大的,但人神只有一个。
许多高阶修行者都会排除异己,打击新的有天赋的年轻人的出现,但林书白与之相反,她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天阶修行者,更重视对其他神子的扶植。
嬴抱月伏在被子中,忽然哽咽住。
“我的小阿月,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的哄她睡觉的歌谣,此时此刻深深击打着嬴抱月的心。
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只有一个最强的人无法守护过来,需要许多的强者一起守护四方。
对于林书白而言,多名强者的存在远比只有一名最强者的存在重要。
她一直都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人神陨落后,这七年来大秦帝国虽然分崩离析,但各国尚且安然无恙的神子们都守住了各自的国家。
能让林书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坚持不向其他神子求助,嬴抱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书白判断,她如果向其他神子求助,会给其他神子也带来危险。
如果八人神中的大部分神子都出了事,那整个山海大陆修行界才是彻底完了。
可是……
嬴抱月死死攥紧双拳,她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不让其他神子帮忙就算了,可为什么林书白甚至不愿让其他修行者接触到任何真相?
许多高阶修行者都会排除异己,打击新的有天赋的年轻人的出现,但林书白与之相反,她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天阶修行者,更重视对其他神子的扶植。
嬴抱月伏在被子中,忽然哽咽住。
“我的小阿月,大秦太大啦,师父一个人守不过来啊。”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的哄她睡觉的歌谣,此时此刻深深击打着嬴抱月的心。
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只有一个最强的人无法守护过来,需要许多的强者一起守护四方。
对于林书白而言,多名强者的存在远比只有一名最强者的存在重要。
她一直都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人神陨落后,这七年来大秦帝国虽然分崩离析,但各国尚且安然无恙的神子们都守住了各自的国家。大秦帝国幅员辽阔,只有一个最强的人无法守护过来,需要许多的强者一起守护四方。
对于林书白而言,多名强者的存在远比只有一名最强者的存在重要。
她一直都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人神陨落后,这七年来大秦帝国虽然分崩离析,但各国尚且安然无恙的神子们都守住了各自的国家。
能让林书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坚持不向其他神子求助,嬴抱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书白判断,她如果向其他神子求助,会给其他神子也带来危险。
如果八人神中的大部分神子都出了事,那整个山海大陆修行界才是彻底完了。
可是……
嬴抱月死死攥紧双拳,她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不让其他神子帮忙就算了,可为什么林书白甚至不愿让其他修行者接触到任何真相?
能让林书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坚持不向其他神子求助,嬴抱月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林书白判断,她如果向其他神子求助,会给其他神子也带来危险。
如果八人神中的大部分神子都出了事,那整个山海大陆修行界才是彻底完了。
可是……
嬴抱月死死攥紧双拳,她有一点还是想不明白。那就是不让其他神子帮忙就算了,可为什么林书白甚至不愿让其他修行者接触到任何真相?
第五百一十三章 察觉
晨光熹微,落在洞口女子好看的眉眼上,嬴抱月顿时晃了晃神。
她将手放到慕容音的手心,慕容音笑了笑,牵着她走出了洞府。
两人离开山洞,慕容音带着嬴抱月向湖边的龟背石处走去。
今日是个大晴天,日光照在冰湖的冰面上,晶莹剔透。嬴抱月跟在慕容音身后,看着前方的身影,她忽然觉得山鬼好像有什么地方和昨日有些不同。
可是什么地方不同?
两人晨起后都梳洗过,因为嬴抱月身上的旧衣已经破烂不堪,慕容音特地找出了林书白的旧衣给她换上,随后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
虽是新衣,但慕容音身上的衣衫和她昨日所穿的款式颜色都没有什么不同,她依然是白衣似雪,仙气飘飘。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嬴抱月绞尽脑汁地想着,就在快要走到龟背石边之时,她忽然恍然大悟。
慕容音今日和昨日不一样的地方,不是衣衫,而是头发。
昨日初见之时,山鬼只是简单地披散着满头绸缎似的乌发,头上没有佩戴丝毫珠玉发饰。
可今日她挽起了满头乌发,露出了优美的后颈,一枚白玉发簪插在她的发髻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只是盘起了发髻,就让她看上去和昨日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盯着我脖子看做什么?”
慕容音走到龟背石边站定,转过身无奈地看了一眼盯着她目不转睛的嬴抱月。
“我还以为我后背要着火了。”
“抱歉,”嬴抱月一愣,回过神来,“我、我只是觉得你盘头发很好看。”
“是吗?”
慕容音绕了绕发尾的碎发,笑了,“谢谢。”
嬴抱月一怔,忽然察觉到她之所以觉得慕容音和昨日不一样,不光是因为对方的发型变了,还因为慕容音身上的气场也发生了改变。
昨日她一人坐在龟背上时,整个人都和这座雪山一般清冷,遗世而独立。
可一夜过去,她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就像她头上的簪子一般,润泽晶莹,没有了那股子压抑感,整个人仿佛解脱了一般。
“你还盯着我看,”慕容音苦笑道,“就算你再盯着我看,关于你师父的事,我也不会再和你多说什么了。”
嬴抱月回过神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可不可以自己猜呢?”
“猜什么?”
慕容音蹙眉。
“当然是猜幕后黑手是谁。”
慕容音的嘴是很严没错,但嬴抱月觉得在解咒之前应该还能套出点话来。
“慕容音,我不信你自己没有猜过什么人最可能下黑手。”
嬴抱月盯着她的眼睛,“说吧,八人神,你怀疑过谁?”
慕容音僵了僵。
看到对方的反应,嬴抱月心里有数了。
慕容音果然也怀疑过八人神。
谈到谋害少司命和大司命的凶手,八人神首当其冲拥有最大嫌疑。
因为在偌大的山海大陆,谈到“单兵”作战的实力,也就只有这几个人有能力对人神造成威胁。
之前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嬴抱月之所以不愿意为了解咒靠近剩下的几位神子,就是因为她怀疑凶手就在那几人之中。
她不愿为了苟且偷生去讨好害她师父的凶手。
可随着这半年重新融入修行界,她渐渐发现事情没有简单。
每一位神子,都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个体。
“你虽然怀疑过其他几位神子,但你无法调查他们的事,对他们不够了解,”嬴抱月望着慕容音轻声道。
每个神子都有结界护身,同为等阶二的慕容音的风法能查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
因为神子隐藏自我的能力太强,很少有人能够了解神子真正的个性,哪怕是他们身边的亲人,恐怕都不清楚。
“你怀疑谁,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分析,”嬴抱月注视着慕容音的眼睛,“我大概是唯一了解剩下所有神子的人了。”
慕容音虽然也是八人神之一,但她所处的环境与世隔绝,如果林书白没有和她详细地提起过,她就应该不知道其他神子的事。
但她不一样,她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和每个神子都打过交道,也旁观过所有的位阶之战,有些事她忘记了,但很多事她还记得。
慕容音心房一颤,她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不得不说,嬴抱月这个提议十分诱人。
嬴抱月和自己这个下不了山的神子不同,是真正意义上曾经当过八人神的修行者。
她的确知道很多嬴抱月不知道的情报,但要论神子之间的秘闻,还真的得问嬴抱月。
如果此时交换一些情报,她也许真的能在最后时刻接触到那个答案。
“大部分的神子,其实都已经被我排除了。”
慕容音闭了闭眼睛,轻声开口,“我首先怀疑的人是姬墨。”
啊……果然如此。
嬴抱月呆了呆,顿时想起在初阶大典上山鬼和姬墨的隔空大战,心有余悸。
那两人当时的架势简直就是都想弄死对方,从没见过面还能互相仇视如此,也算是厉害。
“那姬墨的怀疑排除了吗?”
“没有,”慕容音撩了撩头发,“他是唯一一个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排除的。”
啊这……
“初阶大典那次,我本想试探试探他,却没能做到什么,”慕容音淡淡道,“那一击我积攒了七年,本想着至少要断他一条胳膊。”
这……叫作试探?
嬴抱月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对了,初阶大典那一次谢谢您帮我出头,”虽然心中吐槽不已,但嬴抱月还是立即躬身向慕容音道谢,“我昨日应该一见面就和你说的。”
初阶大典那一场隔空对战,是山鬼第一次出手直接庇护她。
当时如果不是山鬼出手,想要当场杀了她的姬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用谢,毕竟我也不是只为了救你,”慕容音毫不在意道,“我和姬墨积怨已久,准备七年也主要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这个她倒是也察觉出来了,嬴抱月苦笑不已,不过她非常理解慕容音的心情。
山海大陆上如果有反姬墨联盟,她们两人一定能携手作战。
“姬墨就先不谈了吧,”嬴抱月道,“他的确一时半刻也摆脱不了嫌疑。”
“除了姬墨外,你还怀疑谁?”
慕容音沉默了一瞬,“也只能是那个人了吧?”
她抬起头,望着嬴抱月的眼睛。
“西戎国师,云中君。”
第五百一十四章 怀疑
嬴抱月心头一震,抬起头直直望着慕容音。
“在姬墨之后,我怀疑过很多人。”
之所以将云中君列为最后的人选,其实不仅是因为他是西戎国师,她更多的是靠排除法。
慕容音站在雪地上,抬眼望向连绵的山岭,“我怀疑过东方仪。”
越是离林书白越近的人越可能谋害她,而东方仪当年在八人神中和林书白走得算是很近的。
可东吴已经失去了兽神,东方仪濒临退境自顾不暇,已经到了要挑选继承人的境地,实在不可能向林书白出手。
东方仪的嫌疑被排除。
“我怀疑过中唐国师。”
慕容音继续道。
可中唐国师是八人神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低到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提起,连他的封号都不会有人记得。
中唐国师,在八人神中封号湘君。
这位湘君在八人神也是十分神奇的存在,之所以他身为神子却能存在感那么低,就是因为他在众多国师之中,是话语权最低的一个。
中唐的国家大事,这位基本上插不上什么手。
“湘君他……”
慕容音苦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果湘君敢动书白,都不用其他人出手,宋斋会先灭了他吧?”
嬴抱月点了点头,神情微妙,“别说动手,他刚一动念估计就会被琼华君发现。”
中唐国师的存在感之所以低,就是因为中唐是一个重脑力胜过于重武力的国家。
湘君虽然是国师,但在中唐的影响力远不及宋斋,说来虽然不好听,但这位神子在很早以前就被宋斋通过各种手段“驯服”了。
这位基本上算是宋斋控制下的“打手”。
宋斋多智近妖可不是徒有虚名,湘君敢轻举妄动,嬴抱月相信宋斋分分钟就能说服中唐王发动禁制灭了自家的国师。
在宋斋的眼皮子底下,湘君绝不可能对林书白不利。
“所以湘君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慕容音道,“之后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许沧海。”
灵壁位于北魏长城段上,所以林书白最终是在北魏境内出的事,再加上许沧海在大司命死后的所作所为,他的嫌疑直线上升。
嗯,这位的确是重量级。
嬴抱月也怀疑过许沧海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在东吴发现许冰清身上有自己的神魂之时。
“许沧海女儿的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慕容音看了嬴抱月一眼,“北寒阁和西戎有勾结,且应该参与过一部分当初谋害你的事。”
嬴抱月点头,在北魏发生的事她没忘。
“之后我腾出手后,会去一趟北寒阁。”
许沧海虽然已成了废人,但北寒阁还在,有些事还是要解决的。
尤其是保存过她神魂的地方,她必须亲眼去看。
之前是为了急着参加高阶大典,嬴抱月没法过多追究,但许冰清还有拓跋容,她注定还是要再见上一次。
“你清楚其中厉害就好,”慕容音道,“直到前不久,我都一直在怀疑许沧海。”
然而许沧海却通过一种极其极端的方法摆脱了嫌疑。
“可既然他已经散尽了功力,应该不是他。”
慕容音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
她没想到在八人神中向来最功利的许沧海会在宁古塔外做出那样一个选择,但既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可能是他。
能对林抱月和林书白下手的人,不说性情如何了,必然是极具野心之人,这样的人就算化成灰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力量,更别提散尽功力了。
慕容音认为许沧海也许可能参与了什么,但至少他不可能是主谋。
那么八人神中,就只剩下一个了。
西戎国师,云中君。
西戎人自然天然就具备头号嫌疑,禅院和淳于夜在这一段时间内所做之事更是将野心暴露无遗。
然而……
慕容音深吸一口气,她之所以说姬墨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还保留怀疑的人,就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云中君。
八人神和小辈里面排出的战国六公子一样,出自西戎的修行者一开始都是拿来凑数的。
云中君一直都躲在西戎,从未来过中原,更从未参加过位阶大典。
对中原修行者而言,他就是个陌生的存在。
慕容音倒是很想怀疑他,但问题就在于和此人相关的情报一点都无,她想怀疑都无从下手。
更重要的是……
此人并是不可说之人。
之前是为了急着参加高阶大典,嬴抱月没法过多追究,但许冰清还有拓跋容,她注定还是要再见上一次。
“你清楚其中厉害就好,”慕容音道,“直到前不久,我都一直在怀疑许沧海。”
然而许沧海却通过一种极其极端的方法摆脱了嫌疑。
“可既然他已经散尽了功力,应该不是他。”
慕容音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
她没想到在八人神中向来最功利的许沧海会在宁古塔外做出那样一个选择,但既然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可能是他。
能对林抱月和林书白下手的人,不说性情如何了,必然是极具野心之人,这样的人就算化成灰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力量,更别提散尽功力了。慕容音认为许沧海也许可能参与了什么,但至少他不可能是主谋。
那么八人神中,就只剩下一个了。
西戎国师,云中君。
西戎人自然天然就具备头号嫌疑,禅院和淳于夜在这一段时间内所做之事更是将野心暴露无遗。
然而……
慕容音深吸一口气,她之所以说姬墨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还保留怀疑的人,就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云中君。
八人神和小辈里面排出的战国六公子一样,出自西戎的修行者一开始都是拿来凑数的。
慕容音认为许沧海也许可能参与了什么,但至少他不可能是主谋。
那么八人神中,就只剩下一个了。
西戎国师,云中君。
西戎人自然天然就具备头号嫌疑,禅院和淳于夜在这一段时间内所做之事更是将野心暴露无遗。
然而……
慕容音深吸一口气,她之所以说姬墨是她认识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还保留怀疑的人,就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云中君。
八人神和小辈里面排出的战国六公子一样,出自西戎的修行者一开始都是拿来凑数的。
云中君一直都躲在西戎,从未来过中原,更从未参加过位阶大典。
对中原修行者而言,他就是个陌生的存在。
慕容音倒是很想怀疑他,但问题就在于和此人相关的情报一点都无,她想怀疑都无从下手。
更重要的是……对中原修行者而言,他就是个陌生的存在。
慕容音倒是很想怀疑他,但问题就在于和此人相关的情报一点都无,她想怀疑都无从下手。
更重要的是……
此人并是不可说之人。
此人并是不可说之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迷局
慕容音难掩心中的震惊,问道。
“云中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晨光越来越明亮,站在云首峰峰顶,云雾从足底升起,可以看到极为壮观的云海。
曙日初照,浮光跃金,嬴抱月注视着眼前被朝阳染得五彩斑斓的云海,视线有些凝重。
“虽然我见过云中君,但我好像又没见过他。”
慕容音听得呆住,“什么叫好像没见过?”
“他就和当初那个硬塞给他的名号一般,”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云一样。”
云中君这个称呼虽然位列八人神之一,但和其他神子不同,这个称号显然不是大秦朝廷封的。
像山鬼、东皇太一这样的封号,都是新的神子诞生并参加完位阶大典后,嬴帝亲自为新的神子册封的。
可大秦朝廷再疯狂也不可能册封一个西戎人,所以严格意义上而言,西戎国师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八人神,只是因为境界相同与其他神子一起并称了而已。
云中君这个封号,当然不是嬴帝挑选的。
当年发现西戎出现了一位等阶二的修行者时,《九歌》中还未使用过的神灵封号总共还剩下四个,分别是少司命、湘夫人、山鬼和云中君。
其中《九歌》所祀诸神中,少司命排序靠前,且其为执掌人间子嗣及孩童命运的神灵,这样的神名中原修行者自然不愿意放到杀人如麻的西戎人身上,湘夫人和山鬼在古籍记载中又都是女性神灵,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给男修用,最后剩下来的称号就只有一个云中君。
于是有修行者开始用“云中君”这个称号来代称西戎国师,后来又因为西戎国师的名字一直都没搞清楚,这个说法渐渐传开,最终西戎国师就成为了众人口中的“云中君”。
某种意义上,这和淳于夜那个“鬼华君”称号的由来倒是十分相似。
虽然一开始是误打误撞,却莫名地与真人相贴合。
“像云一样?”
慕容音怔怔看着脚底下的云海,“什么意思?”
“我虽然见过他,他那个人也的确站在战场上,身上的气息也的确是神子的气息,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不在那里一般。”
嬴抱月注视着眼前的云海,蹙紧眉头。
山峰上云雾相幻化,似海非海,意象万千。
就宛如她当初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个男人一般。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形容那种感觉,”嬴抱月深吸一口气,“他人虽然站在那里,但却就像个空壳子一般。”
“人直挺挺站在大地上,但总觉得下一刻他能就像一团云雾一般,被瞬间打散。”
“他的眼睛里,没有情绪,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高阶修行者的深邃之感。”
“如果不是气息的确是等阶二的气息,我恐怕会觉得当时出现在战场上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操纵的纸人傀儡。”
慕容音听嬴抱月的描述听得毛骨悚然。
嬴抱月的说法虽然含糊,但一股邪异感就已经扑面而来,她仿佛能看见一个单薄如纸人的修行者站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你的画面。
“所以唯独这个人,我无法告诉你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嬴抱月看向自己的掌心。
西戎国师,云中君。
这个人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所有形象都不像是真的,即便你见过他,也从他身上什么都不到。
如果说一般的神子是用气息和屏障将自己隐藏得很深,云中君给人的感觉却是“单薄”。
没错,就是单薄。
在战场,他真的就像是个纸人牌子一般,只是树在那里,却什么都不做,你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光中原人看不到,西戎人也一样看不到。
“之前银蝉卫曾经俘虏过一位西戎的天阶修行者,”嬴抱月道,“我亲自带人审问了他。”
能抓到活着的天阶修行者的机会十分少见,她准备用些手段,就算下点药也要套出些情报来,结果她还没用药,就发现那位天阶修行者体内有着极为严重的蛊毒,自他被捉后就开始发作,人还没问就要死了。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救了回来,但当时如果不是她正好就在现场,那位天阶应该当场就会暴毙,哪怕晚上一会儿,都药石难救。
但即便命救了回来,那个天阶也丧失了功力,整个人逐渐变得痴痴傻傻,她用了催眠的法子,才赶在人完全傻掉前问了几个问题。
其中一个问题就是,西戎国师叫什么名字?出身和师承何处?
“你问出什么来了么?”
慕容音难得急切地问道。
“什么都没有,”嬴抱月摇头,神情复杂,“那个天阶说他也不知道,他没有直接和国师说过话,也没见过对方的脸。”
“这不可能!”慕容音脱口而出,“这人在说谎!”
若是其他修行者倒也罢了,但唯有等阶二的神子才有资格号令等阶三的天阶。指挥本国的天阶修行者,是神子的使命,每个天阶修行者和神子之间都是最紧密的上下级关系,不可能一个国家的天阶都没见过自家的神子。
“他没说谎,”嬴抱月苦笑一声,“你要相信我问人的手段。”
“况且此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她看了慕容音一眼,“后辽的天阶不是也不知道你这位神子的模样和出身么?”
慕容音噎了一噎,但旋即开口,“我的情况不一样。”
她不用见面就能和天阶交谈,且不用担心有人冒充或者情报泄露,西戎国师能做得到吗?
更关键的一点是,她成为后辽国师后,后辽就再也没有起大规模的战事,她并不需要和御祷省内的天阶保持非常密切的关系。
一旦爆发战争,慕容音很清楚,她的身份很可能就会瞒不住了。
可西戎全民皆兵,不光和长城内六国打,各部落之间也连年征战,在这种情况下,云中君居然还能隐藏自己的身份?
“我不用打仗,可云中君要打。”
慕容音盯着嬴抱月的眼睛。
“就算他能藏得住,但一个永远不露脸的神子,真的能在崇尚武力的西戎人中得到威望吗?”
第五百一十六章 云中
“以常理而言自然是不行,”嬴抱月轻声道,“但你别忘了,西戎国师是靠什么出名的。”
慕容音浑身一震,失声道,“你是说,邪术?”
嬴抱月点头。
云中君出现在西戎后,曾经一度一蹶不振的西戎邪术重新再次壮大起来。
想起那种居然能让天阶修行者变得痴傻的蛊毒,嬴抱月目光微寒,“我怀疑他会一些不太正常的东西。”
长久以来,像是诅咒、邪术、蛊毒这样的东西,一般都在更加湿热的南方的盛行,北方很少见到这种东西。
直到上辈子死之前,除了那个西戎天阶的那一次,嬴抱月从没在北方发现过蛊毒。
西戎以往擅长的是巫蛊,可巫蛊和蛊毒并非一个体系,巫蛊并不给人下毒,而是更接近于通灵。
每个西戎部落内都有会大巫,大巫有通灵能力,联络神灵、祖灵、精灵、鬼灵诸界,为人间沟通、问难、消灾,地位十分神圣,并非都是做脏事的,传说最厉害的西戎大巫甚至能够“绝地天通”,预言未来,某种意义上比神灵还神。
由此可见,建立在这般基础上的西戎邪术也不是一开始就非常邪门,绝地天通也只是沟通天地的另一种理想状态,只因和中原的功法走得不是同一条路,被鄙夷地称之为“邪术”。
可就在嬴抱月重生后,她遇见的那些诡异的西戎杀手、手段多样的淳于夜和乌禅胥等人,以及西戎人暗地里操纵北魏王一事,各种事情加在一起,嬴抱月发现西戎变得比她死之前更加邪门。
现在的西戎邪术,可真是不愧于“邪术”之名了。
以往的西戎,可没有那么多的修行者擅长禁术。
建立一个修行体系和创造一门新的剑法一样,并非一般修行者能做到的,哪怕是天阶修行者,最多也只是能按着现有的路子走下去。
这世上只有一个嬴帝,嬴抱月不认为像嬴帝这样自己等阶三却能构想出等阶一的修行方式的天才能随随便便再出一个。
所以西戎修行界变成这般模样,如果说没有唯一神子云中君的引导,鬼都不会相信。
淳于夜会的那些手段,到底是什么人教给他的?
淳于夜的师父是谁?
乌禅胥的师父又是谁?
能教出天阶修行者的人,一般其境界也不会低于天阶。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两人都是云中君的弟子。
嬴抱月眯起眼睛。
淳于夜会的禁术已经够离谱了,如果云中君真的是他的师父,那么他本人所掌握的禁术只会更加可怕。
“不正常的东西……”
慕容音打了个寒噤,“那你觉得他到底擅长什么?”
嬴抱月沉吟一声,“你听说过小世界吗?”
“小世界?”慕容音一愣,“不是阵法和诅咒么?”
她送给林书白的婚书被人篡改了阵法,嬴抱月身中诅咒,这一切如果都是云中君的阴谋,那么他应该极其擅长阵法和诅咒才对。
“我不觉得他擅长阵法和诅咒,”嬴抱月摇了摇头,“至少他十几年前不是很擅长。”
之前她镇守永夜长城的时候,利用阵法让侵扰边境的西戎骑兵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但不管吃了多大的亏,西戎人却始终没能拿出破解方法来。
根据林书白对云中君在战场上的表现的回忆,诅咒暂且不论,这个人至少的确不擅长阵法。
阵法一道和其他本事不同,极吃天赋,不是想学就能学会,更不是境界上升这方面的本事就会上升。
云中君如果十几年前不擅长,现在很大概率依旧不擅长。
这也是嬴抱月无法直接怀疑此人的一个原因。
她现在都还记得刚穿回来的时候附着在棺材盖上的阵法,其精密诡异绝不是一般人能画出来的。
“不擅长……”
慕容音喃喃道,“那小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作为全大陆的观察者,她倒是的确听说过这么一种禁术,但比起禁术,这个“小世界”更像是纯粹的市井传说,是民众们对修行者本领的一种猜想。
和普通的功法不同,小世界是完全由修行者自身造出的一个世界,能够将其他修行者卷入其中让其进入其中。这一点和阵法中的幻境有些相似,但和只是模糊修行者五感的幻境不同,按照民间话本子里所写,小世界能真的能实现修行者位置上的“移动,”将修行者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
“之前我从一些西戎俘虏里听说,西戎国师能做到缩地成寸。”
“缩地成寸?”慕容音一怔,“那不是阵法吗?”
缩地成寸可以无视距离的束缚,即使时百里之遥,也能在片刻之间到达。
按照太祖皇帝留下的手札,靠阵法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只是这种阵法对施术者的要求太高,至今还无人绘制成功。
慕容音听得糊涂了,云中君到底擅不擅长阵法?
“是阵法,但云中君不太可能绘出这个阵法,”嬴抱月道,“所以我怀疑他是不是掌握了小世界。”
慕容音有些无语,“这个猜测比云中君擅长阵法更加不切实际好么?”
她发现嬴抱月和林书白一样,也有着想问题天马行空的一面。
“的确如此,”嬴抱月笑了笑,“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些俘虏本身被骗了。”
毕竟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想骗低阶修行者更是容易,也许云中君只是通过简单的幻术迷惑了那些兵士,让那些兵士以为他有这般大能,从而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他要是会这些东西,的确能够树立起威信。”
至少足够唬人。
听完嬴抱月的解释,慕容音心中的疑惑淡了淡,“那你觉得,书白的死,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嬴抱月沉默了一瞬,“如果是他,我有一件事无法想明白。”
“什么事?”慕容音紧张起来。
“那就是,如果是他的话,他怎么能把师父叫出去呢?”
嬴抱月攥紧双拳,按照慕容音等人所说,在登上长城前林书白曾经去见了一个人,并和其发生了战斗。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但如果这个人是云中君,嬴抱月不认为林书白会在那个敏感时刻孤身一人去见他。
如果那个人是大秦暗桩,可以通过暗号叫林书白出来,但云中君做不到这一点,他西戎国师的身份只会让她师父高度警惕。
第五百一十七章 手段
“不能把书白叫出去?”
慕容音怔了怔,问道,“如果云中君说要见书白,书白不会去吗?”
“不会。”
嬴抱月摇头,肯定道。
“为什么?”
虽然说两国交战,主帅私下见面的确不太可能,但慕容音不明白的是嬴抱月为何能如此笃定。
“因为如果换做我,我是不会去的。”
嬴抱月目光认真道,“两国交战,主帅见面是大忌,更何况师父从来不会单独去见西戎人。”
西戎邪术变化多端无孔不入,秦军中早就有规定,不可单独去见西戎高阶修行者。她师父是规则的制定者,自然也不会去违反规则。
慕容音睁大眼睛,也认真起来,“那如果云中君手上有书白的什么把柄呢?”
以常理而言,林书白的确不会去单独见云中君,但凡事无绝对,西戎人诡计多端,难免会使用些手段。
林书白是极重感情的人,如果云中君真的拿捏了她的弱点,难免不会让她一时冲动。
嬴抱月看了慕容音一眼,“我死了,清远和安歌在南楚,你又在山顶上,云中君手里会有能什么引诱师父的大把柄?”
慕容音噎了一噎,“你……”
有人会这么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已经死了吗?
虽然的确是事实。
嬴抱月说得没错,至少在人选方面,云中君当时是抓不到什么能威胁林书白的人质的。
“可万一他拿另一件事来诱惑书白呢?”
慕容音轻声道,“比如说你的死因。”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缩。
慕容音凝视着嬴抱月的双眼,心中微微叹息。
比起在南楚的儿女,比起自己的性命,那一段时间林书白最在乎的事是林抱月的死因,如果云中君声称手上握有关于林抱月之死的情报,哪怕只是几句暧昧不清的言辞,林书白恐怕都会为之亲赴虎穴。
“那也不可能。”
然而嬴抱月沉默片刻,仍然是摇头。
“与虎谋皮并不明智,如果敌方用情报来引诱,答应对方的条件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并不是我和师父惯用的手法。”
“那你们会怎么做?”慕容音愣了愣。
“如果云中君真的敢向师父提起他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师父根本不会一个人去见他,”嬴抱月眯起眼睛,“对付想用情报来交易的人,这种方式可行不通。”
“那该怎么做?”
慕容音一头雾水。
“当然是活捉之后再审问,”嬴抱月朝她微微一笑,“把人抓来,那情报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活捉后审问而是活捉后拷打吧……
慕容音浑身一激灵,第一次觉得嬴抱月笑得有点恐怖。
“那要是人抓不来怎么办?”
慕容音继续问道。
“那就杀了他。”
嬴抱月淡淡道,“一时杀不了就一直追杀,总之不能答应对方的条件。”
慕容音听得呆住。
“在战场上,被敌方威胁是很常见的事,”嬴抱月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比如之前西戎人在开战前,就曾将抓来的大秦百姓像羊群一般绑在阵前驱赶着做人质。”
慕容音心中发凉,声音不禁颤抖起来,“那你们会怎么做?”
嬴抱月微微垂下视线,“我们会派最好的神射手,敢在西戎驱赶前,将那些人全部射杀。”
慕容音这下全身都变得冰凉。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对师徒有多生猛。
武将的世界和普通修行者的世界并不相同。
林书白也好,林抱月也好,都绝不会受人威胁。
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云中君通过诡计将林书白引诱出去的情况了。
“那会不会有可能是他装成了什么人呢?”慕容音咬了咬唇,“比如说伪装成了暗桩来接头?”
“暗桩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暗号,”嬴抱月道,“那些暗号每个人都不一样,除了陛下之外就只有我师父知道。”
“啊,对了,这里面的陛下不包括嬴昊。”
嬴抱月淡淡道,“西戎暗桩的暗号没有书面记录,当年是全都记在陛下和师父的脑子里,暗号数量庞大,就算陛下死之前有那个力气教嬴昊个三天三夜,以嬴昊的水平他也背不下来的。”
这大概是二世皇帝被损得最惨的一次……
慕容音不禁问道,“可太祖皇帝驾崩后那些暗号之后怎么办,要怎么传给二世皇帝?”
“只能靠我师父一点点教给他,”嬴抱月道,“这也是陛下留给我师父苦差吧。”
慕容音听明白了,嬴抱月口中的陛下永远只指太祖皇帝嬴帝一人。
嬴抱月沉吟道,“陛下驾崩一年后嬴昊就死了,才一年的时间,估计他也没背下几个暗号。”
慕容音蹙眉,“那么那些暗号就只有你师父一人知道了?”
嬴抱月点头,“我只知道零星几个,其他大部分都掌握在师父手中,除了我们之外,恐怕就只有那些暗桩自己知道各自的暗号。”
“可那样的话,”慕容音忽然一怔,“你师父她已经……不在了。”
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那些暗号现在难道已经……”
“应该大部分都失传了吧,”林抱月叹了口气,“师父就算要挑选继承人,也不可能将这些暗号教给别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林书白只可能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
她七年前已经死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嬴抱月能想到的林书白能够托付此事的人,只有三个。
那就是季大、林挽弓,再加上她面前的慕容音。
可林挽弓当时能力不够,无法保存这些暗号,而告诉季大和慕容音,几乎就等于林书白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去死了。
慕容音姑且不谈,是黑虎军中一员的季大很清楚这些暗号意味着什么,在林书白将暗号告诉他的瞬间,他就能意识到不对劲,竭力阻止林书白要做的事。
可如果告诉慕容音,她没有处理军中事务的经验,知道这些暗号本身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更不知如何对待暗桩,反而会对她本人和整个情报线造成很大的危险。
听完嬴抱月分析,慕容音愕然不已。
“所以说,书白她最后……就任由这些暗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