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前往东宫
李嗣业脸上面色如常笑着说:“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枚儿满意就行。”他虽是这样说,但还是腹诽了一句,迟疑地邀请她们进入院子。
容貌太丑是会影响主人心情的,虽然这两人出价便宜,但李嗣业现在不差这个钱。
他自己不好意思驳徐娘子的面子,只好由枚儿来开这个口,童言无忌嘛。
两名妇人来到李嗣业和李枚儿面前,低身行礼:“阿郎,小娘子。”
李嗣业心怀期待,指着两个老女人对枚儿问:“阿兄雇佣了两个人,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枚儿你看看,对她们还满意吗?”
李枚儿只顾低头研究兄长做的弹弓,抬起头来晃了一眼,继续低下头琢磨,口中说道:“可以,还行。”
“你看都没看,你再仔细看一眼。”
李枚儿又抬起头来足足看了三秒,点点头说道:“可以啊。”
李嗣业稍微有些失落,挥手说:“既然枚儿对你们很满意,那你们就留下吧。”
徐娘子的脸上露出笑容,她刚才显得比李嗣业还要紧张,生怕他不肯要这两个女婢。
“你们还不谢过李郎君。”
“谢过李郎。”两人蹲礼的姿势倒是挺标准,像是在大户人家历练过的,可惜年老色衰,这是硬伤。
徐娘子不能在李家多呆,与李嗣业简单交谈了几句,便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家。
李嗣业接过枚儿的弹弓继续做,枚儿又抬起头看了看两名站在地上的婢女说:“她们真老真丑。”
他严肃地批评李枚儿:“枚儿,不可口无遮拦。”
他瞪着眼睛给李枚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刚才为什么不说,现在突然说这个,我要不要赶她们走,你若是硬发脾气,我可以赶她们走。
两名老婢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枚儿,并且在眼中闪烁中几点晶莹,这让李嗣业恻隐之外,还渗得慌。
李枚儿接着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觉得她们就像咱们在高陵乡下村里的阿婆阿婶,很好,很亲切。“
老婢连连感恩道谢,口中说多谢阿郎收留,家中贫寒,她们若能有收入,家人的日子多少会好一些。
两个大龄妇女开始打量李嗣业的宅邸,口中啧啧说道:“房子倒是挺大的,就是没有个人收拾,你看都破落成啥样了。阿郎,放心我们现在就收拾。”
两名女婢很快便投入了角色,开始提桶打水,清洗门窗。李嗣业搬进来的时候,几乎没有收拾正堂,一来是地方太大,二来是生性懒散,他完全可以在东厢房里待客,所以整个院子里许多房子都是灰尘满地,无人收拾。
李嗣业刚提起水桶,两名女婢连忙劝阻:“阿郎,快停手的啦,这不是你这贵人干的活,听说你马上去给太子当护卫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官。”
他打了一桶水放在井沿上,对两位婢女吩咐道:“你们除去收拾房间外,就是专职伺候小姐,不用管我。”
没过多长时间,整个家中里里外外都被女婢们打扫得焕然一新,瞧起来不再像破落户,终于有了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李嗣业望着两位老婢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感叹:“有所失必有所得啊。”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进东厢房把装在水罐里的钱,放在了房梁上,仅给枚儿留下几百钱,用来家中购买生活必须品。
东宫的人到底还是来接他了,第二天一大早,解除宵禁的钟声刚刚敲完三百下,李嗣业在院子里的桑木上刚练完拳脚,外面便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他出门开门,却见是个穿着暗黄色袍子的宫人站在门外,眼角还残留着眼屎,睡眼惺忪地问:“你就是李嗣业,詹事府让我来叫你入东宫护卫。”
李嗣业连忙揖手,请这位内宦到屋里坐。
想不到这位内宦却不领情,捅着双手在外面说道:“你赶紧去准备一下,咱就在这儿等你。”
李嗣业没什么可准备的,但还是回去叮嘱了妹妹几句,西厢房里的两位女婢鼾声如雷,他也不想惊动他们,便转身出门去,跟着内宦出门上路了。
这太监沉默寡言,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说。李嗣业如每一个即将到新岗位的求职者那样好奇,给太子担当宿卫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只能亲眼所见了。
进入皇城前,太监给了他一块腰牌,乜着眼说道:“以后戴着这个东西出入皇城,比较方便。”
从朱雀门进入皇城,直道两旁的宫观里都是大唐的政要机构,再往前走却是太极宫承天门,他们不从承天门进入,反而向东走,来到正面的嘉福门,这里面就是整个太子的团队。
守门的是太子十率中的太子左右监门率,太监出示腰牌,守门的卫兵放两人进去,这一路共有三道门,嘉福门、重明门、嘉德门、然后是太子的办公所在地,嘉德殿,不过此刻太子并不在殿中,已经上早朝去了。
留守在嘉德殿中的是太子詹事府的詹事,正坐在侧殿中抄写什么东东,抬头看见太监领李嗣业进来,说道:“直接领他去右内率府。”
从隋唐直至明清,宫廷宫殿的布局全部是中轴线对称设计,中轴线的直道左边有什么建筑,右边必然有同样的建筑,就像蝴蝶所拥有的的一双翅膀。
太子右内率府就在嘉德殿的右边,离奉化门很近,与他相邻的是太子右春坊。
太监将他领到内率府门口,便甩甩袖子要离开,李嗣业连忙抓住了他:“唉,先别走,你得带我进去。”
这太监又乜了他一眼:“我带你进去干啥,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儿吗?快进去,你上司在里面等你。”
太监急匆匆地离去,好像要玩什么要紧的游戏。
李嗣业站在殿室外左右张望了一眼,感叹这太子的东宫真大啊,宫墙纵横,宫殿林立。而围绕在太子身边的团队也很庞大。入东宫之前,李嗣业专门找人探访了一下,太子不但有太师、太傅、太保,还有四名宾客,围绕太子服务的机构有詹事府,左右春坊、崇文馆、司经局、点膳局、药藏局、什么太子家令寺,内坊等等,大大小小的机构有十多个。
这还不包括太子的武装卫队——太子十率府、太子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左右监门率、左右内率。这十率中只有四率领兵,就是太子左右门监率和太子内率。其余各自遥领上番在京城外的折冲府兵。
府兵制业已崩溃,全国折冲府已无兵可上番,如今驻扎在京师左右的,乃是由张说献策,皇帝亲自从府兵和百姓中招募的军队,组成了左右御林卫和左右龙武军。所以太子其余卫率只是空有其名。
但太子身后的团队也相当恐怖了,连同各级官员,宫中眷属,宫女侍从,卫队内率和监门率共计三四千余人。
第六十二章 右内率府
李嗣业认为自己当初的担忧简直是多心,就算东宫出事,皇帝难道能把这几千人都弄死?雪山发生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也总不能把每一片雪花都铲除。
他不再胡思乱想,抬步走上台阶进入殿中,内部类似于武官的议事堂,正上方有案几,案几后面是雪豹屏风。
此刻堂上无人,这时有两人从侧边房间里走出来,是太子内率曹觉和长史常见春。曹觉一看见李嗣业,脸上就浮现出一丝怪异神色,瞪着眼睛问他:“你,就是那李嗣业,你可认得本将?”
李嗣业当然有印象,记得他在武斗楼打跨扎齐列前,最后上台的就是这个曹觉,结果仍旧不敌扎齐列,被险些摔到台下。
他迷蒙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曹觉一眼,摇头说道:“不,我根本没见过你。”
曹觉松了一口气,心说那就好。
他大踏步地走到台上,跪坐在屏风前面,案几后面,抬手大声说道:“今天在值的人都出来!”
内率一声令下,府中的千牛、备身和主仗都走了出来。均身穿青黑色布背甲,胸口等主要部镶嵌有铜片,看上去既美观轻松,又威风凛凛。
“都来认识一下新人,这位李嗣业,被皇上任命为太子内率千牛。”
曹觉此话一落,众人便抱起拳头虚应地祝贺,随即十几个备身和几十个主仗离去,留在堂中的就只有三名千牛。
“录事参军何在,兵曹,胄曹何在?”
有三名穿青色袍子的官员上前,叉手禀报:“属下在。”
“录事,登记李嗣业品级,正七品上,按照七品官制日后发放俸禄,太子府每日的供给奖赏不在其列。”
“兵曹,胄曹,给李嗣业领发披挂甲胄,兵器。”
兵曹和胄曹对李嗣业拱手以礼说道:“请李千牛随我们来。”
……
他站在胄曹办公所在地甲胄库中,周围有五六名小吏忙碌,胄曹本人坐在案几前开出清单,有人接过来对着清单念:“犀皮**靴一双。”
便有小吏从架子上取下鞋,给李嗣业换上,如果不合脚,可以**到小从头选择。
“竹绿虎豹缺胯袍两件。”
他现在处于宿卫期间,不能穿袍,由小吏叠好放在了他的双手上。
“墨青护胸护腹布背甲。”
两名小吏开始给他披挂,从腿部开始,小腿上有护胫,大腿上短腿裙,腰上有护腹兽,胸口部位有皮革,除此之外,这布背甲并未有多大份量。
李嗣业干愣愣地站着,任由这些人在他的身上装饰,就像一个枯燥的花瓶。
他突然开口问道:“我们不穿铁甲吗?”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千牛嗤笑道:“披那玩意儿干嘛,怪沉的,以后想披铁甲,有的是机会,出宫狩猎,仪仗巡阅,都需要穿铁甲,能披到你身上脱层皮,不想披为止。”
“牦牛皮蹀躞带,配银九銙,黑纱幞头。”
一名小吏蹲在他身前,将腰带系在腰间,一名小吏把幞头巾裹到他头上,在脑袋后面扎出四个角。
“可以了,到兵曹库去。”
兵曹库的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兵器,参军登记之后,自有小吏领着他到武器架前领兵刃,曰:“一长一短,长刀为横刀,用于宫中护卫,短刀为障刀,用于微服携带。”
李嗣业却抬头望向横在刀架上的另一样武器,如象牙般白皙的刀鞘,略微比横刀长了半尺,实在是美得过分,让他这样一个冷兵器爱好者怦然心动。
李嗣业伸手指着它问道:“这把刀不错,可不可以……”
参军坐在案几前朝他这边扫了一眼,面带不满,可能是没有见过这样多嘴的新官。
小吏张嘴说道:“这是仪刀,有龙凤缳首,乃太子出行时仪仗所用,需要你持的时候自然会发给你。”
他从另外的架子上拿下一把刀,没有缳首,刀柄略长,可双手挥持,乌木鞘上有錾金花纹,然后蹲下来挂到了李嗣业的腰带上。
李嗣业的全套家当就这样齐备了,他在两名千牛的带领下准备离开,突然瞅见了放在兵器库角落里蒙尘的一把长刀。
他折返回库房中,抬头望向那刀,下方是蜡黄的刀柄,上方是闪烁着青光的刀刃,这刀有双刃,近柄处略窄,上方略宽,刀头尖锐,可刺也可劈砍。它立在墙角绽放着森森冷意。
参军和小吏们都跟随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墙角的长兵器,不知道这位新任千牛为何会对这陌刀感兴趣。
李嗣业想特意为自己塑造这种宿命感和仪式感,就好像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刀,便对其产生了兴趣,这和某些故事中的的情节非常相似,但人生必须要有仪式感,哪怕这种仪式感是做出来的。
他身后的汉子嘿了一声说道:“你对这种刀感兴趣,这刀可不是一般人用的,非是那种刀头舔血残忍嗜杀之辈才能够驾驭,这种刀拿到战场上,只要一刀抡下去,能把人从腰间斩断,还有战马,战马也能够齐腰给割断,到时候肠子心肝五脏全都哗啦一下流了出来,摊成一堆稀糊,你根本分不清哪一堆肠子是人的,哪一堆肠子是马的,全让刀砍成烂泥了。”
李嗣业听了直反胃,本来他还幻想拿着这把刀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感觉,可此时此刻,尽是这人口中的马肠子人肠子,还有成滩的鲜血烂泥,气氛全让他给破坏了。
参军和小吏们皱起眉头,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再理这些口无遮拦的千牛。
三人从兵器库中走出来,开始相互介绍,这个说话颇为风趣的千牛名叫刘子午,另外一个人说话比较串味,喜欢卷舌,似乎不是正宗的中原官话,长得却也不像胡人。
“我叫藤牧。”
“李嗣业。”李嗣业回头看着他问:“你说话时的声调好像有问题。”
这位白净年轻的千牛笑了:“我是日本人,原名藤原秋助,来跟随遣唐使到大唐几年,还没有完全掌握正宗的中原官话。”
“日本鬼子?”李嗣业吃了一惊,心想这李氏父子心真大,竟然让日本人来充当皇宫宿卫。
站在一旁的刘子午笑了:“这个诨号倒是起得不错。”
藤牧顿时皱起了眉头,拱手彬彬有礼地问道:“李兄,我与李兄素未相识,我没有得罪你吧?”
“哦,没有,其实我叫你鬼子,是一种亲密的意思,朋友之间可以这么叫。”
“可据我所知,古书上不是这么说的。”藤牧边走边掰起手指头说道:“《说文解字》中说,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贼害,从厶。《左传》中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礼运》中又说曰:?(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晋朝干宝所著中的《搜神记》中,也有宋定伯捉鬼的桥段,嗣业兄,你糊弄不了我,鬼在我们大唐就是不好的意思。”
李嗣业更加惊讶了,问道:“你这么博学,干嘛来当皇宫宿卫?”
第六十三章 护送太子入朝
藤牧抬头感慨似地说道:“我跟着遣唐使来大唐,本来是学习儒家典籍,但后来我在崇文馆中看到了兵书,这才是我想要学的东西。所以我才自愿进入军中,练习大唐刀法,最后才来到太子宫中,担任内率千牛。”
“其实我最大的愿望,是到大唐的边关,到大唐的西域去,只有在那里,才能领略到大唐军队的精髓。”
李嗣业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话题给转移了过去。
三人来到内率府的值房门外,听到里面有一群人窃窃私语,话语中带着戏谑:“你听说了吗,新来的这位千牛是因为饼做的好,才被圣人派遣到太子内率之中。”
“哪里的话,我听说是此人给圣人献了一道菜,我就纳闷儿了,菜做的好应该到食官署才对,怎么就来任了千牛了?”
“就是,宿卫太子需要的是精通刀枪,让厨子来保护太子,真要是遇上了此刺客,他能干什么?难道用一道菜扔过去?”
众人发出了哈哈的嘲笑声。
刘子午回头对李嗣业笑笑:“你别在乎这些人说什么,你现在这个千牛的职位,空缺的时候很多人都盯着,现在突然被人给占了,他们不说两句,当然不舒服。”
李嗣业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人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子东宫,其实也是一个职场。
刘子午咳嗽了一声,推门进入。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都适时地闭上了嘴,各自盘膝坐在地上,或谈论别的事情。
千牛们的值房与备身和主仗们的值房并不在一处,似乎档次也稍微高些,靠里面是矮榻和被卷起的被褥,三人盘膝坐在了案几前。
这时又有一位千牛走进来,此人名叫高升,他们这四人编为一组,与另外三组轮流换班到宫中守卫。
“明天早上,就轮到咱这一组陪同太子入宫,嗣业兄,到时候多看少说少做,只要当个木偶人就可以了。”
“是吗?”李嗣业精神震奋,他很是希望能近距离参观一下大明宫。“到时候需要注意什么,有什么禁忌没有?”
“那倒没有,我们这些人,就只是太子护卫,什么都不需要做,保护好太子的安全才是。”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他对刀法一窍不通,万一真有刺客,对方身手很高,总不能赤手空拳上去跟人家搏斗吧。
“列位。”李嗣业拱手问:“我想问,你们有没有刀谱什么的,我想练一门刀法。”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几人大眼瞪小眼,刘子午突然凑过来问道:“你该不是真的光会做菜吧?”
“不是,”李嗣业红着脸说道:“我赤手空拳搏斗最擅长,还有棍法也不错,就是没练过刀。”
“这个简单,哈哈。”
高升在一旁说道:“右内率府有练刀室,有木刀和护具,到时候我们多操练操练你,自然就会了。不过你要先学的不是练刀,作为太子内率,不会刀法可以,但是不能不会打马球,哎,你的骑术怎么样?”
“这个……”李嗣业一时间卡了壳。
“你别告诉我你连马也不会骑?”
……
太子右内率的管理还是相对轻松一些的,十六名千牛实行轮休制度,每三天可以回家休息一天。然后就是寝宫守卫,夜间换班轮值,总而言之一句话,太子平时出现在哪里,他们就可以跟到哪里。
由于第二天要护送太子入宫上朝,李嗣业他们这四人今晚不用到太子寝宫值夜,可以躺在被窝里枕戈待旦。
这对于李嗣业来说是新奇与兴奋的第一天,他哪里有丁点的睡意,脑子里清醒得很。身边的三人鼾声如雷,倒给他这种清醒灌入了一种迷茫。
太子李瑛将来会被自己的父亲杀掉,他作为太子内率千牛,到时候难免卷入波折。况且历史传闻李瑛曾经被武惠妃误导,带兵入宫捕贼,结果遭到监门卫袭击,将来这些兵恐怕就包括他们。他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谋划,是远离这场变故,还是改变太子的命运?
李嗣业怀着这些念头,陷入到沉睡之中,好像就只睡了短暂的一瞬,肩头上却被人拍了一下叫醒。
他睁开眼一看,刘子午等人已经爬出衾被,开始披挂布背甲。
刘子午一边绑腿甲一边说道:“我真佩服你,当初我第一次担当千牛护送太子入宫,头天晚上兴奋得根本没有睡着。”
李嗣业一时间显得有些忙乱,身上要绑缚的东西太多,裙甲,护胫,肩甲,护腹,然后还要系幞头,挂横刀,保持仪表整肃。
刘子午在一旁看了看新人常闹的笑话,咧起嘴唇笑道:“嗣业兄,不必太忙乱,太子那边儿比咱们还要繁琐,时间充裕的很。”
话虽这样说,李嗣业还是加紧穿戴,日本人藤牧帮忙,给他系上了幞头。
“行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别让太子等我们。”
刘子午领头走在最前面,是他们这一组的管事,四人整齐地排列在太子的寝宫前。
这时也有四人从他们相反方向来到太子寝宫前,这四人应该是太子左内率的千牛,两拨人之间只是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并未有过多交流。
当然陪同护送太子早朝的不止这八个人,他们只是近身护卫,前后还有十六名备身,手持障刀弓弩,列队持枪持戟的四十主仗。
陪同太子的有太子少詹事和太子典内,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太监,两人并行骑马,把太子夹在中间。总共算下来太子早朝的人马足有**十人,但是真正能跟他进宫的,只有少詹事,其余人在半路驻足停留。
这个时节虽是夏季,天长夜短,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解除宵禁钟声响起的同时,他们这一队列开始向前行进,由东宫的嘉福门而出向东走,出延熹门来到永昌坊,在这里就可以遇到和太子一样准备上朝的文武官员。
官员们没有太子这样昂贵的卫队待遇,他们通常骑马,相公有时也乘轿子,身边通常有几个家仆部曲。
队伍来到丹凤门外,太子卫队的大多数人都要停留在门外,只有八名千牛能够护送太子进入。
李嗣业感觉幸运又激动,他终于能够亲眼所见冠绝古今的巍峨建筑群——大明宫,当然他不会在其中看出帝王的伟大,这庞大建筑的一砖一瓦都是劳动人民的汗水和结晶,这是因为他有正确的三观和思想。
第六十四章 何为一刀流
丹凤门瑰丽博大,他只能用这个词,这座五门的巨大城楼,把大明宫最初的威严彰显在人们面前。清晨的第一缕金光,也洒在丹凤宽大的飞檐上,仿佛振翅欲飞的凤凰。丹凤朝阳,人才济济向往帝国的权力中心。
穿过高高的门洞,唐帝国的恢弘与博大突然间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含元殿就像漂浮在南天门紫薇星上的凌霄宝殿,高耸且威严,它仿佛一条盘着的巨龙,那种严、整、大、使得世界上没有一首乐曲能够成为它的配乐,只有那种琴瑟和鸣,钟鼎鼓乐的仙乐,和彰显异国情调的胡笳,才能把这盛世宫阁凸显出来。
在李嗣业看来,真正强盛的大唐只是在唐高宗李治时期,唐国土最为辽阔,千年世家已名存实亡,大明宫刚刚落成,一个庞大的帝国正显现出雍容气度。
李嗣业无法再往前走了,太子在御桥前下马,要与文武官员一起步行前往内朝。今日属于朝参,而不是朝会,所以都到皇帝寝宫紫宸殿去面见圣人。
八名千牛留下四名在此处看马,另外四人还能走一段路程,护送太子到达紫宸殿的御阶之下,然后停留在那里等待。
李嗣业已经很满足了,他没有那个念想,况且他已经见过李隆基本人了。
刘子午和高升前往护送,他和藤牧留下来看照马匹,同样左率也派出两个人出去,留下两个人在此守候看马。
他发现一件非常值得玩味的事情,那就是太子无论带多少人,做什么事情,身边都要有左右内率的人同时在场,就算只带两个人,也必须是左率一个右率一个,仿佛在刻意维持某种制衡,而且左率的人和内率的人之间,好像时刻处在竞争的矛盾。
似乎整个大唐的官僚体制都是这样,有左必有右,从南衙十二卫到中枢宰相,都有左右区分,中书令与左仆射,门下侍中与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力仿佛就是制衡的学问,而皇帝只有一个。
李嗣业站在这皇家宫殿群的下方,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当清晨的阳光从丹凤门的东侧,升起,巨大台基投下的阴影,将大明宫前的广场分隔为二。李嗣业介乎与阴阳之间,仿佛面临的是远古神灵的压迫。
几位千牛们对此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们鄙夷地看看李嗣业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心情很是愉快,相互之间开始攀谈。谈论的话题竟然是家中夫人购物的问题。一名千牛的夫人喜欢首饰金钗步摇,首饰这东西奢侈品和普通品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六个通宝就能买一个普通的青铜簪子,可錾金的簪子步摇却要上万钱,若是名家制作的成品,价格还要翻上几番。
还有丝织品,一匹无染色的普通丝绢价格在几百钱和两千钱不等,但若是染色后,价格便会翻倍,若是染上特别的花纹,价格还要更贵,这好像就是产品的附加值。最贵的是那种用彩色丝线刺绣的成衣,比如说安乐公主李裹儿的百鸟裙,比如说武则天的绣金石榴裙。不是一般贵妇所能为。
千牛们愁云阵阵,不知该如何遏制夫人们的购物狂现象,李嗣业感觉很好笑,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有剁手这么一个词吧。
散朝之后,他们守护着太子回东宫,依然保持来时的仪仗,余下的时间,除了在寝宫外值哨外,就是在练功房内举着木刀和同行们学习刀法,这是保命的手段,必须得把它练好。
李嗣业来到东宫的最初几天还感觉一切都很新奇,可等他宿卫东宫的时间长了,才发现在皇宫里的工作是相当枯燥的一件事,每天都是固定的路线,固定站岗,不会有丝毫的变化,更难受的是,他没有手机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只能与千牛们闲谝,从他们手中学刀法。
这些千牛中,对刀法造诣最深的,也最为痴迷的是日本人藤牧。他这些天热衷于一刀流,据说是亲眼见千牛卫一位中郎将施展过,只看见对方一瞬间的剪影,便回去暗中揣摩,却一直不得其名而入。
李嗣业诧异而且愤怒,哪个傻缺起这么老土的名字,叫什么一刀流。
经过刘子午千牛一讲述,李嗣业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式为出刀既斩,收刀无声,玩得完全是熟能生巧的流畅度。这招刀法是从西域老兵和江湖刀客哪里流传过来的,必须是有多年用刀经验的人才能够练出来。
这一招讲究的是手眼配合,这个眼可不是眼睛,而是心眼。对敌时讲究双眼必须望向敌人,从出刀杀敌,到收刀一气呵声,且无任何阻滞之处。
据说这一招练得最好的是千牛卫中郎将卫宁,他的出刀和收刀快如闪电,对敌者不见他出刀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日本人藤牧对卫宁非常崇拜,堪称五体投地,日思夜想着能得到卫宁的指点。
一日间,他们几名千牛在一起攀谈,话题突然转到卫宁身上,李嗣业突然实在地说道:“卫宁是我的手下败将。”
旁人只是嗤之以鼻,藤牧当下却不乐意了,似乎李嗣业的说法,是对卫宁这种刀法大家的不敬和羞辱。
“嗣业兄,这种玩笑不能乱开,这种话更不能乱说,你更不能以此来侮辱我心中的偶像。这是我绝对不容许的。”
“我说的是真的,”李嗣业说:“我当然拿刀不是卫宁的对手,但我与他赤手空拳搏斗,赢了他。”
众人向后仰倒笑道:“行了,李嗣业,别吹了,哈,你不知道你的外号么?叫,做菜千牛,烙饼千牛,意思是靠烙饼成为的千牛。”
一名千牛呵笑着嚷道:“我的诨号是铜钱千牛,但也比不上你做菜的千牛,咋俩是一路货色。”
藤牧也被他们给逗笑了,拍着李嗣业的肩膀说:“我听说京兆府人从不饶舌,也从不吹牛,嗣业兄,你可不像是一个正宗的三秦子弟。”
“你连三秦都知道?”李嗣业由衷地对藤牧的博学感到佩服。
众人正在欢笑吵闹中,太子从丽正殿派来了内侍传令,说是要在太极宫中的马球场与宫中比试游玩,要求所有在值的千牛备身都去。
这些人一听,都兴奋得摩拳擦掌,纷纷去东宫厩牧署牵马。李嗣业看得茫然,好半天才明白,原来这些人不止是太子的护卫,还是东宫的马球队队员。
第六十五章 太极宫马球赛
他们给李嗣业选了一匹最为温驯的老马,就这样李嗣业坐在马上,都有点晕晕乎乎的感觉,使劲儿拽着缰绳,生怕从马上掉下来丢了丑。
他这样免不了要遭些笑料,倒不存在某些恶意,只不过是为枯燥的工作增加活泼气氛而已。
“烙饼千牛这是在晕马么?我都听说过晕船的,还没听说过晕马的?”
“就是说,就这种水平,还敢大言不惭说打败了中郎将卫宁,你咋不说你上天呢?”
“咱们东宫内率的人,是一茬不如一茬,吹牛的本事倒是一茬比一茬强。”
同行的太子左内率的人立刻就表现出不同意见:“那是你们右内率,别把我们都算一块儿。”
随即大多数左内率千牛备身都发出哈哈的笑声。
等太子骑着马赶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默得像一堆黑鸦闭嘴。他们各自归队,从崇教门出发,连穿三门来到宫城外御道上,然后通过承天门,穿过太极宫的三大殿,绕过内朝的甘露宫,才能到达宫中的马球场。
李嗣业感觉这么走,似乎是走了远路,从东宫的玄德门出发,然后从玄武门进入宫城,要比现在近一半的路程。
他随即想明白了什么原因,东宫官员以及太子对玄武门这个地方非常忌惮,不管是因为迷信还是别的,如非有必要,绝对不会从这条路走,哪怕要绕更远的路。
太极宫中的马球场位于承香殿一侧,场地用牛油泼洒过,比赛时不会尘土飞扬,时间长了也不会长草。
皇帝包括太子以及各亲王都喜欢打马球,太子更是热衷于这项运动,三天不打就浑身痒得难受,此外马球场也是皇家交流感情的地方。无论平时有怎样的不愉快和矛盾,但是在球场之上,总是充满欢乐而且愉快的。
今日参与比赛的是太子的马球队、寿王李瑁的球队以及宫中千牛卫的马球队,先上场决胜负的是太子队与寿王队,双方一开场便是箭拔弩张,马蹄飞奔张扬,挥起球杆击打,马与马之间进行冲撞,不时有人从马上跌落下来,发出哀嚎声。
李嗣业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这体育项目也太危险了,就算队员们身上披着皮革等护具,也免不了落地受伤,遭到战马的踩踏。跟足球和篮球相比,马球赛的危险系数太高,就算以冲撞闻名的橄榄球赛,也没有如此大的风险。
伴随风险的是刺激感,风险越高刺激感越大,他做为一个旁边者看了整场球赛,都觉得心跳加速,更别说那些上场比赛的人了。
今天太子队出战的人马,都是骑术的高手,刘子午也在其中,不过他却不是最出风头的那个。最出风头的是太子左内率的副率,名为钱增,他的纵马击球技术都是一流的,无论是调转马头转向,还是直向冲锋,都是他人无法比拟的。
就连坐在席间观战的太子,有时也不顾体面,从胡床上站起来,冲着场中大喊:“钱增!快!冲过去!”
能被太子叫出名字的人,有绝对的荣耀在其中,也比别人受宠得多。李嗣业站在外面冷眼旁观,似乎了解了东宫的晋升之道。太子热衷于马球,所以马球打得好的人,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注。
接下来太子亲自上场,挥舞着马球杆亲自参与角逐,寿王也骑马上阵,这好像成了兄弟之间的一场较量。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承露殿堂中的皇帝,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在下方球场上驰骋的太子和寿王,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争夺他的眼球,在这个诺大的皇宫里,每个人所做的事,所想的,全是为了争夺上位者的眼球。
就像他们这些太子内率,他们也努力在太子前面挣曝光率,以期获得更多的关注。
只有李嗣业不是这样,他知道这是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只,升得越高越快,越接近太子核心层,将来的危险也就越大。
他还是乖乖地站在外围,免得被倾覆的大船带到海底的深渊去,不去赚无所谓的关注,能做千牛七品官就相当不错了。
唐玄宗只看了两场比赛,便起身要回宫去,陪在他身边的武惠妃,也一同离开。球场上一行人停止比赛,恭送圣驾。
皇帝在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放不开,不敢鼓掌叫好,也不敢喝倒彩。等皇帝一走,球场上的气氛才喧闹起来,太极宫的宫女也跑来观看,加油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这才有了比赛的气氛。
太子和寿王之间的决战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双方经过一轮冲锋击打之后,有两人落马受伤,被抬下赛场。而两人的气势和决心却丝毫没有减弱,李嗣业能够看见太子额头上暴涨而起的青筋,相貌儒雅风度的寿王李瑁也涨红了脸庞,仿佛这最后一球的胜败就决定了龙椅的归属权。
李嗣业眼波一转,把目光注意到承露殿的看台上,有一个身穿绯红色华服的女子从地毯上站立起来,担忧地朝比赛场上看去。
这个女子拥有极美的姿色,头顶步摇金钗上的琳琅美玉,都不能遮掩他容颜的光彩。她身边有几名公主和贵妇,但所有人在她稀世夺目的容颜下,都变成了陪衬,就像油画中被淡淡涂抹的芸芸众生。
李嗣业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也终于猜出了她是谁。他甚至心中还有些慌张,连忙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窥探出他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杨玉环身上有胡人血统,这使得她得鼻梁要高一些,却凸显出她的与众不同,那修长的脖颈如同白天鹅交颈时才有的优雅。
这是李家父子的大白菜,旁人是绝对拱不得的,如果想拱,那就得造反。他不知道安禄山是不是就出于这个原因。
太子和寿王之间的比赛结束,太子队获胜,面相阴郁的李瑛,在球场上面是咄咄逼人的,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失败。
接下来是千牛卫与东宫队之间的比赛,太子下场观战,比赛却呈现出一边倒的劣势,这些刚刚获得胜利的太子内率们,在皇帝的护卫面前却不堪一击。不管是在体力上,还是在技术上,都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这种差距几乎可以中国足球和巴西足球来类比。
太子并没有多失落无奈,仍然兴致勃勃的观看,内率千牛们也没觉得有多丢人,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在千牛卫面前落败的滋味。
李嗣业好奇地侧头问藤牧:“这怎么回事儿,太子刚刚还急得要跟寿王决出胜负,现在改与千牛卫打了,输得这么惨他都不担心?”
“这有什么,东宫内率本来就干不过千牛卫,卫宁等几名郎将不仅是刀法中一等一的高手,就连策马击鞠,也鲜有对手,太子他们已经习惯了。”
第六十六章 互传绝招
李嗣业不再说话,日本人藤牧却仍然在碎碎念,李嗣业探头过去听了一下内容,藤牧原来想在这个场合去结交卫宁,想从他手里学所谓的一刀流。
双方的比赛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围着马球场休息,藤牧等人看准了中郎将卫宁的位置,有几人怂恿其上去拜师学艺,其实这些人也想学卫宁手中的刀法。
在众人的窥视中,遥坐在对面的卫宁突然朝这边探看,他双手一撑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在绯色的缺胯袍上轻掸了几下,大步流星走来。
众人神色激动,这可是皇宫中横刀用得最好的人,东宫的侍卫大多数都在他的手下得到过指点,仅仅是指点过一招半式,就足够他们在同伴面前炫耀几日了。
有人拍拍藤牧的肩膀,赞许地说道:“宁将军这是慧眼识才啊,这么多远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你这么一个有资质的人,要过来亲自传授你刀法。”
藤牧还是来大唐的时间短,没有听出这话中的讽刺意味。他心中因兴奋而傲然,卫宁并不认识他们,除了慧眼识别英才,几乎没有别的解释了。
他兴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幞头,系好袍子上的右衽扣,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嗣业坐在他旁边,目光故意望向别处,他知道卫宁是为自己而来,若是此刻说破,就太没有意思了。
几个内率千牛都端端正正站起来,并且拉了一下地上的李嗣业,让他别这么不开窍,丧失拜得名师的机会。
“宁将军。”
他们争先恐后地露出灿烂笑脸,有人抢着说道:“能不能给我们演练一下,拔刀既斩,收刀无影的招式,我等实在是想学。”
卫宁淡淡地点了点头,却低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李嗣业,说出的竟然也是求教的话:“李嗣业,你那天使用的那个寸拳,能不能再演练一下,我十分想学。”
……
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四五名并排像鹌鹑般站着的内率千牛,瞪大眼睛朝李嗣业看去。他们使劲儿揉了揉耳朵,显然不相信这句话是卫宁所说。
“你说什么?”
李嗣业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想跟你学寸拳!我说得够大声了,你还听不见?”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笑,指着藤牧等内率们说道:“我主要怕他们听不见。”
对于李嗣业这种既骄傲又恶俗的笑声,千牛们表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李嗣业又问他:“卫将军,那天在乘云楼圣人面前比武,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卫宁此人倒是磊落大方,脸上丝毫没有不快之色,痛快地承认道:“我与嗣业兄,比试拳脚是我输了,这没什么可丢脸的,输了就是输了。李兄拳法精妙神奇,我敢说在整个大唐能碰到的对手,一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李嗣业似乎听到了众人心脏的碎裂声,这几个家伙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火辣的刀子。他不再问卫宁关于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真想学?”
“当然,这寸拳我已经琢磨了很长时间,却是不得要领。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他这才谦虚地笑了笑说:“赐教谈不上,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虽然拳法不错,但刀法却是稀松平常,我想跟卫将军学一下刀法,不知可否?”
卫宁得到确实的消息,也淡然笑道:“当然可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声嘈杂且围观群众太多,招招手说道:“我们到这边儿来。”
几个内率一听,连忙也跟了上来,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两人稍微避开球场,卫宁对李嗣业说道:“今天时间紧张,我们教彼此最精妙的招式,不得藏私。”
李嗣业点头:“当然。我先来。“
他把卫宁当做靶子,站在他胸前,低头讲述道:“寸拳的发力,讲究内劲的应用,气与意的结合,要突施爆发力,收和发都要凭气息而动。”
“比如你看,”他用五个手指对准了卫宁的胸口,骤然间发力握成拳头,重击在对方的胸膛上,卫宁突然间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却是惊喜。
“这一招非常妙,最关键是在贴身实战中,能够发挥极强的打击力。”
不只是卫宁,就连卫率们也看到了这一招的玄妙之处,望向李嗣业的目光也略显炙热,那些叫他烙饼千牛的人,脸上也不自觉变得火辣辣的。
现在轮到卫宁教他招式了,他大踏步地走到一棵长在宫殿檐角下的小松树前,伸出手活动了一下五指,陡然间挥刀而出,斩断了小树的树干。在李嗣业的眼里看来,他几乎没有看清卫宁如何拔刀,也没看见他如何收刀,只瞧见眼前刀光一闪,那树冠已经悠悠倒了下来。
李嗣业心中非常佩服,这一刀确实是非常高妙,看起来很是容易,但是要办到,估计要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训练。
可他还是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只得咳嗽了一声问道:“你能不能慢一些,动作慢些,好让我能看清怎么拔刀和收刀的。”
“好。”卫宁点了点头,缓慢地拔出刀,然后挥刀,将斩断的松木又斩断了一截,然后缓缓地收回刀鞘中。
李嗣业有些愣了,这个好像很简单,可如何该提高速度。
“有什么诀窍吗?”
卫宁手按着刀柄笑道:“很简单,刻苦训练,熟能生巧,每日出刀收刀几百次,等时间长了,这把刀就像是你的手指一样,把速度缩小到人的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之内。”
卫宁生怕出了亏似的,立刻反问道:“寸拳的训练诀窍是什么。”
李嗣业笑道:“还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气与劲配合,要多练习,每天对着墙训练几百上千次,自然就学会了。”
两人同时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卫率们站在一旁,看得愣了神。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卫宁的指点,而且还见识到了李嗣业的真实能耐。
他们回到东宫后,每个人看李嗣业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了,能够让千牛卫中郎将卫宁亲自讨教的人,岂是池中之物?
李嗣业也算是在太子内率中获得了认可,没有人再叫他烙饼千牛。
第六十七章 太子遇财政困境
过了一日,他们这一组轮休,李嗣业直接穿着布背甲回家,腰间配着千牛刀,站在院门口,又朝李枚儿笑道:枚儿,过来看看!“
“阿兄做了太子内率千牛,看看,威风不威风,帅不帅!”
李枚儿没有跑过来,倒是两名老婢连忙上前来,对着他啧啧称赞:“阿郎穿这一身铠甲真合身,也真威风,我看一点儿都不像个护卫,倒像是大明宫里的守门大将军!”
“嗯,”李嗣业点头后,走进门来,枚儿正握着他修理的弹弓,对着落在屋檐上的鸽子发射石子。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正,低头问道:“你别先玩,好好看看你兄长,到底帅不帅,威风不威风。”
李枚儿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敷衍地说道:“嗯,很威风,可以做大将军了。”
李嗣业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不过他无法提高李枚儿心中对于威风的标准,只好回屋把甲给卸了下来。
他回到家的这天晚上,晚餐很丰盛,李嗣业出门买了果脯和肉,也买了做汤饼的面皮,捎带给自己买了一坛子酒。
李嗣业吃饭的时候,吩咐两名女婢,让她们也拿着筷子过来吃饭,两人却死活不肯过来,只是站着侍奉,说什么主人吃饭的时候,奴仆是不能上桌的,不然就是逾越规矩,更是对礼仪的践踏,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他们两个怕是再也无人敢用。
他没想那么深,想不到简单的一个吃饭的问题,竟然能够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人活在某个社会中,就需要服从这个社会的一切,所有的习规,他都是无法改变的,这不止涉及离经叛教。
等李嗣业和枚儿吃过之后,两名老婢才去吃饭,两人端着饭碗躲到西厢房中,一边谈话一边窃窃私语。
“听说咱阿郎也是穷人,以前没当过官。”
“哎呦,怪不得,连奴婢不能和主子一起吃饭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主家实在是没一点儿规矩,比咱以前干活的崔家可差远了。”
李嗣业站在院子外面,听到两人的对话,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别人要适应,看来是他必须要适应。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嗣业躺在木榻上,身边躺着肉嘟嘟小脸的李枚儿,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枚儿醒转过来,看见李嗣业抬头望着天花板,她好奇地问道:“阿兄,你怎么不睡啊?”
“睡不着,我在想事情。”他迷瞪了一会儿,突然对李枚儿问:“这两个老婢,她们还可靠吧。”
“应该可靠吧。”
李嗣业又问:“她们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比如说想方设法到处找钱,比如说话做事都背着你。”
李枚儿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李嗣业最后再问:“你觉得我回来家后她们的表现,和平时他们的表现,差别大吗?”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两位老婢也别怪李嗣业吹毛求疵了。
“是有一点儿差别,但是不大。”
“很好,”这就是李嗣业想要的答案,李枚儿还尚年幼,没有分辨是非善恶的能力,他必须把好这道关,绝不允许心术不正的人出现在他的家里,这也是他愿意雇佣这两个老婢的原因。
第二天清晨,李嗣业在宵禁结束后出发,前往皇城东宫。他不再需要太监陪同,路线也已经都大致清楚,只是整个路程太远,他走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到达东宫的嘉福门下。
东宫门监率的人亲眼见到他掏出令牌,才放他进入城门,一连三座城门都是这样。
他直接来到太子右内率府进行点卯,内率曹觉和长史常见春都不在,只有一个副率坐在正堂上,代替内率行使职权。他上面报了名字点卯之后,便去值房中静候。
一帮人忧虑地望着嘉德殿的方向,站在门口探头攒动,时而又窃窃私语。李嗣业感到好奇,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回答他的人依然踮着脚尖张望:“听说太子自上朝回来就阴沉着脸,谁到跟前谁挨骂,现在已经把各个率和詹事都叫到了嘉德殿商议,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李嗣业也跟着众人在窗前观望了一会儿,便回到值房中闲坐。
太子无论出了多大的事情,都无需他们操心,太子身边有詹事,还有宾客等智囊团,他们就算真的想出力,怕也轮不到他们。
太子李瑛此刻坐在嘉德殿内,脸上的阴沉之色更加浓重,他天生阴郁的面孔,怕也是这种长年累月的忧虑堆砌而成。
他抬头望向下方的詹事,宾客,还有东宫的武官们,这些人除了望着自己的脚尖,根本就没有丁点儿主意。
李瑛重重地拍了一下曲足案,指着众人问道:“你们倒是说话呀!哪怕是馊主意,也给我想出来一个。”
詹事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说话了。太子李瑛的四位宾客都是老学究,向他们询问礼仪,查问典籍,老夫子们还可以对答如流。但对于财务用度上的欠款问题,学究们都是门外汉,还不如他这个詹事更清楚些。
“殿下,东宫上半年的用度都在可控范围内,这些就算内侍省和户部前来查账,也没有大的问题。只是最近这三个月里,殿下频繁组织马球赛,从各地采购良驹,宫中厩牧署中马匹数量早就超过了限额,人员配备也超额。所以才欠下了太府寺府库中大量钱财,总共是六百三十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殿下。”
李瑛沉着眉头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是让你想办法,想办法!我的詹事呐!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说话!”
“殿下,”詹事踟蹰了片刻,向前一步走叉手说道:“如今之计,我们只能寻找一个中间人,把厩牧署里多余的马给拉出来卖掉,多少能填补一些空缺。”
詹事一提卖马,李瑛脑袋就变大,马厩里的这些良驹都是他着人从各地寻访回来的良驹,哪能舍得卖掉,何况眼下这个时节正是马市跌价萧条的时刻,马厩中的这些良驹想要换得急钱,必然是要贱卖!
第六十八章 东宫的难处
不等李瑛反对,厩牧署的令丞连忙出来反对道:“殿下,不能卖马,如今马市正是最低价时刻,我们需要的又是急钱,一旦此时卖出,那些宝马良驹只能换取普通马的价格,殿下的损失难以弥补,依然还不上府库的账。”
“对,不能卖马!”李瑛挥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手掌心,指着众人说道:“你们再给我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一个少詹事胡乱地出主意道:“要不然,先挪用东宫所有人员的俸禄和例钱?到时候再……”
他的话音未落,立刻有十几道阴冷的目光扫视到他身上,旋即离开,把少詹事给盯得浑身发毛,这主意得罪广大同僚更不讨好。
太子没有注意众人的表情,低头盘桓沉吟道:“这办法?还是不行,发放俸禄例钱还都在下月,再有几天,尚书省户部就要派人到太府寺清查各宫和各王府的用度,远水救不了近渴。”
一名内侍跑到殿中来禀报:“太傅箫嵩来了。”
李瑛一听,神情很是振奋,连忙说道:“快请箫师傅进来。”
太傅曾经担任过相位,如今依然执掌尚书省户部,老师一定能够帮自己度过难关。
“殿下,”箫嵩刚进入殿中,便开始询问道:“今日早朝,陛下提出要清查各宫与王府用度,追索所欠太府寺的钱币。臣观太子深思不属,特来询问太子,你是不是也挪用了府库的钱?”
李瑛自然不能对老师隐瞒,只好低头承认:“恩师,学生是欠了府库中的钱,现在正与众人商量如何补上漏洞,还望恩师能够给予搭救!”
箫嵩走到太子跟前,低声问:“你欠了多少?”
“总共六百多万钱。”
老太傅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两名詹事慌忙上前来将他扶住。
箫太傅长叹一声:“嗣谦呐,你可知道陛下为何突然提出清查各宫各王欠府库钱币?”
嗣谦是太子李瑛的字,箫太傅只有在特别失望的时候,才会叫出他的表字。
李瑛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知道,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告状。”
“你知道得很清楚,这件事就是冲你而来!”箫嵩无奈地剁脚:“可是为什么还要让他人抓住把柄呢?东宫用度每个季度拨下来的钱和丝绢,已经足够你替换旧物,赏赐下属,也足够你养马好马,为何还要向太府寺支用?你这是掉进了他人设下的口袋里啊。”
众人一听这个,连忙悄悄退出来殿外,只剩下这一对师徒,有些话他们不方便听。
李瑛连忙向老师作揖:“学生已经知道错了,还请恩师搭救。”
箫嵩望着藻井沉思半晌,伸手馋住太子的袖子说道:“嗣谦,明日朝参过后,你不要走,亲自去后殿向陛下告罪。欠下太府寺六百万钱,对陛下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李瑛一听,身体剧震,心头也是慌乱,恩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阿耶面前的处境。阿耶专宠与武惠妃,整日被灌输谗言,自己这些失宠妃子的子嗣,在他面前可说是如履薄冰。六百万钱,对于受宠的皇子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来说,可以是任何借题发挥的罪过。大肆买马,玩物丧志,挥霍无度,任何一个大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来,他都难以承受。
太子之位早就被人觊觎,身为太子的他,怎么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李瑛沉痛地摇了摇头:“恩师,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太子的错处,会被人无限放大,这个后果我无法承受!一旦被揭露动摇的是我的根本!”
“殿下。”老太傅心力交瘁,双手向太子行礼:“可你知道你隐瞒不报,一旦被查出来,罪过要更加严重。陛下可以容忍你犯挥霍这样的错误,但绝不容忍你欺瞒他。”
“不!”太子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台阶上摇了摇头:“一定有别的办法,只要把太府寺的欠款给还上,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问题是这六百万钱,他到哪里筹措去?
箫嵩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给太子想出了办法,虽然是下策,却不会动摇太子根本,可惜太子眼下这个样子,定然是不会听他的。
“殿下,老臣告退了,我所说的话,你好好思量一下。”
太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方法,其余都不可用,只有箫太傅所说确实有些道理。可就算他向阿耶如实承认所犯错误,阿耶也应承不追究,可此事必然会在阿耶这里留下阴影,他的错处也会被时常拿出来提一提,日后必然变成他不堪为太子的口实。
箫太傅走后,太子连忙派人到鄂王府和光王府上,希望两位兄弟能够挪用钱财,救他这个急。可宫人传回来的消息却说,两位亲王也自顾不暇,或多或少欠有太府寺的钱财,这可真算是难兄难弟了。
东宫此刻人心惶惶,太子坐在台阶上心乱如麻,这些站在嘉德殿上的太子近臣相互争吵,却想不出实用的办法。
……
李嗣业他们坐在值房内等待换班,时辰一到,内率府外的滴漏声音陡然增大,紧接着是一声铜钹敲响。
他们几人同时站起身来,把刀挎到腰间,前方嘉德殿值守。
跟他们轮换的几个人站在殿门外台阶的两边,李嗣业上前去交接站岗,换下来的兄弟长吸了一口气,低声对他说道:“机灵点儿,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别撞到刀口上!”
李嗣业好奇地低声问他:“里面出了什么事?”
这位千牛用眼神表示出事情的严重性,逃跑似的离开了嘉德殿。
李嗣业安稳地站好,眼睛目视前方,装作对殿中的情形不感兴趣。
李瑛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大踏步地往外面走去,内侍连忙追上去问:“殿下,您要到哪里去。”
“我去散散心,呆在这里,永远也想不出办法!”
内侍慌忙跟上,并且伸手招呼他们这几个站岗的千牛:“快,快跟上,保护殿下的安全!”
太子并没有出宫,而是跑到东宫的厩牧署,从马厩里牵出了自己最爱的那匹青骓,也没有套马鞍,直接翻身骑在马背上,拽着马缰在东宫的后花园中疾驰狂奔。
他这放松压力的方法倒是好,可就苦了李嗣业他们这些千牛们,有几个人也没有上鞍,歪歪扭扭地骑着紧追上去。
第六十九章 李嗣业献策
李嗣业知道以自己的骑术,有马鞍马镫都够呛,没有鞍和镫,估计刚上马就会被颠下来。他也就不骑马了,直接用双腿奔跑追过去。
李瑛骑着马跑过他东宫的荷塘边上,有些过了花期的花瓣已经掉落漂流在水面上,养在水上的鸳鸯和鸭子被马蹄声惊得飞起,但他丝毫没有停顿,继续沿着石板道向前狂奔,一路奔到后花园的一座小山上。
他望着远处大明宫的宫墙,望着龙首原上宫殿翘起的飞檐,发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不真确的梦幻,可如今这梦幻,也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当这个太子真累啊,暗里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等着他犯错。一旦犯错之后,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李嗣业等一干千牛也连忙下马,跟着太子来到了山上,然而他们却不敢距离太子太近,只站在十步远外等着太子下令。
李瑛回头看看身边的这些随从们,有许多话在心中想要宣泄出来,可对这些人说又有什么用?
不远处传来詹事骑马接近的声音,刚奔到山下翻身下马,便大声喊着奔跑上山:“殿下!殿下!”
李瑛转身凝眉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他现在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愁,索性所有糟心的事情一起来吧。
“殿下,武惠妃下令,为了让各王之间彰显兄弟和睦友爱,决定在大明宫中举行马球赛,特派人来邀请太子率队参加。”
“还打马球?”李瑛顿时头大,打马球是非常费钱的事情,这七天比赛下来,估计又是十几万钱的挥霍。平时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小钱,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他欠太府寺的钱财还没有解决掉,还要分出心来与他们打马球,他那里有这个心情。
“给我回绝了!我已经欠了府库那么多钱!哪来的心思陪他们打球!”
詹事连忙上去叉手劝阻道:“万万不可,殿下,你若了回绝了惠妃娘娘,不但是失了礼数,还会让她更生怨念,在陛下面前说您的坏话。”
李瑛怒道:“这分明就是那个恶毒的女人的计策!她先是派人告发于我,又让我带人参加马球赛,花费更多的钱财,让我抽不出精力偿还挪用太府寺的钱财!”
“臣知道,可明知这是计策,我们也不能缺席,这是宫中的规矩,殿下不可违背。”
“我知道了!下去吧!”
李瑛软软地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好像他这样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这样千钧的重担。
李嗣业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六百万钱对于皇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搁在现在处境的太子身上,他是无法在几天之内筹措到这么多钱的。
其实弄钱的方法还是很多的,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接受。
“我口渴了,你们谁带水了!”
众人都摸摸腰间,似乎都没有带水,恰巧李嗣业身边挂着水袋,里面灌的却是酒水。
李嗣业走过去,半蹲在地上,解下水袋双手呈了上去。
李瑛接过去,伸手拽出木塞,仰头猛灌。李嗣业还没来得及提醒,李瑛已经被酒水呛得满脸痛红。
“你竟然带酒?”
李嗣业连忙叉手告罪:“请太子恕罪,但臣从来没有醉酒误过事。”
“你可知道?宫中值守宿卫是不可以喝酒的?我是不是应该重罚你?”他又低头仔细看了李嗣业一眼:“你是李嗣业。”
李嗣业回答:“正是臣下。”
李瑛也不看他,望着前方说道:“妖人案的事情,我要谢谢你,帮我化解了一场必死的危局。我本想把你招进太子府里还你的人情,可没想到你搭上了我父皇的线,这个人情,我算是没有送出去。”
“可惜啊。”李瑛叹了口气说:“我这次不会再逢凶化吉,也不会再有人帮我化解必死之局。”
李嗣业心念一动,在东宫的这段时间内,李嗣业发现李瑛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上位者的眼高于顶,但他对东宫的下属多以怀柔,也比较宽厚,这样的人以后做了皇帝,他的臣下必然是很轻松的。
只是李瑛他还有以后吗,如果历史不改变,他确实没有以后了。
想到这里,李嗣业抬头说道:“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吧,臣入西市不过三天,就以空手套得五万钱。”
李瑛当做新奇玩笑,点点头说道:“是吗,你确实有些本事。”
“所以,臣别的本事没有,弄钱的能耐还是有的,殿下若真是缺钱,臣可以想办法。”
李瑛并未把他的话当真,负手抬头笑道:“你有这份儿心就够了,本太子欠府库的钱太多。”
“我知道,不是六百多万钱吗?”
李瑛又说:“这些钱,需要在近期几天之内还给府库。”
“我只需要七天的时间,就是殿下参加马球赛的七天内。”
太子陡然停住说话,惊讶地扭过头来问他:“你真的能在七天内,给我凑足六百万钱?李嗣业,借钱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眼下所有的王府和公主府都在准备接受府库追欠,向官员借钱就更不可能,一但暴露,本太子可就是公开索贿。”
“当然可以,而且不是借,而是做生意的手段。”
李瑛问:“说说你的办法。”
“太子可以同意武惠妃娘娘参加马球赛,但参赛地点不应该选在宫中,而必须是在宫外。”
“这有什么区别吗”李瑛问。
“我想让太子请长安豪贵百姓前来观看马球赛,关键是他们必须要有太子发放的门票,也就是邀请函,每个邀请函价值……”
李嗣业一边讲一边比划着说完这番话,太子李瑛张大了嘴巴,听得脑袋一阵阵眩晕,最后他从石头上站起来:“你这个计划,可否能在大殿上讲给所有人听。”
“当然,此事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需要众人通力合作。”
“上马!回去!”
太子李瑛翻身上马,拽着马鬃奔向嘉德殿方向,李嗣业的方法虽然听起来有几分诡异,也有几分不靠谱,但这是他唯一能够利用到的办法。
李瑛重新回到嘉德殿,殿中的东宫文官和武官们仍然在争论不休,或认为应该服从箫太傅的意见,或认为应该卖马还债。
太子轻蔑地看了一眼这帮人,挥了挥手大声道:”都别吵了!”
“本太子已经想到办法了。”
众人一听大喜:“不知殿下想到了什么办法?”
李瑛对站在殿外的李嗣业喊道:“李嗣业,进来,来给他们说说!”
李嗣业此时仍在门外站岗,听到太子召唤,把腰间的横刀解下,放在殿门口的武器架子上,转身便往殿内走去。
跟他一起站岗的千牛惊得目瞪口呆:“这家伙胆子真大啊!”
李嗣业进入殿中,面对众东宫官员质疑和惊诧的目光,朝太子叉手行礼说道:“太子殿下。”
李瑛大手一挥,坐回到曲足案前,盘膝胡坐,指着李嗣业说:“你给大家说说你的方法。”
第七十章 太子拍板,杨洄深谋
李嗣业上前叉手禀道:“臣的计划是,要求在宫外举行马球赛,由我们东宫张罗举办。詹事府出具邀请贴,邀请长安城中有经济实力的人来观看,这邀请函名为邀请,实为逐利,每个邀请名额明码售价若干千钱,我相信等比赛结束,我们东宫也应该赚够了还给太府寺府库的钱财。”
“万万不可!”最先提出反对的是东宫的四位老宾客,这种计划与他们治学半生儒家的观点背道而驰。“太子乃一国之储君,岂能如商人那般逐利,殿下,不可听信此人蛊惑,应该将他拿下,重责!”
几名詹事也委婉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太子殿下利用马球赛来获取门票利益,万一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知晓,殿下这便又是一条罪状啊,殿下不可不思,不可不慎。”
李瑛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却把目光投向李嗣业,意思是让他来反驳。
他顿时感觉,太子这个事情有点不地道了,竟然让我一人跟整个东宫官员斗嘴。
没办法,这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他既然提出了要帮忙,自然要帮到底。
李嗣业对着列位宾客行礼:“以诸位所说,太子不可逐利,那殿下欠府库钱财的事情,自然是无解。我只是想不到,太子想要自救,被束缚住手脚的竟然是道德。就算殿下处于危难关头,也必须遵照所谓的不可追逐利益而自绝前程吗!”
“你!”几位老宾客想不到这嗣业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在殿堂之上,就这样公开大声地辩驳他们。“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小子!”一名老宾客说道:“我且问你!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这是本朝太宗皇帝立下的规矩,便是防止大唐的官员染上铜臭味。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更应该远离商货,一心追求为人君,为人子之道,才是正途。”
李嗣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捅起袖子对这这宾客说道:“先生你这就真是强词夺理,我们暂时行商贾之道,不过是为了助太子一时之危急,并不是长久要这样做。如今殿下遇到如此难题,你们不但不思考良策,反而给出种种限制不让逾越。难道说殿下遇到他人以不正当手段刁难,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
“你,你给太子出此险策,万一让心怀叵测之辈发现,告到宫中,殿下他依然不能脱困!”
李瑛朝众人挥了挥手:“行了,都别吵了。”
他扭头去问李嗣业:“嗣业,你也给说说看,万一有心人知道我们利用马球赛赚钱,上告给陛下,本太子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李嗣业解释说:“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建议参与此事的人最好都是五品以下官员,免得影响到各位的官声。”
詹事和宾客们都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们在詹事府下方暂时成立一个部门,需要借用詹事府的大印,制作……靖恭坊的油洒地周围,能够容纳多少人观看?”
“三千,四千多人吧。”
一直当做闷葫芦的武官们大都同意李嗣业的方法,只不过他们没有文官的品级高,只好默不作声,这个时候才抛出几个字来。
“对,”李嗣业继续说道:“把太子府上的文官都召集起来,连夜制作邀请函,要制作四千多份!每份定价两千钱,作为观看马球赛的入场门票。邀请函上面不要写价格。我将组织人手在以太子詹事府的名义在怀远坊和兴化坊等豪贵聚居之地贴出告示,邀请百姓观看马球赛,彰显与民同乐,然后以钱财换取邀请函。”
等他说完这句话,太子李瑛也变得惊诧不已,他大声地指着李嗣业说道:“你竟然要用我詹事府的大印,这也太……七天之后,真有人能来观看?真的能赚取六百万钱吗?”
“殿下,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可以凑够六百万钱,兴许比这个还要多。”
“好!”太子不顾众官员的劝阻,毅然对众人下令道:“本太子要主办并且参加马球赛,比赛这七天内,东宫上下文武官员都要听李嗣业的节制,任何人不得违背。”
众人窃窃私语,也就是说,李嗣业在这七天内,将成为东宫上下除太子外最有权势的人。
太子首先也要有事情办,他必须先给武惠妃去信请求,把球赛选择在宫外靖恭坊的油洒地外。然后他必须利用他在朝中的势力,把清查府库的事情拖延到七天之后,这样才能够给他足够的缓冲期。
……
武惠妃躺坐在承香殿的木榻上,虽然她已徐娘半老,仍然拥有婀娜丰满的体态。她罗裙垂地,宛如一幅静态的美人儿图。
驸马杨洄跪坐在殿下首的位置,低眉垂目,几乎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岳母一眼。
“驸马真是绝顶聪明,竟然能在铁板一块的东宫中,找到太子欠款的漏洞。呵,我看他太子如今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转圈却无可奈何。”
杨洄丝毫没有居功自傲,叉手说道:“这要多亏母后的信赖与帮助,杨洄才能在太府寺安插自己的人手,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发现太子欠款的秘密,这是天助母后,也是天助寿王,使得他能成功登上太子之位。”
武惠妃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若是寿王对此事能有你一半上心,就不用我这个母后前后为了张罗了。”
杨洄低头又笑道:“寿王殿下大婚不过一年,自然要专心经营家庭,无心参与此事,小婿也热衷与为他分忧。”
武惠妃正准备再夸赞杨洄几句,却有一名宫人从外面走进来,将东宫递来的信札呈上。
她接过信札,拆开后一看,先是冷笑道:“料他也不敢拒绝本宫的提议,只不过,太子要求把比赛进行在宫外,靖恭坊的马球场举行,还要邀请一些长安百姓观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杨洄也表现出对太子的轻蔑:“母后勿忧,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以显示出他太子的亲民。他能把场地选择在靖恭坊更好,那里距离公主府最近,晾他在我眼皮底下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武惠妃手撑着发鬓,倾斜躺下,脸上露出温婉笑容却显得很妩媚,闭目淡淡地说道:“本宫提议比赛,只不过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无法去筹措欠下太府寺的巨额钱币。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去办,反正几天之后,皇太子骄奢挥金如土的奏疏,就会呈送到陛下的案头上去。”
杨洄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再说,躬身叉手告退:“母后请安心歇息,所有的事情小婿都盯着呢,如果没别的事情,小婿就先告退了。”
“行,你走吧。”
武惠妃挥了挥袖子,躺在榻上继续闭目养神。
杨洄双手并揖,弯腰缓缓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宫殿的门口,才拂袖转身离去。
……
第七十一章 东宫官员售票
东宫崇文馆内,所有的文官都调动了起来,专门给太子制作请帖,四千多份请帖可是相当大的工作量,为了节省众人时间。李嗣业和詹事商量了一下,请帖的内容尽量要简洁,控制在三十字以内。
请帖写成之后要晾干墨迹,然后由詹事府进行盖印。请帖采用的是硬黄纸,而且是双层折叠用糨糊粘贴而成,装在身上不会轻易折损,也不会掉墨。
李嗣业把其中一个成品放在手中看上看,大小刚好合适,正好能容纳得下詹事府的印章和题款。
他把请帖的事情安排好之后,立刻带着门监率和内率从东宫的库房中取出大批的廉价绢布,用马车运载到靖恭坊的油洒地外。
他指挥众人在马球场边缘圈出六丈宽的观众席,然后在外面用竹桩钉入泥土中,用丝绢圈出墙幕,用来拦阻没有买票的人。
当然还有留出两个入口,其中一个入口用来让亲王,贵妇和公主们出入,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观众席隔离开来,免得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卖票了,太子詹事府的人派人联系了金吾卫,得到他们的许可之后,才能在长安城中富人居住的十几个坊门外张贴告示,告示内容为,太子詹事府特邀长安城父老到靖恭坊油洒地,观看太子及各亲王举行的马球公开赛,如有意者请前往鄂王府门口处领取邀请帖,凭此帖才可参加明天举行的球赛。
告示上并没有写清观看球赛需要什么条件,也没有些需要多少钱,一些好奇商贾特意去鄂王府门口去看,果然有太子詹事府的人在现场办公。他们上去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邀请贴是需要花钱买的。
“这位使君,敢问一下,太子殿下及亲王的马球赛邀请帖,需要多少钱才能购得?”
詹事府官员抬头说:“两千钱一张,此邀请帖只能让一人前往。”
“两千钱?太……太便宜了,我给夫人买簪花步摇都不止这些。”
“快,给我来一张。”
一开始詹事府的官员们还感觉很羞耻,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竟然也像小摊贩一样在鄂王府门口卖起了邀请贴。
李嗣业优哉游哉地站在门口监督,双手抱胸对着几名官员说道:“唉,我告诉各位啊,这四千张邀请帖必须给殿下售完,你们如果想整天都耗在这儿的话,那就闭着嘴不要开口,如果想早点离开此地,那就得开口鼓动众人来买。”
“你!你怎么自己不亲自来卖!”一名官员气鼓鼓地挥动着袖袍。
“这有什么可羞耻的。”李嗣业亲自来到板足案前,盘膝坐在地上喊道:“太子殿下将在靖恭坊油洒地举行马球公开赛,邀请长安百姓到场加油助威,现在出售邀请贴,两千钱一张,剩下一千多张啦,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不大一会儿,这些四十来岁的老书吏们,也彻底抛弃了面子,手中握着邀请函喊道:“还有五百张了啊,想要来观看比赛的快来啊。”
许多长安商户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前来购买,这其中有许多胡商,也喜欢马球这种刺激的运动,甚至有些人还养有马球队。不过大唐最高水平的球队,几乎都在皇家手里。与其说他们前来是观赏球赛,倒不如说是抱着学习马球技术的态度前来观摩。
过往太子与各亲王之间进行比赛,邀请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或是豪门贵女,邀请长安百姓前来观看,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等到下午的时候,官员们已经不用吆喝了,排队的人已经站到了二里地之外,官员们一边收钱一边遗憾地啧啧说道:“应该把邀请贴提高到三千钱,不,应该是五千钱,我保证照样有人来购。”
李嗣业偷悄悄地走过去,伸手戳了一下主持卖票官员的后背,低声说道:“别把票给买完了,给我留下五张。”
官员板起脸公事公办地说道:“李千牛你虽然主持卖票比赛事宜,但也不可徇私,这五张邀请函两千钱一张,你若能出得起这一万钱,我才能把票留给你。”
“德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李嗣业将盘在腰间的十串铜钱取下来,一条条摆放在收钱官员的面前。
“不是,我说你!”官员疑惑地指着他问道:“你要这五张邀请函,有什么用?”
李嗣业神秘地摇摇头:“暂时不能告诉你。”
官员拂动袖子,不与这个怀揣怪才的家伙计较。
除去这五张邀请函,太子崇文馆官员们连夜抄写盖印制出的四千多张邀请函一售而空,许多排队来买的富贾们遗憾不已,希望太子詹事府能够出具更多的邀请函。
“没有了!没有了!都散了吧,只能容纳四千人!”
李嗣业走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五张邀请函遗憾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五张,是帮朋友买的,可惜朋友生病来不了,该怎么办才好?”
富贾们一听这话,心思活络的早已拥挤着围了上去:“这位郎君,买给我,我出三千钱!”
“咄!我出四千!”
“我出五千!”
“你他妈疯了吧!”
“你才疯了!”
在一阵推搡和拥挤中,李嗣业把手中的五张邀请贴卖出了五千至六千的高价,短短一瞬间就赚取了两万多钱。
几名詹事府的官员站在一旁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老子怎么没有想到……”
一名官员恼火地将袖子置于身后,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他竟然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这是投机取巧!中饱私囊!我要到太子面前告他去!”
詹事背负着双手,咳嗽了一声对众人说道:“赶紧清点一下数目,我好给殿下报喜!”
卖出邀请贴赚来的钱财装满了两大牛车,清点这些钱都需要耗费很大功夫,詹事在脑子中简单算了一下,顿时满眼冒星星,练忙抄起一架算筹到鄂王府报信去。
第七十二章 马球赛筹备
太子李瑛正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在王府后院的凉亭中饮茶,但李瑛一直心绪不宁,不知道李嗣业的计划会不会成功,会不会有人买这些邀请贴,他又生怕有人泄露给皇帝,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可就满盘皆输了。
“我说二哥,这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且不说这事情若是让阿耶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单单一个马球赛,有谁会傻到花两千文去看打马球,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我看也是。”李琚也点点头说道:“无论怎么看,这也是一条昏招。我看不如依萧太傅的建议,我兄弟三人共去向阿耶请罪,不就是欠了太府寺府库的大几百万钱吗?大不了阿耶将我们禁足,日后节省一点,少打几次马球,就能把欠太府寺的钱还上。”
李瑛心中犹疑也被触动了,李嗣业的方法确实是太冒险,还不一定能够筹到钱,如果事情没有办成,有被人捅了上去,他这次可真就赔大发了。
他从石墩上站起来,决定到外面看看去,如果没有人前来买邀请贴,就叫他们中止,老老实实地跟兄弟们进大明宫请罪。
李瑛刚踏出几步,太子府詹事抱着算筹踉跄着跑了进来,使得李瑛心底一沉,该不会是真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了?”
詹事喜不自禁地跑到太子面前,单膝跪地叉手禀报:“殿下,所有邀请贴都售出去了!”
李瑛一拍手背,也高兴地问道:“卖了多少钱,够不够还府库!”
“够!绝对够!”詹事托着算筹开始进行计算,又拿着一块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李瑛在一旁耐心地等着,最终詹事合上算筹,弯腰恭喜道:“殿下,总共大概有八百多万钱!除还去府库还偿余两百多万!”
太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喜悦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立刻吩咐詹事说:“但这件事还不算完,购买邀请贴的这些人都是要去看比赛的,到时候让李嗣业维持好秩序,千万不要让寿王和驸马的人看出破绽来!”
“殿下请放心,我这就出去安顿他。”
李瑛大事了了一半,连走路也轻松了很多,昂首阔步地走到凉亭里,看到两个兄弟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心情愈发舒畅。
“这才短短两天时间,二哥就筹到了八百多万钱?”
“二哥是如何想出这办法的?兄弟现在还欠府库一百万,还望二哥施以援手!
李瑛背负着双手眯眼说道:”人嘛,到了危机的关头,总会想出点办法来着,这就叫急中生智。钱的事情,好说,等我把太府寺的账目还清,剩下的钱留给你们两个救急。“
”二哥不愧是二哥,我们兄弟日后还要多仰仗你。“
”二哥此计非一般人所能为啊,能想到如此绝妙的办法,日后继承大统,我大唐江山在二哥手中,也必将这盛世发扬光大!“
李瑛连忙摆了摆手:”慎言,慎言,如今阿耶年富力强,我们等待的时日还长,切不可说这种话。
太子李瑛心中还是很得意的,两天之内解决了府库的欠款,鄂王和光王两位兄弟对他佩服有加,自从成为太子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顺利的事情。这个李嗣业还真是个怪才,先后两次把自己从危机中解救出来,日后还要多多提拔他才是。
这个事情先不着急考虑,等球赛的事情结束,朝廷的清查混过去之后,他就给李嗣业升官。
……
李嗣业骑马赶到了靖恭坊的油洒地马球场,球场外围的栏杆和帷幕都已经圈好,所有帷幕都是一丈高,不买票想看球赛的人,除非搭人梯才能看得见。
他已经从太子手中把左右监门率的一半人都要了过来,主要用来维持现场秩序,防止发生扰乱比赛,拥挤、踩踏等事件。要让四千号人乖乖地看比赛,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各位亲王、公主、达官贵人和王女们与长安百姓们区分开来,各自划归到各自的区域。这个李嗣业也有办法,他直接用帷幕搭建了两个通道,贵宾通道和普通通道。贵宾通道的人不需要门票,应该多派人看守,防止某些不知情理的人拿着邀请贴走错了地方。
等所有事情安顿下来,李嗣业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上辈子的时候,就十分羡慕那些举办各种赛事的经理人。他当自由搏击选手还得在台上承担挨打伤筋动骨的风险,这些职业经理人只需要租一个场地,搞一搞广告宣传,然后在售票处把门票卖出去,人家就可以躺家里数钱玩了。
这次在大唐,他总算能过一下职业经理人的瘾,而且还首开了商业性赛事的先河。也不知道这点创举在能否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哪怕是民间野史也好,至少可以告诉全世界,什么nba都弱爆了,我们在一千多年前已经开始这么玩儿了。
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之后,留下一队人在此处值夜看守,自己则回到了东宫向太子汇报。
李嗣业刚走进嘉德殿,李瑛就兴奋地从台上跑下来,高兴地拽着他的袖子道:“李嗣业,你这次可真是给本太子立功了,等马球赛结束之后,我就给你升官!让你做内率府的长史!”
右内率曹觉和长史常见春就站在旁边,听到太子的话,常见春露出尴尬的笑容。
李嗣业心中那个汗,太子殿下的情商还真叫人捉急,人家长史就站在旁边,你竟然就能这么说,这不是给自己狂拉仇恨吗?
他慌忙叉手拜道:“殿下万万不可,李嗣业何德何能,刚入内率几天怎么能够提拔,如果你要赏,就赏给我些财物吧。”
太子拽着下巴上的胡须,略一思考,东宫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确实没有什么空缺的职位。官员们并未犯错,也不能随意拿掉,等以后有了空缺,再把李嗣业升上去就是。
“也好,等赛事结束,我就给你赏赐。”
他又与太子商量了一下比赛的事项,便退下回往右率府。
其实有些事他没有告诉太子,门票的事不过只是个开始,举办这场马球赛,还有别的生财之道。他已经做好准备了,用手中这三万钱的本钱在场外开桩设赌,要玩就要把利润最大化。
李嗣业回到太子内率府中,一帮千牛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连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丝的崇拜。确实是崇拜,他们还从未见过有人在太子府的地位升得如此快,昨天还是跟他们一样的从七品下小官,今天已经获得殿下的称赞关注,将来升官发财,简直是指日可待。
李嗣业跟他们的想法却不太一样,太子身上有点小问题,这种小问题对于铁打的太子位置没有影响,但若是摊上李隆基这样的爹,这便是致命的大问题了。
俗话说疏不间亲,同样疏也救不了亲,皇帝家的事情他绝对不能插脚,不然太子大厦将倾之时,连同自己也会粉身碎骨。
现在还是依靠着太子给自己挣点外快吧,他虽不迷恋骄奢淫逸的生活,但日后在大唐官场中打拼中还是需要钱的,特别是唐玄宗后期的官场,那可都是些贪婪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所以他必须早做打算,为日后做准备。
第七十三章 即将开幕
李嗣业浑不在意地和兄弟们打招呼,并且承诺升官发财之后请大家吃饭,这让千牛们很是受用,看来他不是那种一往上升就飘了的主,这种人大家都讨厌不起来。
他还要向他们讨教些问题呢,他想了解各个王府队的具体实力,到时候设赌的时候,就可以有目的地押注。
这些千牛们都是太子李瑛的马球队成员,已经跟着李瑛出战了无数次,谁家的队伍强,谁家的队伍弱一清二楚,而且这种差距和规律变化不大,这对他来说,就有很多可操作的余地。
“忠王李亨的球队不行,每次上场都是输,不是输给太子殿下,就是输给寿王。其实所有的球队中,有希望夺冠的只有两支,就是我们东宫的马球队和寿王的马球队,其余诸王不足挂齿。”
“唉,李嗣业,你已经是太子的红人了,还打听这个做什么。”
李嗣业不妨把自己设赌的计划和盘托出,多一个人进来,就多一个人承担风险,就算太子不喜追究起来,大家也能够共同担责。
“我想在油洒地场外设赌,吸引这些长安的富豪们加入进来,你们也不妨也参加,我们一起赚他一笔,如何?”
千牛们纷纷拍手称赞,他们本来就好赌成性,遇到如此大的赌局,更要上手一试。况且众人还有先天优势,那就是对各王马球队的实力都了解得很透彻。
李嗣业找个机会溜到府厅内,找副率要了张纸,又借了一支小篆笔,把各个马球队的实力通过排序列了个清单,只等着明天派上用场。
第二天清晨,太子进大明宫朝参,临行前让李嗣业全权负责赛场的事情。他带着内率大部分人到达了靖恭坊油洒地,沿着马球场周围散布开来,维持秩序。
长安城的富豪们陆续到达,这些人可能预料到了场地内没有坐具,多数人都带了胡床。李嗣业立刻安排人检票,并且宣布了观众席不得喧哗骚乱等规矩。
贵宾通道和普通通道上方都挂着横幅,只要稍微认字的人就不会认错,两名主仗拿着剪刀开始检票,每个人拿出邀请帖后都要在上面剪一下,表示入场即作废,不得重复使用。
李嗣业和担心们长安百姓会冲撞了各王府的家眷贵宾,结果这担心是多余的。贵宾们都是跟着球队姗姗来迟的,而大多数百姓都早已通过帷幕通道进入了观众席。
他站在高台上向观众区域看了看,嗬,简直是站无虚席,人挨人,人挤人,这些带着胡床来的几乎都派不上用场。他还是把场地面积给高估了,也幸亏观众们看比赛的积极性高,不然谁能受得了这样站着。
李嗣业暗自庆幸,他把观众席和赛场之间也用帷幕和短栏杆圈出了缓冲区域,不然比赛时发生意外,马匹失控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观众们开始耐心等待,李嗣业也焦躁地等待着。他也没办法去催,因为参加比赛的选手马球队都是大爷,他这个经理人可不敢招惹他们。
观众席上的长安百姓们似乎也没有抗议,也没有不耐之色,他们还没有消费者的觉悟,更没有观众是上帝的想法。这样朴实的观众到哪里找去?想想后世的那些比赛,或是演唱会现场,主办方若是敢推迟时间,观众们早就把矿泉水瓶子扔得满场都是了。
太子殿下和各位亲王终于姗姗来迟,他们身后是全副武装的队员和马匹。观众们对于期盼中的明星球队到来,并未发出激烈的欢呼和鼓掌声,反而先前嘈杂的声音变得静默了,就像一堆躲在暗处不敢做声的羊群。
李嗣业感觉这气氛很诡异,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再正常不过了,阶级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
寿王和寿王妃杨玉环骑在马上,夫妻笑谈着从帷幕进入马球场,咸宜公主和驸马杨洄骑着马带着几名随从跟在不远处,他狐疑地看着被帷幕围出来的油洒地,不知太子这是搞的什么鬼。
贵宾席的球场那边儿有凉亭和长廊,可供豪贵们休息。廊中铺着波斯地毯,摆放着十几架翘头案,上面盛放着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和瓜果。亲王们坐在长廊内各自联络感情,相互攀谈,王女贵妇们扎成了一堆,发出百灵鸟般的碎语声和嬉戏声。这不是十九世纪欧洲贵族的交际酒会,而是大唐贵族的交际,人类的社会活动形式总是相似并一脉相承的。
寿王李瑁的交际能力并不算强,他身边只有咸宜、杨洄和王妃杨玉环。其余王爷则各自成堆,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当然最属太子李瑛的圈子最大,除了死党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外,还有两位王子在旁边攀交情。
李瑁吃惊地望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皱着眉头问道:“太子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人?”
杨洄在旁边冷笑道:“太子喜欢虚名,故而沽名钓誉,邀请长安百姓与诸王同乐,岂知他这样做,愈发会引起陛下忌惮。”
寿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似乎对太子的行为不以为然,
李嗣业看到了一个落单的人,他不属于任何圈子,独坐在长廊的边缘,身边只有几名侍从和一名宦官。
他指着那独坐的人问刘子午:“那是哪个亲王,独自待在亭边的那个。”
“那是忠王李亨。”
就在他望向李亨的同时,对方也同时抬起头来,看到了球场对面高台上的李嗣业,并对身边的人悄悄耳语。
“你可认识高台上的壮士,今天这场比赛,太子今天就是靠此人维持现场,能想到用帷幕来隔断,确实是有点儿才能。”
“奴婢不清楚。”李辅国低头在一旁低声说道:“不过前一段时间听说,有个武夫给圣人进献了一道用来夏季解暑的凉菜,受到圣人赏赐,进了太子内率。”
李亨只是轻嗯了一声,李辅国却问:“要不要老奴去打听一下。”
李亨本想说不必,但心念一动却点头同意了:“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不要让太子给察觉出来。”
李辅国悄悄地离去,对面的李嗣业却不知情,他看到李亨投过来的目光时,认为不应该与其对视,这对皇室来说是不敬行为。
他在心中猜想李亨对自己的好奇从何处来,他应该如何面对。如果历史不变,这位才是真正的潜力股,上苍选中的大唐皇帝。他是不是应该脱离太子,趁着他未上位前,先把队给站好了?
李嗣业终究不是太过功利的人,现今在太子身边,离开也得经过太子同意。况且他身为太子近臣,不能表现出对一个亲王有兴趣。就算李亨有意招揽,也得坚持九字方针: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后面换一下,应该是不跪舔。
第七十四章 美女的好处
他正从对面收回目光,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在后面响起:“李郎君,你果然在这里。”
李嗣业和刘子午回头一看,却是穿着素色罗裙的徐娘子领着丫鬟站在身后,挥动着巾帕朝他打招呼。
徐娘子今天的装扮有点露骨,襦裙尚未及胸,上身穿着浅青色的广袖衫,衫中间夹着一层翠绿的诃子,尽管如此还是露出了两团丰腴白皙。
李嗣业不忍直视,丈夫常年不在家的娘子难道就这样豪放,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徐娘子,你怎么来了?”
徐娘子笑着说道:“我听说靖恭坊这里有马球赛,而且还允许百姓观看,就跟过来看看,谁知还需要邀请帖。”
丫鬟拽了拽她的衣角,徐娘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随后壮起勇气说:“李郎君,你是太子的千牛侍卫,能不能增我一张邀请帖,我也想进去看。”
李嗣业摸了摸脑门儿,忘了留一张帖子给她了,不过没关系,身为现场主管还不能徇这点儿私情吗?
他只是把眼神往下方瞥了一眼,右内率的兄弟们便心领神会,伸手邀请道:“徐娘子请进去吧,既然是李千牛的朋友,自然不需要什么请帖。”
徐娘子微微躬身向李嗣业和他们表示感谢,与丫鬟相互扶持着走进了帷幕中。
“对了,”李嗣业提醒道:“里面人太多,你们两个女流不要往前挤,当心安全,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找两个坐具。”
徐娘子感激地回过头来:“谢过李郎。”
等徐娘子的身影消失到帷幕尽头,刘子午便带头起了哄:“嗨哟,李郎!从实招来,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李嗣业脸不红,心不跳,摆摆手说道:“不要胡说,这位娘子是有丈夫的人。”
“有丈夫的女人更带劲儿,你难道不知道吗,这种熟透的桃子才甜。”
“越说越不像话了。”李嗣业皱眉制止道:“我李嗣业行得端坐得正,不会给别人戴绿帽子。”
刘子午顿觉好奇,问道:“这绿帽子,可有什么典故?”
李嗣业思索片刻说:“乌***上的毛不是绿的吗?”
刘子午哈哈笑道:“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倒不如偷汉子来得直白,我只听说过扒灰这个词儿。”
说起扒灰,李嗣业心想现场就有一位苦逼青年深受扒灰之苦。他不禁朝远处的寿王夫妇看过去,现在他们新婚遐迩,寿王和杨玉环举案齐眉,谁都想不到今后会有那样的命运。
李嗣业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儿,今天在这个地方最粗的大腿,不是什么李瑛,李亨,而是即将成为贵妃娘娘的杨玉环。一个女子所受到的宠爱,可不是皇帝的儿子们所能比拟的,日后杨家权势滔天可见一斑,杨国忠等杨家姐妹出行,就连公主驸马都得退避三舍,这等炙手可热的权势,古今都难寻第二人。
现今距离安史之乱还有不足二十年,安禄山如今已是平卢讨击使,他李嗣业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东宫护卫。他必须想尽办法发展壮大自己,用不拘一格的方法往上爬,才能够在安史之乱到来前,完成势力储备,或者有足够的能量把安史二人消灭在萌芽中。
后者他是不敢奢望的,当权者的腐化造成的恶果是无法逆转的,就算没有安禄山,还会有别的禄山跳出来。
在数千观众的翘首期盼中,太子和各王经过抽签,选出了第一场出战的球队,就是寿王队对战忠王队。
双方面对面骑马并列在赛场上,李瑁抱着马球杆笑对李亨:“三哥承让了。”
李亨也笑着对弟弟行了一礼:“开始吧。”
刚一上场,李瑁就以不要命的疯劲发扬在打球上,他手下的这些王宫护卫也是出色的队员,找准一切机会把球往自己殿下的马前送,然后李瑁挥起球棒一杆进洞。
忠王李亨这边儿气势就弱多了,也许这位亲王天生就没有拼命的劲儿,所以连他手下的队员都比较小心,必须要先顾及不要伤了人畜,然后才考虑比赛夺冠的事情。
李嗣业在场外显得比谁都要忙,他在帷幕上开了个口子,特意在口中搭建了一座帐篷,摆着栅足案对着观众们吆喝道:“比赛设赌!每位都可以押注自己喜欢的球队,只要球队获胜,就可以获得另一方的赌注!”
先是几个千牛装扮成托上去,购买了几百钱押注忠王李亨赢,算是一种诱饵策略。
长安百姓却不看好李亨,认为李瑁能赢,当先就有几个胆大的要去押注,抢买了几注寿王赢。
李嗣业混不在意,他对着观众席喊道:“如果你们希望哪一支球队赢,就给这支球队加油鼓劲!”
长安观众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当他们看到赛场上策马奔腾,你争我夺的刺激场景时,血液中的冒险躁动因子也被激发了出来,挥着拳头发出了激动的喊声,连声音也都是蛮齐整的。
“寿王队!必胜!”
“寿王队!必胜!”
李瑁在球场上左冲又突,使出各种花哨的马技来击打皮球,他的身边有五六匹马紧追不舍,拉出汹涌的烟尘。李瑁在这烟尘中一骑突出,侧下身体挥杆扫出。
他听到背后震耳欲聋的鼓劲儿喊声,感觉有些奇怪,扭过头来诧异地问道:“这些人在喊什么?”
宦官骑在马背上说道:“殿下,他们在喊您必胜呢!您若是不喜欢,奴婢这就去制止他们。“
“不必了。”李嗣业抖擞着马缰说道:“听起来还挺带劲儿的,你没看见兄弟们干劲十足吗?再拿下一球,解决战斗!”
李嗣业在设赌点看得尤其吃惊,好奇地问身边的人:“为啥这么多人支持寿王?”
一名群众手中托着吃剩的西瓜皮说道:“当然要支持寿王,寿王模样俊又聪明,更重要的是,寿王妃实在是太美丽了。”
李嗣业:“-_-||”
想不到老婆漂亮还有这样的作用,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很快李瑁和李亨的球赛决出了胜负,寿王李瑁三比零大胜忠王。
李嗣业等人输掉了近千枚通宝,不过他们一点儿都不心疼,不给羊儿们吃点儿甜头,怎么可能从他们身上薅出羊毛来。
第二场是永王李璘和棣王李琰,长安富商们对这两位亲王不了解,对他们球队的水平就更不清楚了,对于该押谁的注一时观望不定。
第七十五章 赛场如商场
李嗣业等内率千牛知道内情,棣王李琰对马球不是很热衷,所以他自己并不上场,只是手底下养了一支马球队,用来应付与兄弟们之间的交际。
永王李璘就不一样了,他狂热的马球爱好者,只要一天不打马球,浑身就痒得难受。通过这种情况分析,两支马球队的实力水平高下立判。
李嗣业立刻进行了运作,先派几个托上场,刻意穿着太子内率的戎装,却像提防着其他人似的窃窃私语。
“买棣王,听说棣王最近从西域采购来几匹好马,还请来几个好骑手。”
几人躲避得越明显,便越发引起了现场商人们的注意,商人们都知道,太子内率的人是了解各王球队的实力的。
他们来到李嗣业面前,偷悄悄地说道:“我们要押棣王!三千钱,切莫告诉其他人。”
李嗣业刻意冷淡地笑笑,立刻吩咐账房,写下三人押注多少,押注谁。
商人们立刻像苍蝇一般涌上了上来,缠着李嗣业问道:“老弟,刚才那四个人买了谁赢?”
李嗣业生硬地摇摇头:“这是客人的秘密,我们不能泄露。”
商人们无奈地散开,但有几个却留了下来,悄悄地从腰间解下褡裢,从里面抽出一串钱塞给李嗣业:“这是一点儿小意思,兄弟给帮个忙,告诉我他们到底买了谁赢?”
李嗣业先是犹豫地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装出贪婪的样子,最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好,但是只准你们几个知道。”
“那是当然!”几个商人皮笑肉不笑。
李嗣业探出头去,在其中一个商人耳边低声道:“他们买了棣王队。”
“好,我也买棣王队!一万钱。”
“我也买,一万五千钱!”
四五个商人纷纷上去买了棣王队,李嗣业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却把刘子午叫了过来,吩咐他:“买永王赢。”
“好嘞。”刘子午把大伙儿的钱财握在手里负责投注,其余人负责当托,这真是分工不同,敛财有道。
还有一些商人也上来投注,有买永王的,也有买棣王的,投注价格几十钱到几百钱不等。
永王队和棣王队在场上你追我逐,互不相让,在场外买下赌注的众人自然要支持自己所选择的马球队,观众们的加油叫喊声一时此起彼伏。
永王和棣王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多的观众,特别是那潮水般的欢呼声涌过来的时候,连球队队员也更加卖力了。无数人围观,无数人鼓劲儿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没想到太子办的这个马球赛,还挺带劲儿的,以后就这么弄,人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
一场激战之后,棣王队落败,场外投注的很多人输掉了钱财,包括那几位打探消息的豪商。
他们也许是察觉到了李嗣业设下的套路,恚怒地讪讪朝李嗣业这边望了一眼。李嗣业毫无愧疚之心,厚着脸皮高声吆喝道:“下注了,继续下注了!下一场是太子队与仪王队的决胜。”
豪商们变得谨慎起来,他们不再相信李嗣业暗中的托,各自进行了独立判断,开始小心地下注。
这一场毫无悬念是太子大胜,李嗣业他们却没有赢多少钱,因为商人们全都学精了。
一连几场比赛下来,各位亲王队伍不敌对手,纷纷淘汰,最终进入决战的是太子队和寿王队。
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确实是有些微妙,联想到武惠妃对太子不遗余力的打击,这样的角逐几乎能延续到政治斗争中去。
太子李瑛上场前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好像他赢得这场比赛,就能够挽回与武惠妃斗争中的劣势,出一口胸口的浊气。
寿王李瑁也不是吃素的,唐玄宗最宠爱武惠妃,爱屋及乌对这位寿王也不错,经常有大量的钱财丝绸赏赐,所以他的马球队无论从装备上,还是从马匹上,都与太子队不相上下。
尚未决赛前,双方停战休息一会儿,李嗣业这边的投注点已经被人给围满了,豪商们开始进行押注,但押注的比率却让李嗣业大吃一惊。选择投注太子的人竟然有九成多,选择投注寿王赢的人却只有一成。
李嗣业盘算了一下,如果投注太子,就算赢了,也不会赢得太多钱财,但如果是寿王赢了,那将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但太子李瑛是不会输的,李嗣业从他即将上场前的干劲儿就能看的出来,马球这样一种危险刺激的运动,越是疯狂越是无所畏惧的人,越容易取得胜利,太子这两样都占齐了。
李嗣业盘桓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去找太子试试。这一场投注下来,如果他能操纵胜败,将赢得比卖邀请贴更丰厚的钱财,他如果将这个作为诱饵告诉太子,他不可能不动心。
他把投注点交给刘子午来管理,从贵宾通道进入了球场的贵宾席上,太子正坐在长廊地毯上饮酒放松,积蓄体力。
他悄悄来到太子身后,叉手行礼:“殿下。”
李瑛此刻正处于兴奋头上,高兴地对李嗣业问:“你怎么来了?也好,你就在这边儿看看,看看孤是如何把寿王打败的。”
他稍微低了低头,在李瑛耳边说:“殿下,我有一个至关紧要的好消息要告诉你,这里不方便说话,还请殿下移步。”
李瑛笑着虚指了李嗣业一下,意思是说你这人总能想出鬼点子。他从毯上站起来,与李嗣业来到长廊的背后问:“说吧,有什么好事?”
“殿下,臣刚才维持秩序的同时,又在场外开设赌局,以钱财来赌每个队的输赢。”
李瑛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样?赢了多少?你这人也真会钻营,一点儿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
“不算多,不过十几万钱,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场,才是真正的大盘。”
太子惊喜地问:“我和寿王的决战你也赌了?你觉得我们两家谁会赢。”
“我知道殿下必胜无疑,但是我想押殿下输。”
李瑛恼火地回头:“你疯了?明知道我会赢,却还要押我输。”
李嗣业耐心地给他解释:“殿下,你可知道场上输赢的比率?那些豪商们又有九成的人押你赢,而且都下了大价钱,我们如果押你获胜,只能赢得微弱的钱财。所以殿下你若是能稍微放一下水,刻意输给寿王。我们就能获得大量钱财,殿下你的府库便更加充实,可以继续买好马、买装备。”
太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指着李嗣业怒道:“好你个李嗣业!你竟然唆使我打假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