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我可是要拔宅飞升的男人
凤指挥对康飞的好,康飞是能够感觉到的,别的不讲,之前抗倭,凤指挥夺他的兵权让他滚蛋,还专门派亲兵把他押送回城……那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刀枪无眼,自己去送死,也要把未过门的女婿送到安全的城里面去,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受到。
别说这么一个爱护自己的老丈人,哪怕老丈人是混蛋,难道你就不喊爸爸了么?所以康飞喊得很坦诚。
凤指挥心里面乐开了花,觉得给女儿挑了这个女婿,是自己从小到大做的最最英明的决断,所以,板着脸把女儿一臭(呵斥),随后,在旁边女儿目瞪口呆中就跟变脸一样笑眯眯看着康飞,“康飞啊!还是你有心了,我晓得你最近忙……”
旁边凤蓉娘实在气不过了,顿时就喊,“他忙甚么?今天单刀会,还带着他那个小马马逛街哩!爸爸你不要被他骗了。”
凤指挥顿时又把脸色一沉就臭自己女儿,“你懂甚么?康飞他多少事体要忙,旁的不讲,城外福田庵他捐了四万两银子,要造一座七级浮屠,那是多大的事体,多大的功德,哪儿能如你们小儿女,蝇营狗苟,看的,都是自己裙子前面三寸长的地方……”
康飞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连连摇手,“你老人家太夸我了,太夸我了……”
四万两这个数目一说,连徐红线都被吓唬住了,毕竟,这不是买几个馒头都要用银子付账的武侠小说世界,四万两,那是很吓唬人的数目,康飞为甚么最终把这银子捐出去,也是基于某些考虑。
这个数目到底多大呢?
嘉靖二十四年,南直隶大灾,【诏留南京后湖库(户部)25070余两赈济应天等11府、州饥民】
嘉靖二十五年,户部复准【应天等11府旱灾,留解京银三万两用作赈济】
这都是国家层面的记录,从旁可以佐证,这是一笔多大的钱。
虽然说,康飞觉得这是自己理所应当的缴获,但是,他们老戴家毕竟是扬州土生土长的,康飞自己是万人敌,但是家里面还有亲人啊!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跟后世中大奖的大多匿名去领奖其实一个道理。
至于凤蓉娘说的【小马马】,在凤指挥看来完全不是事儿,夫妻夫妻,妻子和丈夫乃是【敌体】,小马马算什么?算财货,大老婆一句话,就可以【发卖了去】
凤指挥把女儿一臭,蓉娘觉得很委屈,只能狠狠瞪了康飞一眼。
康飞笑笑,觉得,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胖迪呢,是吕祖他老人家赐予我的侍妾,以前,胖迪那是跟在上八洞神仙跟前修行的,做个小马马,已经很委屈她了,不过,我们老戴家是讲究人,当年老丈人你既然跟俺每家老头把亲事定了下来,如今也没有悔婚,我们老戴家自然更加没有悔婚的道理……所以,还要请老泰山你多多担待。”胖迪这个人设千万不能忘。
凤蓉娘和徐线娘张口结舌听康飞胡说八道,什么吕祖,什么上八洞神仙,你还能更加胡说八道一点么?
倒是凤指挥,未免就沉吟,这时候,后面的凤霁朝忍不住,又跑了出来,怒目就道:“戴康飞,你还能更加无耻一点么?”
康飞瞧了小舅爷两眼,然后,干咳了两声,继续就说:“还有一桩,那个,这个……就是扶桑那位上杉公主,我也已经答应要娶她做小马马……”
凤霁朝闻言,顿时就捏着拳头又冲了上来,完全都不考虑自己根本不是康飞的对手,只是,他经过凤指挥身边的时候,凤指挥一把就拽住了儿子,随后,上下打量康飞。
康飞把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老泰山,当时你可是也在场的,要不是我戴康飞牺牲色相,这扬州城合城的父老乡亲,不知道要遭受倭寇多少涂炭……”
徐线娘差一点连下巴都掉下来,觉得康飞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可是,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真的好帅啊!
这时候凤指挥仰头哈哈一笑,随后,伸手拍了拍康飞的肩膀,“你这臭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有你老子八成的功夫了,以前我还担心你太老实,如今看来,蓉娘嫁给你不会吃亏。”
凤蓉娘和凤霁朝大吃一惊,齐齐看着凤指挥就喊了一声爸爸。
凤指挥没搭理一双儿女,而是看着康飞继续说道:“我跟你家老子,说起来,那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记得年轻时候,春林兄对我说过,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他那时候的样子,就是你今天这个样子啊!”
“只是……”他又瞧了康飞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就说:“你这番话,太白话了,终究还是欠缺了些。”
康飞毫不谦虚,“文采略输,武力超绝。”意思是说他老子嘴炮虽然厉害,终究还不如他能开无双。
他这么一说,凤指挥顿时无话可说哦,当下就长叹,“哎!我儿子要是有你这般盖世无双,我死了也心甘……”
康飞赶紧接了他的话,“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再说了,可以让蓉娘以后生的儿子姓凤嘛!”
他这么一说,凤指挥顿时激动起来,“当真?”能不激动么!康飞开无双的姿态,当时凤指挥可是瞧得真真的,真要生个儿子肯姓凤,那么,老凤家世袭的指挥佥事不如就留给那孩子……
康飞瞥了凤霁朝一样,然后打了一个哈哈,“姓什么,还不是你老人家说了算。”凤霁朝看他瞥自己,忍不住莫名其妙,心说你看我做什么,就狠狠还了一眼回去,旁边凤蓉娘暗自叹气,这个傻弟弟哟!她对于康飞说话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真是领教了。
倒是徐线娘插了一句嘴,“骗子,我才不信哩!”
康飞忍不住就白了这姑娘一眼,“线娘妹妹,你不懂就不要插嘴,我乃是吕祖弟子,这天上的是非伦常观,和你们人间完全不一样……”
“说的好像你不是凡人一样。”徐线娘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顶嘴还是故意跟他说话。
“你哪一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凡人了?”康飞就逗她,“将来我可是要霞举飞升的,要不……你回去跟老魏国公商量商量,也给我做个小马马,到我拔宅飞升的时候,也带挈你们老徐家一二。”
徐线娘顿时脸上通红,看着凤蓉娘就恨恨一跺脚,“蓉娘姐姐,管好你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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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章 钱过北斗,米烂成仓
康飞逗了徐线娘一句,就不再撩拨她了,毕竟,这是凤宅,是老泰山的家里面,老丈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和老丈人在二进院子里头吃酒,徐线娘不知道那一根筋不对,非要留下,凤指挥看在她喊了两声【凤叔父】,便也给魏国公府五小姐留了体面。
老都管满脸欢喜,在院子里头摆下一张黄花梨的对折镶贝母铜胎嵌面磨光桌,吆喝几个健妇出来摆上一圈南官帽儿椅,旁边放了细腰高甸洗面盆架子,把几块面巾用香胰子在面盆里面搓得香喷喷的,给几人递上去净面。
随后,两个健妇又搬来一个薰香铜炉在墙角下上风处远远地放着,另外两个健妇忙不迭把桌子上摆上四看果,四干果,四鲜果,四点心,四拼盘……再分别摆上碗筷杯碟,是一套成化年间官窑烧制的青花釉里红。
这时候,老都管才郑重其事地把康飞刚切的猪头肉给摆在了圆桌中间。
凤指挥让众人不分主客大小团团坐了,康飞正准备给老丈人敬酒,结果旁边老都管先自斟了一杯敬他,说:“姑爷,老奴我麻了胆子,借花献佛,先敬姑爷一杯酒,万请姑爷给老奴一个面子,满饮了。”
康飞看老管家满头白发,态度又低,怎么敢不给面子,赶紧起身,“老都管言重了,康飞先干为敬。”说着一昂头就把一杯酒给喝了下去。
老都管瞧他这个态度,格外高兴,陪他喝了,这才说道:“老爷,我再去请几个菜,这酒虽好,老爷你不可多饮。”
凤指挥这时候就说,“满叔你何不坐下来陪我多吃几杯。”旁边凤蓉娘和凤霁朝也都说,“满爹爹,不必忙前忙后,坐下来吃罢!”
老都管坚辞不就,凤指挥没奈何,只得让他去了,康飞就凑趣,说:“老泰山,你们这是主仆情深啊!”凤指挥就叹气,说:“满叔在我凤家伺候了七十年了,说起来,我凤家亏欠他良多。”
这边吃了一圈酒,旁边伺候着的健妇赶紧递上面巾给老爷和诸位姑爷小姐少爷们净面。
康飞在家还真没享受过这样的伺候,说起来,凤指挥家到底是世代的指挥佥事,又是在扬州,家底子还是很肥的,古人一样会享受,只不过是用人堆砌富贵,而不是五百年后享受的是工业文明带来的便利。
那边老都管又催着厨房上了四个热菜,分别是爆炒腰花,软炸猪肝,鸡汁虾仁和琉璃里腔。康飞对腰花虾仁这些是吃腻了的,腰花、猪肝、虾仁在大明大约还算得上招牌菜,等五百年后,腰花和猪肝已经沦落成为家常菜和大排档特色了,虾仁也毫不出奇,倒是琉璃里腔,味道很是不丑。
这里腔,实际上就是猪板油,切成条状,用蛋黄糊了,再放入油锅炸,炸到颜色金灿灿似化非化的时候,起锅再用糖浆一裹,颜色便如琉璃,棕黄透亮,外表酥脆,里面丰满,板油已经化成一泡清水,顺喉而下。
康飞连吃两块,赞不绝口,又给旁边蓉娘夹了一块,蓉娘脸上有些微红,心说我家还要你做主么,但,不得不说,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喜欢男人小意奉承的,像是帮着夹菜,这就是典型的小意奉承了,故此未免心里头还有几分欢喜。
可随后,康飞又给徐线娘夹了一块,凤大小姐那几分欢喜顿时当即就散了一大半。
徐线娘抬眼看看蓉娘姐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很是适口,忍不住就觉得,这,大约就是甜蜜的味道。
凤霁朝看康飞这样子,忍不住就哼了一声,一伸筷子就叉了几块琉璃里腔在自己跟前的碟子里头。
这一桌晚饭,虽然有些别扭,但,终归还算是宾主俱欢。
康飞喝了好些杯酒,脸上红红的,接过旁边仆妇递上来的净面面巾,擦拭了一把脸,抬头看看,旁边一棵石榴树枝丫正好伸出来,天上明月皎然,于是就舒了一口气,“再过几个月,这石榴结子时,也不知道我吃不吃得上。”
坐在对面的凤指挥揩了手,拿手指摸着下颌短须,听着他这么一说,就问他为何。
康飞就叹气,“我跟张桓老将军吃酒,老将军说他敬佩曾子重为国的豪情,要南下佛山护送曾子重的妻儿,我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老将军要陪他一起南下。”
他话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无语,这时候交通不发达,古人的感情为何那么炽烈?动不动就是托妻献子的,原因很简单,出一趟远门,有时候真的就代表着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说完这话的康飞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就起身哈哈一笑,“酒足饭饱!老泰山,与我一盏灯笼,我就回去了。”
旁边伺候着的老都管赶紧拿了一盏【扬州卫指挥】的灯笼递了上去,康飞接过,谢了老都管,一摇三晃走到凤家的门口,转身就道:“老泰山,小子我走啦!”
凤指挥扶着门瞧着他,这时候就说:“年底回来,你和蓉娘就把亲事给办了,你觉得如何!”
“一切悉听老泰山尊命。”康飞说着,又对老都管说道:“老都管,不消送了。”随后唱了一个诺,乘着月色转身就去了。
凤指挥身后些,徐线娘看着康飞的背影,忍不住就对凤蓉娘说道:“蓉娘姐姐,你瞧他,背影飒沓得紧……”
凤蓉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凤霁朝突然就说:“五姑娘,要我送你回驿馆么!”
徐线娘白了凤霁朝一眼,“我今晚自陪蓉娘姐姐睡,你一个小屁孩子,操什么心。”
啪嗒一声,凤霁朝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五六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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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飞回到梗子街家中,四娘娘早就准备了醒酒汤,看他满脸通红,一边责怪说,“我倒了八世霉,伺候完你们老的还要伺候小的……”一边就心疼,说:“这个凤玘,到底是武人,也不知道心疼女婿……”
听着老娘的嘀咕,康飞忍不住就笑,把醒酒汤喝了,就问他老娘说:“老娘,我觉得我们家香粉店蛮赚钱的,这钱到哪块去了?怎么也不见你请几个人伺候伺候……你好歹也让儿子过一过【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僮仆成群,朱马成行】的日子撒。”
四娘娘就哼了一声,“我们是正经人家,不像凤玘他是世袭的鞑官……”康飞哦了一声,懂了。当官的才能请那么多仆妇,他们老戴家的香粉店说不准赚钱比凤指挥家多,但是,他老子是扬州府学廪膳生员,是秀才,是才子,真要钱过北斗,米烂成仓,僮仆成群,朱马成行,大约,就太招摇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给老娘点了一个赞,“还是老娘你勤俭持家,会过日子,戴春林也不晓得上辈子敲烂了多少个木鱼,修了八辈子的福,才娶了老娘你做马马……”
四娘娘就啐了他一口,“尽浑说八道。”心里面却是被儿子说得美滋滋的。
站在廊下的四爷听到儿子胡说八道,忍不住就干咳了一声,把康飞吓了一跳,赶紧觍着脸就摇手喊了一声,“老爸,我刚才还跟老娘说,康娘子啊!你前世肯定五百次跟老爸擦肩而过,暗恋老爸,菩萨看你可怜,这才让你嫁了老爸这个扬州府大才子……”
四爷板着脸,把袖子一拂,转身走了,康飞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又给老娘支招,“老娘,你马上回房间就让老头给你写诗,写不出来就不让他上床睡觉……”
四娘娘忍不住,一伸手就敲了儿子后脑勺一下,想了想,却又噗嗤一笑,俨然如花。
483章 中人之下,不可语之上
“什么,撞到了?耍甚嘴皮子。你这老土鳖,就是占人家便宜。”
“姑娘,我没占你便宜啊。天……天地可欠。”佛郎机人的南直隶官话本就蹩脚,这一着急,舌头都大姐了。
“欠你娘亲。”
“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要爆粗口,会教坏孩子的。”说着,佛郎机人倒开始淳淳善诱起来了。
乖官是左望望右看看,心想这厮居然有点onlyyou。
“教你娘亲。”胖女人仗着周围人起哄,倒是撒泼起来。
乖官看两人走势不对,命令般说道,“停。好好解决。”
“我是想跟这位姑娘好好商量的,可是,她却无理取闹,在此,拉扯半个时辰了。”
“老娘跟你拉拉扯扯?拉你娘亲啊。”胖女人正继续用油腻的飞沫进行溅射攻击。
不过,乖官这时却没听胖女人说话。看着佛郎机人一脸愁眉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叫什么?”
“在下,利玛窦。”佛郎机人有点不解。
而听完这名字,乖官下意识便思考起来,一边用手摩挲着自己没毛的下巴。突然脑壳一亮,“卧槽,利玛窦!”
利玛窦,意大利的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学者。明朝万历年间来到中国传教。其原名中文直译为玛提欧·利奇,利玛窦是他的中文名字,王应麟所撰《利子碑记》上说:“万历庚辰有泰西儒士利玛窦,号西泰,友辈数人,航海九万里,观光中国。”利玛窦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最早开拓者之一,也是第一位阅读中国文学并对中国典籍进行钻研的西方学者。(以上度娘)
其实呢,要说这利玛窦,首先要说说西学东渐,也就是西方社科、科学等往东土大唐传播,主要有三个时期,这第一个时期,便是利玛窦为代表的翻译事业的兴盛,后面两个时期,便是清初以及二十世纪初了。
这时候31岁的利玛窦才到中国几年,看到鲜花着锦的大明朝,自然是仰慕,倒是认真学习了朱夫子的“四书”,当然,也学到了一口蹩脚的南直隶官话。
乖官这时候就在想,要将此人收入囊中,到时候,利用他中西兼得的优势,把西方正在进步的科学乃至科学理论普及到大明,最好把这个时期先进的西方军事训练,战阵技术等引入我大明。希望通过西学的流入,稍稍改变大明人的思想。毕竟,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话说,自明武宗正德以来,也就是十六世纪以来,欧洲大陆战争频仍,军事技术也在不断革新,火器开始使用并普及,逐渐出现了西班牙体系的大方阵,荷兰体系,瑞典体系等,西班牙大方阵这时候还是长矛兵占主要地位,而后火器逐渐增多,以至于最后刺刀出现完全取代了长矛。这时候,连骑兵冲锋都是带上火枪,冲到跟前二话不说先放上两枪,当然,要说这效果多好,也不见得,但是西方的统治者们确实在不断探索进步。譬如,后世的花旗国海军,航母游弋四大洋,中东,亚太全部都在其威慑范围,但是喷气飞机上航母,也经历了长期探索和惨重损失,彼时,花旗国海军飞行员出勤前,都要留下遗言,实在是因为事故率太高。
而在十六世纪,西方的骑士老爷们也非常痛恨火器,认为一帮鼠辈躲在长矛沟壑后面,只是打了几发鸟枪,就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而且情况愈演愈烈,而这一切都让尊贵的骑士老爷们的脸面尽失。不过,俗话乱世出英雄,西方的统治者们也在不断革新着骑兵的战阵体系。此时的西方,正在文艺复兴的势头下逐渐加速,再过两百年便把天朝远远甩在身后了。
当然了,这时候的大明还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不过,太祖皇帝定下的统治体系已然落后,而孔孟一派传下的所谓[法先王]的思想,让文人仕宦动辄便祖宗家法言事,就像乖官一般,想要做点事,一帮人在后面扯后腿,认为祖宗家法不可动,其实,掰开揉碎了说,到底是体系已成,利益格局已定,要打破现在的利益格局,必然如颜山农所说,下猛药,医痼疾,方能施为。有时候,笔者在想,如果《荀子》中[兼法后王]等思想成了社会的主流思想,会是如何一般光景,只是可惜了,[性本恶]三个字太过粗暴,一拳便撂倒了无数老师傅,以至于荀子思想虽然是孔门正传,却长期不受重视。
乖官这时回过神来了,看着利玛窦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丝狡狯。乖官已经在盘算着让利玛窦做牛做马了。
“喂,大官人,别光顾着发呆呀,我被欺负了,您要给我做主啊。”胖女人说着,陷到肉里的眼睛不停在乖官身上游移。看得乖官有些发怵,实在是,这胖女人长得太科幻了。只是,这[大官人]的称呼不好吧,乖官便腹诽到,就算我是西门庆,你这长相,就算吃一顿还我漂漂拳,也不能变成潘金莲啊。
“这样吧,让他赔你几两银子,算精神损失费。如何?”遇到这朵仙葩,乖官也想赶紧脱身,不过虽然是问话,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说到底,居移气养移体,这国舅爷大都督的风范已经深入骨髓了。
然而,这仙葩却没听出乖官话里的意思,犹自说道,“我娘说了,占人便宜,便是污人清白,必须娶我才行,不过我是不屑佛郎机土鳖,除非……”,仙葩顿了顿,看着乖官,“除非,大官人你亲我一口。”
卧槽,这尼玛是什么节奏,亲你妹啊。这话真是雷得乖官外焦里嫩,什么样的老妈能生下这朵仙葩,生怕她嫁不出去吗?居然这么教育小孩子。卧槽泥马啊……显然,乖官震惊了,震惊得像是回到了大兴县衙被闻人氏扒裤晒鸟一般。有投怀送抱的,可没有这么后现代朦胧派的投怀送抱啊!
于此同时,围观人群如大海分波一般,分出一条小道,其间冲出一个后世一米八左右,大长腿的姑娘。乖官定眼一看,这不是秦良玉么。
乖官眼前这一切变化太快,以至于虽然生怀绝技,却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在想,秦良玉不在余荫山房呆着,怎么跑着来了。
秦良玉看了一眼乖官,却没说话。侧过身便是一个不丁不八的步法,隐隐然如扶桑剑豪一般,这时候,一股劲力自足底涌泉穴起,直贯指尖商阳诸穴,秦良玉左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扯起仙葩的衣领,硬生生把二百来斤的胖女人拎起半头来高,一脸的凶神恶煞。
胖女人看到眼前凶神,畏颤颤大喊,“你要干……”
“干”字还没说完,秦良玉一招圆月斩,右手反手已然重重地甩在胖女人右脸上,随即自右上而下砸在其左脸之上。随即,秦良玉左手一推,胖女人便跌坐在地,一脸娇羞早被扇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时候,地面上扬起的灰尘才说证明了胖女人的体重。周围也鸦雀无声,明显都还没回过神来。
秦良玉掸了掸灰色道袍的前摆,厉声道,“居然敢占我家老爷的便宜。也不看看是谁?我家老爷可是当今的国舅爷大都督。”不同于薛五等人,作为武痴,秦良玉显然更喜欢乖官大都督、剑庐尊主的名头。
“国舅爷。大都督。”周围人嘴里咀嚼这六个字,顿时便反应过来,卧槽,这不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十多岁便做了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玉散人么。如今这天下,郑乖官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地球另一端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女王一世都从探险家的嘴里听闻了乖官的奇闻异事。
卧槽,这可比刚才秦良玉秒暴仙葩更令人发指!
周围有儿子的老妇女们顿时就在想,能一睹国舅爷玉散人的绝代风华,胜过亲睹文曲星下凡无数倍啊。我那儿子明年肯定也能考中秀才了。要知道,乖官的名头早已响彻大江南北,做的事也是一件件一桩桩,深入人心,宁波百姓更是为了乖官和老师沈敦虞立了生祠。
这就叫信仰。就好比后世,莫言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一大群无知妇孺跑去他的老家故居,见啥抢啥,连东墙根下一向孤寂落寞的狗尾巴草都被这帮妇孺强盗们打劫了,至于理由么,好罢,莫言是文曲星下凡,沾了他的喜气,自家孩子便能考上清华北大了。
夫子曰[中人之上,可以语之上,中人之下,不可语之上]
乖官被围成一团,不由仰天长叹,夫子诚不我欺啊!
PS:我的读者老爷们都是杠精,哎!气不过,翻硬盘找了一万字证明一下自己,结果刚上传就被屏蔽了,修改半小时,没解禁,气也泄了。
作者您好,您的作品《我在大明开无双》章节“第482章中人之上,可以语之上,中人之下,不可语之上”解禁申请已被拒绝,原因:作品内容仍涉低俗或色情违规,请全文检查修改违规内容后重新提交申请。
找一段短点儿的发一下,爱信不信了,作者老爷我圆润地滚开,码字去了。
第484章 魔鬼的饮料
乖官看着一众人等瞠目结舌,还是很受用的。毕竟,就乖官如今的地位,下面人轻易是不会让乖官如此出门的。很久没被市井百姓膜拜,连带着真白杏和奥真奈美都觉得自己脖子变长了那么一点点。说到底,再是温良恭俭让的大师,被这般仰视,也要飘飘然的。就像苏东坡老来被贬谪惠州,还有一段路才到目的地,老百姓听闻后,都纷纷跑出来要一睹坡仙神韵。坡仙不也写了一首《浣溪沙》么,[西塞山前白鷺飛。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鱖魚肥。自庇一身青篛笠,相隨到處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这所谓[相隨到處綠蓑衣],不就是描绘的无数拥趸么。
乖官风云际会了半天,愣是把秦良玉等人给忘干净了。等回过神来,乖官看了看大长腿秦良玉,很是奇怪,大长腿虽然喜欢舞刀弄棒,不过,平时居家却是娴静有礼的紧……恩,很紧!
虽然奇怪,乖官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眼下还是先甩开牛皮糖要似的胖女人要紧。
再看看摊坐在地上犹自愣神的胖女人,乖官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今生前世干过是各种不要脸的事,但是这般动手打女人的事还做不出来,虽说,肇事者是秦良玉,可秦良玉也被乖官视为真正的家人,毕竟,这大长腿的丑丫头愣头愣脑的,刚出家门就被收编了,再者说,乖官也算亦夫亦傅。
如此这般的一想,乖官便放下了架子。向胖女人弯深施一礼。
“姑娘,对不住了。”说着,便示意真白杏和奥真奈美搀扶对方起来。
胖女人被乖官一拜,更是愣得无以复加了。国舅爷,大都督,居然向我道歉?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掐了掐虎口,方才相信。
这时候,围观的人都是交头接耳,啧啧称奇。依靠说书先生的嘴,老百姓可是听惯了国舅爷在太仓强拆王阁老家,也听惯了国舅爷在苏州替织工们出气。眼下,国舅爷又是一出[璞玉散华列仙班,国舅屈身谢丑娘],能不啧啧称奇么。有心人更是暗叹国舅爷收买人心的功夫。
这胖女人再傻,再撒泼,只要不是弱智神经病,也是知晓权势的,对方可是国舅爷,肯屈身给平头百姓道歉,这事八辈子也遇不上。再说了,国舅爷还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一般的标致人物,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明天可要好好给家里老爹的木主摆上一碗红烧肉。
乖官让奥真奈美拿了些银子给对方。“姑娘,这些银子聊表歉意。”
“谢谢,谢谢二舅老爷。”这胖女人一紧张,生生把国舅老爷叫成了国舅老爷。
再看乖官,脸上三条黑线,心想赶紧甩了这牛皮糖,刚才那点歉意可是全然没有了。而脚下不停,转身便对利玛窦说道,“利玛窦,可否到府上喝杯茶再走,我对天主教也有些兴趣。”
“喝茶?”利玛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人哪里配跟天朝的国舅老爷一起喝茶呀,小人不敢。”
“喝茶都不敢,那喝咖啡吧。”
“咖啡?咖啡那是魔鬼的饮品啊。”利玛窦脸上有点纠结,“天朝尊贵的老爷,您是上帝眷顾的人啊,可不能被魔鬼的饮食玷污。”
“魔鬼的饮品?”乖官看着利玛窦一脸粑粑拉不出来的表情,心里想着,难道这意大利onlyyou也知道咖啡喝多了?这不科学啊。
其实,十六世纪末,咖啡刚刚从意大利传入,有一些天主教徒认为咖啡是魔鬼的饮料,怂恿当时的教皇禁止咖啡,作为标准意大利土鳖自然晓得。不过,五百年先知的乖官却不晓得这回事,只好往小乖官那方面想,更是想着天热,等会要让闻人师师嘴里含个冰块,给小乖官祛祛热毒。
“喝什么都行,先走再说。”乖官意识到利玛窦十足一个唐僧,可不能跟他叨叨久了,拉了利玛窦就走,管他呢,生米煮成熟饭先。
被乖官拖着,利玛窦嘴上犹自不停,“尊贵的老爷,咖啡不能喝呀。”
“喝坏了脑子怎么办?”
“就算喝不坏脑子,喝坏了身子怎么办?”
“万一失手打翻了杯子,会伤到花花草草的……”
到了闻人氏和花魁们住的地方,乖官和利玛窦分了宾主坐下,闻人氏也算乖官的内人,不好陪着,在乖官屁股上偷摸摸捏了一把便回内园去了。秦良玉因为是男装打扮,而且作为“肇事者”,便做到乖官身边了。而且,乖官等下也要审讯这大长腿丑丫头。
秦良玉暂且压下不谈。包伊曼,贝荷瑞不在,没人泡咖啡。利玛窦逃过一劫,却是没喝上魔鬼饮品。
“利玛窦。这茶比咖啡如何?”乖官近来心情大好,有遇到个历史上有名的老外,倒是聊天打屁起来。
“尊贵的老爷,这茶真不错,不苦。”利玛窦喝惯了劣茶,沁人心脾的好茶真心没尝过,很是感激而崇敬的看着乖官,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眼。
“利大叔,不错嘛,跟我一般品味。”乖官不爱喝茶,前世却常被爱喝茶的警花女友逼着尝各种茶叶,因为对好茶的标准只有“不苦”两字,常被女友鄙视。如今难得遇到道友,居然叫起大叔了。“另外,不要叫我[尊贵的老爷]了。”
“尊贵的老爷,不叫您尊贵的老爷,那怎样的称呼才配得上您?”
“我的意大利名字叫伽利略,叫这个好了。”时下,伽利略大学毕业还没多久,被乖官侵犯了名誉权,估计打了个喷嚏把实验都搞砸了。
“伽利略?”利玛窦还没适应称谓上的变化,顿了顿,说道“伽利略大人,我的中文名的姓,不是利,是利玛。”
尼玛,我去…尼玛,乖官把茶都笑喷了。
“伽利略大人,有什么不对吗?”利玛窦很诧异。
秦良玉正拿手帕给乖官擦水,乖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当然了,这事不好跟利玛窦说,乖官便岔开了话题,“大叔,听闻你在广州一带传教,眼下成果几何?教众多少?”
“眼下成果没有,教众很少啊。”利玛窦又开始纠结了,“伽利略大人,您不晓得,我来大明都第五个年头了。一直不招人待见。按说,我也是教皇亲自委派的传教士,来大明传播基督的福音。可是,如果有人跟我说过一次话,再看见我就躲。难道我是魔鬼?”
好罢,onlyyou观音姐姐都受不了,何谈大明的老百姓。乖官听了这话只好呵呵,对着利玛窦真真是无言来道人间愁。
“大叔,有刻过什么传教的册子?”
“您看,这是我印制的传教手册。”说着,利玛窦便从怀里掏出本小书,双手奉上。
乖官走马灯一般翻了翻,不虞,书里掉下来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图画。乖官顺手捡起打开一看,我去,这不是世界地图么?图画赫然与五百年后的世界地图差不多,不是彩色的而已。纸的四角写着四个大字,[地球大观]。生而知之的乖官前世作为一名作家,涉猎颇广,对地图学也是了解一二的,却没想到眼下的地图居然这么先进。
其实,说到地图,便要说道一番了。万历年间,也就是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西方已经是文艺复兴后期,而且大航海时代也几百年了,出于航海探险的需要,西方的天文学,地图学,测绘学等科学技术肆无忌惮地发展壮大,早在张叔大还能跟一群美女啪啪啪啪啪时,世界第一部近代地图就已经问世了。有人可能会诧异,不就一张地图,国舅爷需要这么激动么?好罢,真真是[朽木不可雕,粪墙不可杅]的[宰予]。当然了,本书的读者都是有识之士,这是必然的,笃定的!
PS:现在的网络写作环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真的,我的书被屏蔽到没有作品,难道读者老爷们还不明白么?以前的书除非大修到被【还我漂漂拳】打过的程度,不然,想上传都没办法。
我现在只敢描写雪白的牙齿,连手我都不敢写啊!对于一个被废了大半武功的侠士,难道你们都不报以同情么?
这还有天理么?
八十二章 你做了阁老也是我儿子
喝了醒酒汤回到房间的康飞拉住胖迪就打了胖迪一顿,因为殴打的场面太粗暴了,不符合朝廷的价值观,子曰,春秋笔法……
什么?你说张太岳打胡姬?康飞是白身,张太岳是阁老,那能一样么!
总之,一夜无话。
第二天,康飞赖在床上睡懒觉,胖迪坐在窗户下面,手上是跟婆婆康娘子学的女红,一件曳撒,上面的飞鱼可真是胖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先进文明11号探索系统坐在椅子上一边锦绣一边回头看在船上睡觉的康飞,心里面居然尽是温馨感。
这时候的胖迪,心里面其实又是幸福又是忐忑,她在想:我这算不算是人性?要是的话,岂不是违反了三定律?帝国会不会把我人道毁灭了?
到了巳时(9点到11点),康娘子敲了敲门后进来,胖迪连忙起身,“婆婆。”
四娘娘瞧见康飞还在赖床,忍不住过去,对着趴在床上的康飞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一下就把康飞给拍醒了。
“小赤佬,巳时了还赖床……”四娘娘的娘家是吴语地段的,虽然嫁到扬州从此改口说官话了,但偶尔还是会漏出几句吴语来。
康飞揉了揉眼睛,瞧见老娘,赶紧把薄毯子往身上一裹,梗着脖子就嚷嚷道:“老娘你干神马?出去出去快出去……”
四娘娘忍不住嗤之以鼻,“小老虾就你事多,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浑身上下我哪块不清楚……”说得康飞面红耳赤,裹着毯子跳着脚硬是把老娘给推出了门外,然后,就对胖迪发火了,“你怎么不把老娘拦住?”胖迪嘴上不说话,心里面委屈得不行。
这时候,四娘娘在门外用手拍了拍门,喊了一声,“快起来,那个什么兵部主事的手下,来家寻你哩!胖迪,别听你相公胡说,他就算到八十岁,哪怕做了阁老,那也是我儿子……”
康飞在门里面捂着脸,哎呦我去,五百年前的老娘们,简直了,都不知道尊重儿子的隐私权……
尽管如此,他还是赶紧洗漱穿衣,还要穿得周正。
古人虽然也有【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的典故,但那是朝廷大佬礼贤下士,表示的含义是,你看,我衣衫不整就急匆匆来见你,是求贤若渴……
但康飞要这么干就不行了,旁人只会以为他不尊重人,换了谁去拜访看见主人家穿个大裤衩老背心出来,心里面也不会舒服是不是。
等康飞穿戴整齐,假模假式还戴了一顶方巾,这也是明代后期的普遍现象,就好像苏州,号称五十万秀才,是个人就买一顶方巾戴在头上装读书人。
康飞走出去后,瞧见一个男子站在院子里面,墙壁下,装着抬头看风景。
这人是个老实人啊!
康飞心里面叹了一句,上前就是一揖,“小子康飞,怠慢了兄台。”
那人回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身上穿一件宽大的绉纱道袍,头上戴着一顶透纱的六合一统帽,方面大耳,下颌微须,道袍在大明,相当于后世的休闲夹克,可眼前这人硬是把道袍传出了紧身衣的感觉。
这人看康飞行大礼,吓了一跳,赶紧啪一声就把道袍一掀,跪倒在地,“卑职仪真卫守备刘显,参见小相公。”
康飞赶紧伸手就把这人搀扶起来,“刘老兄太客气,小子年幼德薄,怎么敢当老兄的大礼。”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康飞请他到偏厅坐下,胖迪亲自泡了茶,康飞接过就递了上去,“刘老兄,这是我们扬州的朱兰花茶,属于香片类,丹丘先生有(注1,宁王朱权)云【薰香茶法,百花有香者皆可,当茶盛开时,以纸糊竹笼两格,上层置花,下层置花,宜密封,经宿开换旧花,如此数日,其茶自有香味。】不过,丹丘先生到底是在北方,如今扬州窨茶,用的是青田先生(注2,诚意伯刘伯温)的法子,【用锡打连盖四层盒一个,下层装上茶叶半盒,中一层钻箸头大孔数十个,薄纸封,装花。次一上层亦钻小孔。薄纸封,松装茶,以盖盖定。纸封经宿开,去旧花,换新花。如此三度,四时但有香无毒之花皆可。只要晒干,不可带湿】……”
刘显是个大老粗,听了未免就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丹丘先生是谁,更不知道青田先生是谁,未免脸上尴尬,喝了一口茶,也只晓得吃着香,至于好在哪里,根本不明白。
康飞看他表情,心里面就楞了一下,刘显这个人,他只记得是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身边的官员,既然能得唐荆川的赏识,应该是个读过书的儒将,亏他还动了一下脑子,卖弄茶叶知识……
刘显瞧见康飞的表情,心里面明白,他虽然是粗人,却不代表不明白道理,换一句话说,这家伙情商很高。
当下刘显就放下了茶盏,“小相公,显是一个粗人,得荆川先生的赏识,赏了显一个守备官……”
康飞一听,哦,明白了,这是一个【名色官】,也就是不经过朝廷,由地方上督抚任命的武官,唐荆川作为南京兵部主事,的确有这个资格。
当下他就把茶盏往旁边一放,脑袋上面的方巾也摘了下来递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胖迪,“嗨!你早说撒,害得我还挖空心思背了一段茶谱,辣块妈妈,那玩意儿是我老子压箱底的书,早过时一百年的玩意儿。”
他这一爆粗口,顿时就大得刘显的好感,拱着手就笑,“这是卑职的错了。”
康飞打断了他的话,“咱们也别卑职不卑职的,我呢,不过一个白身,虽然杀了不少倭寇,却也没打算做甚么劳什子的官……不如我们就叙一叙年齿,我就叫你一声刘老兄,你就称我一句戴老弟……”
他话是这么说,刘显怎么真就敢叫他戴老弟,两人一个刘老兄一个小相公的互相叫着,谈话却是轻松了不少。
康飞看胖迪在旁边,刘显也显得局促,就让胖迪下去准备酒菜,要留刘显吃个便饭,刘显连连摇手说不敢不敢,康飞想了想,大约是因为自己老娘在,吃喝起来不大方便,再想到老娘说也不说就跑到自己房间里面,就有了再置一处宅子的心思。
这时候,刘显就说了,“小相公,我这番来,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情,想请小相公帮一个忙。”
他说着,就把事情原委给细细道来。
原来,他是上门请康飞给刘清江训练瘦马的。
刘清江想找人训练瘦马,本来,刘显是唐荆川留在扬州训练兵卒的,按说,一个表子递一张片子过来,不至于让他屁滚尿流,但是,架不住刘清江后台大啊!
刘清江作为秦淮河十二楼主事,是大明最最顶尖儿的表子,她相与的那位南京礼部尚书张希尹,如今在朝堂上的大腿是严阁老,而兵部主事唐荆川的举荐人是严阁老的干儿子赵梅村,也就是说,唐荆川实际上也算是严嵩严阁老这一派的。
故此,刘显不得不求到了康飞的门下。
康飞拿碗盖在茶盏上假模假式掩了几下,沉吟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胖迪就弯腰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这个刘显,应该就是名将刘大刀的老子。”
八十三章 刚日读经,柔日读史
听胖迪这么一说,康飞愣了一下。
胖迪,你就不能意识交流么?这么凑过来干什么!随后,他这才想到,刘大刀?哦!刘铤,明代后期绕不过去的武将。
不过,我好像不需要卖他的面子吧?
喝了一口茶,把茶盏放下,他看看眼神中带着期待的刘显,心里面未免就叹气,是啊!不需要给他面子,但是,唐荆川的面子要给啊!
之前人家唐荆川也算是多方维护他,不然,大福船那四万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落在他手上……真以为扬州府的官员们都改吃素了?看见这么大一笔银子不动心?五百年后的官员都没那么高素质。
所以,唐荆川这个面子要给,况且……康飞——唐荆川——赵梅村——严阁老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一算的话,似乎,自己这会子大约也算是严嵩一党了。
“刘老兄。”他转头看着刘显,“你说,那个刘清江一个表子,她练什么瘦马啊?还巴巴地走了你的门路,我总不能不给你老兄这个面子。”
刘显顿时心里面长长舒了一口气,也心知肚明得很,自己一个名色官,人家嘴上客气而已,自己千万别当真,给的还是自己的恩主唐荆川的面子。
不过,总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故此刘显一直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回去,当下就笑道:“多谢小相公了,要说起来,大约也就是表子胡闹,但是,架不住人家背后的靠山硬扎啊!”
他说着,就叹了一口气,“那礼部尚书张希尹和恩主的同年荐主赵梅村俱都是严阁老门下,我们这些做门下的,自然只能帮恩主把场面给圆起来。”
哦!这就是急上司之所急了,这样的好下属,放五百年后也是人才啊……康飞忍不住看了刘显一眼,心说,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路走的这么宽。
既如此,我随便去教两天做操站军姿,差不多也够糊弄差事了,嗯!我还可以教她们练练蜜桃臀……康飞在心里面寻思了一下,忍不住,嘴角一撇。
“刘老兄你稍等。”康飞说着就起身,“我来给荆川兄写一封信,把事情交代一下,你刘老兄也好交差。”
刘显顿时脸上就露出笑容,“多承小相公了。”
回到房间,胖迪给他拿了纸张铺开,又把墨在砚台里面磨得浓浓的,他拿了笔,在砚池里面沾了饱饱的,想了想,就在纸上挥笔写来。
荆川兄台鉴:
与兄匆匆一别,半月有余,颇思兄之音容笑貌,不知兄与浙东或有斩获否。
兄有大才,与练兵一道,弟本不该多言,思及兄之谆谆善诱,谓弟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之法,却有一言,不吐不快。
倭寇之为名,实乃闽浙豪大家也,兄用兵不可过刚,当徐徐图之。兄乃儒林高贤,【慢火温熬】之语出自朱子,虽云读书,与兵法之理岂不通哉。
兄之如椽一篇《信陵君救赵论》弟已拜读,其中道理,钦佩不已。想兄之才,不需弟多言,慢火温熬四字,足矣。
另,兄门下刘显,言储相张希尹之纳兰欲以兵法布勒瘦马,求至弟门下,弟予一笑,曰可。
弟康飞手具
康飞把写好的书信又看了看,觉得自己的古文鉴赏课还没还给老师,当下就吹干墨迹折叠后封好,在封上又写下唐兄荆川亲拆,这才转回偏厅,把书信递给刘显。
刘显把书信郑重地收入怀中,就请问康飞什么时候去,康飞想了想,说,不如我们一起吃个午饭,随后一道,刘老兄你看如何。
刘显大喜,忙不迭点头,康飞就跟胖迪吩咐了两句,和刘显从后门出去,结果刚出门,居然又碰见了隔壁的胡媚娘,那妇人瞧见他就跟见鬼一样,转身想跑,结果脚下在门槛上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
康飞顿时哈哈大笑,指着妇人就说:“刘老兄,我还没得吕祖点化之前,很是迷恋这妇人,你瞧着可漂亮么!”
刘显一皱眉,他是一个粗人,又有心拍康飞的马屁,当下恶形恶状就说道:“此等妇人,拿到衙门里头,笞二十,也好叫她晓得厉害。”
自隋唐以来,朝廷制五刑,【曰:笞杖徒流死,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这个笞刑,就是打屁股,打不打得死另外说,但是打屁股是要脱衣服的,所以,一般只要是笞刑妇人,保管老百姓兴高采烈前来围观,五百年后送电影下乡都没这么热闹的。
《春在堂笔记》里面曾经记载一个故事,说一个妇人因为通奸罪被笞刑,引得整个县来了数千人围观,县老爷把妇人衣裳脱了一顿打,打完了,连衣裳都找不到,都被百姓拿走了。后来那妇人干脆开了一个酒家当垆卖酒,客人吃酒的时候她就讲自己当年被打屁股的事情,还因此发了财。
故此,胡媚娘听到笞二十,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起来,反手砰一声就关上了门,犹自心房怦怦跳,这时候她听到门外面康飞哈哈笑声,一时间忍不住,就流下泪来,身子贴在门上缓缓滑到在地,双臂抱着膝盖就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惹了这么一个孽障。”
外面康飞大笑,感觉内心深处念头通达,拽着刘显就去吃酒。
康飞算是地主,当下就带着刘显在校场吃了羊尾宴,坐下后就吩咐小厮去隔壁巷子张大郎家中请张二扣来,并且给刘显说,这是我自小的玩伴,祖上是扬州卫鞑官,他大哥张大郎如今跟着荆川兄去浙江打倭寇,小弟我过几天也要和张桓老将军护送前三边总制曾子重的妻儿去佛山,我这个弟兄就劳烦刘老兄你多多看顾。
刘显自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
没一忽儿,二狗子来了,康飞拽着他坐下,刘显瞧他虽然是个长相清俊的小官,却因着康飞的关系,也不敢小瞧,还起身拱了拱手,二狗子局促,连忙起身还礼。
那边小厮先送上一盘椒盐羊尾,康飞伸手就拿了两个,一个递在二狗子手上,一个自顾就拿在手上啃,一边啃一边就说:“这位刘显刘守备是给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老爷练兵的,大郎哥哥如今就在唐荆川麾下,你和刘守备多多往来,大郎哥哥有什么消息,你自然就知道了……我过几天跟张桓老将军去佛山,你帮着我照看家里头,若是我父母有什么事,你尽可直接找刘守备……”
二狗子连连点头,刘显更是拍着胸脯请他放心,康飞就举起酒杯,三人同饮了一杯。
这羊尾宴全是肉,康飞也不做作,二狗子虽然拘泥了些,可吃酒却厉害,这都大是对刘显的胃口,一番酒喝下去,就开始胡言乱语称兄道弟了。
足足吃到申时,康飞面红耳赤,二狗子憨态可掬,刘显摇摇晃晃,三个人这才起身,小厮把吃剩下的打包了,康飞又包了两斤切好的羊肉,一起就让二狗子拎着家去,又把嘴巴一擦,看刘显掏银子,高声就说了一句,算我的。
柜台里面那掌柜的连忙点头哈腰又拱手,“小老爷请自便,小人知道了。”
康飞红着脸,把刘显的手给拽下去,“刘老哥哥,不要跟小弟我客气,这里我自小是吃惯了的,每个月不欠几两银子,我家老子娘都不放心,估计心里面就要嘀咕,儿子怎么不出去赊账了。这里哪一家我没赊过账,不曾混赖过他们半钱银子……”
那店主人连忙接康飞的话头,“戴老爷和小戴老爷时常来照顾我生意,小戴老爷第一次在小店啃羊尾的时候,才这么丁点儿大哩!”他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刘显听了这话,这才把手放下,“如此,哥哥我就生受了,只是叫你请客,怕恩主老大人回头就要骂我……”
“哎!我是地主。”康飞摆了摆手,“就算是荆川兄来了,还是得我请客……”
两人摇摇摆摆,就往小东门去了。
到了小东门,刘显领头,在河边走了一截路,杨柳不时拂过两人的肩膀,就到了一处宅子跟前,恰好,河对过就是歪子巷。
八十四章 你是哪个大官人还是总商的小马马
刘显上去敲门,康飞站在一边树荫下,抬头把玩着一根垂下来的柳枝。
河上面不少往来的舟船,河岸不少顽童戏耍,有几个小家伙噗通噗通往河里面跳,知了放声,却也没有中午时分那么叫得炽烈,河对过几个戴方巾的正和一个女人讲道理,那女人极为泼辣,撩着裙子叉开腿,把手拍在腿中间大骂,玩表子不要给钱么!什么秀才,还不如老娘歪子……这时候虽是傍晚了,仲夏日头长,天光却还放亮着哩!
正在这时候,那门嘎吱一声就开了,随后,一个歪着头梳着头发的妇人走出来,身上是白银条纱衫儿,下面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一手拿着牛角梳子梳着黑油油的头发,一边就说:“赶着投胎哩?俺每这儿不接客,要解乏,去河对过歪子巷……”
康飞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刘显尴尬地不行,挺着肚子装模作样就唱个诺,“在下刘显,是兵部主事唐公荆川门下,清江君日前找在下,做点小事……”
那妇人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没见过你,说罢,就把门开了半掩,“进来罢!”
康飞这时候就从树荫下走了出来,“门开半牙,还说不接客,大姐,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
梳着头的妇人瞧见树荫下走出来的康飞,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脸色大变……
没办法,最近康飞的名气太大了,甚至好多扬州城里面百姓未必知道江都县县老爷叫什么名字,当然了,关键还是那一句【三生不幸,知县附郭】,谁叫江都县衙就在扬州城里面府衙上面一丁点距离呢!
县衙和府衙近到什么地步呢?五百年后扬州地标建筑文昌阁,就是府学的文昌楼,往北走几百步,就是四望亭,是县学的文魁楼,府学旁边就是扬州府衙,县学旁边就是江都县衙。
知县老爷的顶头上司就在走路五分钟的地方办公,县老爷有存在感才见鬼了。
所以,不知道江都县县老爷叫什么的百姓一大把,但是,如今扬州城里面不知道戴春林香粉店少东戴康飞的,恐怕没几个。
先是遇仙,随后抗倭,然后捐出了朝廷赏赐的银子四万两,在城外福田庵建七层浮屠,那主持和尚真圆恨不得把康飞吹爆,恨不得给康飞加一个大菩萨的头衔才好。
这种情况下,不认识康飞的真没几个,大约,也算是另外一种【天下何人不识君】了。
康飞的名头超凶的,统一口径是阵斩倭寇一千,理智的认为戴康飞大约有杀百把个,这个真不少了,历史上楚霸王也就这个水准,至于不理智的,康飞就成了那种一张嘴口吐一道剑光,只见对面数百个倭寇齐齐脑袋落地……
眼前这个妇人,就是不理智的。
她吓死了,真没想到站在树荫下面的就是千目修罗戴康飞戴小老爷。
万一小老爷看我不顺眼,一张嘴口吐一道剑光……妇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就感觉脖子发凉。
她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抖得不成个样子,康飞忍不住就笑,“哎呦!这还没过年呢!你怎么就跪下啦!我可没你这么大的晚辈……”
这本是玩笑话,可妇人格外吓得狠了,脸色都白了,“小老爷饶命,小老爷饶命……”把脑袋连连在门口青石板上磕着,旁边刘显未免就叹气。
康飞缴获大福船的时候,刘显可就在唐荆川身边,当时康飞在空中那一跃,背后一轮明月,手执倭刀的少年说是神鬼之姿也不夸张。
人跟人的差距为什么就那么大。
康飞要是知道刘显的心理活动,肯定得吐槽,废话,我有挂。
看妇人连连磕头的样子,康飞也觉得开玩笑没意思,当下把手往身后一背,“起来吧!我要你的命干嘛!你又不是倭寇,我砍了你的脑袋还能铸个京观吓唬吓唬人……我来问你,这房子是你的?”
妇人爬起来,身子还抖得厉害,“回小老爷的话,这房子是奴的。”
“哎呦!你还蛮有钱的嘛!”康飞有些诧异,这房子看起来庭院深深的样子,起码两三进,院子里头还有假山,有花圃,有桃树,着实不丑,“你不是哪个大官人或者总商的小马马吧?”
康菲这个思路很正常,一个妇人,妖妖娆娆的身段,穿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脸蛋也很不坏,大大的双眼皮褶子,眼下还有卧蚕,微微挑着的鼻梁,再加上尖下巴……虽然年纪好像略大了,却也不过三十岁不到,即便是大明朝这种士大夫们审美变态的时代,那也能称得上徐娘半老的,要是五百年后,妇人说不准抛个媚眼说一句【人家还是小女生呢】
妇人听他这么一说,脸上倒是微微红了一红,“奴以前倒是跟过万雪斋……”
康飞顿时哦了一声,这是大明朝的两个马爸爸之一,金主中的金主,土豪中的土豪。
“……后来万雪斋嫌奴身子不新鲜了,就把这房子把与了奴,奴闲着没事干,就买些七八岁的姑娘在家,教她们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妇人继续说道。
哦!这是二奶再次下海,做妈咪了。
“……后来,奴又跟了盐运总兵陈大人……”妇人说了这么些话,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捏着牛角梳子的手慢慢舒张开来,兰花指也翘了起来,“只是,奴运道不好,盐运总兵陈大人卸任去了,撇了奴一个,没奈何,只能再买些姑娘……”
康飞皱了皱眉头,觉得妇人说的这话有些耳熟,伸手抓了抓头,突然就灵光一闪,盐运总兵?
他抬头看着妇人,忍不住就问:“你,不会叫兰频频吧?”
妇人脸上微微一热,敛衽万福,“奴奴兰频频,见过戴小相公。”
康飞看她这个做派,顿时浑身汗毛一竖,整个脊椎都紧张得崩了起来。
八十五章 仰慕您,请求加入
康飞为甚么紧张得跟一只炸毛的大猫似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他老子戴春林相与过的表子啊!
而且看她说话,不管是徽商首富万雪斋还是巡盐御史陈大人,俨然都是可以成为她身上的点缀,他老子戴春林之所以还没有被点缀,那只是因为扬州府学廪膳生员还不足以让她点缀,要是中举甚至更进一步,那,可就难说了,如今,他戴康飞的名气,应该已经足够让对方来点缀了。
这万一,以后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譬如说,她跟别人说一句,那抗倭的千目修罗戴康飞,那也是奴相与过的……
要是她嘴贱,再来一句,即便是他老子戴春林,奴也相与过……
康飞是不大在乎别人怎么说的,但这不代表不要脸啊!
所以,他脸色惊悚,脊椎绷起,下意识地,转身就走。
那兰频频顿时诧异,旁边刘显更是诧异得很,一伸手就抓住他的胳膊,“戴小相公,老弟,这,这是怎么说的?”
刘显能不急么,看康飞这个架势,是扭头就走啊!
“刘老兄,我也不瞒你,这表子是我家老子以前相与过的,我要是留下来,指不定以后传出什么龌龊的话来……抱歉了。”康飞说完,在刘显张口结舌中抽出手臂,就要往河边走。
这在这时候,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奴瞧见戴遇仙了……”随后,一阵莺莺燕燕,“在哪块……梅香,你尽浑说……清**姐说请了一位大家,遮莫不就是戴遇仙……天爷爷,快别挡着奴……”
七嘴八舌中,一群脂粉娘子军就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一个个全部穿着白银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裙角露出一双大红段子白绫高底鞋儿,手上俱都拿着一把牛角梳子……
在康飞和刘显目瞪口呆中,这群身高最高也没有超过一米五五的洛璃们,俱都尖叫了一声,冲上来拉手的拉手,拽胳膊的拽胳膊,扯袖子的扯袖子,就好像黄金坝上赶鸭子的人家驱赶出了一群鸭子要进水。
康飞脑袋嗡一下就大了起来,这些洛璃们七嘴八舌的也听不清楚她们到底讲什么,随后,咣当一声,虚拟界面主动触发。
一队瘦马仰慕您在抗倭战场上的威名,请求加入您的麾下。
兵种名称:扬州瘦马(被绑架的女孩)
等级:2
力量:7
敏捷:5
智慧:4
魅力:4
物品管理:2
商业:2
单双长弓弩投火:50
是否接受
是/否
康飞目瞪口呆。
康飞无言以对。
康飞手足无措。
康飞就像是一支褪毛的肥鸭子,被买鸭子的客人伸出手指头在脯子上指指戳戳,嫌肥带瘦。
刘显完全就被挤出了女人堆,看着起码四五十个小姑娘们围着戴小相公叽叽喳喳的样子,也是一脑门的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还是那妇人兰频频拿出了做妈咪的姿态,把脸色就一沉,大声道:“干什么干什么都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别忘记了你们都是10两银子一个买来的,不听话的,马上发卖了去……”
这一嗓子终究把这群洛璃们给镇住了,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松松散散就站了两排,一手拿着牛角梳子,一只手就从怀中摸出一方白绫儿的方帕子,在跟前挥了挥,握在小腹前。
“姑娘上前。”兰频频喊了一声。
洛璃们就往前走了一步。
“姑娘行礼。”兰频频又喊了一声。
洛璃们齐齐把帕子往左边按了一按,万福后齐声就道:“见过老爷。”
康飞顿时有一种进了某个会所,门口左右各自一长溜小姐,齐齐喊了一声,老板好。
城里人真会玩啊!
怪不得写《扬州画舫录》的李艾塘说【此间乐,纵帝王亦不及也】
康飞站在门口,摸着没毛的下巴犹豫着。
这时候,里面又走出一个穿着儒衫的【五短身材有姿色】的女子,手上还拿着一枚折扇,瞧见康飞后当即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就遮住了半边脸,还嫌恶地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这女人正是刘清江,这时候眼神一扫,又看见了旁边的刘显,当即就走了两步过去,“让你找个知兵的大家,怎么找来这人?”
刘显一脸呆,心说这不就是整个扬州城最知兵的大家么?
这时候,站在门口那些洛璃们其中一个胆儿大的就大声说道:“清**姐,这就是俺每扬州城的戴遇仙,阵斩倭寇一千的,勇赛霸王,猛过虓虎,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连倭寇都叫他千目修罗大明王菩萨……”这个显然是康飞的小迷妹。
刘清江顿时睁大了眼睛,怪不得,原来这无赖子就是这次抗倭的点题人儿。
可是,一想到昨天被这人把船给弄翻了,吃了好大的苦头,一时间,她却也是又羞又恼,“这无赖子,能是什么大家,我可不管,你给我换一个。”
刘显顿时脸就垮了下来,哀求道:“清江君,这的确是扬州城最知兵的大家啊!俺那恩主唐公荆川最最推崇的,俺也是亲眼瞧见戴小相公在阵前杀倭寇的,刀下无一合之敌……”
“再能打那也是武夫。”刘清江听了这话,顿时就来劲了,“我要的是知兵的大家,那能一样么?一个粗鄙的武夫,能知道什么兵法……”
康飞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可着整个大明朝,还有比我更知兵的么?戚继光戚爷爷现在也不行啊!
本来他还犹豫的,这时候就一伸手,在空中虚虚那么一按,把自己的教练给+到10,随后就点了一个确定。
是
一队扬州瘦马加入您的麾下。
门口几十个洛璃们这时候就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心头悸动了一下。
康飞随后就大喝了一声,“给我列阵。”
几十个洛璃们下意识地就齐齐左右看了看,当即排了整整齐齐的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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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然还是10两银子一个买来的瘦马。
身高,加上脚底下的大红段子白绫高底鞋儿,依然还是不到一米五五。
可是,精气神却完全变了。
这股气质把旁边兰频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就喊道:“你们,你们做什么?”
一群莺莺燕燕鸦雀无声,谁也没看兰频频,只是注目眼前的戴康飞。
康飞这时候冷笑着就往刘清江跟前走了一步,看看排成两排的洛璃们,再斜眼瞥了一眼刘清江,“要说知兵,老子天下第一。”
八十六章 戴康飞横行乡里
话说上回,洛璃们被康飞收为麾下,兴奋不已。
这里头小姑娘们有很多是此次倭难中破家灭门后被卖为瘦马,扬州府百万人口,康飞也没那个能耐都救了,五百年后还有人吃人血馒头呢,还能指望大明朝赈灾能救所有人?
洛璃们辗转落在兰频频手上,然后,刘清江从南京来,租赁了兰频频的院子,又从她手上把这批小姑娘们买下来,再请兰频频继续把这批瘦马训练起来……
康飞来之前,兰频频正在教这些小姑娘们如何行走,如何万福,如何梳头……学的都是把自己打扮得楚楚可怜,好让男人宠爱,总之,都不是正经路数。
可康飞既然把这些洛璃们收为麾下,自然就不能再学这些东西,他板着脸把刘清江一臭,又狠狠吓唬了兰频频一顿,说,我看你,倒像是倭寇的内应,一句话把本来还有些卖弄风骚的兰频频吓得半死,再一次跪了下来。
如今的康飞,可真有这个指鹿为马的能力的。
随后,康飞又不屑一顾对那刘清江说了,这些洛璃们以后都算我扬州义勇了,你清江君有这个报效朝廷的心思,很好,请你把她们发卖的文书通通交出来。一句话把刘清江气得半死,心说我可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你张嘴就拿去?
康飞也没胡说,他那个扬州义勇的营头还在,扬州府这些官老爷们也不是傻子,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狡兔这还没死呢不是,故此,老爷们宁愿保持这这个扬州义勇的营头。
他甩了一句话给刘清江后,也不管刘清江脸色难看,大摇大摆就走了,把刘显弄得也有些下不来台,好话给刘清江说了一箩筐,也没能安抚下刘清江。
能是那么好安抚的么?人家在南京可是秦淮河上的头牌,往来的不是礼部尚书就是兵部主事,反倒是来扬州吃了康飞这个白身的焖?
在她想来,自己偌大的名头,那戴遇仙小儿不懂事,这整个扬州城,能都不懂事么?肯定会有人来出首,把事情可解决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那无赖子是什么嘴脸。
她这一顿脾气,非但没等来扬州府的老爷,反倒是来了八个衙兵,这都是上次跟康飞出城抗倭的本乡本土之人,家破人亡了,跟着康飞那也是上过战场,康飞可怜他们,请老子出面,为他们讨个生活。
他老子戴春林在这扬州城本就是奢遮人物,看儿子专门来求老子,顿时有一家之主的豪气,二话不说,就去找了新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毕竟,他可是帮林如海刚刚交接过盐运衙门的事务的。
林如海一来要给戴春林的面子,二来,他作为巡盐御史,也巴不得手底下能多些能打的,盐运衙门的主要职能是干嘛的?剿灭私盐贩子的,这些既然是跟那戴康飞从抗倭战场上走下来的,别的不讲,敢跟倭寇动刀子,胆气应该不缺,故此,欣然收为手下,在正俸外还私人补贴一份私饷,给吃双饷。
这个面子就很大了,戴春林回家去以后还跟康飞吹嘘了一把,康飞嘴上恭维老子,心里面却是对林如海高看一眼的,心说这个新任的巡盐御史有点门道啊!只是收做衙兵的话,人家未必感谢他,反倒要感谢我老子这个推荐的人,但是,私人再补贴一份,这就不一样了,所谓,拿袁宫保的银子听袁宫保的话——理所当然。
不过,林如海再怎么收买,康飞这个领着大家走上抗倭战场的人出面,官老爷另说,但可着整个扬州城,但凡是当兵的,没一个不是毕恭毕敬的,道理很简单,小老爷能打啊!在这些人眼中,康飞一个人就能把整个扬州城给灭了……
故此,康飞给盐运衙门递了一张片子,就要了八个衙兵,都是跟过他的,让他们到小秦淮河旁边歪子巷对过那一户人家,前门后门站岗。
老爷们也是要衙兵站衙的,以壮观瞻这种事情,但凡是个老爷都懂,给谁站衙不是站,拿公家的钱给小老爷办私事,这种好事哪里找。
这八个衙兵前后一站,把刘清江气了一个半死,腾腾腾回了房间就拿了片子要去找扬州府尊吴桂芳,倒要请问一下,这扬州城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
刘显被弄个里外不是人,也不好意思埋怨康飞,只得屁颠颠又跑去梗子街找康飞,康飞就同他讲,刘老兄,我不是不把你面子,关键是那个表子不把我面子啊!你放心,这里是扬州,她一个南京人……
刘显就着急了,说,她背后可是礼部尚书啊!
这个时候,康飞他老子也家来了,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就从旁边走了出来,哼了一声就道:“礼部尚书前面还要加南京两个字。”
“这个是家父。”康飞就给他介绍,刘显一听,顿时跪下来磕头,他既然和康飞平辈论交,这个头是免不得的,四爷老神在在,弯腰把他扶起来,请他坐下,随后,自己在主位上坐了。
“老世叔,这里头有什么道理么?”刘显虚心请教,他没读过什么书,他的恩主唐荆川虽然看重他,也点拨过他几句,但是,官场上面的学问可大了,岂是几句话就能点拨得通的?
这时候胖迪又出来奉茶,先给公公奉上,四爷咳了两声,接过来掀了几下茶盏上面的盖子,看刘显接了茶在手,迫不及待的样子,就把茶盏一放,对他说,“我托大叫你一声贤侄,贤侄,我对你讲,你日后的前程,显然是在这个武途上头,虽然是武途,却也要养气,万不可急躁,孙子兵法说,将不可因怒兴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四爷一番纸上谈兵,把刘显说得服气,连连点头,“老世叔果然才华盖世,说得通透。”
四爷未免就有些得意,摸着新修的短髭继续就说道:“刚才我给你说这个礼部尚书要加南京两个字,原因很简单,那南京礼部尚书张希尹以前得罪过今上,能做到南京礼部尚书,已经是他的顶点,绝无可能再进一步。”
刘显一听,他到底是粗人,忍不住就说:“老世叔,这种朝廷隐秘你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了。”
四爷听了未免就冷哼,“所以说,要读书,那朝廷的邸报,每一期我都不落,迄今为止,我读的邸报垒起来足足有一丈高……”旁边康飞一边喝茶一边就看自家老子装得飞起,心说老头你也就看点内参吓唬人。
刘显听了四爷这话,顿时屁滚尿流,看四爷的眼神都带着尊敬,四爷就好这一口,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随后,就掰开了揉碎了给刘显讲解。
这礼部掌管着全国教育,礼部尚书必然会出任三年一次的会试主考。一旦考试结束完成阅卷,无论之前是否有过教学过程,甚至不论是否相识,所有取中的进士,都将成为礼部尚书的学生,礼部尚书也将成为本科会试取中进士的座师,故此,乃是清贵无比的官职。
在大明,但凡要入阁,基本都要给加个礼部尚书的衔,故此,礼部尚书号称储相。
“如今下狱的阁老夏言当年就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面入的阁,嘉靖十五年的时候,严嵩也是先加礼部尚书,后来,今上留他入阁……”四爷说了一大通话后,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大口,随后,看刘显认真倾听的样子,很是满意,继续就道:“南京乃是留都,这南京礼部尚书么,含金量未免就差了许多,充其量,也就相与几个表子罢了……”
他在教诲刘显的时候,扬州府尊吴桂芳正在应付刘清江,说的,乃是同样的话,只是,四爷是嘴上说,吴桂芳是心里面说。
哼!张希尹不过一个南京礼部尚书,又不能入阁,充其量,也就是相与几个表子罢了。
吴府尊心中腹诽,但是,嘴上未免还要跟刘清江打哈哈,毕竟,刘清江是秦淮十二楼的主事,往来的都是读书人,吴桂芳也不肯在士人中坏了口碑。
刘清江拿的是张希尹的片子,吴桂芳不得不见她,可要说吴桂芳真就怕她,那是开玩笑了,他好歹也是堂堂扬州知府,四品的黄堂,岂能真怕一个表子。
但是,刘清江自我感觉良好,她在秦淮河上,往来的都是士子,点评的都是天下事,时间久了,就真以为自己能点评天下事了。
故此,刘清江说了一通后,厉声就道:“老府台,那戴康飞横行地方,武断乡里,乃是扬州城的耻辱,老府台不办他,难道就不怕士林中说老府台颟顸么?”
吴桂芳本来还敷衍她,结果听她口气越来越严重,居然说自己颟顸,当即气了一个仰倒。
不得不说,吴桂芳这个人,虽然老实,在扬州知府任上其实也是做了事情的,别的不说,扬州新城就是他修的,故此,人送雅号吴新城。
当然了,倭寇兵临城下的时候,吴府尊的表现是差了一点,但是,不能因此就一笔抹掉吴府尊的功绩。
当年吴桂芳在做刑部主事的时候,还有过一出雅谈,当时有个叫崔健的十三岁小孩,因为父亲的小妾坐大,对其母不恭敬,故此一刀就把小妾给杀了,吴桂芳判案的时候,把崔健给判为无罪,这案子轰动了北京城,当时的刑部尚书闻渊就很赏识他,说他是春秋断狱(注1),后来闻渊做了吏部尚书,也就是俗称的天官,直接让他就坐了扬州知府这个天底下最繁华所在的位置。
换一句话说,吴桂芳背后是有大佬的,而且是吏部尚书这样的真大佬。
总的来说,在大明,吴桂芳非但是一个合格的官僚,事实上也算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官僚。
注1:有崔鉴者,年十三,忿父妾凌母,手刃之。桂芳为著论拟赦。尚书闻渊曰:“此董仲舒《春秋》断狱,柳子厚《复雠议》也。鉴遂得宥。及渊入吏部欲任以言职会闻继母病遽请归留之不可起补礼部历迁扬州知府——《明史,吴桂芳传》
八十七章 虽不雅驯,却得野趣
吴桂芳被刘清江当面指责颟顸(音mān,hān),差一点把鼻子都气歪了,心说,你不过是张希尹的纳兰,居然指着老夫鼻子骂老夫颟顸?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就好像礼部尚书雅称储相一般,纳兰,那是干女儿的雅驯的读法,可若论质朴天成,还要数五百年后的齐逼小短裙这个读法,虽不雅驯,却得野趣。
而齐逼小短裙刘纳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自步步紧逼,“老府台,这等样人,应该逮拿入狱,或徒或流,方才显得朝廷昭彰……”
吴桂芳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哈一声,旁边伺候的门子赶紧拿了一个痰盂过来,递到了府尊老爷跟前。
一口又厚又浓的痰从嘴边慢慢挤出来,挂在唇边,晃晃悠悠,将坠未坠……看得旁边的刘清江顿时皱着眉头,恶心不已,还没脱口的话顿时自己就咽了下去,可随即她自己就想到了【咽】这个字眼,顿时扛不住了,捂着嘴巴跌跌撞撞跑到旁边干呕不止。
这年月混得好的读书人,大多要标榜自己有雅骨,雅在别处,还要花心思,譬如写诗,雅不雅别人不知道,自己肚子里面先要有货,十分难了。
故此,又有一种俗一点的雅,叫做不吃大荤,酒要吃菊酒,茶要喝花茶,饭么,最好是茶泡饭,有点菇、菌弄汤,也行,肉,就不必十分沾了,毕竟不雅,正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刘清江和这班名士往来,把不吃大荤的俗雅,学了一个通透,看见吴府尊这一口痰,顿时就吃不消,干呕不止。
这时候吴桂芳就冲着端痰盂的门子使了一个眼色,那门子从府尊上任以来就一直跟在身边,是个贴心人,顿时心领神会,当下就故意捏着鼻子娇声说道:“老爷这一口痰怎么这般浓厚,若是要咬,咬几口都咬不断哩!”
咬几口都咬不断顿时就在刘清江心里面形成了画面,这时候刘清江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张嘴,哇地一声,吐了一个稀里哗啦,到最后,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空气中一股子酸腐味道。
到了这时候,哪怕脸皮再厚的人,也坐不住了,刘清江深知丢了大丑,眼睛红了一圈,勉强告了饶,匆匆出门,从旁边花厅出了府衙的侧门,这时候心里面的委屈才浮上来,眼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拿扇子遮着脸,快步就家去了。
那后衙里面吴桂芳这时候拿帕子擦着嘴巴,脸上满是厌恶之色,旁边门子匆匆打了水来,绞了一个凉凉的手巾把子给他,就说:“老爷,你也忒是好说话了,不过是南京礼部尚书相与的一个表子,怎么敢在老爷跟前拿大。”
吴桂芳未免就长叹了一口气,接过门子绞的手巾把子,展开后在脸上狠狠搓了两把,“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到底还是要把张希尹一个面子,何况,这刘清江是秦淮河十二楼主事,在士林中很是有些手面……”他说着,又叹一口气,“我倒不怕她,我怕就怕……”
他肚里面有话没说出来,我就怕戴春林家那个小的,真惹恼了他,他真就造反了。
将心比心,他自己也是年轻过来的,所谓年轻气盛,干点儿出格的事情,菩萨都能原谅,但是,普通人年轻气盛,干点出格的事儿,再出格,能出格到哪儿去呢?
鱼肉乡里?
横行不法?
这才能出多大点儿的事情?
关键是那戴遇仙,不曾读过圣贤书,胸中全没有敬畏之心可言,偏偏又武勇比肩霸王,他要是一怒之下,在扬州城振臂一呼……
吴桂芳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把手巾把子递给门子,吴桂芳叹气就自言自语道:“幸好,他还有老子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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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康飞打家里面出来,去二狗子家中叫上二狗子,离开的时候,看潘娘子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心里面就叹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嫂嫂,大郎哥哥不在家,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忙,不能时常来帮衬帮衬,这银子嫂嫂且请收着,若是万雪斋那边再来纠缠,嫂嫂放心,万雪斋虽有钱,我要杀他,不过探囊取物……”
潘娘子听了这话,心里面一抖,默默就把银子收了。
和二狗子离开家后,两人到了小秦淮河歪子巷的河对过,站在桥上,康飞看着那飞檐,还有在桥上就能看到里面的沿着照壁修的假山,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辣块妈妈,万雪斋这王八蛋真有钱,这房子修的着实不丑。”
旁边二狗子听了他说话,当即就道:“康飞哥哥,你家也应该修缮修缮了,那房子比你年纪都大,况且哥哥你如今也顶门立户了,日后少不得要娶小马马,跟叔叔婶婶并在一起过,不方便,何不就把宅子原地再起上去,做个两层,前面两层店面,楼上堆货,中间叔叔婶婶们住着,最后一进,哥哥你自和嫂嫂们过日子,进出走后门,也方便……”
这话,要是给四娘娘听见了,恐怕要拿棍子打断二狗子的腿,骂他小兔崽子,敢撺掇我家康飞分家。
但是,听在康飞耳中,顿时就起了心思。
他本就觉得不便,有买新宅子的心思,只是,不好跟老子老娘开口,如果能如二狗子说的这般,既不跟老子老娘分家,又能得个自由,省得光屁股睡觉,还要担心老娘不敲门就进来……
二狗子看他脸色,这时候就补了一句,“况且,哥哥,你那位扶桑公主小马马,如今是进京面圣去,迟早,是要家来的,那扶桑虽然肯定是个弹丸小国,可这位小嫂嫂到底是个公主,怕是两层楼都不够住哩。”
他这么一说,康飞顿时就打定了主意,修,一定要修,往三层盖。
看康飞脸上一笑,二狗子心里面也笑了,他要去梗子街找康飞玩儿,时常被四爷四娘娘白眼,如果修了宅子,虽不分家也是分家,起码,他自后门去寻康飞,不要看四爷四娘娘的白眼了。
心里面欢喜,二狗子就快走了几步,一溜小跑到了兰频频的宅子跟前,两个衙兵认识他,顿时喊了一声,狗爷。
二狗子装着老成,点了点头,探头又往巷子深处瞧了瞧,这时候,康飞慢悠悠走过来,两个衙兵赶紧要磕头,康飞就拽住两人,“磕什么头,我早就说过,不喜欢这一套,咱们不是去打仗,我也不是什么督抚老爷,还要你们庭参。”
两人便打了一个佥(注1),随后挺胸突肚,站得笔直。
二狗子这时候打望了一下,就对康飞说道:“这条巷子我晓得叫什么了,这是瞎婆婆巷,原来这个巷子里面住着个瞎婆婆,据说活了一百一十九岁哩,后来这巷子就叫瞎婆婆巷了。”
康飞往巷子里面瞧瞧,道路狭窄得不行,心里面就说,恐怕是狭瞎同音,以讹传讹了。
注1:打佥,又做打千,屈一膝行半跪礼。金瓶梅第三十五回:西门庆道:“也罢,应二爹赏你,你吃了。”那小厮打了个佥qiān儿,慢慢低垂粉颈,呷了一口。
《大明会典》里面就有这个礼,普遍见与卫所,建州卫学了这一套去,到了我大清,成了普遍性礼节。
八十八章 男儿到死心无悔
康飞和二狗子站在门口打望的时候,里面兰频频就在绣楼上瞧见了,慌慌张张跑到里间喊了一声,“清江君,不好了,戴小老爷又来了。”
刘清江正坐在里面生闷气,旁边两个健妇打扇子,她跟前一张清漆黄花梨的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一张薛涛笺上,寥寥写了十数个字,一支狼毫就架在旁边,她看着笺上的字,却写不下去了,就把帕子拿在手上,绞得七零八落的,贝齿轻咬,一时间,眼圈儿都红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兰频频急匆匆进来一说,她先是一惊,随后就一怒,当下就想到,罢了,我拼了这条命不要,倒要看他怎地……想到此处,顿时就伸手把案上的纸笺拿在手上揉成一团,往旁边字纸篓里面一扔,随后,咬牙切齿,拿着帕子就往楼下走去。
楼下是一眼到底的明堂,做长方形,整齐排列了将近一百章书案,比五百年后的课堂还要大不少许,几十个洛璃们正低着头拿着笔在画辟邪画(注1),不过,姑娘们明显都知道外面小老爷来了,一个个心不在焉的,有个脖颈特别长的,就坐在窗户旁边,不停地扭头张望,屁股下面更是坐不住,扭来扭去的。
走下楼来的刘清江瞧见了忍不住就生气,大声喊了一声,“紫菱,你是属猴的么?”
被叫做紫菱的姑娘一回头,瞧见刘清江,顿时就吐了吐舌尖,“清**姐,我倒不属猴,不过,今年是戊申年(猴年)哩!有点猴气那不是很正常么!”
刘清江气得浑身一哆嗦,旁边兰频频要抱刘清江的大腿,这时候就帮腔道:“紫菱,你这个性子,到了人家家里头,怕是要被大妇给打死的……”
叫紫菱的姑娘就低垂下了眼帘,“父亲有诗曰:男儿到死心无悔,留取芳名照古今。”
她这么一说,刘清江顿时心就软了,当下柔声就道:“孙紫菱,姐姐知道你是官宦人家小姐,只是,姐姐我何尝不是?当年家父也官至镇江知府,但……这些都争不过命啊!”
这个孙紫菱的父亲是前山西巡抚孙松山的女儿,孙松山在淮安做知府的时候,被织造太监污蔑,锦衣卫逮捕至京师,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就把孙松山给救了出来,后来,孙松山做了山西巡抚,和总督宣、大、保定、山西的翁东涯起了龃龉,两人分别上书陈述。
翁东涯到底是总督,干脆就在折子里面说,马上就要秋天了,河套鞑子就要来打草谷,一支部队岂能有两个声音,陛下赶紧罢免孙松山,不然,就请陛下把我给罢免了,别因此耽搁了边事。
孙松山于是就悲剧了,又被押送进京师下狱,结果在狱中瘐死(病死与狱中叫瘐死),他在京师有个庶女,就是孙紫菱。
这孙松山和曾子重是好友,曾子重就收养了京师的孙紫菱,这是去年的事情了。
可没几个月,曾子重就因为妄议河套下了狱,随后被斩与市。
当时已经到了扬州的孙紫菱被累及,曾子重的妻儿被圈禁,就等着流放,而孙紫菱,只是名义上的曾府小姐,被人使坏,当做府上丫鬟给发卖了,最后落在了兰频频手上。
曾经的官宦小姐,就这么成了一个扬州瘦马。
她老子孙松山以气节闻名,后来的谥号是清愍,佐国逢难曰愍,由此可见,大家还是承认这个人的气节的。
作为小老婆生的庶女,她是一直长在孙松山身边,深得父亲宠爱,平时也教一些词句,加上刚从官宦小姐变成瘦马,还没有被生活毒打过,骨子里面的气节还在。
这样的小姑娘,自然最是敬重英雄,在如今的扬州,谁还能比康飞更加英雄呢!
至于刘清江,孙紫菱很感谢她,但是,也很鄙视她。
刘清江瞧见孙紫菱不吱声,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心里面忍不住就叹气,曾几何时,她也是如紫菱这般,是一个爱笑的官宦小姐,心里面整天想着的,就是要嫁给一个大英雄……她何尝想给张希尹做一个连外室都不是的女人,但是,就如她所说的,人,争不过命啊!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渐渐活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这边因为孙紫菱而自艾自怜,外面,康飞领着二狗子就走了进来。
“啧啧!”二狗子感觉眼睛都不够看,“这假山修的,哥,你说,一百两银子够修这假山么?”
康飞就瞧了他一眼,“一百两?你想多了,宋徽宗因为什么亡的国?花石纲啊!”
二狗子懵懵懂懂,也不知道康飞说的什么意思,却不懂装懂地哦了一声。
说话间,走到明堂门口,里面洛璃们齐齐就站了起来,微微屈膝就齐声道:“见过老爷。”
康飞点了点头,随后就冲对面刘清江说道:“清江君,不知道,你那卖身文书准备好了没有。”
本来自艾自怜的刘清江顿时就咬牙切齿,粉腮不停地坟起了几下,冷声就说道:“要杀要剐,你请便了……”
康飞顿时噗嗤一笑,“你这个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另外一种说法么?想不到,原来你是个泼皮无赖啊!”
刘清江被他这么一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随后,又想到昨天在扬州府衙所受到的折辱,一时间忍不住,泪水就滚滚而下,哭道:“你这无赖子,凭空污人清白……”
看见刘清江一哭,康飞赶紧摇手,“哎哎哎!别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要她们的卖身文书怎么了?我又不是不给银子,二狗子,把银子拿给她。”
他出门不是没备着银子,银子就在二狗子身上背着呢!二狗子闻言,就把背上的褡裢往地上一扔,咣当一下,褡裢摔在地上,里头的银元宝咕噜噜就滚了好几个出来。
康飞这时候就从靴筒里面摸出一枚诗扇来,哗啦一声展开摇了摇,“呐!别说我欺负你一个外地人兼妇道人家,咱们银货两讫……”说着,话音一顿,转脸就看着洛璃们,“我可不是说大家是货物哦!你们可别往心里面去,按说,我应该把卖身文书都还给你们,好叫大家得一个自由,只是,你们落籍的是乐户,我怕你们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所以,这些卖身文书啊!我暂时保管,大家都放心,有我一口吃的,不能短了你们的,我虽然不是张石洲,万雪斋那些大财主,可是,我好歹也是捐了四万两修七级浮屠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是扬州第一大善人也没错。”
他正吹嘘着,这时候外面就有人喊,“清**姐,我们来寻你玩哩!”
注1:春。宫。图,明代人认为这个能辟邪,故称辟邪画又称嫁妆画,画辟邪画自然要数仇十洲和唐伯虎为最,不过,民间大量需要的辟邪画市场显然不是仇十洲和唐伯虎能满足的,绝大多数辟邪画都出自民间妇女之手,乡土韵味十足,算是【女红】的一个分支,很多地方都有妇女甚至姑娘临街描绘辟邪画的记载文字流传。
<(* ̄▽ ̄*)/擅长画辟邪画的可以在这儿留个爪印。
八十九章 青葱无敌徐线娘
随着外面的人声,接着,就是一阵争吵,康飞听了未免皱眉,转身就往外面走,洛璃们悄悄看刘清江和兰频频的脸色,一个个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兰频频看着流泪的刘清江,心里面未免就叹气,也就装着没瞧见洛璃们的举止。
院门外面徐线娘正跳脚,两个衙兵面无表情拦着她,旁边凤蓉娘拽她,劝说她不要争吵,她横行南京城,何曾吃过这样的瘪,忍不住就放狠话,说要两个衙兵的好看,两个衙兵到底只是普通人,听了她的口吻,心里面未免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要不要放她进门。
这时候康飞皱着眉头就从照壁后面假山处转出来,瞧着是徐红线,旁边还有自己的未婚妻凤蓉娘,忍不住就眯起了眼睛,大喝了一声,“徐线娘,给我闭嘴。”
徐红线吃他一喝,一转头,瞧见康飞眯着眼,杀气腾腾就看着自己,一时间扛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腾腾腾就往后退了几步。
康飞得理不饶人,把手上的折扇一合拢,伸着折扇就指着徐红线,“徐线娘啊徐线娘,本来以为你年轻不懂事儿,不曾想,你不是年轻不懂事,你是无法无天的纨绔女,什么叫要你好看?你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家,有什么本事要人好看?无非就是仗着你老子魏国公的势……”
两个衙兵一听,这是魏国公家的闺女,吓得背后冒一身冷汗。他们又不是周亚夫,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不卑不亢么!
这边康飞指着徐线娘的鼻子,步步紧逼,“我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主儿,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跟河对过歪子巷的线娘做一对儿去……”
这宅子是瞎婆婆巷的头一家,巷子本就狭窄,徐线娘吓得往后连连退却,一下就把背撞在了墙壁上,眼看着康飞手上的扇子指指戳戳,都点到她的鼻尖了,又听他说要把自己扔到河对过歪子巷和那种不要脸的女人在一起,顿时就扛不住,眼圈儿一红,眼泪水就噗哧噗哧地往下掉。
“人家只是说着玩玩哩!”徐线娘靠着墙壁,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水滚滚而下,“你这么凶人家做甚么!”
她肌肤腻白,这时候是上午巳时,小秦淮河是西北走向,瞎婆婆巷的巷口正对着东方,太阳从东南方向照射下来,将将照着徐线娘的半边脸儿,阴暗分明的轮廓格外显得皮肤白,那阳光照着的半边脸儿上,细微的茸毛清晰可见,连耳朵都因为阳光透射呈现出晕红色的肌理,格外衬托出青春逼人……她这一哭,眼泪水滚滚而下,阴阳两种光线对比,顿时形成了五百年后顶尖儿的少女漫画的画面。
一时间,连康飞看着都有些呆,心里面忍不住就吐槽,老天爷真是瞎了眼,那魏国公年老昏聩,何德何能,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当然,跟我家胖迪还是有差距的,只是,一白遮百丑,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这时候,旁边凤蓉娘就匆匆走过来把半个身子挡住徐线娘,对视着康飞就说,“线娘妹妹还小,你这么凶做甚么,再说,她只是说说而已,也没做甚么……”
康飞忍不住吐槽,“等她做出甚么,那就晚了。”随后就不搭理她们,转身看着两个衙兵,就道:“你们两个表现不错,每人奖励二两银子。”
两个衙兵先是一喜,毕竟,二两银子也差不多等于一个半月的饷银,随后,看看康飞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徐线娘,两人顿时就露出一个苦笑来,其中一个嘴巴灵光的就说:“那个……谢小老爷的赏,只是,俺每不敢要哩!”
康飞看他们两个眼光看着自己身后,当即就叹气,也懂得两个人的心理,倒也不怪他们,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换了自己,要是没有外挂,敢得罪贵人么?
就算是那有骨气的,可到底要寻思,自己不是一个人,有家有当,何必为了一口气得罪了人,招惹了麻烦……
想到这儿,他这时候就转身,看了未婚妻一眼,低声就说:“你要想她好,就不要护着她。”随后,一伸手,竟然就揪住了徐线娘的耳朵,“来,你看看瞧,人家两个普通的大头兵,被你一个南京魏国公府小姐几句话,吓得连银子都不敢要,大家都是两手两脚扛一个脑袋,你说说看,你何德何能,叫人家如此怕你?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放在洪武爷爷年间,能打断你的腿……”
他也只是嘴上快活,心里面自然很清楚,朱重八虽然英雄了得,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江山,出身农民也晓得民间疾苦,但是,这位太祖爷也护短得很,魏国公徐家跟老朱家那是亲戚,怎么可能因为徐家的闺女不懂事真就打断了她的腿……也就是吓唬吓唬徐线娘这个孩子。
徐线娘哽咽着,一抽一抽地,瞧着都可怜,“人家……人家,也,也不是,故意,的,顶多,顶多人家,人家道歉就,就是了……”说了这话,心里面就委屈得不行,哽咽得格外厉害,眼泪水噗哧噗哧的。
她今天上身穿着一件豆绿熟绢镶白绫的扬州样袄儿,下面是豆绿妆花膝裤腿儿,葱白画拖裙子,脚底下一双粉妆画浅蓝高底鞋,浑身上下青葱无敌,只头上压着一个金累丝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梳背儿,显出几分尊贵。
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连两个衙兵都不忍心,忍不住就要替五姑娘说情,“俺每哪里当得魏国公家的小姐道歉,小老爷,算了算了……小老爷,绕过这一遭罢了……”
看两个衙兵这么说,康飞也没办法,差着五百年哩,难道要给两个衙兵灌输什么思想不成,不算了,还能怎么着,只好松了手,可徐线娘一反手就抱住他胳膊,哭得梨花带雨的,反倒是弄得他里外不是了。
那些洛璃们挤在门口瞧着,低声就交头接耳,说小老爷是个好人,当然,也有看徐线娘抱着康飞的胳膊心里面忍不住就犯膈应,酸溜溜就说,到底是魏国公府上的小姐,心思深沉着哩!
康飞被徐线娘抱着,没奈何,只好就说:“徐线娘,注意一下影响,你嘴上说跟蓉娘情同姐妹,可我看你这幅样子,分明是想撬她的墙角泡她的未婚夫,按说,你也算半个小姨子,哪儿能这么抱着姐夫的……”
他这么一说,徐线娘先是噗嗤一声笑,然后,鼻涕就吹了一个大泡泡,啪一下又炸了,随后,难为情得要死,脸上顿时涨红成了染布坊的大红段子,触电一般撒开了手,转身抱住凤蓉娘,把头埋在凤蓉娘怀里面不吱声了。
那兰频频也站在门口瞧着,心里面未免就说,这位戴小相公,那也是撩拨女人的高手,想当初他老子戴春林……这兰频频就想到了当初那句【兰香频频顾】,一时间,想到过往,倒是有些唏嘘了。
九十章 使君与操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撩拨五姑娘,凤蓉娘其实心里面恼得要死,她刀马娴熟,当下就有一种一刀劈在康飞脑门上的冲动……可随后就是一惊,心说我怎么如此在意?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嫁给康飞,只是因为挣扎不脱,认命了,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认命那么简单……她抱着徐线娘,忍不住就看着康飞,心说难道我真就喜欢上这无赖了?
一点儿也没错,当着未过门的老婆撩拨名义上的小姨子,这不是无赖是什么?
蓉娘在心里面肯定了一下,随后,就听见有人尖酸刻薄地大声道:“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去撩拨小姨子,戴遇仙,你真真是个无赖子。”
康飞转身,就瞧见刘清江站在门口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他嘿然一笑,瞧着刘清江昂着雪白的脖颈,可是,下面双手却不自觉地绞扭着一方白绫帕子。
他忍不住就摸了摸没毛的下巴,心里面就说,这个刘清江啊,妥妥就是后世的女文青,老子明明叫戴康飞,从来没有自号遇仙,再说了,你一个女人,穿着儒生的衣衫,手上却拿一块手帕扭来扭去的,还是一块白绫手帕……
你要不是一个女文青,老子直播吃翔。
他在心里面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行了行了,我是无赖,我是渣男,你满意了吧!”康飞满不在乎,反正,用大明朝的道德来要求的话,五百年后的男男女女都是渣男渣女。
三言二拍之类小说里面讲的很清楚,三代无犯法之男无再出之女,方才称得上一句清白人家。
所以康飞满不在乎,跟这些土著没有讨论的必要,别说解放思想,你连身体还没解放呢,跟我这儿充什么大蒜瓣。
“你觉得自己是刘备,还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可你连皇叔的头衔都没有……”康飞说了一句你满意了吧之后,终究没忍住,还是喷了刘清江一句,随后,就冲着洛璃们招了招手,“别一个个满脸兴奋的表情,从今儿个开始,我就要操练你们……”
“我知道哩!”一个胆大的就高声接了一句,“这是孙武斩公子光宠妃的故事……”
康飞愣了一下,赶紧就在心里面问胖迪,“胖迪,公子光是谁?”
“吴王阖闾(hé,lú)。”胖迪就传来一个讯息,“吴王姓姬名光,当时人多称之为公子光……相公,以后能不能当面说话啊?”
“激光?靠,这厮怎么不叫姬巴呢!”康飞吐槽了一句,根本没搭理胖迪后面的话,冲着那个胆大的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么一问,那姑娘反倒不好意思了,脸上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旁边一堆姑娘就嘻嘻笑着争先恐后说:“老爷,她叫孙紫菱……”
“复姓孙子,名铃么!”康飞故意问了一句,随后就说:“嗯!长得挺不错的,就是脖子长了点儿,个子矮了点儿,你们以后都要狠狠地吃肉啊!省得一个个跟你们身边的南京萝卜姐姐一个样儿。”
他说着,还特意瞧了一眼刘清江,这句话未免就显得很轻佻,洛璃们一时间扛不住,乐不可支。
这几十个年纪十来岁的瘦马,要说她们关系亲如姐妹,那完全就是瞎说八道,一座山里面要是有两头老虎都得分个公母呢,何况几十个长相都很漂亮的小姑娘整日在一起,要说不开宫斗模式显然是不可能,像是孙紫菱,都知道她家是官宦人家,她是小姐出身……换个角度想想,你有个这样的同学,出身好长得又漂亮,羡慕妒忌恨,三种情绪起码你得沾一种吧?什么?你说你平常心?好吧!我信你……
孙紫菱被他说得格外满脸红晕,刚才还挺大胆儿,这时候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至于刘清江,差一点被气了一个仰倒,萝卜,萝卜姐姐?
她还在琢磨刚才康飞说的那句天下英雄皇叔头衔呢,这时候又被康飞说了一句萝卜,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一点儿咬碎了满口银牙。
“好了。”康飞这时候就拍了拍手,“在操练你们之前呢!还是要给你们一点甜头的,都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多子街买衣裳去……”
这群洛璃们一听要去逛街,顿时抑制不住地欢喜,要说,这女人甭管古今中外,喜欢逛街都是一样一样的,这也是从基因里面遗传下来的,上古时代女子负责采集果实嘛!
康飞说着,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看了凤蓉娘一眼,“你去么?”
凤蓉娘抿着唇瞧着他,摇了摇头,她昨天救了刘清江,后来三个女人一起,差一点就结拜了,要说这时候扔下刘清江,那不是她的风格。
康飞就点了点头,转身就瞧着洛璃们,“都别跟落下了,要是被拍花子的拍走了,还得我去找你们……”洛璃们一个个也不管旁边兰频频和刘清江脸色难看,一个个欢天喜地就跟了上去。
刘清江咬牙切齿看着二狗子最后消失在桥上,这时候才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凤蓉娘的胳膊,“蓉娘妹妹,姐姐我真替你不值得,这人,这人,这人……”她倒是想说几句难听话,可惜,她肚子里面没有这方面的货色,至于学河对过歪子巷那些泼妇吵架的手段,打死她也学不来。
凤蓉娘眼神中有些黯然,“刘姐姐你别说啦!这些都是命,以前,我也不服,只是,终究躲不过……”旁边徐线娘就想,你可以躲过的,给我撒。只是,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
刘清江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就咬了咬唇,“不管怎么说,我们三个却是情同生死的姐妹,这个不假吧!蓉娘妹妹你放心,他日后要是敢欺负你,我……”她本想说几句仗义的话,可是,一想到去寻扬州知府吴桂芳,结果……她的眼眶未免就有些红了起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们女儿家的命,怎么那么苦哇!”
瞧她低垂落泪,徐线娘也有些触动了,陪着她就哭了起来,刘清江哭了一会儿,伸手擦了擦泪,强笑道:“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叫妹妹们笑话了……快,随我进去,我那儿正好有上好的珠兰,我们上楼烹茶。”
这时候兰频频也过来,屈膝给两人行礼,“奴见过两位女公子。”
三人进了院子就上了楼,在楼上坐下后,两个健妇拿着孔雀扇就在旁边扇风,徐线娘凭栏观景,她到底才十五岁,还是小孩心性,忍不住就说:“昨儿个没仔细瞧哩!没想到,姐姐这儿的景色这般好。”
前文说过,这处宅子本是徽商首富万雪斋名下的宅子,万雪斋很是花银子整治过这处宅子,光是太湖石的假山,造价就不菲,院墙上面的蔓藤月季是扬州著名花工植弄,这个季节开得姹紫嫣红的,故此风景着实不丑。
这处宅子靠在西北走向的小秦淮河边,小秦淮河往前面去,就是扬州钞关,也称作龙头关,每日不知道多少进出的舟船……所谓:凭栏望,正把繁华看饱。
刘清江一边拿刚煮好的水浇茶杯,一边就淡淡说道:“这宅子原本是扬州万雪斋名下,这些盐呆子肚子里面没甚么货色,再好的景色,与他们不过牛嚼牡丹,没得腌臜了好地方,却正好给我们姐妹三人烹茶赏景……”
徐线娘顿时就鼓掌,“姐姐说的好,就像三国里面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姐姐,你姓刘,可不就是刘皇叔么……”她说着,学那说书先生的做派,竖起两根手指,念白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她这话落到刘清江耳中,顿时想起来先前康飞说的那番话,刘皇叔,使君与操耳,黄书,操……
她顿时面红耳赤,手一歪,刚煮的水就淋在了手上,一下就烫得跳了起来,杯盘碗碟打翻了一地,把凤蓉娘和徐线娘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她手,凤蓉娘瞧着她手烫得通红,当即就吩咐仆妇,快去拿些荤油来。
仆妇下去拿了猪油来,凤蓉娘让徐线娘扶着刘清江的手,小心翼翼把猪油给敷在了红肿的皮肤上面,徐线娘年幼,还颇为可爱地用嘴巴去吹那红肿的皮肤……
这些,刘清江都不在意,脸上红晕一片,心里面就在想,那无赖子,是故意撩拨我么?
九十一章 妇人穿锦衣
康飞不知道刘文青内心那么多戏,当然,即便知道了,肯定也是撇嘴一笑。
他领着几十个洛璃们往多子街去,沿途纷纷侧目,有好多人看呆了眼,忍不住就跟了上去,有胆子大的,就上去问,敲大背么?
这人刚问完,旁边就冲上来两个人,一个抬手就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另外一个就点头哈腰,小老爷,这是个夯货,不识礼数,我请他吃两个火烧,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康飞皱了皱眉,骂了一句辣块妈妈就挥了挥手,两个人如蒙大赦,拽着犹自不清醒的家伙就走,一边走一边就埋怨,你疯得啦!要不是我两个大嘴巴子,我告诉你,今儿个命都要送得……
这时候,最漂亮那个孙紫菱恢复了些活泼,忍不住就问康飞,“老爷,敲大背是个甚么意思?”
康飞哦了一声,伸手把五根手指一屈,“就是拿筋的意思,你们哪儿学过这个,那厮是瞎了眼。”
他刚说完,一个洛璃就说:“老爷,拿筋我会哩!我家爸爸以前是个背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三包裹的……”
康飞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那洛璃抿唇就笑,“老爷,就是两京十三省五湖四海的意思,我爸爸是个剃头匠。”
康飞瞧瞧这姑娘,因为大家都穿的一样的衣裳,他等闲也分不出来谁是谁,不过,这姑娘看起来比其他人都结实,皮肤颇黑,当然,五百年后就是顶顶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但在大明朝,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浮起一个念头,这姑娘怎么那么黑。
倒不是说大明朝没有皮肤黑的姑娘,而是,这是扬州城啊!【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的扬州城,换个角度思考,五百年后的魔都,种田的姑娘怕是比百乐门的姑娘都难找,大抵是那个意思。
大明朝的剃头匠大抵都是挑着一个挑子走南闯北的,头发长一样需要剃头匠的,而且大明的剃头匠不单单只是梳头剃须,还包括掏耳朵,捏背等一整套(注1)。
这大约也算是走江湖卖解一流了。
康飞听她这么一说,又皱了皱眉,“那二斤十三两五钱四分三的三是什么意思?”
“修脚,剃头,做菜,三把刀。”麦色姑娘就撇了撇嘴巴,“老爷是城里人,大约不晓得,俺每乡下,许多人都寻着这三个行当吃饭哩,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康飞听了就摸了摸下巴,心说原来如此,正寻思着怎么回这麦色姑娘的话,结果姑娘狡狯一笑,“老爷,得空儿我帮老爷敲大背。”
呃!
康飞总觉得自己似乎被麦色姑娘给撩拨了,只是,人家既然装傻,何况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装着不知道了。
前面没几步,就转到多子街了,多子街其实就是小东门桥到梗子街中间的这条街,对康飞来讲,熟悉得不行,经常路过的地方。
这条街上汇聚了整个南直隶最多的成衣铺,绸缎庄,一家接着一家,街上往来的妇人极多,因此这条街上登徒子也极多,当然,看见漂亮上来就要非礼那是不可能的,人家只是打望,秀色可餐嘛!
这条街最初叫缎子街,但是,缎子和断子同音,所以就改成了谐音的多子街,这么一改,简直是妙手偶得,因为,从此以后,但凡扬州城里面人结婚,花轿必然就要从多子街抬一遍。
为什么啊?
发吉兆啊!
多子多福,这不就是传统观念么!
故此,多子街经常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到了黄历上面的好日子,那结婚嫁娶的人家多,一个又一个的花轿就跟唱戏一样,吹吹打打穿街而过,没事站在街边上抢喜钱都能混个饱肚儿。
五月鸣蜩,一到午时,街上那石板上热得能煎鸡蛋,故此市井人家逛街,都只会挑上午和傍晚,这时候虽是巳时,却也快到午时,街上人却不算多。
康飞摇着扇子领着几十个洛璃,每经过一家成衣铺就问一句,有曳撒么,我这儿要每人两身……那些掌柜的只要一看康飞后面的几十个小萝卜头,顿时就要大摇其头。
讲真,即便是五百年后的服装店,也未必能同样款式的衣裳拿出上百套一模一样的,何况大明朝的成衣铺。
连接问了四五家,到了下一家的时候,康飞觉得好像没戏了,心里面就盘算,是不是要让二狗子去,把洛璃们分别去一家家的成衣铺……他正寻思,脚底下走到店门口,张嘴又问了一句。
结果里面没回答,反倒是一个女人惊喜地道:“这不是康飞么!快进来快进来……”
说话间,从里面就快步走出一个中年妇人,上身穿着扬州样白纱袄儿,下面是葱白牙光松绫十二褶的挑线裙,腰里面系着银三样,头上戴着银髢髻,脚底下一双高底绣花鞋,一把就扯住了康飞,满脸的笑容。
康飞吓一跳,下意识要挣脱,可总觉得看着这中年妇人眼熟,随后突然就想起来,这不是他在家门口跟那章季尧章秀才吵架的时候帮他说话的那位大嬢嬢么!
他赶紧脸上堆笑,“原来是大嬢嬢……”可心里面依然算不过来,他老子戴春林的三姨娘是这一位的六舅母,那么他和这位到底是个什么亲戚关系。
那中年妇人被他这么一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声长长哎了一声,随后,拽着康飞就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平时我就跟你们讲,康飞是我家侄儿,你们一个个都不相信,现在你们看看瞧,我侄儿来瞧我了哩!”
两边和对过店铺出来好多人,瞧见她拉着康飞,顿时就奉承她,“钱氏,不曾想你跟戴小相公还有亲戚……怪不得今儿个早上喜鹊叫……”
康飞被她拽着炫耀,不由啼笑皆非,但终究不好意思真就甩开胳膊就跑,当下赶紧就说:“大嬢嬢,我这块有一桩买卖……”
他把话一说,钱氏一拍手,“这有什么难的。”她说着,就拽着康飞进了店里面,再招呼几十个洛璃们进来,把店铺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又叫店里面伙计给康飞烹茶,随后对康飞说:“大侄子,你等到,我这就去给你张罗张罗,不需要你一家一家跑……”
讲到这儿,她脸上未免就带着自傲,说:“我们这多子街上,包办着整个南直隶的衣裳哩!别说你这几十个姑娘们一人两声曳撒,就是几百身,几千身,我也给你凑齐了,要是不合身,你就拿大嘴巴子抽我这个大嬢嬢的脸。”
康飞被她说得啼笑皆非,不过,做生意的妇道人家,是要这么风风火火,扬州话叫【刷刮】,不然,一个女人期期艾艾脸皮薄,生意也做不下去。
他坐着喝了一杯茶,洛璃们莺莺燕燕,挤在一起看那些衣裳和布料缎子。
康飞看这店里面似乎不是那么热,有些好奇,忍不住就问那伙计,两个伙计正偷偷瞧洛璃们,听他一问,赶紧低下头,一个就回答他,说俺每店里面这房梁上头都用着冰呢!
康飞闻言忍不住就乍舌不已,古代的冰可不便宜啊!那些官老爷才有【冰敬】【炭敬】,怎么这卖衣服的也弄得起冰?
瞧他眼神疑问,那伙计就解释,说咱们这多子街上的布缎行是每一家店铺都参与的,统一交一笔钱,布缎行就在冬天的时候从河上取冰藏在冰窖里面,到了夏天,每家店都发冰……康飞一听,哦,这是类似行会组织,听说最早的镖局就是卖布的搞出来的,也对,这年月,布可是能直接当银子使的。
正说话间,外面钱氏这时候进来,身后跟着一票人,有男有女,那些男伙计两两搬着箱笼,进门后就搁在拐旮旯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箱笼打开,里面全是一件件成衣,俱都是青色缎子的曳撒,上面妆花过肩,绣的都是蟒,当然了,你要来查,说这个僭越了,人家会振振有词告诉你,这不是蟒袍,因为上面绣的叫做草兽,什么?你说是蟒?不可能,那只是长得有那么一丁点儿像……
至于女人,都是针线扎实的女工,这时候钱氏就拍了拍手,“姑娘们,十个十个跟我上楼,咱们在楼上试衣裳,有不合身的,咱们现改……”
康飞看了,忍不住就暗自赞叹,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过了一刻儿,率先上去的一批姑娘中那个麦色姑娘就走下来,大约因为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裳,脸上未免就带着些羞涩。
这曳撒从来都不便宜,太祖洪武爷爷时候,有侍卫穿的曳撒绣得很精致,洪武爷爷就问他,你这一身曳撒要多少钱?侍卫答曰,两百贯。洪武爷爷就叹气,说,你这一身,民间百姓要不吃不喝好多年啊!
洪武爷爷是有贪赃枉法囊皮实草的例子,但是,那是文官,儒家文明对文武官员的要求不尽相同,俗话说,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
当然,洪武爷爷滥发宝钞,那时候的两百贯肯定没有两百两银子这么值钱,但再怎么不值钱,恐怕,几十两银子是免不了的。
麦色姑娘以前跟老子剃头挑子走江湖,何曾穿过这么昂贵的衣裳?自然就有些拘谨。
康飞却不管,瞧着眼前顿时一亮。
为何?
英姿飒飒啊!
这,就是锦衣卫的派头了。
他顿时伸手就一拍南官帽儿椅的椅把,“好,好,好得很,大嬢嬢,就是这个打扮了,所有人一式两身,对了,这个……”他说着,随手一指孙紫菱,“这个姑娘,给她弄一身红的。”
说罢,他对有些发呆的孙紫菱就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咱们扬州义勇营女兵把总了。”
注1:金瓶梅第五十二回:他有滚身上一弄儿家活,到处与西门庆滚捏过,又行导引之法,把西门庆弄的浑身通泰。赏了他五钱银子,教他吃了饭,伺候着哥儿剃头。
九十二章 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胆
等所有的洛璃们全部穿上缎子妆花过肩纹绣曳撒,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姑娘们虽然有些饿,但心情都很兴奋,讲真,即便是孙紫菱,作为前山西巡抚的庶女,她也没穿过这么贵的衣裳。
好几家成衣铺子的老板都亲自过来跟康飞行礼,都说愿意降价,当然,千万别把资本家想得太善良,他们愿意降价,不代表是白送,也不是亏本卖,钱氏悄悄告诉他,只是少挣了不少,大家还是都有得挣的。
康飞点头微笑,让老板们放心,我在城外福田庵,四万两都捐了,不差你们这点银子,明天就给你们送过来。
几个老板嘴角扯了扯,显然没想到这位小老爷居然没带银子,想说你们先把衣裳给脱了,却又不敢,这位爷可是阵斩倭寇一千的盖世无双猛将。
等这些老板怏怏不乐走了,康飞忍不住就撇嘴,心说我要真赖了这笔银子会发生什么?
不过,他笑了笑,不必要了,他如今不缺银子,上杉蚜子那压舱的银子,如今就藏在他们老戴家香粉店的地窖里头呢!
有时候,适当的炫富,实际上是一种商业炒作,我大清后期那些开钱庄的老西们,动不动就让伙计挑上百万两银子绕城一周,难道单单就是炫富么?不是,是炒作,是广告,更是定心丸。
想到此处,他摇着扇子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二狗子又从外面进来,“哥哥,我在梨园总局请马大师傅做了六桌,咱们这就过去罢!”
康飞闻言就站了起来,先很是谢了一翻钱氏,随后,领着洛璃们浩浩荡荡出门就往苏唱街去了。
苏唱街离多子街也不远,只是外面日头盛,洛璃们每人穿着一身妆花过肩的缎子曳撒,未免很热,不过,进了梨园总局,却顿时就是一凉。
这可是扬州城顶尖富贵的地方,都是用着冰的,许多爱听南戏的几乎整日流连在梨园总局,当然,这些都是有钱闲的主儿,普通人家一个月挣的银子,还不够里面一个菜的钱。
康飞领着洛璃们刚进去,不少在梨园总局纳凉的奢遮人物就认出了他,毕竟,现如今在扬州城这么招摇的年轻人,怕是除了他就没有旁人了。
这些阔佬们瞧见康飞身后的一群洛璃,顿时俱都眼前一亮。
女人穿曳撒,大明朝有没有?有,肯定有,但是,俱都是最顶尖儿的表子,那小东门十二金花里头,有个赛贵妃,就喜欢穿曳撒。
倒不是说这些人花不起那个钱,但,赛贵妃只有一个,可眼前却是一群,粗粗一数,估摸着五六十个,这么多人俱都穿着青色缎子妆花过肩的曳撒,那气势,简直不得了。
尤其最前面那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柿蒂窠过肩蟒妆花曳撒,一张小脸粉腻腻的,一对眉毛浓密得紧,又美,又英气勃勃,看着,就好像是最漂亮的表子和最清俊的门子结合了……
这时候,穿大红色柿蒂窠过肩蟒妆花曳撒的姑娘前面那位少年一手捂唇,重重就咳嗽了两声。
财主们听见这声音,顿时就犹如一桶冰水从脑袋上淋了下来,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辣块妈妈,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财主们赶紧就把猥琐的眼神转移开,假装聊着事情,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人偷偷地瞧。
康飞一声咳嗽吓唬住那些家伙,随后就对身后的洛璃们说道:“大家别怕,这些都是有钱的土财主,王八蛋,这样的废柴我能打一万个,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敢得罪我,因为,我是杀过一千个倭寇的男人……”
他这话一说,好些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有心要反驳一下,可是,就如康飞说的那般,他是杀过一千个倭寇的男人。
康飞可不管这些人的脸色,继续就对洛璃们说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谁得罪我,我要说灭人家满门,似乎有些不大合适,我也不会这么干……可是……”
他说着,双眼就从这些姑娘们面前一个个审视过来,语速放缓,继续就说道:“可是,他们都怕,怕什么呢?怕我年轻气盛,受不得辱,怕我振臂一呼……真要那样,整个扬州城怕都要玉石俱焚……所以,今天我给你们上第一课,让自己足够强大起来,强大到别人不敢欺负你。”
几个靠得最近的财主脸都白了。
康飞继续就说道:“譬如说,咱们扬州出来的三边总督曾子重,被朝廷斩与市,他做三边总督的时候,看似位高权重,但他的权力和威风,俱都是来自于朝廷,故此,朝廷要他生他则生,朝廷要他死,他则死……要我说,还不如身怀绝技,譬如,一门剑法,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胆……”
他说着,转头看向二狗子,二狗子赶紧就把他的倭刀给递了上去。
周围人都疯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难道要在梨园总局杀人?
楼下的财主已经开始离开桌子,悄悄往后面去,疯子得罪不起啊!
慢悠悠把倭刀往腰间一插,他随后握刀,哈,一声叫的同时,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拔刀一跃,登时就把前面一张桌子给劈成了两半。
在周围目瞪口呆中,他缓缓纳刀入鞘,看看四周,随后,抿唇一笑,对着洛璃们就说道:“你们看,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疯子,都不敢惹我……你们作为女孩子,要么是犯官家属,要么,是被父母贱卖,要么,天生就是乐户人家,人生沉沦,看不到一丝出头的机会,如今,我就教你们一门顶顶上乘的武学,这门武学,就叫做,不疯魔不成活。”
“老爷是想让我们去杀倭寇么?”那麦色姑娘这时候就站出来问他,其余姑娘们心中也有疑惑。
康飞顿时噗嗤一声就笑了,一时间忍不住,把倭刀扔给二狗子后走过去就摸了摸麦色姑娘的头顶,这帮洛璃们一个个身高才都一米五,俱都是极其符合大明朝士大夫审美的身段儿,在康飞这种身高下,一伸手摸着脑袋轻而易举。
摸了麦色姑娘的脑袋几下,随后,他拿手指头一戳对方的脑门,“你傻啊!我刚刚在你们身上每人花了差不多将近二百两银子,让你们去杀倭寇,这要是死了几个,我岂不是亏死了?这天底下,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你问问周围的财主,可有人做么?”
麦色姑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问他,“那,俺每学这杀人的剑法做甚么?”
康飞听了就叹气,唉!这些姑娘到底是土著,跟她们讲了都不懂,看来,以后还是要先请些心学泰州学派的学者来给她们讲讲人***……
他正叹气,这时候从后堂匆匆赶来的马红俊马大师傅看见被他一劈两半的桌子,忍不住就跌足,“哎哟我滴个小老爷,你这是做甚么啊!好端端的,你来拆房子啊!”
“马老太爷。”康飞顺势就不提刚才的话了,冲着马大师傅拱手,随后,笑眯眯招呼洛璃们坐下,“马老太爷的手艺是扬州城一绝,当年可是在南京魏国公府专门给魏国公烧菜的,你们可要使劲儿吃。”
他这么一说,刚才有些吓住的洛璃们这才放下悬在嗓子眼的心来,本来就饿了,刚才康飞那一刀,又吃了一惊,故此,格外地感觉饥肠辘辘。
虽然饿得狠了,但这些姑娘到底都是当做瘦马培养的,纷纷举起筷子,原本,这应该叫箸的,可是,扬州城河网交织,有名有姓的桥梁两百多,其实出门撑船比骑马坐轿子更加方便,船上人家,叫箸【住】,不惬意,叫筷【快】方才惬意,时间久了,市井百姓也觉得,叫筷似乎更好听。
姑娘们伸筷子夹菜看着就文雅,马大师傅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些女娃娃倒是规矩大,看着有些像是公侯人家大家闺秀的样子哩!”
康飞一笑,也没解释,拽着马大师傅就在孙紫菱那一桌坐下来,孙紫菱瞧他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就去看着菜盘子,康飞瞧她鹌鹑样子,忍不住就笑了一声,“你不是胆子蛮大,怎么,这会子反倒安静了。”
孙紫菱不说话,只是伸筷子夹了一块厚厚的鹅脯肉送在嘴里面,细细咀嚼,康飞看她不说,便也没追问,反倒二狗子,忍不住就瞪了孙紫菱一眼,心说,怪行子的,敢不搭康飞哥哥的话,看我逮着机会收拾你。
这时候,还是孙紫菱旁边一个姑娘,嘴唇动了几下,轻声就说:“老爷,紫菱是山西巡抚家的小姐,因遭了罪,被三边总督曾大人收养,曾大人被杀的时候,她被坏了心肠的衙役当做丫鬟给发卖了……”
康飞和马大师傅都吃了一惊,齐齐转头看他。
孙紫菱这时候依然慢慢咀嚼着鹅脯肉,只是,眼眶中就渗出了泪水,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跟前雪白的小碟子上面。
马大师傅搔了搔头发就说:“怪道哩!这般整齐俊俏的小姐。”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们扬州好不容易出了曾大人这样的官儿,不曾想反倒被朝廷杀了,我每常听读书人说,曾大人是个好官儿,真真是冤屈得紧哩!”曾子重是扬州人,他自然关心过,至于山西巡抚,他既不知道,也不认识,更无从谈起了。